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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9章

齐贤(栽逑娃)等不到过完春节,就被王世勇队长派往河东。齐贤不敢抗命,齐贤曾经背叛过八路,齐贤的小命掌握在八路军的手中。齐贤背着八路军为他准备的几件“文物”,去三木大佐那里邀功。

    齐贤走了,走得匆忙,齐贤留给白菜无尽的思念、感动和悲伤。齐贤并不在意白菜为她找野男人,郭宇村的女人有几个活得正经?齐贤回家那天夜里白菜跟老班长日得正欢,齐贤只是把嫖客赶走,没有埋怨过白菜半句,远别胜新婚,往后的几天栽逑娃和白菜如胶似膝,兢兢业业地耕耘着属于他们的那二分水田。白菜满以为栽逑娃能在家里过年,日子里混杂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俩口子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可是栽逑娃竟然走了,等不到过年,栽逑娃说他要执行任务,白菜不知道任务叫什么东西,恨不能把那“任务”捏死!白菜哭得凄惶,谁能理解女人离开男人时的忧伤?白菜一直把栽逑娃送到黄河岸边,看丈夫踩着玉带似地黄河过了河东,栽逑娃招招手让白菜回去,栽逑娃临走时对白菜说,要白菜好好活着,等他回来。

    有这句话就够,白菜心里踏实。郭宇村经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郭宇村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能活下来已经不错。白菜感到幸福,她的栽逑娃一如既往地在意她!山里的女人说不出爱,爱这个字眼不属于山里人,山里的女人说她的孩子“心疼”,山里的女人说她的丈夫“威猛”。山里人把炕上的活路也叫做耕耘,山里的女人很野,男人不在家的日子也不能让自己闲着。

    可是白菜自从栽逑娃回来以后,主动地断绝了跟所有的男人的交往。白菜知道栽逑娃还活着,白菜知道栽逑娃还很在意她,有这点就足够,白菜得给栽逑娃留着,这颗白菜只能由着栽逑娃来糟蹋。

    栽逑娃走了,栽逑娃在河东给日本人干事的消息不胫而走,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栽逑娃当了叛徒。唯独瞒着白菜一人,其实白菜也不知道叛徒叫干啥?跟她不知道什么叫做“任务”一样。

    转瞬间到了过年,郭宇村过年这天几乎家家都设着灵堂,白菜也提着篮子给萝卜烧纸,终究在一条炕上侍候过一个男人,白菜的感觉中萝卜就像亲姐姐一样。两个儿子恋着他们的媳妇和丈母娘,除夕这天晚上只是象征性地回家转了一下,齐结实齐壮实很随意地说出了一条惊天新闻:据传爹爹栽逑娃回到河东的当天晚上,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掐死了一个日本军官,日本人已经将栽逑娃开肠破肚,喂了狼狗……

    两个儿子好像讲着别人的故事,感觉不来悲伤。可是他们的娘亲却差点晕倒,感觉中浑身的血涌到头上,脑袋疼得仿佛就要爆炸。白菜当然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栽逑娃从郭宇村走后才不到五天,五天前的现在他们仍然在这条炕上缠绵。难道说真如刘媒婆预见的那样,白菜命硬,守不住男人,从张鱼儿开始,已经有五个男人先后离奇地死亡,每个男人都是凶死,没有一个男人病死在白菜的炕上……

    白菜央求两个儿子:“孩子,你们俩个今晚不要过去,除夕夜陪娘住一个晚上,娘这心里堵得慌。”

    两个儿子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点头也不摇头。弟兄俩对娘还是有点恋情,终究娘将他们养大。看得出娘好像丢了魂似地慌张,他们后悔不该把那条消息告诉亲娘。弟兄俩陪娘坐了一会儿,看娘头靠在被子上假寐,悄悄地下了炕,开了门,溜出屋子。娘突然惊醒过来,竭斯底里地大吼:“苦命的我呀!”弟兄俩顿了一下,紧接着撩开长腿,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年初一的早晨,白菜煮好饺子,调好调料,舀了两碗,放进木盘,摆上两双筷子,然后用木盘端上炕,感觉中好像对面坐着栽逑娃,说话的语气显得亲切:“趁热吃吧,他爹,五年了,难得你回家过年……”

    猛然间记起儿子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心里有涌上来一丝凄凉:“他爹,你说过,你一定回来,你不会做傻事,日本人是一群狼。别惹他们,白菜离不开你……”

