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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全文阅读

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一章

    棒槌是个不会下崽的女人,养活着呼风雨生下的两个儿子,呼风雨自从那年赶脚走后再没有回来,有人说在内蒙重新找了个女婿,棒槌把两个儿子视为己出,母子仨活得有滋有味。

    楞木自从跟棒槌睡过觉以后再没有来过,棒槌苦苦地等待了一段时间以后逐渐心灰意冷,虽然那种思念刻骨铭心,但是也没有办法。楞木跟疙瘩听从了杨九娃的劝告,男人应当有自己的天地,偶尔偷情猎艳也在清理之中,对待野女人切不可动心,千万不能陷进感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两个土匪头领坚决斩断了跟棒槌和水上漂的情思,一心一意协助杨九娃去闯荡天下。

    可是棒槌总要生活,她的两个儿子要吃要喝。金宝川回来以后说谷椽谷檩还活着,在日本人统治的煤矿上替日本人挖煤。棒槌相信谷椽谷檩肯定会回来,她必须把两个儿子养活大,谷椽谷檩回来以后对自己的丈夫有个交代。

    山里的女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贞节,棒槌把自己看得很轻,她已经不再年轻,只要有人给她一个糜子馍她都会褪下裤子,反正那个窟窿在身上长着,拔了萝卜坑还在,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尊严。瓦沟镇的老兵们无事时常来郭宇村走走,他们知道郭宇村还有其他女人,但是老兵们不敢造次,他们大多都奔棒槌而来,棒槌来者不拒,靠出卖自己养活两个儿子。

    跟着棒槌来到她家的老兵们全都是一些熟客,大家原来就有过交往,相互间知根知己。棒槌为那些老兵们做了早饭,然后告诉老兵,中午就无米下锅了,必须有一个人去瓦沟镇籴米,老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刚刚从瓦沟镇被赶走,这阵子谁也不愿意走回头路,况且去瓦沟镇来回四十里路,这种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去。无奈棒槌只得说:“你们谁去瓦沟镇籴米我就嫁给谁”。

    这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萝卜和白菜死死缠住骡驹子,人家活得有滋有味,棒槌必须有一个男人在前边为她遮风挡雨,她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要有人肯进她的茅屋,替她分担家务,她就把谁当作她的丈夫。

    老兵们面面相觑,大家几十年单身日子过惯了,猛然间套上笼头拉磨(方言,这里隐喻套上婚姻的枷锁),一时间还难以适应,大家你瞅我我瞅你,谁也不愿意上套。大家最后一致把目标对准了老班长,五十多岁的老班长是个伙夫,老兵们起哄,其实是在耍弄老班长,岂料老班长却说:“女主人,你看得上我不”?

    棒槌惨然一笑:“这阵子还说什么看上看不上,只要有人陪我说话就行”。

    老兵们不再耍闹,一个个表情严肃。老班长把烟袋别在后腰上,站起来,说:“我常去集市上买东西,瓦沟镇我去一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这身老虎皮(形容军装)穿上太显眼,有什么便装随便找一身都行”。

    棒槌在箱子里翻出了一身谷椽谷檩穿过的衣服,去漏斗子家里借来了一头骡子,要给老班长籴米的钱,老班长翻身骑在骡子身上,说:“我身上有钱”。说完,沿着村子中间的土路,扬起一路尘土,远去。

    棒槌的两个孩子都已经七八岁,能帮助妈妈干一些简单的家务,两个孩子也会割烟,割烟是个比较简单的活路。吃完早饭棒槌没有跟那些老兵们一起去田里割烟,她说她去借一些小米给大家准备午饭。老兵们由两个孩子带领着来到田里,看那漫山遍野都长满了罂粟,那些罂粟基本上属于野生,谁家割回去就属于谁家的。

    老兵们知道罂粟的价值,郭宇村又有大烟又有女人,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刘军长对郭宇村网开一面。老兵们都有烟瘾,没有棉花见火不燃的道理,大家把枪给刘军长上缴了,但是刘军长不会没收他们随身携带的烟具,其实那些烟具很简单,无非是一根铁丝,用烧红的铁丝烙一下生烟,生烟就冒起泡泡,升起缕缕白烟,把白烟吸进肚子里,感觉中飘然欲仙。

    老兵们过足了烟瘾,突然听到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歌声。其实那不叫唱歌,那叫吼,吼得群山颤抖。那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是一种人性的回归,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归?老兵们遥相呼应,脱光衣服,裸露着干柴似地躯体,边歌边舞:

    那天我从你家门前过

    你妈端起尿盆向外泼

    给我泼了一皮鞋

    惹得众人笑呵呵……

    两个孩子对那些老兵们并不陌生,他们虽然还无法理解大人们的举动,但是被老兵们怪异的行为惊呆,他俩远远地站着,眼神里流露出惊愕,无所适从。

    一天之内从地狱进入天堂,冰火两重天,老兵们混混沌沌地说一些呓语,把压抑的情绪发泄,生命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是树林里边的一片树叶,随风飘落,自生自灭。看那秋天坠地,漫山遍野的秋菊盛开,老兵们享受着秋日的阳光,知道生命的冬天已经离他们不远,跳着跳着他们又搂在一起大哭,这个世界有他们不多,无他们不少,谁也不会怜悯他们,他们好似一捧露珠,马上就会被太阳蒸发,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

    中午时分棒槌挑着饭篮子,在田垄上出现,棒槌已不年轻,眼角的鱼尾纹绽开,脸色黝黑,嘴唇干裂,可是老兵们并不嫌弃,一个个伸出枯柴似的胳膊去摸棒槌的脸,那是一种最原始的索爱方式,周围的群山静默,唯有太阳笑得灿烂,棒槌的两个儿子已经习惯了那种场合,默默地站在一边。搁往日棒槌会来者不拒,任由大兵们在她的身上得到满足。可是那一日棒槌却伸手将大兵们的胳膊挡开,唱了一句戏文,让大兵们领略了棒槌的风采:“客官自重、本小姐已经名花有主”。

    大兵们狂笑着,茅草丛中单眼朝天,他们围着棒槌边歌边舞:

    鸡不叫来狗不咬

    风不吹来树不摇

    妹子哎

    哥等妹子好心焦。

    可是棒槌却不为所动,像一尊菩萨那样站着,没有迎合大兵们的欲望,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中午没有借来米,蒸了两个南瓜,大家先将就着充饥,老班长可能快回来了,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说完,沿着那条山脊,渐行渐远。老兵们顿悟,原来这个女人把自己给老班长留着,因为老班长已经答应承担一个丈夫的责任。

    半下午时分老班长赶着骡子回来了,骡子背上驮着籴来的米面,意想不到的是,老班长竟然买回来半扇子猪肉一坛子老酒,看来老班长决心住进棒槌的小店,让棒槌用铁链把自己拴起来,替棒槌承担一个男人的角色。

    夕阳射进茅屋,灶膛内一堆柴火在燃烧,一缕炊烟在茅屋顶上直直升腾,茅屋内充满家的温馨。那年谷椽谷檩弟兄俩把棒槌从黄河里捞上来,棒槌向来把自己看得很轻,感觉中她好似一株无人知晓的小草,分享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阳光和雨露。现今,这幢风雨飘摇的茅屋又迎来了新的主人,棒槌往后的日子有了新的着落和依附。

    沉甸甸的秋天,发黄的树叶在院子内飘落,两个南瓜根本填不饱割烟老兵们的肚子,老兵们无精打采地走进院子,突然嗅到了一阵肉香!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老兵们涌进茅屋,看见老班长腰上绑着褶裙,站在锅台前为大家准备晚饭,棒槌坐在灶火前拉着风箱烧火,红红的火光从灶口喷出来,映红了棒槌的脸,那一刻棒槌最漂亮,脸颊上被幸福溢满。

    有老兵等不及了,捋起袖子准备把锅里的肉捞起来,老班长手里拿着勺子在老兵们的头上拍着,好像在教训一群不听话的孩子:“肉还没有煮熟,慌啥?再等半个时辰,保证让你们吃饱喝好”。

    老兵们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边侃大山一边在耐心地等待,突然,他们看见了栅栏门外,全村的狗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狗们肯定也嗅到了肉香,齐聚在栅栏门外伸长舌头瞪着血红的眼睛朝茅屋内窥视,老兵们的心被蜇伤,他们的命运比那些狗强不了多少。

    太阳掉进西山摔得粉碎,溅起无数火花,一大盆煮熟的肉菜被端上院子里的石桌,老兵们每人面前放一只大碗,大碗里盛满沽来的老酒,老班长跟棒槌并排站在茅屋台阶上,招呼老兵们吃喝。老兵们刚端起酒碗,那些饿急了的狗们撞开栅栏,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院子里上演了一场人狗争食的大战,老兵们跟狗扭打在一起,有老兵的腿被狗咬伤,老兵们终究不是狗的对手,那盆子猪肉被一群疯狗掀翻在地,吃了个精光,

    山里人家家都准备着创伤药,防备不测,棒槌把创伤药敷在老兵们的腿上,安慰老兵不要悲伤,锅里还有剩下的肉菜,大家索性回到茅屋坐到炕上,关紧柴门,坐在炕上围在一起吃喝。碗里的老酒搀和着老兵们的泪珠灌进肚子里,谁都不愿意说话,咂摸着内心的苦涩。

    吃完饭老兵们默不作声,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不约而同地来到村子中间的场院,跟一同来的老兵们汇合,大家把庄稼的秸秆铺在地上,酣然入梦。

    然而,在棒槌的茅屋里,一对新人在举行着一场特殊的婚礼。棒槌从箱子里取出洗干净的被褥,精心地为老班长把被褥铺好,然后拉着老班长一同跪在灶君前,对老班长说:“你今晚住进我的小店,咱俩就成为正式夫妻。但是,我是个有夫之妇,我的丈夫有一日回来以后,你就要主动离开”。

第三百三十二章

    蜇驴蜂的大女婿板脑死于非命,二女婿郭文涛参加了八路,自从四合院内发生了血案以后,郭文涛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看望自己的媳妇。郭文涛的大脑里储藏着大兵们侮辱文慧时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心里淌血,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那个现实,小夫妻的感情出现了危机。

    随着时间的叠加,郭文涛孤独时也想,想到了小夫妻俩收药材时夜间睡在乡场上麦秸垛下那种同甘共苦的恩爱,他打算原谅自己的媳妇,那场灾难是一场暴力行为,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禽兽们的蹂躏,遇到那种情况谁也不能独善其身,这个社会本身就污浊不堪。

    那一天郭文涛从长安赶脚回来,特意给自己的媳妇和丈母娘买了一些礼品,来到岳母蜇驴蜂家里。

    一家人惊呆了,好像来了一尊天神,文慧扑蹋一下子给郭文涛跪下了,双手搂着郭文涛的大腿,哭得涕泪涟涟:“文涛,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走到天涯海角都把我带上,你土里刨食我陪你一起下苦出力,你讨吃要喝我陪你打狗做伴,但是你千万不能摔下我不管”!

    郭文涛把自己的媳妇扶起来,当着岳母的面替文慧擦干眼泪,然后把从长安买回来的礼物放在炕上展开,蜇驴蜂默默地来到院子里,瞅准了,一下子抓住自家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用菜刀垛下鸡头,为郭文涛做了一顿鸡汤面。

    四合院自从发生了那起惨案以后,再也没有人居住,大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那天吃完饭后郭文涛带着自己的媳妇来到爹娘曾经居住过的茅屋,茅屋内结满蛛丝,炕上铺的芦席已经孽朽,郭文涛去邻居板材家,打算借一把镰刀,割些茅草回来,抵御夜间的风寒,他看见板兰花、板兰叶和板匠姐弟三人围在一起在啃生红薯。

    有关这一家人的命运郭文涛已经知晓,兵荒马乱的年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郭文涛摸出一枚温热的银元默默地塞进板匠的手中,然后对姐弟仨说,他想借一把镰刀。

    看得出板兰花的眼里有感激流出,十二岁的小丫妹饱经风霜,羸弱的身体不堪重负,可是她知晓人世间的冷暖,对郭文涛说:“文涛哥,你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郭文涛拿着镰刀回到自家的茅屋内。看见岳母抱来两床被褥,那些被褥让文涛想起了亲娘,娘自从嫁给崔秀章以后,母子俩基本上很少见面,郭文涛虽然无法阻止娘的行为,却也为娘蒙羞,为了弟妹文涛只能把对娘的怨恨埋在肚子里,一个人背负着深深的屈辱。

    那两床被褥是郭文涛结婚时娘亲手为他俩缝制,一针一线蕴藏着娘的深情,山里娃只有在结婚时才能盖上崭新的被褥,蜇驴蜂撬开生锈的门锁,从女儿女婿的新房里把两人的被褥抱出来,看那四合院内许久无人居住,一片荒芜,她来不及感叹,为女婿的回归而替女儿高兴,她把两人的被褥抱出来,亲自给女儿女婿送去。

    无风的夜晚,许久无人居住的茅屋内一群老鼠在肆虐,不时发出尖利的叫声。文慧在文涛的怀里颤栗,内心里那种欲望燃烧得她浑身发烫,可是郭文涛却老道参禅,坐怀不乱,不知道什么原因,郭文涛冷冷地把自己的妻子推开,一个人翻身睡去,天亮时他起来穿衣,看见文慧独自一人坐着垂泪,心里的内疚转瞬即逝,他看了文慧一眼,转身离去。

    第二天早晨蜇驴蜂看见女儿灰溜溜地回来,心里一沉,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回来”?

    文慧并不答话,只是不停地哭。蜇驴蜂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便没有再问。文秀正在做饭,内心的苦衷无以复加,豹子已经答应娶文秀,但是不愿意休掉板兰根,文秀知道板兰根的嫉妒心很重,内心里非常矛盾。蜇驴蜂也不同意文秀嫁给豹子,打算给文秀从外乡找一个女婿,把文秀嫁出去。可是郭宇村这一年多基本上跟外界断绝了来往,没有人为文秀说媒。文英文爱还小,只能帮妈妈干一些简单的家务。

    老实说蜇驴蜂还有一些积蓄,可是郭宇村这一年多来基本上不种庄稼,要去瓦沟镇籴米籴面,蜇驴蜂家没有男丁,原先吃粮全靠女婿郭文涛去籴,自从郭文涛出走以后,一家人的吃饭就成了问题,豹子帮她们籴了几回米面,原指望文秀嫁给他,结果文秀迟迟不肯答应,两个人基本上断绝了往来,蜇驴蜂无路可走,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去瓦沟镇籴米籴面,瓦沟镇没有人不认识蜇驴蜂,从蜇驴蜂身上联想到张鱼儿这一家人的没落,一群闲汉在蜇驴蜂背后指指戳戳,蜇驴蜂装着没有看见,籴好米面后赶着骡子回到郭宇村。

    蜇驴蜂自从嫁给青头以后,从来没有下过重苦,青头一个人烧砖挣的钱够他们一家人花用,虽然家里没有男孩是两口子绾在心口的一块伤痛,但是青头从来没有埋怨过蜇驴蜂,两口子的日子过得和谐和睦。自从青头东渡黄河再没有回来以后,蜇驴蜂独自一个人承担起了全部家务,日子苦累倒没有什么,最令蜇驴蜂揪心的是两个女儿的婚姻不幸。看来四合院内的那一场悲剧给郭文涛的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小两口感情的裂纹一时还难以弥合。

    二十里山路,走得蜇驴蜂脚上起泡,她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歇脚,看见了棒槌跟水上漂两个女人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这两个女人的坏名声蜇驴蜂早有知晓,相互间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往来,可是这阵子蜇驴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主动站起来跟哪两个女人打招呼,那两个女人用手指着烂窑那边,告诉蜇驴蜂,村子里来了许多赶脚的壮汉。

    蜇驴蜂知道这两个女人在打那些汉子们的主意,竟然脱口而出:“你俩夜间出来时把我也叫上”。

    都是过来的女人,相互间没有什么遮拦,女人的沟渠里有一道淌血的河,常常引诱着男人去那里厮杀,古往今来无数风流故事在河边演绎,谁也难以诠释其中的奥秘。水上漂跟棒槌相视一笑,非常爽快地答应。

    那天夜里,蜇驴蜂跟几个女人一起,在村口拦住了赶脚的汉子,汉子们不傻,乖乖地跟着女人来到树林里,男人们在女人身上得到了满足,女人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二天早晨蜇驴蜂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文秀文慧已经是过来之人,感觉到妈妈一夜未归有些蹊跷,可是她俩不便多问,看见妈妈脸上的愧疚,两个大女儿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了弥合母女们之间的尴尬,文秀故意问娘:“娘,咱早饭吃什么”?

