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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这几年李守义(铁算盘)的日子有了起色,也把自己的四合院重新收拾了一遍,虽然赶不上侄子李明秋那边气派,但是起码也不寒酸。看着孙子李怀德一天天长大,孙子媳妇还没有影儿,铁算盘心里真正着急,知根知底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一个憨憨?可是找一个逃荒要饭的流浪女也不容易,首先孙子没有要媳妇的欲望,铁算盘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李娟生了孩子以后跟丈夫郭全中搬到药铺的后院居住,小俩口在药铺后院另起炉灶。李娟把饭做熟后忘不了叫爷爷跟他们一起吃,铁算盘也不推辞,感觉跟全中小俩口在一起熨贴,反正肉烂了在一个锅里,铁算盘抱起重外孙子(实际上是铁算盘的外孙)有一种世事沧桑的感慨。

    可是再怎么说外孙子姓郭,无法传承李家的香火,孙子李怀德说不下媳妇成为铁算盘的一块心病。

    郭全中天资聪颖,医术日臻成熟,刘军长介绍来的那个西医也很称职,济世堂的生意红红火火。可是铁算盘却高兴不起来,孙子娶不下媳妇像一个巨大的磨盘,压得铁算盘喘不过气。

    郭全中小两口搬进药铺后院以后,铁算盘没有地方睡觉,一到夜间就在药铺的前堂支一块门板,睡在门板上,虽说前堂生着木炭火,十冬腊月天穿堂风从门缝刮进来,也冷得够呛。李娟劝爷爷回家里去睡,铁算盘说他睡在这里蛮好,夜里有人看病他起来开门方便。其实大家心里清楚,铁算盘是个守财奴,对谁都不放心,上茅房也要把钱匣子抱在怀里。铁算盘活得硬朗,七十多岁了连个伤风感冒也不得。

    软馍跟儿子李怀德在卢师傅的作坊睡觉,吃饭也不回家,偌大个院子就剩下竹叶一个。其实竹叶也有一肚子委屈,前几天女儿李娟问娘:“凤栖街上的人在背地里议论咱家的往事,都说我是爷爷的闺女,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娘不会不清楚”。

    一句话把竹叶逼到死角,竹叶在女儿的面前拉出了哭声:“娃呀,这件事你别问,娘至死也不会说”!

    可是李娟也是一个死牛筋,偏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街上人还说,你跟爷爷——有一层不明不白的关系”……

    竹叶那道心理防线彻底地冲垮了,发出了竭斯底里的吼声:“你就不是我的女儿!女儿就不会这样揭娘亲的老底!你干脆从这个屋子里滚吧,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件事发生过后的第二天,李娟就从四合院内搬出。铁算盘知根知底,可是他无法劝说李娟和儿媳,这出戏铁算盘唱的是主角,不能不说心里泛不起那么一层涟漪。可是事情过后铁算盘给自己宽心:太阳从家家门前过,只有灶君爷才知道谁家的底细,抹一把老脸,嘿嘿!他娘的肉烂了在一个锅里……

    可是这阵子竹叶后悔了,她主要想念那个外孙。丈夫和儿子都是憨憨,她这一辈子不靠女儿靠谁?细想之,女儿李娟也承受了太多的冷眼,背负着并不属于她的耻辱,不然的话不会那样质问娘亲。老实说竹叶对铁算盘这个老公爹还有那么一点感激,寂寥时常常想着公爹对她的那一丝情义,假如不是公爹支撑这个家,竹叶一辈子也不会有翻身之日。

    人有时就是这样,常常给自己宽心,况且女儿也没有走远,只是在药铺暂住几天,过几天说不定就会回来。想想,还是找个台阶自己下来,竹叶把孩子的尿布收拾好,然后锁上门,打算到药铺去看望外孙。

    快过年了,街上行人寥寥,看不到过年时的气氛。竹叶胳肢里夹着一个包裹,打算从后门进去,可是来到药铺巷一看,后门从里边关着,竹叶想都没想,张口喊道:“娟儿,开门”!

    谁知道那李娟竟没好气地说:“眼睛瞎了,走前门”!

    竹叶一怔,心想自己的女儿不可能听不出娘的声音,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掉下一串眼泪,竹叶不会跟女儿大闹,这多年已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格,竹叶夹着包裹默默地离开,站在十字路口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去哪里,她虽然在这座县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仍然感觉到这座县城对她来说非常陌生。

    一阵朔风刮过,竹叶打了一个寒颤,顺着来路朝回走。回到家里坐了一会儿,解下裤带,绾了一个活结,拴在门楣上,然后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凤栖城百业萧条,唯有药铺的生意火爆,春节临近的这几天,前来看病的人特别多。铁算盘正在药铺收钱,突然之间眼跳心慌,神差鬼使,他突然产生了回家走一遭的欲望,其实铁算盘主要不放心竹叶,李娟夫妻俩搬出来这几天,不知道竹叶一个人咋过?好像有一种心灵感应,那个女人一定活得并不轻松。来到自家门口,看见大门洞开,目光不由得向东厦屋看过去,看见门楣上,吊着一个人!

    铁算盘大吼一声,急忙跑过去,把竹叶拦腰抱住,裤带从门楣上自然滑落,竹叶的裤子褪到脚底,铁算盘顾不了许多,把儿子媳妇抱在炕上,看竹叶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印,铁算盘大哭:“竹叶,你不能死,你是咱家的顶梁柱”!

    竹叶醒来,看见公爹爬在自己身边,伸出双手把公爹的脖子搂住,嘴里喃喃自语:“他爹,你不要走,我害怕,我孤独”。

    满香正在这边院子给孙女喂奶,那几日李明秋也不在家,长安来的胡老二已经答应把李明秋地道里藏的大烟全部收购,正好有去长安的顺车,李明秋便坐上胡老二的顺车去长安看望二儿子李怀信和儿媳。突然间听见隔壁院子里叔叔在哭,满香把孩子放在炕上,赶忙过来看个究竟,结果看见了叔叔搂着儿子媳妇竹叶正在炕上亲热,把个满香羞愧得满脸通红。有关叔叔跟兄弟媳妇竹叶在一起鬼混的事满香十几年前就已经听说,可是满香将信将疑,耳听是虚眼见为实,这一次满香当真看见了,大门洞开,这一对男女竟然不顾一切地搂在一起……

    满香急匆匆朝外走,走到大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掉在门槛上的裤带,看样子问题不是那样简单……细细一想,顿感毛骨悚然!看样子兄弟媳妇竹叶想了结自己,被回家的叔叔发现。满香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又想折回去劝解兄弟媳妇竹叶,想起来竹叶一辈子活得凄惶,这个女人肯定有什么想不开的心结。可是走到门口她又停下了,两个人的对话满香听得真切,她犹豫了,如果这阵子闯进去,肯定使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满香倒退着出来,悄悄地把大门关上,回到自己屋子,看见孙女睡着了,她想了一会儿,感觉中这件事非同小可,假如又出了什么意外,将会造成一辈子的遗憾。出身书香门第的人有自己做事的原则,满香估计孙女一时半会不会醒来,于是她来到药铺,从前门进入后院,看见侄女李娟正在给孩子喂奶,她在炕头坐下,满声细语地对李娟说:“娟儿,快过年了,你跟全中就不该搬出来住,你娘一个人活得孤单,我来替你收拾东西,你回家去住,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记住大妈给你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你的,还是娘亲”。

第三百四十八章

    骡驹子的尸体运回郭宇村那天,已经过了正月初三,临时搭建的茅棚停放着骡驹子的灵柩,萝卜和白菜刚生了孩子,由村里的女人扶着跪在灵堂前大放悲声,两个女人经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相信宿命,她们认为骡驹子之死是命运又在捉弄她俩,两个女人的苦日子还没有熬到头。

    兵荒马乱的年月死一个人算不得什么,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把悲痛咽进肚子里,两个女人必须考虑往后的生路,骡驹子在世时两个女人盼望为骡驹子生个孩子把骡驹子拴住,骡驹子突然死了两个孩子便成了累赘,就在埋了骡驹子的那天晚上,两个女人抱着她们为骡驹子生的孩子来到骡驹子坟前为骡驹子送火(当地风俗,埋了人的头天晚上坟堆前点燃一堆火,俗称“送火”),事前没有商议,两个女人跪在骡驹子的坟前哭了一阵子,然后不约而同,把两个孩子丢弃在骡驹子的坟前……

    这本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常常有穷人的孩子被丢弃在树林里或者路旁。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丢弃孩子等于剜心!暗夜里孩子的哭声格外嘹亮,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感觉中双腿好似灌了铅那样沉重,每走一步路都非常艰辛……女人没有回头,一旦回头就会情不自禁,就会精神崩溃,这不是女人心狠,实在是迫不得已,两个女人不可能带着四个孩子改嫁,况且栽逑娃(齐贤)还活在世上,假如栽逑娃有朝一日回家,问起这两个小孩子是谁的野种,两个女人应当怎样应对?

    没有人为两个女人做伴,寒夜里刮过凛冽的风。两个女人的精神和灵魂都被撕裂,感觉中脚下的路很长,怎么也走不到头。突然,野狼的嚎叫在耳朵边炸响,两个女人的心在淌血!白菜折转身打算把丢弃的孩子重新捡回来,被萝卜拦腰抱住,萝卜对白菜说话时上牙跟下牙不住地磕碰:“妹子,认命吧,这就是命”。两个女人的泪水搀和在一起,真正感觉到痛不欲生,可是她们不能倒下,家里还有两个大点的孩子牵动着萝卜和白菜的神经。

    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儿子呼唤娘的喊声,初时萝卜白菜没有怎么介意,听得真切了,两个女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看村口的歪脖子树下,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边喊娘一边哭。

    萝卜和白菜把各自的儿子抱在怀里,感觉中好像在做梦。三年前村子里十几条汉子帮助郭麻子东渡黄河再没有回来,转瞬间三年已经过去,女人们为了生活,施展各自的技能,郭宇村在阵痛中重新组合,原以为拴住骡驹子就拴住了生活的希望,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骡驹子死于非命,转瞬间打破了萝卜和白菜的梦想。日子好似老驴拉磨,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命运又一次捉弄了两个女人,萝卜和白菜淌血的心灵开始失衡,栽逑娃临走时丢下的两个儿子已经懂事,懵懂中有一种预感,感觉中他们的娘刚刚实施了一项重大的阴谋……快到家时大儿子齐结实突然问娘:“娘,你俩怀里抱着的小弟弟怎么不见了”?

    儿子的一句问话击垮了两个娘亲感情的堤坝,萝卜和白菜的眼泪已经哭干,只能对着夜空干嚎,喊声刺破夜空,在郭宇村的上空回荡,疙瘩家住的离萝卜家最近,洋芋本身是个热心肠的女人,听见哭声再也睡不住了,穿衣起来,跟菊花一起,来到萝卜家安慰两个女人。

    女人的心特软,洋芋和菊花一边劝说一边陪着萝卜白菜流泪。哭着哭着洋芋突然灵醒了,怎么不见了两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洋芋摇着萝卜的胳膊大声诘问:“是不是你们把孩子已经丢弃”?

    白菜的哭声变成了哽咽,她用手指了指远方,说话有气无力:“孩子走了,跟着他爹去了该去的地方”……

    洋芋一声怒吼:“我说大妹子你真糊涂”!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像利箭一样直冲埋葬骡驹子的坟场,菊花狠狠地瞪了两个女人一眼,紧接着来到自家屋内,把疙瘩从被窝内拉出来,简要地说明了情况,疙瘩一听心急了,光身子穿一件大衣,从槽头牵出马,翻身骑上马背,直奔埋葬骡驹子的坟场,哪里有什么孩子,孩子早已经被野狼吃光!几只野狼把洋芋团团围住,洋芋站在坟堆上,手里拿一根山柴,正在跟野狼对峙,幸亏疙瘩及时赶到,要不然洋芋危在旦夕。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弃婴的现象发生,侥幸逃脱的弃婴的父母一般不会受到任何惩处,更何况在当年,兵荒马乱的年月,有谁会为坟堆里的弃婴讨回公道?可是在郭宇村,竟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萝卜和白菜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们的行为惹怒了全村的乡亲!村里的男人女人们睡不住了,大家打着火把将萝卜白菜住的茅屋团团围住,一致认为骡驹子尸骨未寒,这两个女人就迫不及待地抛弃了骡驹子的骨肉,这样的女人心比蛇蝎还狠,简直禽兽不如!大家的诘问变成了声讨,萝卜和白菜抖索着站在一起,不敢抬头,连郭麻子被解散的老兵也赶来看热闹,有些人火上加油,认为两个女人应当千刀万剐,施以最严厉的酷刑。突然间憨女冲出人群,揪住两个女人的头发把两个女人拉到场院里,男人们站在一边围观,女人们一起上手,拳打脚踢,一直折腾得两个女人奄奄一息。栽逑娃的两个孩子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乞求乡亲们饶了他们的娘亲。这时一个人颤颤栗栗来到大家中间,替萝卜白菜求情,乡亲们一看,原来是良田爷,良田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把萝卜白菜整死,谁来养活栽逑娃的两个孩子”?

    乡亲们骂着脏话逐渐离去,齐结实和他的弟弟想把妈妈扶起来,无奈俩兄弟力气太小,无论如何也把妈妈扶不起来。两兄弟知道平日里妈妈跟洋芋婶子关系较好,于是央求洋芋婶子把妈妈背回茅屋。

    暴打萝卜白菜时洋芋没有上手,她站在女人的角度详细思考,又替两个女人惋惜,其实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谁愿意将自己的亲生骨肉丢弃?唉——女人,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离了男人寸步难行。洋芋把萝卜扶起来背上,儿子齐结实跟在后边扶住妈妈的腿。

    憨女有点无所适从,刚才暴打萝卜白菜时,憨女下手最狠,因为野狼曾经吞噬了憨女的亲生骨肉。可是良田爷的一句话又将憨女提醒,这阵子看见洋芋把萝卜背在身上,憨女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白菜扶起来背上肩膀,菊花从屋子里拿来专治创伤的药,女人就是这样,一副柔软心肠,谁也分不清这件事的对与错,反正萝卜白菜挨了打,她们带罪的灵魂承受了应有的惩罚,这阵子又惺惺相惜,反过来感觉到两个女人也忒凄惶。

    眼看着几个女人背着萝卜白菜进了茅屋,场院里只剩下疙瘩和楞木。细想之,刚才乡亲们的行为有点冲动,两个人突然间感觉这座村子很陌生,好像不是他们原来认识的那个郭宇村,篱笆墙隔断了逃难人固有的那种热情,人们都变得很自私,刚才暴打萝卜和白菜时疙瘩也有些疑惑,看得出有些女人真心是出于义愤,有些女人只是图了一时的痛快,还有些女人纯粹是为了发泄和报复……究竟报复谁?疙瘩还没有想清。

第三百四十九章

    骡驹子之死犹如一片乌云从郭宇村的上空飘过,乌云过后依然万里晴空,大家该干啥还是照旧干啥,丝毫没有给人们的心里留下阴影。

    萝卜和白菜只是受了一些皮毛之伤,没有伤筋动骨,两个女人无端地遭受了乡亲们的一顿羞辱,反而感觉卸下了自责的重负。两个儿子抬一只瓦罐,到山泉边去抬水,遇到了几个郭麻子的老兵。

    老兵们被胡老二重新武装以后,既不愿意去参加八路,也对参加土匪不感兴趣,他们干脆自立为王,在郭宇村建立了一支民间武装,这支武装由营长带领,营长成为老兵们的大哥,他们既不沿路抢劫,也不接受任何人管辖,老兵们的主攻方向是种植和贩卖大烟,烟土在当年的凤栖开始泛滥。

    老兵们在郭宇村旁边新修了几排茅屋,一开始几个人合用一个女人,几个月下来大多数老兵准备在郭宇村安家,有的老兵就被郭宇村的女人招赘,比如棒槌招赘了老班长,营长心甘情愿地跟蜇驴蜂结为夫妻,水上漂也为自己找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的诨名叫做“半桶”,半桶在凤栖的方言里跟憨憨差不多,其实半桶一点也不憨,为人处事精于算计,在郭麻子的队伍里任连长,也是郭麻子的一个铁杆兄弟。

    附近村子里死了男人的寡妇打探得郭麻子的老兵在郭宇村安家,也纷纷前来为自己找一个老伴,比如撇撇沟的水芹,带着自己的儿子来郭宇村,攀附上了郭麻子的司务长财神,财神在老兵里边也颇有人缘,财神跟水芹结婚那天老兵们大摆筵宴,甚至请来了杨九娃跟王世勇,大家吆五喝六,一个个喝得酣醉,假如不出意外,郭宇村就是老兵们最后的归宿。

    也有的老兵几个月来找不下老婆,舔人家的锅底(方言,相当于吃别人剩下的,这里隐喻睡别人睡过的女人)。骡驹子死了,对于老兵们来说无异于是天赐良机,早有老兵瞅上了骡驹子的两个女人。这阵子看见两个小孩子来到山泉边抬水,几个还没有找下老婆的老兵们围拢上来,他们问孩子:“你们的妈妈在家没有”?

