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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4章

张东仓、金智清表兄弟娶了焦师傅的两个女儿焦妮娜、焦晓娜,每一次路过凤栖俩兄弟都要回一次家,跟他们新婚的媳妇相会。那是一种牛郎织女的日子,一个月只能相逢那么一两回。两个新婚的媳妇当然心有不甘,她们的丈夫回家时都闹腾着要跟上丈夫出外赶脚。新媳妇迷恋炕上被窝里的哪一种温情,迷恋跟丈夫在一起亲热,好像每一次相聚都是一次生死离别,两个媳妇跟丈夫分别时哭得涕泪涟涟。

    可是两个媳妇的婆婆却对焦妮娜、焦晓娜管理很严。郭宇村是个大染缸,什么人物都有,能在这个大染缸里超越世俗,出于污泥而不染,需要相当的定力和耐力。两个东北女人做到了,她们的丈夫为国捐躯以后,女人们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泥巴把篱笆墙糊严,在高墙内经营自己的小天地,与人无争于世无染。五年来金爱爱已经长成大姑娘,可是村里人还从来不知道金爱爱长成啥样。一幢大院子内住着三个女人,女人们也不闲着,在院子内种上四季瓜菜,她们的儿子每个月定期回家一回,为妈妈和妹妹籴回米面和生活用品。她们从来不眼红村里人种罂粟挣钱,村子里所有的男人女人都对这两个东北女人有一种神秘和敬重,即使郭麻子的游兵散勇也不敢对这三个女人想入非非。

    儿子们长大了,一下子娶回来两个媳妇,这对于两个婆婆来说,当然喜之不尽,可是也增加了婆婆们的责任。老实说两个姑娘长相一般,属于那种循规蹈矩的女孩子,两个新媳妇本身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就是期盼能跟她们相濡以沫的丈夫长相厮守。可是丈夫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婆婆们只允许他们在院子内道别,不准走出大门一步。儿子们理解妈妈的苦心,妈妈们担心他们的媳妇遭遇不测,更担心媳妇们沾上那种不良的习气。媳妇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央求丈夫把她们带走,在外边再苦再累都不怕,只要能跟丈夫经常在一起就心满意足。

    张东仓金智清看看他们的妈妈,只能对媳妇好言相劝:你们等着吧,下一次回来一定多住几天。其实妈妈们也不希望儿子常年四季在外赶脚,每一次跟儿子们分开时妈妈们的心里也很难过,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出外赶脚是儿子们的工作,儿子们赶脚是为了打日本,两个妈妈还幻想着有一天回到东北。妈妈们只能催促儿子快走,儿子们走后又开始劝说两个媳妇,为了让媳妇们不至于太寂寞,两个妈妈拿出家藏的卡宾枪,在院子里教媳妇练习瞄准打枪。

    突然有人敲门。这幢院子很少有人敲门,就是王世勇队长过一段时间来看望两个烈士的遗属,询问她们有什么困难,代表组织对两位妈妈表示关心。

    月儿隔着门缝向外看,看见了两个背枪的年轻人,月儿疑惑着把门打开,原来是葛有信和年贵元。

    葛有信跟着张东梅来过这幢院子,葛有信已经成为两个妈妈的女婿,葛有信已经当了张东仓弟兄三个的姐夫。张东仓和金智清结婚时葛有信和张东梅在延安,没有参加妻弟的婚礼,但是葛有信知道两个妻弟已经结婚,相互间原来就相处得非常融洽,葛有信看见院子里站着两个年轻的女人,知道那就是妻弟的媳妇,葛有信从衣服兜里掏出几枚银元交给岳母,让岳母转交给两个妻弟媳妇,算作见面礼。

    岳母把银元分给两个儿子媳妇,然后指着葛有信说:“这是你们的姐夫。”

    两个媳妇红着脸叫了一声:“姐夫。”回到厨房给客人烧水。这是两个媳妇嫁到郭宇村以后第一次看见院子里来了客人,感觉兴奋而新奇。

    而岳母则看看院外,心里头有点失落,问女婿:“你回来了,东梅怎么没有回来?”

    葛有信回答得非常自然:“东梅生了一个儿子,组织上为了照顾东梅,让东梅留在延安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工作。”紧接着葛有信又问,“妈妈,抗抗(张东梅跟三狼的儿子)长得怎么样了,东梅特别想念抗抗,特意嘱咐我回来去看望抗抗。”

    妈妈虽然心存遗憾,能见到女婿也很高兴,妈妈说:“你们先歇着,一会儿我给你把抗抗抱来。”

    那天早晨吃饭时葛有信对队长王世勇说:“我已经回来两天,还没有去岳母那里,今天想过去转转。”

    谁知道年贵元接上话茬:“葛队长,你走时把我带上,我跟你一起去。”

    葛有信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把年贵元带上。谁知道年贵元一进院子就眼珠子到处乱瞅,不知道在瞅什么。原来是那一次张东仓结婚时年贵元见过金爱爱一面,仅仅匆匆地一瞥,却使年贵元为之震撼。可是年贵元不敢贸然求婚,年贵元知道自己劣迹斑斑,年贵元最担心金爱爱的妈妈断然拒绝,年贵元还害怕张东仓三弟兄,那弟兄仨对年贵元了如指掌,年贵元真正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癞蛤蟆,而那金爱爱的确美若天仙。见到葛有信年贵元突然眼前一亮,何不把葛队长作为一个靠山一座桥梁?让葛队长为他牵线搭桥,说不定这桩婚姻还有几分把握。

    葛有信当然不知道年贵元内心的想法,艰苦的斗争年代同志们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老实话葛有信对年贵元还是非常信任,年贵元除过个人作风不检点以外,几年来跟着大家风里雨里摸爬滚打,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这阵子看见表妹从另外一间屋子出来,年贵元的眼睛立马直了,盯着金爱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金爱爱走进厨屋,还脖子一伸一伸地,显得那么全神贯注。葛有信突然明白了,原来年贵元对金爱爱有意!

    葛有信有点后悔,不该把年贵元带到岳母家里。因为葛有信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不在一个档次,要是张东梅知道了这件事,首先要亲自出面干预。年贵元最早时曾经向张东梅求婚,张东梅看不上年贵元身上的猴气,这个人总是不怎么讨女人喜欢,好像身上缺少男子汉的那种霸气。

    不过既然来了大家还是表现得相当客气。两个岳母可能已经看出了年贵元脸上的那种神气,大家都是从年轻时走过,谁也不会介意。金爱爱的妈妈不知道给金爱爱说了一句什么,金爱爱回到自己的闺房以后再也没有看见出来,两个妈妈给女婿和年贵元做了一顿当地非常少见的大米饭,烩了一锅木耳蘑菇炖肉菜,两个小伙子吃得非常满意,吃完饭葛有信向岳母告辞,那年贵元脖子一伸一伸的,不停地瞅着金爱爱的闺房那边。

    回部队驻地的路上,年贵元突然把葛有信叫哥,葛有信感觉稀罕,回过头看了年贵元一眼,听见年贵元说:“有信哥,我看上了金爱爱,想叫哥哥给咱穿针引线。”

    葛有信没有回绝,说得比较客观:“不知道岳母和金爱爱是什么意思,我先给你打听一下。”

    谁知道那年贵元等不及了,直接来到金爱爱家求婚,甚至给两位妈妈跪下。两位妈妈碍于年贵元跟儿子同在一起共事,拒绝得也很婉转:“爱爱年龄还小,再等几年。”

    那年贵元竟然走火入魔,一天一次,每天都到张东仓家的大门前求婚。整幢院子里就五个女人,女人们没有办法,只得把大门关紧,任年贵元在院子外下跪,不理。

    这天,张东仓和金智清从长安返回凤栖,照旧驮着米面回郭宇村看望两位妈妈和妻子,远远地看见大门口跪着一个人,走近了一看,原来是年贵元。

    大家都在同一个革命阵营,张东仓和金智清没有给年贵元难堪,他俩问清楚了情况,把年贵元邀请到自家院子内坐下,然后跟妈妈商量,有女百家求,不能说年贵元求婚有什么错,如果大家真不愿意,就让妹子爱爱亲自拒绝。

    金爱爱红着脸走到年贵元面前,对年贵元鞠了一躬:“年贵元哥哥,我知道你比我姐姐张东梅年龄还大,我年龄太小,还不想结婚。”

第625章

张有贵睡在炕上想了一天一夜,他不能倒下,他一倒下整个家庭就要垮台。这个社会非常现实,有钱就是老爷!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表妹莲子回来当然就是张有贵的媳妇,如果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反正那个表妹已经睡过了,就当花钱嚐了一次新鲜,女人都那个样儿,只要有钱还怕找不到女人!

    想开了,心里也就感觉平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挣钱,不能错过大烟收购这个大好季节。李明秋要张有贵独当一面,张有贵考虑他没有那个能力。想来想去还是找疙瘩入伙,在疙瘩锅里分一碗羹。四弟张天贵也算一个人力,大侄子张芳华已经十四五岁,多一个人就能多分一份钱,想来这个面子疙瘩要给。

    于是张有贵把四弟和侄子叫到一起,告诉他们今年张有贵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收购大烟。两个孩子一听非常振奋,感觉中三大(爹)终于把他们当大人看待。于是父子仨稍作准备,直奔郭宇村去找疙瘩。

    疙瘩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为人做事仗义。不像杨九娃那样心胸狭窄。疙瘩一看见张有贵就说:“你不找我,我还正想找你。今年收购大烟我早都把你算在一起,郭宇村就这么十几户人家,我打算一两天内就把郭宇村的大烟收购结束,你回瓦沟镇先做准备,过两天咱们在瓦沟镇开秤。”

    疙瘩说得完全有理,疙瘩把张有贵没有当作外人。张有贵想起了疙瘩留在家里的那身血衣,心想你疙瘩不敢把我张有贵怎的。张有贵带着弟弟和侄子在妹妹张凤(蜇驴蜂)家吃了一顿饭,看见张凤对他父子仨待理不理,张有贵不敢得罪妹子,周围所有的人都是看着妹子的脸面才善待他张有贵,张有贵能掂得来轻重,尽管张凤不理他,他还是对妹子陪着一张笑脸。

    吃完饭张有贵带着弟弟和侄子返回瓦沟镇。第二天父子仨便穿着长袍马褂,骑着带铃铛的骡子串村,瓦沟镇周围村子的农户对张有贵都非常熟悉,大部分人都是张家的佃农,见了张家父子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请张家父子到他家吃饭。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村民们还是把张家父子当作老东家,他们不敢、也不想白种张家的田地而不交田租,大家一致表示,等把大烟卖了就把地租送到府上。

    张有贵故作矜持,说他受侄女女婿胡老二之托,今年的主要目的是收购大烟,只要肯把大烟卖给他,地租的事都好说。

    烟农们听说过胡老二,知道胡老二跟张有贵有些瓜葛,反正怎么卖烟都是卖钱,卖多卖少烟农们只是感觉比种庄稼划算。凤栖塬上只有一人大量收购大烟,大家种植大烟就是准备将来卖给胡老二,胡老二的银子用汽车拉,谁也弄不清大烟究竟值多少钱,如果胡老二不收大烟,烟农就要遭殃。烟农们对张有贵的话深信不疑,把张有贵视作他们的财神,张有贵领略了被人尊敬的味道,想做人上人的意识非常强烈。

    果然,过几天疙瘩在瓦沟镇开秤,大烟收购的进展非常顺利。唯一的插曲就是烟农们对那些纸币还不太放心。正好瓦沟镇来了关中粜麦子的商贩,那些商贩把纸币跟银元一样对待,有的商贩还喜欢要纸币不喜欢要银元,因为纸币带在身上走路方便。还有的烟农拿上纸币到县上银行兑换,一块钱的纸币兑换一块银元。这样一来烟农们放心了,烟农们卖大烟用纸币结算再也没有人怀疑。

    那几天张有贵家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几个妈妈做饭顾不过来,张有贵专门雇了一个厨师做饭。前院已经整修完毕,整修过的地方比原来还气派。疙瘩带领他的收购队伍就住在张有贵家里,张有贵家的门前被卖烟的烟农们挤满。

    正在这时娘带着姨夫、姨和莲子回来了。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姨夫跟姨想了好多日子,最后还是把女儿莲子给张有贵送回来,那是一种无奈。但是姨夫提了一个要求,莲子必须扶正,必须成为张有贵名正言顺的夫人。

    疙瘩看得傻眼,张有贵结婚时瞒过了所有的客人,看来富豪人家做事就是不一般,况且那媳妇细皮嫩肉,不用说晚上搂上受活,看一眼都涎水直淌!疙瘩这一辈子也算睡过四五个女人,全他娘的是舔别人的锅底!喝别人涮锅的泔水!疙瘩也算吆五喝六的人物,为什么就不晓得为自己弄一个没有**的青涩女?