    人最难走的是第一步路,最难撕破的是那张脸皮,蜇驴蜂自己也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堕落下去。反正有了那天晚上的第一次经历,蜇驴蜂就蜕变得有恃无恐,几近疯狂,想不到半老徐娘也风流,怎么活法也是活人,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赶脚的汉子们运送的是枪支,做这种买卖其实是将脑袋提在手里,一不小心就会扔了出去,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单独行动,相互间很少在一起相聚,郭宇村每天晚上都会有赶脚的汉子前来投宿,时间一久各人都有了自己相好的女人。大家把枪支弹药交给八路军小分队,领得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赶脚钱,然后去找老相好,风流一晚,第二天早晨上路,半月一个来回,风雨无阻。

    蜇驴蜂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干那种苟且之事,把隔壁四合院打扫干净,在四合院内接客。可是这种事情瞒不住任何人,文秀文慧都是过来的女孩,她俩深知妈妈的苦衷,可是两姐妹还撕不下那张脸皮,她们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特别是文慧,她对郭文涛还一往情深,总期盼有一天躺在郭文涛的怀里。一开始母女们达成了某种默契,姐妹们不干预妈妈夜间接客,但是她们保持洁身自好,不会参合进去。

    那天夜间几个女人相约着来到树林里,树林里歇息着郭麻子的几十个老兵,这些老兵刚被刘军长解散,来郭宇村的目的是投奔八路,可是八路军小分队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无法一下子接纳这么多人,于是安排这些散兵们吃喝,打算把他们送往延安。这些散兵游勇们举棋不定,权且在树林里安身。恍惚中来了几个女人,老兵们得享乐时且享乐,做那种事情已经轻车熟路,一个个把活路做得精细,第二天早晨老兵们兵分几路,由女人们带着,来到女人家里,由女人安排他们吃喝,然后替女人割烟干活。

    蜇驴蜂也带回家几条汉子,其中一个长官叫做营长,营长原先在瓦沟镇有家眷,东渡黄河时把家眷丢失在黄河东岸,那营长看上了蜇驴蜂,感觉到这个女人有一种内在的气质,跟一般女人不一样,年纪跟自己不相上下,如果有可能营长也想在郭宇村安家。

    蜇驴蜂没有把这些老兵带回自己家里,而是带到隔壁的四合院,有关四合院的惨案营长和老兵们早已经知晓,他们看四合院已经被蜇驴蜂打扫干净,于是也就安心在四合院内住下,蜇驴蜂嘱咐老兵们稍等,她去给大家准备早饭。有老兵心怀好奇,感觉中这个女人有点与众不同,于是跟着蜇驴蜂悄悄来到隔壁院子打探究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们看见了蜇驴蜂家里养活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老兵们馋涎欲滴,眼睛有点僵直,这真是老猪婆寻到了萝卜窖,这些鲜嫩的“萝卜”让老兵们欣喜若狂,可是他们不敢造次,在老兵们的心里对营长还是有点尊敬,大家回到四合院把隔壁院子看到的景致给营长述说,营长知道老兵们的脾性,有时候简直不顾一切,他对大家说,不怕,馍馍不吃在笼里,这几个小妞迟早要让大家分享。

    老兵们听从了营长的劝告,白天相安无事,大家吃了饭后按照蜇驴蜂的安排去给蜇驴蜂割烟,可是晚上回来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欲火,一起涌向蜇驴蜂家里,蜇驴蜂用手护着三女儿和四女儿,哀求那些大兵:“她们年纪还小,求求你们不要对她们下手”。可怜文秀文慧,在一群禽兽们的蹂躏下痛不欲生。

第三百三十三章

    官道上盘查很严,二狼和豹子的骡马大队已经无法在官道上运营,弟兄俩回到家里,漏斗子对弟兄俩说:“我已经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你俩再不要出外赶脚了,郭宇村漫山遍野都是大烟,割烟照样赚钱”。

    可是弟兄俩在外野惯了,郭宇村关不住他们。弟兄俩打探到八路军小分队雇人赶脚,于是相约来到小分队驻地,想从小分队那里揽得一点赶脚的活路。

    相互间都是熟人,大家知根知底,王世勇告诉弟兄俩,他们做的是枪械运输,弟兄俩的骡马大队可能排不上用场。可是王世勇还是舍不得放弟兄俩走,这弟兄俩比郭麻子那些散兵游勇强多了。王世勇动员二狼和豹子参加八路,在八路军的队伍里弟兄俩肯定大有用武之地。

    弟兄俩相互对视着,说让他们回家想想。一阵秋风吹来,树上的叶子飘落,转瞬间大狼和三狼东渡黄河已近两年,这两年中间郭宇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女人们变得不安分起来,旧的巢穴被风吹落,女人们又在想尽办法搭建新窝,一群郭麻子的游兵散勇给郭宇村带来新的骚动,满山遍野都是割烟的人群。好在漏斗子家还比较安稳,一大幢栅栏围起来的院落里停歇着几十匹骡马,几个媳妇在精心照料着自己的孩子,二狼和豹子源源不断把米面和生活用品运回家里,漏斗子家日子过得殷实,不用为一日三餐奔波。

    看见村子里男人不在家的女人们雇佣一大批退伍的老兵为她们割烟,春花跟两个妯娌商议,她们也决定到大田里割烟,那些大烟基本上属于野生,谁割回家就属于谁。仨妯娌一人提一只瓦罐,她们不去那人多的地方显眼,来到一处偏僻的山坳,这里离村子稍远,也比较安静,十月天小阳春,太阳暖暖地照着,割烟是个比较轻松的活路,技术含量也不高,大嫂子春花跟二狼媳妇林秋妹、豹子媳妇板兰根一边割烟一边说笑,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仨妯娌沿着田埂朝家走,跟几个割烟的老兵撞在一起。那些老兵们吃惯了野食,以为这仨妯娌也是没有男人的寡妇,他们把三个女人围在中间,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朝三个女人动起了手脚。

    春花和板兰根没有经历过这种局面,早已经吓瘫,可是那林秋妹是草原上过来的女人,练就一身武功,看见这些游兵散勇林秋妹想起了她一年前曾经被这些老兵们压在树林子里边,那时她身怀有孕,不敢怎么用力,多亏了三狼媳妇张东梅倾力相救,才使她免遭一劫。这阵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是林秋妹施展拳脚的时候,只见林秋妹拉开架势,跟那些老兵们对攻,三下五除二,把那几个老兵全都打得鼻青脸肿,老兵们没有防备,一个个落荒而逃。三妯娌旗开得胜,提着瓦罐得意而归。

    回到家里,正好撞见二狼跟豹子从八路军小分队那里回来,大家兴奋异常,纷纷向两个男人表功,特别是林秋妹,感觉到终于释放了压抑了一年多的情绪。豹子也跟着几个女人一起欢呼,感觉到这些游兵散勇们该揍,可是二狼终究年长一些,他知道这些游兵散勇无家无社,没有顾虑,关键时刻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老兵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预防不测,防备老兵们报复。

    二狼在外做生意多年,养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的习惯,他谁都不愿意得罪,和气生财,所以二狼的骡马大队人缘颇佳,跟任何人都相处和睦。二狼不想得罪郭麻子那些游兵散勇,感觉到兵荒马乱的年头明哲保身最重要,他想亲自去给那些挨了揍的老兵们道歉,被豹子拦住。

    豹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些老兵们欺软怕硬,你去给他们道歉,他们以为你主动示弱,会得寸进尺。他认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必要在任何人面前认怂。

    二狼不跟豹子理论,感觉中这位兄弟火气太盛。吃过午饭二狼说他出外转转,一个人又来到八路军小分队驻地,二狼知道这些老兵们是奔八路军小分队而来,王世勇在这些老兵们中间还是有一定的威望,二狼想让王世勇帮忙从中间调停,他有一种预感,这些老兵们可能来了就不走了,天地之大,没有老兵们的容身之地,唯有郭宇村是一处世外桃源,冤家宜解不宜结,把矛盾的火星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

    王世勇以为二狼想通了,要来投奔八路,有点喜不自胜。他招呼二狼坐下,亲自给二狼泡茶,二狼喝了一口茶,娓娓道出自己的老婆狠揍郭麻子那些老兵之事,想让王队长从中间调停。

    王世勇知道郭宇村有三大女侠,张东梅、林秋妹和呼风雨。呼风雨去了内蒙,一年多没有见回来,张东梅已经参加了八路,现在林秋妹又崭露头角。这三个女人都来自草原,自幼练就了一身武功,虽无万夫不当之勇,却也令那些男子汉壮士望而却步,这样的事情王世勇乐于帮忙,他派人叫来了这些老兵们的头领营长。

    营长正在为老兵挨揍生气,人倒霉时狗也欺负,什么了不起的骚娘们,竟敢对大兵们动粗,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如若要在郭宇村站稳脚跟,必须扭成一股绳,重振这些老兵们的权威,绝不能让任何人在老兵们的身上沾到一点便宜!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决心教训教训这些娘们。

    正在这时葛有信来了,葛有信已经升任为八路军小分队副队长,小伙子年纪不大,但是办事沉稳。葛有信对营长说,王世勇队长请营长商量一件事情。营长嘱咐那些老兵,他没有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随即跟着葛有信来到八路军小分队驻地,王世勇见到营长首先问道:“怎么样?商量好了没有?北上延安你们去不去”?

    这些老兵们已经在郭宇村尝到了甜头,他们没有什么政治目的,只是为自己的生活找一条出路。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又有女人又有大烟,大家已经把参加八路丢在脑后。营长的回答也很直接:“老兵们对于当兵已经厌烦,他们只想某一条生活出路,北上延安对我们不合适”。

    王世勇话锋一转,提到了老兵们调戏女人遭打之事:“营长老兄,你可能大我几岁,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我听说有的老兵调戏女人遭打,郭宇村有三大女侠,你们可能已经知道呼风雨、张东梅的名字,但是这林秋妹的手段不在那二人之下,现在林秋妹的丈夫二狼已经前来给你们道歉,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大家还是各自后退一步,这件事就此了结,和气生财,以后大家说不定还有在一起共事的时候”。

    营长自称他姓谷,当兵以前在村里叫谷糠,当兵以后教官为他取名叫谷俊山。不过在部队里没有人叫他的大名,从班长、排长、连长、一直叫到营长,现在成了老百姓了,应该恢复他以前的名字了。

    看来这个营长也是实在人,他说那些老兵们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女人是有夫之妇,还以为她们跟村里其他女人一样,都是一些没有男人的寡妇,当兵的调戏女人属于正常,那些游兵散勇们行为做事从来不算账。谷俊山看二狼长得五大三粗,也不想得罪二狼,他当即向二狼道歉,说他回去以后一定要管束那些老兵,不要再把这件事情闹大。

    王世勇嘱咐张三炒几个菜,他要招待这两个朋友吃饭。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为了各自不同的生活目的在一起相聚,三言两语成为莫逆之交,相互间都说一些肺腑之言,二狼直言这些老兵们遭遇如此下场也很惨,他不会跟老兵们上计较,既然遇到一起就证明大家有缘分,以后谁有啥难处尽管说,他一定鼎力相助。

    谷俊山端起酒杯还来不及发表感慨,突然有一个老兵慌慌张张跑来,他告诉大家不好了,那些老兵们找林秋妹闹事,想不到张东梅也回家看望孩子,那些老兵根本不是俩妯娌的对手,被两个女侠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老兵被打伤了,现在正在场院里的柴禾上躺着。大家放下酒杯赶快朝外走,看见那两个女侠仍然不依不饶,一人手里拿一根狼牙棍,追着老兵们一直打到场院里,老兵们望风而逃,也无暇顾及那些伤兵。看样子他们捅了马蜂窝,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惊恐。

    二狼奋力喝住了两个正在气头上的女人,看那一轮明月高照,场院里躺着几个呻吟的老兵。其实老兵们都睡下了,不知道谁带头起哄,老兵们在月光下前去找林秋妹劫营,正好那天晚上张东梅跟舅舅金宝川刚从长安回来,他俩约定明天早晨再去小分队汇报,各自回家去看望亲人,张东梅还没有回到院子里,就看见了林秋妹跟一群老兵正扭打在一起,那些老兵们仗着人多势众,轮番向林秋妹发起了进攻,林秋妹堵住院子门口跟老兵们对打,屋子里其他女人保护着孩子,豹子也想上前帮嫂子打架,被漏斗子死死拽住胳膊不放。漏斗子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他舍命也不能让豹子有什么闪失。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张东梅来了,草原上的女人都有一种原始的豪爽和野性,林秋妹看见张东梅前来助阵,如虎添翼,越战越猛。张东梅拔出枪来想把那些老兵撂倒几个,一想不妥,她还不知道这些老兵们的来历。于是拳脚并用,好一番打斗,月光下两个女人身手矫捷,犹如两条腾飞的蛟龙,老兵们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会吃亏,有点准备不足,看见有同伴受伤,纷纷后撤,想不到那两个女侠竟然紧追不舍,一直打到场院里仍然不肯罢手。

    那王世勇以前只是听说郭宇村的三个女侠手段了得,还没有见过张东梅跟男人们对打,这一次确实让他长了见识,对这两个女侠更加敬重,他上前劝解两个女侠:“这些老兵们也忒可怜,适可而止,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杨九娃从凤栖逃回山寨,惊魂未定,看见小儿子在院子里孑孓学步,把儿子抱起,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掉下一串眼泪。这辈子血雨腥风,把脑袋提在手里闯荡,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叫做害怕,可是这阵子他特别怕死,感觉中还没有活够。

    山下簸箕掌就驻扎着刘军长的炮团,一艘孤舟横卧在黄河岸边,对面的鹰咀上日本鬼子的太阳旗在风中张扬,由于八路军游击队开辟了敌后战场,日本鬼子处处挨打,已经无暇顾及西进,战争进入了胶着时期。

    可是黄河两岸的对峙从来没有停止,自从那次炮团哗变之后,胡宗南司令长官对炮团进行了重新整合,并直接归刘军长指挥。上山的路已经被杨九娃斩断,杨九娃跟炮团基本上没有联系,每天早晨山寨上的弟兄们都能听到炮团在出操,大家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谁也不主动惹起是非。每过几天就能听到两岸的大炮对射,互相对射一阵子又主动停息,当年那大炮的射程有限,对岸日本鬼子的炮火射不到杨九娃的山寨。

    杨九娃抱着儿子朝山下遥望,看那一门门大炮排列整齐地伫立在黄河岸边,突然感到不寒而栗,感觉中他就生活在刘军长的眼皮子底下!刘军长想要灭亡杨九娃不用吹灰之力,杨九娃危在旦夕!

    人容易被自己击倒,杨九娃发起了高烧,恍惚中无数冤魂向他索命,魍魉鬼魅用铁链套住杨九娃的脖子,把杨九娃拉进一条深不见底的胡同,杨九娃知道,胡同的尽头就是地狱,人的灵魂在地狱里将会接受惩罚,杨九娃一生作恶多端,肯定躲不过各种刑具的折磨。无奈中杨九娃拼力大喊:“仙姑救我”!

    恍惚中醒来,看见疙瘩和楞木站在两旁,方知道自己还在阳世上活着。但是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杨九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香玉哭道:“孩子他爹,这里是咱们的家,你就在咱家的炕上睡着。刚才儿子哭喊着回来,说你昏倒在树林里边,弟兄们把你从树林里抬回来,我和孩子全靠你养活,你千万不能想不开”!

    杨九娃终于想起来了,他刚才正抱着孩子朝山下遥望,突然一口浓痰堵在心上,紧接着就人事不省,看见了许多冤魂向他索命。

    疙瘩和楞木关切地问道:“大哥,你这阵子感觉怎样?要不要找个大夫替你瞧瞧”?

    杨九娃坐起来,抱着脑袋想了许久,反问道:“凤栖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疙瘩叹一口气,知道大哥的病害在那里,安慰到:“大哥放心,郭麻子在凤栖还是有一些人气,刘军长不会将郭麻子处置”。

    但是杨九娃还是有些惊魂未定,感觉中可能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管郭麻子下场如何,郭麻子驻扎在瓦沟镇杨九娃心里感觉踏实,郭麻子走了,杨九娃失去了左膀右臂,独木难支,这阵子他特别想找一个靠山。杨九娃沉吟半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咱们还是去投靠八路”……

    一听大哥说要投靠八路,疙瘩和楞木坚决反对,疙瘩说我们这些人野惯了,根本服不了八路军的管束。楞木说得更直接,八路军根本不会收留我们这些残渣余孽!

    杨九娃细细思索,感觉中两位兄弟也不是说得没有道理,可是这支土匪队伍已经日暮途穷,杨九娃回天无力,他茫然问道:“可是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是呀,山寨上的弟兄们年纪大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岁,一年多来收入有限,劫得一些大烟目前还存放在李明秋家里的地道里边,原指望接收骡驹子能给山寨带来一些生气,可那骡驹子总是跟山寨若即若离,最近又跟八路军搞什么地下运输,挣的钱全部中饱私囊,行为做事跟山寨不打招呼。看来这个骡驹子已经靠不住了,楞木的能力有限,空有一身蛮力,目前只能指望疙瘩,杨九娃把目光投向疙瘩,希望疙瘩能给山寨想些办法。

    疙瘩看大哥两只眼睛血红,眼角有眼屎堆积,一只空袖管垂下,脸上的皱褶叠起,俨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再看看门外,站立着山寨上十几个弟兄,弟兄们听说大哥病了,纷纷赶来探望,可是杨九娃卧室的空间有限,他们只能站在屋子外边。疙瘩起了恻隐之心,感觉到自己肩上担子的压力,是呀,这种关键时刻疙瘩不能退却,必须替杨九娃大哥分忧解难。疙瘩想了半天,首先安慰大哥:“我想,目前战乱时期,刘军长不会把咱们怎么样,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对付北边的八路和东边的日本鬼子,咱们不用担心山寨的安危”。

    杨九娃摇头:“刘军长初来凤栖那阵子,立足未稳,曾经跟杨某和郭团长称兄道弟,两年来从一个师长升为军长,有了更大的施展才能的抱负,你根本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常常做出一些出人预料的决定,比如枪毙张德贵、枪毙板脑,很明显杀鸡儆猴,给我杨九娃一个下马威”。

    疙瘩嗟叹:“大哥差矣,这正是刘军长谋略,张德贵和板脑无足轻重,杀了他们等于踩死一只蚂蚁,刘军长正是想通过这些事件来笼络大哥,想让大哥死心塌地替他卖力”。

    杨九娃想想也是,同样一件事,你站的角度不同,就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可是他还是心有余悸,假如有一天杨九娃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其下场不会比张德贵和板脑强到那里。

    疙瘩见杨九娃大哥久久沉默不语,进一步说道:“目前官路被堵死了,这看起来是一件坏事,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山寨地处通往陕北的小路咽喉,骡驹子名义上是跟八路军运输武器,实际上是在做大烟生意,以前张大山也在郭宇村收购过脚夫从靖边靠人力背下来的食盐,我听说二狼和豹子的骡马大队已经回到郭宇村,我去找他们商议,可以让他们帮助我们往长安运送食盐,暗地里在做些黑道生意”。

    杨九娃点头。这多年来杨九娃全靠疙瘩和楞木为他遮风挡雨,不然的话这帮子土匪早已经树倒猢狲散,杨九娃叹一口气,说:“兄弟所言极是,大哥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以后山寨的事情就归你安排,只要这些弟兄们有饭吃就行”。

    这里大家正在议事,突然探子来报,郭麻子的参谋长带领十几个老兵上山来了!

    这些老兵们刚刚被刘军长解散,杨虎场将军的最后一部分陕军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不过这些老兵们的下场还不是怎么悲惨,老兵们有的回了关中,其中最大的分支结伴而行,意欲投靠八路军和杨九娃,走到三岔路口时又兵分两路,营长带领一部分老兵去郭宇村投奔八路,参谋长带着十几个老兵直奔杨九娃的山寨而来。

    杨九娃见到参谋长顾不上寒暄,劈头问道:“刘军长将郭团长怎样处置”?