    两个孩子不答话,把瓦罐里的水盛满,抬起水罐离开山泉,老兵们怀里抱着枪,跟在孩子后边,走到萝卜家门前时两个孩子把瓦罐放在院子里,拦住几个老兵不让老兵们进屋,小孩子说得理直气壮:“我们的妈妈病了,你们不要进屋”。

    老兵们可不管那些,把两个孩子用手拨开,强行闯进屋内,只见两个女人惊恐着从炕上坐起,光身子穿一件裹肚,奶子明晃晃地露在外边,看得老兵们瞪直了双眼。一个老兵不下心踩翻了尿盆,尿点子四处乱溅,生了孩子的女人白里透红,白菜回眸一笑,摄取了老兵们的魂魄,腿中间的棒棒子适时地挺起,有老兵已经急不可耐,做好了跳上炕的架势。

    只见那萝卜不慌不忙地站起,腿中间的壕沟依然淌血,她的声调里带着伤悲,说得老兵们无地自容:“来吧,兄弟,我们刚生过孩子,丈夫又死于非命,如果谁不嫌沾上晦气,本大姐愿意奉陪”……

    老兵们愕然,不自觉地后退,院子里太阳白得耀眼,两个孩子感觉到他们势单力薄,竟然将拴在链子上的看门狗放开,两只狼狗狂吠着扑向老兵,有老兵惊慌失措,向狗开枪,可怜两条狼狗,瞬间倒在血泊之中。

    萝卜白菜穿好衣服,款款地来到院子中间,伸出手摸了摸狗的头。老兵们自知闯祸了,但是他们不走,他们打算成为郭宇村的主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承担责任,有老兵开口了:“小大姐,实在对不起,并不是我们有意,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两条狗直多少钱?我们愿意赔偿”。

    白菜笑得凄然:“我知道你们全是好人,我们的命不值钱,可怜两个孩子跟上我们受累。瓦罐里没有米面了。我们又不方便到瓦沟镇籴米籴面,谁愿意为我们承担做男人的责任,我就愿意做谁的女人”。

    老兵们愕然,他们面面相觑,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但是老兵们懵住了,不知道怎样应对,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回答白菜的诘问。

    萝卜嘴角挂着一丝讥讽:“你们只想快活,并不想做我们的男人,对不?那就请自便吧,我们有的是骡驹子为我们挣下的银钱,就是缺少一个人为我们遮风挡雨”。

    老兵们不走,他们不是不想而是开不了口,几乎所有的老兵都想让萝卜白菜给他们拴上笼头,他们愿意替女人拉磨,他们切盼把犁铧插进女人的水田里,无休止地耕耘,他们不懂更深的人生道理,只希望在女人的茅屋里酣睡。

    有老兵抱着枪,悄悄地从院子里溜走,其他老兵看见了,舒一口气,他们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岂料那个老兵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背着半袋子小米,那老兵开口了:“小大姐,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些米下到锅里,给孩子做饭,吃饱饭咱们再议,我知道这些哥们都想在郭宇村安家,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

    萝卜接过老兵背来的小米,然后就像支使自己的男人:“锅里把水倒上,灶火里燃把火,你烧水,我给咱淘米”。

    那老兵稍一愣神,随即明白,乖乖地按照萝卜的安排去做,其他老兵看得瞪了眼,他们刚才为什么想不到为这两个女人背半袋子小米?

    水烧开了,老兵们不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白菜拿出茶叶,为老兵们每人泡了一碗茶水,老兵们端起茶水喝着,咂摸着人生的苦涩。大家摸摸身上凑足了一些银元,一个老兵把钱呈上,言之凿凿:“小大姐,这些银元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白菜伸手把那些银元挡了回去:“我们不缺钱花,真的,家里大烟还积攒下几老瓮。钱你们拿上,这年月死人的事都经常发生,更何况死了两条狗,不过有一件事烦请大家帮忙,我们至今还不知道,究竟是谁杀死了骡驹子?只要能抓住杀死骡驹子的凶手,本大姐愿意以身相许”。

    老兵们又一次愕然,这可是一次无法完成的使命,谁也不敢挺身而出,萝卜看了白菜一眼,感觉中有些茫然,她也不会说什么,相对而言那白菜比萝卜稍显年轻,人也长得好看,当然得到了骡驹子和栽逑娃的宠爱,萝卜知道自己的身价,随遇而安,只要有老兵看上她,萝卜不会提任何苛刻的条件。也有可能白菜还没有从那次打击中恢复,对骡驹子还有那么一点依恋,不过从阎王门前走过几次的人,必须学会应对各种复杂的局面。终于,萝卜开口了:“大妹子,不要给这些老兵们为难”……

    老兵们还是不走,在院子里磨蹭,两个女人都是过来之人,岂能看不出老兵们的心情?大家闲得无聊,便开始剥那两只死狗,把狗肉下到锅里,一会儿便能闻到喷香的肉味,吃完狗肉已经黄昏,萝卜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可是我们的丈夫刚死,我们又刚刚生过孩子,按照这里的习俗,寡妇改嫁至少要等前夫过了百天以后……不是我们无情,实在没有办法满足你们”。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老兵们再不走就有点说不过去,老兵们走了,院子里恢复了以前的安静,两个女人对视一笑,感觉中好似浴火重生,两个孩子已经累了,爬上炕呼呼睡去,白菜说:“大姐,我看这些大兵们都是一个**样,分不清谁比谁更强”。

    萝卜暖被铺炕,无意中发现炕角有几枚银元,这肯定是那些老兵故意丢下的,一阵山风从门缝吹进,刮灭了炕墙上的灯,一点火星在闪光,萝卜心里一酸,哽咽道:“大妹子,睡吧,听天由命”。

    两个女人已经累极,头一挨枕头便进入了梦乡,把灵魂托付给梦吧,也许在梦里,她们能觅回那已经逝去的温馨。

    两个孩子早早地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早晨不等妈妈起来,小哥俩就抬着瓦罐到山泉边抬水。小弟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外走,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栽倒,哥哥齐结实急忙把弟弟扶起来,小哥俩睁大眼睛一看,只见门口放一条褡裢,褡裢里盛着麦面。

第三百五十章

    郭麻子和邢小蛮返回凤栖以后,邢小蛮建议郭麻子就住在他的小院,郭麻子虽然对邢小蛮心存感激,但是也认为这个人有时候管控不住自己,郭麻子既想跟邢小蛮保持一种兄弟般的关系,又想跟邢小蛮拉开一定的距离,他婉言谢绝了邢小蛮的好意,坚持住在军营,,刘军长多方调整才为郭麻子在军务处的办公室支了一张床,郭麻子暂且栖身。那军务长带有家眷,下班以后就回到家里跟妻儿团聚,郭麻子一个人睡到床上转碾难眠,便不由得想起了雀儿,瓦沟镇惨案已经过去了好长时间,不知道雀儿这一段时间是怎样熬过来的?郭麻子决心去一趟瓦沟镇,把雀儿接回凤栖,雀儿尽管有许多毛病,人活到这个份上郭麻子也没有任何本钱嫌弃,身边有一个伴儿,老年的日子就不会孤独。

    第二天吃过早饭,郭麻子便来到刘军长的办公室,刘军长正在主持一个军事会议,并没有通知郭麻子参加,郭麻子也不介意,副参谋长只是一个闲职,不如一个营长有实权,他知道自己的份量,跟任何人都不能攀比。

    好容易等到军事会议开完,看见一拨一拨的部队首长从刘军长的办公室离去,没有人跟郭麻子打招呼,郭麻子的地位无足轻重。突然,郭麻子看见了钱团长,钱团长主动跟郭麻子握手,并且一张口就说:“我正想找你,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毛人凤的稽查队从瓦沟镇撤离之前,血洗了雀儿家,把雀儿一家三口全部杀害”。

    郭麻子站立不稳。差点昏了过去,钱团长把郭麻子扶进刘军长的办公室,郭麻子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气,刘军长正在整理文件,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

    钱团长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刘军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要郭麻子不必太在意,紧接着话题一转,对郭麻子说:“那些被解散的老兵又在郭宇村重新集结,那个长安来的黑道头目把那些散兵游勇重新武装。目前看来对我军造成的威胁不大,担心时间一长这些老兵被八路军收编。我的想法是,你可以在郭宇村住下来,利用你在老兵们中间的影响,如果有可能,重新将这些老兵招安”。

    郭麻子想起了就在这间屋子里,他曾经跟牡丹红和山芍药颠鸾倒凤,可怜两个女人都死于非命,现如今五十多岁了仍然光棍一条,一个人赤条条地无牵无挂,这辈子作恶太多,命运狠狠地把他惩罚。

    可是刘军长的指示郭麻子还是听清了,感觉中整座凤栖城就像一座牢笼,郭麻子每一次来到凤栖都感到压抑,他知道刘军长重新招安那些游兵散勇是一种策略,一种无奈之举,弟兄们既然自由了,郭麻子不可能再把弟兄们圈进牢笼。刘军长一边说郭麻子一边点头,最后,郭麻子站起来,面朝刘军长敬了一礼,回答道:“执行命令”。

    刘军长有一种预感,郭麻子肯定不会执行他的命令。但是刘军长还是决定把郭麻子放走,郭麻子并不安心在刘军长的羽翼下苟安,郭麻子跟邢小蛮不一样,邢小蛮是一介武夫,在凤栖城掀不起大浪,可是郭麻子在凤栖城里有一定的基础,这个人留在身边不可能对刘军长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刘军长总感觉到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假如郭麻子这一次出去以后不再回来,刘军长也不会追究。

    正好钱团长也回瓦沟镇,跟郭麻子同行。郭麻子当团长时坐的那辆吉普车已经转让给钱团长,郭麻子坐进吉普车里时有点后悔,物是人非,那种滋味只有郭麻子一人明白,汽车在山路上颠簸,郭麻子突然领会了刘军长的用意,他虽然无职无权,但是刘军长还是感觉郭麻子碍眼,想就此将郭麻子打发,郭麻子成了断线的风筝。

    瓦沟镇转瞬就到,钱团长极力邀请郭麻子在瓦沟镇吃一顿饭再走,可是郭麻子在瓦沟镇几进几出,瓦沟镇给郭麻子留下了太多的记忆,感觉中这块土地太令他伤心。郭麻子下了汽车,整了整衣领,坚持要走,打算去郭宇村找他的老兵。

    钱团长跟郭麻子虽无厚交,但是对郭麻子的遭遇深表同情,他要司机把郭麻子送往郭宇村,郭麻子不再坚持步行,坐进汽车里头。

    老兵们对于郭麻子的到来表示了谨慎的欢迎,大家猜不透郭麻子到郭宇村来的目的,对这个老上级有些怀疑,营长为郭麻子举行了欢迎宴席,宴席上有的老兵直言不讳地问道:“郭团长,你这次来郭宇村,是不是还身兼其他使命”?

    郭麻子苦笑:“我早已经不是你们的团长,你们就叫我老郭,叫郭麻子更好,我听见团长那两个字别扭”。

    一句话拉近了郭麻子跟这些老兵们的距离,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互相猜疑?看样子这个老领导也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不然的话情绪不会那么低落,营长端起酒杯,说得有些伤心:“我们当初来凤栖时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到如今老弱病残,在这个穷山村里苟延残喘,在这里大家不分彼此,都是哥们,是哥们说话就不应当有所隐瞒,郭兄,容小弟说一句不恭的话,大家对郭兄还是怀有一些戒心”。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郭麻子就不该有所隐瞒。郭麻子端起酒杯一口饮干,然后清了清嗓子,说话的声调提高了八度:“我知道大家有所误会,认为我郭麻子出卖了你们,其实你们有所不知,自从杨虎城将军下了大狱,我们就被打入旁门另类,相比于其他陕军来,我们的下场还算幸运。不错,听说那个胡老二为你们重新发放了武器,胡老二是杨虎城将军的朋友,我知道胡老二的目的,胡老二是想让大家为咱们陕西人争气,在抗日战场上一显身手。而那个刘军长担心你们被八路军收编,让郭某上山来充当说客,可是郭某心里明白,绝不会让大家重新进入樊笼,郭某只是来混碗饭吃,何去何从大家定夺”。

    营长看看大家,为郭麻子找个台阶下来:“今天咱们能在这里相聚,也算缘分,过去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郭宇村是一块风水宝地,咱们就在郭宇村落地生根,郭兄,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我们这里边许多人已经安了家,为自己找了个老婆,郭宇村有的是土地和大烟,只要大家扭成一股绳,日子说不定还能过得红火”。

    天色渐渐昏暗起来,夜色中有几个女人在老兵们新修的茅屋前转悠,那是水上漂、蜇驴蜂、水芹和棒槌,这几个女人都招赘了老兵,但是他们对老兵们并不放心,总担心好容易筑起来的巢穴被风吹落,所以每天晚上天一黑就呼唤男人回家,然后在密不透风的茅屋里享受男女之间的那一份欢乐,女人对男人的要求不高,只希望男人们永不休止地在那一亩水田里耕作。营长、老班长、半桶和财神都被自己的女人领走,剩下一些老兵暂且还没有成家,但是老兵们也不闲着,一到晚上他们就出去打野食(这里泛指找野女人),郭宇村几个大点的女孩子便成了这些老兵们捕猎的对象,文秀、板兰花都曾经遭受过老兵们的蹂躏,但是这些女孩都不愿意跟老兵们结婚,她们年纪还小,那些老兵们大都能给他们当爹。女孩子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谁还会在乎那张脸皮?特别是板兰花,为了养活弟妹,来者不拒,只要给钱,怎么做都可以。老兵们一开始都非常老实,割下的烟土大都归了跟他们相好的女人,渐渐地他们灵醒过来,这里的烟土属于野生,割下的烟土大半留给自己,烟土能卖钱,老兵们赚得钵满坛满,一个个精神奕奕。

    老兵们渐渐离去,偌大个屋子只剩下郭麻子一人,郭麻子知道他们去干啥,心神游离,有老兵临走前故意跟郭麻子开玩笑:“想不想跟上我们去舔锅底”?