    嚅嚅叨叨,不知道还说了些啥。一直到棒槌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娃。那孩子是白菜跟连长所生,可怜连长死于非命,老班长让棒槌替他把那个孩子养着,权当老班长所生。人们本身在死亡线上挣扎,仍然忘不了传续香火……生与死之间,就隔着薄薄的一层……纸。

    有时,她们是情敌,为了一个男人而明争暗斗,这阵子,她们又亲如姐妹,相互间关心对方的不幸。棒槌好像已经知道了栽逑娃的遭遇,劝说白菜:“大妹子,想开些,这就是命,女人的命。”

    白菜解开大襟子棉袄,把****塞进孩子嘴中,心里头干巴巴地,潮不上来一点泪珠,人有时就是这样,悲伤至极反而哭不出眼泪。

    女人有时也很愚蠢,棒槌抱着孩子朝回走,心里头想着,白菜这阵子很需要男人……回到家棒槌看老班长正在洗锅,谷凤和谷鸣弟兄俩抬水,弟兄俩好像对呼风雨妈妈不反感也不热心,棒槌把他俩养大,弟兄俩就一直跟棒槌生活在一起。看着谷凤谷鸣把水倒进水缸,又出门去抬水,棒槌才说:“老班长,我看白菜可怜,她这阵子正需要男人,你就过白菜那边住着,今晚不要回来。”

    老班长怀疑自己没有听清,装上一锅旱烟,一边抽一边问:“棒槌,你说的那话是啥意思?是不是还在考验我老班长对你的忠心?”

    孩子睡着了,棒槌把孩子放在炕上,有点言不达意:“我说的是好话,去不去在你,女人死了男人都很空虚,你跟白菜又不是没有日过,这阵子装什么正经?”

    老班长还是不走,不是不想而是把棒槌的心思没有弄懂,再说十里路上没真言,那栽逑娃是死是活还不一定。棒槌该不是挖一个陷阱,引诱老班长跳下去?想想又感觉不对,棒槌行为做事从来不会欺瞒哄骗。

    棒槌进一步解释:“栽逑娃之死是从八路军那里传出来的,估计不会有假。八路军还要给栽逑娃开追悼会,听说已经在布置会场。都一把年纪了,到一起就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女人离不开男人,男人离不开女人。你去吧,我不会嫉妒。”

    可能这一辈子遇到的男人太多,棒槌把男女之间的那些破事也没有在意,可能这一辈子遭受的磨难太多,棒槌知道女人这阵子正需要男人。棒槌的想法有点愚蠢,但是绝对没有恶意。

    老班长把烟袋别在裤腰带上,倒背着手朝白菜家走,老班长想法很简单,看白菜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干的活路,至于干那种事情,要看白菜有没有心情……

    只顾了走路,头撞上栅栏门才猛然惊醒,抬头看,铁将军把门,白菜不知道去了哪里。

    装上一锅烟,稍一思忖,心想有点不对劲,正月初一白菜能去哪里?一股冷气从脊背升起,这白菜该不是想不开,去了河东?老班长也多了一个心眼,老班长立刻来到八路军驻地,老班长向王世勇队长汇报,白菜不见了,村里刮起一股风,说栽逑娃死了,白菜该不是去了河东?

    王世勇队长顾不上解释,立马组织人员朝黄河方向追赶,赶到黄河岸边一看,玉带似地黄河上正走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第700章

顾俊山当了疙瘩的保管,这让顾俊山始料不及。人应该知足,开始时顾俊山并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是感觉能混到这一步已经不错,况且那疙瘩从战场上把他的孩子捡回来,让顾俊山一辈子都对疙瘩心存感激。尽管郭麻子教唆顾俊山对疙瘩下黑手,疙瘩死后这卧龙岗山寨就是顾俊山自己的。可是顾俊山知道自己的能耐,他根本没有能力管理那十几个土匪。顾俊山也不想得罪郭麻子,因为顾俊山每过一段时间总想去消遥巷逍遥解闷。

    过春节这几天顾俊山不敢大意,山寨上的弟兄们都回家过年,但留下顾俊山一个人和三个孩子,金童玉女是楞木的遗孤,楞木死后俩兄妹一直在山寨上寄居,有一段时间洋芋想把两个孩子带回家养活,两个孩子还不肯跟上洋芋姨姨回家,兄妹俩住在山寨上自由。