    参谋长长叹一声:“郭团长官升三级,当上了副参谋长,可怜我们这些老兵,每人发了五十块银元自谋出路。我带领着十几个弟兄上山来,在杨大哥的碗里分得一口稀粥”。

    杨九娃松了一口气,这刘军长的行为做事让人猜摸不透。不过郭麻子的下场还算可以,最起码有一处吃饭的地方。

    疙瘩跟参谋长是老熟人,他拍了拍参谋长的肩膀,调侃道:“山不转路转,想不到咱们弟兄们又能在一口锅里吃饭”。

    参谋长跟郭麻子是同乡,几十年一直跟着郭麻子闯荡天下,这阵子他还是有点忧伤:“这些弟兄们年纪大了,肯定会给山寨带来负担,大家已经无路可走,希望各位仁兄不要嫌弃”。

    杨九娃一甩胳膊,恢复了往日的豪爽:“那里的话!从今后我杨九娃吃啥大家照样吃啥。不过,我还是替郭麻子老兄担心,谁不知道副参谋长是个闲职,邢小蛮也是个副参谋长,说不定那一天刘军长不高兴了,把郭麻子秘密处置,伴君如伴虎,郭麻子老兄的处境堪忧”。

    说话间伙夫已经把饭做熟,吃的是小米干饭野猪肉烩菜,杨九娃面有难色:“本来要给大家设宴洗尘,可是近些日子山寨上也没有什么收入,吃完饭后大家商议一下,怎样给我们这些人某一条生活出路”。

    参谋长端起饭碗在想:这杨九娃一向做事豪爽,从来没有见过杨九娃叫苦,是不是杨九娃嫌弃我们?看来这山寨上也不是久待之地……管他呢,既然上山了,先待一段时间再说,万一待不下去了另想办法。

    一轮皓月从黄河东岸的鹰咀上升起,黄河两岸在夜色中静默,不管头领们怎样,山上的土匪们见到老兵还是感觉亲热,大家都不回屋子睡觉,而是聚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天南海北地乱侃,感叹人生苦短,转瞬间就是百年。黄河就在山脚下咆哮,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的灾难。夜深了,院子里燃起了一堆篝火,不知是谁带头,大家围着篝火扭起了秧歌:

    初一到十五

    十五月儿圆

    春风尔来为阿谁

    哥想妹子魂不在……

    突然秧歌声戛然而止,大家看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火光闪烁处,一对麋鹿带着她们的儿女静静地站在篝火不远的地方,朝这些无家可归的汉子们张望,麋鹿们好像读懂了这些汉子们的苦衷,向他们投来关切和温情。

    其实这一家麋鹿是山寨上的住户,杨九娃有一次骑着马儿在山路上行走,看见了一只老狼正在追逐一只麋鹿,他举枪射杀了老狼,麋鹿为了报答杨九娃的救命之恩,一直默默地把杨九娃跟定,以后麋鹿就在山寨上住下来,娶妻生子,跟山寨上的弟兄们成为邻居。

第三百三十五章

    郭麻子说他要去瓦沟镇接回家眷,刘军长没有理由不答应。可是刘军长知道郭麻子跟团副有过节,担心郭麻子重返瓦沟镇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那团副也有些来头,绝不是刘军长派往瓦沟镇跟郭麻子掣肘,而是长安稽查队派来专门监视郭麻子的暗探。其实郭麻子有所不知,刘军长解散郭麻子的队伍也煞费苦心,这支队伍如果继续留下来,难免有一天被稽查队以旁门另类剔除,郭宇村的血案已经给刘军长敲响了警钟,刘军长不想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再迸出任何火星,唯一的办法是将郭麻子的队伍解散,让长安稽查队抓不住任何把柄。

    刘军长思忖再三,决定委派邢小蛮跟郭麻子同去。对待邢小蛮这个人刘军长有自己的看法,感觉到这个人有时出言不逊,实际上肚子里没有什么立场,他只认准了一条死理,就是知恩图报,对这样的人你只要少施恩惠,他就会为你卖命。所以刘军长一般跟邢小蛮不上计较,但是重大的军事决策也不让邢小蛮知道,邢小蛮挂个副参谋长的虚名,一般军事会议并不通知邢小蛮参加。

    这些内情邢小蛮并不知晓,他倒落得个无人管束的自在,特别是娶了媳妇屈满盈以后,依恋那种小家庭的温馨,整日里跟新婚的媳妇泡在一起,对外边的事情不闻不问。那日里不是岳父告知邢小蛮刘军长要将郭麻子处置,邢小蛮还蒙在鼓里。那次和尚壕郭麻子枪下留情,放了邢小蛮一马,邢小蛮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心怀感激之情,

    刘军长决定委派邢小蛮陪郭麻子去瓦沟镇接回郭麻子的家眷,邢小蛮当然乐于前行,两人骑马出了东城门,看那田间小路上尘土弥漫,农民们在盘点一年的收获。树叶泛黄,秋风阵阵,郭麻子一扫连日来的郁闷,放开喉咙吼了一句:

    秦二哥他若在场唐营里无人敢斩

    黑贼子你送爷早离世间……(秦腔斩单童片段)

    两人放马扬鞭,上了驴尾巴梁,钻进了山间小路,惊飞了蛰伏在路边的山鸡,邢小蛮拔出手枪,一个回头望月,一只山鸡鸣叫着从半空里落下,郭麻子下马从半坡上把那只山鸡捡回,看那山巅上一对麋鹿正在飞奔,邢小蛮举枪朝麋鹿瞄准,郭麻子一伸手扳住了邢小蛮的手腕,枪响了,那麋鹿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邢小蛮不介意地笑笑:“想不到老领导对麋鹿起了善心”。

    郭麻子解释,麋鹿属于山林里的弱势群体,她们从不伤害任何生命,靠吃草维持生命,唯一的特长就是跑得快,任何有经验的猎人都不愿意伤害麋鹿。

    邢小蛮不以为然:“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强食弱肉,善人不得有善报,咱们不去射杀麋鹿,那麋鹿说不定就做了野狼们的美餐”。

    郭麻子不想跟邢小蛮辩论,转过山坳,瓦沟镇尽收眼底,郭麻子跟瓦沟镇有割不断的情思,想到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见到雀儿,郭麻子内心里涌出了一种复杂的情感,那个女人太浪,爱在人前逞能。可是郭麻子别无选择,他已经进入了人生的黄昏,还指望雀儿能为他生个一男半女,目前看来郭全中靠不住了,人家根本不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郭麻子去了凤栖的当天晚上,团副大大咧咧地来到雀儿的住屋,那团副长得五大三粗,常跟雀儿眉来眼去,雀儿也知道郭麻子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因此上有意跟团副套近乎,反正这身烂肉不值钱,谁想吃一口都行。那团副告诉雀儿,郭麻子回不来了,说不定要被刘军长处置。

    雀儿听得此话吃了一惊,不管怎么说郭麻子待她不错,雀儿知道军队里边所谓的处置就是枪毙,雀儿跟郭麻子夫妻一场,内心里还是有些悲伤。

    团副看雀儿的眼里有泪水涌出,年轻女人的悲伤特别动人。于是他在雀儿的脸上拧了一把,说:“心肝宝贝你也不要过于悲伤,走了穿红的来了穿绿的,哥哥我疼你”。

    雀儿水性杨花,平日里就跟团副有意,女人找的就是个依靠,只要有人疼她就行,场外站着郭麻子的警卫,雀儿还是有些顾忌,她对团副说:“馍馍不吃放在笼里,只要团副真心对我好,我这身子迟早还不是团副的”。

    可那团副肆无忌惮,早已经被雀儿的几句话撩拨得兴起,他哪里顾得了许多,顺势将雀儿搂在怀里,雀儿能感受得来男人的力量男人的气息,那一刻雀儿彻底瘫了,软软地倒在团副的怀里,窗外的警卫是郭麻子的亲信,,看见窗子上两个人影扭在一起,情急之中他只能朝天放枪,郭麻子的老兵就驻扎在团部附近,听到枪响一起涌向团部的院子里,可那团副的亲信们也闻风而动,爬上屋顶架起机枪朝团部的院子里瞄准。这样的对峙以前已经发生过几次,每次都化险为夷,大家都不想把事态闹大。可是这次不同,郭麻子去了凤栖,老兵们没有了主心骨,参谋长平日里不怎么管事,大家都不知道这样的局面怎样了结。

    只见团副不慌不忙,提着裤子从雀儿的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宣布了一条爆炸性的新闻:“郭麻子已经被刘军长羁押,明日中午在笔架山下枪毙,现在我宣布,解散郭麻子的旧部”。

    老兵们愕然,院子里出现了霎时的安静,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咱们跟郭团长生死与共,要死就死在一起,走呀,去凤栖,找刘军长论理”!

    老兵们涌出院子,在参谋长和营长的带领下,朝凤栖狂奔。团副的亲信从屋顶上下来,把团副高高地抬起,庆祝胜利。

    突然有人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女人嘤嘤的哭声,那是雀儿听到郭麻子即将被枪毙,难掩悲伤之情。团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对手下的亲信们说:“弟兄们,郭麻子金屋藏娇,大家风餐露宿,今夜良辰美景,我将郭麻子的女人赏赐给大家,大家尽情享用”!

    士兵们排起队来,按照官衔大小依次进入雀儿的屋子,在雀儿的身上施展着各自的技能。雀儿想不到团副薄情寡义,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对付一个女人,开始时雀儿还能支撑,渐渐地就有点人事不省,当她重新醒来时,竟然发觉自己身上裹条棉被躺在山沟里,周围蹲着几条瞪着血红的眼睛的野狗……

    那一日来喜正在自家的茅屋里品茶,突然间心慌眼跳,他预感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感觉中有点心神不宁。

    自从雀儿嫁给郭麻子以后,来喜有事没事总要到郭麻子那里走走,一开始郭麻子对这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老岳丈必恭必敬,时间一久就感觉有点厌烦,对来喜有点慢待。来喜能感觉得来女婿态度的变化,去郭麻子那里的次数逐渐减少。

    来喜走在瓦沟镇的大街上,看见有人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看见他走近,故意躲开,显得神秘兮兮。这些人的态度更加证实了来喜的预感,他急匆匆朝郭麻子的官邸走去。

    郭麻子官邸的警卫已经撤换,守门的警卫不放来喜进去,来喜站在门口大声地喊道:“我是郭团长的岳丈”!

    警卫面朝来喜恶意地笑笑:“你就是雀儿他爹?你那女婿郭麻子已经被刘军长枪毙,雀儿供弟兄们享用了一个晚上,早已经气绝身亡,这阵子可能已经喂了野狗”。

    来喜气急,大声地咒骂了几句,可是那些大兵根本把来喜就不当一回事,用枪托把来喜赶走。

    来喜看地上断断续续有一些血渍,跌跌撞撞循着血渍朝前找去,在一条经常丢弃死尸的野沟里,来喜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裹一条棉被躺在那里,几条野狗蹲在旁边,来喜顺手捡起一根山柴,把那些野狗撵走,一看被子还在动弹,抱着女儿大哭。

    郭麻子跟邢小蛮来到瓦沟镇,瓦沟镇的老百姓全都认识郭麻子,一看见郭麻子回来了,脸上露出了惊奇,有胆大的人上前问道:“这两天瓦沟镇谣传,说郭团长已经被刘军长枪毙”。

    郭麻子哈哈大笑:“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

    这时来喜背着女儿在瓦沟镇的大街上出现,雀儿的身上裹一条棉被,郭麻子一看那情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还没等郭麻子上前问话,邢小蛮已经不见了。

    邢小蛮认准郭麻子是他的恩人,郭麻子的仇恨就是邢小蛮的仇恨,郭麻子的敌人就是邢小蛮的敌人!邢小蛮一心要替郭麻子报仇雪恨!郭麻子的官邸邢小蛮已经非常熟悉,他顺势跃上屋顶,又从屋顶上跳到院子中间,只见团副正跟自己的亲信设宴喝酒,弹冠相庆。突然看见一条汉子闯进来,大家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枪响了,满屋子人倒在血泊之中。

    听到枪响的瞬间,郭麻子简直惊呆,他几乎什么都没有想,翻身上马,朝原来的官邸直奔,突见一人拦住马头,郭麻子定睛一看,不是邢小蛮是谁!这个混世魔王,竟然面无惧色,他双手抱拳,面朝郭麻子打躬作揖:“邢某已经替郭兄报仇,咱俩快走”!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两人骑马跑了一段路,看后边并没有追兵赶来,逐渐慢了下来。郭麻子跟邢小蛮在三岔路口踯躅,不知道该去哪里。邢小蛮闯下了弥天大祸,这阵子有点不知所以,重回凤栖是一条险路,刘军长不可能对这么重大的案情坐视不管,可是邢小蛮是一个情种,为了女人多少次出生入死,好容易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邢小蛮对屈满盈一往情深,邢小蛮情陷凤栖镇,他不可能不回凤栖。

    郭麻子也是一样,这阵子正担心雀儿的安危,那团副的亲信们是一帮子虎狼之师,极有可能寻机报复,雀儿尽管有许多毛病,可是年轻女人嫁一个老头本身就是一种牺牲。郭麻子告诉邢小蛮,他打算重回瓦沟镇,把雀儿接走。

    邢小蛮看老领导半天,男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显得侠骨柔肠。他没有任何调侃郭麻子的意思,只是说,瓦沟镇是一个火药桶,郭团长可能有去无回,要去咱俩同去。

    于是两人骑马重回瓦沟镇,瓦沟镇一片死寂,大街上空无一人,也看不见团副的士兵。那些士兵们惊魂未定,这阵子正龟缩在团部的院内,看样子高手里边有高手,大家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屋子内已经躺下了十几具尸体,那帮子虎狼之师乐极生悲,他们那里都不敢去,静等着上级来人处理。

    郭麻子跟邢小蛮在老岳丈来喜家的门前下马,听见屋子里一家人正在哭啼,郭麻子掀开草帘进入屋子,来喜一见郭麻子就给郭麻子跪下磕头,口里不住地念叨着:“郭团长,雀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只盼你把雀儿带走,我烧高香保佑你俩平安”。

    郭麻子伸手将老岳丈扶起,看雀儿躺在炕上奄奄一息,他不可能甩下雀儿不管,男人家必须有担当和责任,可是这阵子也无法把雀儿接走,郭麻子本身还没有想好他将去哪里栖身。

    邢小蛮在院子内已经等不及了,大声催促郭麻子:“这里很危险,我们快走”!

    郭麻子匆匆撂下一句话:“你们暂时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少则三无日、多则十天半月,我一定来瓦沟镇接你们”。

    两人出了茅屋又重新来到三岔路口,突见一彪人马挡住去路。原来是驻守撇撇沟的钱团长接到刘军长的电话,起兵前来瓦沟镇打探究竟。郭麻子跟钱团长是老相识,东渡黄河时钱团长率部拼死相救。郭麻子见到钱团长不可能就此逃跑,他必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钱团长静静地听完郭麻子的表述,对二人的遭遇深表同情。他建议两人先去杨九娃的山寨躲躲,这阵子重回凤栖凶多吉少。

    邢小蛮感觉诧异,这个钱团长也有些奇怪,不来捉拿凶手,反而建议凶手逃走。他骑在马上面对钱团长抱拳:“好汉留名,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钱团长大笑,:“你不认识我,我可知道你叫做邢小蛮。你们快走吧,不要耽搁,凤栖的大兵即刻就到,我会在刘军长面前替你俩求情”

    这里刚把参谋长带领的十几个老兵安顿好,那边郭麻子和邢小蛮就牵着马儿站在杨九娃寝室门前大声喊叫:“杨兄,郭某人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大哥”!

    杨九娃不敢怠慢,即刻出门迎接,只见郭麻子跟邢小蛮风尘仆仆,站在院子里面对杨九娃抱拳:“杨兄,有什么吃喝没有?先赏一点饭食,这肚子饿得跟猫抓似地”。

    看见两人的落魄相,杨九娃大惊,问道:“你二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落到这般地步”?

    邢小蛮自嘲道:“神仙遭难了,还望杨大哥不计前谦,将我二人收留”。

    杨九娃慨然:“哪里,咱们之间并没有过节,哪里有什么前谦!只是杨某大惑不解,该不是刘军长对你俩使了什么手段”?

    郭麻子一声长叹:“一言难尽。先把饭端上来,咱们边吃边谈”。

    郭麻子的十几个老兵听说郭麻子也来投奔杨九娃,纷纷前来探视老领导,聚义堂里大家齐聚一堂,听郭麻子叙述血洗瓦沟镇的过程,老兵们听完以后感觉解气,大家跟随郭麻子几十年,深知郭麻子的为人,大家建议郭麻子既然来了就不要再下山,跟杨九娃一起占山为王,带领大家打家劫舍,人活到这种份上哪管什么死活,先快活几天再说。

    可是杨九娃却多了一层顾虑,他悄悄地把管家曾彪叫来,问道:“山上的粮食再能支撑几天”?

