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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九章

    谷俊山把蜇驴蜂送到凤栖以后,勉强在凤栖住了一宿,第二天便回到郭宇村。

    这一次凤栖之行,对谷俊山来说,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蜇驴蜂怀里抱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被人偷梁换柱!可是谷俊山没有办法,李明秋是一颗无法撼动的大树,谷俊山算个什么?谷俊山只是长在路边的小草,任人践踏任人欺。

    郭宇村并不是谷俊山的老穴,谷俊山只是在郭宇村暂且栖身,他真想一走了之,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是谷俊山还有一桩未了的心愿,谷俊山认定疙瘩从战场上抱回来的孩子就是他的骨肉,谷俊山打算直接找疙瘩把这件事挑明。

    谷俊山回到郭宇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来到疙瘩家门口,疙瘩近来把两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全部让鲁汉带走,也算了结了一桩心病,家里少了两个累赘,一下子宽敞了许多,洋芋虽然对自己的两个女儿有些恋恋不舍,但是疙瘩能做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一家人没有宴请亲朋好友,悄悄地把两个女儿打发走。疙瘩又让鲁汉在邢小蛮开办的聚英堂习武,目的是想把女婿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

    突然间谷俊山造访,疙瘩有些诧异,两人平时并无往来,即使偶尔路遇也是相互间打一声招呼,但是人家登门疙瘩不可能不表示出热情。疙瘩看谷俊山从马背上取下褡裢,又把褡裢背进屋,从褡裢里取出驴肉、猪头肉、黄焖鸡一大堆下酒菜,紧接着又取出一坛子老酒。看来谷俊山是有备而来,是不是对疙瘩有所求?

    疙瘩最近人气上升,在凤栖的威望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杨九娃,疙瘩懂得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的道理,对任何人都不得罪。疙瘩也不言谢,嘱咐洋芋菊花把谷俊山拿来的下酒菜切好,盛到盘子里端上桌子,然后两人对坐,疙瘩举杯相邀:“咱俩也不知道谁年纪最大,权且尊一声老兄。愚弟借花献佛,先饮此杯”。

    两人碰杯,谷俊山未曾开言,首先掉下一串泪珠:“仁兄,愚弟被人做了手脚,做了乌龟”!

    疙瘩有点毫不在意:“大丈夫睡得是娼门之妻,郭宇村的男人女人没有一个是原配夫妻,愚弟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切不可在心”。

    谷俊山暗自思忖,人家疙瘩跟李明秋也算是铁哥们,你在这里编排李明秋的不是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疙瘩肯定不会同情自己。想到这里他话题一转,说:“仁兄,愚弟有一件事憋在这心里头一年多,今日里一吐为快”。

    疙瘩显得有些敷衍:“仁兄对愚弟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只要愚弟能办到,在所不辞”。

    谷俊山索性一竿子戳透:“仁兄四年前从战场上抱回来的那个男孩,实乃愚弟的骨肉”!

    疙瘩两个手指头轻轻一捏,手里的筷子立刻折断,疙瘩的两个女人也感到吃惊,世上哪有这等巧合!不过疙瘩没有失态,问道:“你是否记得这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

    谷俊山对答如流:“这孩子的肚脐眼旁边有一块胎记”。

    菊花插言道:“你们一家失散时这孩子穿什么衣服”?

    谷俊山答道:“穿什么衣服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孩子脖子上戴一根银项圈,项圈上拴一只玉如意”。

    洋芋悄悄把疙瘩捡回来的孩子拉来跟谷俊山对比,一比吓一跳,父子俩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一般。

    看来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参假,但是人不会有假!疙瘩有些泄气,这孩子属于谷俊山无疑!菊花突然哭了:“这娃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你不能把他带走”!

    谷俊山粲然一笑:“哪里话,我只是想来证实,这孩子的亲爹还活着,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有能量抚养。蜇驴蜂怀里抱着的并不是谷俊山的骨肉,谷俊山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一条根,我想让孩子知道他的身世,我想对这孩子尽到一点亲生爹爹的责任”。

    疙瘩低头,沉默不语。谷俊山说得通情达理,你不让人家父子相认有点说不过去,况且疙瘩这一生也活得坎坷,有些事只能闷在肚子里。疙瘩长叹一声:“仁兄,这件事太突然,我们全家都有点措手不及。是这样,容我们商量一下,给你一个圆满的答复”。

    谷俊山从疙瘩家出来,月光泄地,整条村子被绿荫掩映,显出一片静谧。谷俊山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事,扫除了几个月来的晦气。女人算个什么?大可不必对那个蜇驴蜂介意,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条血脉传承,谷俊山的人生就有了目的。况且疙瘩一家也算通情达理,没有给谷俊山太多的难堪,谷俊山也是一个男人,也知道知恩图报,他决心要对得起疙瘩一家,毕竟人家给他把孩子从战场上捡回。

    谷俊山回到暂且栖身的那个家,看蜇驴蜂的两个小女孩文英文爱仍然没睡,屋子里亮着灯光。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那种报复的欲念特强,你蜇驴蜂敢对爷不忠,爷就敢捅你的蜂窝!今夜老爷豁出了,把这两个雏鸡收拾了再说!谷俊山没有多想,一脚踹开两个女孩子的屋门,然后像老鹰爪小鸡那样,朝那两个小孩子扑了过去。

    这里即将得手,冷不防身后有人对准谷俊山的后脑勺子猛击了一下子,谷俊山立马昏了过去。

    这真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打昏谷俊山的不是别人,正是栽逑娃的两个儿子齐结实和齐壮实。荒蛮的山村对于孩子来说几乎得不到任何启蒙教育,父母亲的不检点导致了儿女们的性早熟。齐结实和齐壮实弟兄俩早都跟蜇驴蜂的两个女儿文英文爱混到了一起,不过是大人们没有觉察罢了。那一天晚上蜇驴蜂和继父谷俊山去了县上,天赐良机,四个孩子正在屋子里鬼混,冷不防谷俊山回来,齐结实和齐壮实急忙躲开。想不到那谷俊山老牛想吃嫩草,竟然对两个小姑娘下手,齐结实齐壮实兄弟俩哪肯饶恕这条色狼,踮起木棍狠砸谷俊山的头。

    谷俊山被打昏了,弟兄俩仍然不肯罢手,踮起木棍一阵暴打,一直打得谷俊山断了气才肯罢休。

    弟兄俩安慰一双小姐们,别怕,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件事如果有人追究,把责任全部推到我们弟兄俩身上。

    十月的朔风把谷俊山吹醒,谷俊山并不清楚是谁对他下的毒手,感觉中自己可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郭宇村再也无法呆下去了,谷俊山想到了逃走。他想带着亲生儿子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却残生。

    可是明目张胆地去向疙瘩要孩子,你必须有个借口。谷俊山瞅准了孩子正在场院里玩耍,一下子把孩子抱走。

    谷俊山背着儿子来到黄河渡口,他打算渡河去山西,到了河东再想办法谋生。正想着怎样渡河时突然身后大吼一声:“仁兄留步”!

    谷俊山回头一看,疙瘩追来了。人在关键时刻也就不管不顾,谷俊山拉开了打斗的姿势,对疙瘩说:“我知道,我斗不过你,不过困兽犹斗,我绝不想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

    疙瘩唉叹一声:“仁兄误会了。疙瘩无意阻止你们父子重逢,疙瘩只是想送你们一程”。

    谷俊山抱拳:“日后如果有机会,定当报答仁兄的知遇之恩”。

    疙瘩说:“过了河东不远,就是贤麻镇,听说八路军凤栖游击队就在那一带活动,仁兄可以投奔哪里”。

    正好河对岸过来了一个摆渡的羊皮筏子,谷俊山父子俩坐到羊皮筏子上,面朝疙瘩招手,那孩子突然哭了:“爹爹,我会回来看你”。

    疙瘩转过身,撩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山上走去。

第四百五十章

    四目对闪间,不可能不闪出火花,刘军长几乎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晴雯,你究竟是人是鬼”?!

    那晴雯嫣然一笑:“贫尼已经遁入空门,并不知道那晴雯是谁”。

    刘夫人饱读诗书,听到晴雯二字一惊,回头看那女尼眉目清秀,再看看刘军长呆若木鸡的表情,心里自然明白了八九,看来女儿刘莉莉打死的并不是刘军长的情妇,这个出家的女尼说不定就是刘子房要纳妾的那个妓女。

    刘夫人还保持着那种端庄贤淑的姿态,她把儿子交给老女佣,坚持焚香叩拜完毕,然后站起身,一边端详晴雯一边点头,那样子不像是看一个人,倒像是观赏一件玩物一幅字画,然后很内行地说:“不错”。

    这一次轮到晴雯莫名其妙,晴雯自认为她是女流之辈里边的佼佼者,常常自叹红颜命薄,可是刘夫人那种高雅的气质让晴雯自叹弗如!看看,人家那才叫做女人,一举一动都显示出豪门才女那种练达和从容。

    刘军长站在旁边,尴尬的恨地无缝,他真的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弄出多大动静。五年来,每当刘子房遇到麻烦就加官进爵,这也许是蒋委员长和胡司令的无奈之举,这一次已经无官可封,索性来了一纸“嘉奖令”,刘子房知道那“嘉奖”的份量,无非是把缰绳拽紧点,让刘子房死心塌地地为党国卖命。

    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认不清自己。门外站着刘军长的卫兵,刘军长不可能失态,他能掂得来轻重。刘子房摇了摇头,好像是自言自语:“认错人了”。随即上前挽起夫人的手,几乎是迈着正步,走出了仙姑庵。

    坐上汽车以后,刘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那个晴雯不错”。

    刘军长好像听到了丧钟一样浑身一震,声音不高但很威严地警告刘夫人:“我说你们母女俩缺德事少做点”!

    刘夫人坦然一笑:“子房你理解错了,我想玉成你俩”。

    刘军长讥讽道:“谢谢夫人的关照,子房不想再让蒋委员长‘嘉奖’”。

    过完春节,刘莉莉和李怀仁要去长安上班,刘夫人也打点行礼,对丈夫说:“我想跟儿子去长安居住”。

    刘军长知道,夫人是给他让路。可是那样的话不能明说,刘子房需要一段时间考虑。刘子房不可能不顾一切地跟那晴雯苟合,这件事已经给大家不同程度地造成伤害。夫人的意图很明显,刘夫人退而求其次,想维持这个家,想维护刘军长的威望。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一切都不那么正常。一九四一年,人们焦虑、浮躁而彷徨,一月,皖南事变发生,国共合作又一次出现了危机。凤栖城属于敏感地带,感觉到了皖南事变带来的地震。刘军长送走老婆孩子以后,就彻底搬到办公室居住,国民党共产党剑拔弩张,凤栖城乌云压城城欲摧,战争的空气空前浓烈。

    共产党从抗战的大局出发,极力克制,那场冲突没有继续扩大。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致使刘军长的头上出现了白发。局势逐渐缓和下来以后,刘军长想到了放松,他带领着几个卫兵骑马出了东城门,上了驴尾巴梁,钻进灌木林,去狩猎。

    长时间坐车坐习惯了,偶然出门骑马,刘军长有点壮志未酬的感慨。这是刘军长驻军凤栖五年来第一次出外狩猎,虽然收获不大,只俘获了几只野兔、几只山鸡,还打死了一只獾,但是刘军长兴致极高,感觉中宝刀未老,重现当年的风采。

    下了驴尾巴梁,一大片翠柏的掩映下,仙姑庵香烟袅袅,仿佛身临仙境。刘子房下了马,把马缰绳交给卫兵,然后嘱咐卫兵们离他远点,他想一个人走走。

    走到大殿前,看一青衣尼姑正在弯腰弓背,打扫台阶。刘军长心头一震,有点情不自禁:“晴雯,青灯古佛,可否寂寞”?

    那晴雯好像故意一般,扫帚扫起来的积尘扑面而来。

    刘军长闪身躲过,问得直接:“晴雯,我相信你尘缘未了”。

    晴雯没有抬头,继续弯腰扫地,但是细心的刘军长看见,晴雯的肩膀明显地抖动了一下。

    刘军长继续说:“晴雯,我知道,你来仙姑庵出家是出于无奈”。

    晴雯突然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刘子房,你想干啥就明说,是不是还嫌把我害得不够惨”?

    刘军长显得有点弱智:“晴雯,我是真心的,真心想跟你重续旧缘”。

    晴雯放起了连珠炮:“晴雯没有那个福气,请问不敢!晴雯害怕你家小姐”!

    这时,仙姑庵老尼走出大殿,面对刘军长施礼:“施主别来无恙,别跟吾妹一般见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贫尼观你们二位还有一段未了的孽缘,望施主回府稍作准备,过几日贫尼把小妹亲自送入贵府”……

    晴雯突然竭斯底里地咆哮:“我要名分!我要明媒正娶!我要八抬大轿、我要唢呐声声!我要走红地毯、我要三叩九拜”!