    郭麻子苦涩地笑笑:“我的确很累”。

    夜色朦胧,一阵寒风刮进屋内进,残羹剩菜摆了几桌子,屋子中间一堆残火冒着余烟,郭麻子打了一个寒颤,给火堆加了一些柴薪,火堆重新燃起。可是心底的寒气仍然无法剔除,总感觉精神游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空虚。

    远远地什么地方,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初时,郭麻子认为那是幻觉,内心里还抹不去失去雀儿的痛苦。听得真切了,方才相信那是真的。谁在暗夜里大放悲声?看来这个世界充满痛苦。郭麻子无心睡觉,循着哭声走去,看那一冢土坟前,跪着一个小女孩……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九四零年的春节,凤栖城一片死寂,商铺早早地关门,大街上空无一人,人们躲进自家屋内,看城墙上巡逻的士兵用手电筒乱绕,凤栖城的夜空里划过几道闪光的弧。

    然而李明秋家的门庭,却显出了前所未有的辉煌,大红灯笼上“李府”两个字非常醒目,四合院经过重新整修和粉刷,红门软窗上裱糊着透亮的宣纸,窗格上的窗花栩栩如生。到了晚上,院内所有的屋子都点亮了灯光。李明秋在上房正屋内设一祭桌,祭桌上摆满各色年食,李明秋身穿长袍马褂,头戴青色瓜皮帽,脚穿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而屈满香则身穿红凌袄儿百褶裙,三寸金莲上套着一双绣花软鞋,满头华发上一只金簪子闪闪发亮。

    两个儿子带着媳妇回家过年,除夕夜里李明秋首先带领全家祭祀祖先,祭祀仪式隆重而暂短,祭祀仪式结束后全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两个媳妇各自回到自己的新房内,而李怀仁、李怀信则陪着爹娘长谈到深夜。

    城隍庙的铜钟平时并不常敲,唯有除夕夜里三更时分方才敲响,意味着一元复始,新的一年来临。一家人来到院子里,看李明秋燃放礼花,一簇簇礼花在凤栖城的上空绽开,凤栖城的老百姓抬头仰望。礼花只有在正月十五这天,由东西南北四家灯社在城墙上燃放,燃放礼花是一次巨大的盛典,意味着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结束(元宵节)。这几年人们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已经有几年看不到礼花燃放,况且除夕夜燃放礼花并不常见,凤栖城的老百姓感觉稀罕,看那礼花由李明秋家的院子升起,大家的心里多了一些崇拜和敬畏,感觉中李明秋这几年如日中天,整座凤栖县城谁也比不上李明秋那样风光。

    紧接着李明秋让两个儿子脱下制服,穿上长袍马褂,然后端着香盘,去寺庙里进香。

    中国的神仙跟外国不同,神仙们等级森严,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相互间互不干涉内政。凤栖县城虽小,但是城内城外大小庙宇上百座,所有的神仙都在除夕夜里正襟危坐,等待着人们前去供奉。老百姓平日里百般算计,谷壳里边做道场,恨不能钻进钱眼里头。可是他们对待神仙却百般虔诚,慷慨大方。大年初一早晨到各处寺庙烧香是一元复始老百姓必修的功课,家里所有的男人按照长幼辈份不同,穿起新衣,端着香盘,依次排序,到庙宇里去给神仙们磕头。

    城里边最大的神仙当属爷爷庙,庙里边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祖,老百姓知道释迦牟尼佛祖的不多,把那个慈目善面的烫发和尚称作“爷爷”。大家按照先后顺序给“爷爷”磕头,点燃三柱香,把香插进香炉里,在香案上放一张皱巴巴的毛票,然后端起香盘,又来到另外一处庙宇上香。

    李明秋父子仨给城里边的神仙们上完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一轮红日从东城门直直地射进城内,城内沿街的百年老屋显得庄严而肃穆。下一个主要目标就是离城十里的仙姑庵,老百姓把仙姑庵叫做“娘娘”庙,给娘娘庙上香老百姓有所选择,主要是娘娘庙离县城太远,许多人家就省去了那道程序。有别出心裁者在土地庙里用泥巴制作了一尊“娘娘”,那土地老儿不胜荣幸,眼睛笑得眯在一起,神仙也跟人一样,喜欢异性朋友。

    可是李明秋却坚持要给娘娘上香,理由很简单,他已经有了一个孙女,去娘娘庙里求娘娘保佑。其实两个儿子心里明白,李明秋盼孙子心切,祈求娘娘给他李家多降生几个胖孙子,使得李家香火旺盛。

    大家一宿没睡,俩个儿子担心老爹爹的身体。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明秋依然精神奕奕。李怀仁李怀信拗不过老爹,只得跟着老爹爹一同前行。正走间突然听见身后汽车在响,父子仨不由得回过了头。汽车在父子三人的面前停下,车门子打开,车上下来一个人,李明秋一看,是亲家刘军长。

    俩亲家互相抱拳致意,互致问候,互祝新年快乐。两个儿子就地跪倒,给刘军长拜年磕头。看汽车内勤务兵端着香盘,军长夫人坐在驾驶员旁边,李明秋瞬间明白了一切,原来刘军长也去娘娘庙里上香。前一段日子满香悄悄告诉明秋,据她观察亲家母好像身子不空(怀孕),李明秋不甚在意,那些事情不属于李明秋关心的范围,现在看来满香所言属实。俩亲家心照不宣,感觉中大年初一早晨在这荒郊野外相遇绝非偶然,也可能是神仙有意安排。

    刘军长邀请李明秋上车,可是李明秋明白,汽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李明秋摆手让刘军长先走,他们父子三人随后就到。

    一冬无雪,太阳白的耀眼,看那荒芜的田间小路上,三三俩俩的人端着盘子从四面八方朝仙姑庵走去。尽管日子过得不尽人意,可是生子立后仍然是人生的第一大夙愿,那些生了孩子的人家去仙姑庵还愿,还没有生孩子的人家去仙姑庵许愿,仙姑庵的香火依旧,可是物是人非,往事历历,李明秋的心仪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何仙姑的影子,他奋力驱赶,那个鬼魅一样的人影依然顽强地出现,那是一段难以释怀的记忆,谁也说不清何仙姑究竟是好人坏人,日子里揉进了了太多的伤感,李明秋的人生经历中跟仙姑庵有一段难言的渊源。

    远远地,一人一马从驴尾巴梁下来,李明秋看清了,正是杨九娃。杨九娃好像并没有看见李明秋父子,打马扬鞭,径直朝仙姑庵奔去。两个儿子看父亲的脸上显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他们并不知道李明秋在想什么,还以为爹爹累了,走上前来一人扶着李明秋的一只胳膊。李明秋索性在路边坐下来,对俩个儿子说:“咱们歇歇”。

    刘军长的汽车从仙姑庵返回来了,汽车上只有司机一人。司机在李明秋父子的面前停下,邀请仨人上车。

    李明秋知道这是亲家刘军长的一片好意,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坐进车内。汽车在仙姑庵前面的柏树林子里停下,看刘军长和他的夫人在大殿前把父子三人等候,俩亲家寒暄了几句,刘军长一行便坐上汽车离去。

    李明秋捧着香盘,两个儿子相随左右,慢慢地朝大殿内走去,前来进香的信徒们确实很多,大家排起队来,鱼贯而入,在菩萨面前上香、许愿、叩头。两个童子站立在香案前面敲着木鱼,新任主持手执佛尘一脸肃穆,李明秋左右瞅瞅,奇怪,怎么不见杨九娃的身影?

    走出大殿来到院内,看那柏树林子里,一匹马低头吃草,一个人手扶着柏树身子久久地伫立,半截袖管空着,好似一尊雕像,让人无端产生许多联想。

    李明秋知道,挚友杨九娃此刻正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岁月无痕,却能给人带来隽永的回忆,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李明秋万般感慨,转瞬间他们已经进入了人生的黄昏。

    李明秋让两个儿子稍等,他不可能不跟挚友杨九娃打一声招呼。路在脚下延伸,短短的几步路李明秋好像走了几个世纪。

    蓦然,杨九娃回过头来,泪流满面:“李兄,你说这人活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永久的话题,李明秋无以应对。他拍拍老友的肩膀,笑得苦涩:“咋啦?又遇到啥鳖咬腿的事啦”?

    很显然,李明秋想用这句话玩笑话冲淡杨九娃内心深处那种悲戚。杨九娃却不管不顾,哭得伤心:“香玉跑了!郭麻子的参谋长拐走了我的夫人”!

第三百五十二章

    参谋长带领着十几个老兵来到杨九娃的山寨,原来的目的是想在山寨入伙,在杨九娃的羽翼下混一碗饭吃。

    一开始大家在一起还算仗义,相互间显得亲密,日子一久免不了磕磕碰碰,老兵们和土匪们发生了一些矛盾,杨九娃对这些老兵也心怀芥蒂,加之山寨的日子也不好过,捉襟见肘。感觉到老兵是些累赘。

    参谋长感觉到了杨九娃对他们日渐冷淡,想带着这些老兵撤离,可是前边能选择的路不多,唯一的去处就是郭宇村,参谋长跟营长当初在三岔路口分手时各执己见,这阵子走投无路了又重新去找营长,参谋长还舍不下这张脸皮。就那样在山寨上赖着,过一天算一天,杨九娃虽然心里头不悦,但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赶老兵下山。

    天无绝人之路,正在这时胡老二来了,给杨九娃的山寨装备了一批新式武器,同时答应把李明秋家里匿藏的大烟全部收购,预付了杨九娃一部分定金,杨九娃一有钱就感觉神气,春节前他给所有的土匪都发了饷,打发有家眷的土匪们下山跟家人团聚。胡老二赠送的那批枪械暂时还在仓库里存着,杨九娃想过完年以后壮大山寨,招募一部分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入伙,至于郭麻子的那十几个老兵,杨九娃还是有些疑虑,感觉中这些人不好管理,想过完年后寻机将这些老兵打发。

    老兵们原来指望杨九娃将他们跟那些土匪同样对待,可是杨九娃发响时却没有老兵们的份。对此杨九娃曾经做过解释,那些大烟是土匪们舍命拦路抢劫得来的,老兵们没有参与抢劫,自然就没有份。但是老兵们心里不服,感觉到杨九娃把他们打入旁门另类。山上的土匪们大都回家过年,杨九娃根本就没有防备,除夕夜大家在一起喝酒,老兵们有意把杨九娃灌醉,把留在山上的几个老土匪堵在大厅不准出来。打开仓库抢劫了胡老二赠送的那批枪械,劫持了杨九娃的儿子和女人,大摇大摆地下了山,直奔郭宇村而去。

    杨九娃醒来时天还未亮,几个没有下山的老土匪围在杨九娃的周围,告诉杨九娃山寨遭到了老兵的洗劫,连杨九娃的老婆和孩子也一起被劫持下山。

    杨九娃默默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停一会儿他对管家曾彪说:“备马”。

    杨九娃骑着马下山,几个老兵要跟着杨九娃同行,被杨九娃伸手挡回:“你们在山寨上守着,我不回来你们哪里也不要去”。

    杨九娃来到三岔路口时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哪里是他的归宿。猛然间想起了何仙姑曾经对他说过,要他激流勇退,带着儿子老婆到一个人不知晓的地方,男耕女织,度过余生。杨九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感觉中那样一来对不住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

    这阵子杨九娃突然想念何仙姑了,感觉中那个女人一生对他是那样的钟情,每当他人生的危难时期,何仙姑总是不失时机地出现,多少次使他化险为夷,而杨九娃却有愧于何仙姑。现在,杨九娃输干了所有的资本,却回忆起了何仙姑的许多好处。可是现在,那个令他憎恨却又无限怀念的女人已经得道成仙,去极乐世界享受自己应当得到的那一份供奉,而杨九娃却还在苦海里扑腾。

    杨九娃知道那一帮子老兵去了什么地方,却调转马头,直奔仙姑庵而去。人亡物在,仙姑庵香火如旧,杨九娃睹物思人,猛然间甚觉人生无味,产生了想了解自己的冲动……正在这时他看见了李明秋奔他而来,心的堤坝彻底冲垮了,滔滔洪流不可遏制,回头的瞬间两行英雄泪奔波而出,杨九娃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

    李明秋惊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手搂着杨九娃大声呼喊:“你说什么?杨兄!谁劫持了你的妻儿?我没有听清”!

    杨九娃不管不顾,大声嚎叫:“郭麻子的残部拐走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李明秋唉呀一声嗟叹:“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起了内讧”!然而李明秋是清醒的,他感觉到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说不定闹起了什么冲突。这件事李明秋不能不管,而且要一管到底!虽然说郭麻子和杨九娃犹如秋后的蚂蚱,大势已去,可是李明秋仍然把二人视作他一生中不可或缺的弟兄!李明秋稍一思忖,便当机立断,根据判断参谋长带着他的老兵去了郭宇村,他嘱咐两个儿先回去,李明秋要亲自去一趟郭宇村!

    两个儿子有点为难,李怀仁问老爹:“爸,这里到郭宇村六十里山路,你不骑马怎么走”?

    正在这时刘军长的汽车返回仙姑庵来接李明秋父子三人回家。李明秋顾不上多想,把杨九娃塞进汽车里,嘱咐两个儿子回凤栖后跟亲家道歉,把杨九娃遭劫的情况给刘军长讲清楚,借用刘军长的汽车去一趟郭宇村。

    眼看着汽车扬起一路灰尘,上了驴尾巴梁,钻进山林,李怀仁和李怀信叹一口气,牵着马,捧着香盘,返回凤栖。

    汽车司机虽然为难,但是也没有办法,谁让刘军长跟李明秋是亲家!?汽车沿着山路一直走,李明秋告诉司机,如果刘军长怪罪下来,所有的责任他一人承当!司机也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有点玩世不恭:“我知道你俩跟刘军长的关系,刘军长肯定不会怪罪你们二位,凤栖街上漂亮小姑娘让人目不暇接,麻烦李叔叔给咱介绍一位”。

    李明秋吭一声笑了:“小伙子好好干吧,以后官做大了,不愁没有女人”。

    杨九娃眼睛闭着,好似昏昏欲睡,汽车猛一颠簸,杨九娃睁大眼,莫名其妙地说:“我看见何仙姑了,就在不远的山林里”。

    李明秋苦笑:“这阵子什么都不要想,只祈求你的夫人跟儿子安然无恙”。

    杨九娃神色黯然:“刚才何仙姑肯定来过,那个女人保护了我一生,我却显得吝啬,没有关爱过爱着自己的女人”。

    李明秋有点心酸,人就是这样,穷途没路时才吐露真言。可是司机却吭一声笑了:“叔吔,这是一首诗,我都感动得想落泪”。

    一冬无雪,山路上的积尘已经很厚,汽车碾过,扬起一条长长的黄龙,这条山路杨九娃常走,每一次走过心情都不尽相同,感觉中那个小司机在讥笑他,讥笑杨九娃的无能,可是杨九娃不会发作,他现在是一只打闷的猪。杨九娃突然让汽车停下,司机以为杨九娃小解,把汽车停在路口,谁知杨九娃下了汽车后,顺着来路朝仙姑庵的方向走。李明秋急了,下了汽车把那个挚友拽住:“杨兄,你犯什么神经”?

    杨九娃面对群山大喊:“我他妈活够了”!