    张有贵吩咐厨房为姨夫和姨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张有贵邀请疙瘩作陪,席间,张有贵端起酒杯向姨夫和姨赔礼,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他一定要善待表妹。姨夫提出了扶正的要求,张有贵表示,等忙过了这阵子再考虑。姨夫看张家一派兴旺景象,感觉到女儿嫁入张家不会吃亏。

    疙瘩猛然提出:“老人家,你们县里有没有人种植大烟”。

    姨夫表示,大烟有人种植,但是没有凤栖这边普及,并且表示,如果过那边收购,他一定全力帮助。

    张家大院杀猪宰羊,为张有贵补办婚礼。瓦沟镇以及周围几乎所有村子的烟农都送来了贺礼。张家新修的门楼格外气派,连靳之林也派曹武直为代表,前来参加张有贵的婚礼。张有贵派人去接妹妹张凤,张凤借口身体不适,派来了她的两个女婿。

    奇怪的是胡老二那天说他回长安取资金购买疙瘩手里的铜鼎,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不见返回。靳之林听从了琴姐的劝告,知道那两尊铜鼎暂时存放在琴姐家里,大烟收购的旺季,切不可顾此失彼,那两尊铜鼎的风波暂时搁置。胡老二把资金汇入凤栖银行,李明秋直接从银行提取资金,然后把资金分配给姜秉公和疙瘩,比原来用汽车从长安运输银元方便了许多。

    疙瘩勉强吃了几口菜,心里堵得难受,他娘的咱这叫活得啥人?!他借口要去凤栖取钱,离了座位,骑一匹马,直奔凤栖而去。

    疙瘩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凤栖城。土匪们这几年循规蹈矩,做起了烟土生意,疙瘩常来常往,凤栖人已经记不起疙瘩就是土匪头目。疙瘩进入凤栖没有去李明秋那里,也没有去看望他的两个外孙,疙瘩直接在烟花巷下马,把马拴在郭麻子门前的树桩上,红着眼睛去敲郭麻子的门。

    郭麻子想不到疙瘩会来,有点措手不及,虽然郭麻子认定杨九娃是疙瘩迫害致死,但是见了疙瘩还是有点怯惧,终究雄风不再,岁月不饶人,疙瘩正当中年,郭麻子垂垂老矣。

    疙瘩嘿嘿一声怪笑:“郭兄,不用害怕,今日疙瘩来寻老兄,只有一个目的,疙瘩活得窝囊,不知道没有**的女人日上是什么滋味,看见张有贵结婚,心里堵得慌,今夜,老兄给疙瘩找一个有鲜又嫩的女人!让疙瘩也过一次瘾,明日死了也不后悔!”

第626章

狗剩那年跟洋芋偷情,被疙瘩发现后踢了一脚,郭宇村狗剩再无法居住,于是逃到瓦沟镇度日,后来被一个寡妇招赘,替那寡妇拉套养活儿女,几年来日子过得还算平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寡妇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一命呜呼,几个儿女渐已长大,嫌那狗剩好吃懒做,是个累赘,寡妇死后不久狗剩便被养子女赶出了屋门。

    狗剩在瓦沟镇的日子并不好混,常常几天吃不上一顿饱饭。不得已在一个晚上,狗剩回到了郭宇村。

    原来的茅屋已经坍塌,郭宇村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狗剩认识疙瘩家,疙瘩家基本上还没有怎么变样,狗剩在疙瘩家门口守了一个晚上,终于看见洋芋早晨起来倒尿盆。狗生躲在篱笆墙背后,懦怯而卑微地喊了一声:“洋芋。”

    洋芋回过头,见是狗剩,浑身瘦的只剩下一把干骨。洋芋先是吃惊,前后左右看看,疙瘩没有回屋已经有了一段时期,即使回屋也只是转转,根本没有打算在家里过夜。太阳刚从黄河东岸露脸,郭宇村大多数人还没有醒来。

    女人特有的同情心使得洋芋有些心软。洋芋用低得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先等等”。

    紧接着洋芋回屋,把挂在房梁上的馍笼取下来,找来一只褡裢,给狗剩装了半褡裢馍,褡裢的另外一头装了一些麦面。洋芋把褡裢背出屋子,菊花已经起来了,站在院子里眼看着洋芋把褡裢交给一个陌生男人,好像还给了那男人几块钱。洋芋打发狗剩快走,郭宇村不是久留之地,担心疙瘩回来。

    狗剩心怀感激,背着褡裢来到老婆尿尿沟,吃了些冷馍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返回瓦沟镇,用不了多久就把洋芋给的钱花光,把洋芋给的馍吃完。晚上睡到瓦沟镇商铺的台阶上在想,自己好赖也是个男人,不能常靠洋芋接济,假如不小心遇见疙瘩,这条小命休矣。早都听说两个女儿出嫁,在凤栖城里找了一幢屋子居住,何不去投靠女儿?女儿是狗剩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

    狗剩走走歇歇,下了驴尾巴梁已经筋疲力尽,好容易看见前边有一座寺庙,狗剩便踉踉跄跄走进寺庙,猛然间抬起头,看见寺庙的主持好生熟悉。其实仙姑庵的老尼早已经认出了狗剩,感觉到那狗剩一脸晦气,眉宇间隐现血光之色,大凡遁入空门之人都有一些先见之明,仙姑庵周围的信徒们把老尼称作“仙姑”,可见仙姑也有一点灵气。

    狗剩也认出了那老尼,把老尼直接称作“豆瓜娘”,看见熟人狗剩说话也有了底气:“豆瓜娘,我是狗剩。有啥吃的没有?这肚子饿得发慌。”

    那仙姑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老尼不记前世之事。看施主可怜,打发你些吃食,吃完后从哪里来,原回哪里去,不可再往前走,以免血光之灾。”

    狗剩吃得噎住了,向老尼讨了些水喝,喝完以后抹了一下嘴,根本没有听懂老尼所言“以免血光之灾”是什么意思,连一声感谢的话儿也没有说,就直奔凤栖城而去。

    别看狗剩活了将近五十岁,进凤栖县城还是第一回,社会封闭的年代这种现象不稀罕,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进过县城,感觉中县城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好像那里住着皇上。狗剩站在十字路口闻到了肉香,他顺势走进叫驴子酒馆,又看见了郭全发媳妇年翠英。狗剩心想今天的运气真好,全遇到了一些熟人。

    年翠英知道狗剩是个赖皮,但是他乡遇故人,年翠英对狗剩还是非常客气,她给狗剩切了一碗驴肉,拿了两个烧饼,狗剩一边吃一边打听:“洋芋的两个女子住在哪里?”

    年翠英在郭宇村时隐隐约约听说洋芋跟狗剩有一点瓜葛,虽然说郭宇村对那样的事不太介意,但是年翠英不会相信,两个人相差太远,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这阵子听得狗剩打探“洋芋的女儿”,倒让年翠英心里产生了疑惑,看样子那种传闻属真……凤栖县城很小,年翠英虽然没有去过秀气秀花的家里,但是基本上知道她们在那个方向住着,年翠英把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年翠英吱唔着搪塞:“我当真不知道那姐妹俩住在哪里。”

    吃完饭天色已晚,年翠英当然不可能让狗剩住在她的酒馆,狗剩也不可能赖着不走,吃饭不掏钱已经不错,看样子人挪活树挪死,一走出瓦沟镇尽遇到些熟人。狗剩在商铺门前的台阶上睡惯了,他瞅准了一个避风的角落,一倒下去便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街上行人已经很多,感觉中凤栖城比瓦沟镇繁华许多,这辈子把人活糟蹋了,这么繁华的地方竟然没有来过。狗剩一边走一边打听,终于打探到了秀花和秀气的家里。

    两个女儿一人抱一个孩子,看样子狗剩已经有了外孙。狗剩一见俩个女儿哦呀一声长叹:“我可找到你们啦!”

    要说秀花秀气不认识狗剩也说不过去,两个女孩子从小在郭宇村长大,对狗剩还是有那么一些印象。她俩看狗剩一身猥琐的样子,也打发狗剩一些吃喝。谁知道狗剩吃完饭以后不走,竟然当着两个女子的面说:“我就是你俩的亲爹。”

    太阳暖暖地照着,鲁汉不在家,跟上岳父疙瘩去收购大烟,小四合院内就剩下秀花和秀气姐妹俩。姐妹俩互相看着,以为狗剩疯子在说疯话,一开始姐妹俩还好言相劝:“狗剩叔,你吃饱了没事,你就走吧。我们的男人是土匪,回家后看见你这个怂样,不领一顿暴打才怪。”

    狗剩抬头看天,天空一片瓦兰,心里酸酸地,竟然掉下几滴眼泪:“孩子,我当真是你爹,不信你问问你妈,疙瘩是条骡子,不留后。”

    好像没有怎么使劲,那秀花只是轻轻地踢了狗剩一脚,那秀气只是推了狗剩一把,狗剩竟然倒在地上翻起了白眼。姐妹俩以为狗剩在耍赖,把狗剩一顿暴打,直到狗剩断了气,相互间对视,还笑了一下,一点都不知道害怕。

    丈夫鲁汉不在家,姐妹俩决定去找邢小蛮,邢小蛮是鲁汉的师傅,让邢小蛮雇俩人把这赖皮抬出去扔掉了事。刚走出院子竟然碰见了疙瘩爹。

    原来昨晚疙瘩在消遥巷补了一课,疙瘩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没有**的姑娘,反正插进去感觉中跟那水上漂就是不一样。早晨起来时床单上有血,郭麻子的笑有点意味深长。疙瘩不管那些,疙瘩只是图个新鲜。郭麻子收了疙瘩二十块银元,还说疙瘩是熟人,费用折半。

    疙瘩走出逍遥巷来到女儿家里,想不到两个憨憨打死了狗剩。疙瘩怪笑着,感觉中有点不可思议,狗剩竟然被他的亲生女儿打死,看样子秀花秀气不承认狗剩这个亲爹。不过疙瘩感觉解气,疙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疙瘩安慰俩个女儿:“这件事我来处置,再不用你们插手。”紧接着疙瘩逃出匕首,把狗剩像杀猪那样,大卸八块,装进褡裢里边,嘱咐两个女儿把地上的血迹掩埋,然后把褡裢搭上马背,赶着马,悠哉悠哉走出东城门,上了驴尾巴梁,找一处深沟,连褡裢一起扔进沟里头。

第627章

十月,升任了国民党副师长的屈志琪带着妻子傅莹和儿子屈乐儿(乐乐),随同弟弟屈志安和新婚的妻子胡柳一起回到故乡凤栖,探望他们的爸爸屈发祥(十二能)和年迈的妈妈。

    屈指算来弟兄俩离开凤栖已经两年,两年来屈发祥一直卧病在床,多亏了姐姐屈满香和姐夫李明秋悉心照料,也多亏了妈妈喂吃喂喝,及时喂药,端屎端尿,才使得老人的病情看起来比较稳定。

    屈发祥看见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回来,竟然挣扎着要下炕。两个儿子坐在爸爸的两边,一人抓住爸爸的一只手,安慰爸爸不要太激动。两个儿子媳妇则陪妈妈坐在椅子上,安慰妈妈不要哭。孙子乐乐已经两岁,爷爷屈发祥第一次见到,自然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屈发祥张开双臂要抱孙子,孙子看起来面生,躲在爸爸身后。

    李明秋和满香闻讯赶来,大家两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两年的岁月转瞬即过,但是这两年中间大家所走过的历程却不尽一样,去年十月屈志琪就计划跟弟弟一同回凤栖探望爸爸,结果突然接到一纸调令,屈志琪被调往陕西跟山西的交界地段中条山地区驻防。

    屈志琪动身时告诉弟弟志安,要志安在长安等他几个月,他安排好了以后就随弟弟一同探家。黄河从陕晋峡谷出来以后拐了个弯,一路向东,浩浩荡荡直奔东海而去。屈志琪所在的部队在黄河以南驻防,黄河北岸就是中条山天堑,那里有阎锡山的晋军驻守,四月,中条山告急,屈志琪所在部队奉命北渡黄河,增援中条山战役。

    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争,从结局看国民党军队以失败结束,但是从战略上阻止了日军南下西进,为确保长安和西南不失奠定了基础。屈志琪在那一场战争中负伤了,为了不使亲人担忧,除过自己的弟弟志安,屈志琪负伤的消息对所有的亲人保密,这一耽搁又是一年,一直到十月屈志琪才有机会跟弟弟一起探望久病的爸爸。

    国民党军队里也不乏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即使刘子房军长来凤栖初期,也是胸怀一腔热血,抱着一颗救国救民的雄心。可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经济上的腐败导致了政治上的专断,当官的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跟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暗中勾结,贩卖、走私武器、文物和毒品。身处这样一个大环境,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屈志琪负伤了,从战场上捡了一条生命回来,可是在他的家乡,比自己身份高出许多的国民党军长刘子房,却在胡宗南司令长官的纵容、支持下,有组织、有目的地生产、贩卖大烟。黄河两岸正在进行一场毒品交易,交易者正是国民党高级将领和侵华日军司令。那些战死疆场的烈士们如果地下有知,该做如何感慨?!

    屈志琪当然不知道,他的姐夫李明秋正是凤栖城里最大的毒枭!两个人走的是两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相互间谁对谁都不甚了解、不甚清楚,大家是亲戚,难得在一起相逢,况且两个外甥一同在长安谋事,相互间志同道合,对时局的看法相同。屈志琪对姐夫李明秋还是非常尊重,他们弟兄俩不在家的这些年,两位老人还多亏了姐姐姐夫照顾。

    李明秋嘱咐满香不要做饭,他一会儿从叫驴子酒馆预定一桌酒席。李明秋本来不想让叔叔参加,嫌叔叔铁算盘有时说话掂不出高低。可是叔叔一听说屈志琪弟兄俩回家探亲,不请自到,一进院子就喊:“亲家,我看你来了,近些日子你的病情咋样?”

    十二能一辈子瞧不起铁算盘,教书育人的先生跟小商贩不在一个档次。可是铁算盘却满不在乎,把别人的讽刺当作奖赏,跟十二能没有任何芥蒂。时间一长十二能也感觉铁算盘实际上是一个好人,百姓百性、百人百性,不能要求别人都跟自己一样。特别是十二能生病以后铁算盘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探望一回,让十二能不胜感激。

    十二能看见铁算盘来探望他,让两个儿子把他扶得坐在椅子上,让老婆给亲家泡了一壶好茶,那铁算盘看见十二能的两个儿子媳妇,竖起大拇指把十二能猛夸,夸赞十二能把人活成了,如今孙子媳妇一大家。十二能原来最见不得别人恭维,认为那是舔尻子下九流。这阵子却听着舒服,人活一辈子就图个家业兴旺。十二能高兴得哈哈大笑,说他过两天还想给小儿子补办婚礼。

    “值!”铁算盘一伸大拇指,说道,“老朽不才,愿为亲家贴对子扫院。”

    满香笑了:“叔叔,那样的活轮不到你,你来坐上席。”

    一会儿崔秀章提来一个饭阖,把饭菜从饭阖内取出来摆满一桌,一家人开始吃饭。十二能兴致极高,一边吃饭一边说了一个笑话。说得是一个人做了一辈子好事,死后来到阎王那里,阎王说你是个好人,下辈子还让你做人,你选择,想降生到什么人家?那人给阎王念了一首诗:“父坐高官子登科、一妻一妾赛嫦娥,一世不遭凶险事,命活百岁见阎罗。”阎王有点不高兴,问道:“那能遂得了你的心?”那人又念到:“若要遂吾心、还得一窖金。”阎王问道:“窖有大小。”那人继续念到:“方方四十里,能深尽管深。”阎王有点按捺不住:“那你都不用?”那人说:“白天用四两,晚上长半斤。”阎王一听把自己的官帽摘下来递给那人:“这阎王你来当,那样的好事我去做,轮不上你。”

    满桌人笑得喷饭,感觉中贪得无厌之人古来就有,连阎王那里都有人行贿。可是那李明秋心鬼:这岳父是不是暗喻自己?每年都说金盆洗手,可是事到临头身不由己……李明秋离了座位站在院子里,感觉中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李明秋欲罢不能,也有点惶惶不可终日。

    以后几日全是凤栖的亲戚熟人以及刘军长轮流做东,宴请屈志琪弟兄俩吃饭,弟兄俩须臾应酬,不能不去,目睹耳闻,为凤栖这两年来的畸形发展吃惊。可是屈志琪清楚,他没有回天之力,他无法改变凤栖,只能扼腕叹息,世风日下,国将不国!

