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寡妇村TXT下载寡妇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寡妇村全文阅读

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54章

楞木周年忌日,有一妇人悄悄地准备了一些冥钱,篮子里装了一些祭品,借着天黑溜出了张有贵家大门,来到一处偏僻的山坳,点燃冥钱,摆上祭品,祭祀亡故之人。

    这妇人祭祀的绝非楞木,而是自己的丈夫曾彪。也是一年前的今天,曾彪被疙瘩杀害。一同死的还有楞木,那是一桩疑案,活着的只有疙瘩。据疙瘩说是曾彪首先开枪打死了楞木,疙瘩一怒之下才将曾彪枪杀……楞木被土匪们抬回郭宇村非常隆重地埋葬,而那个曾彪却抛尸荒野,被狼狗们吞噬。

    发生过的往事不可以复制,却惊人地相似。大约十几年以前,正是这个张鱼儿的四姨太伙同土匪管家曾彪害死了张鱼儿,跟上曾彪私奔,张鱼儿的三个儿子只顾埋人,根本没有告官也没有深究他们的老爹爹是怎么死的。历史上曾经有许多疑案,活着的人只能猜测。假如不是十几年以后四姨太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来张家大院认祖归宗,张家活着的人早已经将四姨太忘记。

    那曾彪曾经在杨九娃的山寨上当管家,聚敛了不少财物。带着张鱼儿的四姨太逃往撇撇沟方向的一座深山,生子立后,过起了小家光景。岂料螳螂扑蝉黄雀在后,一伙强盗把曾彪几十年来积攒的一点浮财全部洗劫一空,万般无奈之下,四姨太铤而走险,带着十几岁的半大小子重返张家大院,表演了一场“认祖归宗”。

    看起来是一招险棋,四姨太也经过认真考虑,其中主要的原因还是女儿张凤(蜇驴蜂)成为胡老二的丈母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家人由于有了文慧这个外甥女而使得家道中兴。看起来张有贵并不在意四姨太的儿子是不是老爹爹张鱼儿的遗腹之子,是不是张有贵同父异母的兄弟,张有贵在意的是四姨太是妹妹张凤的娘亲!有这一点就足够,张家能够重返故宅,全是仰仗了张凤的女婿胡老二的势力!

    世俗的人们遵循的不是道德和真理,他们追逐的是一种既得利益,只要这件事对自己有利,谁还在乎违心!

    可是这天,张有贵骑马从邻县回来,无意中发现了四姨太提着篮子慌慌张张地走出大门。最初是完全出于好奇,这四姨太究竟要去哪里?

    这一年多来张有贵的耳朵里也灌进了众人的不少指责,大家在暗中指指戳戳,无非是说那个认祖归宗的四弟张天贵是个赝品……张有贵也心明如镜,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看起来那张凤并不领情,妹妹蜇驴蜂不愿意搅合进去太深。

    张有贵把马拴在门前,悄悄地跟在四姨太身后,看见四姨太提着篮子来到一个山坳,从篮子里取出冥钱和祭品,祭祀亡故之人。张有贵躲在树后,听那四姨太一边祭祀一边哭诉,随着谜团的解开,张有贵内心里翻江倒海,原来这四姨太心如蛇蝎,正是这****害死了老爹!可怜老爹死得不明不白,使得张家人蒙上千古奇冤!

    张有贵悄悄来到四姨太身后,伫立良久,他想起了疙瘩杀了人的那身血衣……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张有贵从身上拔出一把尖刀,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女人的头扭得转了一圈。看得出女人的眼睛里含着惊恐和幽怨,张有贵不想让女人痛痛快快地死去,而是用刀尖把女人的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看女人的血把全身侵染,女人的眼睛慢慢地失去了光泽,张有贵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好像还有一点不太满足,张有贵将女人开膛,取出女人的心肝,看暗夜里几十双绿色的眼睛在慢慢地靠近,张有贵知道,那是群狼,明天早晨,这里将会变成一方净土。

    张有贵提溜着四姨太的心肝回到老宅院,他没有惊动表妹莲子,莲子还是个小姑娘,不能让自己新娶的爱妻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张有贵直接来到后院,后院内住着张有贵的三个娘亲,还住着张有贵的大老婆和他的两个女儿。张有贵把后院内所有的女人喊醒,晃动着那副心肝说:他在路上打死了一只野猪。张有贵嘱咐三个娘亲把那心肝煮熟,今夜,张有贵要祭祖。

    三个老娘过来之人,可能、也许已经看出了一些蹊跷,不过大家都不说话,唯有张有贵的大老婆说了一句:“有贵,你换换衣服。”

    肉下到锅里,满屋子笼罩着令人恶心的膻腥。三个娘亲请出了丈夫张鱼儿的牌位,把那心肝捞出来供奉在张鱼儿的灵前。

    张有贵跪下,面朝老爹爹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哽咽着说:“爹,我替你把仇报了,今晚,我杀死了害死你的****四姨太!”

    天微亮,张家宅院的大门吱地响了一下,紧接着开了一条缝,张鱼儿的大老婆从大门内闪出。张家再不能这样冤冤相报了,张家的宅院内再也经不住折腾!

    大孙女张芳容已经怀孕,这几天孙女女婿林丑牛正好在家里。大奶奶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站在芳容的门前喊道:“芳容,你开一下门。”

    张芳容还没有起来,小夫妻还在迷恋天亮前的那点瞌睡。听见奶奶喊她,芳容自然心里吃惊,急忙穿上衣服开了门,看奶奶的额头上渗出汗珠。

    老奶奶进屋后稍微喘了一口气,对孙女女婿说:“丑牛,你知道不知道张天贵去了哪里?赶快去给天贵说,再不要回来。回来就有杀身之祸!张有贵疯了,昨晚杀死了四姨太……”

    林丑牛穿好衣服,顾不上吃饭,林丑牛知道张天贵在哪里,他刚从那里回来。林丑牛也没有想到他半路上捡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将近一年来一对小夫妻过得如胶似膝,有关张家宅院内的前世今生张芳容已经多次对林丑牛说过,林丑牛好像在听一部无与伦比的天书,不过林丑牛绝不想介入张家内部的纷争,感觉中自己只是张家的一个女婿,在瓦沟镇落脚谋生,只要小日子过得美满,足矣。

    可是这件事人命关天,容不得林丑牛有半点犹豫和耽搁,林丑牛走出瓦沟镇撂起长腿走得飞快,天黑时就赶到邻县。

    林丑牛向来为人直爽,说话不会拐弯,他见了张天贵的第一句话就是:“天贵,你赶快逃跑吧,你娘昨晚被张有贵杀害!”

    张天贵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听到这句话有点茫然。小伙子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泪流满面:“丑牛哥,我永远记着你的救命之恩,也许我们还有重新见面的一天。我真名叫曾强虎,我爹叫曾彪,我爹让疙瘩杀害,旧仇未报、又添新恨,我会回来的,我会把疙瘩和张有贵的人头供奉在爹娘的灵堂前!”

    张天贵已经走出很远,林丑牛突然感觉到这个人不能留在世间。疙瘩哥是林丑牛的救命恩人,林丑牛入伙以后得到了疙瘩无微不至的关怀。假如疙瘩哥以后让张天贵暗害,将会给林丑牛造成一生的遗憾。

    林丑牛大喊一声:“你停一下!”

    张天贵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不由己地停了下来,林丑牛走上前抓住张天贵的头一扭,那颗脑袋立马提溜在林丑牛的手中。林丑牛顺手一扔,那颗脑袋滚下山崖。

    第二天早晨林丑牛就回到家中,老奶奶还在家里守候。老奶奶见到林丑牛问道:“你见到张天贵了没有?”

    林丑牛若无其事地回答:“见到了,张天贵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不会回来了。”

第655章

胡老二决定满足靳之林的心愿,让靳之林见识一下凤栖出土的两尊铜鼎。

    胡老二知道疙瘩去了凤栖,也知道李明秋中了邪。

    黑道上的老大不相信邪气,胡老二这一辈子杀人无数,从来没有遇到过魍魉鬼怪。当年李明秋刚出道时胡老二就知道凤栖有个李明秋,不过双方的交往不甚密切,只是李明秋赶脚时两人在长安见过面。仅仅是生意上的交往,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往来。可是这两年随着大烟在凤栖的泛滥,李明秋理所当然地成为胡老二在凤栖的代理。总的来说这三年的生意还做得非常顺利,主要是有胡宗南这个后台和后盾,但是李明秋也安排组织的无懈可击。

    但是人在一起相处难免发生矛盾,最直接的冲突就是那一次黄河岸边的对峙,虽然事后胡老二也能想开,李明秋那样做的真实意图是给靳之林难堪,可是古往今来英雄气短,胡老二感觉中那李明秋做事也太不留情面。俗话说树大招风,像李明秋那样的混混没有人惦记才怪,李明秋肯定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高人的裹挟。作为生意上的伙伴,胡老二应该在第一时间去探视一下李明秋,对李明秋表示一下关怀。可是胡老二就是不去,这并不是墙倒众人推,而是想给李明秋一点警示一点难堪,让李明秋也知道犁铧是铁铸的,不要连他胡老二也不放在眼里!

    虽然一冬天没有下雪,黄河岸边的早晚还是寒风刺骨。这天靳之林亲自驱车来到郭宇村跟胡老二茶叙,顺便告诉胡老二,剩下的一些扫尾事宜由手下人来操作,靳之林准备几天之内打道回府(回太原)。

    胡老二知道,靳之林话里有话,言下之意是想临走之前看看那两尊铜鼎,如果有可能靳之林打算出重金购买,生意人不放过任何一次发财的机会。胡老二回答的也非常痛快:“咱们今天再等一天,假如疙瘩还不回来,明天咱俩直接到凤栖去找疙瘩。”

    这无疑是给靳之林吃了一颗定心丸,明天就能见上那两尊铜鼎。靳之林也不多坐,站起来抱拳告辞:“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大早咱俩共同去凤栖。贤弟也知道,先前那两尊赝品靳某讨要了日本人一万两黄金,生意场上就这样,价钱越高证明铜鼎的品相上乘,你要的钱少了反而让人家怀疑。这一万两黄金靳某不打算带走,靳某说话的意思想来贤弟一定明白。”

    胡老二玩了一把欲擒故纵:“先前那两尊铜鼎是胡某说好送靳兄的,卖钱多少跟胡某没有关系。明天看的这两尊铜鼎是别人的,只要人家肯卖,靳兄跟人家议价就是。”

    靳之林显得不以为然:“生意场上讲究诚信,靳某不会白要别人的东西。”

    胡老二慨然:“靳兄见外了。咱们俩个,谁跟谁?”

    第二天,几辆小车下了驴尾巴梁,直奔凤栖而来,靳之林跟胡老二非常罕见地同乘一辆小车,行驶在车队的最前面,快到凤栖了,靳之林突然问道:“靳某听说那个什么李明秋病了?”

    胡老二漫不经心的答道:“听说中邪了,已经好几天卧床不起。”

    靳之林喔了一声,看起来好像在征求胡老二的意见:“咱们是不是先去探望一下李明秋?”

    胡老二愤然:“那个人目中无人,连你我都瞧不在眼里,明年把他换掉就是。”

    靳之林喟然一声长叹:“贤弟差矣!凤栖城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李明秋那样的代理。不要为一时一事耿耿于怀,李明秋在黄河岸边给咱俩难堪自然有他的道理。”

    胡老二还是有些不太愿意,不过碍于靳之林的情面,只好说:“去就去吧,反正那个人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

    想不到秦晋两省的黑道老大去探望李明秋,李明秋只是抬头看了他俩一眼,显得无动于衷。出了李明秋家两个人在凤栖街上步行,胡老二非常肯定地说:“李明秋完了!”

    靳之林侧身看了胡老二一眼:“何以见得?”

    胡老二有点幸灾乐祸:“你都不看看李明秋只剩下一口气?”

    靳之林不以为然:“靳某观察那是李明秋故意所为,也许那李明秋已经看破红尘,为自己找个借口急流勇退。贤弟呀,靳某也想金盆洗手,只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

    说话间两人来到八条腿羊肉泡馍馆,两个人让随行的保镖在外边等候,穿过前堂来到后院,见一老妪坐在藤椅上晒太阳,靳之林向胡老二介绍:“这就是家姐。”

    随即面对老妪作揖:“小弟靳之林前来探望姐姐。”

    老太太一点也不领情,话说得直接:“靳之林,老妪知道你肚子里揣着什么猫腻,你不是来看我,是惦记那两尊铜鼎。”

    靳之林深鞠一躬,说得真切:“探望姐姐也属实,想见那两尊铜鼎也不假。听说主人来了凤栖,正派人去找。没有主人同意靳某绝不偷窥别人的宝物。”

    老太太讥讽:“靳之林,说得好听,看望姐姐拿什么礼物?”

    胡老二站在一边,并不插话,此刻也有点忍俊不禁:“没有见过主人向客人讨要礼物。”

    老太太有点恼怒:“我们姐弟俩的事,外人少插嘴!”

    胡老二讨了个没趣,正想答话,被靳之林用手势制止。靳之林从身上掏出两张银票,亲手交与老姐姐,然后言之凿凿:“日本人快完了,这一张银票里有五万元,是靳之林的买命钱,你把它交给外甥,假如有一日王师收复太原,外甥作证,靳之林曾经捐过抗日军款五万元。还有一张银票里的两万元交与姐姐养老,以备不测。”

    老太婆识字,把那两张银票左看右看,然后悉心收起,叹一口气,说得不痛不痒:“这才算办了一件人事。”

    这时,进来一个弟兄禀报:“凤栖城里找遍了,找不到疙瘩,有人说疙瘩已经回到瓦沟镇。”

    胡老二一拍脑袋,这又是一大疏忽,刚才路过瓦沟镇时为什么不进去看看?既然靳之林已经给了老太婆七万元现金,想来看看那铜鼎应该不成问题。

    万没想到靳之林刚一提出这个要求,老太太竟然毫不犹豫地驳回:“你以为你给了我七万元,老妪就可以给你开后门?妄想!必须那个疙瘩和邢小蛮同时到位。”

    这几个月来疙瘩忙于收购大烟,已经把铜鼎之事彻底丢在脑后。胡老二运抵山寨的两尊铜鼎疙瘩见过,感觉到林丑牛交给他的那两尊铜鼎比起这两尊来简直相差许多。胡老二那两尊铜鼎大约有七八百斤,而凤栖出土的那两尊一只手就能提溜得起。两组铜鼎不在一个档次,疙瘩也就不太在心。

    想不到疙瘩刚从凤栖回到瓦沟镇,胡老二的小车就随后跟进,疙瘩听说靳之林和胡老二就在凤栖等他,连一杯水都没有喝,又坐着胡老二的小车来到凤栖。疙瘩已经想好了,假如靳之林要那两尊铜鼎,他就打算送人。疙瘩考虑得久远,李明秋已经中邪,明年凤栖收购大烟不靠他疙瘩靠谁?