    老尼责怪道:“小妹不得无礼!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俩能有今日,也是前世的缘分”。

    刘军长原来以为,晴雯只是一时的气话,他不想声张,只想悄悄地把这件事情了结。因为晴雯出家已经在凤栖城引起轩然大波,刘子房不想让这件事继续发酵,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晴雯纳妾。可那晴雯为了考验刘子房的忠诚,非要三媒六证,八抬大轿,这可难道了刘子房。凤栖人也想看刘子房的笑话,出刘子房的洋相,推着碌碡上坡,就看谁有耐力。这样的事情他刘子房不可能找亲家李明秋,但是不找李明秋也没有办法。事实上李明秋早已经为刘军长做好了安排,既能照顾刘子房的面子,又能满足晴雯的要求。李明秋为了给亲家一个台阶,主动去找刘子房。

    刘子房在亲家李明秋面前,自然就没有了军长的尊严,他有点讨好地说:“亲家,咱遇到了一档子逑戳心的事,想麻烦你给咱理顺”。

    李明秋乐呵呵一笑:“山东大汉也知道逑戳心”!李明秋如此这般一阵比划,直说的那刘子房目瞪口呆,刘子房也开起了玩笑:“亲家,我看你是当总统的材料”。

    那天晚上仙姑庵老尼对晴雯说:“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今晚你梳洗沐浴一下”。

    晴雯有点不以为然:“仙师,没有任何迹象,想那刘子房也不可能来仙姑庵抢人”。

    话是那样说,晴雯还是听从师傅的劝说,把自己淘洗了一番。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突然听到唢呐声声,一乘八抬大轿停在仙姑庵大殿门口,两个女宾上前献上新娘子的嫁衣,然后在仙姑庵扯起帐幔,为晴雯更衣,那晴雯心存疑虑,刘军长果真要将她明媒正娶?

    晴雯由两个女宾陪着,坐进轿子里,起轿的瞬间,鞭炮声响起。看样子隆重而热烈,让晴雯心里酣醉。

    可是那轿子摇摇晃晃走了好长时间,仍然到不了凤栖,晴雯心生疑虑,这刘子房又在搞什么鬼把戏?管他呢,刘军长绝对不会用八抬大轿抬着她去阎王殿!其实见阎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晴雯总算轰轰隆隆死了一回。

    群山掩映之中,一座宫殿跃然眼前。初时晴雯怀疑那是幻觉,刘子房该不是哪路神仙?周围的人全都对晴雯傻笑,晴雯有点莫名其妙,一条红地毯直通宫殿的正门,晴雯看见了刘军长披红戴花,拽着绣球的另一头,突然间,晴雯看见萝卜了,她有点奋不顾身地嚷道:“萝卜干娘,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这全是李明秋的创意,在胡老二新修的别墅为刘军长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这样,既避开了凤栖人的闲言杂语,又满足了晴雯的虚荣。

第四百五十一章

    豆瓜被刘军长放出来以后,首先跟媳妇一起,抱着孩子来到仙姑庵,乞求娘还俗,共享天伦之乐。

    可那豆瓜娘显得有点木讷,她甚至接过孩子抱了一下,再没有那超凡脱俗的宏论,也不再说那记不得前世之事的疯话,豆瓜娘只是有些伤感地说,岁月无法复制,日子也回不到从前,她不可能回家。可是豆瓜娘还是有些预感,她要求豆瓜要么把媳妇带走,要么不再参加八路,夫妻俩死死活活在一起,才能预防那些突然降临的不测。

    可惜小俩口没有听懂娘的弦外之音,既然娘不肯回家,小俩口纵然有满腹遗憾,但是也没有办法。俩口子跪下给娘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抱着孩子,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仙姑庵,上了驴尾巴梁,葛有信带着两个战士已经在树林里等待。

    俩口子没有回家,而是在葛有信的带领下直接来到黄河岸边,豆瓜要带着媳妇和孩子渡河,葛有信显得为难,因为游击队的性质不允许拖家带口。豆瓜不可能不去参加八路,即使解甲归田也不得安宁。豆瓜挥一把泪,跟媳妇相拥,水上漂在豆瓜的怀里有些失重,但是她感觉踏实,最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将她牵挂。水上漂说,说得有点动情:“豆瓜,你走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一定会等你回来”……

    羊皮筏子载着豆瓜去了河东,山川里刮来凛冽的风,水上漂一直目送几个人消失在对岸山的豁口,蓦然回头,发觉身后竟然站着公爹!

    公爹的一双眼睛游离,脸颊上显出深深的忏悔,公爹说他暗中跟了豆瓜两口子许久,一直不敢向前跟一家人重逢,他担心儿子媳妇和豆瓜责怪,他自己对儿子和媳妇有愧。说着说着老家伙竟然老泪纵横,孙子也伸出了双手,喊着要爷爷抱他。

    水上漂虽然长着一身烂肉,但是心眼不坏,要是没有公爹,水上漂说不定活不到今天,是公爹把她从半道上捡回来,又为她跟豆瓜成了亲。至于炕上的那一档子破事,水上漂根本就没有在意,反正女人就那么回事,水上漂一经男人搂抱就软弱无骨,水上漂对任何男人都不会反抗,水上漂十四岁被亲爹爹卖给赌博轱辘子,从小就受尽了欺凌,水上漂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功能。水上漂把孩子交给公爹,说:“爹,咱们回家”。

    岁月里添加了太多的伤感,那日子也就变得苦涩。打开虚掩的柴门,惊跑了在屋子里戏耍的老鼠,看锅台上积满厚厚的灰尘,打开米缸,米粒里参合了数不清的老鼠屎,豆瓜爹把米缸搬到院子里,把米倒进筛子里,筛去米粒里边的老鼠屎,水上漂挑着两只瓦罐,从老婆尿尿沟挑回两瓦罐清水,把米淘洗了几遍,然后做了一锅稀饭。

    豆瓜爹在茅屋的后边,挖出了一条大缸,水上漂吓了一条,原来是一缸银元!原来老家伙山后屯兵,早已经为自己安排了后路。水上漂光知道这几年家里收入了不少银钱,却不大关心银钱的去向,上一次半桶跟水芹洗劫了水上漂一些浮财,却不知道老公爹老谋深算,偷偷地掩埋了一缸银元。

    天已经上冻,水上漂今年没有怎么割烟,正发愁没有生活来源。这样一来一了百了,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一九四零年关中大旱,凤栖倒是风调雨顺,但是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种了大烟,老百姓吃粮主要靠外地购进,粮食的价格涨得飞快,到了十月天,一斗小麦竟然飙升到三块银元,就这也不用发愁,老百姓手里有的是钱。

    豆瓜爹借来了漏斗子家的老骡子,从瓦沟镇籴回了谷子和小麦,村子里有现成的碾子和磨盘,把谷子碾成米,把小麦磨成面,灶膛里一把火,一缕炊烟直直升腾,豆瓜媳妇的脸颊红润,日子又重新有了盼头。

    疙瘩送走了谷俊山,回到郭宇村,看水上漂茅屋顶的烟囱冒起了青烟,心想这女人的确不一般,用女人特殊的办法羞辱了来郭宇村铲除大烟的屈克胜和屈发祥两位屈先生,弄得两人落荒而逃,给凤栖人留下了笑柄。两年前又大闹瓦沟镇,为郭宇村人挽回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这一次又在凤栖街上出尽了风头,搞得刘子房军长下不来台。如果说以前疙瘩对水上漂仅仅是出于同情,这一次使得疙瘩对这个女人重新有了认识,感觉中水上漂值得崇敬。疙瘩完全是出于好奇,走进水上漂的院子,想不到豆瓜爹又回来了,看样子水上漂原谅了公爹私自抱走孩子的行为。

    水上漂看见疙瘩,脸上绽开笑容,那张笑脸很迷人,张开樱桃小口叫一声:“疙瘩哥”,一下子醉到疙瘩的心里。

    疙瘩最近心情舒畅,春风得意,他独揽了收购大烟的大权,又为山寨招收了几个得意门徒,最拿手的好戏就是将并不属于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冠冕堂皇地送走。疙瘩看着水上漂那张姣好的面容,那种胀起的欲望使得疙瘩忘乎所以,他瞅豆瓜爹不注意,悄悄地对水上漂说:“妹子,给哥留门”。

    那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契合,更何况两人以前就有那种关系。听见儿子媳妇的屋门吱一声开了,豆瓜爹在暗夜里气得咬牙,老家伙完全忘记了他自己怎样糟蹋儿子媳妇,这阵子对水上漂涌上来一种阴暗的心理:“这个骚婆娘!豆瓜刚走,水上漂就迫不及待地拉野汉子进门!必须想办法把这****除却!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豆瓜”。

    那边屋子里疙瘩跟水上漂并不知道豆瓜爹怎想,把活路做得精细,男人女人都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了最大的满足,一直到窗子上微露出一丝晨曦,疙瘩才恋恋不舍地穿衣。

    水上漂把疙瘩抱紧,在疙瘩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说出的话让疙瘩惊心:“疙瘩哥,这是最后一晚,最后一回。妹子永远记着疙瘩哥对妹子的情分,可是这身子得给豆瓜留着,妹子这心里,容不下两个男人”。

第四百五十二章

    四愣子的二儿子屈志田调回凤栖,担任凤栖县的县长。

    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第一回由凤栖人担任凤栖县的县长。

    军阀割据的年代,县长这个职位形同虚设。凤栖县的事务一般由刘子房军长一人说了算。但是对于四愣子和他的兄弟十二能来说,这可是件光宗耀祖的大事。虽然屈志田原来就是县长,那是在外县任职,回到故乡担任县长,这是屈家祠堂的荣光。凤栖县,屈家占一半,屈志田走马上任以前,首先在屈家祠堂祭拜祖先,十二能带领着侄子,率领着众多屈家后人,齐声诵读“朱子家训”。读到最后十二能提高了调门:“读书志在圣贤非徒科第为官心存君国岂计身家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并且连读数遍,嘱咐侄子谨记。

    屈志田走马上任那天,凤栖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甚至扭起了秧歌,耍起了狮子。这全是屈姓人家自发组织,据老年人回忆,那一任县长上任都没有这么隆重。

    屈志田也算民国时期的有志青年,上任伊始,总想为家乡父老办点实事,不负家乡父老的厚望。于是,带领着县衙的一帮子文官,下乡视察。

    当年凤栖米贵,文职官员们一个月的俸禄不够养家糊口,并且薪俸时常拖欠,官员们苦不堪言。官员们最喜欢“下乡视察”,每到一处那些村长、保长们总要大摆筵宴,临走时还要给官员们塞点小钱。村民们各种摊派多如牛毛,村长们仗势欺人,霸占财产,奸人妻女,甚至闹出人命的现象都屡见不鲜。可是天下衙门朝南(难)开,有理无钱没进来,官员们和村长、保长们沆瀣一气,制造了许多冤案,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这些都在其次,最令人不可容忍的是烟土泛滥,几乎家家都种大烟,人人都是烟鬼,不抽大烟的男人极少,常常看到有些烟鬼大烟瘾犯了,倒卧在路边抽搐。

    屈志田已经有过四年当县长的经验,他知道积重难返,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每到一个村子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很少发表看法,整个社会风气都坏了,一个人难有回天之力。

    可是屈志田也不能无动于衷,当一个碌碌无为的庸官,他总想干一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首先在老百姓中间树立威信。

    那天屈志田带领着几个官员骑马来到崾涧村,看见一只白狗对着官员们狂吠。狗咬生人的现象屡见不鲜,官员们不去理睬,骑马来到村子中间,在一幢看起来阔绰的瓦房面前下马,早有村长站在路边等待。

    谁知道那白狗竟然咬住屈志田的裤管不放,好像知道屈志田是个县长。那村长对准白狗踢了一脚,白狗竟然猛扑到村长身上,村长急忙躲闪,不小心栽倒,被白狗咬伤。

    这真晦气!几个官员帮忙把狗撵走,幸亏村子里有中医,祁连山闻讯赶来,为村长敷药包扎。

    村长对着屈志田憨笑,说那是一条疯狗,要屈县长不必介意。紧接着开席,村长拐着伤腿为官员们敬酒,官员们陪着屈县长,总有些心虚,这个新上任的县长不知道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好像很随和,见了村民总要打一声招呼,村长们设宴也从不拒绝,随遇而安,让人猜摸不透。

    吃了饭走出瓦房,又遇见了那只白狗,白狗还是面对官员们咬着,官员们每人手执一根棍棒,想把那只白狗撵走。那白狗跑不多远又返回来,对着官员们狂吠。

    屈志田不动声色,站在旁边观察,他感觉这条狗咬的有些蹊跷,好像执意要告诉这些官员们什么。屈志田挥手,不让那些官员们拿着棍棒去撵狗,而是自己一个人朝狗走去,那只狗拽着屈县长的裤腿把屈县长拉到一幢农家小院,用嘴拱开屋门,然后蹲在院子里的一堆新土上,一动不动。

    屈县长感觉奇怪,进入茅屋,茅屋内设一祭桌,一位夫人穿白戴孝,跪在祭桌前啼哭。这种现象屡见不鲜,死人的事经常发生。不过那白狗为什么要将你带到这里来?让屈县长心生疑虑。

    那妇人泪眼婆娑,长得娟秀。看那屈县长一身中山装,知道来了县上的大官,便哭着倾诉:“丈夫病故,婆婆离家出走,单丢下我一个寡妇,让我以后怎样活命”?

    那几个随行官员和村长随后赶到,一个当了一辈子职员,熬了个科长的老官员对屈志田说:“屈县长,咱们走吧,每天都会死人,这样的事我们不宜陷进去太深”。

    屈县长点头。正打算走时那只狗又咬起来了,一下子扑到屈县长的面前,拽住屈县长的裤腿不肯放松。屈志田感觉不可思议,问村长:“院子里那堆新土下边是什么”?