    最后两天,县长屈志田才来拜访,大家本来是叔伯兄弟,也不需要客套。屈志田说,前几天人多,轮不上咱,今天我借来几匹马,咱们到凤栖乡镇转转。几个仁人志士骑马在凤栖高原上徜徉,所到之处无不为漫山遍野的罂粟惊呆。最后,大家来到国民党南京参议院参议员屈克胜老先生的墓碑前,为老先生默哀。正好碰见老先生的儿子屈福禄,屈福禄请大家到他家吃饭。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屈福禄竟然为几个人蒸了一锅麦饭(菜疙瘩)。不过大家吃得很香,吃完饭屈福禄告诫几个年轻人,明年凤栖是个灾荒年……

    回到家里天色已晚,屈志琪看见自家院子内站着几个青年,那几个年轻人屈志琪都不认识,屈志琪离开凤栖已经许多年。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把两个小伙子推到屈志琪面前,然后自我介绍:“我爷爷叫郭子仪,我公爹叫郭善人,我爹叫年天喜,四楞子是我外爷,按照辈分我把你叫舅舅,我是郭全发的女人。我把这两个孩子交给你,你带他俩出去见见世面,学一点谋生的本领。”年翠英回过头对两个孩子说:“郭文选、郭文义,给你老舅磕头!”

    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薛有人,一个叫岳儒,他们都是想跟上屈志琪出外闯荡,几个孩子一起跪倒在院内,屈志琪招招手让孩子站起,然后说:“我答应带你们走,但不是现在,我回去后做些准备,你们等我给你们写信,我想让你们出外学点本领,改变咱凤栖。”

第628章

一连几个月没有下雨,路上的积尘已经很厚,一长溜汽车驶过,扬起几里路长的黄土。

    失踪了半个月的胡老二突然在凤栖城里出现。

    车队没有进城,停在东城门外,胡老二的宾利车罩着一层厚厚的黄尘,犹如披上一身黄色的铠甲,身后十几辆越野车也失去了往日的丰采,好似甲壳虫那样停在路旁。胡老二下了车,安顿好司机和押车的士兵在东城门外的驿站吃饭,然后胡老二自己带着几个保镖从东城门进入凤栖县城。

    好像胡老二从长安出发时胡宗南司令给刘军长打过电话,因此上大家早有准备,刘军长没有出头露面,李明秋站在叫驴子酒馆门前亲自恭候胡老二的到来。堂倌端来洗脸水,并且拿来拂尘。几个保镖首先侍候胡老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用拂尘相互间拍打着身上的积尘。洗完脸后大家开始吃饭,刘子房军长这才不失时机地出现。

    胡老二首先诅咒了一通“挨槌子”天气,他们从青海走时天就没有下雨。刘军长和李明秋这才知道胡老二去了一趟青海,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胡老二紧接着揭开了谜底:“汽车上拉着四万斤大烟!这些大烟来自青海。”

    当年一斤大烟最少值一百银元,这四万斤大烟是个什么价值不言而喻。刘军长看看李明秋,李明秋把脖子迈向一边。看起来胡老二的保镖已经饿急,只顾埋头吃饭。而胡老二却显得矜持,一边吃饭一边让随从取出胡宗南司令的手谕。

    刘子房军长把那手谕展开只瞟了一眼,顺手装进衣服口袋。李明秋心里明白,四万斤大烟绝对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当年一辆越野车也只能拉四千斤货物,路上还常抛锚,四万斤大烟从青海到凤栖确实是一项艰巨的运输工程,假如没有巨大的商业利益诱惑,胡老二绝对不会亲自去冒险。

    即使把四万斤大烟运过黄河也绝非易事,那一只木船一次最多能运输几百斤,一来回最少得一个时辰,几天几夜连续不断地运输,谁敢保证八路军就不干预?

    江湖上混久了,胡老二岂能看不出对方的脸色?胡老二跟李明秋共事几年,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很难对付。这一次黄河上运输大烟,李明秋不敲你一竹杠才怪!不过胡老二已经做好了准备,大家都赚靳之林的钱,就看靳之林怎么表态。胡老二也给自己留了一手,他首先必须把后门关紧,不能让刘子房李明秋敲他的竹杠。胡老二看似无意,实际上是说给刘子房听:“胡司令这一次一点也不手软,竟然要胡某八十万银元的保护费。”

    刘军长听懂了,刘子房本来就不打算靠大烟赚钱,胡宗南是刘军长的顶头上司,刘子房从一开始都是被迫为胡宗南办事,你给我分成我不能不要,你不给我分成我也不闻不问,这么多的大烟如果没有军队支持肯定不可能从青海运到凤栖,至于胡宗南从中间分了多少利润不得而知,刘子房不是傻瓜,刘子房不会去问,胡宗南的手谕只有一句话:“这是一次战斗任务!”言下之意必须圆满完成,不能有任何疏忽。

    李明秋却不相同,李明秋是个商人,李明秋不能不关心商业利益。李明秋不管胡宗南分了多少成,黄河上运输大烟是个技术性很强的活路,军人们不识水性,必须组织一帮子身强力壮的水手,给的少了李明秋当然不干。不过李明秋这阵子不说,这阵子说了无用,李明秋先看胡老二怎样表演,李明秋也知道靳之林是冤大头,其实谁都不冤,肯定毒品的利润惊天,不然的话军队绝对不会勾结黑道老大们去贩运大烟!李明秋只想挣够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李明秋还要对得起跟上他鞍前马后卖命的弟兄。

    吃完饭胡老二已经累坏,李明秋安顿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让胡老二休息。其他人则全部安顿在骡马大店里睡觉,一切都安排好后李明秋回到家里,发觉刘子房亲家竟然在客厅里等他。

    刘子房拿出胡宗南司令给他的手谕让李明秋看,李明秋伸手挡了回去:“亲家,我看不看都一样,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刘子房知道每次遇到这种关键时刻,李明秋早已经胸有成竹,不过李明秋在处理这种棘手问题的过程中的确滴水不漏。可是这一次非同小可,胡司令要刘子房把运输大烟当作“战斗任务”来完成。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自明,刘子房说:“亲家,我跟你不同,我必须执行命令,胡司令说,这是一次战斗任务。”

    李明秋的回答非常含糊:“亲家,相信我,绝对不会给你为难,也不会让胡司令过不去。我主要想榨靳之林一笔油水,这些人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咱的腰粗。”李明秋说完以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亲家,自古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睡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不到第二天一大早,靳之林就带着他的人马来到凤栖城。那是胡宗南给靳之林发了电报,看样子这伙人早都有联络。大家还是在叫驴子酒馆聚会,靳之林路过瓦沟镇时竟然把疙瘩一起捎上,因为运输大烟要靠疙瘩组织。黑道上混久了,靳之林不可能不懂黑道上的规矩。

    这样的聚会刘子房本不想参加,岂料靳之林说他亲自去请,停一会儿刘子房从后门进来了,奇怪的是竟然换了一身便衣。刘子房来凤栖六年,第一次穿上便衣出现在这种场合,让大家感觉惊奇。

    前边的大门关上,靳之林面前放一杯清茶,他说话直截了当:“今天咱们走到一起,全是为了一个字眼,钱。我跟胡老二怎么结算是我们之间的事,咱们就面对面地明砍,这批货物运过黄河那边,需要多少运费?还有,刘军长你也开个口,我们从你的地盘经过,自然给你带来不少麻烦,需要多少安保费?”

    刘军长、李明秋、疙瘩面面相觑,连胡老二也弄了个措手不及。靳之林不愧是商场行家里手,行为做事滴水不漏,大家没有算账,确实无法开口,李明秋说:“靳老兄,让我们商量一下,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靳之林用茶水漱了一下口,又把茶水从口内吐出:“你们不好开口我来开口。四万斤大烟,十万元运费,十万元安保费。靳某已经给的不少,希望不要争执。如果大家认为可以,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执行。不过必须保证商品安全不短缺,如果发生短缺现象,照价赔偿。”

    靳之林说完后站起身,向大家告辞:“对不起,靳某受不了这饭馆的膻腥味,先行一步。”

    刘子房军长也随即站起身,陪着靳之林从后门出屋。

    那曹武直也算个老江湖,他看靳之林和刘子房出去了,开玩笑说道:“猫走了老鼠翻身,咱们喝,一醉方休。”

    由于事先组织严密,黄河岸边运输大烟基本上顺利。八路军游击队曾经计划搞一次伏击,苦于找不到机会。当然不清楚胡老二跟靳之林怎么结算,但是靳之林没有失信,如约把二十万元现金打到国民党中央银行凤栖支行的账上。

    靳之林对胡老二非常满意,运输大烟结束后靳之林对胡老二说:“贤弟,老兄还有一事相求,凤栖出土了两尊铜鼎,靳某想出高价收购。那两尊铜鼎现在师姐那里,靳某不想跟师姐起冲突。这件事只有贤弟能够帮忙,希望贤弟从中斡旋。”

    胡老二怪模怪样地看着靳之林,感觉中这山西老儿原来就瞧不起自己,这阵子胡老二也卖起了关子:“凤栖能出土什么破玩意?胡某回长安后专门询问了文物鉴定师,说那极有可能是两件香炉,真正的铜鼎出土在宝鸡。既然靳兄把胡某当人看,胡某就送靳兄两尊铜鼎,胡某说好了,这是赠送,不要一文钱。”

第629章

常建生常桂生犟不过老爹爹常有理,决定带爹爹去逛一次长安。弟兄俩用褡裢背着食盐,常有理则怀揣两陀大烟。

    郭宇村疙瘩就收购大烟,两个儿子媳妇和老婆子以及女儿常焕生割下的大烟已经卖了不少钱,老婆子劝老头子别逞能,要去长安就去转转,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带上大烟走路不保险。

    老头子则凶老婆:“没见过你这张乌鸦嘴!别人出门都是替亲人祝福,可你倒好,尽说倒霉话!”

    两个儿子也劝爹:“大,大烟在郭宇村能卖得了,咱们没有必要去冒险。”

    老头子就是不听:“你们带上枪械走路保险?我带不多,说不定到长安能买个好价钱。”

    两个儿子知道老爹爹死牛顶墙的脾气,不再说啥。父子三从郭宇村出发,第一天晚上歇到狮泉镇,路上还算顺利,常有理虽然没有出过远门,但是走起路来心里憋足劲,感觉虽然累点,人还倒也精神。父子仨在驿站吃了饭,两个儿子给老爹爹端来洗脚水,双双蹲在爹爹面前,一人抱常有理一只脚给老爹爹搓脚,常有理感觉滋润,几十年来儿子第一次给爹爹洗脚,假如不是出门走远路,能享受上儿子这等侍候?!子孝父心宽,皇上的儿子也不见得给老爹爹洗脚。

    洗完脚常有理上炕睡觉,两个儿子睡在两边。驿站睡的是通铺,这一天晚上一条大炕上只睡着他们父子仨,常有理很快地睡着了,梦中来到一个地方,看见一条街上全是包子店,大人孩子手里拿着包子,一边走一边吃得津津有味。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快跑,皇上来了!”只见那皇上骑一匹快马,正在追赶一个姑娘,那姑娘一下子扑到常有理怀里,常有理睁眼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婆……

    常有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两个儿子已经起来。驿站的窗子没有格挡,只有一个框框,一轮明月钻进屋子,屋子里透亮。儿子说:“起来吧爹,赶脚的人一天只吃一顿饭,咱们洗完脸就赶路。”

    常有理不怕饿肚子,常有理背着老婆和儿子媳妇为他父子仨烙的锅盔。昨天夜里真奇怪,怎么能梦见老婆?老婆还是初嫁时的模样,红红的脸蛋,两只老鼠眼贼亮,就那个萝卜样儿竟然被皇上看上!常有理吭一声笑了,对两个儿子说:“我夜黑地里(昨晚上)梦见了你娘。”

    两个儿子笑笑,没有说啥,父子仨洗完脸,走出驿站,看见启明星出现在东边天上。

    以后的几天基本上顺利,父子仨过了白水,过了蒲城,这天来到渭南,渭南有一处检查站,基本上是个样子货,只要过检查站时给那些官兵们稍微打点一些贿赂,官兵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儿子叮咛老爹:“挺胸抬头,不要胆怯,打点的事有我俩,你只顾走路就是。”

    可是那常有理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见过世面,一看见那些检查的官兵腿肚子不住地打颤。一个军官不经意地问了常有理一句:“身上带着什么东西?”

    常有理竟然脱口而出:“带一点大烟。”

    常有理父子仨被渭南检查站扣留起来了,仅仅过了一天常建生常桂生就被放了出来。检查站的官兵也息事宁人,不打算惹出更大的麻烦,本来打算把常有理的大烟没收,把常有理本人也连同儿子一起放走。可那常有理就是不走,跟那当官的据理力争:“你们胡宗南司令在凤栖明目张胆地收购贩运大烟,我们老百姓为什么就不能带一点大烟?!”