    小车把疙瘩拉到羊肉泡馍馆门口。疙瘩下了车进入院子,看见靳之林、胡老二、还有邢小蛮全都在院子里围着老太婆站着,老太婆一个人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大家看见疙瘩到来全都松了一口气。那老太婆把眼睛睁开,懒洋洋地说:“铜鼎就在你们的脚底下埋着,你们自己挖去。”

    那两尊铜鼎被从地下挖出来了,果然不大,比先前运往河东的那两尊粗糙许多,可是靳之林却从身上拿出一只放大镜,看得仔细。铜鼎上的铭文还带着甲骨文的痕迹,如果说运往河东的铜鼎属于西周晚期,那么这两尊铜鼎绝对铸造于殷商时期,两组铜鼎相差一千多年,更何况先前那两尊属于赝品!

    靳之林坐在地上,显得有点泄气:“幸亏,这两尊铜鼎没有运往河东,假如交给日本人,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

第656章

女人一旦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就蜕变地贪恋和无所顾忌。那艳艳虽然只有十六岁,自从被刘子房军长纳妾以后,仰仗着自己年轻,又有几分姿色,每天吃完饭什么都不做,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有时在院子里走蛇步,惹得城墙上的士兵端着枪伸长脖子朝这边院子内张望。当兵的嫉羡刘军长的艳福,刚埋了一个又来了一个,而且这一个比上一个更年轻性感,让人看得眼馋。

    那刘子房跟着晴雯学了许多房事技巧,每天晚上就在艳艳身上实践,那艳艳初出道,有一种永不满足的饥渴,有时虽然疼痛,疼痛过后却犹如腾云驾雾,感觉中整个人被一种烈焰焚烧,化烟化尘化作一缕清风。常常听见浪浪的喊叫从那间小屋传出,门口站岗的警卫挺直身体,脑袋里装满了幻想,体验着那无比美妙的时刻。

    最失落的要算刘夫人,一步失算步步失算,当初不该弄死第一任保姆,那保姆是个农村姑娘,被刘军长纳妾时还诚恐诚惶,可是刘夫人竟然听从了女儿刘莉莉的话,让刘莉莉把保姆带走。据女儿说那保姆死了,究竟怎么死的不得而知。想不到丈夫竟然变本加厉,公开召妓……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刘夫人不可能跟自己的丈夫长期分居,刘夫人跟女儿商议,决定委曲求全,公开支持丈夫纳妾,并且为丈夫买得一个家道中落的女中学生,心想念过书的姑娘应该通情达理,岂料引狼入室,那艳艳才是一条蛇精!

    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刘夫人只能忍气吞声。好在儿子已经一岁多,看得出刘子房对儿子倾注了全部感情,给儿子取名叫刘诚,有时刘军长也带儿子到办公室玩耍,当兵的喜欢孩子,渐渐地刘诚跟警卫战士混熟了,看见谁都叫叔叔。有的叔叔还带着刘诚上城墙,小小的刘诚在叔叔们的肩膀上极目远望,脑海里印着黄土高原的博大和苍凉。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花甲之年的刘诚回到久违的故乡,他首先想看到的是耸立在黄土高原上的古城墙,想不到古城墙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一幢幢钢筋混凝土的匣式建筑,刘诚先生不胜遗憾,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假如古城墙还在,对于凤栖来说,将是一笔不小的文化遗产。

    扯远了,言归正传。

    刘子房丝毫不理解刘夫人的心态,每日里活得潇洒,感觉中那艳艳就是为他而盛开的一朵奇葩,跟艳艳颠鸾倒凤,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精力,那是一种无比愉悦的体验,艳艳好像一台永动机那样不停地收缩和扩张,城廓里的温度出奇地炙热,刘子房在艳艳的城廓里熔化,感觉中好似凤凰涅槃,有一种脱壳化蝶的美感。

    由于李明秋执意隐退,凤栖县的三大巨头(李明秋、杨九娃、郭麻子)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可是刘子房军长心里清楚,他自己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上还得请教李明秋。那是一天中午,刘子房有意带上艳艳,感觉中金屋藏娇不是个办法,必须让艳艳在人前抛头露面。刘子房又为自己纳妾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凤栖传得满城风雨。这没有什么需要遮掩,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当年国民党的将军准许纳妾。刘子房决定将他纳妾这件事公开,一旦公开也许闲言碎语就少点。

    虽然在城里,没有几步路远,平时刘子房总是步行去李明秋家里,可是这次由于带着艳艳,刘子房有意让司机开车把他俩送到李明秋家门口,这不是为了避嫌,而是两人公开从凤栖街上走过,吸引别人的视线,也许会将凤栖城熏染。

    汽车喇叭在李明秋家门口响了两下,李明秋躺着没动,以为又是胡老二和靳之林来了,既然决定隐退,那两个人对李明秋已经失去了作用。李明秋已经下了决心,雷打不动。

    可是万没想到掀开门帘进来的,竟然是亲家刘子房和他新纳的小妾!李明秋一下子从炕上坐起,有点心热有些激动,这证明亲家没有把他当外人。这一点就足够,看来刘子房是李明秋在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知音!

    满香有点愕然,随即笑容堆满了脸,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会见风使舵,满香拉住艳艳的双手,说得言不由衷:“这小姑娘真漂亮。”

    随即艳艳便被满香带到儿子媳妇屈秀琴的屋子,看样子刘子房军长找李明秋有什么要事商量。可那艳艳一见屈秀琴抱着孩子,竟然没来由地问道:“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娶两个老婆?”

    看得出满香和秀琴明显地不悦,可是人家是客人,不能给客人太多的难堪。满香的笑容显得勉强:“小姑娘你搞错了,这是我的儿子媳妇,秀琴应当把你叫姨。你叫我大姐姐也行,刘莉莉也是我的儿媳。”

    那艳艳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而嘿嘿笑着:“大姐姐你看,我跟莉莉谁漂亮?”

    屈秀琴用孩子的尿布打了一下墙上的苍蝇,说出的话明显带着挑衅:“当然你漂亮,你比莉莉漂亮许多!”

    满香感觉到这艳艳可能是个二百五(相当于头脑不清醒),于是对艳艳说:“艳艳咱走,到我屋里去,我让你看一样东西。”

    李明秋很快地下了炕,穿上鞋坐在八仙桌前的太师椅上,问亲家:“想喝龙井还是茉莉?”

    刘军长朝警卫使了个眼色,警卫从车里边拿出来两瓶茅台,一听普洱茶叶。刘军长说话也不拐弯:“我今天来就不走了,让亲家母给咱准备午饭。这普洱茶是蒋委员长送给刘某的,我没有舍得喝,上一次送了靳之林一听,这一听送给亲家。”

    李明秋显得为难:“亲家,李某最近正在修心养性,面壁思过,你这样做岂不让李某的前功尽弃?等到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明秋陪亲家喝个天翻地覆!”

    刘子房说得绝情:“刘某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阻止亲家继续修行,亲家有没有想过,刘某以后遇到难场事,谁给刘某摆平?别装了,起来吧,看破红尘也不那么容易,遁入空门的全是一些在社会上混不下去的光棍!你一躺倒凤栖的天都塌了,最起码刘某离不开李兄。”

    那一刻,李明秋心里翻江倒海,的确有点想重出江湖。继而又一想,人最大的失误没过于瞻前顾后,既然决定了的事就要做到底,任何动摇都会使前功尽弃。李明秋说,说得痛心:“亲家,谢谢你,谢谢你把明秋当作知己。明秋决心已定,万死不悔!道理就不多说了,但是我不会把亲家的事耽误,愿荐一人,可以辅佐亲家渡过难关。”

    刘子房显得不以为然:“又是那个什么疙瘩,再不就是邢小蛮。这两个人刘某都看不上,他们根本没有文韬武略,乱世中看不清方向,把握不准火候。”

    李明秋抱拳:“亲家所言极是。那个疙瘩心术不正,千万不可重用。邢小蛮乃一介武夫,一生中只认准知恩图报,如若让他带兵打仗,当不了一个连长。李某所荐之人叫做姜秉公,此人的文韬武略不在明秋之下。”

    刘军长暗自思忖,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既然亲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怎么劝说就显得多余。刘军长跟那个姜秉公交往不多,但是应该相信李明秋不会看走眼,姜秉公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直爽。刘军长苦笑:“亲家,刘某相信你推荐的人不会有错,咱跟那个姜秉公交往不多,还望老兄牵线搭桥。”

    “那当然。”李明秋慨然应允,“过几天姜秉公的儿子满月,咱俩共同去一趟狮泉镇,给姜秉公的儿子过满月。”

第657章

那天,姜秉乾忧心忡忡地来到老爹爹姜茂林的屋子,告诉老爹爹,哥哥姜秉公在凤栖养的那个碎*子生下一个男孩。

    姜茂林一听立刻来了精神,眼睛瞪得好似铜铃:“此事当真?”

    姜秉乾哀叹一声:“这号事情谁敢说谎!孩子出生三日那天,振东和高家兄弟还去给哥哥恭喜。”

    姜茂林捶胸顿足:“这等大事我为何不晓得?”

    姜秉乾安慰爹爹:“爹爹你也不要生气,自古道子大不由父(孩子大了由不得父亲),更何况哥哥已经四十岁了。”

    姜茂林反问二儿子:“我何气之有?姜家喜添新丁,这号事高兴都还来不及!儿呀,按道理你们已到执年(相当于中年)时期,有些事我不该搅合。可是我发觉,你怎么老拆你哥哥的台?老实说你玩不转狮泉镇。我的意思高高兴兴雇一乘轿子,接你哥回来!”

    姜秉乾还是心有不甘:“我怎么老感觉我哥的这个儿子不是咱姜家的根基。”

    姜茂林由不得来气,伸手打了儿子一巴掌:“姜秉乾我怎么老看你心术不正,这种事情我相信秉公不会作假!咱姜家能有今天全靠秉公操持,靠你?早都屋漏墙塌!”

    姜秉乾挨了爹爹一巴掌,捂着脸走到客房,坐下来细想,老爹爹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瓦沟镇的人不服咱。看样子把哥哥接回来才是正理,跟哥哥争权夺利,到头来吃亏的是他自己。

    姜家本身就有轿子,所谓雇轿子就是雇抬轿子的脚夫,狮泉镇揽活的闲汉多得是,姜秉乾站在狮泉镇的街上故意大声嚷嚷:“我哥哥娶了个****在凤栖生了个儿子,咱姜家又添了一个活口(人丁,含贬义)。”

    狮泉镇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住户都姓姜,听到姜秉乾这句话显得不以为然,谁家炕上都有屙屎的,这姜秉乾是故意作践自己!不过一听说姜秉乾雇人抬轿子,立刻便有十几个汉子站出来应聘,姜秉乾仔细挑选了八个轿夫,抬着两乘轿子浩浩荡荡朝凤栖城进发。

    姜秉公当初赌气从狮泉镇出走,就期盼着有一天能体体面面地回到狮泉镇。凤栖镇姜秉公虽然认识了几个铁杆朋友,但是终究身在他乡为异客,感觉中有许多不便。虽然将近一年来郭麻子对姜秉公的小妾可谓无微不至地照顾,可是居住在烟花巷里让姜秉公感觉并不光彩,凤栖城里寸土寸金,姜秉公只能委曲求全。看见弟弟秉乾亲自带着轿子前来接哥哥回家,姜秉公的心里还有一点激动,姜秉公首先带着弟弟去看望两个侄女。那毛桃毛杏见了亲爹好像还没有跟伯父在一起亲热。地不平在叫驴子酒馆设宴,对两个亲家的到来表示欢迎。姜秉乾看自己的两个女儿肚子已经鼓起,心里头就是再有怨气也不能发泄。

    就在姜秉公准备起身回狮泉镇的前一天晚上,李明秋拄着拐杖,在叔叔铁算盘的陪同下来到姜秉公住的小院。姜秉公根本没有料到生病卧床的李明秋会亲自看望他,那种吃惊和感激不言而喻。李明秋让叔叔去叫驴子酒馆弄几个下酒菜,然后拿出一瓶茅台,算是为姜秉公践行。

    席间,李明秋举杯相邀,说出的话发自肺腑:“贤弟,明日你就打道回府,恕为兄不能亲自相送。往后,凤栖城的天下非贤弟莫属。”

    姜秉公诚恐诚惶,站起来慷慨陈词:“姜某承蒙李兄厚爱,在凤栖城里落脚谋生,只求挣几个小钱养家糊口,不敢、也不想跟任何人争高论低。”

    李明秋慨然:“贤弟差矣,大凡叱咤风云的人物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潜能,明秋看人不会走眼,凤栖城里贤弟可以纵横驰骋。”

    姜秉公心想,我此次回狮泉镇,以后再来凤栖说不定住一两天就走,凤栖城里有咱不多、无咱不少,李明秋老兄这番言论让人猜摸不透。不过又看李兄一脸诚实,绝非戏弄,思忖半天,才斟词酌句地说:“姜某向来胸无大志,这次回到狮泉镇,只求在父母面前行孝,在妻儿面前做一个好男人。”

    两个人的对话让姜秉乾听得糊涂,不过秉乾开始佩服哥哥的能耐,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能把世事玩转。

    李明秋也不久坐,临行前又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明秋会为贤弟做出安排。”

    第二天姜秉公一行启程回狮泉镇,地不平一家前来送行。出了东城门一路向南,姜秉公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凤栖城。老实说姜秉公对这座古城还真有些留恋,在这里姜秉公治好了自己不育的顽疾,在这里姜秉公结交了几个铁杆朋友。更令姜秉公欣慰的是,姜秉公的种籽在这里培育成功。

    一匹马冲出凤栖城,扬起一路尘土,马背上的人面朝姜秉公大喊:“姜兄留步!”