    村长的脸色有点惊恐,但是他不得不实话实说:“新土的下边是一处萝卜窖”。

    屈县长突然命令村长:“你亲自给我把那萝卜窖挖开”!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屈县长想干什么,突然听见屋子里那妇人大吼一声,大家重新冲进屋子,只见那夫人头撞在桌子腿上,企图自杀。

    萝卜窖被重新挖开,真相大白,原来萝卜窖里埋着那妇人的婆婆!

    村里人义愤填膺,纷纷手执棍棒,要将那妇人乱棍打死,几个政府官员极力制止,案件不用怎么审理,那妇人就全部招供。

    原来,县上抽派民工,维修凤栖沿线的公路,妇人的丈夫被派去修路,村长便跟新婚不久的小妇人混在一起,那天晚上一对奸夫****正在一起鬼混,被回家的丈夫逮了个正着。

    妇人被丈夫暴打,并且要找村长拼命,婆婆出面制止,老人家主要是害怕儿子遭遇不测,劝说儿子忍气吞声。谁知道从此后儿子得了一种谁也说不清的病,半年后一命呜呼,儿子死后婆婆也神秘失踪。

    每过一段时间凤栖都要枪毙人,但是枪毙女人的事情少有,凤栖街万人空巷,都涌上街看那害死婆婆和丈夫的女人的风采。那妇人长得确有姿色,凤栖城的老百姓有人愤慨,有人却替那妇人惋惜。大家纷纷把烂鞋臭鸡蛋扔向那一对奸夫****,那妇人被枪毙后无人收尸,听说心肝肺和脑浆都被一帮子泼皮弄走下酒。

    当年县长就有权枪毙人犯,即使军队上枪毙人也要署上县长的大名。古代就有白狗告状的佳话,想不到民国时期照样出了一条忠于主人的白狗。这件事使得屈志田县长名声大震,连刘子房军长都对屈志田年这个轻人表示钦佩。

第四百五十三章

    蜇驴蜂坐上汽车走后,满香直接问明秋:“明秋,刚才你俩在屋子里的谈话我都听到了,这件事你打算怎样处置”?

    李明秋看满香已是满头华发,感觉到自己对不起这个老妻。这一辈子无论自己在外边怎样兴风作浪,满香总是默默地支撑着这个家庭。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李明秋能有今日多亏了满香。李明秋不想让满香在这件事上过于担心,他叹一口气,说:“不理就是”。

    满香在桌子旁边坐下,说出的话有点伤心:“明秋,这辈子风里雨里过来了,我为你担了一辈子心。今天,你说一句实话,是不是对那个蜇驴蜂还很在意”?

    李明秋实话实说:“说不上在意,逢场作戏而已。在长安胡老二安排我俩在他的公馆留宿,一幢院子就我们二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个人就——”。

    满香接上话茬:“假如那蜇驴蜂是个一般的女人,你李明秋不一定能看得上。这个女人虽然老点,但是风姿犹存,可能双方都有那个意思,于是就混到了一起,对不”?

    李明秋一脸滑稽:“我说夫人,明秋再不敢了,再不会了,你就饶过明秋这一回”。

    满香叹息:“饶不饶都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让我嫁了个混混!罢罢罢,这日子还得往下过。关键的问题,你这一次造成了后果,蜇驴蜂怀里抱着的孩子明显地是咱李家的根,你不可能不管,也不可能不理。那蜇驴蜂临走时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要你把她现在的丈夫‘除却’,这可是一件大事,夫君呀,明秋呀,孩子他爹!还望你三思而后行”。

    李明秋这一生杀人无数,处事果断,再杀死一个谷俊山估计不会费事,问题是,值不值?杀死谷俊山以后那个张凤抱着孩子赖在你家不走,你该怎样处置?总不能再像刘子房那样,为自己纳妾!即使纳妾也要买个姑娘,不可能纳个半老徐娘。李明秋真的江郎才尽,问老婆:“满香,这一次我听你的”。

    满香一连认真:“当真”?

    李明秋看媳妇一眼:“明秋心里当真没有主意”。

    满香说,说得非常平静:“明秋,跟你睡到一起,总能闻到一股血腥,就在前不久,你还出主意杀死了要饭吃母女。如果要彻底干净,不留后患,索性将蜇驴蜂一家全部除却”!

    李明秋倒抽一口冷气:“那样一来岂不残忍”?

    满香神色黯然:“我知道,你主要是舍不得蜇驴蜂怀里的那一条李家的根。要不这样,咱们一家,连同我爹我娘,搬到长安居住,彻底离开凤栖这块是非之地”。

    李明秋心想,先把妻子稳住,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于是说:“这个问题可以考虑”。

    夫妻俩正在说话,叔叔铁算盘推门进来,哈一口冷气,对侄子说:“明秋,我让竹叶整几个小菜,咱们叔侄俩喝一杯酒”。

    李明秋正想摆脱满香的纠缠,于是站起来,跟着叔叔来到隔壁小院,看见文秀站在院子里,笑得灿烂:“大伯,你过来了,我娘正在做菜”。

    怀德见了明秋总是咧嘴一笑,李明秋的记忆里,对伯伯这个头衔还很陌生,偶然间听到文秀叫他“大伯”,李明秋还回不过神来,暮然间明白是侄子媳妇在叫他自己,让李明秋有点很不习惯,他仓皇地答应了一声,看见了侄子媳妇那一张姣好圆润的笑脸,心里头仿佛钻进了蚰蜒,挠挖得难受。这简直是蜇驴蜂的翻版,让李明秋看见了年轻时的张凤……思绪在恍惚中游走,那张老脸不合时宜地憋成了茄子色。看样子文秀对怀德非常满意,刚进门一个多月,小媳妇就出落得满脸秀气。

    上房正屋已经收拾得纤尘不染,连铁算盘的被褥也叠放整齐。桌子上摆着几样下酒菜,叔叔在箱子里翻出一瓶西凤。文秀为爷爷跟伯伯倒酒,一双小手胖嘟嘟。李明秋总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叔叔端起酒杯邀侄子,李明秋方才惊醒。

    看样子叔叔心情不错,八十岁的老人头顶发亮,铁算盘吱一口把酒喝干,吃一口菜,直接切入话题:“明秋,叔叔活到现在,总算把这世道看清,啥叫活人?就是不管别人咋说,只要自己感觉沾和(相当于舒服)就行”。

    明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点头也不摇头,吃一口菜,然后放下筷子,慢慢地咀嚼,对叔叔这一番宏论有点猜摸不透。

    铁算盘看侄子仿佛在仔细听,于是索性把话挑明:“叔叔活了八十岁,不糊涂,叔叔一眼就看出,文秀娘怀里抱着的孩子是咱李家的种”!

    李明秋把筷子拿起来,又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看叔叔有些忘乎所以,感觉中叔叔也许没有恶意。就这明秋也无法承受,话说的有点生硬:“叔,您老人家请侄子喝酒,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别把屎盆子尿盆子扣到侄子头上,侄子还要在凤栖活人”!

    铁算盘不恼,也感觉不来侄子话里的份量,这个人一辈子就这样,心宽,心宽活得寿长。他还是继续说:“怕啥,别人没有这个能耐!皇上后宫嫔妃三千,富户人家三妻四妾,女人就是男人餐桌上的一道菜!叔佩服侄子,这辈子没有让自己吃亏”!

    李明秋站起来,装着要走:“叔吔,侄子这张老脸都让你刮得没皮咧,再没有啥事我就走咧”。

    铁算盘拉得李明秋重新坐下,还是继续着他自己的思路,说出的话一点也没有走样:“在咱屋里坐着,怎么说别人都听不到。叔这一辈子啥都不盼,现在就盼望有个神智健全的,活蹦乱跳的重孙,明秋你帮叔看看,那文秀怀上了没有”?

    李明秋伸手摸摸叔叔的前额,感觉中并不发烧,于是抬高了嗓门:“李守义,你活了八十岁了,还打算再活多久?我看你老糊涂了,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

    铁算盘还是有条不紊,慢条斯理:“你放心,叔不糊涂,叔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怀德媳妇是个鬼钻,把一家人都捉弄得围着她转。这媳妇我算看透了,喜欢炕上的那点破事,一旦几个月怀不上孩子,说不定就成了别人的媳妇”。

    李明秋有点无可奈何:“叔,人家文秀进门才一个多月,不可能这阵子显怀,十月怀胎、一朝分晚,一两年之内怀不上孩子都算正常,我看你老人家心太急”。

    铁算盘吃一口菜,故意显得神秘:“叔听说长安的医院有一种仪器,能看到人的肚子里。下一次侄子去长安把文秀带上,让那仪器给文秀看看。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话,能说不能做。女人家就那么回事,侄子,就算叔求你……叔不说你肯定明白”。

    李明秋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叔,你老糊涂了!你把明秋当成了啥人”?

    铁算盘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气:“怕啥,肉烂了在一个锅里。又不是让你去拔黑豆,哪里来那么大的火气”?!

第四百五十四章

    早年瓦沟镇首富张鱼儿一夜暴亡,有人怀疑是七姨太从中作梗,其实那白菜有点冤枉,可怜年纪轻轻地就为张鱼儿做了陪葬,多亏了栽逑娃师徒俩半夜掘墓,把白菜从阎王殿背回人间。白菜从此做了栽逑娃的婆娘,并且为栽逑娃生了一个男孩叫做齐结实。

    战乱年间,穷乡僻壤的无头命案多如牛毛,死一个人犹如踩死一只蚂蚁,大多数杀人者都逃之夭夭,张鱼儿之死虽然是一桩疑案,但是民不告官不究,即使告官也不一定能把杀人者绳之以法。转瞬间十几年过去,张家盛极而衰,张德贵张富贵先后死于非命,要不是仰仗外甥女婿胡老二的势力,张家很难中兴。

    张鱼儿暴亡以后,四姨太(蜇驴蜂的妈妈)也就随之失踪。没有人关心四姨太的去向,四姨太的地位在张家无足轻重。可是十几年以后,四姨太突然重回张家大院,并且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声称那孩子是张鱼儿的“遗腹之子”。

    谁也不敢对四姨太重返张家大院说三道四,就是大老婆也得让着四姨太几分,因为大家清楚,张家人能够重回瓦沟镇,蜇驴蜂功不可没。四姨太带回家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张鱼儿的“遗腹之子”已经无关重要,重要的是,蜇驴蜂得罪不起。

    这一年多来,蜇驴蜂出尽了风头,无论走到哪里都无人敢慢待,无论什么人见了蜇驴蜂都毕恭毕敬,蜇驴蜂罩在女婿胡老二的光环里,确实有点得意但不忘形。因为蜇驴蜂清楚,她实际上是徒具虚名,假如有一天文慧在胡老二那里失宠,蜇驴蜂将变得一文不名。不过现有的资源必须利用,蜇驴蜂首先攀上了李明秋,怀里的这个男孩就是要挟李明秋的资本,蜇驴蜂知道怎样把握火候。

    蜇驴蜂坐着刘军长的宾利车,摇摇晃晃地回到郭宇村,看门虚掩着,两个女儿和谷俊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她不在家,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蜇驴蜂并不清楚。汽车司机把蜇驴蜂送到目的地,连水都没有喝一口,随即调转车头离去。家里稍显凌乱,蜇驴蜂把孩子放在炕上,连喊了几声:“文英、文爱!文爱、文英”!不见有人答应。正生气间,突然见哥哥张有贵骑马而来,马的后边还有一乘轿子,轿夫把轿子放在院子中间,不见有人下来。

    张有贵下马后掀开门帘进屋,说得直接:“张凤、妹子,咱四娘回来了,就住在瓦沟镇咱屋,我来接你回娘家,跟四娘重逢”。

    蜇驴蜂显得失态,大张着口:“什么?我娘?我娘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有人说我娘被大哥卖了寡妇,当年我张凤无有回天之力,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边流。这阵子我娘回来了,三哥,你打算把我娘怎样——安排”?

    张有贵坐在凳子上跟妹妹啦话:“妹子,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张家能有今天,全靠妹子帮忙。四娘还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声言那是咱爹的遗腹之子。我想,在咱张家的祠堂前给那孩子认宗归祖,那孩子是咱们兄妹俩的四弟,这辈子能有个弟弟实属咱兄妹俩的荣幸”。

    文英文爱回来了,站在门口不敢进屋。蜇驴蜂已经没有心情跟姐妹俩发火,感觉中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蜇驴蜂思娘心切,她让文英和文爱继续留在家里照看这个家,自己则抱着孩子钻进轿子里,心急火燎地赶往瓦沟镇。

    不说母女见面后怎样抱头痛哭,包含了太多的离恨别愁。大娘二娘三娘全都陪着蜇驴蜂母女落泪,各人的心情不尽相同。蜇驴蜂见到了娘带回家的弟弟,那孩子被文秀文慧还小,不知道怎么搞的蜇驴蜂感到别扭,感觉中娘在做戏,这孩子肯定不是张家的种!

    可是没有人敢说,没有人把这层关系戳透,张家人全都赞美这孩子怎样聪慧、灵秀,张家的祠堂里,为孩子举行了隆重的认宗归祖,主持仪式的远房叔叔为孩子赐名,叫张天贵。

    翌日,疙瘩跟楞木一起,赶着几匹骡子,为蜇驴蜂母女重逢驮来了贺礼。蜇驴蜂从疙瘩的嘴里,知道了谷俊山已经渡河到了山西。但是蜇驴蜂还是感到惊奇,那谷俊山从里没有说过,疙瘩捡回来的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看来谷俊山还是老谋深算,早已经为自己安排了后路。蜇驴蜂心里感觉缺失了什么,有种失落和惶惑。

    张有贵盛情款待了疙瘩和楞木,甚至跟这两个土匪头目称兄道弟。乱世年间人的道德缺失,相互间都在互相利用。张有贵知道自己的脸面有多大,要不是看在胡老二的面子上,这些土匪头目知道他张有贵是谁?