    一阵阴风刮过,搅得天昏地暗,李明秋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感觉中山林里边潜藏着无数个妖魔鬼怪,他跟杨九娃好像进入一座迷宫,何仙姑脚踩祥云,翩翩而来,两人抬头仰视,但见佛光四射,云端里,传来了何仙姑说话的声音:“杨九娃,你的苦日子还没有熬到头”……

    睁开眼睛一看,太阳笑得缠烂。不远的地方停一辆小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

    两人上了汽车来到郭宇村,看那村口的歪脖树上,喜鹊夫妻在对唱。整个村子显得祥和,没有劫后余生的悲伤,汽车司机把汽车开到疙瘩家门前停下,杨九娃下车时惊呆了,只见他的女人跟孩子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迎接杨九娃的到来。

    其实参谋长虽然对杨九娃有气,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对杨九娃下手,除夕夜里大家在一起喝酒,老兵们无家无社,没有后顾之忧,感觉中杨九娃不够哥们,就想尽千方百计把杨九娃灌醉,参谋长还在懵懂之中,老兵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三下五除二解除了山上留守的几个老土匪的武装,把老兵们堵在大堂内不准出屋。参谋长身不由己,被老兵们裹挟到郭宇村。到了郭宇村参谋长才发现,这些老兵们做事决绝,竟然劫持了杨九娃的孩子和女人!

    这些老兵们分开不长时间,平日里还经常往来,除夕夜里在一起汇合,大家欣喜若狂,有老兵建议,把那个什么香玉放倒,让弟兄们尝尝新鲜。参谋长感觉到问题非常严重,一下子跳上桌子,拔出手枪对着弟兄们大吼:“弟兄们,千万不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杨九娃绝非孬种,搞不好两败俱伤”!

    老兵们也知道杨九娃的手段,三年前东渡黄河时杨九娃曾经倾力相帮,这阵子糟践人家的女人天理不容,大多数老兵是灵醒的,只有少数老兵恣意纵容,借着老兵们犹豫的空隙,参谋长当机立断,把香玉和她的孩子送往疙瘩家中。

第三百五十三章

    虚惊一场,看来纯属误会,郭麻子的游兵散勇跟杨九娃玩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杨九娃惊魂未定,担心是在梦中,擦亮眼睛细看,香玉跟孩子毫发无损。

    疙瘩不在家,除夕那天跟楞木一起到狮泉镇去搬骡驹子的灵柩,痛定思痛,杨九娃突然感觉发生这样的事情主要责任还在自己,自从儿子出生以后,行为做事多了一些顾虑,好像没有过去那么豪爽,那么仗义,有时还爱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老兵们肯定对杨九娃有气,才在除夕夜里打劫……

    洋芋和菊花也不在家,家里显得凌乱,疙瘩娘一辈子饱经风霜,也养成了遇事不惊的性格,老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过来劝说杨九娃:“孩子,只要没事,比啥都强”。

    李明秋稍坐,起身告辞。杨九娃一把将李明秋的衣服袖子拽住,恢复了以往的痞劲:“李兄,索性好事做到底,把我的老婆孩子送回山寨”。

    李明秋想调侃杨九娃几句,猛然间看见杨九娃一夜之间竟愁白了头,把到嘴边的辛辣话咽了下去,哀叹一声:“这要问问司机,油够不够?还有,忙活了半天,连一句答谢的话也没有”。

    杨九娃嘿嘿笑着,显得阴阳怪气:“咱家知道,鬼不走干路,只要到了山寨,杨某自然知道答谢”。

    司机也巴不得结交这些土匪地痞,于是慨然应允。正准备出发时洋芋回来了,告诉大家,骡驹子的两个女人生了两个男孩,可惜骡驹子死于非命。

    杨九娃跟李明秋一阵叹息,虽然彼此间交往不深,但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大家同在一条道上,不能不感到悲戚。

    洋芋向大家道歉:“实在对不起,顾不上招呼你们”。

    杨九娃一挥独臂:“什么招呼不招呼的,人命关天,你忙去,疙瘩回来时先不要把山寨遭劫的事告诉他,让他安心把骡驹子埋了再说”。

    下一扇山坡,再上一扇山坡,就到了杨九娃的山寨,几个没有回家的土匪看见杨九娃跟他的夫人儿子坐上汽车安然无恙地回来,一个个显得极不自然,杨九娃心里诧异,他才离开山寨不到一天,难道说山寨又发生了什么事变?猛然间想起了三年前杨九娃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打日本,留守山寨的老土匪们以为杨九娃不会回来了,树倒猢孙散,竟然瓜分山寨的财产,现在,当今目下,三年前的那一幕会不会重演?

    杨九娃猜测得没错,土匪们感觉到山上的日子大不如从前,以前大家集聚一堂,过年时山上没有人回家,除夕夜里山上大摆筵宴,所有的人都喝得酣醉,几大堆篝火把除夕的夜间照亮。可是自从杨九娃东渡黄河回来以后,山寨上的日子每况愈下,有老婆的人都回家过年,山寨上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除夕夜里竟然有人敢劫持土匪头子的老婆下山!杨九娃下山寻老婆孩子走了以后,几个老土匪在一起商议,干脆去郭宇村找郭麻子的游兵散勇入伙,运气好时还能捡一个寡妇做老婆。于是大家收拾行囊,正准备走时杨九娃回来了,回来时还坐着汽车。

    李明秋下了汽车一看心里也明白了大概,但是这样的局面不好戳破,山寨上泠泠清清,远不如当年红火。曾彪给杨九娃使了个眼神,杨九娃跟随曾彪来到大殿,曾彪张口刚想说什么,被杨九娃伸手挡了回去,自己的老婆孩子失而复得,对杨九娃来说就是最大的收获。杨九娃让曾彪把那几个老土匪喊进大殿,清了清嗓子,显得宽宏大量:“这几年让大家受委屈了,你们谁愿意走就走吧,以后在外边混得不如人意,想回来时照样欢迎”。

    土匪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杨九娃说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了解杨九娃的脾气,杨九娃发火时并不害怕,最担心杨九娃说话时面带笑容,杨九娃脸上出现笑容表明他心里有了主意,终究在一起烧茅炼丹几十年,大家心里对杨九娃还是有那么一点依恋。这时,一个胆子大的土匪说:“大哥你不用生气,我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杨九娃喟然一声长叹:“山寨是我的家,我不回来作甚?即使找不回来老婆孩子,我死后也得埋在这里。我说得是实话,老虎也有变老的时候,也许山寨的气数已尽,树倒猢狲散,你们要走我不会阻拦”。

    李明秋原指望上山后跟杨九娃好好叙叙,长安来的胡老二临走时撂下话,凤栖这几年种植烟土的规模越来越大,他计划让李明秋牵头,把凤栖的烟土全部收购。李明秋决定跟杨九娃、郭麻子两位挚友商议,趁这几年国民政府疲于战争,对烟土的管制较松,打算大干一场。上得山来想不到杨九娃又遇到了烦心事,只得把想说的话咽下,看那几个老土匪灰头土脸,由不得来气:“我说伙计们,你们以为你们是谁?撒泡尿照照,那一座庙里能服侍你们这些神神?杨九娃离了你们照样活人,你们离开杨九娃就变成孤魂野鬼”!

    土匪们挨骂挨惯了,对李明秋骂人的话一点也不生气,静下心来细想,李明秋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家面面相觑,只希望杨大哥训斥他们几句,可是杨九娃只是叹一口气,对管家曾彪说:“今天大年初一,穷年不穷节,吩咐伙房有什么好的尽管上”。

    李明秋伸手一档:“司机出来久了,担心刘军长生气。随便打发一点吃喝就行”。

    杨九娃满脸愧疚:“那怎么能成”?

    李明秋拍拍杨九娃的肩膀:“杨兄,别泄气,挺起胸膛活人!谁都有跌跤滑倒的时候,咱们的运气来了,长安来的胡老二是我们的财神,过完年——”。李明秋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那些土匪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等着李明秋的下文,李明秋故意卖个关子,讥讽那些土匪:“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跟杨大哥不是一个板凳上的客”。

    这些老土匪在黑道上混了一辈子,也知道什么场合怎样应对,那几个人七嘴八舌,替杨九娃和李明秋消气:“两位大哥不必生气,大家都是过来之人,杨大哥平时过日子不知道节俭,前些日子山寨上差点断炊,要不是李大哥过年前给山寨送上来一些银两,过年时弟兄们还得喝西北风!老马识途,我们这些老家伙对杨大哥也算忠心耿耿,大家都为了混一碗饭吃,只要有事做,我们就不走了,杨大哥也不要赶我们”。

    土匪们说得都是实情,前些年杨九娃没有老婆孩子,无论挣多少钱都平均分给众家弟兄,行为做事图个痛快,从来没有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这几年山寨上不再打家劫舍,收入锐减,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老土匪戳疼了杨九娃的伤疤,杨九娃感到无地自容,火爆性子又起来了,他两眼圆睁,大声呵斥道:“你们以为我是谁?我是你们的伙计头!前多年劫得银两大都给大家平分,还有人中饱私囊!我杨九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阵子看我倒霉了,又来推下坡碌碡!你们的良心都叫狼吃了!我杨九娃那一点对不起你们”?

    土匪们挨骂挨惯了,杨九娃骂人就等于给他们挠痒痒,心里感觉舒服。大家一起对杨九娃和李明秋抱拳:“两位大哥不要生气,从今后鞍前马后,你们指到那里我们打到哪里,绝无二心”!

    山路上扬起一溜尘土,远远地看见山下上来一人一骑,那人来到大殿前下马,李明秋和杨九娃一看,傻眼了,怎么会是邢小蛮?

    邢小蛮还没有进屋就大声嚷嚷:“怎么了?大过年的冷冷清清,跟死了人一样”。

    这句话如果出自别人之口,杨九娃肯定不会饶恕,可是对于邢小蛮,他只能苦笑:“兄弟见笑了”。

    邢小蛮又把矛头对准李明秋:“我说李兄你真大胆,竟敢劫持刘军长的小车”!

    李明秋立马猜到肯定是刘军长不放心,派邢小蛮来了解情况,如果遇到什么不测邢小蛮还能拔刀相助。心里对亲家刘军长有些感动,见邢小蛮调侃他,也就幽了一默:“你都不看看,杨九娃揭不开锅了,这些弟兄们要散伙,我就打算用这辆小车拉着杨兄去闯四方”。

    说话间厨师把饭做好端上来,几个人突然感觉肚子饿了,围在一起大吃大喝,杨九娃要起身拿酒,被李明秋伸手拦住,直言喝酒的事以后再提,汽车出来大半天,刘军长肯定等得心急。吃完饭李明秋抱拳告辞,顺便告诉杨九娃:“去年二儿子李怀信的婚事办的仓促,今年计划给怀信补办婚礼,特邀杨兄二月十八前来赴宴”。

    杨九娃概然应允。

    邢小蛮说他不走了:“郭麻子老兄节前被刘军长派往郭宇村,又让郭麻子把那些游兵散勇集结招安,我看刘军长是寡妇梦逑,想得美!那些游兵散勇也不是软柿子,由他去捏。可是我不放心郭老兄,打算去郭宇村看看”。

第三百五十四章

    郭麻子离开凤栖时李明秋并不知情,李明秋还打算过完年后邀请郭麻子到他家做客。儿子郭全中对郭麻子越来越生分,甚至一提起郭麻子就来气,李明秋一直想弥合父子们之间的裂痕,可是郭全中很犟,理由很简单,他还在娘的肚子里就被亲生父亲抛弃。

    郭麻子临行前也没有给李明秋告辞,这让李明秋百思不得其解,也有可能郭麻子心灰意冷,不愿意跟任何朋友见面。李明秋临上汽车时仍然忧心忡忡,他特意叮咛邢小蛮:“你去劝劝那个老兄,千万不要想不开”。

    汽车载着李明秋下山,邢小蛮翻身上马,双手抱拳向杨九娃告辞。杨九娃突然说:“稍等一下,我跟你同去”。

    香玉突然哭了:“杨九娃你心真狠,老婆孩子失而复得,这阵子你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当着众人的面,杨九娃对爱妻做了一个少有的亲热动作,然后说:“不是杨某心狠,郭麻子这阵子心绪不佳,正是需要朋友倾力想帮的时候,香玉,给我半天时间,我去会会老兄”

    山寨上过年没有回家的几个老土匪说:“大哥你就放心走吧,你的夫人由我们保护”。

    杨九娃一声惨笑,肚子里生出了无数只蝎子和蚰蜒,他直想狠狠地蜇这些老家伙几下,又一想不可,猫老了受老鼠欺负,此一时彼一时,还是要忍下这口气,为了老婆孩子,再不能颐指气使。他把即将蹦出的辛辣话强咽进肚子,说:“麻烦你们费心”。

    郭麻子几乎整个冬天都在动荡不安的日子里漫游,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早已记不清此时何时、今岁何年。被刘军长贬到郭宇村,名义上是负责招安这些游兵散勇,实际上刘军长看郭麻子是个累赘,有意将郭麻子放走。郭麻子也自知自己的份量有多重,到郭宇村后看见自己过去的老部下一个个生活得有声有色,有一种虎落平阳的晦气。夜间游兵散勇们都出去打食(找女人),唯有郭麻子一个人在茅屋里唉声叹气,猛然间耳朵里传来女人的哭声,郭麻子心里诧异,出了屋子循着哭声去找,一冢新坟前,一个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年头死个人算不得什么,大路旁边每天都看见倒毙的饿殍,不过小女孩的哭声还是唤醒了郭麻子内心里已经泯灭的良心,他在小女孩身旁蹲下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坟堆里埋着你的什么亲人”?

    小女孩正哭得悲痛欲绝,冷不防傍边有人说话,小女孩一惊,习惯性地躲了一下,接着向郭麻子告饶:“叔,不要,我才九岁,我害怕”……

    郭麻子内心里的疑惑稍纵即逝,随即释然,小女孩误会了,把郭麻子当成出来打野食的光棍。郭麻子温和地笑笑,说:“孩子,不要害怕,轮年纪我能给你当爷爷,你告诉我,你的爹爹是谁”?

    小女孩一边哽咽一边说,她的爹爹叫板材、大哥叫板脑、三哥叫板胡,父子三个全部死于非命,娘接受不了失去儿子和丈夫的打击,也撒手西去。今天是娘的忌日,弟弟板匠年纪尚幼,大姐板兰根已经出嫁,二姐板兰花被几个大兵诱骗出去挣钱,只有她一个为娘烧点冥钱。

    有关板脑板材的遭遇郭麻子听说过,这父子几个生前在郭宇村活得窝囊。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郭麻子下意识地摸出一枚银元,谁知道那小女孩把手藏到身后,吓得浑身发抖:“叔吔,我不敢、我不要、我年纪太小、我害怕”。

    郭麻子苦笑:“放心吧孩子,叔一辈子作恶无数,这阵子已经受到了命运的惩罚,叔只是对自己过去的行为做一点补偿”。

    小女孩根本听不懂郭麻子在说什么,只是看面前这个人有点面熟,小女孩还没有出过大山,不知道大山以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夜深沉,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虽然没有月亮,暗夜里站久了,周围的一切都能看清,小女孩费劲地想着,终于脱口而出:“我认识你,你叫郭麻子”!

    郭麻子内心里涌出一阵凄凉,他只能说:“孩子,你说对了,我就叫郭麻子,这枚银元你拿着,快回去吧,当心有狼”。

    小女孩迟疑地把那枚银元收下,面朝郭麻子鞠了一躬,然后颤声问道:“大叔,我长大以后报答你,行不”?

    郭麻子一生不知道什么叫做震撼,可是这阵子他却感觉心被刺疼,说不上的震颤。寒冷的冬夜,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为了一枚银元,竟然想到了报答。农村女人报答男人的唯一手段就是出卖肉身……如果倒退十年,郭麻子可不管那些,他一生糟蹋过无数女人,从来没有想到过忏悔,可是此时此刻,小姑娘的一句话让郭麻子无地自容,郭麻子带罪的灵魂无法安宁,心一酸,竟然滚下了一串泪珠,暗夜掩盖了郭麻子的窘迫,他想为自己表白,感觉中说出来的话有些乏力:“孩子,快回家吧,外边太冷”……

    猛然间郭麻子感觉到腿好像被毒蛇咬伤,钻心地疼,他低下头一看,只见一个小男孩把他死死地抱住,狠劲地咬他,郭麻子奋力把那小男孩撕开,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咬我”?