    姜秉公举目远望,前来送行的人竟然是邢小蛮。算起来两个人结识不过三天,却好似几十年的至交那样亲密无间,邢小蛮下马来跟姜秉公并肩前行,两个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太阳偏西。姜秉公执意不让邢小蛮再送,两个人抱拳告辞。并且约定,姜秉公的小儿子满月之时,邢小蛮一定前往恭喜。

    姜秉公一行进得狮泉镇,看大路中间搭起了彩门,这可非同一般,古来只有秀才中举荣归故里才搭彩门。姜秉公回头问秉乾:“这又是你的主意?”

    姜秉乾显得茫然,一筹莫展,他实话实说:“禀告哥哥,我走时并未安排。”

    突然间燃起了鞭炮,唢呐吹起了热烈的迎亲曲,“这搞得什么名堂?”姜秉公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时,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俩出现了,面对姜秉公作揖:“族长,这是老叔(姜茂林)的意思。他言道姜家喜添新丁,理应贺喜。”

    姜秉公心里清楚,尽管他这个儿子真米实谷(方言,相当于实实在在),但是仍然有人不相信,以后免不了闲言碎语。为了让这些说闲话的人闭嘴,姜秉公决心生一大堆儿女。除过秋月,姜秉公还有六七个女人,姜秉公回到狮泉镇以后轮流跟他的几个老婆睡觉,果然,半年以后,所有的老婆都怀了孕。

    还是让我们回到姜秉公的儿子过满月这天,姜老太爷姜茂林亲自操持,给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下书(相当于发请帖),姜家门前车水马龙,孩子的满月过得前所未有的隆重。

    当然,疙瘩、邢小蛮,邓家兄弟,甚至连郭麻子也来了,尽管这样姜秉公还是心存遗憾,心里期盼着一个人能够前来,正是这个人改变了姜秉公的命运,让姜秉公有了属于自己的传承。

    几辆汽车从山上下来,停在姜秉公家门口,李明秋下车时显得消瘦,胡子好长时间没刮。大家迎上前去,对李明秋的到来表示欢迎。李明秋站在汽车面前没动,这时候下来一个士兵,拉开另一辆汽车的车门子,车上下来一个人,大家一看全都傻眼,怎么会是刘军长,一个统帅万军的将领来为一个平民百姓的儿子出月恭喜。

第658章

姜秉公并不知道王世勇跟自己的大老婆偷情,也不知道王世勇已经被兄弟姜秉乾阉割。姜秉公大老婆的娘家在白水县很有势力,姜秉乾不想惹也得罪不起大嫂子,因此上一手遮天,把那件事做得密不透风。姜秉公只知道王世勇被一伙从江西上来的红军抓获,那伙红军要王世勇给他们带路,结果王世勇一去不复返,听说后来当了八路。姜秉公是一个性情中人,王世勇不在家,姜秉公还按时接济王世勇的老婆和三个孩子一些粮食和银钱。这一晃七八年过去,王世勇的三个儿子逐渐长大,大儿子王稼祥已经十六七岁,最小的王稼昌也已经十二岁。

    王稼祥念完小学回到狮泉镇,十三岁就开始给姜家当长工,到十六七岁已经犁耧耙耱样样精通。任何活路都有一定的窍门,灵(聪明)人不够学,笨怂学不会。王稼祥继承了王世勇的遗传,天生就是一个庄稼汉,掌握农活的窍门一看就会,很快就得到了姜秉公的赏识,虽然当长工头还显嫩点,姜秉公却给王稼祥开的头份工钱。王稼祥从十三岁就代替爹爹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身在百里之外的王世勇并不知情。

    王世勇对他的过去讳莫如深,从来对下属不谈他的过去。张三、牛二这些老同志跟随王世勇多年,据听说王世勇是凤栖县南人,究竟在县南那个村子并不知情。上级组织派王世勇来凤栖组建小分队,主要考虑王世勇是凤栖人,熟悉凤栖的乡土人情,岂料王世勇来凤栖五年,一次也没有回过狮泉镇。狮泉镇对于王世勇来说是一块伤心之地,虽然那里有他的老婆和孩子,可是王世勇害怕看见他们,尤其害怕见到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假如妻子知道了令人倍感耻辱的一幕,岂不让人心碎?

    那一天疙瘩带领着他的弟兄们去狮泉镇为姜秉公的儿子出月恭喜,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正在姜家的大门前支一口大锅杀猪,当地的习俗凡是婚嫁、生日满月、老人过寿等喜庆主家都要杀猪,杀猪还必须在大门口杀,好像是为了驱邪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一般人杀猪都是把四只猪蹄捆起来,然后才瞅准命门一刀子捅下去,一般刀尖正好划破心尖,任何活路都有一定的讲究。

    可是这个小伙子把尖刀藏在袖筒,那猪也太大太肥,被另外一个汉子赶着慢慢朝前走动,快到杀猪锅前,冷不防小伙子从袖筒抽出尖刀,弯腰一刀捅了进去,那猪只哼了一声,便重重地倒在锅台前。几个人使尽全身力气,才把那头猪抬进锅里褪毛。

    疙瘩喜欢壮实的小伙子,看小伙子好生面善,好像跟一个人有点相似,却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完全是出于无意,疙瘩问小伙子:“小伙子你爹是谁?”

    岂料小伙子一点也不隐晦:“我爹叫王世勇,七年前给红军带路上了陕北,一直没有回来。”

    疙瘩喔了一声,差点说出口:“我认识你爹!”

    疙瘩多了一个心眼,这件事可能还有什么蹊跷,郭宇村到狮泉镇走小路一天就到,为什么王世勇来凤栖五年从来不见探望他的妻儿?这件事先埋在心底,等以后有机会问一问姜秉公和王世勇。人世间许多事盘根错节,说不定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

    姜秉公儿子的满月庆典办得非常隆重,内中的细节就不赘述,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刘子房军长亲临恭贺,这一点连姜秉公都始料不及。思想起姜秉公从凤栖动身回狮泉镇的前一天晚上,李明秋曾经说过,他会为姜秉公作出安排,姜秉公有点难以自持: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李明秋……出卖?

    不管怎么说,刘军长的亲自光临为姜秉公增辉不少。连白水县的亲戚都有点不敢相信,这姜秉公究竟有什么能耐,给儿子过一个满月竟然这么威风八面?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几天以后客人逐渐离去,狮泉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疙瘩故意没走,这条汉子心里搁不住事,他想把王世勇跟儿子之间的隔阂搞清楚。没有父亲疏远儿子的道理,父子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最亲。

    那一天晚上姜秉公和疙瘩在客厅里茶叙,疙瘩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姜兄,那一天杀猪的那个小伙子自称他是王世勇的儿子,疙瘩认识王世勇,王世勇跟疙瘩交往已经几年。”

    一句话提醒了姜秉公。那一天姜秉公去郭宇村做客,无意中看见一个人面熟,姜秉公想跟那个人说话,那个人却迅速离他而去。事后姜秉公想问疙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打岔,今晚疙瘩旧事重提,姜秉公突然想起,那个人就是王世勇!

    姜秉公说,说得都是他知道的实情:“七年前我去渭南,回来时不见了王世勇。后来听说王世勇给红军带路,这一去七年不见回来。”

    疙瘩也是一个直筒子人,有些话在心里搁不住:“姜兄,疙瘩看这里边还有什么隐情,那王世勇来凤栖已经五年,跟疙瘩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据我所知,这个人五年没有回过狮泉镇,难道说王世勇就不想念他的妻子儿女?”

    姜秉公依稀记得,七年前他从渭南回来,以前雇用的几个长工全部被弟弟姜秉乾辞退,以后再也没有见回来。这件事肯定弟弟知道!问问秉乾就会明白。可是当着疙瘩的面姜秉公还是留了一手,他以茶代酒,跟疙瘩碰杯,然后话说得婉转:“疙瘩兄,你回郭宇村以后,暂时先不要把你见到王世勇儿子之事告诉王世勇,这里边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给我时间,我会给王世勇一个交代。”

    疙瘩也知道,这件事再不能深究。疙瘩把一杯茶水喝完,说出一番肺腑之言:“姜兄,李明秋下决心隐退,实乃明智之举,凤栖的事他再不能干了,再不敢干了!刘子房赶来给姜兄恭喜,绝非空穴来风。刘子房执掌军权,他还必须依靠这些地头蛇来为他支撑门面,有些棘手事他无法亲自出头,还要靠咱们来给他揩屁股。以前他靠的是李明秋,现今,李明秋又把姜兄推到前头。”

    姜秉公刚想说话,疙瘩伸手拦住:“万望姜兄不要推辞,疙瘩跟邢小蛮乃一介武夫,人前的事轮不上我俩,但是我俩却是姜兄的得力助手。”

    姜秉公突然有点心烦,打了一个哈欠,说:“不早了,睡吧。”

    第二天姜秉公送走疙瘩以后,特意叫几个长工滚进院子一只碌碡,然后从自家仓库里翻出一百多年前使用过的一把朴刀,那朴刀锈迹斑斑,刃口上还有几处豁口,姜秉公提来一桶凉水,开始在碌碡上边磨刀。老爹爹姜茂林问大儿子:“秉公,你磨那破玩意作甚?”

    姜秉公头也不抬地回答:“杀人!”

    当院内跪倒了大老婆、弟弟姜秉乾和所有的姜姓家人。

    姜秉公一边磨刀一边说:“把七年前发生的那件事给咱交代清楚!”

    这时,老爹爹姜茂林拨开众人,跪倒在儿子面前:“儿呀,你要杀就杀我一个,是我为了咱姜家的社稷,不让秉乾把发生过的事情告诉你。”

    姜秉公把爹爹扶起,哀叹一声:“我谁都不杀,我主要是想把那件事情弄清。”

第659章

夏季一场暴雨,把歪脖树上的喜鹊窝冲垮,喜鹊们叽叽喳喳,商量着另筑新巢,可是整整忙活了一个秋天,新修的窝棚又被大风吹落。无奈的喜鹊夫妻拖儿带女,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另安新家。歪脖树上成了乌鸦们的天下。整整一个冬天,乌鸦们整天呱呱地恬叫着,不知道预示着什么不祥。

    歪脖树下,一个女人在守望。开始时,人们毫不介意,因为那是村子里最烂的女人在等*客。男人们路过女人的身边匆匆而过,女人们路过歪脖树时总是把头迈向一边,水上漂是一颗灾星,任何人沾染上就要倒霉。

    可是水上漂毫不介意,水上漂活得有滋有味,水上漂得到了土匪头目疙瘩的恩宠,水上漂每天晚上都给疙瘩留门。

    那是一段令人心醉的日子,女人在男人的怀里莺啼燕啭,男人在女人的身上一边大力起伏一边信誓旦旦:“我要娶你!”男人的誓言是女人的鸦片,水上漂恨不能躺在男人的怀里化灰化烟,水上漂一边迎接着疙瘩的撞击一边娇喘低吟:“哥吔,你把妹子的肉吃了妹子都无怨无悔。”

    可是水上漂始终不敢答应嫁给疙瘩,豆瓜爹曾经恶狠狠地警告儿子媳妇:“你若要嫁给疙瘩我就先把你弄死!”

    水上漂内心里还有一点害怕,害怕公爹也害怕疙瘩。听说疙瘩打死香玉时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一个荒蛮的时代,杀人不需要偿命,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男人高兴时甜言蜜语,男人翻脸时也会让你命归黄泉!水上漂既迷恋疙瘩的威猛疙瘩的豪爽,也担心疙瘩有朝一日变脸,特别是看见已经给疙瘩生了一个儿子的菊花离开疙瘩渡江东去,使得水上漂对疙瘩的那份痴恋蒙上一层迷雾。

    开始时疙瘩派人给水上漂籴米籴面,给水上漂买回来油盐酱醋。可是好日子没过多久,疙瘩就逐渐跟水上漂断绝了往来。有时疙瘩骑马从歪脖树下路过,看见水上漂站在歪脖树下等他时总是快马一鞭,水上漂有些怅惘有些悔恨,悔不该当初没有答应嫁给疙瘩!

    痴情女子负心郎。男人对男人的承诺一言九鼎,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不如放屁。可是女人总是痴迷不悟,水上漂认为疙瘩不会对她那么狠心那么绝情,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其他缘故。水上漂还坚持每天晚上给疙瘩留门,风吹着柴门响动一下水上漂的心里都一阵激动。冬夜漫漫,夜叫子的歌声难听极了,仿佛灵魂在哭。炕烧得温热,水上漂双手抱肩,豆油灯下看自己的肌肤仍然充满弹性。内心里默算着,疙瘩已经没有来过她这里多久?那是一种处心积虑的等待,让人在不尽的思念中焦灼,心在失落着,落叶般地飘零。

    有时,水上漂也思念豆瓜,上一次豆瓜不顾一切回家时夫妻俩曾经暂短地重逢。好像没有了久别重逢时的快乐,更多的是分别带给他们的隔阂、相互间的猜忌和疑虑。一直到分别时才有点依恋,好像豆瓜说过,他执行的任务特殊,打败日本鬼子才能回来。

    水上漂说过:“无论豆瓜走多久她都等。”

    女人命贱,是水做的骨头,一见男人的温情就化,一见犁铧破土就发芽。女人需要男人,没有男人就心慌。

    独守一夜空房,早晨起来时水上漂做饭,掀开米罐面罐一看,米光面光。疙瘩不来了,再没有人给水上漂送米送面。虽然郭宇村人不缺钱,豆瓜爹前几年也攒下一点浮财,可是,籴米籴面是个苦力活,谁去瓦沟镇给这一家三口籴粮?