    军官两手一摊:“老人家你不要不知好歹,我们吃粮不管事,管不了胡司令。赶紧跟儿子一起走吧,这些大烟我们必须没收。”

    常有理哭了:“那些大烟是我们全家人的命,你给我们留一半行不?”

    两个士兵进来,吓唬常有理:“老家伙我看你活腻了,再不走我们的子弹不认人!”

    常有理不知道突然间哪里来那么大的胆量,竟然破口大骂:“我说你们是一群狗,专门祸害老百姓!”

    一个当兵的火气上来了,竟然将常有理一枪放倒。

    这件事在八路军和国民党军队之间没有引起大的冲突,人证物证俱在,常有理身上带着大烟属实。事实上那些雇来的脚夫都不干净,大家为了一点个人利益常常偷偷带一点大烟,抓不住算你幸运,万一抓住了大都私了,常常把大烟送给那些检查站的官兵就行,这就叫明事暗做,相互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常有理就吃亏在不识时务,凡事爱认死理。只是苦了两个儿子,在八路军小分队的全力支持和帮助下。十月天常建生常桂生把老爹爹的灵柩运回郭宇村。早知今天何必当初,两个儿子悔不该带上老爹爹去逛长安,结果走到半路遭遇不测,死得真不值得。

    郭宇村见证了无数次死亡,这一次又有一个老人客死他乡。黄河岸边每过几天就有一批大烟运往河东,巨大的商业利益促使军阀和黑道头目狼狈为奸,可是一个老人却因为身上带了一点大烟而死于非命,这个世道真有点黑白颠倒!不过移民部落却显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漏斗子自告奋勇当了执事,疙瘩赶回来安排常有理的丧葬事宜,八路军小分队全体出动,为老人打墓。常有理在凤栖城外有祖坟,可是却无法跟老祖先埋在一起,两个儿子为了避免遇到其他麻烦,决定先把老人暂时安葬在郭宇村。

    埋了爹爹常有理以后常建生常桂生还要重操旧业,他们必须靠自己的苦力挣钱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就在弟兄俩准备远行的前一天夜里,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来到常建生家里。大家都是熟人,不需要客气。邓银川邓铜川直言他俩已经参加了土匪,跟上疙瘩收购大烟比做棺材挣钱。疙瘩让邓银川和邓铜川给常建生和常桂生捎话,当土匪比当八路强。建生和桂生如果有意,就不要再出外赶脚。

    邓银川和邓铜川走后建生和桂生商议,弟兄俩没有解放全人类的远大理想,只是感觉这几个月下来王世勇队长对待弟兄俩不错,特别是在把父亲的灵柩往回转运和埋葬父亲的过程中,王世勇队长都是全力以赴。半路里撂挑子于情于理上说不过去。常建生常桂生也看不透形势,挣钱是他们的根本,他们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能让银川和铜川弟兄俩给疙瘩捎话,猛然间撂挑子不干转不开脖子。

第630章

自从香玉死后,疙瘩再也没有在自家屋里过夜,也没有上过洋芋和菊花的炕。每次回家呆不长时间就走,临走前最多抱一抱两个亲生儿子,站在炕前叫一声“娘!”看样子娘想跟疙瘩说话,可是疙瘩总说他忙,好像刻意回避着什么,让娘和两个媳妇感觉彷徨。

    疙瘩不在家的日子,两个媳妇三个孩子跟娘睡在一条炕上,三个孩子早已经钻进被窝打起了呼噜,娘跟两个媳妇在豆油灯下给孩子捉虱子。当年的中国农村卫生条件极差,孩子们的衬衣上常常爬满虱子,每天夜间孩子们睡下以后,大人们便在灯下为孩子们捉虱子,即使大人们身上也有,农村的老人们常常把虱子戏谑为“福牛”。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娘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把灯芯剔除。菊花突然抬起头,好似心思重重地叫了一声:“娘。”

    娘抬起头,知道菊花想说什么。菊花想离开疙瘩重返河东的想法已久,是娘一直苦苦地把菊花挽留。娘知道今天的疙瘩已经不是过去的疙瘩,娘担心疙瘩盛怒之下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疙瘩既然为了避嫌杀死香玉,假如疙瘩知道菊花产生异心,谁敢保证疙瘩不对菊花施暴?娘说:“菊花,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想。你是咱家的功臣,没有你疙瘩就不可能有这两个男孩。娘不放你走,你一心一意把你的两个孩子养大。”

    菊花笑得苦涩:“娘,这两个孩子已经五岁了,咱们每天三小子、碎小子地叫,孩子还没有正式的学名,你给两个娃起个名字。”

    娘想得认真,娘看洋芋头埋在胸前,好像在打瞌睡。屈指算来洋芋比疙瘩年龄还大,农村的女人一上四十岁就老得快些。上一次狗剩来时娘隔窗子看见了,娘也看见洋芋给狗剩拿粮拿钱,娘什么都没有问,娘担心洋芋难堪。这阵子娘戳了洋芋一下,洋芋猛一抬头,看见了娘的眼睛里噙着眼泪。

    娘说:“苦了你们两个了,我知道疙瘩的心不在你俩身上,疙瘩每天晚上都搂着娇嫩的女人。不过你俩要相信我老婆子,人不可能永远年轻。疙瘩总有一天要回到这个家里,这个家里有他的亲生儿子。”

    洋芋喊了一声娘,显得死心塌地:“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也不怨疙瘩,我只怨我自己。”

    娘说:“两个最小的孩子的名字在我心里,我一直叫不出口,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今夜我说出来,咱娘仨商议。三小子叫金锤,碎小子叫银锤。”

    两个媳妇笑了:“娘,你老是金呀银呀的,祈盼你的孙子金银成堆。”

    娘说得认真:“当初生疙瘩时,我也到庙里算卦,还抽了一签,解卦的和尚说,金疙瘩、银疙瘩,不如咱的土疙瘩,因此,我就把儿子叫做疙瘩,疙瘩原来是个好娃,当上土匪头领以后,心变了。”

    给儿子寻完虱子以后,两个媳妇又把衣服脱光,在灯下各自给各自寻虱子。疙瘩娘看两个儿子媳妇的皮肤已经松弛,内心里不免感叹,岁月不饶人。算起来疙瘩娘还算幸运,几十年时光流逝,这个村子跟疙瘩年纪不相上下的汉子死的死,走的走,目前仅剩下疙瘩一人。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总是在期盼中生活,疙瘩娘什么都不想,就是期盼几个孙子健健康康长大成人。

    夜已深,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听不见鸡叫也听不见狗咬,只听得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一声猫头鹰的鸣叫。疙瘩娘两眼涩重得睁不开,头靠在枕头上进入梦想。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屋子里只有洋芋和两个小一点的孙子,不见了菊花和菊花带来的大儿子金桥。

    不等娘开言,洋芋便抹开了泪珠:“菊花和金桥走了,菊花说她要去河东祭祀爹娘和前夫。菊花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几件衣裳。菊花说她还会回来,看望金锤和银锤。”

    娘什么都没有说,娘穿好衣服,然后一下一下子地缠脚,从锅里舀出洗脸水,把花白的头发梳整齐,并且给头发绾上不常带的络络。洋芋看娘不声不响地做着这一切,心里感觉害怕,问娘:“娘,你要干啥?”

    娘说:“咱们吃饱饭,去寻疙瘩。只有疙瘩才能把菊花叫回来。”

    洋芋说:“娘,疙瘩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我害怕。”

    娘说:“有娘在,你不用害怕。”

    吃完饭洋芋牵出疙瘩不常骑的一头老骡子,给骡子搭上鞍鞯,把两个孩子装进褡裢里,然后扶娘骑在骡子身上,褡裢搭在骡子的屁股上。手里攥一根榆木条子,娘听说疙瘩在瓦沟镇收购大烟,一家四口打算到瓦沟镇去寻疙瘩。

    路过村口的烂窑,被王世勇发现,王世勇问明了原因,牵出了小分队的两匹马,一匹马让娘骑上,洋芋和两个孩子骑上骡子,另外一匹马让葛有信骑上。王世勇嘱咐葛有信把婆媳四口送到瓦沟镇后即刻返回,疙瘩的家庭纠纷外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参与。

    疙瘩刚从凤栖回来,疙瘩春风得意,疙瘩心情舒畅,疙瘩刚把狗剩扔掉,疙瘩消除了几十年的心头之恨!疙瘩终于嚐了一回鲜,疙瘩把那没有**的女子娃日的哇哇直哭,疙瘩的槌子上还沾着艳艳的女儿红。

    疙瘩突然看见娘来了,吃惊地张大了口:“娘,你怎么……来了?”

    娘对疙瘩嘻嘻笑着:“娘想疙瘩,我娃,你过来,娘给你说句悄悄话。”

    疙瘩走到娘的身边,刚想扶起娘的胳膊,冷不防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一下子把疙瘩戳伤:“疙瘩,你个没良心货,记不记得你爹是咋死的?当初你弄死香玉,娘放你一马,我儿在人前弄事,我儿是个土匪头领,娘不能在儿子的脖子底下支砖!今天,菊花又受不了你的冷漠,带着她的儿子只身返回山西,如果没有菊花,你还想有儿子?你现在就是个游身子光棍!”

    满院里静悄悄,几十条汉子看着疙瘩娘教训疙瘩,没有人上前解脱,大家主要是想看疙瘩怎样下场……疙瘩给娘跪下了,不说一句话,疙瘩给娘磕了三个响头,疙瘩把前额磕出了血!疙瘩站起身,顺手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马,出了大门,直奔黄河岸边而去。张有贵撵出来,在疙瘩身后喊:“疙瘩,把伤口包扎一下!”

    远远地,疙瘩撂下一句话;“不用……”

    十月天,黄河水出奇地变清,远远地,疙瘩看见黄河岸边站着一个瘦小的老头,疙瘩没有怎么留意,疙瘩下了马,把马拴在树桩上,然后脱掉外衣,打算涉水过河。疙瘩必须把菊花找回来,疙瘩没有想到过报恩,疙瘩主要是害怕娘。疙瘩刚准备下水,冷不防河边的那个老头拽住疙瘩的胳膊。

    疙瘩使尽地甩了一下,还骂了一句:“找死!”可是那手好似一把钳子,紧紧地把疙瘩钳住,疙瘩感觉到了一股力量,那力量足以使得疙瘩分崩离析。疙瘩回头一看,竟然是靳之林。

    靳之林对疙瘩坦然一笑,说出了事态的原委:原来,一伙人正在山上闲聊,突然炮团从小路上来一个人,那人告诉大家,瓦沟镇那边打来电话,说疙瘩直冲黄河而去,要山上的人无论如何把疙瘩拦住,担心疙瘩过了黄河遭遇不测。靳之林听得此言快步如飞,从小路下山,真也奇巧,刚到黄河岸边就碰见疙瘩。

    靳之林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疙瘩,靳某向来不会恭维任何人,但是,靳某认为,疙瘩是一条汉子。人活一生,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管他别人咋说,首先要对得起自己,曹孟德那句话就是靳某的座右铭,宁我负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能否告诉老兄,因什么事生气?”

    疙瘩长叹一声:“感觉中对不住娘亲。”

    随着谜底的解开,靳之林笑了:“疙瘩,你今晚回家,就睡在娘的身边,告诉娘,多则十天八天,少则三五日,靳某一定替贤弟把孩子他娘找回来。”

第631章

*俊山被疙瘩请上山寨,做了山寨的保管。这可是个举足轻重的职务,连*俊山都没有想到疙瘩竟然对他如此信任,*俊山当然感激不尽。初开始那一段日子,*俊山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大意,把各行账务管理的有条有理。

    其实疙瘩选择*俊山,自然有他的考虑,山寨上尽是一些大老粗,唯有*俊山初通文墨,加之*俊山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是疙瘩从战场上替*俊山捡回来的,想来*俊山不会以怨报德,把财务大权交给*俊山疙瘩放心。

    过了一段日子胡老二跟靳之林相继住在山上,*俊山跟儿子住在山寨上存放财物的山洞里,山洞里一应俱全,父子俩什么都不缺。有时,儿子金桥也会走出山洞,在新修的大殿前边跟楞木身后遗留下来的两个孩子金童和玉女玩耍。胡老二和靳之林也知道山寨上有一处山洞,山洞里存放着土匪们的财物,大家都在黑道上混事,两个黑道老大绝对看不上、也不会去光顾疙瘩山洞里究竟存放着什么。“三国”(胡老二、靳之林和疙瘩)的弟兄全在一起吃饭,反正大家都有生意往来,虽然各为其主,但是相处融洽,谁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起冲突。

    闲暇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俊山的心仪里常常会涌出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就是蜇驴蜂。终究在一起过了将近两年,半路夫妻,男女双方都有无法洗脱的污点,相互间的误会和猜忌导致了仇恨,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兵戎相见,其实静下心来细想,那蜇驴蜂身上有许多其他女人没有的特点,首先干净、整洁,把自己和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让人感觉舒适顺眼。在接人待物方面不卑不亢,没有其他女人身上那种媚俗和妖艳。

    *俊山没有理由责备蜇驴蜂跟别人在一起生孩子,*俊山行为做事也带着兵痞们的兽性,*俊山曾经把蜇驴蜂的大女儿文秀压在烂窑里奸污……山洞里的崖窑安着天窗,透过天窗可以看见天上明亮的星星,*俊山睡不着了,光身子跪在炕上,用巴掌把自己的脸颊扇得出声:*俊山你不是人!你是个禽兽!假如蜇驴蜂肯饶恕他,*俊山愿意套上犁铧为蜇驴蜂不停地耕田,哪怕挣死在犁沟!