    小男孩恶狠狠地说:“不准你欺负我姐姐”!

    小女孩把弟弟紧紧地抱住,说话的声调里带着惊恐:“板匠,这位叔叔是个好人”。

    郭麻子不想再说什么,感觉中任何语言都属于多余。他转身走开,身后两个孩子仍然争论不休。感觉中自己输光了所有的本钱,有一种万事皆休的解脱,郭麻子不想回到老兵们中间,也不愿意回凤栖城去在刘军长的羽翼下苟活,人活百岁总有一死,郭麻子想到了解自己……一颗流星划过,郭麻子看见了前边有一个影子若即若离,他跟着那个影子一直朝前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天亮时郭麻子来到一条河边,这个地方他似乎熟悉,二十多年前郭麻子带领着他的部队就从这里渡河,河的南边就到了白水。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郭麻子猛然感觉到昨夜晚给他带路的就是他的发妻!

    发妻的影子顽固地在他的大脑里显现,驱赶不离,郭麻子不想把这把老骨头丢在异乡,落叶归根,他想回到老家去,跟他的父母埋在一起。

    河边不远的地方,影影绰绰看见一座村庄,郭麻子知道那是狮泉镇,他当真走累了,想找一处地方睡一觉,养足精神,然后踏上归程。

    郭麻子来到驿站,吃饱饭,开了一间房子,一觉睡到天黑。突然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隔窗子一看,大吃一惊,怎么会是疙瘩和楞木?这两个人到这里来干啥?该不是寻找郭麻子自己?郭麻子想躲,已经来不及,只见两人直接跟驿站老板说什么,侧耳细听,好像是谁死了,两人到这里来搬尸,跟郭麻子没有关系。郭麻子长出一口气。趁院子里乱糟糟的当口,郭麻子从驿站的大门内溜了出去。

    走出驿站来到大路边,耳朵里传来了唱戏的声音。初时认定那是幻觉,牡丹红跟雀儿都死于非命,看样子这些人阴魂不散,这阵子死死地缠住郭麻子不放。听得真切了,感觉中确实有人在唱戏!曲调又是那样的熟悉,双脚便不听大脑的指挥,循着唱戏的声音走去,只见场院内搭一个小戏台,周围用黑布蒙起,戏台下黑压压一群人,在聚精会神地看皮影家戏,郭麻子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大吼一声:“雀儿”!

    雀儿从幕布上边探出头来,也看见了郭麻子!那一惊非同小可,雀儿长长地拉出了哭声:“郭团长——我的夫君!你怎么能找到这里”?

    原来,瓦沟镇的惨案发生以后,来喜意识到那些当兵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连夜收拾行囊,让受伤的雀儿骑上毛驴,自己则一副挑担挑着两只戏箱,跟老婆从村子里逃走。这里他们刚刚离了家,身后就传来了枪声,那些当兵的首先对着茅屋扫射,然后一把火烧了来喜的茅屋,幸亏村子里一家离一家相距较远,没有引起火灾。可是村里人都知道来喜必死无疑,谁也没有想到来喜一家三口已经逃离。

    郭麻子简直不顾一切,三下两下跳上戏台,抱住雀儿就啃,两只蜡烛被风吹灭,戏台下嘘声一片,那一刻,郭麻子摒弃了所有的意念,感觉中有些飘然,为了雀儿他必须活着!郭麻子活下去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郭麻子喜极而泣,拉着哭腔唱起了“鹊桥会”: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归……

    台下静穆了,谁也不知道这出戏究竟演到那里,好像郭麻子的威名狮泉镇也有人听说,这里是凤栖县最边远的一个村镇,一过狮泉河就到了白水,狮泉镇人赶集一般不去凤栖,因为他们离白水县城较近,这肯定是一段奇缘,戏里有戏,这出戏真的让人回味无穷。

    好一会儿,两根蜡烛终于重新亮了起来,来喜把头从幕布上探出来给观众们道歉:“实在对不起大家,今晚上这戏到此结束,明天晚上给大家补演”。

第三百五十五章

    尽管王世勇的小分队在郭宇村行为低调,可是他们贩运武器不可能不闹出较大的动静,这条补给线对八路军来说相当重要,许多战场上急需的军用物资通过这条补给线源源不断地运往各个战区,对此刘军长不是不知情,而是故意网开一面,抗战的非常时期刘军长也不愿意跟八路军闹起冲突。

    随着抗日战争进入胶着状态,延安方面对军用物资的需求越来越大,王世勇的小分队也在逐渐扩大,二狼和豹子经过深思熟虑,也决定加入八路军的队伍,两弟兄不可能像骡驹子一样单打独斗,也不会跟郭麻子的游兵散勇同流合污,摆在弟兄俩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上山跟上杨九娃当土匪,另外一条就是参加八路。特别是经过那一次跟郭麻子的游兵散勇们发生械斗之后,表面上看起来平息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结了疙瘩,弟兄俩必须找一个靠山,才不至于被那些游兵散勇们欺负。

    张大山的两个儿子张东魁、张东仓都长大了,成为郭宇村的新生力量,既然姐姐张东梅参加了八路,弟兄俩也义无反顾地跟姐姐一样参加八路。王世勇的小分队一下子壮大了一倍多,这对于王世勇来说是一个新的考验,凤栖属于蒋管区,形势不允许王世勇公开活动,这条地下通道规模小点刘军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动静闹大了刘军长就不可能不管。

    春节期间金宝川从长安返回郭宇村,王队长主持召开党员会议,参加会议的有葛有信、金宝川、张三、牛二、王世勇五人,大家分析了形势,认为郭宇村各种势力混杂,决定由葛有信带领年贵元在郭宇村留守,由于钱团长从撇撇沟撤回瓦沟镇,王世勇带领张三、牛二重回撇撇沟,总部设在撇撇沟。金宝川负责沿路运输,张东梅、张东仓、张东魁姐弟三人以及二狼和豹子归金宝川指挥。郭文涛住在长安负责联络。

    其实把郭文涛派往长安是经过葛有信推荐,因为葛有信知道,郭文涛的两个老舅屈志琪、屈志安全在长安(十二能跟四愣子是叔伯弟兄,因此上屈志琪、屈志安算得上郭文涛的远房老舅),这两个人当年在长安虽然算不上什么达官显贵,但是也能替郭文涛遮风挡雨。郭文涛到长安后很快地就跟这些人建立了联系,他乡遇故人,大家也不管什么政治歧见,反正都是为了抗日,文涛虽然年纪较小,但是少年老成,很快就跟几个老舅和和表叔李怀信混得熟悉。

    郭文涛春节时没有回村,当然不知道他的媳妇文慧已经被长安的胡老二强行霸占。不过半年来在长安见多识广,对文慧的那一份感情渐行渐远,特别是一想起四合院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心里就淌血。感觉中好男儿应当志在四方,千万不能让儿女情长缚住手脚,夜深时郭文涛感觉惆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冷如铁,好像对娘也不那么思念,放心不下的是几个弟妹。过完年郭文涛刚满十六,十六岁的孩子经历了人生中的许多风风雨雨,郭文涛在心里给自己定了规矩,一定要干得出人头地!

    一九四零年的春节,长安城里死气沉沉,但是一些达官显贵却张灯结彩,相互间你来我往,彰显着富户人家的奢华。正月初二郭文涛被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负责同志带领着,糊里糊涂来到了一处看起来非常气派的公馆,门前的两头石狮子彰显了这家主人的气度不凡,门上的对联让人无端产生许多联想:

    今岁年尾明朝年头年年年尾对年头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郭文涛对着那副对联端详,感觉到一种大气,不同凡响。进入一处不大的客厅,那一幅中堂更使人荡气回肠:

    世长势短处世忘势

    人多仁少交人则仁

    这幅中堂看似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正思忖间只见主人身穿长袍马褂,手执水烟壶,从后门进入前堂,联络处负责同志赶忙起身,打躬作揖:“胡先生过年吉祥”。

    郭文涛始知,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胡老二,大年初二胡老二家里门庭若市,胡老二另辟一室,专门腾出功夫来接待八路军的代表,可见八路军在胡老二心目中的地位。胡老二没有还礼,端起水烟壶抽了一口,噗一口把烟灰吹掉,在太师椅上坐下来,然后才说:“自家人不用客气”。

    负责同志说:“胡先生深明大义,令八路军敬佩,延安方面让我代表八路军,感谢胡先生赠送枪支弹药”。

    胡老二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如果不是八路军力主抗日,长安这阵子说不定已经沦陷。谁抗日胡某就支持谁”。

    负责同志把郭文涛介绍给胡老二,并且说以后由郭文涛跟胡先生联系。胡先生如果对八路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我们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满足。

    胡老二说得直接:“这几年胡某暗中给八路军采购了许多枪支弹药和医疗器械,现在胡某在凤栖收购了大量的烟土,想借用贵军的运输队把那些烟土顺便捎到长安”。

    这的确是一道难题,超出了负责同志的职权范围。胡老二看负责同志有些为难,进一步解释:“我这里有胡宗南司令长官开的路条,不怕沿路检查”。

    负责同志说:“这个问题必须向上级汇报”。

    胡老二老大不高兴,沉吟了一会儿,站起身,说:“既然为难那就算了”。一边说一边从后门走出去,把负责同志和郭文涛凉在客厅,俩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中这胡老二是八路军在长安的靠山,得罪不起,可是八路军的性质决定了八路军绝对不可以贩运大烟!这是一条铁定的原则,任何人都不可以违背!停一会儿进来一个管家,那管家面对负责同志作揖:“胡掌柜很忙,顾不上亲自送客,二位客官可以自行离去”。

    走出胡老二的公馆郭文涛跟负责同志分手,负责同志特意叮咛郭文涛今天拜访胡老二之事对谁都不许讲。郭文涛点头,说他记下了。负责同志问郭文涛打算去哪里?郭文涛说他想见老舅。负责同志知道郭文涛的一个老舅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团长,在蒋管区干事,必须善于跟所有的人打交道,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于是对郭文涛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结识你那位老舅”。

    郭文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少年老成,他站着想了一会儿,对负责同志说:“我今天先给老舅打声招呼,然后你俩约定时间见面,行不”?

    负责同志点头称是,两人在长安街上分手。

    郭文涛顺势拐进一条胡同,来到一幢四合院,门卫进去通报,停一会儿屈志琪、屈志安、以及李怀信一起来到大门外欢迎郭文涛的到来。他乡遇故人,感到分外亲切。携手进入屈志琪的客厅,看桌子上摆满酒菜,两个女人站起来跟新来的客人打招呼,屈志安把两个女人介绍给郭文涛,一个叫做傅莹,是屈志琪新婚的妻子,郭文涛应该叫老妗子。一个叫做屈秀琴,是屈克胜老先生的孙女,济世堂药铺惨案发生以后,刘副军长托付胡宗南司令长官在长安为屈秀琴谋得一个文职,屈秀琴虽然还没有跟李怀信举行婚礼,但是两人的婚姻关系已经确立。

    大家热情邀请郭文涛入座,举杯欢庆,郭文涛举起酒杯的瞬间,突然心里一酸,掉下一串泪珠。人家这才叫活人,而自己老爹爹被日本鬼子抓去挖煤,娘已经改嫁,几个弟妹年幼,新婚的妻子遭受大兵们的凌辱,孑孓一人在长安城里飘零……

    大家都知道郭文涛的遭遇,酒席桌子上罩着一层悲戚的情绪。就在郭文涛未来之前,三个老乡正在谈论胡老二这一次亲自北上凤栖,为自己觅得一位绝世佳人,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郭文涛的娇妻文慧……可能文涛已经知道了发生的变故,伤心落泪。

    李怀信快人快语,劝说郭文涛:“文涛贤侄,这个世界乱糟糟,谁都会遭遇不幸,发生过的往事再不要去想,那胡老二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连胡宗南司令长官都让他三分。这一次北上凤栖,强抢良家妻女,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万望贤侄想开些,不要太伤心”

    郭文涛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李怀信所言何事,牵扯到何人。他只是不断地点头,听到后来感觉到有点不对劲,疑惑着问道:“表叔,该不是我家又发生了什么不幸”?

    怀信到底年轻,心里藏不住话,索性一股脑儿将郭宇村发生的事情说出:“文涛,咱们是同窗,又是亲戚,这件事你迟早都会知道,提前告诉你也无妨,胡老二在凤栖期间,曾经去过郭宇村,霸占了表侄的媳妇”……

第三百五十六章

    仿佛有人在郭文涛的脑勺子后边猛击了一闷棍,郭文涛的眼前冒出了无数金星,紧接着一阵恶心,哇一声吐出一堆浊物。两个老舅有点嗔怪地看着怀信,李怀信倒显得满不在乎,索性把该说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文涛,把牙齿咬碎咽进肚子里,要让肚子里边长牙!大丈夫报仇三十年不晚,只有我们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别人才不敢欺负”!

    勤务兵进来,把地上的浊物打扫干净,屈志琪劝说文涛:“文涛,怀信说话太直,不要太往心里去,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接受现实”。

    两个女人感觉到这种场面太尴尬,索性离了座位进入里屋。郭文涛身子靠在椅背上喘了一会儿气,屈志安端来一杯凉水,让文涛漱了一下口,郭文涛的神智逐渐清醒,感觉中仿佛做了一场梦,他跟文慧的缘分就这样尽了,谁也不怨谁,只痛恨这个污浊不堪的社会!文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突然间放声大笑,笑得淌出了眼泪:“你们不要劝我,郭文涛心明如镜,这个社会我算******看透了,只信仰两件东西,一件是金钱,一件事权力”!

    这个问题太沉重,不像是出于一个十六岁少年之口。大家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以。志安最早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用筷子敲击着桌面,也发了一同感慨:“今天大年初二,咱们几位老乡在异地相聚,实属不易,我提议,大家喝酒吃菜,再不谈伤心事,行不”?

    郭文涛站起来,面对大家抱拳:“感谢两位老舅和表叔的盛情款待,郭文涛就此告辞”。

    屈志琪有点不高兴,拉得文涛重新坐下:“文涛,你一走岂不是给我们大家难堪”?

    可是郭文涛坚持要走,他说得有点凄然:“我这心里毛糙得厉害,想早点回家歇歇”。

    志琪说:“文涛,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是今天你不能走,我还担心你发生什么意外”。

    郭文涛笑得凄惨:“放心吧老舅,文涛年纪不大,但是经历了数次打击,心里已经结疤,文涛不会倒下,文涛改日再来”。

    大家看郭文涛坚辞,也就不再挽留,几个老乡把文涛送出大门,眼看文涛孑孓一人,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行走在长安的大街上,一阵冷风吹散了郭文涛心里的烦闷,耳朵边鞭炮响声不断,看那沿街商铺的石阶上,倒卧着衣衫褴褛的饿殍,胸腔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复仇愿望,是呀,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必再去纠缠那些儿女情长……郭文涛的心仪里涌出了一种责任一股担当,文慧的影子渐行渐远,郭文涛咬紧牙关:我******干不出一点人样来死不瞑目!

    回到八路军办事处驻地,看见几个办事员闲得无聊,在一起用扑克牌“争上游”(一种游戏),负责同志看见郭文涛这么快就回来了,有点诧异,顺口问道:“怎么样?没有见到你那位亲戚”?

    郭文涛懒懒地回答:“见到了”。

    负责同志继续问道:“你替我把话稍到了没有”?