    豆瓜爹是个残废,大烟已经把人抽成一把干柴,别说去瓦沟镇籴粮,就是走到瓦沟镇也困难。豆瓜只有六岁,六岁的孩子能作甚?疙瘩已经好几天没有在郭宇村露面,水上漂并不知道疙瘩去了那里,即使在一起相好的日子,疙瘩也从不告诉水上漂他的踪迹。即使等疙瘩也无用,疙瘩已经几个月不上水上漂的炕。

    水上漂东渡黄河的日子,豆瓜爹把家里所有的银钱已经藏匿。水上漂对孩子的爷爷说:“爹,你给我些钱,我给咱想办法籴粮。”

    豆瓜爹咧嘴一笑,水上漂心里一阵寒碜,她看见了一张活鬼的脸。老家伙嘴张得就像簸箕:“你寻疙瘩去嘛,让疙瘩给你籴粮。”

    水上漂不跟爹爹论理,家里的几乎所有银钱还是水上漂挣来的。水上漂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冷脸别人的责难。水上漂还是说:“要不然我亲自去瓦沟镇籴粮。”

    老家伙一想,大烟不能当饭吃,况且孙子还要吃饭。于是从炕角翻出一个布袋,给了水上漂一些钱,水上漂拿着钱想都没想,直接来到疙瘩家里。

    疙瘩不在家,洋芋看见水上漂有点吃惊,这水上漂是不是来找疙瘩撕破脸皮?女人就是那样,一旦得不到了就会不顾一切,常见一些烂女人跟曾经相好的男人耍赖。

    水上漂看见了洋芋脸上的情绪不正常,赶忙解释:“洋芋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疙瘩。家里没米下锅了,老的老,小的小,无人去瓦沟镇籴粮。”

    女人心软。乐于助人是洋芋的特点,洋芋听到此话完全忘记了水上漂勾引疙瘩的耻辱,首先把自家的米面给水上漂舀了一些,然后对水上漂说:“你把钱给我,你在家里等着,我想办法找人给你籴米籴面。”

    过两天疙瘩从外地回来,晚上睡觉时洋芋述说了水上漂遇到的困难。大家都是过来之人,既然疙瘩原谅了洋芋跟狗剩之间的苟且之事,洋芋就不能嫉妒疙瘩跟水上漂混在一起。洋芋说的意思是让疙瘩多帮帮水上漂,女人没有男人就无法生活下去。

    谁知道疙瘩却有自己的考虑,疙瘩在想,我一个土匪头目为什么要老舔别人的锅底?姜秉公六七个老婆,在凤栖城仍然为自己纳妾;刘子房两年纳了三个小妾,死一个娶一个,成为凤栖城里的笑谈;甚至连张有贵那样的没落土豪也为他娶了一个姨妹。我疙瘩就是再无能,也得为自己买一个小姑娘,亲口尝一尝女人初夜时的滋味!可是水上漂继续留下来对疙瘩是个威胁,最起码郭宇村的人知道疙瘩和水上漂有那么一层关系。

    疙瘩想到此翻过身把洋芋搂紧,甚至做了一个少有的亲热举动,然后说:“洋芋,咱们老夫老妻了,我怎么老感觉那水上漂继续活在郭宇村是我疙瘩的耻辱。你给咱想办法把水上漂那个女人弄死,让我疙瘩在郭宇村堂堂正正地活人。”

    洋芋啊了一声,光身子坐起,疙瘩变了,变得如此残忍!洋芋在想,假如我把水上漂弄死,那么弄死我的人是谁?看来这疙瘩想一箭双雕,同时害死两个女人!洋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内心里涌上来一个念头,先把疙瘩这头恶魔稳住……洋芋说,说得含混其词:“让我想想,怎样做比较稳妥。”

    这天,疙瘩杀猪宰羊,在四合院内款待胡老二一行,靳之林图热闹,也赶来助兴。突然,四合院外一个女人大哭,大家循声出了院子,只见水上漂跪在官路中间,一边哭一边诉说:“洋芋姐姐说,疙瘩哥要把水上漂除却(方言,相当于弄死)。疙瘩哥,妹子再不敢给你留门了,再不敢站在歪脖树下等你了!看在我家老的老小的小的份上,给妹子留一条活路!”

    疙瘩简直气疯了:“我要把这洋芋剥了皮!”

    洋芋稳稳地从大路上走过来。看见疙瘩一点也不胆怯:“今早我告诉水上漂,让她赶快逃走,疙瘩心术不正。岂料水上漂却说,一个女人家逃到哪里都没有活路。我跟疙瘩是二十年的夫妻,我如果说一句谎话,立马死在这里。疙瘩想让我害死水上漂,然后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我杀死……疙瘩,我给你把路留宽,你给我写一纸休书。”

第660章

蜇驴蜂并不知道娘家哥哥张有贵杀死了她的亲娘。对于亲娘蜇驴蜂也没有多大的感情,蜇驴蜂结婚十几年跟亲娘从来没有交往。蜇驴蜂也不知道四姨太(亲娘)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并且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去张家大院表演了一场“认祖归宗”的闹剧。对于娘家的事,蜇驴蜂始终抱定一个态度,不参与,不理会。

    这几个月蜇驴蜂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首先那三女婿、四女婿特别听话,把蜇驴蜂不叫婶子(当地习俗,把岳母叫婶子)叫“妈”。开始时蜇驴蜂感觉别扭,怎么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两个儿子!以后慢慢习惯了,感觉中叫妈亲切。两个女婿担水劈柴什么活都干,一看见没米没面了就赶着骡子到瓦沟镇籴米籴面。蜇驴蜂给四个孩子做饭,一家人过得热火朝天。

    那齐结实齐壮实跟二姐夫胡老二从不往来。是岳母蜇驴蜂不让两个小女婿跟胡老二见面,那胡老二比蜇驴蜂还大十几岁,看起来都能给文慧当爷!一个文慧已经把蜇驴蜂折腾得心力绞碎,再不能把几个小孩子推进火海!胡老二在郭宇村居住的那一段时间,蜇驴蜂让两个女儿住在白菜那边,白菜是齐结实齐壮实的亲娘,想来几个孩子住在白菜那边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岂料白菜招赘的男人连长兵痞的恶习未改,竟然瞅准机会对文英文爱动手动脚,齐结实齐壮实两个孩子年轻气盛,抓住连长一顿痛打,打得连长见了阎王。

    荒蛮的岁月,人们把生生死死看得很淡,连长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白菜也把两个儿子没有办法,为了打发没有男人的孤寂,白菜又去勾引棒槌招赘的郭麻子的游兵散勇老班长……相互间没有束缚,谁对谁都不需要承担,为了那一点可怜的生理需要,男人女人蜕变得肆无忌惮。

    相对而言,蜇驴蜂虽然没有像春花(大狼媳妇)、月儿秀儿(张大山和金宝川的老婆)那样保持女人的操守,但是也基本上维护了一个女人的尊严。蜇驴蜂招赘******进门完全是为了生活,蜇驴蜂跟李明秋在长安的苟且之事是一种偶然的契合,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蜇驴蜂对李明秋投怀送抱,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奉献,甚至为李明秋生下儿子也无怨无悔。只是在孤寂的时候,心的一隅便会非常自然地涌现出李明秋的身影,那是一种臆想,一种心知肚明而无法用语言表白的思念。人对人的爱恋往往带着某种苦涩,某种荒蛮,蜇驴蜂有时抱着孩子顺着官路走出去很远,又无可奈何地折转回来。蜇驴蜂是一个自持能力很强的女人,她不会为了一时冲动而给李明秋丢脸。

    齐结实齐壮实从瓦沟镇回来,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四外婆被舅舅张有贵杀害!”蜇驴蜂无动于衷,反而感觉到终于卸下重负那样一种轻松。蜇驴蜂好像知道那样的事情迟早总会发生,因为娘曾经亲口对蜇驴蜂说过,张鱼儿死于四姨太之手……张家院内的命案一桩桩、一件件,让人心惊让人胆颤,好在对蜇驴蜂影响并不大,大娘、二娘、三娘对张家这个女儿不冷不热,相互间没有什么来往,倒是几个哥哥对蜇驴蜂还算可以,反正张家院内就这么一个妹妹。

    蜇驴蜂对齐结实齐壮实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两个女婿吐了一下舌头,感觉中他们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随着最后一辆汽车扬起一路灰尘在山路上消失,喧嚣了几个月的山村终归宁静。母女俩分离的瞬间,文慧悄悄告诉娘亲,她感觉她活不了多久……娘哭着安慰女儿:“孩子,千万不敢有其他想法!”

    眼看着女儿和胡老二坐进车里沿着山路远去,蜇驴蜂突然间身心俱疲,感觉中脚下的大地在不停地旋转,整个世界混沌一片,太阳冒出了无数金星,有一种生命即将完结的悲哀。蜇驴蜂醒来时发觉睡在自家炕上,耳边传来两个女儿的哭声,一双稚嫩的小手在抚摸着妈妈的脸颊,眼皮涩重地睁不开,恍惚中看见一个小男孩……蜇驴蜂嘴张了几张,听见自己在说:“你们谁去凤栖城,让文秀、还有李明秋……来一下。”

    ……那是一段荆棘纵横的山路,蜇驴蜂穿着红绫袄儿骑在毛驴背上,一个壮实的小伙子手执榆树条子心甘情愿地跟在毛驴后头,山崖上胭脂花儿开得艳丽,树的缝隙里一对麋鹿在咬颈……蜇驴蜂看得眼热,迷迷糊糊喊了一句:“明秋。”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答应了一声:“张凤,我来了,就在你身边坐着。”

    蜇驴蜂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蜇驴蜂感觉到这个人好面熟,却记不起她在哪里见过。蜇驴蜂费力地搜索着那些残存的记忆,好像还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的声调里带着激动:“张凤,凤儿,我是明秋!以前总怕这怕那,瞻前顾后,不敢相认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敢承认你是我相好的女人。现今,明秋已经从那红尘俗世中隐退,卸掉了身上所有的重负,以后,我就天天陪你。”

    蜇驴蜂听懂了,蜇驴蜂记全了,一个字都没有遗漏。可是蜇驴蜂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悲哀:“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你有老婆,有儿女,甚至还有孙子,我不会搅和进去,只要你来陪陪我,足够。”

    李明秋说得推心置腹:“孩子们有他们的生活,有他们的感情世界。谁也代替不了谁。至于你满香姐姐,明秋永远也不会嫌弃自己的结发之妻,明秋来你这里以前已经给你满香姐姐说过,满香说,像我这种人早已经三妻四妾,她不介意。并且,满香也知道你怀里抱着我们俩的孩子。”

    蜇驴蜂感觉到了那种残缺的记忆在慢慢地链接,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壁画,假如时光能够倒退,蜇驴蜂愿意让李明秋雇乘轿子把她抬进李家大院,名正言顺地成为李家夫人……蜇驴蜂坐起来,要三女儿给她舀来一盆洗脸水,蜇驴蜂坐在炕上洗脸,然后开始梳头。蜇驴蜂看李明秋怀里抱着他俩共同的儿子,歪过头问明秋:“听说文秀生了个儿子?”

    李明秋一边逗孩子玩耍一边回答:“已经快过百天了,过满月那天谁都没有通知,就我们一家吃了一顿饭,文秀的爷爷说孩子过一岁时再大宴宾客。”

    蜇驴蜂没有继续再问,当年农村穷讲究蛮多,不给孩子过满月肯定有什么忌讳。蜇驴蜂突然感觉自己很饿,问女儿:“我睡了几天?”

    文英回答:“睡了三天,李明秋爷爷昨下午就来了,昨晚陪了你一夜。”

    蜇驴蜂回头看了明秋一眼,纠正道:“以后就叫叔叔。”紧接着大家在一起吃饭,两个女婿端起酒杯给李明秋敬酒,蜇驴蜂郑重地对女儿女婿宣布:“不管我跟你明秋叔叔的关系以后怎样发展,咱们家里的这个小男孩永远把明秋叫爹!”

    蜇驴蜂不管几个孩子怎样惊愕,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他爹,孩子一岁多了,你给娃起个名字”

    李明秋接过两个孩子的敬酒吱一口喝下,不假思索地回答:“名字早起好了,就叫李怀章。”

第661章

靳之林回山西之前把那一万两黄金给胡老二和疙瘩丢下,声言这一万两黄金是日本人付给的先前那两尊铜鼎的价钱。不管是真是假那两尊铜鼎卖了一万两黄金。见鳖不捉神仙怪罪,日本人欠咱中国太多,捉弄一回日本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胡老二摆手:“那两尊铜鼎是我答应送给靳兄的,送人的东西不能收钱。”

    靳之林说:“不管怎么样这一万两黄金目标太大,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回山西。如果你们有意,把凤栖出土的那两尊铜鼎作价卖给靳某,这一万两黄金算作靳某付给你们的定金。那两尊铜鼎靳某也不带走,暂时寄存在家姐那里。”

    当年一万两黄金最少值一百万银元。疙瘩收购了几年大烟也挣不下这么多。送走靳之林以后疙瘩对胡老二说:“胡兄,咱们山里人眼浅,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这些黄金老兄给咱分配。”

    胡老二还是摆手:“这些黄金给我没有关系。靳之林临走之前已经说过,这些黄金是付给你们的定金。”

    疙瘩嗟叹:“假如没有先前那两尊铜鼎,我们怎么能得到这么多的黄金?既然胡兄不肯开口,疙瘩就自作主张,这一万两黄金一半归胡兄,另外一半疙瘩来分配。咱们黑道上的规矩是,见面分一半,这五千两黄金铜鼎的主人一千两、疙瘩一千两、邢小蛮一千两、葛老太婆一千两,另外一千两疙瘩打算送给刘军长。没有巴结的意思,主要是留条后路,这些军爷咱惹不起。”

    胡老二思忖良久,感觉中李明秋死鳖坠潭,再也不会颐指气使,他以后在凤栖不依靠疙瘩靠谁?于是拍拍疙瘩的肩膀,说:“疙瘩,我看你也就是四十来岁,男人四十一枝花,正是闯荡江湖的年纪。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一个头目要想得到弟兄们的拥戴,做事公允或不可缺。胡某赞成你见面分一半的主张。刘军长那里和葛老太婆那里你就不要送了,由胡某来送。贤弟应当留一点底财,以备不测。”

    疙瘩想想,说得也很诚恳:“老实说疙瘩瞧不起李明秋,也看不起刘子房。可是刘子房军长的尻子疙瘩必须去舔(方言,含巴结的意思),我想胡兄应当明白疙瘩的意思。给刘军长行贿必须疙瘩亲自前往。”

    胡老二索性一锤定音:“这一万两黄金胡某只拿三千两,剩下的疙瘩贤弟分配。就这么定了。”

    紧接着胡老二话锋一转,提到了前几天疙瘩因为两个女人所遇到的尴尬。那一刻疙瘩简直气坏了,真想一巴掌把两个女人捏碎!只见疙瘩娘急匆匆赶来,首先扇了疙瘩一个耳光,质问疙瘩:“洋芋所言可否属实?”