    顾俊山对待金童玉女跟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人有时候就是那样,无论你在战场上怎样残暴,无论你是暴君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有时看见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弱小生命却表现出一种善良的天性。兄妹俩在山寨上享受着弟兄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三个孩子原来就经常在一起玩耍,来到山寨以后更加亲密无暇。

    顾俊山五十岁不到,五十岁不到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况且原先在郭麻子的手下当营长,应该说吃喝嫖赌无所不能。原先入赘蜇驴蜂家时就不老实,竟然对蜇驴蜂的大女儿文秀动手动脚,好在男女双方都不怎么干净,相互间对那些破事并不在乎,在文秀身上得手以后又对文英文爱发动进攻,让齐结实齐壮实弟兄俩抓住一顿狠揍,差点要了顾俊山的小命。

    顾俊山迫不得已从蜇驴蜂家里出逃,正走投无路时被疙瘩招上山当了保管,顾俊山谢恩都来不及,哪还敢对疙瘩动异心!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看着那地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富,不能说一点想法没有。顾俊山每次进城都带着许多银钱,花不完也不带回山寨,就在郭麻子那里寄存,究竟转移下山多少银钱?顾俊山也不清楚。反正顾俊山知道郭麻子不会出卖朋友,顾俊山在郭麻子和疙瘩之间两边讨好。

    原计划过完正月初五顾俊山去一趟凤栖,做饭的老厨师临走时说他正月初五就来,顾俊山去凤栖的理由已经编好,事实上他那痔疮的老毛病一直在犯,当兵的都有痔疮,可能跟爱日尻子有关,国民党的军队没有退役之说,一当兵就是几十年,腿中间的棒棒硬起来无处发泄,靠互相间日尻子来解决困难。其实人跟动物没有什么两样,人比动物多一样本领,就是互相摧残。

    可是正月初三疙瘩急匆匆上山,喜滋滋宣布,他要结婚!他要纳妾!疙瘩娶的新娘子竟然是张有贵的女儿!顾俊山在瓦沟镇驻军几十年,不可能不知道张鱼儿,不可能不了解张家大院的变迁,看样子人穷急了什么事都做,堂堂的张家三少爷竟然看上了疙瘩兜里的银钱!

    那几日顾俊山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机会下山,刚刚听完新婚夜那小姑娘绝命般的哭喊,紧接着又上演了一场新娘子上吊假死的闹剧。事件刚刚得到平息,顾俊山刚想去凤栖风流时突然间来了老班长。

    郭麻子的残部自从被刘军长解散以后,那些游兵散勇们死的死跑的跑,现今只剩下顾俊山和老班长俩个,还有几个人听说在菜子峁安家,顾俊山跟那几个人没有来往。老班长已经来过山寨几次,顾俊山还曾经给疙瘩介绍老班长在山寨做饭,不是疙瘩不要而是棒槌不让老班长走,棒槌担心好容易捉住的乌鸦又飞掉。

    世上事就那么错综复杂,各人都怀着心思,各人的想法不同。老班长在山寨吃了午饭,还赖着不走,顾俊山看天不早了,再迟一会儿就到不了凤栖城,于是下了逐客令:“老班长,咱改日再谝,我还想去一趟凤栖。”

    老班长眼神怪怪地,把顾俊山盯住。顾俊山心里发毛:“老班长你看啥?咱又没有什么特异功能。”

    老班长装上一锅烟,不紧不慢地抽,吐出一口浓烟,才说:“我知道你去干啥,日女人,对不?烟花巷那些女人不知道多少人过手,那里边脏得就好像茅坑,去一两次可以,时间一长担心得那种烂病。今天你跟我走吧,咱老哥俩喝一盅。”

    顾俊山脸不红,当过兵的男人什么脏活不敢说?!看看天不早,顾俊山也想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心情,于是嘱咐厨师好好照看几个孩子,跟上老班长来到郭宇村。

    郭宇村对于顾俊山来说是一块伤心之地,顾俊山一来到歪脖树下就不由得想起蜇驴蜂,其实蜇驴蜂那个女人不错,顾俊山后来才听说,蜇驴蜂怀中的孩子是李明秋播下的种,什么样的女人不让李明秋日?李明秋即使想睡小姑娘都不会有任何困难,谁知道李明秋竟然看上了一个半老徐娘!顾俊山根本就不是李明秋的对手,蜇驴蜂理直气壮地说:“顾俊山你走吧,咱俩的缘分到此结束。”