    郭文涛少一愣神,旋即明白,原来这负责同志想跟老舅屈志琪建立联系。可是郭文涛竟然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心里已经被一种悲壮涌满,感觉中心烦。

    办事处全是一些年纪大的同志,对郭文涛这个小弟弟格外照顾,他们看文涛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文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郭文涛在同志们面前哇一声哭了:“胡老二那个禽兽,霸占了我的媳妇”!

    大家唏嘘着,感觉中不可思议。同志们知道胡老二刚从凤栖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凤栖女子收入房中,长安城里的佳丽名媛多得是,胡老二就图个新鲜图个刺激,但是大家都不会想到,胡老二带回来的竟然是郭文涛的媳妇。胡老二是长安城里的黑道老大,跟上海滩的杜月笙差不多,胡老二虽然作恶多端,但是没有丧失中国人的气节,最起码他是抗日的,并且为八路军提供武器,就目前来说,胡老二对八路军还有利用价值,抗日战争的非常时期,无论什么组织和个人都难以独善其身。负责同志突然灵机一动,扑捉到了一种信息,他不打牌了,招招手把郭文涛叫进里屋。

    负责同志只是简要地安慰了郭文涛几句,紧接着话锋一转,谈到:“小郭,你年纪不大,以后有的是机会为自己重新觅得心上人。我想,胡老二这个人至少在目前对我们起的作用还是无人能够替代,可是胡老二要求我们替他贩运大烟,八路军的性质不允许我们那样做,我们也不可能给国民政府留下口实。我的意思是,胡老二从凤栖带回来的那个女孩肯定对你还是有感情,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一点,首先要设法见到那个女孩子,动员那个女孩子利用枕头边的关系,要胡老二继续为我们运输医药和枪支弹药提供方便”。

    郭文涛听懂了,默不作声,可是至少在目前,郭文涛还不想见到文慧,总担心感情的闸门冲破理智的羁绊,见面时双方旧情复燃,做出一些冲动的动作,让胡老二看出弥端,那样一来造成的后果不可预料。

    负责同志见郭文涛久久不语,还以为郭文涛深陷感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于是进一步开导:“小郭,革命者要以大局为重”。

    郭文涛知道首长误会了,于是说,斟词酌句:“我目前还不想见到文慧,总担心重新见面后双方控制不住自己”。

    负责同志一想也是,这件事搞不好就会翻船,万一砸锅造成的损失将会无法弥补,负责同志考虑再三,然后说:“今天我们两个的谈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待我再想一个万全之策,但是你说那个什么文慧我们必须争取利用,而且从现在起,你必须坚决斩断跟文慧儿女私情”!

    这看似有些决绝,实属无奈之举,实际上自从四合院内的惨案发生之日,郭文涛已经跟文慧产生了裂缝,而且这种裂缝迅速扩大,根本无法弥合。郭文涛从内心里替文慧感到惋惜,但是他也不会重温旧梦,那一段恋情将会随着岁月的叠加而尘封,人有时非常自私,容不得相濡以沫的情人被侵袭。郭文涛叹息一声:“首长,我已经伤痕累累,怎样利用文慧是组织的考虑,期望这件事再不要把我卷入进去”。

    负责同志站起来,安慰郭文涛:“我看你气色不好,你先休息,组织会做出相应安排,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你的情绪”。

    转瞬间到了二月,灞河边柳枝吐出了新绿,舅舅年贵元捎来了娘的嘱咐,娘说,几个弟妹都很好,要郭文涛在外边注意自己的身体。郭文涛心冷似铁,默默不语,感觉中娘已经背叛了爹,重新组织了家庭,其行为不可饶恕。年轻人的心里突然冒出一种厌世的情绪,想到慈恩寺里出家,可是,苦于无人为他引路。正在这时,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来找郭文涛,带来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消息:岳母蜇驴蜂(张凤)已经来到长安,想见郭文涛。

    岳母来到长安?让郭文涛始料不及。长安到凤栖七天的路程,想象不到蜇驴蜂是怎么来的?其实,这完全是八路军办事处负责同志的创意,他通过组织想尽千方百计把张凤接来长安,其目的还是想利用张凤跟文慧母女之间的关系打通胡老二这个关节,胡老二不可能阻止岳母来探望自己的女儿,甚至还要想尽千方百计来笼络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的岳母,胡老二一辈子作恶多端,将近花甲之年觅得文慧这个绝世佳人(至少胡老二这么认为),床上的那些破事就不要详细表述,胡老二喜欢文慧在他的身下轻声抽泣,感觉中有一种老鹰捉小鸡般的惬意,常常使得胡老二这个老男人有一种老当益壮的成就感,文慧哭够了,又躺在胡老二的肘弯里静静地睡去,那一刻胡老二心里醉了,******这一生该享的福全享了,活得值得!

    猛然间听到门卫前来禀告,岳母来了,正在大门外下轿。

    一开始胡老二并不在意,他的妻妾良多,闹不清是那一个“岳母”,事实上那些岳母常来看望自己的女儿,胡老二最多接见一下,让手下人招待亲戚食宿,临走时打发几个小钱了事。胡老二顺口问道:“哪里来的”?

    门卫说:“好像是来自凤栖”。

    胡老二吃惊不小。在凤栖时胡老二曾经接济过蜇驴蜂一些银两,不知道这个小岳母千里迢迢来长安干啥?胡老二来不及多想,赶忙携文慧来到大门外迎接。文慧也想不到娘会亲自来长安探望她,母女俩见面时涕泪涟涟,相互间抱在一起痛哭。

第三百五十七章

    郭文涛想说,那蜇驴蜂已经不是他的岳母。可是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思想起蜇驴蜂在郭宇村时对郭文涛的种种关爱,郭文涛那已经冰冷的心开始回暖,感觉中自己有点对不住曾经的岳母,尽管许多恩怨一时还难以化解,郭文涛有点言不由衷:“婶子现在住在哪里”?

    负责同志不由分说,完全用一种命令的口气:“你跟我走吧,到那里你自然就会明白”。

    郭文涛懵懵懂懂骑上马,跟着负责同志从长乐门进入长安城,当年的长安允许骡马进城,钟楼旁边的骡马市还时常能看到骡马交易,尽管日本鬼子侵占了大半个中国,长安城里繁华依旧,看那沿街的商铺节次鳞比,不由得使郭文涛想起凤栖街上的叫驴子酒馆,外公在世的日子,郭文涛正在十二能的私塾里读书,放学以后来到外公的叫驴子酒馆,总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驴肉。可是时过境迁,郭文涛现如今孑孓一人,在长安城里飘零,虽然大叔大哥们对他这个小孩子处处关照,郭文涛还是感觉到了孤独,郭文涛变得沉默寡言,跟谁都不交流。

    负责同志带着郭文涛,来到一处公馆下马,郭文涛突然眼前一亮,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俩的竟然是李明秋老姑父。相互间都很熟悉,李明秋摸了摸郭文涛的头,感觉中这个小孩子少年老成,顺口由衷地赞道:“文涛长高了,成了大人了”。

    郭文涛有些尴尬,嘴角一歪,突然冒出来一种反逆的心理:这些人只是把我当作一枚棋子,把我绑在他们的战车上,为他们冲锋陷阵……可是表面上郭文涛什么都不肯说,他已经习惯了冷眼旁观,把自己埋得很深。

    原来,这里是胡老二在长安的另一处公馆,专门招待胡老二的亲戚和南来北往的客人,李明秋押着军车,浩浩荡荡地从凤栖镇开出,一路南下,给胡老二把大烟运往长安。荒唐的岁月难免出现许多荒唐的事情,沿路没有人敢检查军车,李明秋一生中南来北往,那一次也没有这一次扬眉吐气!胡老二专门在长安城里设宴,为李明秋洗尘,并且把李明秋的下榻之处安排在自己的公馆,从烟花巷雇来两个妞儿作陪。李明秋好言辞退了胡老二雇来的女人,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儿子李怀信跟儿媳妇屈秀琴来探望老爸时撞到一起丢脸,胡老二当然不知道李明秋的心理,还以为李明秋假装正经。

    其实运输大烟之事胡老二在凤栖时已经做出安排,完全不需要八路军染指,那一次胡老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提出要八路军帮他运输大烟,这可能是一种要挟,用来考验胡老二这个人在八路军心目中的位置,也许是一种无意,胡老二过后就忘,仍然帮助八路军组织医药和武器。可是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却煞费苦心,通过各种渠道将蜇驴蜂从郭宇村接到长安,那蜇驴蜂正是坐上李明秋运输大烟的军车,一路上混混沌沌,直至到了长安还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来这里?

    那是一次神秘的行动,只有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明白。金宝川从长安回到郭宇村,看见八路军的大部分人员已经从郭宇村撤离,只留下葛有信和年贵元两人留守。金宝川又马不停蹄,连夜赶往撇撇沟,见到王世勇的第一句话就是:“长安办事处的首长交待,无论如何要将蜇驴蜂弄到长安”。

    有关郭宇村蜇驴蜂这个女人的遭遇王世勇也知道一些,郭宇村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胡老二强娶蜇驴蜂的二丫头文慧那件事在当年的中国极为平常,胡老二在凤栖众星捧月,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平常女子而给胡老二发难。首长的意图不允许王世勇猜测,王世勇只有执行命令的责任,当下王世勇跟上金宝川又重返郭宇村,王世勇感觉到冒然去找蜇驴蜂有点唐突,于是跟葛有信商议,葛有信沉思半响,说:“动员蜇驴蜂去长安不难,难就难在七天的路程,谁为蜇驴蜂作伴”?

    这倒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女人家走远路有诸多不便,必须对蜇驴蜂的安全负责,况且蜇驴蜂已经招赘了郭麻子的营长,营长允许不允许蜇驴蜂出远门还是一道难题,万般无奈葛有信决定回一趟凤栖,回到凤栖后又马不停蹄来找李明秋,葛有信对李明秋还是有些崇拜,总认为李明秋大叔办事稳妥,心里肯定有主意。

    正好李明秋打点行囊,要去长安替胡老二贩运大烟,一听得蜇驴蜂要去长安看望女儿,李明秋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李明秋有意带上蜇驴蜂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此巴结胡老二。葛有信返回郭宇村后直接来到蜇驴蜂家里,诓骗蜇驴蜂胡老二来了,住在凤栖,想见蜇驴蜂这个岳母,蜇驴蜂思女心切,当即跟上葛有信来到凤栖,被糊里糊涂塞进李明秋贩运大烟的汽车里边,到了长安蜇驴蜂仍然弄不明白,茫然问李明秋,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在胡老二身边安插有耳目,蜇驴蜂一到长安负责同志就知道确切消息,不过负责同志始终弄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快就到了长安?

    负责同志当机立断,安排郭文涛跟蜇驴蜂见面,郭文涛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在长安遇见了李明秋老姑父!

    凤栖城不大,几乎家家都有亲戚,李明秋思想起跟郭文涛爷爷郭善人的交往,感觉到岁月荏苒,谁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郭文涛少年老成,身上带有老爷爷郭子仪的传承,后生可畏,李明秋不可小看郭家的后人。大家来到李明秋的居屋,负责同志坐下来问道:“你们一同下来的那个女人(这里指蜇驴蜂)住在哪里”?李明秋淡淡地回答:“今天早晨胡老二派了一辆专车,已经将他的岳母接走,究竟去了哪里我不清楚”。

    郭文涛长出一口气,犹如卸下了身上的重负,一身轻松。其实郭文涛也不想见到蜇驴蜂,发生过的往事已经在心里结痂,郭文涛不愿意触及那已经结痂的伤疤。

    负责同志感到失落,这一个时期以来他一直在瞎忙活,好像问题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严重,胡老二看重的是经济利益,贩运武器胡老二照样可以赚钱,何乐而不为?国民政府禁止大烟只是一种表象,胡老二贩运大烟使用的是军车!战争年代许多怪象应运而生,其中的根源谁也解释不清,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确保长安到延安这条地下通道不出问题,尽量满足延安方面对武器和医药的需求,为前线将士搞好物资供应。

    李明秋跟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初次见面,双方免不了说些客气话,互道寒暄,闲谈中李明秋说他常年在内蒙和长安之间来回赶脚,几乎什么生意都做,最早认识谢掌柜(谢子长),曾经给当年的红军和八路军贩运过武器,这次来长安是用军车替胡老二运输鸦片。

    负责同志倒抽一口凉气。对于李明秋这个人他早都听说,李明秋说话一点也不隐晦,一点也不在意别人会抓住把柄,看来这个人本领不小,不然的话不会成为胡老二的座上宾,这么说来胡老二贩运鸦片早都做出安排,根本不需要八路军插手,这年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还当真闹不清这些黑道老板的真实意图。鸦片属于违禁物资,这一点谁都清楚,胡老二连胡宗南司令长官都能玩转,竟然拿着胡司令开的路条,明目张胆地用军车贩运鸦片!自古道官匪一家,人妖难分,抗战爆发以来蒋管区鸦片泛滥,究其原因,主要是官匪勾结!前方将士用鲜血和生命跟日本鬼子浴血奋战,谁曾料想有些人趁此机会大发国难财?!

    李明秋见负责同志久久不语,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间话锋一转,说:“今日我做东,咱们三人下馆子吃喝”。

    负责同志猛然惊醒,连连摆手:“要下馆子也是我来做东”。

    正说话间胡老二从门外进来,哈哈笑着:“你们都不要争执了,我正是来请大家去长安宾馆餐叙”。

    李明秋一点也感觉不来拘谨,大大咧咧地说:“胡大哥是长安城里的地主,自然应当由胡大哥做东”。

    谁知道郭文涛身子靠在床上,睡得正香。李明秋走过去,将郭文涛摇醒,郭文涛醒来后揉揉眼睛,也不看其他人,说:“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先回去”。

    负责同志嗔怪地看着郭文涛,埋怨道:“小郭同志,你该醒醒,看看谁来了”?

    郭文涛睡眼惺忪地看着胡老二,五官开始挪位,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李明秋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郭文涛要跟胡老二拼命。

    想不到郭文涛突然躺倒在床上,双手捂着脸,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我身体不舒服”。

    胡老二并没有看出破绽,他主要是来请李明秋,想不到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也在这里,感觉中转不过弯,索性连负责同志一起请上。李明秋嘱咐郭文涛好好歇着,接着一行三人下了楼,上了胡老二的专车,汽车开进长安宾馆,早有迎宾女郎在大厅外边等待,服务生打开车门,迎宾女郎把大家带进餐厅,李明秋突然眼睛一亮,原来张秀(蜇驴蜂)和她的女儿文慧早已经等在那里。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李明秋暗自庆幸,幸亏郭文涛没来,如果郭文涛来到这种场合,见到文慧母女俩,谁也不敢保证会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坐在宾馆的餐桌上,,八路军办事处的负责同志突然间浑身不自在起来,人家这是一场家宴,胡老二的用意也很明显,单请李明秋一人,肯定有什么要事需要交代,自己来到这里纯属多余,显得碍眼。特别是看到餐桌上那一对母女,看起来丈母娘比女婿还年轻,那少夫人珠光宝气,胡老二的丈母娘则一身素装,气度不凡。负责同志勉强地吃了几口菜,借口有事,起身告辞,胡老二也不挽留,言道:“后会有期”。

    李明秋一辈子闯荡江湖,什么样的人物他都见过,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点,所有的人都把他当做知音,看那墙上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暖光,母女俩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加显得雍容华贵,李明秋一向自信,可是突然间却感觉找不到自己,他算什么?最多是凤栖城里的一尊煞神,看看胡老二,******人家那才叫活人!