    疙瘩一生中没有跟娘顶过嘴,这一阵子也显得暴跳如雷:“娘,今天的事你就别管!”

    娘这一生什么事都经过,岂能管不住一个疙瘩!娘看郭宇村的男人女人都出来看热闹,娘看靳之林和胡老二以及两省三地的弟兄都有点幸灾乐祸。娘说,说出的话回味悠长:“疙瘩,身正不怕影子斜,男子汉应该敢作敢为!你说,你上过水上漂的炕没有?”

    疙瘩把帽子摘下来顶在枪口上,跟娘顶撞“上过,咋啦?”

    娘的话柔中带刚:“水上漂有没有强迫你?”

    疙瘩朝天放了一梭子子弹,把帽子打飞,有点气急败坏:“娘,你不是县长,你没权审问儿子!”

    娘的话不容置疑:“娘有这个权利,你打算不打算为水上漂承担责任?”

    疙瘩崩溃了,竭斯底里:“娘,你让开,我是土匪,土匪翻脸不认人!”

    洋芋把娘的胳膊扶住:“疙瘩,朝我来吧,你把菊花气走了,洋芋成为你的眼中钉,你的枪口下已经死了无数冤魂,再死几个也没有关系!”

    疙瘩冷不防抽出一把尖刀,直通洋芋的心窝。可是谁也没有看清,疙瘩的手腕上猛挨了一击,痛得大叫一声,那把尖刀掉在地上。靳之林慢悠悠地走到疙瘩和娘中间,不去责备疙瘩,反而埋怨疙瘩娘:“我说老人家,男人活一张脸皮,疙瘩的脸皮已经让你们三个女人扒光,该收场了,别不知进退!”

    疙瘩娘跟靳之林有过交往,感觉中这是靳之林在替疙瘩收场,疙瘩娘经历了一辈子风雨,应该能够把握火候。老人家走上前把水上漂扶起来,劝说两个女人见好就收。

    洋芋和水上漂扶着娘慢慢地走了,疙瘩气得一跺脚,地上跺出一个坑。靳之林轻轻的一句话,替疙瘩消气:“小事一桩,别挂在心上。”

    可是疙瘩不可能消气,几天来那件事一直憋在心里。疙瘩想弄死水上漂属实,嫌水上漂站在歪脖树下丢人,可是疙瘩压根就没有想弄死洋芋,洋芋替疙瘩养活两个儿子,洋芋还要侍奉娘亲,疙瘩万没想到洋芋竟然向他发难,弄得疙瘩在人前丢尽了人!看来洋芋也是误会了疙瘩的意思,疙瘩已经变得众叛亲离。

    胡老二说:“疙瘩,我看你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俗话说,你把毛鬼神莫当神,你把女人莫当人!女人天生就是贱骨头,别把那些事当真!想耍?跟哥去一趟长安,想日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一晚上日几个都行!男人家活一辈子,如果不懂得享受,就不叫男人!”

    疙瘩前几年赶脚时去过长安,那一阵子疙瘩还是一个苦行者,对待女人不怎么热心,那时疙瘩还没有什么野心,对待杨九娃大哥还算忠心耿耿,疙瘩也弄不清他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那种变化来自于男人的尊严受到了伤害!相较于胡老二和靳之林,疙瘩意识到自己的差距就在于心胸狭窄!大不可为男女之间的那些破事而耿耿于怀,大不可太计较一个男人的脸面!靳之林说得对,小事一桩。

    疙瘩说:“胡兄,疙瘩知道你已经几个月没有回长安,长安城有许多事需要胡兄料理。你先走吧,等疙瘩把手边的事处理完以后自然来长安找你。”

    送走胡老二以后疙瘩首先把那七千两黄金给林丑牛分了两千两,其实两千两黄金就是一百二十多斤(当年一斤十六两),一个壮汉能扛得起。

    林丑牛歪起脖子问疙瘩:“疙瘩哥,你给我这么多黄铜作甚?”

    疙瘩笑了:“瓜怂,这是黄金!是那两尊铜鼎卖的钱!”

    林丑牛的态度很坚决:“我不要!”

    疙瘩问:“为甚?”

    林丑牛念了一首诗:“利是害、人人爱,亏是福、人人不。我把他背回家去,还得提心吊胆,跟上这些祸害(黄金)担心。够吃够喝就行,钱多了对咱是个负担。”

    疙瘩心想把这么多的黄金放到家里也是个问题,于是用几匹骡子把黄金驮到城里,给邢小蛮、葛老太婆、刘军长各送了一千两,剩下四千两黄金驮到银行,换了几十万元纸币。跟林丑牛平分。

第662章

刘子房军长怎么也没有想到,土匪头目疙瘩竟然送他一千两黄金!当年一千两黄金最少值十万银元,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刘军长担心有诈,请来银行职员把这批黄金详细地检验。银行职员告诉刘军长,刚才那个叫做疙瘩的土匪头目拿来四千两黄金全部兑换成纸币。刘军长吃惊不小,这疙瘩该不是挖出来一个金窖?要不就是抢劫了那个土豪的财物,故意拿出来一千两黄金来封他刘子房的口!看来这里边肯定有什么猫腻,这疙瘩也真是关老爷门前耍大刀,胆大不知羞!

    以往刘军长遇到什么疑难事总爱找李明秋帮忙,李明秋在处理所有的麻烦事上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一次刘军长思忖良久,感觉中还是非找李明秋不行,其他人不了解疙瘩,万一有什么疏露造成什么后果谁也难以预料。刘子房还是利用晚上,身边只带一个保镖,来到李明秋家大门口,刘军长亲自敲门,开门的还是满香。满香带刘军长来到上房客厅,看李明秋正抱着一个小男孩玩耍。

    刘军长开玩笑:“亲家享受天伦之乐,抱孙子玩耍。”

    李明秋正色道:“那里,这是我的三儿子!”

    刘军长还是满不在意:“从来没有见亲家母怀孕。”

    满香在旁边插嘴:“明秋说得没错,你们这些男人一放开缰绳就撒欢,上一次明秋在长安,不知道怎么搞的跟他的远亲侄女混在一起,还当真百发百中,搞得那女人怀了孕并且生下一个男孩。那女的叫什么蜇驴蜂,单听名字就挺吓人。不过明秋看上的女人不会是下等货,那女人长相还可以,为人处事讲究分寸。”

    刘军长认真地听着,感觉中亲家母说话不生气、不嫉妒、不介意,好像在欣赏自己丈夫的能耐,有点让刘子房不可思议。看样子这件事不会有假,男人都是这样,富贵思****,谁见过正人君子是个什么样子?谁也不要笑谁。想到此刘子房索性一竿子插到底:“既然孩子来了,想来孩子他妈也来了,能不能让子房看看二亲家母的芳容?”

    正说话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妇女,刘子房差点喊出声来,怎么会是胡老二的岳母?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让人琢磨不透。不过看那什么蜇驴蜂的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绝非一般农家妇女能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刘子房没有必要追根究底,思想起自己遇到几次尴尬事都是李明秋帮他摆平,这两亲家在风月场也是争奇斗艳,真乃无巧不成书!

    那蜇驴蜂朝刘军长点头,算作招呼。然后从李明秋怀里接过孩子,说:“时候不早了,我带孩子过那边去睡。”

    眼看着满香跟那蜇驴蜂一起出屋,刘子房突然话题一转,对李明秋说:“今天刘子房又遇到一件奇事,苦思不得其解,来求李兄指点迷津。”

    李明秋若无其事地说:“李某知道,疙瘩给刘军长行贿,数目不在少数。”

    刘子房击掌:“诸葛亮他爸活来了!李兄你真神,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你知道那么多的黄金是从哪里来的?”

    李明秋侃侃而谈:“这是一套连环计,李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那太原驻军司令池田想搞到两尊中国春秋战国年代以前的铜鼎,作为敲门砖献给天皇。靳之林这次东渡黄河,身兼这项使命。”

    刘子房疑惑:“铜鼎乃镇国之宝,刘某听说宝鸡周原一带曾经出土过那种器物,冶炼技术已经失传。长安城里出售的铜鼎全是仿制的赝品。”

    李明秋接上话茬:“胡老二有真品,胡宗南司令都未必见过。盗挖乾陵是靳之林的主意,得到了胡司令的赞许,以后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盗挖乾陵的计划搁浅。其实那胡老二跟靳之林一开始都在互相猜忌,一个不信任一个,盗挖乾陵失败,说不定胡老二还在后边捣鬼。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成为至交,胡老二亲口答应送靳之林两尊铜鼎。明秋后来才听说,运往河东的两尊铜鼎是赝品。靳之林诈取了日本人一万两黄金。”

    刘子房慨然:“靳之林简直疯了!假如那日本人识破这个阴谋,靳之林难逃活命。”

    李明秋站起来。开了门,走到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回来把门闭上,坐下,继续说:“那靳之林把铜鼎运往河东之前专门请日本专家来做过鉴定,生意人做事滴水不漏,即使以后发现破绽,靳之林也没有责任。”

    刘子房的疑虑越来越大:“铜鼎之事跟疙瘩有什么关系?”

    李明秋说得不紧不慢:“有些事,是李某以前听说,有些事,是我今天才知道。亲家,那疙瘩不光送你一千两黄金,还送了邢小蛮一千两、送了葛老太婆一千两。邢小蛮有事搁不住,到我这里来说了个四门透底(方言,相当于透彻)。不然的话我怎么能知道这么多?据那邢小蛮说疙瘩手下一个弟兄在瓦沟镇挖出来两尊铜鼎,被靳之林发觉盯梢,疙瘩心鬼,把那两尊铜鼎交与邢小蛮保管,邢小蛮感觉自己不是靳之林的对手,又为疙瘩举荐了葛老太婆。”

    刘子房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叉腰:“亲家,这些事发生在咱们的鼻子底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那葛老太婆是谁?”

    李明秋摆摆手让亲家坐下,说得推心置腹:“贤弟,这个社会每天都在发生许多奇事怪事,咱们能知道多少?那葛老太婆就是葛有亮他妈,靳之林的义姐,幼年在五台山跟靳之林一起学艺,两个人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可是靳家乃百年望族,怎肯娶一个捡来的义女?听说靳之林的老爹爹悄悄将靳之琴(葛老太婆)出嫁,新婚之夜靳之琴杀死了丈夫,逃到黄河以西,隐名埋姓,做了八条腿葛罗锅的媳妇,生儿育女,过成了一家人。”

    刘子房嗟叹:“亲家,我真佩服你的口才,你这里边有没有杜撰的成分?”

    李明秋略显得意:“听来的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个人一种说法,咱们只是听热闹而已,万不可当真。不过疙瘩的这两尊铜鼎却是真品,听说比那周原出土的还早一千多年,靳之林已经用一万两黄金把这两尊铜鼎订购。疙瘩尽管做了许多蠢事,尽管这个人心术不正,但是有一点明秋还是佩服,第一、不贪财;第二、不嫉贤妒能。”

    刘子房总算听出来一点门道:“这么说来这两尊真品铜鼎靳之林没有带走?”

    李明秋说得神秘:“铜鼎还在凤栖城里,还在葛老太婆手里。”

    刘军长做了一个向下坎的手势:“热兵器时代,刘某不相信那葛老太婆有多大的能耐!”

    李明秋正色道:“刘子房,你不想活了!别看你是个军长,如果在凤栖城里开杀戒,最先死的是你自己!”

    刘军长愕然,李明秋从来没有对他这样说话,刘子房欲擒故纵,话说得更狂:“刘某统帅万军,岂能怕一个葛老太婆!”

    李明秋冷笑:“可别忘了擒蛇擒头的道理。”

    刘军长突然狂笑:“说得好!亲家。刘某考虑,凤栖城的这两尊铜鼎不是一个单独事件,瓦沟镇是不是还有更多更有价值的文物?我说亲家,再不要玩隐退的鬼把戏了,振作起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把瓦沟镇折腾个天翻地覆!”

    李明秋打了一个哈欠,给刘子房浇了一瓢凉水:“亲家,人言可畏,不要做千古罪人。”

    随即,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咱们以后再议。”

第663章

疙瘩遭受了洋芋和水上漂的凌辱。虽然靳之林和胡老二为其解脱,两位黑道巨头认为那算不得什么,那一个成功男人没有遇到过那样的尴尬?那一个草莽英雄不拼搏得浑身是伤?跌倒了爬起来,不要去计较一时一事的得失,抹一把脸,继续前行才有出路。

    开始那几天疙瘩迫于靳之林和胡老二在场,李明秋躺倒了,招待两位黑道巨头的重担全落在疙瘩身上,疙瘩不会去竭斯底里地发作,疙瘩还有许多事要干。众家弟兄没有一个人替那两个女人说话,即使感觉那两个女人可怜也不会有人打抱不平,大家要跟上疙瘩挣钱,钱是老二疙瘩才是老大!

    胡老二分给疙瘩七千两黄金,疙瘩就是把这些黄金全部据为己有也不会有人放屁。可是疙瘩需要扩充实力,需要实现他称霸一方的野心,疙瘩只给自己留了两千两,剩下的分给他认为应当给的人。

    从银行出来疙瘩怀揣二十万元银票,另外给自己兑换了一千元现金。跟林丑牛两人在叫驴子酒馆饱餐了一顿,在十字路口对林丑牛说:“你先回去吧,疙瘩还有要事需要处理。”

    林丑牛面对疙瘩抱拳告辞,然后匆匆离去,妻子张芳容即将临产,林丑牛不放心娇妻。

    疙瘩目送林丑牛走出东城门,然后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走进烟花巷。疙瘩需要发泄,需要挽回男子汉的尊严!感觉中那郭麻子总是向疙瘩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疙瘩不了解郭麻子的内心,那郭麻子已经死而不僵,跟郭麻子上计较不值。疙瘩见了郭麻子有点颐指气使,说话时含着盛气凌人的味道:“给咱弄个小妞,要嫩的,要鲜的,花钱多少爷不在乎!”