    曾彪回答:“小米还剩不少,麦面已经剩下不多了,库里硬货(银元、纸币)已经用完,单剩下一些细软(黄金),那些细软虽然值钱,但是拿到市场上不顶银钱管用”。

    杨九娃一想也是,他跟疙瘩商议,要不然让疙瘩回一趟郭宇村,听说骡驹子最近往长安贩运大烟,看能不能把储藏在李明秋家里的烟土销售一些。

    疙瘩说:“算了吧大哥,那骡驹子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板凳上的客,这阵子你去求他,反倒显得咱们这些人低三下四,咱们平日里挣下一些银两全都给弟兄们平分了,山寨里留下不多。这阵子我想弟兄们都有一些银两,动员他们拿出来一些,解决眼下急需”。

    杨九娃思忖良久,他驴死了架子不到,不愿意去向下属张口。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那些细软抵押出去一些,换些粮食回来,先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再说。

    疙瘩理解杨大哥的难处,当下收拾行囊,独自一人下山。他首先回到自己家里,跟娘商议,平日里山寨上所分的银钱疙瘩全部交与娘保管,想来娘也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让娘把那些银钱拿出来一些,籴一些粮食回山寨,山寨上的人员突然增加了一倍多,必须为杨大哥争口气,不能让郭麻子和邢小蛮看出破绽。

    娘看疙瘩回来要钱,知道疙瘩遇到了什么难堪,她想了好久,终于说:“娃呀,娘不是那种守财奴,可是现今你有六个儿女,两个老婆,咱这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出一天太阳半斗小米不够孩子们吃喝,你既然开口了,娘给你一些钱,下次就不要再开口了”。

    疙瘩拿着娘给的银两,去找二狼借骡马,二狼和疙瘩虽无深交,却也相互间知根知底,这些日子郭宇村来了一些老兵,二狼跟那些老兵闹了一些冲突,虽然在王世勇的调解下那场冲突已经平息,可是二狼心里仍然感觉不怎么踏实,看见疙瘩来了,二狼突然感觉有了靠山,二狼热情地招待疙瘩坐下,吩咐老婆林秋妹为疙瘩烧水泡茶,疙瘩摆手说:“这阵子顾不上喝茶,山寨里来了郭麻子的一些老兵,想借你几匹骡马,去瓦沟镇籴些粮食”。

    正好豹子刚从瓦沟镇回来,告诉疙瘩瓦沟镇来了许多军队,街面上已经被军队封锁,听说军队内部发生了火拼,一个叫做邢小蛮的杆子打死了十几个士兵。

    这些消息疙瘩知道,可是郭宇村离瓦沟镇最近,如果翻山越岭去狮泉镇籴米,来回要走两天时间,山寨上的弟兄们可能等不及。这阵子疙瘩也顾不上脸面,直接告诉二狼哥俩,山寨上已经断炊,如果籴不来粮食,三十多个人就要饿肚子。

    二狼正想跟山寨上的弟兄们套近乎,忙说他家里还积存一些粮食,可以帮助山寨解决一时急需。疙瘩也不道谢,三条汉子把粮食装进口袋里,抬上马背,疙瘩给钱,二狼不收,说谁都有困难的时候。疙瘩邀二狼和豹子一同去山寨走走,弟兄俩爽快地答应。从郭宇村到山寨不远,三条汉子抬脚就到。

    杨九娃见二狼和豹子上山,眼前一亮,仿佛是谁注入了强心剂,感觉中精神陡增,这多年以来杨九娃对漏斗子的几个儿子一直心怀敬意,曾经多次邀请四兄弟上山入伙,可是狼家弟兄有他们挣钱的门路,不愿意走旁门邪道。大家跟杨九娃相处融洽,相互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见面时互相打个招呼,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冲突。

    杨九娃喜欢热闹、喜欢排场,地窖里还有尘封多年的老酒,杨九娃吩咐抬几坛子出来,可惜这几年山上驻守部队多了,已经狩不到什么猎物,剩下的野味已经不多。杨九娃想了许久,亲手将一匹老马射杀。

    郭麻子跟杨九娃交往几十年,深知这位老兄的脾气秉性,他拍拍杨九娃的肩膀,感慨道:“山不转路转,想不到我郭某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杨九娃回头,看郭麻子已是满头华发,惺惺相惜,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说:“咱们俩人如同一条绳子上绑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几天。今日有酒今日醉,管他妈嫁谁”!

    这里刚准备开宴,突见李明秋身穿长袍马褂,骑一匹骡子,悠哉悠哉而来。郭麻子甚感诧异,问道:“李兄,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明秋反问道:“这里是杨九娃的地盘,郭兄来得,李某就来不得”?

    邢小蛮这半天一言不发,他做过的事从来不知道后悔。可是这阵子他当真后悔了,他不该那样莽撞,为了一个女人而射杀了十几条生命,看见李明秋上山来邢小蛮突然心里一动,冒然问道:“李兄,你是不是受刘军长之命,上山当说客”?

    李明秋回答道:“还正让邢小蛮老弟猜到了,李某受刘军长亲家之命,前来劝说两位好汉回到凤栖,他以人格担保,不会将二人处置。不过李某是上山来混饭的,按照我的想法,二位这阵子不宜下山,但是山上也不是久留之地,听说被邢老弟射杀的团副是毛人凤的部下,跟胡宗南对火不吹,相互间已经把官司打到蒋委员长那里,究竟这件事情如何结局,谁也无法预料。不过我看,刘军长力保二人出于真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郭麻子松一口气,怪不得刘军长要将他的部队解散,这里边还有其他原因。看来南京方面对杨虎城将军的余部并不放心,不过郭麻子是一条小河里的鱼儿,翻不起大浪,毛人凤大可不必对一个土得掉渣的陕西冷娃下如此巨大的赌注。

    其实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并不全是稽查旁门别类,他们对自己的队伍也不放心,特务们还身兼另外一项要职,就是监督自己的队伍,谨防出现叛徒异己。

    胡宗南司令长官早都对毛人凤派驻长安的稽查队心怀芥蒂,感觉中这些人处处掣肘,常常无中生有,闹出很大的动静。可是胡宗南也不可能把毛人凤的稽查队赶走,大家都在蒋委员长手下谋职,虽然私下里各有微词,但是表面上仍然一团和气。

    上一次在郭宇村毛人凤扔掉了几条生命,那是一桩无头案,虽然对最后的处理结果毛人凤并不满意,但是也只能忍气吞声。可是这一次瓦沟镇的血案令毛人凤震怒,他直接向蒋委员长发难,一定要将制造血案的凶手捉拿归案!

    这件事事关国民党特务机关和高级将领之间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直接关系到蒋委员长在西北的布局,胡宗南是蒋委员长少有的几位心腹干将,蒋委员长对胡宗南早有定论:虽无能、但可靠。比起其他战区的司令长官来,胡宗南听话得多。蒋委员长在地图前久久凝视,把目光凝聚在凤栖,凤栖的北边就是延安,八路军是蒋委员长的心头之患,凤栖的东边就是山西,山西已经被日本鬼子占领。凤栖是一块战略要地,胡宗南在凤栖有重兵把守,蒋委员长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胡宗南的专线,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寿山(胡宗南的字),请到重庆来一下,来时把凤栖驻军将领带上”。

    胡宗南刚想问一句什么,蒋委员长已经将电话挂断。蒋委员长行为做事有他自己的准则,让下属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胡司令拿起电话有点不知所以,看来刘军长这一次凶多吉少,最高统帅竟然要亲自过问瓦沟镇血案。

    不过胡宗南也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蒋委员长这个老乡对戴笠和毛人凤有点太放纵,时间一久他将会失信于所有的将领,据他所知将领们对国民党中统和军统特务都不满意,认为这两个人手伸得太长,全国到处都有他们的暗探,蒋委员长迟早要毁在这两个人手里。

    胡宗南没有立即飞往重庆,而是驱车赶往凤栖,他首先要去凤栖探个究竟,掌握第一手材料,然后跟蒋委员长据理力争。蒋委员长虽然死要面子,但是下属的话他有时也听。胡宗南跟蒋委员长私交甚笃,蒋委员长不会听信毛人凤的一面之词,为了十几条人命而不顾大局。

    胡宗南的车队到达凤栖时已是午夜,刘军长被从睡梦中喊醒。有关瓦沟镇的血案刘军长已经在事发当天用电话跟胡宗南做了汇报,胡司令还在电话里安慰了刘军长几句,刘军长想不到胡司令会半夜造访,而且临行前没有预约,这样的现象绝无仅有,刘军长一边穿衣一边在想,看来凶多吉少,瓦沟镇的血案不会像郭宇村的血案那样不了了之。

    刘军长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办公室的灯火通亮,胡宗南见到刘军长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子房(刘军长的字)呀,先安排大家吃喝”。紧接着胡宗南用浓重的江浙口音说了一句陕西话:“把人都饿失蹋了(饿坏了)”。

    刘军长一怔,稍感意外,因为胡司令长官向来在下属面前表情严肃,一句玩笑话更加深了刘军长的疑虑。刘军长站得笔直,面向胡司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口里蹦出了一个字:“是”!紧接着吩咐勤务兵准备饭食。

    胡司令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声调和蔼地说:“坐下吧,深更半夜的,别搞得那么紧张”。

    刘军长心里升起一团迷雾,胡司令的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他不敢就座,依然站得笔直:“子房聆听司令的训示”。

    胡司令哀叹一声,终于说出了他来凤栖的目的:“毛人凤告御状,把你我二人告到老头子(蒋委员长)那里,蒋委员长要你我二人到重庆述职。我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咱们先要弄清瓦沟镇血案的来龙去脉”。

    刘军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胡司令丝毫没有责备刘军长的意思,当然也不可能为了十几条人命把一个军长撤职,临阵换将乃军中大忌。饭端上来了,胡司令和他的随从一边吃饭一边听刘军长汇报,听完汇报后胡司令表情严肃,又是女人!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赔上了十几条人命!不过这件事绝不能如实向蒋委员长反映,如果如实反映胡司令和刘军长将会担当治军不严的责任。

    吃完饭后胡司令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睡觉”。刘军长随即安排胡司令和他的随行人员歇息。

    可是刘军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刘军长在国民党军队里没有任何背景,从一个士兵荣升为军长,这一路走来的确不易。刘军长还从来没有见过蒋委员长的面,这一次进京述职让刘军长颇有压力。邢小蛮和郭麻子制造了瓦沟镇血案以后再没有回到凤栖,刘军长清楚他们去了那里,强龙不压地头蛇,对待凤栖的三教九流们刘军长采取了安抚的政策,这些人没有什么立场,行为做事全靠仗义,关键时刻能替你两肋插刀,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些人如果管控不好,有时也会给你戳窟窿。

    刘军长感觉到有必要把郭麻子和邢小蛮召回,他不打算把这俩个人怎么样,事实上刘军长对那个毛人凤派来的所谓团副也有些厌恶,他清楚国民政府里的高级军官跟戴笠和毛人凤互相掣肘,蒋委员长正是利用了两者之间的矛盾,在军人和特务之间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平衡。

    天微亮,刘军长带着两名警卫,来到李明秋家门口,敲响了李明秋家的大门。

    自从跟刘军长结为亲家以后,李明秋的行为做事更加谨慎,李明秋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年轻时闯荡江湖留下的威名还在,在凤栖城里无人敢惹李明秋,李明秋也不主动去生惹是非,无论谁家婚丧嫁娶李明秋都会主动送上贺礼,但是李明秋却从来没有应邀入席,他习惯了在家里跟满香对坐,夫妻俩也很少说话,满香手拿一本线装书临窗阅读,显出了大家闺秀那种贤淑,而李明秋则躺进躺椅里摇晃,傍边的茶几上沏着一壶热茶。

    可是李明秋习惯早起,自从老管家过世以后,李明秋再没有雇佣新的仆人,每天都是他亲自打扫院子,槽头上栓一头走骡,那是李明秋的坐骑,他亲自为骡子拌上草料,看着骡子抬起头来打着响鼻,正在这时门响了,李明秋诧异,他抬头看天,看见东边天上才露出一丝鱼肚白,这种时候谁来造访?让李明秋感觉有点紧张。

    不管怎么说李明秋还是打开了大门,看门外站着亲家刘军长。李明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忐忑不安地把刘军长让进客房,李明秋要喊满香起来为刘军长烧水沏茶,被刘军长伸手拦住。刘军长说话也不拐弯:“胡司令昨晚来了,主要调查瓦沟镇的案情,麻烦亲家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邢小蛮和郭麻子两人给我找回来,我以人格担保他俩不会出事”。

    李明秋当然不敢怠慢,当即表示他吃一点早饭后即刻动身。刘军长也不多呆,带着两个警卫匆匆离去。刘军长走后李明秋在想,这种时候郭麻子和邢小蛮无论如何也不能回来,人命关天,十几条人命绝非儿戏,他相信刘军长的承诺出于真心,可是军法无情,谁敢保证胡司令不会将二人处置?胡司令亲自来凤栖处理瓦沟镇血案,证明这起案件绝非一般。但是为了刘军长的面子李明秋还得亲自出征,反正呆在家里也没有事,他也想去会会杨九娃跟郭麻子那两位老兄。

    话分两头。却说刘军长告别了李明秋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胡司令已经起来了,坐在办公室里将他等待。胡司令看见刘军长劈头便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刘军长不敢隐瞒:“瓦沟镇血案的两名主犯已经逃跑,我让李明秋把郭麻子和邢小蛮叫回来”。

    胡司令显得不屑一顾:“你以为他俩就那么听话,你一句承诺他们就会相信?算了,那两个家伙本身就是两个烫手的山芋,由他们去吧,现在,我俩的主要任务就是编造一个瓦沟镇血案的理由,对老头子有个交代”。

    刘军长略微一怔,顺口说出:“诚实是做人之本”。

    胡司令笑得开心:“这个世界充满欺骗,老头子也不想知道血案的真相。听我的话,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笔账算到八路军头上,就说八路军制造了瓦沟镇血案”。

    刘军长看胡司令笑里藏奸,往日的尊严荡然无存,俨然一个投机商,在这场政治的角力中扮演着合稀泥的角色,这不像胡司令做事的风风格,刘军长虽然从骨子里反共,跟八路军誓不两立,可是他没有泯灭做人的良心,他立正,向胡司令行了一个军礼,答了一声“是”!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假如八路军以后反驳,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胡司令唉叹一声:“子房呀,我就看重你这一点,对人耿直,不会拐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目前的主要目的不是对老头子负责,而是想办法把毛人凤糊弄过去,毛人凤派员来凤栖的目的你应该清楚,他的主要目标不是日本人和八路军,而是替蒋委员长监督你我二人,相信蒋委员长也不会对八路军怎样,这起血案只能不了了之。好了,没有必要讨论其他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当日,刘军长跟随胡司令乘车出了凤栖东城门,一路直奔长安,他们在长安稍作停顿,便乘专机直飞重庆,下了飞机后有国民党要员前来接机,一路小车从机场开出,来到一处花园式的官邸前停下,胡司令恍然大悟,这里是曾家岩,蒋委员长在重庆的行宫。

    胡司令跟刘军长对视了一下,两人整了整衣帽,在卫兵的带领下踏着红地毯鱼贯而入,突然间二人眼前一亮,只见蒋委员长跟他的几个贴身幕僚们正坐在宴会桌前将二人耐心等候。幕僚们见二人进来,一起站起身向胡司令和刘军长致意,表示欢迎,蒋委员长端坐着,把手一伸,说了一个字:“请”。

    胡司令注意到,毛人凤也在座,两人还互相打了一声招呼,席间,蒋委员长闭口不提瓦沟镇血案之事,只是关切地询问西北地区的防务,宴会结束时蒋委员长宣布了一项任命:任命刘子房为国民党少将军长。

第三百三十八章

    这项任命以前已经颁布,这次由蒋委员长亲自重新颁布自然意义不同。大凡伟人都有一些过人之处,蒋委员长也不例外,他最善于在国民党各大将领之间玩弄平衡,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的将领都代表一方地方势力,比如张学良的东北军、杨虎城的陕西军、阎锡山的晋军、还有李宗仁的桂军。杨虎城被蒋委员长监禁以后,蒋委员长派了自己的心腹干将胡宗南统领西北,他绝不可以为了一点区区小事来责难胡宗南,使用的唯一手段就是安抚。可是这次任命对于刘子房军长来说却是人生的一次转折,刘军长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内心里却暗自发誓,决不辜负蒋委员长的栽培!一九四八年解放军攻打凤栖时刘军长严防死守,一座小小的凤栖县城被解放军围攻了四十多天竟然纹丝不动。以后解放军使用了调虎离山计,通过安插在刘军长内部的暗探谎报军情,一封假电报将刘军长从凤栖调离,延安到长安的最后一颗钉子才得以拔除。此系后事,笔者在适当的时候为大家详细表述。

    刘军长到南京述职以后,凤栖城里涌动着一股潜流暗涌,刘军长不会回来了!有人甚至做出了预测,刘军长最起码要被蒋委员长革职。可是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刘军长竟然回来了,少将的军装显得威严,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刘军长当然并不知情。刘军长回凤栖后首先到各个据点视察,来到黄河岸边时心潮起伏,看到对面鹰咀上日本鬼子的太阳旗时有点怒不可遏,竟然拔出手枪对准太阳旗射出一梭子子弹。时值严冬,冰封的黄河像一条白色的玉带,刘军长看驻扎在簸箕掌的炮团一门门排列整齐的大炮直指蓝天,竟然下令炮团向对岸开炮,大炮怒吼着,射出一排排愤怒的炮弹,对岸的鬼子兵不明就里,仓皇上阵,也将炮弹射了过来。冰封的黄河被炸出了几个窟窿,河水翻滚着从窟窿里涌出,几条被带出的黄河鲤鱼在冰面上扑腾。敌我双方的大炮对射了一阵子以后自然平息,刘军长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

    突然,刘军长看见,杨九娃的山寨上,依次晃动着十几条人影,那些人影朝山下走来,慢慢地走近了,为首的竟然是邢小蛮,只见邢小蛮自缚其身,剃了个光头,可笑的是脖子上竟然围了一条狐狸尾巴,显得荒唐而有些随意。那邢小蛮走到刘军长面前自然下跪,口中念念有词:“罪臣邢小蛮自知罪孽深重,现负荆请罪,望刘军长依法处置。邢小蛮一生别无憾事,只有一事相求,往刘军长善待邢小蛮的遗孀,不要为难屈满盈”。

    这让刘军长难堪,不知道这出戏由谁导演,邢小蛮身后跟着杨九娃、李明秋和郭麻子。还有几个生面孔刘军长并不认识,但是刘军长认识王世勇,八路军小分队竟然跟这伙子三教九流沆瀣一气,那些人面对刘军长窃笑,仿佛在考验刘军长的能力。刘军长双手抱胸,大声质问道:“是谁导演了这一幕闹剧”!?

    这一次轮到杨九娃他们惊愕,脸上的讪笑还来不及收回,大家伙儿显得有点措手不及,还是李明秋最先从尴尬中恢复,他向刘军长解释:“这出戏完全是邢小蛮自编自演,没有人给他做任何提示”。

    刘军长还是站着,纹丝不动,他对邢小蛮大声呵斥道:“自己起来吧,想让别人把你扶起来,没门”!

    那邢小蛮从李明秋那里得知,刘军长不会为了瓦沟镇的血案而将他问罪,所以想出了一个损招,想让刘军长跟古代的元帅一样,亲自将负荆请罪的将军扶起,没有想到刘军长并不吃这一套,倒让邢小蛮感觉有点下不来台。郭麻子上前一步,将邢小蛮扶起。

    邢小蛮站起身后身子一抖,捆绑他的那条绳子自然滑落,这混混一点也不知道尴尬,竟然面对刘军长双手抱拳,口称:“谢刘军长不杀之恩”!