    文慧紧挨妈妈坐着,俊俏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釉色,她长了这么大,结婚以前还从来没有走出过郭宇村,结婚后跟上郭文涛走了一次凤栖城,凤栖县城的繁华使得文慧目不暇接。文慧压根都想不到命运之神竟然如此捉弄她,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姑一下子抛到数百里路外的长安!在文慧的眼里长安就是传说中的天堂,虽然卧榻之侧的那个老男人都能做文慧的爷爷,可是文慧不得不悲观地承认,这个老男人给了文慧做梦都想不到的一切,,每天由七八个女人侍奉着,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满身珠光宝气,跟戏里演的“娘娘”差不多,只是偶尔,大脑的某一个角落,会不时出现郭文涛的影子……文慧明白过去的岁月不可复制,接受现实是她唯一的选择,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附庸,不可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少女时代的纯真和天真无邪隐去了,文慧心冷如铁、形如槁木,不苟言笑,冷艳逼人,像一株凋谢的玫瑰,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怜悯。

    胡老二却不知道文慧在想些什么,硕大的脑袋剃得光亮,塌鼻大嘴,一双小眼睛眯在一起。这个人一生中睡过女人无数,却没有真心爱过一个女人,家里现在养活着十几个姨太,却没有大老婆小老婆之分,这些女人为胡老二生了孩子,胡老二有责任养活她们,女人们为了争宠,几乎全都变着花样对胡老二献媚,在胡老二的眼里女人全是一些玩物,千万不可以对她们真心。可是对待文慧却不一样,感觉中文慧有一种潜在的气质,这种气质其他女人没有。他喜欢文慧的不苟言笑,文慧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胡老二赏心悦目,人对人的爱恋往往带着某种霸道和专横。胡老二搂着文慧睡觉,犹如搂着一只光滑的泥鳅,他喜欢小女孩在他的身下告饶,那一刻胡老二老当益壮,犹如一个征服了世界的魔王,女人在他的身下慢慢地加温,胡老二在磐涅中焚毁。那一刻胡老二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真******是个好东西”!

    张凤(蜇驴蜂)出身大户人家,当年张鱼儿在瓦沟镇也称霸一方,张凤本身就是小老婆所生,深知小老婆在一个家族里的地位,况且她听说胡老二就有十几个儿女,别看这阵子文慧衣食无忧,可是看着女婿已经年过半百,妈妈不得不替自己女儿的以后考虑。粉红色的灯光聚焦在餐桌上,满桌子的佳肴好似一幅装饰精美的艺术品,不用说吃,看一眼都让人食欲大增,可是张凤的喉咙里仿佛堵了一块什么,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仿佛是在演戏,所有的程序已经事先安排好了,一招一式都演得天衣无缝。胡老二举起酒杯先敬岳母,并且爽爽快快地叫了一声:“娘”!

    那一刻李明秋吃惊了,不小心把筷子掉在地上,待应女郎走过来,从托盘里重新拿一双筷子,放在李明秋面前。

    到底是大家闺秀,张凤端坐着,接过酒杯时身子微微前倾,嘴唇轻轻颤动,脸颊上一抹红晕显现,但是张凤没有失态,一招一式都显得恰到好处,她把酒杯放到嘴唇边抿了一下,然后放在桌子上,端坐着,静等着听胡老二的下文。

    文慧却哭了,眼泪无视理智的羁绊而汩汩流出,在粉红色的灯光映衬下,脸上的泪珠儿仿佛两串玲珑剔透的玛瑙。胡老二脸上的难堪稍纵即逝,显出了江湖人的痞相,调侃道:“文慧这是见了娘家人,心里高兴才哭哩”。

    紧接着胡老二举起酒杯,邀李明秋干杯。李明秋站起来,跟胡老二碰杯,两人一仰脖子,酒杯见底。李明秋放下酒杯的瞬间,突然领悟了胡老二设这一场家宴的苦心,他不能不说几句话了,一辈子闯荡江湖,自信什么样的场面都能应对,可是这阵子却语言枯竭,找不到适当的词汇,想想,李明秋首先劝开了文慧:“文慧,听叔一句话,自古道夫贵妻荣,这辈子能跟胡大哥结为夫妻,也是你俩的缘分”。

    张凤掏出手绢,替女儿擦去泪水,心下疑惑着,那李明秋跟自己的父亲同辈,文慧应当把李明秋叫爷爷才对。也不知道李明秋有意还是无意,竟然主动降低辈份,反过来又把胡老二称为“大哥”,这简直乱成一锅粥了,李明秋究竟承担了一个什么角色?

    可是两个男人却并不介意,端起酒杯又干了一杯,胡老二放下酒杯发了一同感慨:“明秋兄弟,咱俩年纪差不多,,别看现在门庭若市,可是年岁不饶人,得为自己的以后做点准备”。

    李明秋看一眼张凤母女,随声附和着:“就是就是,咱们兄弟俩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胡老二倒满一杯酒,自斟自饮,一下子灌进肚子里,然后吃一口菜,看待应女郎还在旁边站着,脸上显出不耐烦,对那待应女郎说:“你先出去,一会儿需用你时我会喊你”。

    待应女郎鞠躬,说声:“先生慢用”。然后倒退着出屋,从外边把门拉住。胡老二仍不放心,站起身,把门打开,看门外站着胡老二的两个保镖,胡老二挥挥手,让两个保镖站远点,保镖会意,远离餐厅,站在楼梯口。胡老二把门关紧,坐下来,解开衣服纽扣,倒满酒,跟李明秋连干三杯,放下酒杯,叫了李明秋一声贤弟,脸涨得通红,说了一通肺腑之言:“贤弟,老兄我目前混到这种地步,许多人为之倾慕,可是有谁能够理解,老兄我内心的苦衷?每天看起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周围所有的人都对咱言听计从,连胡司令也让咱三分,可是贤弟你也许不信,老兄我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内心里苦恼、空虚,大家拥戴你、恭维你,其实都是为了一己私利,一旦那一天你失去了利用价值,说不定就变成了无头鬼”。

    李明秋默默地听着,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感觉疑惑:长安城里的黑老大面对一个说不上至交的生意伙伴倾诉衷情,其真正的目的和用意何在?

    文慧止住了哭啼,头枕在妈妈的肩膀上,似睡似醒。可是张凤却感觉到了恐惧,因为她亲自目睹了两个哥哥死于非命,知道胡老二所言绝非危言众听,这个老女婿一定嗅到了什么血腥。张凤嘴张着,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大家都摒心静气,听胡老二继续说下去。

    胡老二吃一口菜,喝一杯酒,干咳一声,继续说:“胡某这一生,作孽无数,俗话说知进知退是圣贤,现今也到了激流勇退的时候”。

    李明秋略感吃惊,目光将胡老二瞅定,说话斟词酌句:“年兄,隐退绝非易事,哪里是一方净土?况且,年兄还有那么多的家人、儿女,总应该替他们考虑”。

    胡老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贤弟不提那些姨太太也罢,一提起那些女人不由得使人寒心,她们表面上对你唯唯诺诺,极尽阿意奉承之能事,实际上暗地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小主意,我还没死,她们已经蠢蠢欲动,勾心斗角,千方百计地诋毁别人,抬高自己,甚至不惜一切通过儿女要挟胡某,要胡某对她们做出承诺,有人甚至还串通下人,结党营私,意欲创建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些姨太太我早都看透了,没有一个真心爱你。假如胡某明天早上死去,一场内乱在所难免”。

    李明秋倒吸一口冷气,这些话也说得太直白。不过想想,这位年兄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凤开口说话了:“文慧在你家无权无势,你总该为文慧考虑”。

    胡老二接上岳母的话茬,说出了自己最终的打算:“胡某这一次北上凤栖,替自己踏勘了最终的归宿,我看郭宇村那地方不错,想委托李明秋贤弟在郭宇村为老兄修一座庄园,过几年胡某干不动了,去郭宇村颐养天年”。

第三百五十九章

    李明秋不傻,不会为胡老二几句肺腑之言而蛊惑,黑道上混久了,金盆洗手这句话已经成为江湖汉子们的口头禅,真正隐退的人却不多,大家都迷恋于尘世间的那一点浮华,谁肯忍耐青灯古佛前的那一种寂寞?也许胡老二是出于真心,也许是故意说给张凤文慧母女俩听。其实胡老二大可不必那样,穷乡僻壤的农家女根本就不懂金盆洗手的内涵,她们倚重的是衣食无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家天生就是男人们的附庸。长安城里的繁华早已经令张凤母女眼花缭乱,胡老二的那一番表白说给谁听?

    然而,张凤却明显地感动了,只见她两眼放光,显得激动:“胡——”张凤不知道怎样称呼女儿的女婿,她口吃了一下,感觉窘迫,随即恢复了常态,赞扬道:“你这样做实乃明智之举”。

    李明秋随声附和:“胡兄居安思危,真知灼见令人赞叹”……

    未及说完,猛听得胡老二骂了一句:“李明秋你别给我贴膏药了,胡某能吃几碗干饭自己心里清楚。选择郭宇村作为最后的归宿实乃无奈之举。老家回不去了,胡某从老家出来时身上背着十几条人命,乡亲们恨不能把你煮熟吃了!长安之大,放不下胡某的一口棺木。只要文慧肯陪我度过余生,胡某实乃三生有幸”。

    外边有人敲门,胡老二突然压低声音说:“咱们几个今天的谈话不要告诉任何人”!紧接着胡老二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张凤突然间喊了一声“明秋叔”!

    李明秋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答应了一声。回头看文慧,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刚才胡老二说了些什么看来文慧并没有听进去。少顷,胡老二进来了,面带歉意,说:“对不起,失陪了,胡宗南突然造访,我要回去应酬。你们慢慢吃,一会儿我派车来接你们”。

    文慧突然醒来了,大哭:“你们不要相信胡老二的鬼话,郭宇村是一块伤心之地,我死也不回郭宇村”!

    李明秋感觉吃惊,刚才他们谈话时文慧一言不发,看来这个小姑娘颇有心计。

    张凤则抱着女儿的头,一边陪着女儿流泪一边劝说女儿:“孩子,认命吧,这就是命。千万不要把自己整得太苦”。

    门外有人干咳了一声,李明秋用手指了指门外,悄声劝说母女俩:“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家都不再说话,唯有母女俩搂在一起啼哭。李明秋甚觉尴尬,不知道自己担当了什么角色。停一会儿门开了,胡老二的汽车司机进来说:“老爷让我来先接太太回去,停一会儿再来接李先生和姨”。

    李明秋忙说不用:“我俩雇一辆人力车回去”。

    文慧坐上汽车走了,李明秋和张凤拦了一辆人力车,回到了他们下榻的公馆,开了门,李明秋突然傻了,郭文涛还没有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李明秋看了张凤一眼,那目光在说,你是不是应该回避?

    可是郭文涛突然间坐了起来,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看了曾经的岳母一眼,目无表情,问李明秋:“老姑父,现在啥时辰”?

    李明秋答非所问:“孩子,你还没有吃饭吧?老姑父给你钱,你到外边饭馆顺便吃点”。

    郭文涛还是不跟蜇驴蜂打招呼,问道:“我们的首长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可是蜇驴蜂却忍不住了,张口问道:“孩子,这半年你过得可好?文慧她也是身不由己——”。

    郭文涛将蜇驴蜂的话打断,冷冷地说:“婶子,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我不怨恨你们”。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李明秋给钱的手挡了回去,开了门,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蜇驴蜂看着郭文涛的背影,突然哭了:“这孩子,啥都好,就是忒犟”。

    李明秋想起了郭文涛的老爷爷郭子仪,几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凤栖城经历了太多的变故,年轻一代成长起来了,有一种老之将至的悲戚。

    蜇驴蜂突然给李明秋跪下了,泪流满面:“叔,这里没有别人,就你我二人,我母女二人的命运攥在你的手里”。

    李明秋莫名惊诧:“这孩子,怎么那样说话?我怎么能掌握你们的命运”?

    蜇驴蜂说出了一番道理:“我看那胡老二把你当作他的知己,今天酒席桌上所谈之事也许是出于真心,胡老二五十多岁了,咱的文慧才十六,一条儿女一条心,我担心胡老二百年之后,文慧受人欺凌。胡老二如果有心在郭宇村修一幢房子,文慧的后半辈子就有了着落”。

    李明秋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想把蜇驴蜂扶起来,又感觉不妥。李明秋唉叹一声:“张凤,你站起来,咱俩坐下说话,你给叔叔下跪,让我无所适从”。

    蜇驴蜂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给李明秋磕了三个响头:“叔吔,侄女求你一件事,胡老二再提在郭宇村修建房子之事,你应当鼓励,尽量促使这件事情成功”。

    李明秋看张凤一身素装,四十多岁的人了仍然身材苗条,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也就忘记了男女有别,上前一步把张凤扶起,解释道:“这些黑老大说话容易信口开河,千万不可当真。假如以后胡老二不提在郭宇村修房子之事,叔也不便重提,如果他再提及此事,叔按照你的意思办就是”。

    哗一下电灯亮了,蜇驴蜂吃了一惊,来长安之前她还没有见过电灯。这幢院子属于胡老二的又一处公馆,专门招待南来北往的宾客,当然够等级的人才能住上。李明秋跟胡老二交往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安排到这里住宿。灯光下李明秋看蜇驴蜂两颊徘红,犹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不由得怦然心动。这多年李明秋工于心计,不抽不赌,如鱼得水,日子过得上心。可是今夜、此时此刻,李明秋那蛰伏许多年的欲望开始萌动,内心里涌动着一股潜流暗涌,他尽量控制自己,感觉中有点情不自禁。

    蜇驴蜂过来之人,岂能看不出李明秋心里的变化?她低下头,一绺头发苫住半边脸,喉咙里好像含着一枚核桃:“叔吔,侄女这身皮肉不值钱,你要拿就拿去”……

    李明秋吸一口气,腿中间的棒棒子善解人意,开始蠢蠢欲动。他顾不了许多,一下子把蜇驴蜂抱起,压在床上,三下两下剥光蜇驴蜂的衣服,四十岁的女人,身体仍然光滑如玉。蜇驴蜂极力配合,双手把李明秋抱住,李明秋雄风犹存,轻车熟路,杀入蜇驴蜂的城廓,老骥伏枥,感觉自己还行。蜇驴蜂没有烟花女那种放浪,臀部慢慢地摆动,张弛有序,一招一式都显得恰到好处,让李明秋犹如春风拂面,感觉不仅惬意和舒服。

    突然间,院子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爸,你在那一间屋子住着?我跟秀琴探望你来了”。

    李明秋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蜇驴蜂的身上滑落,情不自禁地答应了一声:“哎!怀信”。

    听得见脚步声朝屋子走近,李明秋慌忙拉了一件衣服穿上。刚才两人偷情时忘记了拉灯和关门,总以为天黑了不会有人来找他们,想不到儿子跟儿子媳妇循声推门进屋,电灯明晃晃地照着,李明秋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滑稽,他尴尬地咧嘴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一刻,爸爸的形象迅速在李怀信的脑海里打碎,他拉着媳妇屈秀琴的手,倒退着从屋子内走出,顺手把门掩上,门外,传来了小俩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第三百六十章

    李明秋这一次南下长安,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把儿子李怀信和屈秀琴接回凤栖,为两个年轻人补办婚礼。怀信认为在凤栖办一场婚礼也在情理之中,最起码了结了双方老人的心愿。可是那屈秀琴坚决不同意,她已经结过一次婚,感觉中重新举办婚礼等于寡妇改嫁,丢人。这件事一直拖了一年,春节前秀琴回凤栖探望奶奶,经不住奶奶的软缠硬磨,终于勉强同意跟怀信补办婚礼。为此事满香专门去庙里抽签,解卦的和尚询问了两人的八字生辰,扳起手指头算了半天,说正月没有好日子,把李怀信跟屈秀琴的婚礼定在二月十八。李明秋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通知了亲朋好友,可是由于自己的不检点,偷吃野食(方言,这里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让儿子和儿媳窥探了个正着。李明秋贪图了一时的享乐,却丧失了最为宝贵的亲情!有生以来第一次丧失了自信,这绝不是一件小事,今生今世都别想在儿子和儿子媳妇面前抬起头!他穿戴整齐,有点沮丧地坐在椅子上,看蜇驴蜂头发凌乱,失神落魄,眼神里有恐慌流露,相互间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对坐着,不知道怎样安慰对方。