    郭麻子阴险地一笑,回头训斥老婆酸葡萄:“听见了没有?把姜秉公住过的那幢小院收拾一下,然后叫几个女孩子让疙瘩挑选。”

    紧接着郭麻子又对疙瘩说:“疙瘩,回屋子喝茶,一会儿屋子收拾好了自然有人叫你。”

    疙瘩从此就在烟花巷住下来,享受醉生梦死的时光,屋子里熏燃着用大烟和其他香料做成的文香,使得人一进屋子就有一种欲醉欲仙的感觉。凤栖城在战争中畸形发展,烟馆和妓院成为红极一时的两大产业,常有那些食不裹腹的女孩自卖本身,心甘情愿地来烟花巷接客,求得暂时的温饱和栖身。疙瘩一住进去就是十多天,一日三餐郭麻子派人送饭,大烟产生的迷幻使得疙瘩精神倍增,干起炕上的活路来永不满足,女人的城池就是男人的温柔乡,那里边风光无限,让人迷恋让人永不满足。直到有一天,疙瘩发觉自己下身奇痒,无人时褪下裤子一看,****已经糜烂。

    后悔没有用,疙瘩怨不得任何人。疙瘩跟郭麻子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牵出自己的坐骑,上马的动作显得笨拙,走了不远路疙瘩又下马,铁硬的鞍鞯磨得下身疼痛。

    疙瘩路过仙姑庵的柏树林,冷不防有人兜头浇了一桶凉水,使得疙瘩的浑身湿透,疙瘩回过头,隐约看见何仙姑嘴里叼着三尺长的烟锅子,面朝疙瘩狞笑……疙瘩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必惊慌、不可害怕,这是一场比意志比毅力的战斗,何仙姑已死,死人害怕活人的阳气,死人害怕活人的精灵!疙瘩无师自通,高唱了一句:“手执钢鞭将你打——”猛然间,柏树的缝隙里,疙瘩看见了一个漂亮的少妇……那女人既像麦穗(香玉),又好似刘军长已死的小妾晴雯,两个女人有点相似,看来疙瘩已经进入死人设置的迷津。

    不过疙瘩并不害怕,疙瘩见证了无数的生死,把生与死已经置之度外,疙瘩大声诘问:“你们是人还是鬼?想把老子怎样?是人是鬼老子都不害怕!”

    猛然间,身边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疙瘩哥,你跟谁说话?”

    疙瘩睁眼一看,原来是林丑牛。林丑牛十多天不见疙瘩回来,担心疙瘩出事,去县城找疙瘩,想不到半路相遇。

    疙瘩目睹四周,哪里有什么何仙姑和香玉!树杈上放一只木桶,桶里边盛着什么搞不清,疙瘩路过时不知道怎么搞的一鞭梢将木桶打翻,木桶里边的汁液给疙瘩灌了一身。

    疙瘩心知肚明,这就叫报应!可能有人已经计算到疙瘩此时此刻路过,故意将一桶尿液放在树杈上。疙瘩嗅到了尿臊味,只能自认倒霉。

    疙瘩看见林丑牛有些感激,疙瘩对丑牛说:“哥遭人暗算,幸亏遇见了你。”

    林丑牛没有问其他,头目的行踪一般不愿意告诉下人。林丑牛只是说:“我等了你十几天,不见你回来,因此上前来寻找。”

    疙瘩有点羞惭:“哥已经无法骑马,你把哥扶上马,让哥爬到马背上,咱回山寨。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已经进入腊月,山寨上的弟兄们没事,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他们在等疙瘩回来结算。虽然各人的收入已经分了大半,但是没有人想走,弟兄们凑在一起热闹,再分不分钱都无所谓。

    看见疙瘩爬在马背上回来,好像一个伤兵,大家都有点吃惊,面面相觑,不知道疙瘩遭遇了什么人的暗算。但是没有人敢问为什么,担心戳到了疙瘩的伤痛。

    疙瘩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睡在炕上,对前来探视他的弟兄们说:“你们先离开,让丑牛一个人留下”。

    大家纷纷退出,疙瘩才说:“我娘一辈子太可怜,发生过的事不要告诉我娘。麻烦你去一下郭宇村,叫洋芋来一下。”

    林丑牛答应了一声:“好的。”然后从疙瘩房间退出,上马去郭宇村的路上有点犹豫:半个月前洋芋让疙瘩受尽了凌辱,疙瘩会不会对洋芋下手?

    林丑牛来到疙瘩家多了一个心眼,他把疙瘩遭人暗算同时告诉了疙瘩娘和洋芋。疙瘩娘开始收拾自己,然后告诉洋芋,咱们一家四口同时上山,看看疙瘩伤得怎样。

    临出门时疙瘩娘突然改变了主意:“洋芋,你一个人先去。我跟两个孩子留下。疙瘩肯定有啥话要对你说,我在旁边多有不便。”

    洋芋心情矛盾,感情复杂。跟着林丑牛上山,做好了多种准备。

    疙瘩看见洋芋进屋,让洋芋坐在他的身边,然后挥挥手让林丑牛先出去。

    林丑牛守在门口不愿离开,林丑牛的担心绝不是多余,男人家逼急了什么事都可能做出。

    只见疙瘩把洋芋的手拉来放在自己胸前,一滴英雄泪涌出眼眶:“洋芋,你是个好人,没有你我疙瘩活不到今天。”

    洋芋说,说出的话照样恳切:“夫妻间说那样的话有些生分。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

    疙瘩突然朝门外大喊:“丑牛离开!”

    林丑牛悻悻地走了,疙瘩这才说:“我挨了暗锉(方言,相当于暗器),遭人暗算。从郭宇村走后完全为了赌气,在烟花巷跟妓女混了十几天,结果下身全部糜烂。”

    洋芋心里一颤,不用疙瘩动手,亲自褪下疙瘩的裤子,看了看疙瘩糜烂的下体,对疙瘩说:“你等等,我找一个人为你治病。”

    疙瘩心里一热,该不是菊花回来了?因为疙瘩知道,菊花她爹是个老中医,有许多偏方验方。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洋芋带来一个人,疙瘩一看大怒:“你带水上漂来这里作甚?”

    水上漂一点也不忌讳:“疙瘩哥,我十四岁时我爹把我卖给一个赌博轱辘,那老家伙四十多岁,吃喝嫖赌无所不能,却从来不得烂根病。原来老家伙用一种草药,俗名叫做擦逑草,我带上来一点,你涂上试试。”

    疙瘩怒急:“滚开!”

    水上漂还是软绵绵的样子:“疙瘩哥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缠你……”

    洋芋在旁边劝说:“试一试,也没有什么要紧。”

    初次涂上疙瘩感觉凉簌簌的,停一会儿疙瘩突然痛苦地大叫:“哎呀呀疼死我了!我上了这两个恶魔女人的当了!弟兄们,给我把这两个女人捆起来,不要让他们逃走!”

    弟兄们一拥而上。水上漂还是软绵绵的样子:“这种药涂上肯定很疼,不疼治不了病。放心吧我们两个女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疙瘩喊叫了一阵子慢慢地睡去,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看,那棒棒子尽管还有些红肿,但是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第664章

送走刘子房亲家以后,李明秋睡在炕上烙起了烧饼。凤栖出土铜鼎的事件李明秋表面上在刘军长面前表现得毫不在乎,实际上内心非常在意。一万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李明秋心里清楚。看起来又让这疙瘩占了先机,那个二愣子(疙瘩)干起事来比李明秋还有魄力!这么大的事情李明秋一点都不知情,李明秋非常后悔隐退,欲望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陷阱,李明秋不可能壁立千仞!

    凤栖城的住户冬天大都烧柴取暖,大部分人家把炕烧热,炕上散发出的热量基本上能保持屋子不冷。像屈鸿儒、十二能、四楞子那样的人家烧一盆木炭火,李明秋可能是凤栖城里用煤取暖的惟一一家。一进入冬天,客厅内一只铁火炉整天不灭,烟囱跟炕连接,炕洞里不用烧柴,炕却保持一种恒温,人睡在炕上既暖和又舒服。

    满香已经去东厦屋睡觉,夫妻俩基本上分居。上房内只住李明秋一个。有时李明秋也会到东厦屋去睡,但是满香从来不睡上房。满香习惯于恬静,习惯于在灯下看书,而李明秋的上房经常乌烟瘴气,访客不断。那种空气很浑浊,满香不习惯。

    李明秋突然浑身燥热,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心烦,一生中李明秋习惯于俯视众生,自我感觉超然脱俗,常常为巧施计谋陷害别人而自鸣得意,可是这一次却老道失算,让一万两黄金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流失,自己竟然没有得到分文!

    往日,李明秋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从来没有失眠的习惯。可是这天晚上李明秋第一次失眠。倒不是因为失去了什么,而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得到!一辈子雁过拔毛,从来没有空手而归,连邢小蛮那样的混混疙瘩都送他一千两金子,可是疙瘩却故意遗漏了李明秋,彻底地打击了一个老土豪的自尊!

    李明秋光身子坐起,双手合十,像老道参禅,内心里开始忏悔。看来急流勇退是一招臭棋,既然已经退出了权力的中心,谁还在乎你自己?!

    这个世界就这么现实,李明秋躺倒才几天时间,却早已经门庭冷落车马稀。看样子人不能放弃权力,一旦丧失了权力就丧失一切!

    李明秋从刘子房的谈话中得到了启迪,却故意浇了亲家一瓢凉水,李明秋警告刘军长不要做千古罪人,实际上是为自己谋取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李明秋筹思了一夜,天亮时终于打定了主意,他必须依靠张有贵和邢小蛮,这两个人一个是瓦沟镇的土豪,一个是有绝世武功的混混,瓦沟镇既然能出土两尊铜鼎,肯定还有其他宝物!这件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让那些鸡鸣狗盗之辈看看,李明秋绝非等闲之人!

    吃过早饭李明秋照旧去岳父家里习字,李明秋已经坚持了一个时期,还是有些心得有些长进,习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修心养性,人必须学会控制自己。书法的博大精深就在于,行笔走墨之间,一个人的心性能在字里行间昭然若揭,有些事无法临摹,师承仅仅是一把开门的钥匙,一旦打开那把锁,徒弟展现的完全是另一个自己。大多时候都是李明秋在练,岳父十二能躺在床上看一本线装书,偶尔朝李明秋的字方上看一眼,发现笔划上的弊端,指点一二,绝不说透,让李明秋自己领会。可是这天早晨,十二能把他的线装书放在枕头前,端坐在李明秋的对面,盯着李明秋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终于,十二能忍无可忍,对李明秋说:“明秋,我看你别练了,你魂早已经走了,心不在焉,写的字光有一副骨架,没胆。”

    李明秋诧异:“字还有‘胆’?”

    十二能正襟危坐,侃侃而谈:“字不光有胆,而且五内俱全。名家的字是一幅尝心悦目的壁画,看起来好像士兵在列队操练。所谓一字千金,其实千金难买!那绝非随意,必须修心养性。”

    李明秋虽然不尽认同,但是他不跟岳父争辩。李明秋放下笔,伸了一个懒腰,说:“昨晚没有睡好,心烦,想出去走走。”紧接着,不等十二能同意,下了炕,穿上鞋,自行出屋。

    身后,传来岳父的哀叹声:“习字如逆水行舟,没有韧性不行。”

    李明秋佯装没有听见,转身来到大街,看人们熙熙攘攘,各人都为自己的生计忙活,他突然感觉到这座县城很陌生,而李明秋自己好像一个天外来客,没有人跟李明秋打招呼,曾几何时,李明秋跺一脚满城晃动,而如今,李明秋孑孓一人,显得十分孤独。

    李明秋信步走进精武馆,精武馆已经接近关门,因为邢小蛮的训练手段和方法都有问题,那些前来习武的汉子们全都是出于好奇,过一阶段由于不愿意吃苦,全都屁股一拍走人。看门的小姑娘已经重新蓄起了长发,看起来秀气靓丽。李明秋有时也很奇怪,为什么邢小蛮那个混混不肯纳这个小姑娘为妾?思想起邢小蛮为了娶屈满盈不顾一切,感觉中这邢小蛮有点不可思议,哪有棉花见火不燃的道理!

    冬月天,邢小蛮一个人脱光身子练拳,练得满身大汗。看见明秋进来,邢小蛮叫一声姐夫,然后说:“姐夫,你说这人怪不怪?没钱时盼有钱,一旦有了钱就睡不着觉,一晚上起来看几回,感觉中那些金子是负担。”

    李明秋笑了,他喜欢邢小蛮的率真和直爽,说话从不藏奸,可是这样的人也有致命的缺点,遇事不动脑子,蛮干。李明秋故意说:“能不能把你的金子给姐夫分点?”