    不过顾俊山对蜇驴蜂还是有些眷恋,能让李明秋看上的女人肯定不错!蜇驴蜂看起来干净清爽,不像老班长的女人棒槌那样窝囊邋遢。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老班长跟棒槌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俩口子看起来就像兄妹俩。

    顾俊山轻轻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老班长好心好意请咱喝酒,咱端详人家的老婆干啥?郭宇村的傍晚还是那么宁静,这幢村子虽然经历了数不清的悲欢离合,或多或少还有那么一点让人琢磨不透。

    老班长当兵时就是火头军,做几个菜当然不在话下,掌灯时分老班长端上炕几个炒菜,俩老哥一直喝酒喝到深夜,当然他们都有满肚子怨言满腹遗憾,真想不到关中汉子竟然在这偏僻的山村落难。顾俊山喝得熏醉,伸手摸了棒槌一把,老班长笑了,一点也不在意,还调侃自己的老领导:“你要看上的话就让给你一晚。”

    棒槌瞪老班长一眼,却对顾俊山笑了:“你们男人都那德行,谁还没见过驴槌子马逑!今夜是不是有点闹心?想日女人叫我一声姐姐。”

    顾俊山有点不好意思,顾俊山还没有见过女人这么粗野。

    老班长索性一语道破:“今晚咱就让老领导尝尝鲜,人活到这份上什么事都应当想开,明早睁开眼是一天,明早闭上眼是一世,得享乐时且享乐,感觉到还行就过到一起,感觉到不行就穿上裤子走路,谁也不欠谁,保证不让老领导为难。”

    顾俊山一想糟糕,自己这一百多斤今晚又被老班长出卖。不过老班长也说得有道理,这阵子见窟窿就戳,只要不是一只老猪婆就行。明早起来再见机行事,人活到这地步还有啥抹不开脸皮?

    顾俊山高一脚底一脚,跟上老班长走了不远,看柴门开着,招野汉的婆姨夜间睡觉从不关门。顾俊山跟上老班长进屋,隐隐约约看见桌子上点燃几支香头,这年月家家都死人,死人跟咱没有关系,咱日的是活人!

    屋子里暖融融,老班长朝炕上说:“我给你把人带来了,你俩如果有缘分就相扶相帮过到底,如果没缘分就车走车路、马走马路,明早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老班长走了,顾俊山干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管她长得咋样,只要是个女人!糊里糊涂杀了一夜,天亮时昏昏沉沉睡去,朦胧中听见有人喊他吃饭,睁开眼睛一看,眼前的女人好生熟悉……老班长进来了,不要人请直接上炕,坐到炕上才说:“老领导,昨晚咋像?日上美不美?我想白菜比那蜇驴蜂差不到那里。”

第701章

姜秉公从凤栖回到狮泉镇以后,把那两个女人被嫖客拐跑之事私自了结,严令下人不再重新提起。反正有人的地方那种俗艳之事就不断发生,也不是什么新鲜,目前的首要问题是保持狮泉镇安定团结,坚决不能让内部生乱。

    姜秉公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必须打通狮泉镇南下长安的通道,跟白水人重归于好。

    这真的不容易。白水大老婆的娘家人刚刚在狮泉镇争过人命,双方都死了几个人,大老婆的娘家兄弟还被白水羁押。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但是大户人家的颜面也确实难以放下。姜秉公首先派了两个年纪大的说客抬着礼品去岳父家下话(方言,相当于赔情道歉)。岳父家把那俩个说客挡在门外,连院子也不让进。不过据说客回来交待,当天白水县的看客很多,大家议论纷纷,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的人甚至指责岳父家不要仗势欺人!

    姜秉公思之再三,决定亲自带着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二人去闯一次鬼门关,因为南路的通道必须打通,姜秉公家在渭南有铺面。再说不能跟白水人结世仇,一旦这个死结解不开后患无穷。

    那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历练,姜秉公学着古代壮士的样子,一身白衣白裤,一根麻绳自缚其身,后背上插一根荆条,有点负荆请罪的味道。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俩敞胸露怀,腰带上别着二十响盒子枪,像两个打手,押着姜秉公游街。白水人没有人不认识姜秉公,感觉中这姜秉公也真是一条汉子,敢作敢为,有一种英雄赴难的气派!