    终于,蜇驴蜂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流泪:“叔、这件事不怨你,是我愿意,我主动,要不然我明天跟怀信解释,让他怨恨我,借以解除你们父子间的疙瘩”。

    李明秋苦笑:“事情不是那样简单。张凤,你也不要自责,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你就不要再搅合了。天不早了,这幢公馆里有胡老二专门为你开的房间,你回你屋子去,明天咱们该干啥还是照旧干啥,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

    蜇驴蜂看一眼李明秋,眼神里有幽怨流露。推开门走出去,停一会儿她又回来,原来那间屋子胡老二又安排了其他人居住。

    李明秋百思不得其解,胡老二不会这样粗心,竟然忘记了安排岳母的下榻之处,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让人猜摸不透。眼看整幢公馆的灯光相继暗了,喧嚣的长安城在暗夜中静默,蜇驴蜂双手抱肩,显得孤独无助。这样的女人最容易引起男人的同情,李明秋突然间涌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爽,既然已经做过了,还怕个逑!那怕明天早晨起来上刀山下火海,今夜间先快活了再说。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恶意识在脑海里重现,面对一个半老徐娘,李明秋伸出胳膊,一下子把蜇驴蜂扛在肩上,围着桌子转了三圈,然后将蜇驴蜂平放在桌子上。

    蜇驴蜂胆怯地发颤:“叔吔,你弄死我容易,不要毁了你自己”。

    李明秋并不答话,三下两下把蜇驴蜂剥光,然后坐在椅子上,抱起蜇驴蜂,硬硬地给蜇驴蜂顶入。

    蜇驴蜂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椅子上竟然也能够干那种事情。妈呀!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那棒棒子插进去很深,有一种汤锅煮肉般的灼痛,不过却很粘合(方言、相当于舒服),感觉中血流加速,五脏六腑都被掏空。蜇驴蜂双手搂住李明秋的脖子,发出了娇喘的低吟,嘴搭在李明秋的脖子上,呢喃自语:“叔吔,明早起来侄女就是死了,也不后悔”。

    李明秋一边不停地晃动一边说:“孩子,记住,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也不能把今夜的事说出”……

    汽车的喇叭声在门外响了许久,李明秋才在睡梦中惊醒,看看身边,蜇驴蜂仍然搂着他的脖子说着呓语。好容易把那女人的双手撕开,穿衣起床,打开门,汽车司机一见李明秋出屋,立马喊道:“胡大哥请你们吃早餐,快点”!

    李明秋应答一声:“稍等”。随即重新返回屋子,看蜇驴蜂裹条被子坐在床上,还没有穿衣。

    那女人一见李明秋进来,眼帘低垂:“叔,你去吧,我不想去了”。

    李明秋不容置疑,用一种威严的口气:“快点!这出戏你唱主角,你不去更容易使人疑惑”。

    蜇驴蜂一想也是,只得磨磨蹭蹭穿衣。司机等不及了,直接闯入屋内,看屋内还有一个女人。这种场面司机见多了,一点也不觉得惊奇,他只是说:“你两口子快点”。

    李明秋感觉不来尴尬,可是那蜇驴蜂却有点受不了,张口申辩:“我俩不是夫妻”。李明秋蹬蜇驴蜂一眼:“我说张凤,长安城里谁管咱俩是什么关系”?!

    汽车开进一家餐馆,胡老二跟文慧早已经坐在那里等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胡老二对李明秋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接着问道:“贤弟、婶娘,你俩昨晚睡得可好”?

    这明显是乱了辈份,可是李明秋不会申辩,他朗然一笑:“胡大哥见笑了,李某昨晚在门外站了一宿”。

    胡老二假装吃惊:“这么说来又出了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文慧看妈妈的脸颊上泛起了两片红晕,又看李明秋老姑父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女儿瞬间明白了一切。不过,他还是为妈妈感到庆幸,李明秋能看上妈妈,可见妈妈的魅力犹存。

    早点吃的是西餐,那种铺排连李明秋也没有见过。司机当然没有资格就餐,门外照旧站着胡老二的两个保镖,那胡老二捋起袖子,一颗硕大的脑袋不住地晃荡,嘴边沾满奶油,却不停地说:“我说明秋兄弟,别太苦了自己。男人家应当五毒俱全,什么样的场合都能应对,咱们一辈子把脑袋提在手里闯荡,还不是为了吃喝嫖赌?老兄我见的世面多了,还没有见过不偷腥的猫”。

    这个胡老二,越说越直白,看来昨晚安排是胡老二故意所为。李明秋那张老脸一赤一白,他无法跟胡老二开玩笑,由着胡老二把他批驳的体无完肤,回头看看蜇驴蜂,那个女人竟然端坐着,目无表情,好像菩萨参禅,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李明秋终于败下阵来,抱拳向胡老二告饶:“胡大哥,求求你了,少说两句行不?张凤把我叫叔,文慧是我外孙女”。

    胡老二一抹嘴巴,显得满脸痞气:“这么说来我得把你叫爷爷?逑,你李明秋不要在我面前充大,尊你一声贤弟还是看得起你!你别哈巴狗站在粪堆上装大狗!咱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兄弟。叔叔日侄女世上常有,别为那件事内疚”!

    李明秋一向自信,可是在这种场合却有点找不到自己,那胡老二黑红不避,信口雌黄,粗俗不堪,李明秋只能陪着笑脸,为了求得解脱,他故意转移话题,问道:“昨晚胡司令登门拜访,看来你俩私交甚笃”。

    胡老二显得不屑:“槌子(方言,这里指男人的生殖器)私交!还不是互相利用。这个世界我算看透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说到底就是金钱关系。那胡司令狮子大张口,竟然说抗战非常时期,要我捐献十万银元,十万银元摆起来,能绕长安城一圈”。

    李明秋倒抽一口冷气:“大哥答应了没有”?

    胡老二故意显得轻松:“胡某当然满口答应!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不从胡司令身上榨出十倍的利润誓不罢休”!

    李明秋看胡老二脸上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气没有了,却显示出了一种无坚不摧的霸气,这才是真正的胡老二!靠着一身贼胆闯荡江湖,玩转乾坤,没有他打不通的关节。李明秋彻底服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跟胡老二比起来,李明秋自愧弗如。

    蜇驴蜂即使吃饭也显得文静贤淑,餐桌上的饭食她还没有见过,女儿文慧一边示范一边教妈妈怎样食用。蜇驴蜂无论吃什么都是先尝一小口,显出了大家闺秀那种风范和素养,对待两个男人的谈话看似无心,实际上耐心在听,听到这里她忍不住插嘴:“你夜天(方言、昨天)说你想去郭宇村居住,究竟是随便说说还是决心已定”?

    胡老二用手指着外边,低声说:“我会做出安排”。

    蜇驴蜂心里有了底气,不再言语。

    早点吃完后胡老二又邀请李明秋到他的公馆坐坐,尽管李明秋还想见见两个妻弟屈志琪和志安,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但是他没有理由推辞。汽车载着四人来到胡老二的公馆,文慧掺扶着妈妈到里屋歇息,胡老二带着李明秋来到一处装饰精美的密室,李明秋知道胡老二有要事托付,在沙发上坐下来,侍女泡好茶,倒退出屋,胡老二把门闭上,这才说:“贤弟,昨日之言绝非一时心血来潮,这尘世的浮华胡某算看透了,大家表面上彬彬有礼,实际上尔虞我诈,互相欺骗,脚底使绊子,恨不得置你于死地。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胡某决心为自己打造一处安静的去出,图纸我已经找人设计好了,你回去以后即刻找人选址动工,花钱多少我不在乎。这幢庄园修建好以后胡某就决心隐退,到时候约几个老人打打麻将,下下棋,游山玩水,过几天清闲日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经意间,李妍北上延安参加八路军已经三年,经历了最初的疾风暴雨式的感情纠葛,李妍两年多来的日子过得平静而怡然,霍大姐死于难产,李妍理所当然地成为孩子的保姆,z首长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威严、不苟言笑,刻意跟李妍保持一定的距离。孩子在李妍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长大,z首长给孩子起了名字叫路飞,小路飞咿呀学语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李妍叫“妈妈”,开始时李妍脸红,感觉不适应,渐渐地李妍感觉到,这孩子已经成为她生命中的组成部分,她对孩子倾注了全部的感情,一些初来乍到的同志还以为小路飞是李妍所生。

    当然,李妍还有其他工作,她当了z首长的私人秘书,一开始李妍还对z首长保持着女人特有的那种警惕,可是渐渐地她发觉,z首长个人生活特别严谨,跟所有的女同志从来不开玩笑,行为做事无懈可击,渐渐地李妍放心了,从内心里把z首长当作自己的长辈。有时,首长也带着孩子和李妍出外散步,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跟自己的儿子玩耍,李妍远远地站着,看首长四肢着地,让儿子爬在爸爸的背上,把爸爸当马骑。那一刻,z首长人性的另一面表现无遗,父子俩开心地大笑,李妍看得眼热,内心里涌出湿湿的暖意。

    夜间,一弯明月挤进窗子,孩子睡着了,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思绪悠悠,涌上一股淡淡的乡愁,爸爸和妈妈的影子在脑海里显现,思念刻骨铭心。可是李妍并不后悔,感觉中自己踏上了一条正确的路。有时,大脑的某个角落,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年贵明的身影,女孩子对自己初恋的情人有一种爱恨交加的情愫,李妍不相信年贵明会死,仍然幻想着有朝一日重温旧梦。

    路飞醒来了,站在床边,手握着******,拉出一股长长的尿绳,然后钻进李妍的被窝,双手搂着李妍的脖子,喊一声:“妈妈——”,一张小口在“妈妈”的胸前乱蹭,那一刻,李妍陶醉了,感觉到“妈妈”这个职称神圣无比。

    首长办公的窑洞跟李妍住的窑洞紧挨着,两孔窑洞中间有一处过道相通,霍大姐在世时,这两孔窑洞就是首长和他的夫人生活和工作的全部空间。霍大姐去世后,首长专门叫了几个战士把那过道堵死,一孔窑洞做了z首长的办公室兼卧室,另外一孔窑洞住着李妍和小路飞。

    开始时,李妍每天晚上对着那已经封死的过道发怔,总担心那堵墙突然倒塌,z首长从那边窑洞里钻进来……一晃两年过去了,那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李妍彻底放心了,z首长在李妍心目中的形象堪称完美,见证了许多女孩子摇身一变,成为首长们的“革命伴侣”,李妍有时也很疑惑,为什么z首长就不考虑再婚?

    刘启来从前线回来了,已经升职为营长,z首长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让二妮跟刘启来居住。远别胜新婚,小俩口如胶似漆,在隔壁窑洞的床上不停地翻滚,听得见床板的吱吱声和二妮娇喘的低吟,那一刻李妍的内心翻江倒海,感觉到莫名的焦渴和失落,交感神经被激活了,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过了不久,二妮的肚皮鼓起来了,好像是一种商标,一种骄傲的资本,常见二妮双手搂着肚子,脸上显出幸福的红晕,二妮从集体宿舍搬出来了,z首长专门安排二妮跟李妍同居一屋,这没有什么不好,两个女人可以说说话,互相照顾。本来是同乡,平日里亲如姐妹,可是李妍不知道为什么不习惯,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二妮感觉不来李妍心里细微的变化,对首长的刻意安排由衷地感激,她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摸着肚皮跟李妍啦话:“李妍你过来摸摸,小家伙在我的肚子里拳打脚踢,一点都不安生”。

    李妍心里酸酸地不是滋味,她当然不会去摸二妮的肚子,说话时带着一些醋意:“看把你高兴的,生孩子可不容易”。

    不管怎么说两个女人相处得还算可以。过了一段时间二妮去八路军后勤医院待产,这孔窑洞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有时李妍爬在桌子上抄写文件,李妍一手娟秀的钢笔字为她赚足了人气。小路飞仰起头爬在桌子边看“妈妈”在纸上飞龙走凤,李妍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小路飞突然问妈妈:“二妮阿姨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了没有”?

    李妍在孩子的头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小孩子家,不该问的别问”。

    每天都有打仗的消息从前线传来,z首长整日里忙忙碌碌,开会、批阅文件,有时,他到李妍的窑洞坐坐,逗逗孩子,除过工作上的事儿,很少跟李妍谈及其他,在李妍面前刻意保持着一个首长的尊严。李妍对首长有点敬畏,在首长面前显得拘谨,可是细心的姑娘也留意到,首长在生活上对李妍处处关心。那一天,首长兴高采烈地进来,告诉李妍,二妮生了,是个姑娘,并且把路飞抱起来,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看似无意地说:“正好给咱们的路飞做个媳妇”。

    李妍脸红了,不自觉地瞥了首长一眼,她看首长的瞳仁里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流露……李妍扑捉到了一种信息,那种信息令她心跳。革命者不是苦行僧,革命者也有七情六欲,像首长那样生活严谨的领导还很少见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咱们的路飞”让李妍思想开了小差。

    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自从做了路飞的小保姆以后,周围所有的男同志都跟李妍刻意保持一段距离,大家虽然心照不宣,但是私下里一致认为李妍迟早是首长的爱人,许多首长都那么做了,而且做得心安理得。Z首长其所以在李妍面前不敢放肆,主要是担心李妍会断然拒绝,会激烈反对,他只能耐心等待,等待机会,那是一场意志的较量,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z首长每天都在精于算计,经过两年的苦心等待,首长终于扑捉到了李妍心里那些细微的变化,等来了向李妍表达某种信息的时刻。

    那一天李妍在首长的带领下,去后勤医院探望了二妮。刘启来从前线回来了,正爬在二妮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的小爱女,看见首长进来,站起来给首长敬了一个军礼,二妮看起来被幸福陶醉,脸颊上两只笑靥是那样的迷人。李妍在二妮的床边坐下,不知道怎么搞的,内心里感到落寞而空虚。

    从医院回来天色已晚,z首长抱着路飞,站在李妍身后,看李妍掏出钥匙开了窑洞的门,然后跟随李妍进入窑洞内,哨兵就在门外站着,李妍摸到火柴,点亮蜡烛,看孩子在爸爸的怀里睡着了,李妍把孩子从首长的怀抱里接过来放在床上,转过身的瞬间,被首长拦腰抱住……

    这一切来得十分突然,丝毫没有给李妍留下回旋的空间。门外哨兵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耳朵边响起了首长威严的命令:“不许出声”!紧接着李妍被首长重重地压到床上,所有的动作都显得精炼而娴熟,感觉中身体被肢解,一柄利刃宰割着李妍的灵魂;恍惚中被架到大火中焚烧,听得见骨头断裂时发出的脆响,那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跟老鹰捉小鸡一样,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李妍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纹丝不动,由着那个老男人在自己身上驰骋纵横,那是一次血与火的洗礼,身心麻木、魂魄游离,混沌中好像听到了妈妈在用甜蜜的嗓音在教女儿阅读《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女儿经要女儿听。第一件、习女德,第二件、修女容,第三件、谨女言,第四件、勤女功……

    终于,首长做完了功课,从李妍身上滑落,穿衣服的动作利索而潇洒,显出了军人的素养,离开时只说了一句话:“我会为你作出安排,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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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