    吃完饭疙瘩和楞木告辞,赶着骡子打算返回郭宇村,走在瓦沟镇的大街上,突然一个人影一闪,引起了疙瘩和楞木的注意,这不是曾彪是谁?那曾彪可能也看见了疙瘩和楞木,钻进一条巷子打算溜走,哪知道楞木早已经随后赶上,提起曾彪的衣服领子一提,把曾彪提上马背,然后两人趁着暮色,离开瓦沟镇钻进山林。

    这可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一年前曾彪席卷了山寨的财产逃匿,杨九娃气得咬牙切齿,誓言有一日一旦抓到曾彪,要把那家伙剥皮抽筋!谁知道一年以后竟然在瓦沟镇把曾彪抓获,楞木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完全忘记了曾彪还带着枪。那曾彪当年已经六十多岁,根本就不是两个土匪头目的对手,他被楞木提溜上马背,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近,反正怎么个死法都是死,临死前也要找一个垫背!老家伙瞅楞木不注意,掏出手枪对准楞木的脑袋,射出一梭子子弹。

    疙瘩气急,顺势抓住曾彪的两条大腿奋力一撕,曾彪整个人被撕成了两半,回头把楞木扶起,楞木已经断气。

    唢呐吹出的招魂曲响彻郭宇村的上空,那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葬礼,惊动了凤栖县所有的三教九流。楞木的两个孩子金童和玉女跪在爹爹的灵堂前,为爹爹守灵。良田爷经历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没有想到耄耋之年孙女女婿竟然先他而去,不过老人家还算硬朗,良田爷得为憨女分忧。

    一连几天的吊唁,整条村子已经极端困乏,明天早晨就要入殓,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条壮汉。

    第二天五更,大家早早起来,结果不见了楞木,也不见了憨女,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循着脚印向前找,在楞木跟憨女最初结识的山洞里,大家发现,夫妻俩平躺在一堆莎草上,憨女已经割腕自尽。

    良田爷坚持要去那个山洞里去看看憨女,大家把良田爷抬到担架上,让老人去跟憨女告别,老人家用衣服袖子擦去孙女和孙女女婿脸上的血渍,紧接着咯嘣一声,一丝游魂从体内飘出。

    埋葬楞木时蜇驴蜂没有回村,心想一个女流之辈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那几日张凤一直陪着妈妈,看妈妈精神恍惚,老是心神不宁。看到娘的样子,张凤心里明白了八九,张凤早都听说娘为她找了一个杨九娃山寨上的管账先生,娘突然回到张家,肯定有她自己的阴谋。不过娘不明说,张凤也不会深究。过几日张凤要回郭宇村,娘突然说,要去女儿家住几天。张凤不可能拒绝,看样子娘有什么心里话要告诉张凤。

    两乘轿子离了瓦沟镇,沿着山林向前走,正走间娘突然让轿子停下。轿夫将轿子停在路边,娘下了轿子,从包裹里掏出一沓冥钱,娘让弟弟跪在她的身边,将那冥钱点燃。

第四百五十五章

    张鱼儿虽然富甲一方,但是在瓦沟镇活得很有人缘,瓦沟镇几乎有一半住户是张鱼儿家的佃农,谁家有个七灾八难,只要求到张鱼儿门下,张鱼儿总不会让那人空手而归。即使跟郭麻子杨九娃这些军阀土匪,大家也相处和睦,从不招惹是非。

    早年曾彪跟张鱼儿有那么一点瓜葛亲戚,曾彪来瓦沟镇办事时常常在张家留宿,曾彪是杨九娃的管家,当然出手阔绰,每次在张鱼儿家留宿时总要跟杨九娃搓几圈麻将。张鱼儿一生好赌好色,几乎每天晚上张家都有赌局,有时约瓦沟镇的一些土豪,人手不够时就由四姨太充数。

    四姨太的麻将打得非常精,赢多输少,常常让那些大老爷们自叹弗如,那时节四姨太已经年过四十,虽然为张鱼儿生了个女儿(蜇驴蜂),看起来风姿犹存,但是却得不到张鱼儿的恩宠。张鱼儿还有五姨太六姨太,后来娶回家的七姨太年方十六。四姨太独抱憾恨,每天晚上抱枕而眠,心里自然空虚。只有在麻将桌子上,四姨太才能出点风头。

    曾彪爱看四姨太出牌时的姿势,那种潇洒和优雅结合得非常完美。有时,牌桌上的人够了,四姨太仍然不肯离去,常常围着桌子转圈,给客人添水倒茶,客人犹豫不定时,给客人指点一二,往往一招制胜。后半夜张鱼儿累了,客人们意犹未尽,四姨太就顶替张鱼儿上阵。牌桌上没有了张鱼儿,客人们说话也就无所顾忌,有时故意说一些荤话,开一些冷玩笑,四姨太毫不在意。大家都是过来之人,谁都把那些炕上破事不在心里。一来二去,老虎总有打盹的时候,曾彪竟然虎口拔牙,跟四姨太混到了一起。

    混到一起也就罢了,一对旷男怨女,都有那种心意,一个掘井止渴,一个缘木求鱼,那条道儿非常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一双狗男女在一起苟合,想不到种籽发芽了、开花了、结果了,四姨太怀上了曾彪的骨肉。

    曾彪当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当他确凿无误地认为四姨太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下的种籽时,对四姨太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非常在意。当年像张鱼儿那样的土豪就有权处置对自己不忠的女人,张鱼儿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跟四姨太同房,一旦发觉四姨太怀上了野种,这个女人的下场将会很惨!

    一对狗男女在一起商议,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张鱼儿弄死,然后曾彪带上四姨太逃走。其实那次迫害事件非常简单,四姨太给张鱼儿的饭碗里放了一些“人盐”(好像是一种毒药)。如果张家的几个儿子下决心为父申冤,根本不难破案。埋葬张鱼儿的仪式非常隆重,甚至把七姨太装进棺材里为张鱼儿陪葬,可是真正的凶犯却逃之夭夭。

    瓦沟镇经历了生与死的历练,终归平静,四姨太不见了,谁也不会把张鱼儿之死跟四姨太挂钩,曾彪带着四姨太在撇撇沟安家,生子立后。撇撇沟窄而狭长,几十里路上只住着十几户人家,好像相互间不怎么往来,四姨太一住下来就是十多年。十多年来四姨太知道郭宇村有他出嫁的女儿张凤,可是她不愿意跟张凤互相走动,做贼心虚,四姨太害怕女儿知道那一段隐情。

    一年前曾彪鬼迷心窍,认定杨九娃气数已尽,于是,席卷了杨九娃所有的浮财,带着妻儿钻进深山老林里隐居。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前几天突然来了一帮杆子,把曾彪几十年来积攒的财物洗劫一空。曾彪是当过土匪之人,关键时刻只能金蝉脱壳,他瞅杆子们不注意的当口,只身逃走。那些杆子们只是洗劫了财物,也没有怎么虐待四姨太母子,杆子们走后四姨太带着儿子走出大山,无意中在路边听别人谝闲,谈到了张家这几年的沉浮变迁,,听说张凤仰仗女儿女婿的势力,帮助张家中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四姨太走投无路,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踏进了张家的大门。

    那曾彪在外边游荡了几天,回到家里,看见家徒四壁,老婆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曾彪一路寻找,找到瓦沟镇,想不到冤家路窄,正好遇见了疙瘩和楞木,于是,就发生了前边交代的一幕。

    已经进入腊月天,郭宇村的上空始终漂浮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楞木一家三口之死给郭宇村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人们最揪心的是憨女,那个可怜的女人承受不了楞木之死带给她的打击,竟然用死亡来捍卫那荒蛮而带着传奇色彩的爱情。爱是什么?爱是一种心灵感应,憨女爱得惊天动地、爱得空前绝后!

    然而,村子中间一幢茅屋内,麻油灯爆出一声脆响,渐渐暗了下去,张凤瞅着暗夜中那久久不灭的火星,听自己的亲娘讲述害死亲爹的过程,不知道怎么搞的张凤对娘亲没有仇恨,内心里涌上来一股深深的同情。女人,女人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丈夫夜夜睡在自己身边,长相厮守。女人最无法忍受的是没有丈夫的孤独。既然亲娘得不到爹爹的恩宠,红杏出墙也在情理之中。

    孩子醒来了,暗夜里的哭声特别嘹亮,一个念头一闪,把蜇驴蜂牢牢地攫住:假如有一天青头回来,问她:“你怀里抱着谁的孩子”?蜇驴蜂应该怎样应对?

    娘突然说:“凤儿,张凤,把灯点着,娘这脊背上透着一股凉气,感觉中你爹前来索命”。

    蜇驴蜂惊叫一声:“娘!你别说了!别吓着我的儿子,咱娘俩,一条藤上的苦瓜,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娘突然喊起来:“我不想死!我还想活人!我还没活够”。

    一股阴风从门缝内刮进屋子,可怕的坚硬。蜇驴蜂哆嗦着把灯点亮,看墙上晃动着两个巨大的身影。孩子撒尿了,甩出一股长长的尿绳。蜇驴蜂终于冷静下来,对娘说:“娘,既然想活人,就得把心打硬!明天,你回到瓦沟镇,千万不能萎靡不振!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既然错了,就一错到底!不能后悔,不能忏悔!抬头挺胸,在张家大院内为自己和张天贵觅得一方天地”。

    鸡叫了,没有其它公鸡和鸣,好像全世界只有一只公鸡,显得那样孤独。遥远的天际,传来阵阵哭声。娘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凤儿,张凤,娘不想回去了,娘就留在你家给你做伴,行不”?

    张凤说得非常坚决:“不行,娘必须回去!不要让人怀疑我是娘的同谋”。

第四百五十六章

    在郭宇村,还有一个女人对于楞木之死悲痛欲绝,这个人就是棒槌。

    棒槌早年被谷椽谷檩弟兄两个从黄河激浪中救上岸,随即就做了弟兄两个的女人,一晃十几年过去,在郭宇村活得默默无闻,这个女人没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与世无争、与人无怨,养活着呼风雨留下的两个儿子,常常为了揭不开锅而发愁,犹如一株长在沙漠里的莎草,珍惜每一寸阳光每一滴露珠。

    棒槌不会忘记,那一年腊月天无米下锅,她去敲楞木家的门,楞木给她背过来半袋子糙米。女人家对男人表示感激的唯一办法就是贡献自己。门外雪还在下,两个孩子缩在炕角,瞪着眼睛看着娘把自己剥光。楞木把棒槌压倒在炕沿上,掏出家伙插进了棒槌的水田,这里刚刚入巷,门外窗下就传来良田爷的喊声:“楞木,你跟我回家”!

    女人一旦没有了尊严,也就不会在意脸面。棒槌是一个不会下崽的女人,只要能吃饱肚子,任何男人都可以上手。但是男人跟男人不一样,棒槌从此后对楞木动了感情。虽然有那么不多的几回,棒槌为楞木主动献身,以至于后来良田爷手执杠椽,把楞木从棒槌的炕上撵回憨女的家里。良田爷不会善罢甘休,去找杨九娃告状,在杨九娃的斡旋下,这场风波才逐渐平息。

    生活中有些事,发生在昨天,今天也许已经遗忘,有些事却刻骨铭心,时间愈久愈加清晰。棒槌有了跟楞木的肌肤之亲,从内心里恋上了楞木,她常常站在自己的家门口,期盼着楞木出现。当然,山村野妇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爱,她只是认为楞木值得信赖,依附在楞木的身上棒槌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楞木一次次猛烈的撞击让棒槌难以招架,感觉中骨头都要粉碎,但是棒槌的精神却极端兴奋,她说:“楞木哥,我死了都不会后悔”。

    人对人的爱恋往往带着一种无可救药的愚顽,明明清楚得不到,却朝思暮想地思念。有些日子,棒槌站在村口的歪脖树下,她不图什么,只是想看一眼楞木的身影,楞木就是棒槌心目中的偶像,是棒槌崇拜的神!虽然以后棒槌招赘了老班长,两个儿子逐渐长大,一家四口起早贪黑地割烟,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但是棒槌的心里始终给楞木留下很大的位置,她天天为楞木祈祷,楞木就是棒槌头顶上的那一块蓝天,楞木就是棒槌心目中那一轮红日,楞木就是棒槌的一切!

    初次听到楞木死亡的噩耗,棒槌首先抬头看天,她看见天空一片瓦蓝。棒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耳朵听错。当唢呐吹出的招魂曲在村子里响起,一股凉气穿透棒槌的脊梁骨,棒槌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天塌地陷!