    早有人告知岳父家,大户人家的大门紧闭了一个时辰,最后由姜秉公的岳父亲自把门打开,姜秉公在大门前对亡妻的父亲三叩九拜,然后像背书那样,来了一段掏心掏肺的道白,岳父取下姜秉公后背上的荆条,象征性地抽打了姜秉公几下,然后由两个人把姜秉公扶起来,一行人进入客厅,进入客厅后姜秉公跟岳父怎样交谈?外人不得而知。

    据说,为打通白水通道,姜秉公给亡妻的父亲赔了不少钱,姜秉公负荆请罪,没有丢人,反而为自己赚足了颜面,谁都想象不来姜秉公会来那一手,彻底地打击了岳父家的嚣张气焰。姜秉公甚至出钱力保亡妻的大兄弟出狱,大兄弟出狱后辞去了保安大队长的职务,后来听说在长安开了一间铺面。

    凡是干大事的人行为做事总跟常人不一样,他们的有些做法往往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以前常有白水人来狮泉镇买卖山货,狮泉镇的人也常去白水买盐扯布,自从姜秉公跟岳父家和解以后,狮泉镇繁华依旧,各种生意往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当然,姜秉公自己的日子也过得惬意,秋月为姜秉公生的小男孩已经半岁,姜秉公给小儿子起名叫姜振龙,再没有人敢胡说那孩子不是姜秉公亲生,大老婆死了以后,其他几个老婆见了姜秉公唯唯诺诺,姜秉公在整个家族里说一不二。为了证实自己的能力,已经有几个老婆的肚子被姜秉公闹大。姜秉乾再也不跟哥哥挣什么族长的宝座,全家人搬到渭南去经商。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姜秉公早晚必须向父母亲请安,姜茂盛无事时常常在狮泉镇的街上走走,姜姓族人见了老族长无不点头哈腰。

    闲暇时姜秉公也到地里走走转转,庄稼汉吃的是二月的土。但是这年也就日怪,一连几个月不见天下雨。以前姜秉公没有在意,姜秉公忙于收购大烟和处理家务。一旦闲下来认真想想,天不下雨是第一要务。天不下雨万物就无法成长,不但庄稼颗粒无收,所有的物种都不会有收成。看来今年收购大烟也要泡汤,土地干裂,种籽无法下种。

    集市上粮食价格飞涨,有粮食的人家都开始惜售,有钱人家开始囤粮,加速了粮荒的进程。姜姓族人几个老者聚在姜茂林的屋子里开始议论,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灾荒,人肉相食,狮泉镇人饿死大半,往往灾荒过后紧接着就是瘟疫,男女老少提溜着裤子屙一种黄水,谁也弄不清那黄水叫做什么,人屙上两三天就会毙命,听说后来仓颉庙来了一位和尚,在狮泉镇的大街上支起大锅,用几味中药熬制什么“还魂汤”,许多人喝了“还魂汤”以后,捡得一条性命。

    传说归传说,有些传说带几分真实。人们谈论起灾荒和瘟疫来总是心有馀悸,生产力低下,老百姓根本没有抵御灾荒的能力,遇到灾荒年大户人家还能保住一条性命,普通老百姓只有坐以待毙。

    姜秉公也一筹莫展,好在狮泉镇种植大烟的人家较少,粮食还是狮泉镇的主产,就目前来说还没有人揭不开锅。可是凤栖县北就不一样,由于大量的土地都种植了大烟,市面上粮食价格飞涨,听说好多人家已经闹开了饥荒。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停在姜秉公家门口,车上下来李明秋。李明秋来狮泉镇的主要目的就是跟姜秉公商议贩运粮食,李明秋禁不住隐退后的寂寞,他必须东山再起。瓦沟镇那边尘土飞扬,那种淘宝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李明秋没有去那里凑热闹,李明秋吃别人嚼过的馍不香,李明秋最爱标新立异,李明秋总是自己主宰着自己的命运。

    姜秉公想不到李明秋这时会来,自然少不了对李明秋热情招待,姜秉公在凤栖最佩服李明秋,两个人在一起真可谓趣味相投。李明秋已经将近六十,姜秉公才四十出头,可是两个人竟然称兄道弟,这不是李明秋主动降低了自己身份,而是李明秋看中了姜秉公这个人。