    刘军长转过身,手指着对面鹰咀上迎风招摇的膏药旗说:“你们看清了没有,那面膏药旗是我大中华民族的耻辱!我不管你是什么流派,国难当头大家都有责任为国奋力杀敌,今日,咱们能在黄河岸边相聚也算缘分,邢小蛮你不要张狂,有本事把那面膏药旗给我扯下来,免你不杀之罪”。

    刘军长一招激将法果然奏效,只见邢小蛮一个鹞子翻身,转瞬间已经跳跃到黄河中心,冰面上行走着一只狐狸,大家清楚那只狐狸本是邢小蛮所扮,感觉中紧张而有趣,刘军长手拿望远镜远眺,悬崖陡壁上一只白色的狐狸来回跳跃,那矫捷的功夫让所有的人大开眼界,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据说学得这种功夫就能在乱军阵中出入无人之境。怪不得邢小蛮能杀了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以后又能从太原城内逃出,看来这条混混确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对岸鹰咀上的膏药旗转瞬间不见了,引来一阵凌乱的枪声,刘军长下令向对岸开炮,分散鬼子的注意力,用炮火支援邢小蛮安全返回。正当大家等待得心焦之时,突然只见一条白色的狐狸从半空间飘落,大家一看,邢小蛮已经端直地站在刘军长面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表示惊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家还以为是一段神话。那面膏药旗被众将士踩在地上,不知道是谁带头,竟然踩着膏药旗扭起了秧歌,一人唱,大家和,唱起了十盏灯(秧歌调子):

    嗨,先消停、又听明,

    听我倒退十盏灯,

    十盏灯、什么灯?

    王祥卧冰为娘亲;

    五盏灯、什么灯?

    洛阳桥上吕洞宾;

    一盏灯、什么灯?

    孔明祭起东南风……

    那些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被编成秧歌调子传唱,更增加了这片黄土的厚重,千百年来黄河两岸的儿女耕耘着这片皇天后土,黄土地上成长着诸多美丽的神话,那些神话经久不息地在人间流传,跟人们的精神生活融为一体。

    对面的日本鬼子发疯了,疯狂地朝黄河西岸打枪,可是由于距离遥远,敌人的子弹射不到狂欢的人们,那密集的枪声好似庆祝的爆仗,大家在枪林弹雨中疯狂,一颗太阳落在西边的山巅上摔得粉碎,西山顶上升起了无数火花,大家跳着唱着便把肚子摇空,早有炮团的伙夫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大家举起酒杯,一起向刘军长敬酒,刘军长看一边坐着整齐庄严威武的军人,一边坐着凤栖县的三教九流,这些人尽管生活的理念不尽相同,但是在保家卫国这一方面却显示了空前的团结,这就是中华民族的气节!刘军长诸多感受,此刻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端起酒杯想了好久,最后面向邢小蛮说:“邢小蛮你不要张狂,瓦沟镇的十几条人命暂且记在你的账上,我期待着你立功赎罪,用奋力杀敌来洗刷自己的罪行”。

    邢小蛮信奉的信念只有一条:知恩必报。邢小蛮知道,十几条人命绝非小事,连蒋委员长都感觉震惊,可是这件事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刘军长肯定起了很大的作用。邢小蛮端起酒碗一口气喝干,紧接着把那酒碗猛一捏,酒碗立刻变成了许多碎片。邢小蛮离了座位,站在刘军长面前,满座人有些疑惑,不知道邢小蛮想干啥。只见那邢小蛮把瓷碗的碎片放进嘴里,像吃干馍那样嚼得有声。这一下满座皆惊,碎瓷片吃进肚子里绝非易事,搞不好要出人命。

    郭麻子站起来,离了座位走到邢小蛮面前,脸色有些焦急:“邢小蛮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干嘛这么折磨自己”?

    邢小蛮闭嘴猛一下咽,喉咙里咕隆响了一下,那碎瓷片已经吃进肚子里。这时他才张口说话:“邢小蛮乃一介武夫,感觉中刘军长够朋友、讲义气,从今往后邢小蛮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心把自己绑在刘军长的战车上,替刘军长卖命”。

    刘军长最大的特点是,遇事不惊,可是这阵子,他的脸上显出了惊愕,那种惊愕在迅速扩大,以至于所有的动作都显得夸张。他情不自禁地离了座位,伸出双臂跟邢小蛮相拥在一起,然后将邢小蛮推开,围着邢小蛮在看,好像在审视一件古董的真伪,紧接着刷一下立正,面对所有在座的下属敬礼,说出的一段话发自肺腑:“谢谢大家,感谢大家的信任,刘子房能有今天,跟所有在座的同僚倾力相帮不无关系,国难当头,希望大家精诚团结,为消灭日本鬼子献策出力”。

    大凡首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说话和行为处事具有很大的号召力,刘军长也不例外,几句煽情的话使得在座的同僚群情振奋,杨九娃晃动着脑袋在想,怪不得人家能当军长,自己只是个土匪头目,跟刘军长比起来,杨九娃自愧弗如。

    李明秋却有些心不在焉,总感觉刘军长是在演戏,他知道刘军长处事原则,刘军长表面上看起来处事谦和,实际上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比如枪毙张德贵和板脑,用那两个替死鬼来包庇他所要包庇的人。刘军长肯定也知道李明秋家里匿藏大量的烟土,可是刘军长却从不过问,对凤栖县的三教九流采取了纵容,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目的,就是笼络这些人为他卖命。可是李明秋常常为一件事困惑:假如有一天刘军长感觉凤栖县这些五花八门的人物无用了,会不会将他们一锅烩?

    整个军营里一片欢呼,唯有三个人坐着没动,郭麻子绝对没有李明秋那样熟思远虑,他此刻的心仪里不合时宜地显出雀儿的身影,在杨九娃的山寨住了一些时日,最让郭麻子感到眼热的还是杨九娃把儿子驾到脖子上玩耍的那份惬意,那一刻把杨九娃的人性全部展现,五十多岁初为人父,内心里的酸楚难以言喻,可是郭麻子还是为杨九娃嫉妒,他的儿子已经有了孙子,郭全中就是不认郭麻子这个亲生父亲,让郭麻子内心里就像谁插了一刀,止不住的血流。他想雀儿,瓦沟镇的队伍听说已经撤离,郭麻子想即刻回到瓦沟镇去会他的雀儿,把雀儿带到县城,找一个中医好好诊断,争取让雀儿为他生一个男孩。

    刘军长用眼睛的余光一瞥,看见了凤栖镇的三个人物坐着没动,各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他虽然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可是内心里却闪现一丝不悦,不过那种心情稍纵即逝,警卫员来到刘军长面前,面对刘军长敬了一礼,说凤栖镇来了长安的一位重要客人,电话通知刘军长赶快回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刘军长坐进汽车里在想,长安城里最大的官儿当属胡司令,胡司令来凤栖也不会这么神秘,究竟是谁这么牛逼,来凤栖也不自报家门?也许是重庆来的要员,刘军长必须想好怎样应对,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对待这些巡按大人要处处留意。

    刘军长的吉普车停在官邸门口,看门前停着一辆宾利(当年世界名车,跟现在的劳斯莱斯差不多),这在当年的中国极为罕见,听说上海滩的杜月笙才有一辆,能坐得起这种车的人绝非一般,刘军长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必须小心应对。

    刘军长下了汽车,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见办公室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位置是“元帅”的帅位,除过胡司令,还没有一个人敢跟刘军长争夺那个“帅位”,刘军长心里头掠过一丝不快,感觉中这个人也忒嚣张,也不知道算个老几!

    那人穿一身带卍字丝绸衣裤,剃着光头,正在翘起二郎腿抽水烟。看见刘军长进来,放下水烟壶,站起身,极为夸张地喊了一声:“小刘!我已经等你多时,你还认识我不”?

    刘军长在记忆的仓库里拼命地寻找,总感觉此人面熟,但是想不起他在那里见过。刘军长不会做作,茫然地摇头。

    来人感觉不到难堪,反客为主,隔着桌子向刘军长伸出了手,刘军长显得有些迟疑,但是为了不使客人丢面子,还是将手伸出。两只手隔着桌子握在一起,刘军长感觉到了来人的滑稽。那人一边握手一边自我介绍:“鄙人姓胡,胡司令是我老兄”。

    刘军长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绰号胡老二,是长安城里的黑老大,怪不得他来这里这么神气,连胡司令都让他三分。对待这样的人绝对不可以得罪,但是刘军长还必须保持一个军人的威严,他一边握手一边开玩笑道:“胡老兄,烦请你先把座位让开,兄弟我还要处理一件公务。

    胡老二看看自己坐的位置,恍然大悟:“哎呀对不起老弟,我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他一边说活一边离了座位。

    刘军长坐进自己的位置,这才问:“吃饭了没有?咱们这小县城没有什么好吃的,就是叫驴子酒馆的驴肉比较出名”。

    胡老二坐进沙发里,打了一个饱嗝,说:“刚才贵军的什么长官带我们去的就是叫驴子酒馆,吃了一盘驴逑,绰号钱钱肉,感觉中意犹未尽,问酒馆女掌柜,那驴逑再有没有?老板娘不好意思两手一摊,说,还有一条叫驴没宰,想吃驴逑明天再来”。

    刘军长来陕西多年,对陕西方言已不陌生,不过他还是为胡老二的粗鲁而感到吃惊,不过刘军长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他翻开文件夹批阅了几个文件,故意对胡老二表示冷淡,大约四五分钟后刘军长把文件夹合上,这才问道:“我想胡大哥一路颠簸来到这里,绝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对兄弟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兄弟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尽力而为”。

    胡老二久在江湖,岂能看不出刘军长肚子里的猫腻,不过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注意,大风大浪里闯荡过来的人,什么样的场面都能应对,胡老二用手指着门外停着的那辆宾利车,说话一点也不隐晦:“刘军长看见了没有?那辆宾利车是胡某觐见刘军长的见面礼,咱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凤栖的主要目的是贩运烟土,还希望刘军长能助我一臂之力”。说着胡老二掏出胡宗南的亲笔信双手展现在刘军长的面前。

    刘军长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胡司令竟然跟长安城里的黑帮老大沆瀣一气,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蒋委员长跟杜月笙就有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自己在凤栖还不是一样,不依靠那些三教九流就无立足之地,自古道官匪一家,这个说词也还是有一定的道理。刘军长只有一个女儿刘莉莉,聚敛财富对于刘军长来说没有意义,刘军长只想做一名职业军人。刘军长手拿着胡司令的信函仔细在看,信函的内容其实简单,只有一句话:挚友胡老二来贵地、望热情接待。胡司令并没有交代胡老二来凤栖干啥,看样子这些人还有幕后交易……

    胡老二等得不耐烦了,竟然张口骂人:“刘军长成与不成你就屙一泡硬屎,别这样不吭不哈的折磨人”!

    刘军长的脸上堆出笑来:“那里,胡司令介绍来的贵客我哪敢慢待,我只是在想,这件事怎样做才比较合适。毛人凤派来的稽查队刚从凤栖撤离,胡老兄就不期而至,贩卖大烟政府明令禁止,属于犯法行为,刘某作为一名军人,不想参合进去,可是我能为你介绍一人,你跟他去联系”。

    胡老二的脸上显出不屑:“你以为我不认识凤栖镇的那几疙瘩子货?李明秋跟胡某二十年前就有交往,杨虎城将军镇守长安时我跟他是拜把子兄弟,郭麻子是胡某门前的常客,还有那个独臂土匪头儿叫什么杨九娃,他老婆何仙姑曾经助过胡某一臂之力,这些人我比你还熟悉,胡某也无意拉刘军长下水,只是希望刘军长网开一面,胡某在凤栖做事时刘军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横加干涉就是”。

    刘军长立马表态:“那里,刘某吃了豹子胆,怎敢拦胡兄的马头?只是希望胡兄做事隐蔽一些,黑道上的生意不要做得太显眼,万一露了马脚,刘某跟上司无法交代”。

    胡老二站起身,对刘军长大加称赞:“痛快!刘军长两年升了三级,不愧是当朝****里边的少壮派。那辆宾利车是老兄送给刘军长的见面礼,时候不早了,胡某还要赶到郭宇村,去会见一位刚结识的新朋友”。说完,胡老二抱拳告辞。

    刘军长站起身,忙说:“且慢,胡兄这样做无非是给刘某的脖子底下支砖!胡兄都不想想,这辆宾利车是一个现实的把柄,给那些对刘某有过节的人留下口实,到时候有人告刘某贪赃枉法,刘某浑身是嘴也无法自圆其身”。

    胡老二显得有些为难,他稍微踯躅了一下,说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辆车权当胡某暂时寄存在刘军长这里,事情办完后胡某把这辆车开走,刘老弟你需要什么就尽管开口”。

    刘军长需要什么当时还没有想好,不过他考虑胡老二当真出手大方,这种场面刘军长知道怎样应对:“山不转水转,刘某当然有用得着胡兄的时候。不过此去郭宇村路途还很远,要不要我派人开车送你”?

    胡老二双手抱拳:“不用,胡某的车队就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停着,胡某嫌车队开进凤栖城惊动众人,安顿他们在城外等候,郭宇村有一个新朋友叫什么骡驹子,这个人行为做事深得胡某赏识,到时候我带他来跟刘军长结识”。

    刘军长内心里在想,我可不想见什么骡驹子,可是话到口边却变了味:“好嘞,刘某就在凤栖恭候”。

    胡老二这次北上凤栖,绝不是心血来潮,看上了什么烟土生意,做烟土生意不需要走出长安,自然有四面八方的烟土贩子把烟土运往长安。胡老二看上的生意更大,就是协助八路军往陕北运送武器。汉阳造的七九步枪已经引不起胡老二的兴致,胡老二跟国际上的军火商互相勾结,能买来当年世界上生产的所有的先进武器,当然他们不可能贩运飞机大炮,那些武器目标太大,八路军急需步枪、机枪、重机枪。美国产的卡宾枪是当年世界上最先进的轻武器,胡老二的汽车上就带了一百多支卡宾枪,他来郭宇村主要目的是为八路军赠送武器,郭宇村驻扎着八路军小分队。

    汽车一路颠簸,到达郭宇村时已经是深夜,幸亏早先派了联络员,胡老二跟八路军小分队王世勇队长取得联系还算顺利。王世勇从金宝川那里得知,说长安的黑帮老大要来郭宇村拜访八路军,王世勇当时没有在意,黑帮老大在长安有做不完的黑道生意,大可不必为了贩运几支破枪从繁华的都市来到山区,可是胡老二竟然来了,到让王世勇措手不及。王世勇吩咐张三跟牛二赶快准备饭菜,客人上门做生意绝不能让客人饿着肚皮,几孔破土窑被重新打扫,王世勇派哨兵去歪脖子树下瞭望,大家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不知道长安来的大亨是一个什么货色。

    那是一九三九年严冬的深夜,双十二事变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战争的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日本鬼子由最初的大举进攻转为双方僵持,抗日战争也进入了最困难的时期,蒋委员长给八路军供给了一年军需,以后便不知道为什么,切断了对八路军的供给,八路军的军需物资一方面从战场上补充,一方面通过地下运输通道从蒋管区购进。长安到延安这条地下通道在抗日战争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的伯父曾经就是地下运输队的一员,这一点我在“如烟往事”那篇文章里有过记载,可是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却被忽略,先烈们若地下有知,该做如何感慨?

    好啦,让我们言归正传。

    胡老二早年曾经跟杨虎城将军义结金兰之交,对杨虎城将军十分怀念,为此他曾经去过重庆渣滓洞,希望能见上杨虎城将军一面,重庆有关方面碍于胡宗南的情面,婉言谢绝。可是胡老二仍然心有不甘,他直接给蒋委员长写信,直言只要杨虎城将军能获释,他愿意捐出所有的家产。那封信肯定没有传到蒋委员长手里,即使蒋委员长看见了信的内容,杨虎城将军也不可能获释,蒋委员长对杨虎城将军已经恨之入骨。可是胡老二秉承杨虎城将军的宏愿,下决心支持八路军跟日本鬼子作战,感觉中日本鬼子是中国人的天敌,必须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胡老二汽车上带的武器不为卖钱,是专门作为礼品赠送,能为抗日战争出一把力,也算了结了杨虎城将军的宏愿。

    胡老二跟王世勇没有交往,只认识骡驹子,可惜骡驹子当时不在村上,骡驹子尝到了贩运烟土的甜头,单打独斗,此刻正在去长安的路上行走。胡老二曾经说过要来郭宇村拜访,骡驹子听见了,当作耳旁风,长安城里的黑老大绝对不会去一个穷乡僻壤的山村,胡老二居然来了,骡驹子不在村上也没有关系,胡老二跟八路军小分队的王世勇队长建立了联系。

    王世勇看黑压压一长溜汽车,知道来了不少人,这些人来郭宇村的目的王世勇还没有吃透,所以感觉心里没底。

    胡老二一下汽车就问:“谁是八路军的司令”?

    王世勇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我们这里没有司令,我是八路军小分队的队长”。

    胡老二左右瞅瞅:“我以为郭宇村驻扎着八路军的大部队,怎么就你们几个人”?

    王世勇解释:“我们是八路军转运站,负责往延安转运军用物资”。

第三百四十章

    胡老二看几孔烂土窑前燃起一大堆篝火,黑樾樾的大山在暗夜里静默,他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感觉中有些惶惑。可是看眼前的王世勇和他的小分队却不像是江洋大盗,稍觉放心。猛然间一阵肉香随风飘来,舌下生津,喉咙里咕隆了一下,胡老二咽了一口口水,他在长安山珍海味吃腻了,夜风中送来的肉香让胡老二着迷,不管怎么说民以食为天,喂饱肚子是当务之急。

    张三和牛二把一大盆猪肉烩菜端上桌子,主食是黄橙橙的小米干饭,俗话说饿饭好吃,那些饭食很快被胡老二和他的弟兄们一扫而空。王世勇抱歉地笑笑:“山里就这条件,改日为大哥设宴”。

    胡老二抹了一下嘴巴,由衷地赞道:“我吃过普天下所有的美食,无论什么佳肴也赶不上陕北的小米干饭吃起来带劲”。

    正在收拾桌子的牛二插嘴道:“那是大哥肚子饿了,吃起来什么都感觉很香”。

    王世勇感觉这黑帮老大也充满人情味,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样难以接近。吃完饭东方已经发亮,王世勇说:“胡大哥已经困了,四合院内的房子已经打扫,炕已经烧热,胡大哥是否先睡一觉”?