    棒槌不可能去楞木的灵前哭丧,棒槌没有替楞木守灵的资格,棒槌只会愣愣怔怔地坐在自家屋子的草墩上,一会儿哭、一会儿想。

    老班长是个相当憨厚的男人,棒槌能够收留他,老班长感到相当满意。老班长五十多岁了,炕上的那点破事有点力不从心,可是老班长仍然雄心不减,他并不知道棒槌不会下崽,还以为两个儿子全是棒槌亲生,老班长的所有愿望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棒槌能给他下一个小崽。老班长并不知道棒槌为什么要哭,村里死了人很正常,即使郭麻子那些游兵散勇们来郭宇村以后也死了几个。不过楞木在郭宇村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楞木之死对郭宇村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那几天老班长被请去给那些帮忙的做饭,晚上回到家里看见棒槌在哭,那也很正常,棒槌是个心软的女人,村里死了人哭几声也无可厚非。可是看到棒槌竟然悲痛欲绝,不吃不喝,老班长不由得起了疑心,不过那是以前的事,跟老班长没有关系。老班长能想得开,女人,谁日跟谁亲。

    埋葬楞木的规格之高在当年的郭宇村绝无仅有。可是就在楞木入殓的当天,想不到憨女和良田爷双双为楞木殉葬。杨九娃悲痛之余,又吩咐手下的土匪从瓦沟镇的棺材铺子里抬回来两副棺材,三副棺材摆在山洞外边,一群汉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也把楞木和憨女的遗体从山洞里抬不出来,于是大家商议,干脆就把山洞作为三位仙逝者的墓穴。把棺材抬进山洞,就地入殓,又出现了难题,三位仙逝者骨骼太大,装不进棺材里边。

    风水先生拿出罗盘,左看右看,恍然大悟,说出了四个字:“这是天葬”。于是,大家把空棺材放在仙逝者旁边,慢慢地从山洞内退出,打扫干净洞子内的脚印,把洞口用石头封严。

    金童和玉女两个孩子被杨九娃抱到山寨,村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经历了数不清的生离死别,大家都变得麻木,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只能暂且偷安,活一天算一天。

    突然大家切切实实听到了,村子里又传来了哭声,只见一个女人在老班长的陪伴下,穿白戴孝,哭哭啼啼,朝埋葬楞木的山洞走去。大家都认得,那是棒槌。

    女人们站在路边,目送棒槌远去,没有人讥笑,只是感觉酸楚,敢于承当的女人不多,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为自己崇拜的情夫送葬的女人在郭宇村绝无仅有,那老班长挑一副担子,两只瓦罐里放着祭祀的饭菜、冥钱。乡亲们跟上来了,有人出于好奇,有人纯碎是为了看稀罕。

    半山腰的山洞里,冒出了缕缕紫烟,腊月天,山笑了,一簇簇山桃花盛开,几条蟒蛇盘踞在山洞周围,给三位仙逝者增添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棒槌不慌不忙,从瓦罐里取出了祭祀的饭菜,摆在山洞外边的石桌上,然后点燃冥钱,云开了,太阳笑得灿烂,一群鸟雀子飞过,留下一串歌声。

    祭祀完毕,棒槌回头一看,身后跪倒了一大片乡亲。

第四百五十七章

    楞木之死对于杨九娃来说,犹如晴天霹雷,简直能把那个土匪头子炸晕。

    携手走过荆棘血泪,刀光剑影中结下了生死之交,那不是一般的兄弟情谊,堪称桃园三结义。遽然听到楞木被曾彪加害,那种内心受到的冲击无以复加,弟兄们用窝子(相当于滑竿)把杨九娃抬到楞木遇害的现场,杨九娃二话不说,首先扇了疙瘩俩个耳光,并且声严厉色地质问疙瘩:“楞木死了,你为什么活着”!

    疙瘩被打晕了,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疙瘩跟随杨九娃已经超过二十年,二十年来杨九娃从来没有说过疙瘩一句重话,人在关键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杨九娃无处发泄,把一腔火气撒到疙瘩身上。

    众家弟兄经过了暂短的沉默,首先把杨九娃跟疙瘩隔开,几个老土匪分开劝说杨九娃和疙瘩,山寨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刻千万不能内讧。可那杨九娃简直疯了,抽出腰刀猛砍曾彪,一直把那曾彪砍成肉酱,接着又爬到楞木身上嚎啕大哭,哭声令周围的群山震颤。

    疙瘩用手摸了一下脸颊,挤出一丝苦笑,那样子让人看着害怕:“杨大哥,杨九娃!你是不是怀疑我疙瘩害死了楞木?如果是这样的话疙瘩死给你看”!疙瘩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汉子大吼一声,飞起一脚,正好踢在疙瘩的肘关节上,枪响了,一梭子子弹射向天空。

    枪声惊醒了杨九娃,杨九娃止住了哭声,回头看疙瘩正在以死明志,幸亏手枪被一条汉子踢飞。土匪头目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死不认错。杨九娃还在强辩:“那曾彪一个六十岁的糟老头,有啥能耐?就不相信一条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死在曾彪的枪下”!

    刚刚救下疙瘩的那条汉子拽住杨九娃的衣服领子一提,杨九娃整个人被提溜在半空。众人大惊,又不敢向前解救。这时,疙瘩发话了:“丑牛,把大哥放下,肚子没冷病,不怕喝凉水,疙瘩站起来一棵树,蹲下去一座山!一人做事一人当。问问杨九娃,凭什么说我害死了楞木”?!

    丑牛姓林,也是疙瘩刚刚收下的一条汉子,林丑牛跟鲁汉一样,空有一身蛮力。山寨的老土匪们知道,杨九娃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看样子疙瘩正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招收了鲁汉和林丑牛这些壮汉。其实疙瘩每招手一个人,都要把那个人领到山寨上让杨九娃过目,疙瘩不会从杨九娃手里夺过山寨之主。这一点大家心里有底。杨九娃也许经受不了这遽然到来的打击,精神崩溃,所以才对疙瘩发难。

    杨九娃没有防备,被林丑牛提溜在半空。这个土匪头目虽然缺少一只胳膊,但是也有克敌制胜的绝活,双脚离地所有的武功都失去了支撑,等于一个废人。杨九娃心里掠过一道阴影:这疙瘩是不是想连我一起处死?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怕死。杨九娃尿裤子了,嘴唇不住地打着哆嗦。

    疙瘩看到杨九娃的窘态,又替杨九娃难过。他让丑牛把杨九娃放下,然后吩咐几个老土匪把杨九娃抬往郭宇村。可那杨九娃非要跟楞木同行。众弟兄抬着楞木,杨九娃跟在后头,疙瘩看着杨九娃蹒跚前行的老态,彻底原谅了杨九娃。

    李明秋和郭麻子闻讯赶来,郭宇村已经设起了楞木的灵堂,二人在楞木灵堂前焚香祭祀,紧接着在司仪的带领下,来到四合院跟杨九娃汇合。

    杨九娃嘴上干起了一层皮,睡在炕上不吃不喝。郭麻子跟楞木也有几十年的交往,当年就是郭麻子枪下留人,放了楞木一条生路,杨九娃才认定郭麻子这个人可以交往。至于李明秋跟楞木共事的时间更长,两个人曾经一同赶脚,一同去宁夏贩运大烟。对于楞木之死大家都非常悲痛,感觉中有点不可思议。杨九娃当着两位老友的面,直接说:“杨某认为,楞木死得蹊跷,疙瘩摆不脱嫌疑”!

    李明秋不由分说,猛扇了杨九娃一个耳光:“杨九娃你疯了!啥叫祸从口出?啥叫良莠不分?害人必须利己,疙瘩跟楞木之间没有利害冲突,况且那楞木对疙瘩向来非常尊重,相互间情同手足,你凭什么说疙瘩害死了楞木?再说了,如果没有一个人在前边为你遮风挡雨,这山寨的头目你杨九娃能支撑多久”?

    杨九娃捂着自己的脸颊,看李明秋在迅速分化,整幢屋子站满了无数个李明秋,一千只手指着杨九娃的鼻尖,嘴唇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杨九娃没有听清,杨九娃突然狂笑:“杨某早都知道有这么一天,这就叫众叛亲离,连你李明秋都编派杨某的不是,看起来杨某的气数已尽”。

    郭麻子近来也被一种情绪困扰,有点萎靡不振,看到杨九娃郭麻子首先想到了自己,惺惺相惜,郭麻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杨兄,郭某理解你的心情,人死不能复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李明秋兄说的话杨兄可能没有听懂,要为自己的以后修路”。

    杨九娃突然大哭:“楞木,你死得好冤!你能不能给老兄托梦,究竟是谁害死了你”?!

    李明秋突然大吼一声:“行了杨九娃!别日上装睡(明白装糊涂)!谁吃几碗干饭我李明秋明白!你这是自己砸自己的锅,自己拆自己的台”!

    正说话时疙瘩进来。这几天疙瘩顶着巨大的压力和委屈,忙里忙出,安排着楞木的丧葬事宜,疙瘩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出路,他打算把楞木埋了以后,带着自己的妻儿和年迈的老母,搬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居住。他感觉再不能跟杨九娃在一起共事了,再不敢跟杨九娃在一起共事了,双方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疙瘩被杨九娃打得现了原形,疙瘩就是疙瘩,疙瘩再不会为杨九娃卖命。

    李明秋对疙瘩说:“疙瘩,老兄想单独跟你说话”。

    疙瘩笑得凄凉:“李兄,疙瘩知道你想说啥。咱们就在这里明说。杨九娃大哥怀疑疙瘩害死了楞木。尸口无证,疙瘩不想为自己分辨,这件事只能越抹越黑。这几天疙瘩不走,疙瘩走后无人安排埋葬楞木。楞木入土以后,疙瘩打算带着老母和妻儿隐居,这个世界上你们再也见不到疙瘩”。

    杨九娃突然自己扇起了自己的耳光,扇得满嘴流血,空气中传来了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杨九娃,我早都劝说你不要迷恋尘世上的那一点浮华,激流勇退,带着你的妻儿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耕云播雨。你倒好,无端地挑起纷争,自毁前程,如果再执迷不悟,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大家惊奇,这明明是何仙姑的声音,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空气中罩着一层虚无缥缈的神秘。疙瘩不语,点头,又摇头,从屋子里退出。郭麻子猛然间将杨九娃抱紧,惊恐地喊道:“杨兄,你再不要自虐了行不”?!

第四百五十八章

    正如叔叔铁算盘所说,李明秋这辈子没有让自己吃亏。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把周围所有的人玩转,能一下子抓住事物的本质,处理任何事都果断决绝,不留后遗症。说老实话李明秋有点瞧不起杨九娃和郭麻子,这两个人年轻得志时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到老年得了一种软骨病,一旦遇到挫折就没有了主意。不过李明秋并不打算抛弃这两个老友,最起码在目前来说,这两个人还可以利用。

    看见疙瘩走出屋子,李明秋随后跟出。李明秋知道,疙瘩是凤栖的新生代,这个人的能力不可低估。疙瘩不可能杀死楞木,杨九娃简直昏了头!把一盆子屎尿硬往疙瘩身上扣。不过看起来疙瘩还是深明大义,有一种处事不乱的定力,疙瘩如果撂挑子不干,收购大烟再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对大家都是损失,李明秋能掂量得来轻重。

    看着疙瘩走出大门,门口站着山寨的弟兄。大家都不相信疙瘩会杀死楞木,看来杨九娃这一次玩大了,玩得众叛亲离。从某种意义上说,疙瘩才是山寨的中流砥柱。弟兄们劝疙瘩把心放宽,不要跟杨大哥那样的人上计较。疙瘩坦然一笑,说:“各司其职,干活,埋完人再说”。

    疙瘩说完就朝楞木家里走去,疙瘩活得坦然,感觉中埋葬楞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无论别人怎样看待他,疙瘩内心无愧。整条村子只剩下豹子一个年轻人,楞木的丧葬仪式还必须由山寨的弟兄和郭麻子的游兵散勇们完成,看见疙瘩不避嫌疑,把所有的丧葬仪式安排得井井有条,李明秋从心眼里佩服。眼见得疙瘩即将进入楞木家院子,李明秋在后边喊道:“疙瘩留步”。

    双方年纪相差十几岁,平日里见面也是以兄弟相称,由于杨九娃在前,疙瘩跟李明秋的交往中只是一个随从的角色,他总是默默无闻地干好自己份内的事,从不抢杨九娃大哥的风头。杨九娃一辈子只会当甩手掌柜,这个人前半生有何仙姑帮衬,后半生有疙瘩和楞木两个左膀右臂,平日里只会瞎咋呼,遇到具体问题往往就没有了主意。现在楞木之死把疙瘩推到风口浪尖上,一大堆事需要疙瘩料理,疙瘩顶着巨大的压力,为挚友尽最后一份心。疙瘩知道谁在喊他,疙瘩清楚李明秋在凤栖的势力,疙瘩不可能不给李明秋留面子,疙瘩停下来,转过身,毕恭毕敬:“李大哥有什么吩咐”?

    李明秋知道,疙瘩这是在敷衍、在搪塞。在疙瘩面前李明秋感觉自己垂垂老矣,不过李明秋很自信,他相信自己能将疙瘩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一个好汉三个帮,人一辈子做事,没有几个得力干将不行,杨九娃真的混账至极!关键时刻良莠不分,如果再将疙瘩撵走,杨九娃危在旦夕。李明秋说:“杨九娃糊涂了,神经错乱了,兄弟大可不必在意”。

    疙瘩知道李明秋的潜台词是什么,疙瘩裂咧开厚厚的嘴唇,憨实地一笑:“李大哥放心,疙瘩跟随杨九娃二十多年,深知杨大哥的为人,疙瘩不会计较,但是疙瘩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跟杨大哥再不能”——

    李明秋摆手,把疙瘩的话打断:“你疙瘩离开杨九娃照样活人,但是杨九娃离开疙瘩一天也活不下去!这一点我们大家心里清楚。疙瘩,听老哥一句劝,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丈夫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谁都不会相信是你疙瘩害死了楞木。就目前来说,我们大家离不开你”。

    疙瘩不容易感动,疙瘩感动时脸就胀成了紫色,疙瘩把手关节捏得叭叭响,喉咙里有点堵塞:“谢大哥为疙瘩洗刷耻辱,还我清白!他日定当厚报”!