    那是一场一拍即合的交易,两个人很快谈拢,灾荒年间贩运粮食属于善举,相信没有人说三道四。问题是这一次旱灾的范围很广,据听说延安那边下了几场小雨,可是他们不可能去延安贩运粮食,李明秋近几年跟八路军没有交往。李明秋还得给亲家刘子房留点面子,李明秋不可能把事情做得非常露骨。

    两个人在一起密谋,感觉中贩运粮食不能朝东,黄河以东基本上全部让日本人占领,目标只能定在宁夏和甘肃,必要时通过宁夏到内蒙。可是那边的道路究竟怎样?因为他们这一次赶脚吆的不是骡马和骆驼,刘子房军长答应给他们配备几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汽车。当年那种越野汽车只能拉运两吨半货物,就那也比骡马和骆驼强许多。假如有四辆汽车运粮食,顶得住几百匹骡马。

    姜秉公也是一条急性子,一有事干浑身就上足了发条。李明秋主要看上了姜秉公的几十个民团,赶脚的汉子必须保证绝对安全,一辆汽车最少得派四个人押车,连同司机和掌柜的最少也是二十几个人的团伙,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沿路的吃住还要专门有人安排。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很难,刘军长建议他们第一次先带两辆汽车淌露水,连路线也给他们设计好了,要他们去商洛和汉中,万一买不到粮食回来就拉军粮,沿途的费用还能省点。

    李明秋和姜秉公去了一趟汉中,竟然拉回来一万斤大米,当年大米在凤栖属于稀罕物资,在灾荒初露倪端的三月,这一万斤大米投放在凤栖集市上,等于给农民吃了一颗定心丸,尽管大米卖出了当年的最高价,一块银元四斤大米,还是很快卖完,卖完粮食李明秋算了一笔账,赚了一半多的钱。

第702章

郭宇村已经三年没有人种粮食,郭宇村人吃的粮食全到瓦沟镇去籴。往年一到三月郭宇村周围都长出了新绿,罂粟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山山茆茆的缓坡地带原来大都种庄稼,这几年都长出了罂粟,那些罂粟迅速向周围的树林蔓延,树林里树木稀少的地方也让罂粟侵占,一场春雨,罂粟破土而出,基本上不需要人管理,野生野长的罂粟把郭宇村周围所有的空地都长满。

    前几年那些小商贩看上了郭宇村的商机,赶着牛车来郭宇村粜粮,货郎也挑着货郎担子来卖日用商品,郭宇村真正享受了那么一段丰衣足食的日子,郭宇村的女人们扬眉吐气。可是近一两年那些粜粮食的贩子和卖日用品的货郎逐渐少了,原因是郭宇村和瓦沟镇不断发生无头命案。人们做生意本身是为了赚钱,把性命搭赔进去不值。不过郭宇村人不必害怕,瓦沟镇的集市上照样粜粮,不过是多走几步路,郭宇村人赶着牲畜到瓦沟镇籴粮。

    春节前还没有什么迹象,瓦沟镇的集市上照样什么都可以买到。春节过后不久,豹子赶上牲畜去瓦沟镇籴粮,豹子籴粮时漏斗子总不放心,非要跟上给儿子做伴。父子俩来到瓦沟镇,瓦沟镇哪里还有什么集市,周围的山上围满了淘宝的人们,祖先们的骨殖被挖出来在太阳底下暴晒,周围的群山一片狼藉。

    漏斗子早先就在瓦沟镇当经纪,凭靠三寸不烂之舌给人撮合牲畜买卖,在瓦沟镇有许多熟人,父子俩在集市上籴不到粮食就到熟人家里来谝闲,混一碗茶喝。结果发现家家都铁将军把门,所有的人都上山去挖宝贝。

    漏斗子看天,天空瓦蓝,一丝不祥的预感朝他袭来,这瓦沟镇的人去挖先人的祖坟,老天爷不报复他们才怪!父子俩没有籴到粮食,在商铺里买了几斤食盐,掌柜说盐涨价了,一斤食盐就要两毛钱。