    邢小蛮立刻表态:“给你一半!银钱乃身外之物,要那么多金子无用。”

    李明秋感动了,说出一番肺腑之言:“明秋自从病倒以后,许多过去的朋友都害怕沾上晦气,不再往来,唯独小蛮对咱真心。”

    邢小蛮感慨:“姐夫你就别说了,假如不是姐夫全力相帮,小蛮也没有今天。今天姐夫来了就别走,咱们一醉方休。”

    李明秋本心想跟邢小蛮坐坐,想让邢小蛮去瓦沟镇明查暗访,首先把那两尊铜鼎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藏匿宝物的地方。

    李明秋跟随邢小蛮来到八条腿羊肉泡馍馆,李明秋也不知道邢小蛮带他到这里来的目的,凤栖街上的所有商铺李明秋都很熟悉。两人穿过前堂,直接进入后院,葛老太婆看见邢小蛮首先说:“你来了正好,五台山你师傅明善佛陀刚到我这里。”

    邢小蛮三步两步进入里屋,看藤椅上坐一光头佛陀,纳头便拜,口称师傅:“不知师傅大驾光临,弟子多有得罪。”

    佛陀笑了:“你得罪我作甚?贫僧也是受靳之林之托,来到这里。听说靳之林得了两件宝贝,寄存在师姐这里。靳之林托付贫僧把那两件宝贝带回,暂时寄放在五台山,日后再做定夺。另外,贫僧想让小蛮把那两尊铜鼎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李明秋心里暗暗叫苦,看来想在瓦沟镇插手的人不在少数。李明秋面对葛老太婆抱拳:“原来跟小蛮相约到这饭馆喝酒,不知道你这里来了客人,多有打扰。明秋告辞。”

    葛老太婆也不强留:“改日再来吧,失礼了。”

第665章

靳之林回到山西受到了池田司令高规格的接待。

    日本人并不是瞧不起所有的中国人,对他们有用的中国人日本人还是以礼相待。这一次靳之林为日本商贾收购了几十万斤大烟,使得做大烟生意的日本商贾大赚了一笔,当然商贾们不可能绕过池田,池田手里的财富成几何数字暴涨。最令池田得意的杰作还是那两尊铜鼎,铜鼎运到太原后基本上没有停留,池田司令亲自派专机把那两件中国的镇国之宝运往东京,据说日本的决策阶层亲自到机场接机,一路专车直接把铜鼎运往皇宫。

    池田司令虽然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却意外地得到了巴结天皇的契机,这比打了一场胜仗还令人兴奋,古往今来投机钻营者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这一切都归功于池田司令慧眼识珠,结识了靳之林这个儒商。现在,靳之林从黄河西岸凯旋归来,池田司令当然必须亲自前往迎接。

    靳之林乘船东渡,河西岸送行的仅有胡老二和疙瘩,刘子房军长几个月来一直没有在黄河岸边出现,负责黄河西岸安保事务的有炮团。虽然大烟生意一直有军方在暗中插手,但是黄河西岸的国民党军队相对而言比较低调。

    黄河东岸则不同,一大早日本鬼子的军乐队就开始演奏,那阵势好像在迎接一位到访的外国元首。池田司令当然不敢直接在黄河岸边露面,但是几十辆越野车从山的豁口一直排到黄河岸边,看样子不像是交战的双方对峙,倒好似秦晋联姻、诸侯媾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靳之林久经沙场,什么场面都能应付,他还是那种不紧不慢的态势,款款地下船,一手提着袍角,随行的女人搀扶着另外一只胳膊。日本指挥官一声令下,所有前来欢迎的日本士兵齐刷刷敬礼。靳之林从欢迎的队列中间走过,眼皮都不抬一下。

    池田司令亲自在贤麻镇恭迎靳之林一行的归来。靳之林跟池田司令握了一下手,听池田司令发表了一通热得发烫的演说,咧嘴笑了一下,钻进汽车里边。

    汽车开进洪福火车站,早有几节专列在铁路边迎候,洪福守军三木大佐跟前跟后,心里老想着靳之林以前曾经答应送三木几件文物,但是三木根本没有机会跟靳之林对话。火车头冒着浓烟,正在跟专列车皮对接,三木突然灵机一动,向靳之林面前一站,“嗨”一声,敬了个军礼。

    靳之林稍微一愣神,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小声对三木说:“放心。”

    三木后退。池田司令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靳之林上火车。

    靳之林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言道:“这次西渡黄河,意外地遇见失散了几十年的姐姐。早年靳某曾经跟家姐在五台山出家,家姐的意思是让靳某去五台山代她进香,靳某也外出几个月,感觉很累,想去五台山游玩几天,池田君,我看你先回吧,过几日咱们在太原相会。”

    池田一句“八格”差点骂出口,立马又变得笑容可掬:“靳老先生,你看,池田已经做好准备,在太原城为老先生举行欢迎仪式。老先生这次西渡黄河,为大日本帝国做出的贡献大大的!”

    靳之林淡淡一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池田君过奖了,靳某也是为了一己私利,才冒险东渡。”

    池田“嗨”了一声,可能是对靳之林所言认同。反正日本人爱“嗨”,这个嗨可能有各种含义,我们不去深究。池田还是想让靳之林首先回太原,池田举行的欢迎仪式包含着各种含义,让有些人看看,忠于大日本皇军照样能得到日本人的尊重!池田说:“要不然这样,咱们先回太原,一两天以后我派人送老先生上五台山。”

    靳之林还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靳某不喜欢热闹,喜欢恬静,靳某已经为皇军办了许多事,身心俱疲,需要安静。靳某去意已决,万望池田君不要执意让靳某为难。”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池田虽有遗憾,也无法强求。池田只得安排车辆把靳之林一行送到五台山下,靳之林顾了几乘轿子,浩浩荡荡上山。

    靳之林这次来到五台山,其目的就是为那两尊铜鼎安顿一个比较保险的地方。当年靳之林在五台山出家时跟佛陀明善师傅本是师兄师弟,几十年来两人的关系一直密切,当晚靳之林就在明善师傅的禅房安歇,两位至交一边品茗一边叙话,靳之林谈到他在西秦所见所闻,感觉中法门寺有一股氤氲之气,兴善寺老主持的墨宝独见功底。乾陵的无字碑魅力无限。始皇陵好似暗藏十万雄兵……

    佛陀何等聪明之人,岂能看不透靳之林的心底?索性一语道破天机:“贤弟,你这次从西秦归来,不回太原专门上山寻找贫僧,怕不是来跟贫僧品茗,实在还有其他目的!”

    靳之林也不隐晦:“实不相瞒,此次西渡黄河,确实验证了先圣所言,西秦无闲土,顺便刨个坑,说不定就能挖出来一件文物。靳某亲眼目睹两件殷商铜鼎,上面的铭文还带着甲骨文的遗痕。”

    佛陀喝一口茶,听得认真:“愿闻其详。”

    靳之林便一五一十,把凤栖出土的两尊铜鼎详细地说给佛陀听。

    明善师傅听完以后,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师弟,今夜咱们就先谈论到这里,明天一大早贫僧即刻动身,前往凤栖探宝,若果属实,贫僧打算把那两件宝物取回,暂且存放在五台山宝刹之内,避免在民间流失。”

    靳之林坐下不动:“再忙也不在乎这点功夫。师弟还没有说完。那两尊铜鼎还没有跟主人议价。”

    佛陀不解:“先前你不是已经交与胡老二一万两黄金?”

    “两码事。”靳之林任何时候都不慌不忙,“那一万两黄金是日本人付给的、已经运往东京的、两尊赝品的价格。我们现今所发现的这两尊我怕不至于只值一万两黄金!”

    佛陀有点不以为然:“我说师弟呀,还讲究你是一个商人,岂不知文物无价!你知不知道神仙面前的那个钱罐子是哄人的?所谓普度众生只是一句空话,富人一掷万金,穷人只拿一枚铜币,其实作用是一样,佛祖照样给你一张笑脸,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那两尊铜鼎究竟值多钱,你能问得清楚?”

    靳之林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高论!看样子平日里师兄给弟子们登坛讲道也是装腔作势?”

    佛陀显得神秘莫测:“世上事、戏上事,不可深究。”

    第二天早晨靳之林还在睡觉,佛陀已经不知去向。

第666章

三木并不是不放心靳之林,而是担心靳之林贵人健忘,把三木的事情丢在脑后。

    日本鬼子节节败退,大量的农村已经被八路军游击队占领,鬼子们只能困守一些大城市、铁路沿线、和一些重要的矿区。洪福县八路军的活动日益活跃,为了确保转马沟煤矿正常运煤,鬼子们加强了洪福县的戒备。

    几个月来,三木恪尽职守,组织鬼子和伪军把大量的烟土从黄河岸边运往火车站,又从火车站装上车皮运往海岸。池田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从太原调来一个警备团,现在,调运大烟的行动终于落下帷幕,警备团也从洪福县撤走。池田不可能让三木白干,运输大烟期间所有的日伪军都发给双饷,三木也得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赏钱。但是三木并不满足,三木的终极目的是搞到几件有价值的中国文物。

    三木看见池田司令把靳之林奉若神明,想直接接触靳之林并不容易。万般无奈之下,三木把目标定在齐贤(栽逑娃)身上。那一次在转马沟煤矿枪毙八路,残暴的三木看见齐贤吓得尿了裤子。其实当年大多数当兵的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目标,打日本是因为鬼子们占领了老百姓的家园,齐贤主要是怕死,怕死本身没错,生命只有一次,谁都爱惜生命。狡猾的三木瞅准了齐贤这个弱点,把齐贤带回洪福县实施软化政策,结果一招见效,齐贤在日本女人的怀抱里做了叛徒。

    人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都具有二重性,很难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齐贤当了叛徒以后也干了一些坏事,首先板囤之死齐贤难辞其咎。但是齐贤却跟铁蛋(伪军、梁守佳)一起放走了郭宇村的三个女人。抗日战争的岁月,既给日本人办事又给抗日联军办事的人不在少数。

    齐贤被三木任命为伪军的一个小头目,三木骨子里瞧不起华人,认为伪军只是皇军豢养的一群狗,伪军一般担当的是踩地雷的角色,打仗时伪军首先带头向前冲,皇军端着枪跟在伪军后头。可是在运输大烟的几个月里,黄河岸边很少出现鬼子的身影,几乎所有的大烟都是伪军装上汽车,运到贤麻镇,鬼子们在贤麻镇接货。齐贤每次来到黄河岸边,都心潮澎湃,黄河西岸离齐贤的家乡郭宇村不远,郭宇村有栽逑娃的两个媳妇和两个儿子,齐贤并不知道萝卜已经死亡,也不知道老婆孩子现在干啥?

    当然,栽逑娃有的是机会逃跑,但是他不敢,害怕逃到黄河西岸以后被八路军抓住治罪。当年八路军对叛徒深恶痛绝,栽逑娃身上的污点使他心有余悸。

    虽然一个冬天没有下雪,洪福县的腊月依然很冷。三木在自家屋子里设宴,邀请齐贤喝酒。

    齐贤心里清楚三木请他的目的。几个月前三木曾经请过齐贤,那一次齐贤在三木面前神侃乱吹,说中国的文物有多么神奇。以后几个月三木寄希望于靳之林的承诺,把委托齐贤搞文物之事暂时搁置一边。现在看起来靳之林那边希望不是很大,三木决定两边下注,把齐贤派往黄河西岸。

    这样做三木肯定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是中国文物产生的利益诱惑使得三木决定不顾一切。无非是拿一个中国人的命运做赌,齐贤的死与活、回来不回来都对三木影响不大,中国人的性命本身就不值钱。

    三木的老婆在日本,想干那种事有的是军妓,反正三木一个人独居,寝室内铺着榻榻米,榻榻米上放一张条桌,条桌上摆满酒菜,没有女人作陪,只有三木和栽逑娃两人。三木举杯相邀,一边说话一边竖起大拇指:“齐贤兄弟,你是中国人的这个”。

    栽逑娃在心里骂道:“快卖你的死尻子!你是感觉老子还有用。”表面上却对三木毕恭毕敬,“三木大佐,有啥事尽管说,只要我齐贤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痛快!”三木跟栽逑娃碰杯,然后一口将一杯清酒灌下,抹抹嘴,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懂得文物?”

    “那还用说!”栽逑娃又开始神侃,侃得天花乱坠。两个人都是外行,外行骗外行最在行。反正吹牛不上税,不要承担任何责任。

    栽逑娃乱吹一气,三木却听得认真。最后三木说:“我决定派你回河西,只要能搞到几件有价值的中国文物,金钱、美女大大地。”

    两个人都喝得有点多,铁匠本身力大无比。夜已经很深,屋子内就栽逑娃跟三木两个,三木说:“今晚你就在这里住下,我给你找个女人陪你。”

    栽逑娃醉眼朦胧,嘿嘿阴笑:“三木大佐,你知道我的绰号叫什么?栽逑娃!日本女人不好,那里边进去的汉子太多,潮湿阴冷,让人提不起性趣,今晚,我想走你的后路!”

    栽逑娃说完,还没等三木反应过来,就把三木抱紧,顺势压在榻榻米上,铁匠的两只胳膊像铁箍一样,三木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栽逑娃不但会打铁,还跟上师傅豁豁学会了日尻子,三木的屁股浑圆,铁匠的槌子像个铁棒,硬硬地戳进三木的屁股里。日本大佐感觉到五脏六腑都戳烂了,不由得大叫:“栽逑娃,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有!”