    李明秋对疙瘩抱拳,深作一揖:“明秋替杨兄谢罪,疙瘩,我们这些老家伙已经日暮西沉,过了今日无今日,来日方长,还望贤弟深明大义”。

    疙瘩匆忙还礼,到底李明秋技高一筹,疙瘩被李明秋击溃:“李兄,折煞疙瘩吔!走与留之事,疙瘩日后肯定给李兄一个答复”。

    李明秋吃了定心丸,再次抱拳:“相信老兄一句话,杨九娃这阵子都已经后悔,不过那个人不会给你道歉,只要贤弟答应留下,老兄会在你俩中间做出安排”。

    正在这时刘军长的宾利车沿着山路开进郭宇村,李明秋暗自吃惊,该不会是刘军长前来祭祀?想来不会,刘子房不会为一个土匪小头目而屈身。汽车开到李明秋身边停下,刘军长的司机探出头来,说:“李掌柜,刘军长让我接你回去”。

    李明秋本里还想猛砸杨九娃几句,还想给杨九娃浇几盆子凉水,让那个老家伙清醒清醒。可是听闻刘军长让司机开车大老远地来接他,内心里还是感觉吃惊,他坐进汽车里,都来不及跟郭麻子和杨九娃打一声招呼,就直奔县城而去。

    汽车稳稳地停到自家门口,李明秋才问司机:“刘军长请我干啥”?

    司机神秘莫测地一笑:“我们这些人,只会服从长官命令,不会打探和传播别人的隐情”。

    李明秋不再跟司机磨嘴,打开车门,回到自家院子,看二儿子李怀信和媳妇屈秀琴回来了,满香站在院子里笑得开心:“明秋,我让怀仁媳妇去找他爸借车,接你回家,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是呀,马上快过年了,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团圆,老婆接自己回家也无可厚非。不过这种现象极少,一生中可能只有这么一回。李明秋看二儿子媳妇的肚子鼓起来了,那种想抱孙子的欲望使得李明秋暂时忘记了诸多烦恼,感觉中小院内其乐融融,充满家的温馨。李明秋回到上屋躺进躺椅里,对满香说:“把西湖龙井给咱泡上一壶”。

    转瞬间过完年,怀仁怀信和大儿媳妇刘莉莉要去长安上班,屈秀琴已经请假,回到家里待产。李明秋也想顺道去一回长安,将近一年没有见胡老二了,好朋友明算帐,李明秋打算把一年来大烟的收购和调运账目向胡老二做个交代。

    两辆小车停在李明秋家门前,谁家出行也没有李明秋家出行排场。一辆小车拉着李怀仁夫妇,一辆小车拉着李明秋和儿子李怀信,还有一个客人今天也要上路,那就是文秀。

    李明秋已经答应带文秀去长安看病,文秀是胡老二的妻姐,到长安以后姐妹俩就能见面。文秀听说去长安,自然满心高兴,小媳妇准备了好长时间。怀德起初不答应,经不住媳妇软缠硬磨,纵使不愿意也没有办法。铁算盘和竹叶亲自把文秀送上汽车,眼看着汽车就要开动。怀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出来,手里拿两把菜刀,气势汹汹,站在汽车面前,不让汽车开走,并且质问李明秋:“大伯,你是不是想日文秀”?

    当着儿子和儿子媳妇的面,李明秋脸一赤一白,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屈辱,那是一种怎样的尴尬?让李明秋羞愧得无地自容。李明秋回头呵斥文秀:“下去”!

    文秀哭哭啼啼地下来了,两辆汽车慢慢地开出了凤栖城。李怀德突然冲着爷爷铁算盘发火:“李守义、铁算盘!文秀是我的媳妇,只能我日!别人敢动文秀我就跟他拼命”!

    铁算盘打了一辈子算盘,一辈子没有失手,到老来想不到栽倒在孙子手里,老家伙有点站立不稳,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气郁攻心,快要栽倒时被竹叶和满香扶住。

    郭全中闻讯赶回家,为老爷子扎针,老爷子终于缓过来气,老泪纵横:“我李守义羞先人哩”!

第四百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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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城上空的雾霾整整一个冬天无法散去,白天看那太阳周围蒙着一层灰白色的光晕,好像一只煮熟的蛋黄,散发不出一点热量。夜间的空气里掺合着柴烟的焦糊味,鼻孔里老像被什么东西堵塞,根本无法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看那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脸上灰不溜秋的,好像刚从炭窑里出来的碳毛贼。

    可是文秀却梅开二度,有一种终于找到了归宿的舒心。那不是一种勉强的苟合,而是一种水乳交融般的粘接。文秀的城池已经被无数次攻破,无论什么样的兵器她都见过,对待男人那种粗野的攻势一般都能应对自如。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舐舔伤口。文秀第一次见到怀德基本上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见那罐窑感觉亲切,记忆中爹爹常年四季在罐窑里烧砖,妈妈经常带着她去爹爹住的地方团聚,那是一处小得不能再小的空间,爹跟娘在一副门板支成的小床上相拥而眠,旁边的柴堆上小文秀裹一条被子瞪着眼睛看那炉膛里喷出长长的火舌。小文秀哭了,不知道是因为冤枉还是恐惧。这时,爹爹总是手拿一只烧熟的红薯或者洋芋喂她吃,那红薯的味道鲜极了,现在想起来都涎水直流。文秀在想,我来这里不是嫁人而是为自己寻找归宿,什么时候活够了,便从那喷着火焰的炉膛内跳入……

    文秀被唢呐迎进李家大院,内心里根本没有婚嫁的喜悦和不安,而是心如蒿木那样枯涸,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像树叶那样颠沛流离,她显得平静,随意。身边的那个男人有点畏缩不前时,文秀还给与适当的鼓励。反正天下的男人都一个逑样,只要身边这个男人把她当作女人对待就行。(此处隐藏300字)

    这个家庭经过了一番折腾,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郭全中劝说李娟,每过一段时间总要回家看一看爷爷、妈妈和老爹,发生过的往事谁也不再重提,还是那句老话,肉烂了在一个锅里。

    可是铁算盘却明显地多了一些心病,原先指望李娟为他养老送终,可那李娟是条白眼狼,说出的话常常夹枪带棒,戳得铁算盘拐肠子疼。正当铁算盘彻底绝望之时,老天爷又为这个家庭送来一个绝佳的孙子媳妇。夜深人静之时,铁算盘请出老先人的牌位,久跪不起,把所有的烦恼和夙愿都一股脑儿说出。拜完祖先拜神仙,一支香头在夜间忽明忽暗,铁算盘在自家院子内焚香叩拜:“老天爷,你睁睁眼,不能让我们李家这一分支断了香火”。

    李守义经营了将近二十年药铺,耳濡目染,也粗知一些中医理论,他知道生孩子是男女双方的事情,任何一方有生理障碍都不会使得女方怀孕。老家伙求子心切(应该是重孙),给孙子喂了死人脑浆之后,又在孙子媳妇身上找毛病。一条院子只住一家人,夜间无论怎样折腾都不会有外人知晓,冬天的夜晚特别长,老家伙常常偷偷半夜爬起来去偷听孙子媳妇的房,那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享受,那碎(小)媳妇常常被怀德整的告饶,看来怀德不成问题,小伙子枪枪带血,杀法骁勇,让李守义信心大增。那么问题是不是出在孙子媳妇身上?看来得找个人为孙子媳妇瞧瞧毛病。

    当然,自家屋里就有现成的先生(中医),干脆就让全中为怀德媳妇诊脉,那全中少年老成,已经在凤栖城里稍有名气。可是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就被铁算盘否定,谁都从年轻时代走过,老家伙对全中极不放心,担心孙女女婿借看病之机占了孙子媳妇的便宜。

    反正李守义吃了秤砣铁了心,临死前整不出个重孙子来死不瞑目!迎着凛冽的北风,李守义骑着从骡马店里租来的走骡,出了北城门一路朝北,来到王老先生的故居屯儿村,这多年王老先生已经销声匿迹,是死是活不得而知,铁算盘睡到半夜突然心血来潮,他想,说不定王老先生还活着,于是也不管天寒地冻,骑上骡子来到屯儿村,一打听,王老先生早已经乘鹤西去。

    铁算盘并不灰心,他不相信满世界找不到一个能为孙子媳妇治病的中医,人有时痴迷一件事神仙也会动心,铁算盘骑着骡子进城时迷迷瞪瞪看见前边有一个身穿道袍的跛脚先生扛着幌子一边走一边唱到:“专治不孕不育”。

    这真是天助我成功!铁算盘下马,上前跟那道士攀谈,那道士言之凿凿:百日之后来收取酬金,如不怀孕分文不取。

    说话间来到自家门口,铁算盘拴好骡子,把道士让进上屋,让竹叶为道士准备早膳,顺便问道:“先生可否吃肉”?

    岂料那道士却说:“多多愈善,荤素不拒”。

    铁算盘吃惊:“你们出家人拒绝杀生”。

    道士实话实说:“这道袍是件装饰品,用来诓骗世人,吾乃一地道中医,于民疗疾才是本意”。

    铁算盘释然,顿感这道士可以信任。于是酒肉招待,吃饱喝足,铁算盘吩咐竹叶把文秀带到道士面前,为文秀瞧病。趁这个空档,铁算盘从拴马桩上解下骡子,把租用的走骡给骡马大店送回去。铁算盘没有耽搁,付完租金后就立刻向家里赶,赶到自家的院子时他突然间目瞪口呆,只见竹叶手里拿根擀面杖,文秀手里拿着棒槌,跟那“中医”扭打在一起,那“中医”提着裤子,一边往出走一边还振振有辞:“瞧病瞧病,你不让瞧我哪里知道你害得什么病”?

    竹叶一见铁算盘就嚷道:“爹,赶快把这道士赶走,这家伙想占文秀的便宜”!

    李守义一生精于算计,这次又让一个江湖郎中差点算计了他自己。八十岁的老人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扛着杠椽追着打那道士,一直打到十字路口还不肯罢休。凤栖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原来是李守义在撵嫖客!这老家伙一辈子趣闻不断,临死之前还要给凤栖城的人留点话题。这时,孙女女婿全中从药铺出来,把爷爷拉回药铺后堂,心平气和地对铁算盘说:“爷爷,怀德跟文秀结婚还不到一月,就是怀孕也得有个过程,我看你老人家心太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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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有句古话,好汉不打上门客。既然田中上门道歉,邢小蛮就必须以礼相待。田中夫妻在邢小蛮家稍坐,卢秀蓉还逗了逗屈满盈的孩子,两个女人本身就没有什么芥蒂,各自批评了自己的丈夫。紧接着田中夫妻告辞,邢小蛮把田中夫妻送出大门。

    突然间邢小蛮看见了,巷道里闪出一个瘦小的女孩,那女孩紧跟在田中夫妻背后,邢小蛮预感到了什么不妙,悄悄跟了上去,想不到那女孩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田中行刺!女孩当然不是田中的对手,迅速被田中夺下了尖刀,那田中几乎来不及思考,便手执尖刀对准女孩就捅。邢小蛮准时赶到,飞起一脚将田中手里的尖刀踢掉。

    小日本大怒,当街上对邢小蛮出手,邢小蛮保护着小女孩,并不接招。那田中打得兴起,索性祭出杀手锏,对邢小蛮来了个恶虎掏心,邢小蛮一个旱地拔葱,挟着小女孩稳稳地上了屋顶,田中瞥见,地上铺着的石板已经被邢小蛮踩碎,方才感到自己绝不是邢小蛮的对手。

    沿街的老百姓已经逃匿,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迅速将现场包围。卢秀蓉不管不顾,当街上把田中抱紧,她说话的声音近乎哀求:“别闹了,邢小蛮已经把你让到家”!

    田中也感到疑惑,这个行刺他的小女孩究竟是谁?小姑娘为什么对他田中有那么大的仇恨?

    邢小蛮已经逃匿,士兵们保护着田中,把田中送到刘军长的官邸,刘军长经过几方面求证,终于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邢小蛮绝对不会派一个小姑娘对田中行刺,那个行刺田中的小姑娘是谁?

    刘军长赞扬了田中跟邢小蛮主动和解的行为,并且答应尽快把这起行刺案件查清,劝说田中两口子回家休息。

    可那田中站着不走,直言他在凤栖安全已经没有保证,要刘军长请示胡宗南司令长官,把他从凤栖调走。

    刘军长劝慰田中,他会为田中做出安排,田中这才带着妻子卢秀蓉离去。

    却说那邢小蛮带着小女孩刚从自家院子的屋顶飘落,李明秋和郭麻子就不期而至,他俩看邢小蛮和小女孩一眼,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原来这小女孩就是板兰花,文秀从郭宇村出走以后,板兰花也来到凤栖谋生,年翠英看小姑娘可怜,把板兰花雇用在叫驴子酒馆擦桌子洗碗。昨日里邢小蛮设宴,板兰花无意中听说,那坐在饭桌上吃饭的田中是个日本人。板兰花思想起她自己在河东遭遇到的不幸,又惊闻三哥被日本鬼子杀害,板兰花义愤填膺,她一定要亲自杀一个日本鬼子替三哥报仇!可是酒席宴上乱糟糟,板兰花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第二天板兰花正在清扫沿街的台阶,一抬头看见了田中正携夫人从对面的杂货铺子出来,夫妻俩提一瓶酒一包点心,走进邢小蛮居住的巷子。

    板兰花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回到后院拿出崔秀章杀驴时用的尖刀,隐藏在邢小蛮家的巷子里。小姑娘遭遇了太多的不幸和打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报复心里,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她留恋,她的全部欲望只有一个,就是杀人,至于杀人能产生什么后果,小姑娘根本就没有考虑。【书阅屋】尖刀捅向田中的瞬间,小姑娘的心狂跳着,看见太阳爆炸了,板兰花开得绚丽。

    郭麻子、邢小蛮,包括杨九娃李明秋,这几个混混身上都背着数不清的人命,却为一个小姑娘的命运而揪心,这不是良心的发现,也不是人性的回归。这个社会充满血腥。人的行为有时来自条件反射,感觉中小姑娘是凤栖街上又一朵盛开的奇葩,而杀人不眨眼的混混们又成为护花使者。紧接着年翠英也来了,搂住板兰花大哭,一边哭一边对板兰花说:“孩子,快跪下,给这几个爷爷磕头”。

    板兰花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已经没有了思维,发生过的往事来不及思考,一切都已经结束。板兰花问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问题:“翠英姨,你会不会把我解雇”?