    胡老二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想把来郭宇村的目的告诉王世勇,话到口边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胡老二对这几个人的能力表示质疑,万一这批武器运不到延安,胡老二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王世勇也急切地想知道胡老二来郭宇村的目的,可是他不能冒然提出这个问题,看胡老二欲言又止的样子,王世勇有点急不可待:“敢问胡大哥来郭宇村打算做什么生意”?

    胡老二卖了一个关子,故意不说出谜底,他言道:“先睡吧,睡醒以后胡某自然会告诉你”。

    王世勇把胡老二一行带到四合院,太阳在东边山上露出半边脸,四合院在日光的沐浴下显得宁静而酣然,可是虽然院子已经打扫干净,墙上仍然残留着斑斑血迹。

    胡老二惊问道:“这里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血案”?

    王世勇如实告诉胡老二:“不错,前不久长安来的稽查队在这里遭到了袭击。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想胡大哥不会介意。再说了,郭宇村全都是居家小户,容不下这么多人居住,我想了好久,只有把胡大哥带到这里”。

    胡老二虽然诸多疑惑,但是这么多人住在一幢院子内,即使遇见魍魉鬼魅也不害怕,死人能把活人怎样?况且胡老二一生作恶多端,从来没有想过报应,住下就住下吧,该死的娃娃逑朝天!

    胡老二住在西厢房,就是郭文涛跟文慧结婚时的那一幢新屋,炕烧得温热,西厢房内还残留着小俩口亲热时的那一丝温馨,胡老二看被褥崭新,心想这王世勇粗中有细,对他安排得还算周到。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胡老二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猛然间,胡老二被一种嘤嘤的哭声惊醒,初时胡老二怀疑那是幻觉,这幢院子曾经死过诸多冤魂。可是慢慢地胡老二发觉,那哭声就在这幢屋子里边!胡老二毛发倒竖,不寒而栗,大声质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灶前一堆柴禾在慢慢蠕动,从柴堆里站起来一个妙龄女人,早晨的阳光照进西相屋,那女人的脸上蒙着一层釉色,胡老二看呆了,不自觉地下了炕,把那女人轻轻地抱起。

    胡老二一生中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件是杀人,从关中一个偏僻的穷乡僻壤一路杀进长安,在长安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几十年苦心经营,到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令官方畏惧的黑道帝国。他喜欢做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睡女人,他记不清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可是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一个女人,记忆中几乎所有的女人全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大同小异,现有的几个姨太太为他生了十几个儿女,对生了儿女的女人胡老二有责任为他们提供庇护,近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胡老二行为做事有所收敛,但是对待女人的兴趣却有增无减。现在,此时此刻,在中国陕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村,从草丛中长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也许是传说中的狐仙,还有可能是冤死的孤魂,胡老二顾不了许多,他此刻所有的血管都已经崩裂,大脑里只残存一丝动物的本能,他把女人轻轻地托起,女人在他的怀里不住地颤栗,透过窗子上射进来的阳光胡老二看清楚了,这时一个幼崽,脸上的绒毛还没有消褪,女人的眼睛闭着,眼睫毛扑簌簌在抖,身上的体温在迅速升高,胡老二仿佛托着一颗烫手的山芋。胡老二褪下女人的裤子,看女人的城廓旁边几根稀疏的茅草仿佛微风吹拂一般,一条血色的壕沟流淌着粉红色的汁液。女人把眼睛睁开,好似哀求那样蠕动着嘴唇,胡老二听不清女人在说什么,他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安,赶着自己那已经不再年轻的老牛,把犁铧插进女人的水田,女人无可奈何地哀鸣了一声,一串泪珠淌了下来。

    天哪,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城廓里的温度在迅速升高,产生的巨大吸力几乎连胡老二整个人也一起吸了进去,胡老二像个永动机,在女人的扩张和收缩中不自觉地运动,感觉中身上的皮肉在一块块糜烂,唯有灵魂在半空里遨游,猛然间天崩地裂,炙热的岩浆从体内流出,女人轻轻地一声叹息:“叔吔,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出”。

    可是胡老二仍然意犹未尽,把女人紧紧地抱住,胡茬脸在女人的嫩脸上蹭着,感觉不来自责和尴尬,那条老牛在关键时刻也不给力,软不塌塌地躺卧在茅草地里瞪着牛眼喘着粗气歇息,胡老二的内心里掠过一丝老之将至的自卑,灯油已经耗干,血管里的血渍已经凝固,暗自一声叹息:“老了”……

    然而女人此刻却提出了一个令胡老二意想不到的问题:“叔,我们这里的老规矩,日一次一块银元,你可不能赖账”。

    原来,这穷乡僻壤也有妓女……胡老二的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感觉到一丝悲戚,女人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凭感觉知道胡老二是一个比自己大许多的老男人。看样子这个女人隐藏在屋子里的目的就是出卖自己,可是女人还太小,充其量不过只有十四五岁,想起自己的千金这种年龄段还在贪玩,胡老二内心里好似被蜇了一下,他把女人放开,穿衣起来,然后对女人说:“回去告诉你的爹娘,就说长安来的黑老大要将你带走,当然不会白带,我将付给你爹娘一笔钱”。

    女人哭了:“我那里都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的丈夫出外赶脚,我在家里等他,我也想不到你会来,你不要占了便宜耍赖”。

    胡老二褪下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那钻戒足以买下半个凤栖,他把那枚钻戒放在女人的手心,告诉女人这枚钻戒可以保证女人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是女人把钻戒放在炕墙上,双膝跪在炕上,双手抱肩,那形态好似观音受辱:“大叔,求求你了,小女子什么都不要,只要一枚银元,我的丈夫叫做郭文涛,这幢四合院是他家祖上的财产,我俩就在这幢屋子结的婚,求求你赶快离开这里,我的丈夫说不定今天就要回来”。

    大凡黑道老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心硬。可是此刻,胡老二被文慧软化了,感觉中有点措手无策,女人那皙白的胸前突起了俩颗雀蛋,两朵玫瑰点缀其间,茅草尖上顶着露珠,一条壕沟似隐似现,阳光渐渐从窗子上退去,腿中间那条老牛善解人意,此刻正在蠢蠢欲动,良宵美景,胡老二运动了一下手脚,把文慧重新裹如怀中,犁铧插进水田的瞬间,胡老二看见了,一双粉蝶落在花瓣上微微颤栗……

    昨晚,文慧回到自己的新房,心仪里总也抹不去文涛的身影。郭麻子那些游兵散勇来到郭宇村以后,女人们一方面是为了挣钱,另一方面是为了填充没有男人的那种空虚,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出去跟割烟的游兵散勇约会,当然女人们也有她们的野心,把男人拴在自己的槽头,那男人割下的烟土就属于自己。烟土的价值女人们心里清楚,男人们被女人迷惑,心甘情愿地让女人拴上笼头,为女人耕耘。文慧当然不可能独善其身,她家里一下子就来了七八个男人,除过三妹子文英四妹子文爱还小,姐妹俩个连同妈妈蜇驴蜂都做了男人发泄的工具,但是男人们也信守承诺,每天夜间都能提回家一瓦罐烟土,那些烟土在大瓮里积攒,骡驹子已经答应将郭宇村的烟土全部收购。

    那是一场交易,交易的双方并不平等,男人们为了炕上那点破事,心甘情愿地出卖自己,女人们一旦撕破脸皮,就变得无所顾忌,那窟窿在身上长着,戳不烂、丢不掉,男人们想要就拿去,他们用完还得还回来,感觉中有些惬意。可是文慧却不相同,郭文涛已经在她的心仪里烙上了深深的烙印,每当野男人压在身上,心里头就像吃了苍蝇那样感到恶心,感觉中非常愧疚,对不起文涛,那天夜里她悄悄地从妈妈的屋子溜走,来到她跟文涛结婚时的新屋,院子里的那场血案记忆犹新,文慧就是在那场血案中被一帮子禽兽强暴,让文涛一气之下远走他乡。

    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特别注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情感。文慧浸淫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八路军小分队已经来到院子,开始打扫每间屋子的尘埃,直到一个队员推开了新房的门,文慧才猛然觉醒。

    暗夜中文慧看清楚了,进来的人叫做葛有信,是八路军小分队的副队长,双方都互相熟悉,这时文慧如果站出来,葛有信也不会给这幢屋子安排其他人,可是文慧不知道为什么,躲进柴堆里纹丝不动,葛有信打扫完屋子后出去了,停一会儿带进来一个气度不凡的老男人,文慧一想糟了,鸠占鹊巢,这个老男人今夜说不定就要睡在这幢屋子内……

    猛然间院内吵声大作:“胡大哥,你来凤栖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

    胡老二把文慧放开,掀起窗帘一看,院子内来了一大堆客人,为首的是李明秋,后边跟着郭麻子和那个断臂土匪。

第三百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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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间听得院内有人大声说话,文慧的脸色大变,她拉着哭腔为自己申辩:“那些人全都认识我,你让我以后怎么活人”?

    胡老二却不慌不忙,嘱咐文慧穿戴整齐,然后洗了一把脸,在镜子上照了照自己,院内人等得心慌,可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敲门。正在这时门开了,只见胡老二满面红光,手里拉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大家面前。

    中午的太阳艳艳地照着,一群鸟雀子鸣叫着从半空飞过。那小姑娘看起来极不情愿,用一只手遮住脸。胡老二却显得落落大方,当众宣布:“昨夜晚一只凤凰飞进鸡窝,被胡某逮了个正着,承蒙大家高抬,胡某宣布,这小妞从今往后就是胡某的姨太”。

    满院皆惊,大家不知道这出戏从那里演起,有人认识文慧,这不是郭文涛的媳妇!?大家心里的疑惑太多,可是没有人敢跟胡老二对峙。

    突然间那文慧哇一声哭了:“各位大叔大哥,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文慧已经是有妇之夫,我的丈夫就是郭文涛”。接着文慧挣脱了胡老二的手,面对胡老二跪下:“这位大叔请你行行好,放过文慧一马,文慧替你烧高香”。

    院子内还是没有人能够听得明白,那文慧怎么能跟胡老二住在一起?看样子胡老二动了真情,竟然要将一个村姑纳妾,这是一段疑案,只有当事人能够说得明白。

    李明秋最早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面对胡老二抱拳:“哎呀胡大哥,想不到你还是一个情种,穷乡僻壤的野村姑多得很,随便掏钱买一个就是,大不可对一个村姑动了真情”。

    胡老二放下脸来:“李明秋你说什么话?胡老二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这个小妞胡某要定了,管她的丈夫是谁”!

    同行者自然还有邢小蛮。昨天刘军长连夜赶回凤栖,邢小蛮、李明秋、和郭麻子没有一同前行。大家商量好今早一同回凤栖,想不到大清早王世勇派人来山寨通报,郭宇村来了一个长安的黑老大。

    李明秋二十年前跟胡老二就有交往,老朋友来了他不可能不去探视、郭麻子更不用说,他每一次去长安都去胡老二家里做客,杨九娃、邢小蛮久闻胡老二的大名,这一次想亲眼见一下胡老二其人。于是大家结伴而行,想不到胡老二风流到家,在郭宇村竟然抓住一只雏凤。

    邢小蛮一下子蹦到胡老二面前,面对胡老二打躬作揖:“小蛮向胡大哥恭喜贺喜,拾个元宝摞起,大凡英雄都是情种,吕布戏貂蝉,千古绝唱。来日洞房花烛夜,小蛮定当前往讨吃喜糖”。

    院子内的不快气氛一下子消弭,大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胡老二将邢小蛮左看右看,看到最后终于释然:“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邢小蛮”!

    邢小蛮大笑:“好人有好名声、坏人有坏名声,怕的是没名声,看来邢小蛮臭名远扬,连胡大哥都能一下子猜对”。

    惺惺惜惺惺,胡老二一下子喜欢上了邢小蛮的直爽和放浪,歪起头问道:“想不想跟上大哥闯荡”?

    邢小蛮不胜惋惜:“可惜大哥迟来了一步,昨日在黄河岸边,邢小蛮已经面对刘军长立下军令状,死死活活绑在刘军长的战车上”。

    正在这时王世勇派人过来喊大家吃饭。

    被刘军长解散的郭麻子的几十个游兵散勇,听说长安来了一个黑道大亨,大家也不去割烟,一大早就将四合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老兵们穿着破旧的军装,一个个脸上积着厚厚的污垢,有的打着长长的哈欠,有的蹲在路边围在一起抽大烟。反正他们对人生失去了希望,活一天算一天。看见郭麻子和李明秋在四合院外下马,老兵们一起向郭麻子招手,郭麻子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老兵们还算通情达理,主动让开一条道,让凤栖县的几个头面人物鱼贯而入。停一会儿那些人簇拥着胡老二从四合院内说说笑笑地走出,老兵们也没有人上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那些人后头。胡老二看那么多的游兵散勇,好像问了郭麻子一句什么,郭麻子跟胡老二解释了半天,说了些什么老兵们没有听清。

    王世勇知道这黑道老大的份量,中午专门准备了六七桌酒菜,可是他没有想到老兵们会来,这些游兵散勇们一脱下军装就无法无天,他们也管不了许多,纷纷上前把酒桌坐满,郭麻子的权威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杨九娃气急,要对那些老兵们动粗。胡老二友善地笑笑,问老兵:“你们想不想重新扛枪”?

    老兵们互相看着,不知道怎样回答。营长没有去抢占座位,这时候也站在一旁,他看胡老二不像是戏弄这些老兵,代替老兵们说出了心里话:“人到了这种时候干啥都行,大哥是不是想让我们为您鞍前马后拽蹬”?

    想不到胡老二竟然眼圈红了:“我知道你们是杨虎城将军的老部下,我汽车上有一百多支卡宾枪,打算把你们重新武装,这些枪原来打算捐赠八路军,因为八路军真心抗日,现在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过枪口必须对外,有种的死在抗日战场上!也不枉活人一场”。

    老兵们全都离了座位,齐刷刷地跪在地上:“胡大哥胡神仙胡先人!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是我们心里头的上帝!我们这些人被蒋委员长打入旁门另类,其实人人都有一颗报国的心”。

    这种场面谁也未曾预料,大家全为胡老二的壮举震撼,烂窑外的草坪上六七桌酒席冒着热气,可是谁也不去入席,李明秋带头,大家一起上前把那些老兵们扶起,一百多支卡宾枪被从汽车上卸下来,胡老二亲自把那些枪支颁发给老兵,剩下的一分为二,一部分赠送给八路军小分队,另外一部分送给杨九娃和他的那些土匪。胡老二建议郭麻子重操旧业,带领他这些老兵东渡黄河,为打击日本鬼子建功立业。

    想不到郭麻子摇头,他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理由:“杨虎城将军当初兵谏蒋委员长,并不想背叛,他只是出于民族大义,想让蒋委员长带领大家一致抗日,我郭某一生愚顽,绝不可以背叛党国,加之郭某年事已高,只想偏安一隅,度过余生”。

    胡老二骂了一句:“郭麻子你真令人扫兴,不是咱秦人的真种”!

    郭麻子也不介意,苦笑一声:“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酒桌上的饭菜已经冰凉,厨师把那些饭菜端下去重新热了一遍,胡老二带头,大家依次入席,可是那些老兵们一个个端着枪站得笔直,谁也不愿意前去占领座位。呼啦啦来了郭宇村的许多女人,每个女人都肩挑一只瓦罐一个馍笼,瓦罐里盛着稀饭,馍笼里放着黄橙橙的糜子馍,她们是来为老兵们送饭,老兵们是女人们雇佣的不掏钱的长工。

    四合院跟蜇驴蜂的家仅一墙之隔,四合院发生的一切蜇驴蜂都已经明白。养女弱门之家,没有男孩子的人家受尽了欺负,可是蜇驴蜂也没有办法,这一家五口首先要吃饭,反正有六七个老兵替她家割烟,蜇驴蜂一辈子精于算计,烟土在当年属于软黄金,只要有了钱,不愁日子过不到人前头,这年月谁还顾忌什么贞操,怎样赚钱就怎样做。

    文慧吃完晚饭后不辞而别,蜇驴蜂知道二女儿去了那里,感觉中男孩子都靠不住,可是文慧对郭文涛依然一往情深,谁都是从那个年龄时段过来,蜇驴蜂理解女儿的心。半夜里村子一阵吵杂,紧接着听见了汽车的轰鸣,蜇驴蜂坐起来,隔着窗子看见,村子里来了一长溜汽车。

    村里人对村子来了外乡人已经习惯,可是这么多的汽车村里人还是第一次见,即使胡宗南司令长官来郭宇村那阵子,也才总共只有三辆汽车,有胆大的好事者已经穿衣起来,站在场院内远远地看着路边,看汽车旁边有人端着枪来回走动,大家都不敢冒然向前,那些人吃完饭后来到四合院内歇息,蜇驴蜂这才想起,她的女儿文慧正住在四合院内。

    蜇驴蜂并不担心那些人会把文慧怎样,说老实话内心里还有点暗喜,这些人看样子有些来头,假如女儿能够攀上高枝,也不枉活一世人!这个世界她算看透了,有钱还得有势,思想起大哥张蝎子(张富贵)、二哥张德贵的不幸遭遇,蜇驴蜂热血沸腾,如果女儿攀上了长安城里的高官,就能为大哥二哥申冤!古往今来许多爱情的神话全都******见鬼!这年月钱是老二权是老大!

    好容易捱到中午,蜇驴蜂看见一行头面人物从四合院鱼贯而入,她把耳朵搭载墙缝里细听,听见了长安城里的大官要将女儿文慧纳妾!那一刻蜇驴蜂的心狂跳起来,******我张凤(蜇驴蜂)也有今天!

    她直想冲进那四合院,告诉女儿把这桩婚事答应下来,自古道妻随夫荣,跟上杀猪的翻肠子、跟上皇帝当娘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文慧你可不要错失主意!