    不管多钱也得吃。人吃饭离了啥都行,就是离不开食盐。父子俩赶着牲畜向回走,漏斗子说:“儿呀,我看这煎饼难摊了,咱家里大大小小十四口人,全是孩子和女人,就你一个壮劳力,风调雨顺还好说,遇到灾荒年锅里没米下是个大难题。”

    豹子说:“要不然你明天在家歇着,我走一趟狮泉镇,狮泉镇靠近关中,那里的集市比瓦沟镇大许多。”

    漏斗子叹一口气:“娃呀,你走哪里爹都不放心,爹一辈子活谁?就活你这条命根!要不咱明天走一趟凤栖县,县城里叫驴子酒馆的驴肉吃了上瘾!看样子今年前季咱父子俩不能在家里闲着,咱们赶着骡子去跟会赶集,那里有粮食咱们就去那里,这年月吃饱肚子是第一。”

    说话间父子俩来到老婆尿尿沟,老婆尿尿沟的泉水比往年小了许多,一股清澈的泉水从两块大石头的缝隙里流出,靠近村子的那眼泉水早已干涸,全村人吃水全在这里。老婆尿尿沟是郭宇村的生命之泉,不知道上早年间谁给起了这么个诨名,好像村里人并不在意,老婆尿就老婆尿,老婆尿养活着全村的男女老少。

    父子俩尻子撅起,爬在老婆的缝隙里喝了个够。突然间漏斗子感觉脚下一块石头在动,漏斗子开始也没有在意,可能石头风化,人的脚踩上去开始挪动。豹子眼尖,豹子看见石头底下伸出来四条腿,豹子还看见俩只绿色的眼珠子。豹子喊了一声:“爹!乌龟,你踩在一只龟背上!”

    那的确是一只神龟,足足有二十斤重。老婆尿尿沟常常有人捉到乌龟或者鳖,最多的也就三四斤重,像这么大的乌龟父子俩还是第一次看见,漏斗子当场给乌龟跪下叩头,口里不住地念叨着:“神龟呀,你是东海龙王的子孙,你不能眼看着生灵惨遭涂炭,你给你那龙王爹爹捎上一句话,就说漏斗子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祈求他老人家下一场透墒雨。”

    豹子吭一声笑了,豹子说:“爹,咱把乌龟捉回去杀的吃了,我祈盼你老人家长寿。”

    漏斗子正色道:“千万不可,这只乌龟只能放生,看样子它已经活了一万岁,说不定是东海龙王派来视察灾情。”

    豹子说得也是实情:“咱们不吃它,自然有人吃它,它在这里活不长久。干脆咱们捉回家,听娘说,娘的主意比咱俩多。”

    父子俩没有籴下粮食,却捉住一只巨龟,狼婆娘一辈子遭受磨难无数,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不过狼婆娘也不主张将乌龟吃掉,狼婆娘建议把乌龟驮到凤栖城,卖给药铺,药铺怎样处置是人家的事,跟咱们没有丝毫关系。看样子灾荒年即将来临,出现了各种怪异的自然现象,巨龟的出现可能也是一种先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狼婆娘一辈子没有听过漏斗子的话,这一次漏斗子说话狼婆娘不得不听:“先走一步就能占得先机,十四张嘴要吃饭,现在当今目下,想办法籴到粮食是第一。”

    狼婆娘说她也想去凤栖城转转,狼婆娘主要不放心那只乌龟。漏斗子心善,一直主张把那乌龟放生。狼婆娘说杀人放火儿女多、积福行善没老婆,这年月谁顾得了许多,咱不吃它就是行善,卖给别人轮不上咱管。

    狼婆娘骑一头骡子,俩只萝卜脚放进驮笼里边,头上带着黑丝络络,遮不住满头白发,不过人看起来还精神,无论干啥事都有主见。这只乌龟如果卖个好价能值一石谷子,等于全家人两个月的粮食,白白地放生岂不可惜?