    真是一个小姑娘!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她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生计,活着就要吃饭,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大家在一起讨论,为一个小姑娘的命运担心。一致认为板兰花重新回到饭店风险太大,谁也不敢保证那田中会不会报复。邢小蛮回屋子跟屈满盈商量,决定将板兰花收养。

    板兰花死了爹娘,还有弟妹在郭宇村无人照顾,但是她已经顾不了许多,板兰花从郭宇村出走的目的就是为自己找一条生路。院子里一张八仙桌上摆着香炉,邢小蛮和屈满盈正襟危坐,接受板兰花的三叩九拜,板兰花绝处逢生,感觉中她遇到了神仙。

    就在邢小蛮收养板兰花的第二天,刘军长突然来到邢小蛮的宅院,来为邢小蛮贺喜。这不是心血来潮,刘军长是在收买人心。凤栖、凤栖街上的老百姓有他们自己判断是非曲直的标准,一个小姑娘敢对日本人行刺,这个小姑娘就是花木兰转世!邢小蛮家门前人潮如涌,凤栖城的老百姓扶老携幼,一起来到邢小蛮家里,一睹侠女的芳容,大家看小姑娘单薄的身体,一脸菜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又对邢小蛮的义举表示赞赏,邢小蛮在凤栖人中间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板兰花为邢小蛮攒足了人气。

    刘军长当然不会放过这彰显民族大义的机会。他必须对小姑娘有所表示,刘军长赞扬了小姑娘的壮举,同时又表示要把日本侵略者跟日本人民区分,田中是一个反战人士,田中是我们团结的对象,对田中行刺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板兰花仿佛在听一部天书,不知道摇头也不知道点头,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问道:“刘军长,你是不是凤栖最大的官”?

    刘军长未置可否,感觉小姑娘有点幼稚而可笑。他没有回答板兰花的提问,而是说:“小姑娘,我可以免费送你读书”。

    板兰花摇头,继续质问刘军长:“我大哥板脑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为什么要将他枪毙”?

    刘军长一定非常难堪。他伸出手想摸一下小姑娘的头,岂料板兰花一躲,让刘军长扑了一个空。刘军长把手停在半空里,模棱两可地说:“小姑娘,有些事你不懂”。

    刘军长使了一个眼神,随行的副官将一包子银元放在桌子上,随即告辞。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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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子房军长经过认真的思考,决定南下长安为小儿子过满月时将小保姆带上。

    小保姆虽然长得丑点,但是原汁原味,汤汤水水没有外泄。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刘军长新婚之夜也没有那样惬意和舒服。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小保姆在刘军长身下微微颤栗,身上的肌肉带着弹性,像条美人鱼那样滑腻。刘军长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安,一脚油门踩到底,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原始的粗野,小姑娘没有痛哭和告饶,咬紧牙关挺过了这人生的第一道关隘,岩浆突喷的瞬间,小姑娘的脑海里掠过一道闪电,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内心里注入一种躁动和不安。刘军长在小姑娘身上得到了满足,翻过身睡着了。小姑娘却睡意全无,脑海里升起一丝惆怅一团迷雾,那迷雾渐渐地散去,天亮时她终于把自己的思绪厘清:要想日子过得舒服,必须紧紧地依附刘军长这颗大树!

    也许小姑娘还没有想到那么深,她只是被刘军长的魅力折服,成功的男人身上都带着一种自信,那自信对女人来说就是一种吸引,在小保姆的眼里刘军长堪称完美,小保姆罩在刘军长的光环里,幸福得有点发晕。剧烈的疼痛过后,小保姆开始脱壳锐变,跃跃欲试展翅欲飞。刘军长穿上衣服上班去了,整整一天时间,小姑娘的心里已经被刘军长装满,她在思考着怎样能够讨取刘军长的欢心,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看刘军长回家后吃得舒心,紧接着刘军长一改往日吃完饭后要去城墙上巡视一圈的习惯,脱光衣服坐进澡盆,要小姑娘为他搓背,这些程序以前都由刘夫人来完成,可是今夜、此时此刻,小保姆充当了刘夫人的角色。小保姆一双玉手在刘军长身上轻轻地揉搓,看成熟男人身上那凸起的健肌,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小保姆心底潮上来那种欲望,迅速蜕变成滔滔洪流一泻千里。她有些迫不及待,犁铧插入水田的瞬间,小姑娘亮亮地叫了一声,紧接着说:“叔吔,你日到娃心里了”。

    刘军长在小保姆的鼓励下,残存的那一点负疚感彻底抛弃,好似野狼捕获了一只小羊、兀鹰抓住了一只小鸡,男子汉的雄性彻底****,刘军长搭弓射箭,箭箭穿心!小保姆从未有过那种体验,感觉中好似一片森林过火,火信子****她的皮肉,又好像一群蜜蜂侵袭,浑身被蜇得灼痛,猛然间山体开裂,炙热的岩浆从血管内流出。

    那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刘军长最初的目的是想从小保姆身上索取,想不到小保姆最后将他整个人俘获,小保姆向刘军长展示了床单上那一摊女儿红,小保姆城廓里那铿锵有力的收缩和扩张让刘军长的人生体验得到升华,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整个社会已经被一种悲情和腐败侵染,刘军长不可能洁身自好,事实上他已经被一伙黑帮头目利用和收买。当年国民党高级将领纳妾成风,阎锡山听说娶了十几房姨太,刘军长决定把自己和小保姆的关系对夫人公开,相信刘夫人即使不满意也无可奈何,刘军长感觉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小保姆,小保姆像盘丝洞里的蜘蛛精,张开漫天网将刘军长俘获。

    相对而言,刘军长为儿子过满月比较低调,尽管团长以上的将领全都给刘军长送来了贺礼,但是刘军长没有在凤栖大宴宾客。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那一天一纸调令下来,大家就会各奔东西。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刘军长来凤栖将近四年,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批将领调换。胡宗南司令长官看起来对刘军长无微不至地关照,实际上他最担心下边的将领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师长、团长以上的将领对调成了家常便饭,刘军长习以为常,对待下边的将领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跟任何人也不主动接近。

    可是刘子房不可能不给自己的亲家李明秋下书(请柬),那天李明秋正在自己家里枯坐,突然间有人敲门。李明秋家的大门常年四季紧关,有人敲门时满香总是不厌其烦地前去开门。满香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亲家刘军长。

    满香把刘军长让进上屋,李明秋为亲家泡茶,刘军长稍坐,拿出一张请柬,李明秋识字不多,交给满香,满香接过一看,原来是亲家的小儿子过满月!

    请柬上的时间注明是明天晚上,地点是长安饭店。李明秋瓷瞪起双眼:“亲家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刘军长讪笑:“官身不由己,还望亲家替咱保密”。【书阅屋】

    李明秋慨然:“理解。可是我们没有长翅膀,明天总不能飞往长安”。

    刘军长说:“你俩稍作准备,明天一早我用汽车来接”。

    就这样,李明秋俩口子被刘军长用汽车接往长安,到达长安时已经黄昏,自然有人在长安饭店为刘军长小儿子满月做出安排。宴席上的奢华就不用赘述,宴席结束后李明秋的两个儿子和媳妇开车把老俩口送往胡老二赠送的豪宅,掏出钥匙打开门,拉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只见屋内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儿子和媳妇稍坐,嘱咐爸爸妈妈好好休息,然后起身告辞。

    满香第一次来长安,饱读诗书的女才子有点不敢相信地问明秋:“胡老二凭什么要送咱们这一套豪宅”?

    李明秋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假寐,听见满香说话心里有点酣醉,他说得很随意:“胡老二从我们身上挣的钱说不定能买下整个长安”。

    跟刘军长设想的一样,刘夫人只瞥了小保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一切,聪明的女人不会给丈夫难堪,刘夫人知道刘军长还算正直,国民党的高级将领里谁不是三妻四妾?无人时刘军长对妻子说,他想把小保姆纳妾,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一辈子只作这么一回,绝不会再恋其他女人!

    刘夫人哀叹一声:“子房,你想纳妾我不会反对,但是,那小女子长得太困难,你跟他在一起有失你的身份”。

    可是刘军长已经被小保姆俘获,乖乖地做了小保姆的裙下之臣,有些话刘军长无法对刘夫人细说,那小保姆的身上有一种特异功能,能让男子为之倾心,刘军长言不由衷地说:“女人丑点好,女人丑点大家都放心”。

    刘夫人看了一眼刚过满月的儿子,有点后悔她来长安生育。木已成舟,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刘夫人不无爱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劝慰道:“你们男人一旦嚐了野味就有点奋不顾身,为了你的身体,我劝你还是节省一点精力”。

    刘军长看妻子一眼,眼神里含着感激,他回答妻子:“夫人放心”。

    刘夫人当然不会让一个第三者在她跟刘军长中间加楔,但是她必须首先稳住刘军长的心。那一晚刘军长没走,在夫人身边就寐,夫妻俩说了半夜的话,全是对过去的回忆。刘军长敷衍着,感觉中有些疲惫,可是他不得不须臾应酬夫人,毕竟刘夫人为刘军长生了一男一女,而且刘军长已经有了外孙女,这个家庭无论如何不能破裂,刘军长能掂量得来轻重。

    第二天女儿刘莉莉携丈夫李怀仁来看望爸爸,那个小保姆也被刘军长带回家中。小姑娘好像做了亏心事那样见了任何人都有点胆怯,特别是不敢看刘莉莉那直视的眼睛,刘莉莉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挑衅,女军人容不得爸爸有任何越轨的行为。

    吃完饭李怀仁找个理由离开,刘莉莉突然竭斯底里,毫不犹豫地扇了小保姆两个耳光,小保姆被打晕了,捂着脸呜呜地哭。刘夫人仗义执言,把小保姆搂在自己怀里,质问女儿:“怪只怪你爸,小姑娘何罪之有”!

    刘军长知道,刘夫人是在做戏,但是仍然对夫人表示感激。只有夫人才能帮助他下台。刘军长百密一疏,想不到女儿会对老爸动怒。

    门外的警卫站得端直,谁也不敢进屋调解家庭纠纷。刘军长带着小保姆仓皇逃离,母女俩关起门来商讨了半天,想出了一条阴险的计策。

    过几天刘军长要回凤栖履职,临行前刘夫人突然说:“我想让小保姆留下替我照看几天孩子”。

    刘军长隐约感觉这是一个阴谋,但是他没有理由不让小保姆留下。刘军长坐进汽车里有些泄气,想不到统帅一万多名军人的少将竟然败在夫人和女儿手里。

    一个月以后刘夫人抱着儿子从长安返回凤栖,一家人又重新团聚。可是刘军长却心缺一角、独抱憾狠,他诚恐诚惶地问夫人:“怎么不见那个小保姆一同返回”?

    刘夫人淡淡地哦了一声:“死了”。

    刘军长眼冒金星:“你们母女俩怎么能那样,草菅人命”?!