    栽逑娃绝不是无的放矢,也不是胆大包天。栽逑娃知道三木常透日本士兵的屁股,这些人大都尻子有病。果然,不大一会儿,那三木就不动弹了,头枕在胳膊上,由着栽逑娃大力起伏。

    栽逑娃还犹豫了几天,虽然这些伪军有一部分已经被八路军策反,但是栽逑娃本身有劣迹,担心渡过河西以后被八路军当作汉奸剔除。栽逑娃跟铁蛋(梁守佳)相好,他让铁蛋找游击队长刘奇葆,让刘奇葆为栽逑娃作证,证明齐贤已经成为八路军的内应。

    抗日战争非常时期,多争取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刘奇葆稍作考虑,给王世勇写了一张纸条:“齐贤这个人可以利用。”

    月黑夜,栽逑娃东渡黄河五年以后,又重新回到郭宇村。站在郭宇村夜色朦胧的官路上,诸多感慨,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667章

对于国民党军队内外勾结贩运大烟,八路军凤栖小分队采取的态度是不理会,也没有能力阻止和反对。只要保证自己的队伍不参与大烟交易就行。可是雇用的那些脚夫就难免顺便带一点大烟,这一点王世勇心里清楚,上一次常有理就是跟上儿子赶脚贩运大烟在渭南犯案。好在上梁不正下梁歪,国民党军队的几处检查站形同虚设,只要你给那些检查站打点一些财物,那些检查人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抗日战争迎来了胜利的曙光,脚夫们向延安贩运枪械成为半公开状态。

    郭宇村成为国民党军队、土匪、八路军小分队三方势力交汇的中心。刘子房军长采取的态度是,只要八路军小分队不再壮大发展,基本上允许八路军小分队在凤栖小范围活动。至于疙瘩的土匪窝子,大都是一些乌合之众,这几年已经不搞拦路抢劫、杀富济贫、杀人越货等勾当,而是一心一意收购大烟,土匪们可以在凤栖街上大摇大摆地出现,刘子房军长视而不见。战争是一头怪兽,衍生了许多奇形怪状的行业,毒品在战争的阴影下泛滥,形成了兵匪勾结、官商勾结大搞违法活动,大发国难财的混乱局面。

    王世勇队长来凤栖五年,几经曲折几经碾转,为了保证这条地下军用运输线能够不停地运作,对各种地方恶势力采取的态度是委曲求全,小分队本身跟胡老二有生意往来,小分队运往延安的大部分枪械弹药就是胡老二的手下人员帮忙组织。这些黑道老大、商界巨头瞅准的是商业利益,只要有钱可赚,贼胆包天,毒品、武器、文物,基本上什么生意都做。

    可是王世勇队长怎么也想不到,大汉奸靳之林竟然捐赠八路军五万元的军费!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武装一个团的建制。王世勇随即让小吉(发报员吉新来)给延安发报,请示上级这五万元怎么处置。

    八路军经常收到海内外各界人士的捐赠,这些人士尽管有不同的人生理念,不同的政治倾向,不同的哲学观点,但是他们都有一颗爱国之心,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的决心一致。上级组织很快批示:这批现金作为购置枪械的资本,组织上将会通过适当的渠道跟靳之林取得联系。

    郭宇村每天都在发生变化,只是有些变化不为人知。林秋妹这次从欧洲重返郭宇村,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和精神打击,她下决心不再出外闯荡,一心一意抚养自己的一双儿女。狼婆娘当然喜出望外,重新回归的儿子媳妇可以帮助一家人减轻负担。林老板上次带女儿离开郭宇村时给了漏斗子许多银钱,那些银钱足够养活母子三口。林秋妹回到郭宇村后足不出户,王世勇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林秋妹回来了。

    林秋妹临走前曾经参加八路,林秋妹重新回归王世勇当然不能无动于衷。那一天王世勇跟年贵元两个来到漏斗子家门口,看见大门紧闭,王世勇上前敲门,停一会儿狼婆娘开门。

    本来都是熟人,狼婆娘佯装不认识,问道:“客人找谁?”

    王世勇直接说明目的:“我们来找林秋妹。”

    狼婆娘装聋卖傻:“我家里没有那个什么……妹。”

    王世勇不能跟狼婆娘计较,狼婆娘为抗日贡献了两个儿子,王世勇还听说大狼带领着一支游击队在太行山打游击。王世勇认真解释:“听说你的二儿子媳妇回来了。”

    狼婆娘大怒:“我的二儿子三儿子都为国捐躯,你们折腾得儿子媳妇都不得安生!求求你们再不要把林秋妹带走,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要养活儿女!”

    王世勇好不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王世勇说得诚恳:“我们只是来看看,没有其他目的。林秋妹参加八路完全出于她的自愿,林秋妹离开时我们也没有阻止。”

    这时,林秋妹在院子内出现了,林秋妹对狼婆娘说:“娘,让王队长回来坐坐。”

    狼婆娘不再说啥,但是看起来明显地对王世勇和年贵元不欢迎。客人进入院子不让客人进屋,冬月天让客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漏斗子看不惯了,把王世勇和年贵元让进屋内。林秋妹要给两个人泡茶,王世勇摆摆手,说:“我们说几句话就走。听说你回来了,特意来看看你,至于重新归队,完全遵照你的自愿。”

    林秋妹说:“我非常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王世勇不再多言,随即告辞。

    走出院子王世勇才说:“年贵元,这几年我对你的婚姻大事一直非常关心,今天我带你来,主要是想让你跟林秋妹建立联系。因为以前你曾经对林秋妹有意。”

    年贵元对王世勇非常感激,年贵元在作风问题上犯了几次错误,王世勇并不是有意包庇,王队长主要是看小伙子已经二十多岁,当年农村就像这么大的年轻人早已经给孩子当爹,葛有信、张东仓、金智清大都已经结婚,听说张东魁也为自己物色了相好之人,八路军小分队只剩下年贵元一个光身,王队长对年贵元的婚姻大事非常在意。

    年贵元站在官路上不走了,对王队长直抒胸臆:“王队长,咱们去一趟金智清家,我看上了金智清的妹妹金爱爱。你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我感激你一辈子。”

    王世勇知道,年贵元名声不好,张东仓张东魁包括金智清都不同意金爱爱嫁给年贵元,年贵元这是单相思。王世勇尽量说得婉转:“那姑娘年龄太小,你们两个不合适。小伙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应该贴合一点实际。”

    年贵元有些泄气:“我知道,同志们都瞧不起我,因为我犯过错误。金爱爱不肯嫁给我,也是这个原因。”

    王世勇叹一口气:“这件事慢慢来,急不得。”

    正说话时只见疙瘩从自己屋内出来,对王世勇说:“王队长,我正想找你。这次我去狮泉镇给姜秉公的儿子出月,见到了你的大儿子。回家后刚过了两天,你的三个儿子和你的老婆按照姜秉公的指点找到我家,现在,他们母子四人正在我家,你的三个儿子长得跟你好像一个模子倒出来一样,王队长好福气。”

    仿佛在梦中,恍惚在昨天,人的心底存留着许多记忆,有些记忆犹如篆刻在墙上的壁画,永远也无法抹去。王世勇回过头对年贵元说:“你先回去吧。”然后下意识地整整衣领,步履蹒跚,跟着疙瘩来到他家里。

    儿子们都长大了,站在王世勇面前,就像三尊门神,让王世勇感到一阵心酸一阵惭愧,反观自己的发妻,却显得萎缩,岁月给女人留下了太多的痕迹!王世勇喊着三个儿子的名字:“王稼祥、王稼骐、王稼昌,你们……怎么找到这里?”

    三个儿子叫了一声:“爹——”然后都不说话,看着他们的妈妈。

    老婆子一边抹泪一边告诉丈夫:“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他爹,不怨你。但是你也不要忌恨姜秉公,那件事跟姜秉公没有关系。这几年多亏秉公接济,我们娘们四个才能活到今天。”

    王世勇点头:“我谁都不忌恨,我只忌恨我自己。”

    大儿子王稼祥说:“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我们知道你还活着,已经感觉心满意足。”

    二儿子王稼骐说:“爹,咱们回家。”

    三儿子王稼昌说:“爹,我娘养活我们弟兄三个,真不容易。”

    王世勇流泪了:“爹是个罪人,爹对不起你们。”

第668章

春节前年翠英给郭宇村弟弟年贵元捎话,要年贵元无论如何到凤栖城来一下。

    年翠英自从嫁给崔秀章以后,很少再回郭宇村,姐弟俩虽然相距不远,却很少见面。对于姐姐捎话,年贵元最初的想法是,姐姐可能想回年家庄祭祀爹娘。

    年贵元向王世勇请假,王世勇叮咛,咱们在蒋管区干事,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低调,一般不要接触生人,不要跟不熟悉的人交往。

    年贵元点头,表示知晓。不过内心并不在意,感觉中王队长有点啰嗦。

    临近年关,山路上弥散着浓浓的年味。卖了大烟的农民赶着牲畜,骡马或者毛驴身上驮着从县镇集市上买来的各种年货。凤栖县出现了一种畸形的繁荣,农民们在集市上见了熟人高声大气地打着招呼,好像人人都腰缠万贯那样趾高气扬。虽然一个冬天没有下雪,山路上尘土弥漫,但是人们感觉不来危机,暴涨的粮食价格大家好像能够接受,关中上来的粮食贩子也赚足了钱,一业兴百业兴,毒品使得凤栖人麻醉,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危机正在向他们走近。

    年贵元穿一身家常便衣,吃了早饭从郭宇村动身,王世勇队长没有让年贵元带枪,年轻人带上枪容易出事。年贵元走到凤栖城时刚好天黑,来到老爹爹的叫驴子酒馆,看见门楣上写着《叫驴子》三个字感觉怎么都不是滋味,叫驴子原先是凤栖人给老爹爹起的绰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凤栖的一道风景,南来北往的客人都知道凤栖有一家叫驴子酒馆,不知道为什么姐姐当初开张时没有把这酒馆的名字改掉,让老爹爹的绰号成为酒馆的招牌。

    凤栖的每家商铺门前都挂着一盏特殊的玻璃罩子灯,灯成方形,四角四根立柱,四扇玻璃围在四周,中间放一盏麻油灯,看起来别具一格,既省事又实用。傍晚是凤栖城最热闹的时刻,各家餐馆食客爆满,虽然时值隆冬,南来北往的客人仍然络绎不断,时不时看见三三俩俩的讨饭者,端着饭碗站在餐馆门前。这个社会就这么无奈,有钱人可以颐指气使,穷人永远食不果腹。

    年贵元走进姐姐的餐馆,正在给客人端饭的姐姐一眼就看见了弟弟,年翠英把贵元拉到后院自己的卧室,亲自给弟弟端来一盆洗脸水,看弟弟洗完脸,然后给弟弟端上来一大碗驴肉两个烧饼,嘱咐弟弟吃完饭先歇着,等她自己忙过了这阵子再说。

    饭馆打烊时已经午夜,姐夫崔秀章这才有功夫来跟贵元打招呼。姐姐跟崔秀章生的儿子已经四岁,年贵元没有权利干涉姐姐的私生活,当初对姐姐迫不及待地嫁人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这阵子不得不佩服姐姐极强的适应生活的能力,看来姐姐是正确的,最起码把前夫郭全发留下的四个孩子养活成人。

    年翠英让崔秀章跟几个孩子去睡,姐姐特意跟弟弟睡在一起,看来姐姐有话要跟弟弟说,姐弟俩睡在一起说话方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凤栖城的夜晚已经成为不眠之夜,隐隐约约传来的靡靡之音使人产生遐想,年贵元侧身用手支着脑袋,问姐姐:“姐姐,如果明天有功夫的话咱俩去年家庄祭祀爹娘,我想早点回去,快过年了,我们的领导叮咛我出来不要耽搁。”

    年翠英疼爱地看着弟弟,说出了一个让年贵元预料不到的话题:“贵元,你老大不小了,姐姐经常为你的婚姻大事操心,前几天我为你瞅下一个姑娘,这姑娘你一见面肯定愿意。”

    年贵元的心里还在迷恋着金爱爱,感觉中姐姐介绍对象有她自己的标准。年贵元不想拂了姐姐的一片好意,心想见一面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姑娘长相不尽人意就给姐姐推脱。想到此年贵元问道:“什么时候见面?需要我准备些啥?”

    年翠英索性给弟弟说透彻:“贵元,你还记得西门外有一家瓦盆窑,烧瓦盆的卢师傅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卢秀蓉嫁给了田中,那田中是李明秋请来的西医,听说是日本鬼子潜伏在凤栖的特务,后来踪迹败露,不得已反戈一击,发表声明归顺国民党军队,目前是凤栖驻军的军医头目。二女儿卢秀兰今年七夕嫁给了一名国民党军官,那军官听说搞什么保密工作。三女儿卢秀英今年也十七岁了,卢师傅放出话来,要为秀英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坚决不让女儿再跟军人结婚。因为在大女儿二女儿的婚事上,卢师傅伤透了心。卢师傅常到我这里来喝两口小酒,我跟卢师傅提到过你,卢师傅说,他想见见你,如果合适的话,他负责在年家庄咱的老宅院盖几间屋子,结婚的一切费用不用咱管。”

    年贵元默默地听着,一句也不插言。能嫁给国民党军官的姑娘肯定有几分姿色,这一点不容置疑。可是卢师傅提出的条件年贵元无法满足,年贵元已经在八路军部队里边干了五年,当年年轻人对那一套革命的理论还是深信不疑,年贵元不可能为了结婚半途而废,脱离革命阵营,成为一名逃兵。可是既然来了先见一面再说,如果真的两相情愿,再慢慢通融,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想到此年贵元回答姐姐:“明天我买些礼品,姐姐带我去跟那姑娘约会,真如姐姐所说,贵元会考虑。”

    学校已经放了寒假,年翠英让几个孩子帮忙招呼客人、端饭,她自己专门腾出功夫陪着弟弟去相亲。果然,正如年翠英事先猜测的那样,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年贵元有一种感觉,以前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就是自己多年来苦苦寻觅的心上人!而那个卢秀英本身选择的机会就很少,女孩子一到那种年纪就有一种朦胧一种心悸,看见年贵元早已经魂不守舍,心神不宁。卢师傅对年贵元也相当满意,只是聊表地问了小伙子一些情况,年贵元当然不敢实话实说,只是说这几年他在郭宇村替姐姐看房子,捎带种点地。

    卢师傅杀了一只鸡,招待姐弟俩,虽然没有举行订婚仪式,但是如果不出意外,这门婚事八九不离十已经成功。吃了饭姐弟俩回到叫驴子酒馆,姐姐年翠英说:“贵元,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当农民有什么不好?人过日子就是图个安然。回到郭宇村把那当兵的差事辞掉,在年家庄盖几间茅屋,娶个媳妇生一堆孩子,日子虽然苦点累点,但是却不用提心吊胆。”

    年贵元说:“事情不是姐姐想象的那么简单。老实说那女孩子让我一见倾心。让我想想,怎样做两全其美?”

    年翠英把弟弟的话打断:“想什么想,就按照姐姐说的办!自古道胜为王败为贼,那个什么八路军难成气候。”

    年贵元不想跟姐姐争辩,感觉中姐姐也是一片好心。年贵元说得诚恳:“军队也有军队的纪律,咱总不能不打招呼就离开队伍。马上快过年了,下午咱回郭宇村祭祀爹娘,然后我回郭宇村,把我遇到的实际情况跟领到谈谈,看领到怎么安排。”

    年翠英叹一口气:“年家庄就不回去了,祭祀祖先是活人的一种心愿,其实死人并不知晓。我每年都在十字路口烧一点冥钱。贵元呀,男人家当断不断是个致命的缺点,如果你把卢秀英这个女孩子放弃,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年贵元有点无可奈何:“我肯定不会放弃卢秀英,但是我也不想脱离八路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89/ 第一时间欣赏寡妇村最新章节! 作者:支海民所写的《寡妇村》为转载作品,寡妇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寡妇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寡妇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寡妇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