    *俊山决定跟蜇驴蜂重修旧好,父子俩穿戴整齐,*俊山跟山上的留守弟兄打了一声招呼。卧龙岗山寨离郭宇村不远,翻一道沟。那金桥听说回郭宇村,高兴地直蹦,菊花和洋芋妈妈对金桥都很好,还有银桥和两个小弟弟,孩子们在一起耍惯了,猛然间分开还有点不太习惯。

    蜇驴蜂看见*俊山带着儿子回来,兀自吃了一惊,这个女人很会调整自己的情绪,她把儿子放在炕上,转过身的瞬间,脸上挂满笑容:“你父子俩回来了,吃了没有?”

    那个小男孩已经一岁,会在炕上孑孓学步。*俊山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这个家里还是一切如旧,充满温馨。感觉中他自己在郭宇村没有失去什么,反而使自己的亲生儿子失而复得,是自己的心态不正常,错怪了面前这个女人。既然大家都是半路相逢,谁也不要嫌谁。*俊山甚至抱了一下炕上的小男孩,而蜇驴蜂也摸了一下金桥的圆脑袋,好像两个人心无芥蒂,相互间配合默契。

    紧接着蜇驴蜂为*俊山擀面,父子俩吃得头上冒汗。吃完饭蜇驴蜂还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老谷,我说你还是带着孩子走吧,再不要回来。咱们的缘分尽了,过去的事绾成一个结,从今后猪向前拱,鸡往后刨,咱各奔前程。你俩走吧,俩个女婿快回来了,撞到一起让孩子们难堪。”

    *俊山还没有想到一起,*俊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俊山糊里糊涂被蜇驴蜂赶出屋,*俊山连一句应对的话也没有说出口。*俊山带着儿子来到郭宇村的大路上,感觉中郭宇村是那样的陌生,儿子说他想去疙瘩家看望银桥和两个妈妈。*俊山不知道那里来的火气,竟然扇了儿子一个耳光。

    儿子哭了,*俊山又把儿子拉来背上。歪脖树下站着一个妖艳的女人,*俊山认识那女人叫水上漂,水上漂也认识*俊山,*俊山背着孩子从女人面前走过,女人突然喊他:“老谷哥,有没有看见疙瘩?”

    *俊山知道疙瘩和水上漂的关系,*俊山没有敢停留,*俊山回答的含混其词:“疙瘩收购大烟。”

    *俊山回到山洞,把儿子摔在炕上,哇哇大哭:“我他娘的这叫活人!”

    夜的幕布掩盖了人世间所有的痛苦和不幸,山路上,一个男人踽踽独行,那人就叫*俊山。*俊山睡不着,*俊山想女人,想得拐肠子疼!*俊山听说郭麻子在凤栖城里开妓院,*俊山豁出去了!山洞里的银元随处乱放,*俊山顺便抓了两把,*俊山给儿子身边留下足够的干粮,*俊山夜走凤栖,为的是解决那一点可怜的生理需求。

    *俊山来到凤栖城下天才麻麻亮,终究已是十月天,黎明前的风刺骨,*俊山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头突然有点后悔:“我他娘的这是跟谁赌气?”

    城门开了,*俊山进得城来逢人便问:“烟花巷在哪里?”好容易找到了郭麻子住的小院,举手敲门时不免感叹:想不到叱咤风云的郭麻子竟然落魄到这步田地!继而又想,他自己连郭麻子都不如!此一时彼一时,反正活一天算一天,管他娘嫁谁!

    郭麻子揉着眼睛开了大门,看门口站着*俊山时大吃一惊:“哎呀谷营长,你怎么来到这里?!”

    *俊山从门缝里挤进:“老团长,我让蜇驴蜂那个臭女人赶出来了,今日投奔到老团长的府下,给碗水喝。”

    郭麻子知道*俊山说的是气话,毫不在意。他把*俊山让进屋里,老婆酸葡萄正坐在炕上穿衣,裸露着半拉肥肥的屁股。*俊山看那酸葡萄年纪已经不小,想不到郭麻子竟然看上这样一个半老徐娘。身边还睡着一个小孩,这孩子肯定不是郭麻子亲生……算了,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啥?看样子每个人都活得并不轻松。

    郭麻子说话一点也不忌讳,直言那萝卜已经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他自己逃过一劫是那天夜里去城隍庙看戏。郭麻子也记不清他的手里已经死了多少女人,这一生结怨无数,不知道死了以后阎王怎样惩罚自己,反正活一天算一天,临死之前还有一桩心愿没有了结,就是杀死疙瘩为杨九娃报仇!

    *俊山倒抽一口冷气,*俊山想起疙瘩对他有恩。看样子郭麻子肯定什么地方弄错,竟然把杨九娃之死跟疙瘩联系在一起。

    可是*俊山不想解释,也不想搅合进去太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恩怨情仇,谁对谁错很难分清。可那郭麻子好像遇见了朋友遇见了知己,把*俊山称作“老乡”、称作“兄弟”,对*俊山无话不说。郭麻子直言炕上那个男孩就是杨九娃的儿子,他有责任把杨勇抚养成人,郭麻子还要告诉杨勇是谁害死了他的亲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郭麻子为*俊山在叫驴子酒馆叫来一桌丰盛的酒席,还为*俊山打开一瓶西凤酒。

    *俊山吃饱喝足,对郭麻子说:“兄弟想日女人。”

    郭麻子释然,问得彻底:“兄弟想要嫩点还是老点?想找一个洗衣做饭的还是想图一时的痛快?”

    *俊山没有想那么多,*俊山一抹嘴巴:“管他呢,今个先受活了再说。”

    *俊山在郭麻子那里住了三天,临走时要给郭麻子付费,郭麻子沉下脸来:“老乡,你是不是瞧不起老兄?”

    *俊山临走时郭麻子一直把*俊山送出东城门,送了五里路。分手时郭麻子说:“兄弟,只要把疙瘩除却(相当于消灭)了,你就是山寨之主。”

第632章

靳之林说到做到,果然如约把十万元的现金支票,交到刘子房军长的面前。

    当年十万元现金可不是一笔小的数目,差不多等于全军一万多名军官和士兵半年多的军事和生活费用开支。刘子房军长只瞟了那支票一眼,随即命令财务总监把这十万元现金入账,一部分作为奖金,全军的将士人人有份,一部分存入账户以备不测。

    这可是一个大手笔,连靳之林也有点措手不及。这笔款项本来是靳之林送给刘子房私人,靳之林送款时耍了一点小聪明,他想用这笔贿赂封住刘子房的口,让刘子房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靳之林还想让刘子房周围的人知道刘军长接受了这笔贿赂,然后把刘子房攥在自己的手心。

    岂料刘子房身为军长,有他更大的政治野心,在国民党的军长中刘子房算个少壮派,正在得到蒋委员长的器重,刘子房不可能因小失大,为了十万元现金而葬送自己的政治前途。刘子房并没有看透靳之林送款时的阴谋,刘子房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办事,根本不用考虑别人是怎么想的。

    作为回赠,刘子房赠送了靳之林一听云南产的普洱茶,刘子房非常抱歉地说:“本来想为老先生设宴,无奈听说老先生不动荤腥,这听茶叶乃蒋委员长所赠,望老先生品嚐,不成敬意。”

    靳之林把茶叶从刘军长手里接过,交与随行的曹武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刘军长的高风亮节让靳某感觉惭愧。”

    刘军长离了座位,双手扶着靳之林的胳膊,说出的话同样感人:“靳老乃一代儒商,为日本人办事实属迫不得已,真乃人在曹营心在汉。这十万元现金刘某暂且收下,权当靳老为抗战尽力。”

    靳之林告辞,一行人离了刘军长的官邸,行走在凤栖的街道上,突见四面城墙上的士兵一起朝天放枪,高呼:“刘军长英明!”军官和士兵们关心的是又能增加几块钱的津贴,并不关心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刘军长命令财务总监把十万元现金入账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军营。大家即使平时对刘子房有一点怨气,此刻消失的全无。靳之林开始时有点吃惊,此刻不得不佩服刘军长的决定精明,假如刘子房把这十万元的现金中饱私囊,究竟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还不一定。

    其实刘子房绝对不是一个神仙,神仙也有失算的时候。刘子房不过是保持了一个正常人的心态,做了一件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当年四大家族掌控着中国的经济命脉,连蒋委员长都在为自己积累财富,即使刘子房把这十万元据为己有,谁也没有办法,谁也不能把刘子房怎么样。刘子房只是感觉到,他要那么多钱无用。

    刘子房下班回家,贴身保镖一直把刘子房送到家门口,家门口二十四小时有警卫值班。站在城墙四周的每一处都能看见刘军长的小院,刘军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干着他应该干的一切。在小院内刘子房毫无愧疚地把小保姆压在身下,结果那小保姆被女儿刘莉莉和刘夫人暗算,可怜小姑娘至死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刘子房不知道什么叫做忏悔,反而变本加厉逛窑子,明目张胆地跟窑姐晴雯出双入对……下属军官有看法没办法,只能在下边窃窃私议。晴雯死得蹊跷,至今仍然是一个谜。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刘夫人和女儿刘莉莉竟然屈服于刘军长的淫威,公然为丈夫和爸爸刘子房扯皮条,从长安带回一个十五岁的女中学生,支持刘子房纳妾!

    刘子房该有的全有,刘子房还有什么不满足?刘子房不过是把本不属于他的十万元黑款捐出,竟然得到了全军的欢呼。当兵的知道什么?他们只是想让今天比昨天活得轻松,大家早已经没有了做人的尊严,只是一群死了没埋的行尸走肉!

    凤栖城的夜晚照旧扑朔迷离,谁也不会在意老天爷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商铺门口的马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常有理走了,常有理死了,凤栖城王胖子的包子显露峥嵘,当年包子卖五分钱三个,包子店门口热气腾腾。手摇唱机发出的靡靡之音在凤栖街上流淌,墙的旮旯里妓女们正跟嫖客讨价还价。

    刘子房威严地走进自家的小屋,刘夫人为他绽开一张笑脸。那笑脸有点夸张,但是刘子房感觉自然。那小姑娘艳艳一旦撕破了那张脸皮就蜕变得无所顾忌,艳艳会在刘军长面前撒娇,会在刘军长面前逞能,基本上什么都不会做,相反的刘夫人却变成了这个家里的佣人。

    刘夫人心甘情愿,在长安的日子刘夫人每天都为丈夫担心,刘夫人决心不再离开丈夫,只要能讨得刘子房欢心,刘夫人再苦再累也愿意。刘夫人抱着孩子为刘子房盛饭,那艳艳竟然坐在刘军长的怀里,刘军长当着夫人的面跟艳艳亲嘴,刘夫人视而不见,像个老妈子那样尽职尽责。

    这是一种畸形的日子,纱窗外士兵们正在热议着刘军长义捐(大家认为那十万元天经地义属于刘军长所有)十万元现金的壮举,纱窗内刘子房正脱光身子跟艳艳一起洗鸳鸯澡,孩子睡着了,刘夫人在灯下看着一本线装书,不知道她看进去了没有,四十岁的老男人正搂着十五岁的小姑娘调情,一个肥胖如豚,一个苗条如蛇精……尖尖的笑声刺耳,刘夫人面无表情。

    洗完澡两个人裹一条浴巾,相拥着进入属于他们自己的天地。刘夫人这才抬起头来,哀叹一声,像个老妈子那样收拾两个人脱下的衣服。猛然间那艳艳浪浪地喊道:“叔吔,你日到娃心上了……”

    早晨刘子房和艳艳还搂在一起睡觉,刘夫人已经将早饭做熟。突然门外警卫喊了一声:“报告!”将刘夫人从沉思中惊醒。刘夫人开了门,警卫告诉刘夫人,亲家李明秋来了,正在门外等。

    李明秋没有要事不来这幢四合院,平时有什么事大都是到刘军长的办公室跟亲家商议。刘夫人忙说:“快让亲家进来。”

    李明秋进来了,李明秋并不知道刘子房纳妾,刘子房这一次纳妾跟谁都没有打招呼,保密工作做得到家。李明秋看看屋子里就只有亲家母一人,桌子上摆着饭菜,李明秋随便问道:“亲家怎么不在?”

    刘夫人用手指指旁边的厦屋,只见刘子房一边穿衣服一边从厦屋内走出,李明秋刚想跟亲家打招呼,紧接着他傻眼了,刘子房的身后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看样子小女孩一点也不羞涩,竟然扯着亲家刘子房的胳膊。

    李明秋一辈子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李明秋知道怎样应付。李明秋没有必要究根问底。李明秋坐下来,直接切入话题:“昨晚靳之林来了,就住在我家里。靳之林向亲家道歉,不该当着下属的面把那十万元的支票交给亲家。靳之林又拿出两万元的现金,让我亲自把这钱交到亲家手里,还说他就剩这么多,下次多带点。我嫌你办公室人多,因此上把钱带到家里。想不到——”

    李明秋发觉快说露嘴了,赶紧把话打住,从内衣兜里掏出两万元现金放在桌子上。想不到刘军长一点都不在意,刘军长让刘夫人把那两万元现金收起来,然后说:“亲家,我让警卫整几个菜,咱喝一瓶茅台。”

第633章

李明秋确信刘军长不会对郭全中实施报复,催促郭全中的药铺开门。

    自从铁算盘把郭子仪的药铺盘过来以后,那《郭记药铺》的牌匾一直取下来放在墙旮旯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济世堂》的招牌高挂。郭全发接手药铺以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药铺更名。济世堂还是济世堂,凤栖县的老百姓始终认为药铺属于李明秋的基业,郭全发只是李明秋雇来坐堂的先生(医生)。前几天药铺没有开门,许多人都来询问李明秋:究竟出了啥事?