    一行人从四合院内走出,凤栖镇的头面人物众星捧月一般,把长安来的大亨围在中间,蜇驴蜂看见,那大亨拉着文秀的手不放,而文秀却有些害羞,用一只手捂住脸。看见那大亨五十多岁,能给文慧当爷爷,蜇驴蜂的内心划过一刀,止不住地流血,那种愧疚稍纵即逝,舍不得孩子逮不住狼,兵荒马乱的年月顾不了许多,看那大亨对文慧有意,这一点足够……蜇驴蜂把自己关进屋子里想了好长时间,想到吃完饭后那伙人肯定要来家里找文慧她娘商议,蜇驴蜂把自己稍做收拾,拿出了自己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新衣,本身长得苗条,稍作打扮就犹如出水芙蓉,这边蜇驴蜂刚把自己打扮完毕,院子里就听见了一阵吵杂之声,那长安来的大亨紧紧地拉住文慧的手不放,看蜇驴蜂从屋子出来,立马眼前一亮,怪不得这个雏凤长相不一般,龙生龙凤生凤,原来她娘也是一个美人胎子!

    胡老二初见岳母,佯装要给岳母下跪,早有旁边的卫兵把胡老二扶住,岳母跟女婿对比,那女婿比岳母看起来还大许多。邢小蛮向前对蜇驴蜂打躬作揖,口内念念有词:“胡大哥看上了你家小姐,前来提亲,想必姨娘不会推辞”。

    蜇驴蜂一辈子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脸一红一赤,说话有点言不达意:“你们都这样了我还能说啥”?

    想不到文慧哇一声哭了:“黑心的娘,你以为女儿能为你挣一座金山”!

第三百四十二章

    胡老二在郭宇村重新武装郭麻子残部的消息很快传到刘军长那里,刘军长闻言大惊,感觉到这件事的确棘手,搞不好那些散兵游勇投奔八路军,刘军长将难辞其咎。

    刘军长不敢怠慢,当即拨通了胡宗南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把胡老二在凤栖的活动向胡司令做了汇报,胡司令指示:“静观其变”。

    可是刘军长难以安静,这件事发生在刘军长的辖区,他刚被蒋委员长委以重任,绝不可以给自己的军旅生涯抹黑!他必须出面制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把那些游兵散勇重新招安。刘军长在电话里谈了自己的想法,胡司令沉思半响,突然间谈了一件另外的话题:“子房呀,陕北那个地方太苦,我想把令爱和她的女婿调往长安,在长安城内为他们安排适当的公务。

    为女儿调动工作刘军长早有想法,可是他一向严于律己,在上司面前羞于开口,现在这件事由胡司令亲口提出,刘军长只能表示感激,他说了一声:“多谢”。依然谈到了胡老二的话题:“这胡老二手也伸得太长,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胡司令哀叹一声:“我说子房呀,以后尽量少在电话里谈论军务,电话容易被对方窃听,机要科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发加密电报汇报军情”?

    胡司令把电话挂断了,刘军长拿着电话看了半天,心想这也不是什么机密,胡司令的意图难以猜透。刘军长放下电话步出办公室,看院子里停着那辆宾利车分外耀眼,刘军长决定亲自去一趟长安,跟胡司令当面探讨郭宇村事件的解决办法。

    宾利车在黄土路上颠簸,感觉中比坐吉普舒服许多,首先车子封闭很严,路上的尘土飞不进车内。刘军长一上车就开始打盹,到后来干脆拉出了鼾声,警卫员给军长披上大衣,看刘军长的嘴角流出一些涎水,他掏出手绢替刘军长擦擦,想不到刘军长突然惊醒,问警卫员:“这里离郭宇村再有多远”?

    警卫员先是一怔,紧接着笑了,他告诉刘军长:“我们是在去长安的路上”。

    刘军长拍拍脑袋,看看窗外汽车已经钻出了大山,来到关中平原,他闭着眼睛沉思,想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汽车开进长安时已是黄昏,刘军长指示驾驶员:“把车直接开进胡司令的府邸”。

    汽车在胡公馆门前停下,刘军长下了汽车,站岗的警卫向他敬礼,刘军长有点急不可待,直奔胡司令办公室而去,人还没有进屋,屋子内传来胡司令爽朗的笑声:“子房,我知道你会来,在这里将你等待”。

    刘军长进屋,先面对胡司令敬了一礼,胡司令身着便衣,也不还礼,只是朝刘军长招手:“来来来,胡某亲自为刘少将设宴洗尘”。

    刘军长看酒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瓶茅台已经开启,他端坐在胡司令对面,把帽子摘下放在桌子一角,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胡长官,您怎么会知道我要来长安”?

    胡司令大笑:“我说刘军长,官越大越糊涂,你养活那几十个机要人员是干什么的?他们一方面对你负责,把你所需要的情报搜集整理,另一方面还要向上级汇报贵部的军情,刘军长从凤栖一动身机要科长闫培春就把电文发送到我这里”。

    刘军长释然,感觉也在清理之中。勤务兵进来,为二人斟满酒,刘军长端起酒杯问道:“胡长官,刘某还有一问,郭宇村——”。

    胡司令伸手将刘军长的话茬打断:“今晚咱们光饮酒,不谈其他,我在长安为刘军长购得一处房产,明日早饭后我带你去看看”。

    吃完饭后刘军长睡在宾馆里转碾难眠,是不是胡司令跟胡老二还有什么默契,把刘军长蒙在鼓里?这年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胡老二来凤栖时拿着胡司令的手书,谁知道他们幕后有什么交易!继而一想胡司令身为蒋委员长信得过的五虎上将之一,绝不可以背着蒋委员长去谋一己私利,刘军长百思不得其解,这里边究竟还有什么猫腻?

    夜里睡觉很晚,早晨起床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射进屋内,看茶几上有封信,上面是胡司令的笔迹:“子房,昨夜突然接到国防部电传,通知我立刻去重庆参加军事会议,原谅胡某不辞而别。中午我派人带你去看新房,买房的款项我已经替你交清。至于郭宇村事件,大可不必介意,想他郭麻子一百多名游兵散勇也成不了大气候。最近胡某研读历史,终于弄懂了当年贫穷落后的秦国为什么能统一六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国的水土造就了秦人不怕死的精神,千万不可跟秦人做对,对胡老二那伙人我们只能实施安抚政策……”

    刘军长把信看完后小心折叠,心想这是一篇奇文,对于胡司令的宏论刘军长不敢苟同,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有诸多英雄豪杰并非秦人,秦国将士不怕死有目共睹,但是也不能刻意贬低其他地区的人,在全国人民同仇敌忾抗击日本侵略的今天,胡司令的宏论有失偏颇。

    有人敲门,刘军长喊了声:“进来”!

    进来的是几位打扮俗艳的女人,这是刘军长每次来到长安后必修的功课,做得非常隐秘而不露声色,即使改日回到家里,连刘夫人也很难擦觉。可是这一次刘军长心烦,他挥了挥手让那几个女人出去,然后说需要时通知她们。紧接着服务员推进来饭菜,刘军长勉强用了早膳,胡司令的副官进来,带领刘军长去看新房。

    新房在靠近朱雀门的城墙脚下,是一幢标准的四合院,看得出门窗重新油漆,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油漆味,方砖铺就的廊台上点缀着几盆腊梅,梅枝上已经长出花骨朵,用不了多久就会绽放,刘军长凭栏远眺,看城墙上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有些泄气,这人一生打斗究竟为了什么?难道说仅仅是为了这不透风的巢穴?

    刘军长决定住在长安等胡司令回来,他为自己放几天假,难得放松几天。同行的副官也是一位军级干部,他对刘军长的座驾赞不绝口,直言这小车肯定有些来历。

    刘军长直言不讳告诉副官,这小车是胡老二来凤栖时送与他的,不过他没有答应接收,胡司令回来后刘军长打算把这件事向胡司令交代,没有胡司令的恩准刘军长不敢接收这么贵重的礼品。

    副官不以为然:“现今社会那一座坟堆里没鬼?刘军长你就放心坐吧,胡司令最多留意一下,他绝对不会把这辆车没收”。

    中午副官请刘军长吃了羊肉泡馍,晚上副官邀请刘军长到华清池洗澡,刘军长虽然很累,但是不能拂了副官的美意,车载刘军长在钟楼转了一个半圆,然后出了长乐门一路向东,来到华清池时副官已经在那里恭候。

    副官带刘军长来到前堂,说了一句:“这里的服务不错”。然后自行离去,刘军长由服务女郎带着转过长长的走廊,透过昏暗的灯光刘军长看见了,一池碧水里,游曳着几位绝色女郎。

    这种场合刘军长已经习惯,感觉不来有什么不适,三年前蒋委员长就是在华清池洗澡时被抓,伟人的私生活隐秘,想来蒋委员长身边不缺陪伴女郎,这个世界真他妈浮浅,有钱有势就能支使一切。刘军长在旁边的更衣室里脱去戎装,赤条条跳进池水里跟那些女郎相会,女郎们围拢上来,纤纤玉手轻轻地揉搓着刘军长身上敏感的部位,这些功课刘军长已经非常内行,感觉惬意。时值腊月,池水的上空冒着团团热气,雾气的虚光折射在女人的身上,犹如几个自天而降的仙女,刘军长白胖的身体被女人用手托着浮在水面,犹如一条白鳍豚,女人们想着法子逗刘军长开心,池水里传来了一阵放浪的笑声。

    那天晚上刘军长没有回宾馆住宿,就住在华清池旁边的酒店里,身边当然少不了美女陪伴,感觉中内里的温度阴冷而潮湿,犹如在冰冷的海水里游泳,刘军长只勉强做了几下功课,便兴致全无,他把女人推开,翻过身独自一人睡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只见床单上印着许多血渍,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刘军长一阵恶心,吐出一堆浊物,屋子里空空如也,那女人早已离他而去,服务员进来捂着鼻子,刘军长大怒:“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服务员出去好长时间,进来一位男服务生,那服务生对刘军长点头哈腰:“实在对不起长官,我们掌柜的去了长安,长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为长官提供全职服务”。

    刘军长只得自认倒霉,这样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无法说出。警卫员跟汽车司机进来,那两位下属昨夜可能玩得开心,一个个满面红光。刘军长让警卫员到前台结账,他自己跟着司机来到汽车旁边,看见几个女郎围着汽车在看,这么高档的汽车,它的主人肯定也非同一般。刘军长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左右开弓,上前扇了一个女郎几个耳光,那女郎捂着脸尖叫,呼啦啦围上来六七个壮汉,一场械斗在所难免。

    正在这时华清池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大声怒斥那些壮汉有眼不识泰山,都不看看刘军长是何等人物,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活得腻烦?

    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那些壮汉只得灰溜溜地退了下去,正在这时警卫员出来了,说这里的一切开支全部记在胡司令账上,欢迎刘军长再来。

    刘军长钻进汽车,心想这种鬼地方一辈子都不想再来。

    汽车开进长乐门,早有胡司令的副官在那里恭候:“我在长安饭庄为刘军长定了饭局,应邀前来的还有长安的各界名流,刘军长就不要去宾馆了,咱们直接去长安饭庄赴宴”。

    刘军长有种被绑架的感觉,他来长安这一天没有任何自由,所有的行程都是人家提前为他安排好,表面上看起来热情有加,刘军长却感到有些阴冷,思想起昨晚床上的功课,刘军长胃口全无,他借口胃里不适,打算推辞。

    可是副官却说,这样的饭局是胡司令临走前安排好了的,宴席的主角就是刘军长,想让刘军长借此机会结识长安的各界名流,假如刘军长不去,岂不扫了大家的兴?

    刘军长无奈,只得勉强前往,一天应酬下来,刘军长已经身疲力竭,宴席散场时刘军长悄悄告诉司机和警卫员:“咱们也不等胡司令回来了,趁这阵子城门没关,咱们索性走吧,长安虽好,不是久居之地”。

第三百四十四章

    骡驹子吃了萝卜和白菜为他烙的煎饼,抹了一下嘴巴,跳下炕,对两个女人说,晚上睡觉把门关好,把狗拴在门外头,然后背起褡裢,踏上了去长安的路。

    骡驹子脚踩两只船,同时参加了土匪和八路,但是行为做事喜欢独行,俗话说独狼最厉害,独来独往的人也一样,过日子心最狠,恨不能背座金山回来!每次南下长安骡驹子都身背七八十斤烟土,回来时照样背同等重量的银元,生意做上手了心劲也大,骡驹子晓宿夜行,在长安和凤栖之间来回穿梭,背回来的银元交给萝卜白菜积攒,白花花的银元已经装满几大瓮,骡驹子仍不满足,两个女人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用不了多久骡驹子就要当爹,他要让儿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再不能像他那样挑着货郎担子四处流浪。

    冬天的狮泉河像一条白色的玉带,骡驹子在狮泉河边歇息,从褡裢里取出一块冻成冰渣的饼子啃了几口,灌了一肚子冰冷的凉水,身体强壮的人吃钉子屙铁,骡驹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病。站起身正打算上路时四只眼睛碰在一起,骡驹子遇见了冤家对头豺狗子。

    其实两人没有什么仇怨,骡驹子对豺狗子还心怀感激,最初正是由于豺狗子动员骡驹子种植大烟,骡驹子才有了今天的发达。骡驹子看豺狗子一副穷酸样,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他问豺狗子:“这些日子你都死到哪里去了”?

    豺狗子哀叹一声:“跟日本人断绝了联系,在瓦沟镇混不下去了,又来到狮泉镇,这里人生地不熟,吃了上顿没下顿”。

    骡驹子是一个心善之人,原来曾经说过种植大烟挣了钱跟豺狗子平分,思想起自己也有穷途潦倒的时候,于是他顺豺狗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跟我走吧、伙计,我吃稠的绝不能让你喝稀的”。

    豺狗子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感激,他把两只手捅进袖管里,一边走一边问:“兄弟,我看你发大财了,做啥生意”?

    骡驹子说得很随意:“还能做啥生意?向长安送烟土,挣点赶脚钱”。

    豺狗子吐了舌头:“你就不怕路上抓住了杀头”?

    “不怕”。豺狗子一边走一边说,“我认识长安城里的黑老大,我身上揣着他写的路条,万一被查出来了,只要把黑老大的路条一展,沿路盘查的大兵自然放行”。

    转瞬间来到狮泉镇的驿站,骡驹子常在这里住宿,跟老板非常熟悉,老板见骡驹子带豺狗子进来,有些不屑,问骡驹子:“你带那个二赖子干啥”?

    豺狗子狗仗人势,顺便骂了老板一句:“你娘才是二赖子”。

    老板顺手操起一根枣木棍,要赶豺狗子出去,骡驹子伸手一档:“打狗看主人,豺狗子是我带进来的客人,你就给咱焖上三升小米干饭,外加半颗猪头”。

    老板气呼呼地把枣木棍一扔,扭头进屋,一会儿小米干饭做好了,豺狗子好像已经饿急,端起饭碗张开大嘴吃了个一塌糊涂,这里刚放下饭碗,那里就搂着肚子上了茅房,听见好似水桶掉进井里,咕咚咚一阵回响,骡驹子气得大骂:“豺狗子你羞先人哩,八辈子没有吃过猪肉”!

    吃完饭当晚两人就在驿站歇息,骡驹子诚心想帮豺狗子一把,感觉到吃米不要忘了种谷人,这尘世上的钱谁一个人也赚不完,带上豺狗子出门也有一个伴儿,于是对豺狗子说:“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赶路,兄弟带老哥到长安街市上看稀罕景致去”。

    骡驹子说完转过身呼呼睡去,可是那豺狗子却睡不着,心想,自己这一生活得窝囊,处处受制于人,没有一天出人头地的时候。那一年赌博欠下一屁股烂债,从瓦沟镇出逃,渡过黄河来到山西贤麻镇,正好日本鬼子占领了那里,在贤麻镇被关进日本鬼子的集中营,接受了日本鬼子的洗脑和集训,豺狗子跟一条狗一样,谁给他喂一点吃食他就替谁咬人。以后被重新派往瓦沟镇替日本鬼子搜集情报,开始时还有人找他联系,到后来豺狗子泛滥,到处都有豺狗子出现,其实那是日本鬼子的一条策略,其目的是想把所有的罪责全部推给豺狗子一人承担。想不到刘军长的反潜战略做得非常到位,潜伏在凤栖周围的特务机构一个个被侦破、被瓦解。最近一段时间日本鬼子在正面战场上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向蒋管区渗透,豺狗子跟日本鬼子的联系中断,在瓦沟镇混不下去了,不得已来到狮泉镇,可是他在这里混得连一条狗都不如,无奈中勒紧裤带,打算重返瓦沟镇,天无绝人之路,想不到在狮泉河边遇到了骡驹子,这骡驹子还算仗义,不计前谦,将他收留。

    炕烧得太热,豺狗子睡不着,在炕上烙起了烧饼。过惯了饥寒交迫的日子,热炕上卧不下豺狗子这条狗,裹条被子下了炕,蹲在墙角看骡驹子在热炕上拉出了鼾声。门外的朔风带着哨音,豺狗子浑身瘙痒,抖抖索索摸了摸骡驹子蹲在地上的褡裢,他想偷几枚银元走人,豺狗子跟骡驹子不是一条路上的客,猛然间骡驹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问豺狗子:“现在啥时辰”?

    豺狗子吃惊不小,一下子从墙角站起,被子从身上滑落,裸露出骨瘦嶙峋的身子,满身刮不下四两肉。

    好在骡驹子并不在意,看看窗外,自言自语:“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说吧,又倒头睡去。无事心宽瞌睡多,骡驹子头一挨枕头就拉出了鼾声。

    豺狗子虚惊一场,把被子从地下捡起,上了炕,如老道参禅,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骡驹子从驿站掌柜那里借来一只褡裢,把自己褡裢里的烟土给骡驹子分了一些,赶脚人早晨一般不吃饭,两个人迎着晨曦上路。

    刚走了不到二里地,豺狗子突然坐下不走了,说他肚子痛。

    骡驹子骂了一句:“瞧你那熊样”!然后摸出一枚银元扔给豺狗子,把两只褡裢并在一起,打算甩下豺狗子重新上路。

    骡驹子转过身,豺狗子把骡驹子的腿抱住,说救人救到底、杀人要见血,癞蛤蟆爬到鳖背上,骡驹子要么把他弄死,要么把他帮扶到底。

    骡驹子苦笑,这才意识到他昨日怜悯这条泥猪是个失策,有些人吃谁的饭打谁的碗,他跟豺狗子交往不是一次两次,为什么不计取一点教训?