    刘夫人愤然:“那女子睡到半夜突然肚子痛,拉到医院就已经丧命。黄泉路上无老小,长安城那么大,你怎么能知道我们草菅人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春节前夕,凤栖城迎来两个特殊的客人。

    其实也算不上特殊,也不是什么客人,只因为两个人的身份特殊,所以才引起了刘军长的主意。

    那两个人是葛有信和他新婚的妻子张东梅。由于两个人都是八路,在凤栖城无法隐瞒自己,所以上级领导决定,两个人带着八路军的标识,骑着高头大马,冠冕堂皇地进城。

    在东城门口两人遇到了例行检查,守城的长官把两人的身份向刘军长做了及时汇报,由于前几次抓住八路军的战士引起了许多麻烦,刘军长决定放两人进城。但是严令稽查队监视两人的行动,一旦有什么活动及时汇报。

    葛有信张东梅进城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通南北运输通道。国共合作时期,国民党虽然处处设障,但是也无法明目张胆地跟八路军作对。上一次刘军长的部下抓张东奎的理由是,张东奎贩运大烟和武器。大烟和武器都属于违禁物资,可以一招置人于死地。那是一桩糊涂案,只有当事人双方明白。实际上张东魁身上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很明显刘军长的部下是有意陷害。

    党组织考虑几个孩子都很年轻,缺少对敌斗争的经验,因此上决定由张东梅和葛有信组织一支骡马队,从官路上来往于长安和陕北,当然这支运输队绝对不会明目张胆地运输违禁物资,他们主要是贩运食盐和日用生活品。然后由张三和牛二重操旧业,从小路上往延安输送军用物资。

    这是一招高棋,让国民党沿路设立的检查站无能为力。既然蒋占区和沦陷区的商业活动都无法阻止,总不能限制往解放区运输日用生活品。国共之间的博弈需要智慧。事实上正是由于八路军考虑到国民党总是在暗中给八路军使用一些损招,所以这一次决定把地下运输队转为公开,公开跟国民党博弈。

    凤栖城的人什么场面都见过,看见两个八路军战士进城也不足为奇,不过凤栖人还是想目睹张东梅的风采,张东梅身上带着某种神秘的传奇。

    只见张东梅身穿灰色的八路军军服,头戴八角帽,在葛有信的陪同下,精神奕奕地穿街而过,沿街的老百姓驻足观望,俩口子面带笑容,频频向乡亲们招手致意。

    小俩口路过八条腿羊肉泡馍馆,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来到刘军长官邸,跟门卫交涉,他们想面见刘军长。

    刘军长虽然跟张东梅有过几次交往,知道张东梅的手段,但是他还是不想接见这两个无名鼠辈,那样一来有失身份。于是派了两个下属跟两个八路军战士会面。

    葛有信略有失望,还是把延安开的介绍信交给两位国民党将领,谈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八路军后勤部决定组织一支骡马运输队,从官路上运输食盐和日用生活品,抗战非常时期,应以大局为重,希望友军予以配合。

    两位将领谈得也很客观,这样的事情必须给刘军长汇报。不过他们承诺,将很快地对两位八路军战士做出答复。

    张东梅葛有信走出刘军长的官邸,看官邸外围了一大群凤栖的百姓,凤栖人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倾向,也不大关心八路军和国民党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主要是想看看张东梅,张东梅给凤栖人留下了不灭的记忆。

    小俩口频频向大家招手致意,引起了四面城墙上国民党士兵的主意,即使胡宗南来凤栖也没有老百姓夹道欢迎,看样子张东梅葛有信很有人气。

    两口子来到羊肉泡馍馆,国民党士兵立刻将羊肉泡馍馆包围,哥哥葛有亮看生意无法继续做下去了,干脆关门。当年八条腿已经仙逝,但是葛家弟兄的妈妈还健在,张东梅第一次到婆家,自然要首先拜见婆婆。看见婆婆端坐在炕上,身穿军装的张东梅欲行跪拜之礼,被嫂子伸手扶住。这一家人就住在羊肉泡馍馆的后院,一股羊肉的膻味到处弥漫,不过张东梅还是感觉温暖,草原上的姑娘常年吃羊肉,张东梅不会不习惯。

    婆婆拉张东梅坐在她的身边,把张东梅端详了许久,看样子老人很豁达,老人已经知道了东梅有一个男孩,婆婆建议东梅把孩子带回家,婆婆替东梅照看小孩。

    张东梅很感动。当年的凤栖寡妇改嫁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尽管张东梅身穿军装,仍然改变不了寡妇的地位。不过张东梅感觉不来,首先葛有信很爱她,那不是一般的爱,是一种心心相印的契合,带着野葡萄的涩酸和苦艾的清香。看得出这一家人也对张东梅很满意,没有任何的歧视和不满。

    紧接着一家人开始吃饭,吃得仍然是羊肉泡馍。突然门外进来一条好汉,面对张东梅抱拳。满屋子皆惊,因为前后门都关着,这条好汉从哪里进来?

    张东梅一眼就看出进来的好汉绝非一般,顺手将手里端着的一碗羊肉泡馍朝壮士扔过去,那壮士伸手将那一碗羊肉泡馍稳稳地接住,汤汤水水竟然没有抛洒一点。

    哥哥葛有亮认识进来的壮士,面对邢小蛮抱拳:“邢壮士,大路朝天,各走两边,以前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邢小蛮仰起脖子,将一碗羊肉泡馍倒进肚子里,抹一把嘴,这才说:“哪里,久仰侠女大名,一直无缘谋面。今日里惊闻侠女进城,特地赶来一睹侠女风采。邢小蛮没有其它歧念”。

    张东梅也听说凤栖城里有一个混混,那混混名叫邢小蛮,看那邢小蛮接碗的动作,张东梅知道棋逢对手,不过第一次跟上丈夫回到婆婆家,张东梅还是有所收敛,她坐在婆婆身边不动,说出的话还算客气:“壮士不请自来,是不是前来蹭饭”?

    邢小蛮犯不着跟女人上计较,脸不变色心不跳:“邢某看侠女不过是蜡样猎枪头,中看不中用”。说完,一溜烟退出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东梅被激怒,一跃身想跳下炕,被婆婆稳稳地抓住胳膊。张东梅吃惊,回过头,看婆婆仍然纹丝不动。看来这婆婆也绝非凡人,说不定有佘太君的武功。奇怪的是,丈夫以前从未说过婆婆有什么特异功能。

    婆婆说得非常平静:“那邢小蛮使用的激将法,想把你激怒,然后到外边跟你比试武功。切不可上当。你俩武功相当,真正比试起来,说不定两败俱伤”。

    张东梅低头不语。以前总认为自己是老大,把任何人都没有放到眼里,现在看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这时,丈夫葛有信在一旁说:“东梅,别忘了我们来凤栖的使命,切不可为了一时的义气而耽误了大事”。

    那邢小蛮在外边等了许久,仍然不见张东梅出来,心有不甘,二返长安,看那张东梅仍然坐在婆婆身边。于是进一步激将:“看来侠女徒具虚名”。

    张东梅一笑:“邢小蛮,俗话说男不跟女斗,无论输赢都是你输”。

    邢小蛮一怔:“此话怎讲”?

    张东梅正色道:“假如我将你打败,别人会说,邢小蛮武艺一般,打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假如你将我打败,别人会评论,邢小蛮专门欺负女人”。

    邢小蛮顿觉无地自容,仰身一翻,上了屋顶,一溜烟溜走。

    原以为八路军组建骡马运输队之事刘军长不会配合,即使答应也会给你制造许多麻烦。想不到刘军长很快批复:我军会进行例行检查,如果没有违禁物资,准予放行。

第四百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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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守义(铁算盘)把药铺交给女儿女婿(可以这么说)经营以后,彻底搬回老宅院居住,李娟跟郭全中在凤栖街租了几间屋子,开始了一家三口的独立日子。

    开始时铁算盘还想帮助小俩口管账,终究肉烂了在一个锅里,心劲心劲,心里有劲人才活得精神。郭全中到没有什么,感觉中老人一生活得不易,他仍然把铁算盘叫“爷爷”,李守义烧不烧酒(扒灰)跟郭全中没有关系。开始一段日子跟过去一样,铁算盘每天照旧开门,所不同的是,他把药铺每天的收入交给李娟保管。

    尽管那样,李娟还是不满意,对铁算盘表现出明显地排挤,终于有一天,药铺一开门李娟就坐在铁算盘的位置上,直截了当地说:“爷爷,我来管账,你回家休息”。

    铁算盘终于知道,李娟的心里对他有气。众人的唾沫点子有毒,能将李守义置于死地。李守义卷起铺盖离开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药铺,回头看门楣上《济世堂》那几个烫金大字,不由得掉下一串眼泪。

    竹叶是李家的泔水桶,谁的气都受,唯独铁算盘看见儿子媳妇可怜。儿子和孙子都去卢师傅的工场去捏泥人,一幢院子就剩下老公爹和儿子媳妇两人,岁月变老了,两个人的心里都磨起了一层厚茧,早已经没有了二十年多前的激情,可是潜藏在心底的那一份牵挂却随着岁月的叠加,酿成了甘醇,公爹和儿媳之间互相照顾着,形成了默契,竹叶知道离开了老公爹这个家就要蹋垮,因此上对老爹爹特别关照,看见老爹爹卷起铺盖回家,竹叶亲自为老公爹打扫屋子,暖被铺炕,并且为老公爹泡了一壶浓茶。【书阅屋】铁算盘把儿子媳妇的手拿来放在自己的手心,哀叹一声,不由得老泪纵横:“竹叶,原指望李娟为咱俩养老送终,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咱那个女子是个白眼狼,胳膊肘向外拐,一旦得势谁都不认”。

    竹叶已经领教过女儿的任性,肯定是老公爹受了李娟的气,才这么伤心,竹叶只能劝说公爹:“爹,有我呢,我来照顾你”。

    铁算盘拿出一串钥匙放在竹叶的手心,鼻孔里两股鼻涕流进嘴里,他抹了一下嘴,吸溜一下子把鼻涕吃进肚子里,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木柜,让竹叶用钥匙把柜子打开,

    竹叶知道,这是老掌柜向她交代家底,竹叶知道这多年铁算盘存了不少银元,竹叶不糊涂,这些银元迟早是她自己的。她对公爹说:“爹,我知道,咱家里不缺钱,缺人。我不稀罕那些银钱,羡慕隔壁哥哥人丁兴旺”。

    铁算盘还想说什么,大门吱一声开了,一对老鸳鸯立刻分开。竹叶起身来到院子里,看见哥哥李明秋进来。

    李明秋问兄弟媳妇:“叔叔在家不在”?

    铁算盘在屋内应声:“明秋,快进来,刚才竹叶泡了一壶浓茶,咱叔侄俩喝一杯”。

    李明秋坐下,端起叔叔倒的茶水喝了一口,直接说明来意:“叔叔,我为侄子怀德说下一门媳妇”。

    铁算盘显得随意:“明秋,我想你不会看叔的笑话,谁家的女子肯嫁怀德?该不是盛谁家的泔水”?

    李明秋慨然:“哪里话!明秋对叔叔哪能掺假?这女子啥都好,就是有一点缺陷,不是原装”。

    铁算盘吱一口把茶喝干,抹了一把鼻涕,说:“只要人家不弹嫌咱,咱没有资格弹嫌别人。你的侄子你清楚,主要担心怀德降服不了那些婊子货”。

    李明秋知道叔叔误会了,索性把话挑明:“这女子是胡老二的妻姐,发生在这女子身上的那些破事我也给叔叔说不清,反正不是个烂货。我带上女子去西城门外的瓦盆窑那里去见过怀德,那女子说她愿意”。

    铁算盘心想,能看上怀德的女子肯定不咋样,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无非是扔几个钱而已。于是对明秋说:“那就麻烦你费心”。

    万万没有想到,李怀德竟然娶回一位天仙一样的媳妇!看来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会发生。新婚的第二天早晨文秀身穿红绫袄儿百褶裙,跪在蒲团上给铁算盘磕头。铁算盘担心是在梦中,使劲地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睛,赶忙向前把文秀扶起,眼圈红着,说出的话让人泄气:“娃呀,怀德昨黑地里欺负你了没有”?

    其实,文秀是过来之人,对那种事情已经轻车熟路,反倒是怀德显得猥琐,不敢对文秀发起进攻,文秀不管那些,干裂的土地需要雨露滋润。文秀还以为怀德是个处子,对那种事情需要启蒙,她把怀德搂紧,引导怀德进入那条山沟,怀德是条哑叫驴,身上有种特异功能,棒棒子迅速膨胀,让文秀也有点难以承受:“哎呀怀德,你这家伙怎么这么粗”?!

    李怀德自从跟文秀结婚以后,彻底改掉了邋遢的毛病,好像人也灵性多了,知道怎样疼爱自己的媳妇,这幢院子又重新有了生气。可是铁算盘的心思却越来越重,憨憨儿子生了个憨憨孙子,憨憨孙子会不会生个憨憨重孙?铁算盘整天盼望文秀怀孕,又担心文秀怀孕,铁算盘想到了换种,可是换个野种心有不甘,必须让李家的后人根正苗红!

    无奈之下,铁算盘来到药铺,他招招手把全中叫到后堂,全中有些疑惑,该不是要将这药铺收回?小伙子少年老成,他在椅子上坐下,等待爷爷开口。

    岂料铁算盘却说:“全中,爷爷始终把你没有当外人看待,你说对不”?

    全中知道爷爷要摊牌了,默默点头。

    铁算盘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怀德是个憨憨,爷爷担心文秀再生个憨憨重孙,中医有什么法子能治好憨憨病”?

    全中松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中医理论,以心补心、以肾补肾、以脑补脑。死人脑子治疗憨憨病效果最好”。

    铁算盘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娃呀,这件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全中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爷爷,你见我什么时候嚼过舌头”?

    李守义八十岁了,却壮心不已,为了李家后代的健康,决定铤而走险,去挖死人脑子。当年笔架山下经常枪毙人,常常有人拿两只烧饼,听见枪响就向前直冲,带血的脑浆被夹进烧饼里边,还得赶快让病人吃掉,听人说脑浆越新鲜疗效越高。

    冬天的朔风带着哨音,李守义穿一件皮袄,一大早就来到笔架山下,因为昨天凤栖街贴出告示,今天笔架山下枪毙人……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李守义如愿以偿,烧饼里夹进带血的脑浆。八十岁的老人一路小跑,从南城门进入凤栖,这座千年古城被李守义感动了,下起了鹅毛大雪。伴着李守义的脚步,一朵朵玫瑰在老人的身后盛开,李守义踉跄着跑进自家院子,竹叶把文秀支开,将儿子的眼睛用一块黑布蒙上,怀德蒙着眼睛接过爷爷递过来的烧饼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吃一边问爷爷:“爷爷,这烧饼里夹着啥?吃起来真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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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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