    李明秋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说:“快了,一两天就会开门。”

    李娟把儿子送到学校,打扫完药铺柜台上的积尘,给地上洒些水,扫了一遍,然后才开门。前半天看病的络绎不绝,可那郭全中好像一尊木偶,少了往日的灵气。李娟有些担心有些揪心,感觉中自己的丈夫完全变了一个人。

    女人家终究心细,李娟不得已把爷爷铁算盘叫来,让爷爷坐在全中的身边,全中开好药单子铁算盘总要复核一遍,中医用药非常讲究,有些中药相克,不能同时使用。铁算盘经营药铺许多年,基本上也懂一些中药的药性,老人家在药铺呆了半天,看全中开出来的药单子基本上还中规中矩。况且那郭全中明显地嫌弃铁算盘碍手碍脚,只是不敢明说。快关门时铁算盘借口有事,离开药铺。

    自从文秀为铁算盘生下重孙子以后,铁算盘心灵的天平明显地朝文秀倾斜,老人家虽然八十多岁,但是能看的来眉高眼低,对于郭全中铁算盘原来还寄予厚望,以后渐渐淡心,总认为这孩子有点自命清高,跟他爹郭麻子的性格格格不入。不过铁算盘也感觉自己活不了几天,不愿意过多地责备全中,只是替孙女(实际上是女儿)李娟担心,夫妻关系出现了裂痕。

    那郭全中看爷爷的背影远去,回过头责备媳妇:“以后不准把爷爷叫到药铺!”

    李娟有些委屈,但是不想跟全中顶嘴。老实说李娟提起郭全中有些害怕,郭全中平时说话不多,但是说出来的话噎人!想象不来那个晴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全中中邪,勾去了全中的魂魄,整个人跟原来大不一样,好像丢了魂一般。

    好容易挨到晚上关了门,李娟为父子俩在叫驴子酒馆买了两碗驴肉几个烧饼,然后对全中说:“我想去娘家转转。”

    岂料全中却说:“去了今晚就别回来!”

    李娟眼里噙着眼泪:“全中,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了儿子,求求你别这样。”

    郭全中粗声大气:“我咋啦?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李娟你不要疑神疑鬼,我只是感觉那晴雯没死,这肯定是一场骗局!”

    李娟哇一声大哭:“郭全中,你别不知好歹,要不是大伯跟刘军长是亲家,刘军长粘死你跟粘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那郭全中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有时,死也是一种解脱。只要能跟晴雯死到一起,我心甘情愿,死而无悔。”

    李娟哭得有点声嘶力竭:“那你先把我母子俩弄死,你愿咋地就咋地!”

    儿子郭济冷不防给了夫妻俩一句:“你俩要吵到十字路口吵去,烦人!”

    李娟把儿子搂在怀里,哽咽着说:“你爹把心变了,看上了晴雯……”

    猛然间有人敲门,药铺敲门是常事,郭全中起身开门。打开顶门杠,看门外竟然站着爷爷和爹爹郭麻子。肯定是两个老人不放心郭全中,前来看个究竟。

    岂料郭全中却说:“李娟和娃都睡下了,你俩明天来吧。”明显地想把铁算盘和郭麻子拒之门外。

    那铁算盘用肩膀把门猛一扛,差点被门槛绊倒,郭麻子伸手把铁算盘拉住,俩人拨开郭全中进入里屋,看李娟搂着郭济正哭。

    铁算盘什么都没有说,铁算盘这阵子非常清醒,知道郭全中已经走火入魔,说什么都不管用。铁算盘主要是想带郭麻子前来看看,想让郭麻子管教儿子几句。

    可是郭麻子比铁算盘更难,父子俩原来就有隔阂,好容易郭全中对待郭麻子的态度有所转变,郭麻子知道他在全中面前的角色。可是既然来了郭麻子不能不说,他说得尽量婉转:“全中,谁都从年轻时过来,你能有今天多亏了你李守义爷爷,跟媳妇和儿子好好过日子,不要去纠缠过去的是非。”

    郭全中给两个老人留足了面子,郭全中什么话都没有说。郭全中只是在想,那个晴雯还活着……

    铁算盘和郭麻子坐了一阵就走,郭全中突然对李娟和儿子说:“咱们三口才是一家。”

    有这句话足够,女人的心灵容易得到满足。李娟说:“你们男人我知道,都是一个德行,得陇望蜀。你无论怎么样我都管不了,我只是希望你对我们母子尽到责任就行。”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睁开眼,李娟看见郭全中的被窝空着,她以为全中去了茅房,心里头也没有在意。可是等了许久不见全中回来,未免有些疑虑。她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一看,只见后门开着,茅房内空无一人。

    李娟顾不上锁门,李娟知道郭全中肯定去了仙姑庵!郭全中不相信晴雯已经死亡,那个碎****勾摄了郭全中的魂!李娟站在十字路口朝东看,东城门大开,一抹阳光从东门外射进。李娟撵出东城门外又返回来,她想她必须告诉爷爷一声,让爷爷给她照看门市和儿子,李娟必须把郭全中拽回来,女人离了丈夫就无法活人。

    李娟叫开了娘家的屋门,给李娟开门的是娘,娘看李娟一脸惊慌,胆怯地问:“出了啥事?”

    李娟直奔爷爷住的上屋,看见爷爷还没有起来,正躺在炕上抽烟。李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爷爷,郭全中跑了,肯定去了仙姑庵!”

    铁算盘不慌不忙,让竹叶去药铺把孙子照看一下。然后对李娟说:“娃呀,你就把缰绳放长,看那郭全中能耍弄个啥样!那个碎****(晴雯)死了,他郭全中想也是白想!”

    却说郭全中心里迷瞪,他也想证实一下晴雯究竟死了没有。郭全中想开了,即使晴雯没死,郭全中也不可能跟晴雯过到一起。相互间只不过有些倾慕,最多也只能算个红颜知己,

    天微亮郭全中起来,悄悄地开了后门,来到东城门口,等了一阵子守城的士兵才打开城门,郭全中出了城门撩开大步直奔仙姑庵而去。远远地看见一片翠柏掩映之下,仙姑庵的大殿门口有一个尼姑正在扫地,看那身影跟晴雯并无二致,让郭全中的心跳加速,他迫不及待地走到尼姑身后,颤声叫了一句:“晴雯——”

    扫地的尼姑直起身,慢慢地转过头,郭全中惊呆了,果然就是晴雯!

第634章

往年从十月开始,凤栖城上空的太阳就像一只蛋黄,居民们大都烧柴,几千只烟囱冒出的青烟把凤栖城罩满,整整一个冬天不见消散。可是这年冬天也就日怪,凤栖城每天的天空都看起来瓦蓝,一缕缕青烟直直地升腾,刚升上天空就被风吹散。石板铺就的街道每天都被两边商铺的店主打扫得干干净净,凤栖城难得迎来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

    屈福禄的话是说给李明秋听,异常的天气是一种先兆,明年说不定要闹灾荒,屈福禄好意提醒亲家李明秋准备一些储备粮,以备不测。想不到李明秋大肚子顶人,竟然说出用一斗金子换一斗麦子那样的大话。屈福禄不可能放下筷子离席而去,屈福禄只是尴尬地笑笑,坚持把那一顿饭吃完,还到女儿的屋子里抱了一抱外孙,然后很客气地跟李明秋和满香告辞。

    李明秋一辈子精于算计,却感觉不来他那一句话伤了亲家屈福禄的心,直到把亲家送出巷口,返回屋子看见叔叔铁算盘仍然没走,不经意地问道:“叔叔你还有啥事?”

    铁算盘倒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这才煞有介事地说:“明秋呀,屈福禄在十字口说一句话,比你喊一声管用,你信不信?”

    李明秋有点不耐烦:“究竟啥事嘛?叔叔你说清。”

    铁算盘歪起头,从眼镜上边看人:“人家屈福禄好意劝你准备一些储备粮,你却说话冲倒驴!什么一斗金子换一斗麦?到时候没人换给你,你吃金子屙铁!”

    李明秋这才想到他说话失口,不过他想问题也没有那么严重,屈福禄好像并不介意,临走时俩亲家还互相抱拳。大凡男人都不愿意认错,李明秋反过来教训叔叔:“行咧行咧,一句口头禅有啥了不起,我说叔呀,没事了歇着,不要猴子穿针,寻不着眼儿。”

    铁算盘不生气,铁算盘划不着跟侄子生气。铁算盘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我不过给你提个醒儿,听不听在你。”

    铁算盘转身走进自家院子,听见重孙子在哭。孩子的哭声特别响亮,让铁算盘听着舒服。炕上有了屙屎的,灵前才有烧纸的。重孙子是李家人的传承,是李家的命脉,爷爷进孙子媳妇的屋子没有什么忌讳,况且关起门来过日子,虽也不知道这幢院子内发生了什么事情。铁算盘也不管文秀正坐月子,径直走进孙子媳妇屋内,看九斤正在文秀的怀里吃奶,文秀的****就像猪尿泡那样鼓起,铁算盘看得眼馋,竟然流下一溜涎水。文秀知道爷爷疼她,说话也无所顾忌:“爷爷,眼馋不?上来吃一口。”

    竹叶进屋,嗔怪媳妇:“没大没小的,幸亏院子里没有别人,让人家看见了就是话柄。”

    铁算盘却毫不在乎,还问:“娃奶够吃不?”

    竹叶劝爹:“爹,你就不要操心了,到你的屋子喝茶去。”

    文秀却会逞能:“爷爷,猪蹄吃了下奶,我想吃猪蹄。”

    铁算盘一边往出走一边说:“爷爷这就给我娃买去。”

    铁算盘来到叫驴子酒馆,问崔秀章:“有猪蹄没有?”

    崔秀章好心回答:“猪蹄倒有,你先说干啥?”

    铁算盘也有点逞能:“孙子媳妇吃了下奶。”

    崔秀章一口回绝:“不行。”

    铁算盘又从眼镜上边看人:“怕我不给钱?”

    崔秀章说出一番道理:“月子婆姨吃的猪蹄不能放调料,只能放些盐。咱这猪蹄五味俱全,让你那孙子媳妇吃了回奶。”

    铁算盘释然:“你不说我倒忘了,王不留吃了下奶。”

    年翠英在一边插嘴:“只要娃的奶正常,就什么都不用吃。”

    铁算盘哀叹一声:“咱管不住媳妇,没有办法。”

    崔秀章知道,那是铁算盘在逞能。他给铁算盘包了四只生猪蹄,铁算盘要付钱,被崔秀章挡了回去。

    铁算盘提着四只生猪蹄回到院子,一进院子就大呼小叫,要儿子媳妇给孙子媳妇把猪蹄煮好。

    竹叶把猪蹄提在手里有点不屑一顾:“这文秀也真会摆置人!”

    铁算盘故我而言他:“怎么听不见九斤哭?”

    竹叶讽刺公爹:“你进去看看。”

    铁算盘当真要进去,只听见文秀大呼小叫:“爷爷不要进来,人家正在屙屎!”

    晚上怀德回来,一进院子就闻见肉香,蹑手蹑脚走进厨房,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煮着几只猪蹄。怀德一迈腿蹴在锅台上,不声不响,把四只猪蹄吃了个精光。

    竹叶约摸猪蹄煮熟了,来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锅里只剩下半锅腥汤。竹叶知道猪蹄让怀德吃了,吃了就吃了,这也没有啥。竹叶也不打算埋怨儿子,儿子也活得凄惶。竹叶舀了一碗腥汤端给文秀,谁知道文秀脾气上来了,一下子把饭碗摔到地上。一只瓷碗被摔成了碎片,发出一声脆响。

    竹叶自从进入李家门,第一次发起了脾气,竹叶伸手扇了文秀一个耳光。竹叶走出屋子站在院子中间,高声喊着公爹的名字:“李守义!你个没良心鬼!我侍候了你们几辈子人,今个不想侍候了!你给你的孙子媳妇另外找个娘!”

    铁算盘这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遇事不慌。他让怀德到瓦罐窑去叫软馍,心想让儿子回来安慰竹叶几句,铁算盘在竹叶面前理屈词穷。铁算盘走进孙子媳妇的屋子,看文秀身子靠在被子上脸胀的通红。铁算盘明白,这件事纯粹怪文秀,可是铁算盘不打算责备孙子媳妇,月子婆姨不能生气。铁算盘说:“谁都不怪,只怪怀德嘴馋,爷爷明天给你重新买。你不该把碗摔碎,你摔碗是给你娘难堪。”

    文秀哭道:“我主要是对怀德有气。”

    竹叶在院子里听见了爹爹跟儿子媳妇的对话,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谁家都闹矛盾,谁家都有磕碰,各自找个台阶下来,孙子还没有出月,自己刚才打文秀那一巴掌也确实不该。

    竹叶正想进屋给文秀回话时软馍和怀德父子俩回来了,那怀德不知道给爹爹说了些啥,只见那软馍一进院子就跟铁算盘干起来了:“李守义,你个缺德鬼!你个老不要脸的!你日了我媳妇,还想****儿子媳妇,是不?”

第635章

胡老二上一次从郭宇村走得急促,没有来得及带文慧,原以为他第二天就转回凤栖,想不到半个月以后才回来。

    大凡黑道老大都有自己专门的文物鉴定师,胡老二也不例外。胡老二南下长安以后首先找来文物鉴定师,告诉鉴定师他在凤栖有重大发现。文物鉴定师静静地听完胡老二的描绘,显得不以为然。文物鉴定师分析,凤栖殷商、周时代属于少数民族居住区域,当年这一带居住的少数民族基本上分为羌族、蒙古族、匈奴族,这些少数民族大部分属于游牧民族,生产工艺落后,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文物,如果有,也可能是汉族帝王诸侯作为礼物赠送给少数民族头领的赠品。

    进入战国时期,秦国军队北上,凤栖开始出现汉民族跟少数民族杂居时期,这一时期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重要人物安葬在凤栖。以后进入秦汉年代,凤栖作为南北货物运输的中转站,起的作用不可小觑,但是确实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的文物古迹……

    胡老二听得不耐烦,反问鉴定师:“这么说来我见到的两尊铜鼎是假的?”