    骡驹子说:“我有什么能耐?我唯一的本领就是赶脚挣钱,你要么跟我走,这些大烟卖掉以后我给你一笔钱。要么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时找你”。

    豺狗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心想条条大路通长安,骡驹子回来时不走狮泉镇怎么办?他等到这里也是枉然,于是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说:“我跟你走”。

    骡驹子大步流星在前边走,豺狗子一路小跑跟在后边,走一会儿豺狗子跟不上了,骡驹子背着褡裢转过身一边骂一边等得不耐烦:“豺狗子你看你那熊样,就这德行还想逛长安?干脆拔根**毛吊死去,免得扎在这人世上丢人显眼”!

    那豺狗子也不生气,快走几部撵了上来,脸上挂着巴结的笑:“我年轻时一顿能吃四老碗干面”。

    骡驹子看豺狗子走近,转过身又走,豺狗子担心骡驹子把他甩下,咬着压一路小跑跟在后头,晚上到了驿站,豺狗子已经累得浑身不能动弹,可是一听说吃饭,豺狗子赶紧爬起来,掂着个大老碗到锅里捞面。这里刚放下饭碗,那里又上茅房,这一次骡驹子没骂,他在思考着,怎样把豺狗子这个丧门星甩脱?

    那一日两个人从安远门进入长安,长安城里的繁华使得豺狗子目不暇接,看那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们来回穿梭,比凤栖热闹许多,感觉中犹如到了天堂。

    骡驹子带豺狗子在羊肉泡馍馆吃了一顿羊肉泡,然后把豺狗子安顿到一处偏僻小巷的旅馆,告诉豺狗子不要出去乱转,他去销售大烟。豺狗子要跟上骡驹子同去,骡驹子骂道:“就你那熊样还想在人前头显眼”!

    豺狗子不再说话,爬上床躺着,一边想心思一边等待骡驹子回来。想着想着瞌睡袭来,豺狗子便迷迷瞪瞪睡去,好像是在梦里,感觉中脚踩浮云,耳边清风阵阵,两个美女陪伴,一股清香不知从何而来,朦胧中睁开眼,看两个打扮俗艳的女人果真坐在床边。豺狗子惊恐地坐起,知道这两个女人在做人肉生意,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跟骡驹子无法交代。那两个女人故意把豺狗子逗醒,然后伸出纤纤玉手去摸豺狗子的那张脏脸。豺狗子这几日虽然路上很累,但是基本上能吃饱肚皮,肠子里积攒了一些油水,看见女人挑逗他,感觉中自己雄风犹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女人搂在怀里,先快活了再说,管他妈嫁谁!好像没有什么感觉,肠子里流淌出来一股浊水,那女人下了床穿起裤子伸手要钱,另外一个女人站在门口看人。豺狗子问道:“多少钱”?

    那女人说:“两块银元”。

    豺狗子说:“我是人家雇来的伙计,等一会儿掌柜的回来了自然还你”。

    正说话时骡驹子回来了,把一褡裢银元重重地蹲在地上,看见屋子里有两个打扮俗艳的女人,问豺狗子:“你驴日的又没有干好事,对不”?

    豺狗子讪笑:“是她们主动进来的,我没有叫她们”。

    骡驹子甩给那两个女人两块银元,吼道:“还不快滚”!

    那两个女人还骡驹子一个媚笑,唯唯诺诺退出。

    骡驹子这才说:“做生意人两大忌讳,不嫖不赌。豺狗子你驴日的听好了,我原谅你一回,下一回老毛病重犯,趁早快滚”!

    豺狗子两眼僵直,他瞪着地上的那一褡裢银元发呆,这些银元豺狗子一个人背不动,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产生了一丝歹念,那念头在豺狗子的大脑里一闪,便牢牢地固定在大脑里边。骡驹子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豺狗子在想,假如我有这么一褡裢银元,一辈子吃喝不愁……直到骡驹子拽住豺狗子的耳朵,豺狗子才在遐想中惊醒,豺狗子捂着耳朵喊了一声:“兄弟说的极是,那女人腿中间的窟窿就像枯井,没有什么闹头”。

第三百四十五章

    豺狗子想了些什么骡驹子并不知道,只知道石头焐热了也会变成小鸡,他看豺狗子一副猥琐相,反过来又劝:“那些女人不干不净,小心惹一身性病,改日回到郭宇村,兄弟我掏钱为老哥说一门媳妇”。

    豺狗子一边听着,一边鸡啄米似地点头,可是眼睛仍然盯着那一褡裢银元,突兀问道:“这一褡裢银元究竟有多少枚”?

    骡驹子并不介意,顺口说道:“大约一千来枚。七八十斤”。

    豺狗子在想,一石谷子才值八块银元,这一千块银元能籴多少谷米?那骡驹子做烟土生意已经很长时间,攒下的银元可能已经堆成山……俗话说无毒不丈夫,看样子骡驹子过日子就是有一股子狠劲,可是豺狗子却不行,浑身没有四两劲,手无缚鸡之力,靠骡驹子施舍过活,人家吃剩下了才能轮到自己。豺狗子下意识地手从内衣兜里摸去,摸到了一枚纽扣。几年来豺狗子穷得一无所有,唯独那枚纽扣他却视若宝贝,那是在集中营里训练时日本特务机构所发,为的是关键时刻了结自己,鬼子们灌输的是杀身成仁的观念,誓死为天皇效力。这一招对日本人管用,在汉奸身上却要大打折扣,豺狗子绝不会替日本人杀身成仁,可是他把这枚纽扣一直保存着,也许到关键时刻有用得着的时候。这阵子豺狗子看骡驹子宽厚的肩膀犹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内心里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我要将这堵墙推倒!看你骡驹子再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骡驹子看豺狗子无精打采的样子,还以为刚才自己的一番话说到了豺狗子的心里,想起来前几年自己肩挑货郎担子饥不择食穷途潦倒的样子,反倒起了恻隐之心,他把豺狗子从床上拉起来,锁上旅馆的门,然后来到旧衣服摊子前,为豺狗子精心挑选了一身行头,然后买了二斤牛肉半拉猪头,买了一瓶子二锅头,重新回到旅馆,看豺狗子穿上那身衣服人也不怎么邋遢,脸上好像还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两人对坐在床上,喝着烧酒吃着牛肉,吃完了便拉开被子睡觉,

    豺狗子看骡驹子睡着了,便迫不及待地摸出了那枚纽扣,骡驹子嘴微张着,此刻下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候,只要把那枚纽扣放进骡驹子的嘴里,不消一刻骡驹子就会毙命。可是当豺狗子把那枚纽扣放到骡驹子嘴边时又不自觉地缩回了手。这绝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心里颤抖,而是突然想到,假如我今夜把骡驹子害死,明早怎么能从这家旅馆脱身?还有那么多的银元,豺狗子一个人根本无法挪动。豺狗子在想:害人必须利己,看来骡驹子对自己毫无戒备,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住着,以后整死骡驹子有的是机会。想到此豺狗子把那枚纽扣暂且收回,心里歹毒地在想,权且让你****的再多活几天,骡驹子迟早是豺狗子的一顿美餐!

    骡驹子一觉睡到天明,夜里发生了什么骡驹子并不清楚,他看豺狗子已经起床端坐,眼圈微红,还以为豺狗子为自己的处境伤心。由不得骂了一句粗话:“该死的娃娃逑朝天,想那些破事干啥”?

    豺狗子看骡驹子一如既往,突然之间来了热情:“兄弟,你是个好人,豺狗子一辈子也还不清你的情分。把你那褡裢里的银元分出来一些让老哥替你背上,替你减轻一些重负”。

    骡驹子看豺狗子一脸猥琐相,唉叹一声:“算了吧老哥,骡驹子属‘驴’(一句自嘲的话),天生受苦的命,背上的驮子越重走得越快”。

    可是豺狗子却说:“兄弟是不是对豺狗子还不放心”?

    骡驹子放下脸来:“你这是什么话,来长安时你一路空走都撵不上我,还让我时不时停下等你。行了,我给你一些银元你走,咱俩从此互不相识”。

    豺狗子最怕骡驹子撵他走,给一点银元花销不了几天,豺狗子瞅上了骡驹子那一褡裢银元,豺狗子涎水淌了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嘴,舌头探出半截,装出一副哭相:“兄弟呀,豺狗子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腊月天豺狗子举目无亲,不靠兄弟靠谁?你千万不能撵老哥走,老哥这就给你下跪磕头”。说着豺狗子膝盖一软,当真给骡驹子跪了下来。

    骡驹子叹一口气,说:“自己起来吧,想让我扶你,没门”!

    豺狗子悻悻地站起来,看骡驹子不怎么费事,把那褡裢背在肩上,两人向旅馆掌柜打了一声招呼,出了安远门一路朝北,以后的几天相安无事,这一天两人返回狮泉镇,豺狗子想,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于是趁骡驹子熟睡之际,把那枚钮扣放进骡驹子嘴里,可怜骡驹子连一声都没有吭,就那样上了黄泉路。

    豺狗子感觉不来什么害怕,这阵子没有机会考虑其他。看骡驹子睡在炕上纹丝不动,担心骡驹子醒来,爬上炕把骡驹子推了推,看骡驹子的嘴上流出了一摊血,这才相信日本鬼子的剧毒钮扣威力巨大。豺狗子下了炕,用被子把骡驹子捂严,面对骡驹子作了一揖,口中念念有词:“兄弟,不是老哥不仁,实在是抵不住那一褡裢银元的诱惑,早死早脱生,预祝兄弟降生在朝廷命官府邸”……

    突然门板咣当一声,豺狗子惊出一身冷汗,他隔着门缝偷窥,看见一轮残月斜挂半天,冬天的风带着哨音刮过,整个世界一片酣然。他静了静心,来到院子里,看驿站大门挂一把铁锁,旁边的栅栏墙有一处豁口。豺狗子重新回到屋内,把那褡裢银元一分为二,打算分两次运走,豺狗子力量有限,那一褡裢银元他根本挪不动。

    第一次转运还算顺利,豺狗子把一半银元背到狮泉镇旁边的杨树林中,他看了看旁边的地势,一冬无雪,不会有人发现豺狗子的行踪。豺狗子坐在山上在想,算了吧,自己力量有限,背着这半袋子银元逃走,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度过余生,也算对得起爹娘制造他时下的那一番功夫。可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手的银元豺狗子不会轻易丢弃。豺狗子重新返回驿站,从栅栏的豁口跳进院子,看院子内一片死寂,只是远远的什么地方,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咬。

    豺狗子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将那一褡裢银元转运到狮泉镇旁边的杨树林里,他靠着一颗杨树坐下,感觉中自己还行,这一夜的活路做得不漏痕迹,正得意间突然树上跳下几个彪形大汉,容不得豺狗子吭一声,把一只口袋从豺狗子的头上罩下,豺狗子整个人被装进口袋里边,一个大汉扛起豺狗子来到狮泉河边,砸开一个冰窟窿,把豺狗子从冰窟窿里丢了进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

    进入腊月天,年味渐浓,骡驹子从家里走时曾经对萝卜和白菜说,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生意,村子里来了郭麻子被解散的游兵散勇,骡驹子嘱咐萝卜和白菜无事时不要去村里闲逛,远离是非之地,管他别人作甚!

    在村子里的女人中间,萝卜白菜还算幸运,她俩攀上了骡驹子这颗大树,用女人的手段笼络骡驹子的心,骡驹子被套在萝卜白菜的石磨上,蒙上眼睛围着磨道转圈,不过骡驹子心甘情愿,他需要女人的呵护女人的温暖,特别是骡驹子喝了菊花的贤麻汤以后,在炕上重现了男人的雄风,现在两个女人的肚子都被骡驹子弄大,用不了多久骡驹子就会当爹!男人如果没有后代就会断子绝孙,这一点骡驹子心里明白,以前骡驹子空有一身蛮力,只见行云不见下雨,现在骡驹子终于知道,原来身体里缺少一种原始的动力。萝卜和白菜在骡驹子的耕耘下壮壮成长,眼看收获的季节就要来临,两个女人从骡驹子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就搬起指头数日子,期盼着骡驹子回来的那一天,可是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骡驹子还是不见回来,两个女人开始心慌,该不是骡驹子遇到了什么不测?

    两个女人给自己宽心,出远门由事不由人,说不定过一会儿骡驹子就会回来,她俩开始轮流在大门外等待,等着等着就越走越远,来到村口的歪脖子树下,看村子里来了一长溜汽车,为首的头儿听说是长安城里的黑老大,黑老大打探骡驹子家住哪里?有人指着萝卜和白菜告诉黑老大:“这就是骡驹子的女人”。

    黑老大看了她俩一眼,怀孕的女人没有什么魅力,两个女人想向前打探骡驹子的下落,被几个持枪的壮汉拦住。女人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抱头痛哭。

    转瞬间年关将近,骡驹子还不见回来。自从郭宇村男人们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以后,每年过年村子里都能听见一片哭声,可是今年变了样,郭麻子的老兵被重新武装起来,女人们忘却了失去男人的痛苦,跟那些老兵们一起,重新经营自己的新巢,家家杀猪宰羊,孩子们在场院里燃起了鞭炮,只有在夜幕降临时,偶尔能看见村外的坟头上,闪烁着一丝火星。

    疙瘩和楞木回村里过年,打听到骡驹子没有回来,两个人虽然跟骡驹子交往不久,但是还是佩服骡驹子的为人,两人相约到骡驹子家里探望骡驹子的女人,顺便带一些年食,看见两个女人哭得泪人一般,疙瘩和楞木心下疑惑:“这骡驹子究竟去了哪里”?

    两人出了骡驹子家来到场院,看场院里来了两个骑着马的生人,这些日子来郭宇村的生人多了起来,因为郭宇村出产大烟,大多是一些摆小摊的货郎,郭宇村今非昔比,大人小孩出手大方。

    可是这两个汉子看来既非做生意也非走亲戚串门。那两个人一下马就面朝疙瘩和楞木走了过来,相互间打躬作揖,那两个人也不隐瞒,直接问道:“骡驹子家住哪里”?

    疙瘩和楞木对视了一下,感觉中这两个人有些来历,疙瘩反问道:“敢问客官,你俩跟骡驹子是什么关系”?

    那两个人回答道:“我俩来自狮泉镇,跟骡驹子没有任何关系,前些日子骡驹子死在驿站,据说是被一个叫做豺狗子的二赖子害死,驿站掌柜害怕以后吃官司,雇用我俩前来报丧”。

    疙瘩闻言大惊,又是这个豺狗子!两年来豺狗子在凤栖风声鹤唳,到处都有豺狗子活动,可是真正的豺狗子疙瘩并没有见过,豺狗子究竟是人是鬼谁也说不清。疙瘩清楚骡驹子跟豺狗子过往甚密,据说种植大烟这个行当还是豺狗子引进。现在,两个外乡人又来汇报说骡驹子被豺狗子所害,看来外乡人不是说假话,他们没有必要编造个假话来郭宇村诓骗别人。疙瘩让两个客人稍等,他跟楞木远走几步商议,感觉死人的事非同小可,必须跟大哥杨九娃商议。况且骡驹子已经归顺山寨,想来杨九娃大哥会对这件事做出适当安排。

    楞木当即骑一匹快马,去山寨给杨九娃大哥汇报骡驹子之死。疙瘩把两个外乡来的客人带到他家,告诉二人骡驹子的两个女人快要临产,这阵子精神上受不得一点刺激,究竟怎么处理待大家商量以后再定。两个客人看疙瘩说话在理,心想这位大哥说不定在这个村里是个一言九鼎式的人物,于是就安心在疙瘩家住下来,看疙瘩家也是两个女人一个老妈,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客人并不知道疙瘩跟这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说话不敢造次,洋芋和菊花刚把饭做好端上炕,楞木就从山寨上回来了。

    楞木下了马朝疙瘩使了一个眼色,疙瘩出了院子站在场院里跟楞木商讨了半天。原来杨九娃听说骡驹子之死大不以为然,认为那骡驹子虽然在山寨上入伙,可是没有为山寨办过一件实事,甚至脚踩两只船,听说还参加了八路。这样的人物不值得同情。楞木最后说:“杨大哥甚至还劝说咱俩不要管这些闲事,战乱时期死个人算个逑”!

    可是疙瘩终究心善,村里死了人他不能不管。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思想起那么好端端的人转瞬间死于非命,疙瘩的心里很难平静。他嘱咐楞木在客人面前说话先不要提及杨九娃大哥,吃完饭后首先安排客人歇息,这件事等待他想个万全之策。

    两个客人可能看出了一些倪端,吃完饭后跳下炕要走。他俩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来报丧,虽然没有见到骡驹子的家人,相信两位大哥能把这个消息给骡驹子的家人传递,至于这件事怎样处理不用他们关心。

    疙瘩把两个客人苦苦挽留,他告诉两个客人给他们一晚上时间,他将跟村里的几个老人商量这件事怎么处理,说不定明天就要去狮泉镇搬尸,不可能把骡驹子的尸体丢弃在外乡。

    两个客人提出要求:“我想咱们这里的乡俗乡规大哥不可能不懂,报丧是个晦气差事,主人家必须有所表示”。

    疙瘩抱拳答复:“二位客官说得在理,这件事必须按照老规矩办”。

    这里刚把二位外乡的客人安顿好,那里栽逑娃的两个儿子就惊慌失措地地跑来,告诉洋芋婶和菊花婶他们的妈妈肚子痛得在炕上打滚,要二位婶子赶快过去!

    洋芋和菊花知道可能是谁快临产了,农村的女人遇到这些事特别热心,两位女人踮起脚一路跑到骡驹子家,只见白菜头上冒着热汗,孩子的头已经出来,萝卜挺着大肚子跪在白菜的旁边,给白菜鼓劲,让白菜再使一把力。白菜哭喊着:“骡驹子,你死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看看你的媳妇”?

    洋芋和菊花扭过头,不由得掉下一串泪珠,两个女人异常的表现不幸让萝卜看见了,早都听说疙瘩家来了外乡的客人,萝卜心里起疑,不过萝卜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历经磨难的女人,知道上苍不会让她们活得轻松。萝卜把剪刀递给菊花,看菊花把孩子的脐带剪断。又是一个男孩,孩子的哭声嘹亮,生了孩子的白菜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

    豆油灯结芯了,萝卜把灯芯剪掉,灯盏又重新亮了起来,村子里什么地方,传来了几声狗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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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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