    鉴定师娓娓道来:“只要是出土文物都不可能有假,关键是文物等级、价值高低不同。我也没有见过实物,不敢妄下结论。但是据我分析,凤栖不可能出土有很高价值的文物。”

    胡老二听得心凉,有点灰心丧气。不过看他离开长安这一个多月,手下的办事人员没有让任何业务停顿,跟胡老二在长安时一样,每天都有大量的营业收入,胡老二又稍微有点宽心。正在这时负责西藏、青海方面业务的管家来报,青海的藏族头领尼玛已经来长安多时,有大笔毒品贸易业务要跟胡老二洽谈。

    那天晚上胡老二跟尼玛喝了太多的酒,那尼玛乱侃藏族姑娘非常漂亮、温柔多情。胡老二听得高兴,第二天跟上尼玛去了青海。

    一路劳顿,胡老二到达青海时已经疲惫不堪。那尼玛确实没有失信,为胡老二找了一个藏族姑娘,可是那胡老二终究年事已高,加上高山反应,有生以来第一次马失前蹄,从姑娘山上滑落。胡老二有点愧疚,第二天把那姑娘原物送还。可是胡老二却收入颇丰,拉回了四万斤烟土,尼玛还赠送了胡老二许多青海、西藏的农林特产。

    胡老二跟大儿子胡继业火拼之后曾经有一段时间心灰意冷,可是人就是这样,一旦干得顺手又有点忘乎所以。有时候积累财富并不见得多与少,几乎所有的人都显得贪得无厌,所谓的金盆洗手只是一句托词,真正急流勇退的有如凤毛麟角。胡老二又恢复了他那种贪婪的本性,又源源不断地从宁夏、甘肃、甚至新疆贩运大烟,黄河西岸每隔几天都有一批大烟运往河东,靳之林也不失信,总是跟胡老二及时结算。

    胡老二不在凤栖的日子,文慧就跟妈妈蜇驴蜂住在一起。门口站着胡老二的保镖,谁也不准进入蜇驴蜂家里。那些保镖也不知道胡老二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他们只知道胡老二回了长安。最初那几天文慧住在山寨,是文慧跟保镖们软缠硬磨,硬要保镖们把她带到郭宇村,跟妈妈住在一起。保镖们也感觉住在郭宇村比住在山寨自由,况且文慧也给保镖们行了一点小贿,于是蜇驴蜂给两个保镖做饭,文慧就住在妈妈家里。

    蜇驴蜂经历了无数磨难,也变得非常机敏,她让齐结实齐壮实两个女婿带着文英文爱暂时住在白菜家里。终究白菜是齐结实的亲娘,相信白菜不会把四个孩子怎么样。而那白菜自从连长死了以后,又蠢蠢欲动,跟老班长混在一起,把棒槌气了个半死。郭宇村这几个没有丈夫的女人为了生活,无所不用其极。

    过了一段日子胡老二从凤栖归来,见了文慧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怎么走时忘了带你?”

    文慧苦笑:“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看来胡老二心情不错,丝毫没有介意文慧住在岳母家里。两个保镖也松了一口气,胡老二没有埋怨任何人。在岳母家吃了一顿饭,胡老二让几个随从把隔壁的四合院收拾一下,打算带着夫人就住在那里。胡老二虽然从内心里认定靳之林是个讲信用的商人,但是跟那个老头子住在一起有诸多不便,两个人不是一条板凳上的客,反正这里离山寨也不远,离黄河岸边最近,胡老二借口住在郭宇村方便照看黄河岸边的烟土,跟靳之林也能说得过去。

    那是一段赏心悦目的日子,胡老二跟靳之林把生意安排得滴水不漏,整个西北都行动起来了,每天都有烟土运往黄河岸边,每过几天都有一批烟土运往河东,河东岸始终不见日本鬼子出现,搬运烟土的苦力全是一些伪军,伪军门把烟土运过山的壑口,山那边就有鬼子的士兵接应,鬼子兵把烟土运往洪福火车站,每天都有一节车厢在火车站等候。火车拉着烟土直接运往港口,然后装船运往东南亚和中东,听说有一部分烟土还绕过好望角,到了欧洲。

    生意人不可能不谈生意。靳之林始终关心胡老二会不会给他搞到两尊铜鼎,在当年铜鼎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池田司令为此事专门给靳之林做过交代,池田司令一直计划搞到两件高档次的文物奉献天皇,其实这也不足为怪,古往今来凡是艺术精品都被宫廷收藏,宫廷文物代表一个国家最高的艺术造诣,尽管不同的历史阶段都会出现领衔的艺术精品,但是在华夏大地,人们对铜鼎情有独钟,据传殷商以至战国年代铸鼎的工艺已经失传,现代人达不到那个年代人们制造青铜器的工艺水平。

    靳之林对“送”这个字不以为然,他不打算让胡老二白送他任何一件器物,靳之林有的是钱。靳之林主要考虑到他几百口人的庞大家族住在太原,靳之林首先要保证靳姓家族的安全。他不想得罪日本人,他也不敢得罪日本人,随着热兵器的出现,你有再高强的武艺都是枉然,靳之林比谁都清楚,这两尊铜鼎关系到靳姓家族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靳之林心急如焚,但是不能明说,正能眼巴巴地等待,等待胡老二兑现诺言。正在靳之林感觉无望之时,胡老二坐车上山来了,身后跟着一辆军用卡车,卡车上拉两只大木箱,胡老二告诉靳之林:木箱里装着两尊铜鼎。

    靳之林也算老辣,靳之林不动声色,让山寨上的弟兄们把那两只大木箱卸下来,然后给太原发电,要他自己的文物鉴定师立刻到河西来一下。靳之林面对胡老二抱拳:“请原谅,靳某绝对不是对兄弟不放心,你我二人都辨不得真假,靳某几百口人住在太原,靳某不能不替他们负责。”

    老实说胡老二也不知道真假,这两尊铜鼎全是文物鉴定师一手操纵,胡老二对文物鉴定师绝对放心。胡老二说:“你拉回家验吧,绝对不是****蛋蛋!”

    可是靳之林坚持让他的文物鉴定师过来,那文物鉴定师过来以后,手里拿着锤子和放大镜检验了几天,最后得出结论:“即使是个赝品也足以以假乱真,相信日本人也绝对检验不出来。”

第636章

地不平邓金元睡在自己屋子的炕上在想,自己前一段时间脱了裤子放屁,尽干了一些无用的事情。本来两个儿子完全不需要带上媳妇逃跑,他却害怕姜秉公找****来,鼓动两个孩子带上媳妇出外躲藏,这样一来倒好,两个儿子犹如脱缰的野马,摆脱了家庭的羁绊,带着媳妇住在郭宇村不愿意回来。儿子们人大心大,早都不想子承父业。做棺材有什么好,一副棺材挣不了几两银子,邓金元听说跟上土匪收购一天烟土就能挣几副棺材的钱!

    唉!这人活一生,一步失算步步失算。几个月来没有挣下几两银子,却把老祖先留下来的沉香送人大半,那可是地地道道的宝物,跟剜肉一样痛苦。

    想那些没用,覆水难收。两个儿子也不管老子死活,把老子抬回来撂到炕上就走。看样子棺材铺子拴不住儿子的心,邓金元必须想想往后的路咋走。

    邓金元让老婆给他泡了一壶好茶,盘腿坐在炕上,突然间浑身乱摸,这把夹墙的钥匙丢在哪达?

    原来,夹墙上安一个小窗,小窗上安两扇小门,小门的钥匙经常掉在邓金元的裤带上,那可是邓家的藏金库,跟富户人家的暗室差不多。平日里不管挣钱多少都是邓金元一手保管,那把钥匙除过换洗衣服取下来,晚上睡觉时压在邓金元的枕头底下。这一次进山寻儿什么都给老婆做了交代,唯独那把钥匙带在自个身上。邓金元想不来那一天怎么糊里糊涂昏迷过去,醒来时就睡在自己炕上。

    老婆慢悠悠地把钥匙掏出来交给邓金元,邓金元把钥匙接过来细细端详,反过来还编派老婆的不是:“你拿我的钥匙干啥?”

    老婆有点哭笑不得:“谁稀罕你那破玩意!是你的儿子交给我的。”

    邓金元想得费劲,这钥匙怎么能到儿子手里?看样子儿子也不稀罕这份家业,对这钥匙一点也不感兴趣。反正不管怎么说物归原主,邓金元又小心地把钥匙别在裤带上,然后跳下炕,在地上走了两个来回,感觉中还行。邓金元突然拉起老婆的手,说:“咱走。”

    老婆子一辈子逆来顺受,从来不敢顶撞邓金元一句,看样子老家伙疯了,是不是要休掉老婆?绵羊临死前还要抵抗一下,老婆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一下子把邓金元甩脱:“要走你走,我一辈子也不离开这个家!”

    邓金元吭一声笑了:“你以为我想干啥?我跟你去进馆子!我算看透了,这两个忤逆儿子心里没有咱俩,咱也不过这挨逑光景了,给儿子攒得再多人家也不在乎!”

    谁知老婆毫不领情:“吃啥?你割二斤肉回来我给你做。棺材铺关门十几天了,你一走那些伙计们全都不干了,至今还欠人家的工钱没有付给人家。我说,掌柜的,男人家任何时候脚下都不能乱,我看你一遇到具体事就抓瞎。”

    邓金元听着,看来老婆比自己强,这几句话正说到自己的病根子上。不过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从来不承认自己有错。邓金元双手后背,脸蹭到老婆的脸上:“我咋啦?连你也感觉我不顺眼,是不?儿子比老汉好,你咋不跟上儿子过去?”

    老婆子也不跟老头子论理,老婆子说得凄惶:“你一走都不给我留几个钱的零花,雇下的伙计没啥吃,我没有钱籴米籴面。你累了,你歇着。把钱给我,我给咱买肉,给咱买菜,给咱包饺子吃,吃完饭把咱自个事安排一下,该干啥照旧干啥。过两天准备些礼物,把李明秋请上,到亲家屋里给娃商量话,人家唾到脸上咱擦了,人家骂咱几句咱受下,怪只怪咱的儿子做下失礼事,掌柜的我说得对不?”

    邓金元不说话了,静静地听。这一走十几天,还当真给老婆没有留下一点零花钱。原来想一两天就回来,谁知道事不由人,这一辈子把裤带上的钥匙看得太紧,要是没老婆你邓金元活谁?

    邓金元不再跟老婆争辩,拿了些钱,对老婆说:“还是我去割肉,你在家等着,我再给咱买几个肉夹馍,这肚子当真很饿。”

    凤栖街上繁华依旧,熟人见了都打招呼:“地不平这些日子干啥去了?”

    邓金元须臾应酬:“外边揽下一点活路。”

    有人知道邓金元的儿子拐骗了南霸天的女儿,故意问道:“什么时候给儿子结婚?”

    邓金元也不含糊:“快了,到时候不要忘了来给儿子恭喜。”

    邓金元路过常有理的包子铺,看门楣上缠着一绺白布,心想前几天常有理跟上儿子去了长安,门楣上缠白布就等于这家死了人,谁做事这样缺德?这时候一个路过的熟人告诉邓金元:“听说常有理贩运大烟被打死在渭南。”

    邓金元一听头大如斗,也忘记了买肉夹馍忘记了割肉,他糊里糊涂回到自己家里,对老婆说:“不好了,死了人了。”

    老婆知道自己的儿子刚走,绝对不会是儿子出事。于是对老头子大声嚷道:“到底是谁死了?你说清楚!”

    邓金元一脸诅丧:“常有理死了。咱的儿子媳妇就跟常有理一家住在一个村子里。常有理贩卖大烟让官家枪毙,咱的儿子正好跟上疙瘩收购大烟,疙瘩是个土匪头目。”

    老婆子还是不慌不忙:“儿子大了,想干啥由不得咱们自己。我听说咱凤栖种植大烟的千家万户,大家都没有事儿,为什么出事的偏偏是常有理?再说了,常有理不是卖包子?却怎么又跟贩运大烟联系在一起?”

    邓金元哭丧着脸:“我跟你一时无法说清,我肚子跟猫抓一样某乱。老婆子,你跟咱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把两个儿子给咱拾掇回来,咱就开咱的棺材铺子,挣咱的下苦钱。棺材铺子虽然挣不下多少钱,但是保险。”

    老婆子一想,老头子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家人住在一起总也放心。于是对老头子说:“不管怎么说咱先吃饭,吃完饭再想办法。”

    那一天基本上过得平稳,凤栖城每天都发生大大小小的新闻,但是棺材铺子老掌柜邓金元和他的老伴却躲进自家屋里不知道干啥,一直忙到下半夜不见停息。天快亮时老婆子突然放声大哭,说他的老头子走得凄惶。凤栖人把人死了叫做“走了”。早有一帮子邻居来到棺材铺子帮忙,有人也看出来一些蹊跷,怎么日鬼的儿子还没有回来邓金元已经躺进棺材里边?躺进棺材里边就叫做“入殓”,是不是这老家伙活腻烦了,或者是有啥想不开,自己喝了毒药早早钻进棺材里边?

    怀疑仅仅是怀疑,谁也不会究根问底。李明秋借了亲家刘军长的小车,直接赶到郭宇村接回了邓金元的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两对夫妻穿白戴孝,哭哭啼啼从东门口进入凤栖城,连姜秉公也惊动了,亲自骑马赶到凤栖。凤栖城的人交头接耳,一致认为是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气死了老爹邓金元。

    院子里站满了前来帮忙的左邻右舍,两对夫妻哭哭啼啼进入屋内,看地上停一口棺材,弟兄俩爬到棺材上嚎啕大哭。

    突然,棺材盖子自动揭开,邓金元从棺材内坐起来,长叹一声:“儿呀,你俩终于回来了!我不死你俩还不回来。回来就好,回来给你俩准备结婚。”

第637章

身处不同的历史阶段,每个人的身上都难免打上时代的印记。靳之林身为晋商,山西又被日本鬼子占领,跟日本鬼子没有交往说不过去。但是靳之林作为华人,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又是一个循规蹈矩、讲信用的正统商人。

    黄河岸边靳之林跟疙瘩许诺,一定要想办法为疙瘩把菊花找回。既然许诺了就必须办到,靳之林也是那种一诺千金之人。

    那天晚上,靳之林把疙瘩亲自送回郭宇村,并且跟疙瘩娘久坐,详细了解了菊花的现在和过去,靳之林在疙瘩娘面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亲自把菊花送回。

    其实疙瘩娘也是一个明白人,老人家主要是想给疙瘩一点教训,疙瘩娘能掂量得来轻重,她不可能把疙瘩伤害更深,儿子比媳妇重要,这一点疙瘩娘并不糊涂。靳之林走后疙瘩娘又对疙瘩循循善诱:“儿呀,大凡大人物身上都有一种特异功能。刚才来那个靳什么你绝对应该效仿,那个人已经百炼成精,举手投足之间跟凡人不同。那个胡老二跟李明秋娘也见过,他们俩个加起来都没有那个靳什么能行。娘看过的人不会有错,你可以拜那个靳什么为师,在人家身上学一点处世的本领。”

    疙瘩唯唯诺诺,娘说一句话疙瘩点一下头。可是疙瘩不能认同娘对靳之林的评价,靳之林其所以肯给疙瘩帮忙,主要是相互间都有经济利益。华夏民族讲究忠孝礼仪,疙瘩对娘的孝顺有口皆碑,菊花出走本身是一件坏事,可是这件事又使得疙瘩赢得了大家的赞誉,大家不太关心菊花是否出走,大家盛赞疙瘩给娘磕破了头。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真正的受害者引不起人们的同情,人们主要关心的还是疙瘩面对娘的责难所表现出来的大义。

    娘说:“疙瘩,娘不介意你在外边日了多少女人,一个土匪头目身边没有几个女人说不过去。娘的意思是说,吃水不忘掘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嫌弃自己的糟糠之妻。”

    疙瘩点头:“疙瘩谨记娘的教诲。疙瘩也知道,如果没有洋芋和菊花,疙瘩这一生就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两个孩子在娘的炕上睡着了,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对疙瘩说:“疙瘩,相信娘的话,以后你老了,失去了闯荡世事的能力,能给你提尿盆烧炕暖被子的只有洋芋。娘对你的要求不高,你一个月回家跟洋芋睡上一夜。”

    洋芋坐在灯下,给两个孩子寻虱,娘俩的每一句话洋芋都在认真地听,但是她一直没有插嘴。此刻,听到娘说到最后一句,洋芋忍不住了,呜呜直哭。

    疙瘩想起来年轻时两个人睡在炕上打滚,一直把炕睡塌了几回,早晨起来爹找不见疙瘩,一看小俩口睡在炕洞里……那是一段心情舒畅的日子,俩口子都心无芥蒂,恩恩爱爱无怨无悔。

    可是后来发生的许多事让人羞于启齿,疙瘩并不知道他自己不孕不育,洋芋为了接种跟狗剩偷情,菊花用贤麻草让疙瘩结结实实地做了男人……两个女人对待疙瘩可谓尽职尽责,女人的要求不高,只是希望疙瘩能够耕耘那片撂荒的土地。

    娘说:“你们俩个去睡吧,让两个孩子就睡在我的炕上。”

    可是洋芋不去。洋芋说:“放心吧娘,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和孩子。强扭的瓜儿不甜,娘也不要为难疙瘩。”

    疙瘩生气了,疙瘩质问洋芋:“洋芋,是不是还要我给你跪下?”

    洋芋一边擦眼泪一边下炕,洋芋不声不响地跟着疙瘩来到曾经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房,几十年光阴荏苒,两个人的心里都磨起了老茧。不过今夜,洋芋却显得有点被动,她对疙瘩说:“疙瘩哥,我不强迫你,那样的事情需要两相情愿。”

    疙瘩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报复心理,疙瘩眼前再现了狗剩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洋芋可能还不知道狗剩已死,此刻的疙瘩想把洋芋捏碎!疙瘩把洋芋扛上肩,重重地撂到炕上,那绝对不是主动,而是一种强烈的虐恋!洋芋被剥光了衣服,透过窗子上的星光疙瘩看见一条褪光毛的肥猪……疙瘩好像在实施一项伟大的使命,疙瘩的顶天柱适时地膨胀,疙瘩非常蛮横地杀进洋芋的城廓。疙瘩享受到了一生中不曾有过的享受。

    原来,撂荒的土地好久没有耕耘,那里边杂草丛生,土地板结,犁铧插进去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吸力巨大的收缩功能,好像要把疙瘩吸进山的腹腔。疙瘩搭弓射箭,箭箭穿心,两口子同步销魂,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期。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几个月没有下雨,一大群鸟雀子正在门前的树上欢唱。疙瘩坐在娘的炕上,两个儿子坐在疙瘩的两旁,疙瘩看洋芋尻蛋子肥肥的,脸上显出中年女人才有的红晕,咋看咋舒心。洋芋把煎饼跟米汤端上炕,木盘里放着一碟辣子一碟韭菜,疙瘩吃得狼吞虎咽,疙瘩几个月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

    吃过饭洋芋为疙瘩牵马,疙瘩翻身骑上马背,洋芋指着村口歪脖树下站着的水上漂,对疙瘩说:“那个女人每天都站在那里。如果疙瘩有意,洋芋不介意把那个女人娶回……”

    疙瘩骑马走过水上漂的面前,快马一鞭扬长而去。身后,传来水上漂失望而带点哭声的呐喊:“疙瘩哥——妹子给你留门。”

    疙瘩重新找回了自己,疙瘩开始给自己定位,疙瘩不再那么狂妄,动辄杀人,疙瘩回归了理性,完成了又一次蜕变。凤栖县北的烟土快收购完了,疙瘩又组织人到外县去收。当然疙瘩也没有忘记菊花,疙瘩打算大烟收购结束以后亲自渡过黄河到河东去找,疙瘩无论如何也要把菊花找回来,他的儿子离不开娘。

    靳之林没有食言,靳之林回到山寨以后就安排他手下人按照疙瘩所提供的情报在山西境内寻找菊花。大约半个月以后寻找菊花的人回到了山寨,非常遗憾地拿出了菊花的一绺头发,他言道菊花已经在一座寺庙里出家……女人给曾经的丈夫捎头发是一种暗示,意味着斩断情丝,从此天各一方。

    靳之林想了一天,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疙瘩他娘,靳之林认为疙瘩娘是一个有主见的老人,靳之林想跟老人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疙瘩娘说:“你把那座寺庙的方位告诉我,这件事不急。我估计日本鬼子快完蛋了,等到王师光复山西之时,我带上两个孙子亲自去寻菊花”。

第638章

姜秉公把族长的位子交给弟弟姜秉乾以后,带着怀孕的小妾秋月北上凤栖,结识了李明秋、疙瘩两位弟兄,如鱼得水,带领着高根堂、高明堂俩弟兄在凤栖县南收购大烟,干的得心应手。

    那一日侄子姜振东找****来,在伯伯姜秉公面前诉苦,姜振东直言他爹不是当官的料,姜秉乾玩不转狮泉镇姜姓家族。

    姜秉公不是那种鸡肚狗肠之人,可是姜秉公现在顾不上回去料理狮泉镇的事物。姜秉公对侄子说,狮泉镇的天塌不下来,让你爹爹再撑几天,你既然来了也不要回去,帮我收购大烟。

    姜秉乾喜欢跟大伯在一起做事,姜秉公做事直率干练。其实收购大烟也不是什么难事,凤栖塬上只有这么一家收购大烟,独行生意好做,加之军队和官家不管。县长屈志田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凤栖县的行政大权实际上由军队掌握,军权大于政权。屈志田县长知道自己的锅小,煮不下刘子房的牛头,有些事县长只能有看法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大烟的等级却有讲究,一般太阳最红时割下的头茬烟最好,价格比末等烟贵几倍。常种大烟的老烟农把好烟跟次等烟分开,初种大烟的烟农却不管那些,大家收烟大部分收些混级,混级烟用牛皮纸包装,等级较高的烟用黑洋布包一层,外边再用牛皮纸包裹。包裹好以后用毛笔注明。

    只要官家不管,大家也就肆无忌惮。每到一个村子,就在场院内支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大小七八杆秤,最大的叫抬秤,最小的叫等子(相当于天枰)。大烟的收购价用一张红纸在桌子面前公布,老百姓大都知道姜秉公的名声,把大烟卖给姜秉公他们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纸币,有些烟农对纸币还有些疑虑。姜秉公便把自己家里存的银元让侄子用骡子驮来,不愿意要纸币的烟农就发给银元。

    过了一段日子姜秉乾撵来了,向哥哥诉苦说,狮泉镇这一段日子简直闹翻了天,姜姓族人大骂姜秉乾是败家子,竟然将狮泉镇以南一千多亩山林割让给白水。殊不知那一千多亩山林是凤栖县跟白水商量好了,好像用另外一块土地兑换。其实姜秉公也希望一劳永逸地解决那一片山林的归属,为了那一片山林狮泉镇跟白水世代结怨。

    姜秉公对弟弟说:“让他们闹腾去,狮泉镇塌不下来。我看你当务之急是给两个女儿结婚,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先摆顺。”

    姜秉乾哭丧着脸:“姜姓族人坐在咱院子里不走,我担心时间长了咱的爹娘吃不消。”

    姜秉公的肚子里生成了许多蝎子许多蚰蜒,姜秉公想狠狠地蜇弟弟几下子,姜秉公心想:你就日能得很!当初为了当那个族长不惜给亲哥哥碗里下蛆,这阵子才知道铧是铁铸的?可是姜秉公不喜欢推下坡碌碡,姜秉公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个姜字扳不开,说到底还是一个神轴底下拜祖先。姜秉公说:“应人事小、误人事大,我这里收购大烟的确离不开。听说凤栖县长跟李明秋熟悉,要不然请县长到咱狮泉镇给帮忙调解一下?”

    姜秉乾俩手一摊:“把皇上请来都没办法。我看主要是咱的二老子(二爹)在后边扇风点火,要不然哥哥你回去一下。我看咱姜姓族人还是听你说。”

    姜秉公哀叹一声:“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姜秉公骑马回到家里,看见叔叔姜茂林正带领一帮子人在自家院子内闹事。姜秉公上前二话不说,抓住叔叔的衣领首先给了叔叔两个耳光。姜秉公指着叔叔的鼻子大骂:“姜茂林我看你活腻烦了,为了那一千亩山林咱跟白水闹了几辈子仗,算一算咱姜家死了多少先人?你们有本事跟白水人闹去!不要在我家里闹腾得老小都不安宁!”

    姜家那些族人本身对闹事就不太热心,一见姜秉公回来溜走了大半。姜茂林被打蒙了,捂着脸还想跟姜秉公争辩,姜秉公掏出自家的手枪刷一下推上子弹,姜茂林以为姜秉公要对他开枪,吓得一下子尿到裤裆。岂料姜秉公把枪把子交给姜茂林,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有本事朝这里开枪!”

    院子里只剩下姜家几个老者,那些老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姜茂林哇一下子哭了:“秉公侄子,你是我爷哩!我爷活来咧!从今后狮泉镇就是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再放一个屁!”

    姜秉公还是火气不减:“你就不该放屁!”

    老爹姜茂盛这阵子才不失时机地出屋,招呼自家的兄弟和村子里还没有走的几个老者:“来吧,回屋里喝茶。世事是年轻人的世事,咱搅和干啥?”

    姜秉公进屋灌了一肚子凉水,出来看那几个老者仍然站在院子里,又对他们解释:“这兑换土地是两个县上的事,咱们老百姓只能看个端底,咱属于凤栖管辖,过一段时间我打算找凤栖县长讨个说法。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不能混闹,不能把一碗油端成水。”

    几个老者一起对姜秉公抱拳:“秉公贤侄说得在理。”

    姜秉公又翻身上马,对大家抱拳:“我真的很忙,失陪了。以后不管出了大小事都不能再闹,闹腾是一种最无能的表现。”

    姜秉公回到自家屋子连一顿饭都没有吃,立刻又返回烟土收购点,这个人干起事来也是一个拼命三郎,不论干啥都必须干好。

    天空晴得瓦蓝,一连几个月不下雨,马儿在土路上飞奔,扬起一绺尘土。姜秉公走得心急,冷不防侄子姜振东挡住马头。

    姜秉公内心吃了一惊,问侄子:“又出了啥事?”

    侄子变脸失色:“不好了,死人了!”

    姜秉公大吼一声:“究竟死了谁?你说清楚!”

    侄子这才说:“刚才李明秋派人报丧,两个姐姐的公爹死了。”

    姜秉公快马一鞭,把侄子远远地甩在后边。姜振东听见伯伯断断续续地喊:“你回去吧,我先看个端详。”

    姜秉公赶到凤栖县城邓金元家时正好亲家刚从棺材内坐起来。院子内喜气洋洋,一场丧事变成了一场闹剧,姜秉公闹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以后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这邓金元也真会来事,竟然用装死来诓骗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回来结婚。不过好像没有人责备邓金元,假如儿子儿媳听话,老爹爹也不会想出这样的绝招。可怜天下父母心!

    姜秉公在人群里看见了李明秋和疙瘩,大家都在看邓金元的笑话。想不到地不平拖着他那三点式的瘸腿,站在院子里高喊:“大家都不要走,今天我邓金元请客。儿子把这光景不当事,我过这挨槌子光景为谁?”

    李明秋也看见了姜秉公,给姜秉公使了一个眼色,一行三人来到李明秋家里。姜秉公一进屋就问:“有馍没有?这肚皮贴着脊梁骨了。”

    李明秋调侃道:“急啥?一会儿你亲家给你设宴。”

    疙瘩也啧啧称奇:“世事之大,无奇不有。”

    姜秉公一边吃馍一边问李明秋:“老兄,你说这事咱该咋办?”

    李明秋沉思了半天,突然说:“庚寅丁卯、今天就好。我一会儿跟地不平商量一下,咱把两个侄女打扮一下,让地不平雇两乘大轿抬上在凤栖街上转一圈,就算把娃出嫁了。”

    姜秉公表示反对:“这怎么能行?我姜家也算百年望族,两个孩子必须从狮泉镇娘家坐轿,最起码得给两个娃准备一些嫁妆。”

    李明秋慨然:“我说老弟呀,到那山说那话。你都不看两个侄女身子不空(怀孕),你都不害怕侄女把娃生到路上?”

    姜秉公无话可说了,想了半天,才叹一口气:“唉!这奇事满叫咱遇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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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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