    一家三口从东城门进入凤栖城,听得满街的人竞相传说:李明秋用汽车拉回来一万斤大米,在城隍庙的集市上粜米,不过大家都骂李明秋心太黑,一块银元只能籴四斤米,平常年间一斗谷子才值八毛钱,这简直是乘人之危!不过骂归骂,买大米的人仍然排起了长队,收纸币三毛钱一斤,这才半年时间,纸币就开始贬值。

    呼啦啦籴米的队形乱了,城隍庙前出现了一只巨龟,狼婆娘也真会做事,竟然给乌龟身上穿了一件红裹肚,更加凸现了巨龟的神秘。所有的人都不籴米了,围成一圈来看乌龟。

    那乌龟在驮笼里蠕动,狼婆娘嫌人看不清楚,索性把乌龟放在褡裢上,让人们看个够。

    李明秋正跟姜秉公在家里喝茶,粜米的事有他们雇来的帮手,突然间听得有人传说,城隍庙来了一只巨龟。

    李明秋年纪大了,年纪大了的人就有一些迷信,那乌龟究竟有什么预兆?李明秋心里咯噔,去年李明秋中邪,有点相信因果报应。他赶到城隍庙,拨开人群进入里边,果然看见一只巨龟在蠕动。

    李明秋不动声色,把漏斗子拉到一边,看见漏斗子面熟,问道:“你可是郭宇村人?”

    漏斗子答道:“正是,这只乌龟是在老婆尿尿沟捉到的。”

    李明秋问得直接:“想卖多少钱?”

    漏斗子拍着光秃秃的脑袋,猛然间记起,贸然问了一句:“你可是李明秋?”

    李明秋不悦,李明秋不是普通人随便叫的。不过在凤栖城内李明秋不敢乱来,李明秋在凤栖活得还是有一点人气。

    狼婆娘插嘴:“李大官人,凤栖没有人不认识你,你如果成心要这只巨龟,开个价,就卖给你。”

    李明秋愣了一下,还没有人叫过他“李大官人”,反正这只巨龟买下没有坏处,谁都知道,龟血本身就是一种大补品,李明秋顺便开了一个价:“我给你一百斤大米。”

    狼婆娘没有还价,一口应承:“成交。”

    可是那李明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回事,竟然不经意地踢了那乌龟一脚,乌龟一下子咬住李明秋的腿不放,李明秋疼得坐在地上,济世堂中医郭全中来了,看到那只乌龟大吃一惊,他言道老爹爹郭善人临死前交代,老婆尿尿沟有一只巨龟,乃是郭家的老祖先初到郭宇村时放生,那乌龟平时钻进山洞不见出来,一旦出来就预示要遭饥荒……

第703章

疙瘩带领着他的弟兄们盗挖得一些玉器和金银饰品,最有价值的当属那枚金印,其它的如陶器、瓷器、石棺大部分都被疙瘩的弟兄们现场捣碎,他们并不了解那些文物的价值,把那些石羊石马石骆驼仍得到处都是。胡司令给疙瘩付了一些款项,跟疙瘩原先的期望值相差甚远。疙瘩有些灰心,带领着他的弟兄们最早从瓦沟镇撤离。

    疙瘩走了,却让张有贵捡了便宜。张有贵也不懂文物,可是他抱着一种捡到篮子里都是菜的心理,雇了几个人把疙瘩扔掉的文物认真整理,只要张有贵感觉有价值就想办法弄回家里,原先放粮食和喂牲畜的几间空屋子全让文物塞满,甚至连疙瘩打碎的石棺也想办法抬回院子里,那些雕饰着雄鹰图腾的酒囊,那些少数民族做饭和盛水的铜器,都让张有贵捡回来当作宝贝一样储存,张有贵一连在山上翻腾了几个月,直到全家吃得米干面净,再不想办法弄粮食一大家子人就要饿肚子才从山上下来。

    张有贵仍然不放弃,张有贵认为山上还有宝贝,张有贵找来两个老汉看管墓穴,他自己则骑着马去凤栖籴粮。来到凤栖以后张有贵才知道,粮食价格上涨了好几倍。

    天灾虽然难以抵御,更可怕的是人们的恐惧心理,有粮食的人家不再把余粮销售,加剧了灾荒的严重程度,按道理还不到夏收,新麦子还没有上场,可是灾荒却过早地出现,这跟人们的心理因素有关。张有贵在叫驴子酒馆吃了一碗驴肉烧饼,平常日子五分钱两个烧饼,可是现在一个烧饼竟然要收一毛钱。吃完饭张有贵到城隍庙的集市上转转,发觉一斗谷糠竟然粜五毛钱!看样子粮食价格还得上涨,因为集市上基本上看不到有人粜粮。张有贵好容易籴得一斗糜子一斗谷,这一点粮食吃不了几天。打听得李明秋做粮食生意,于是就来到李明秋家里。

    凤栖县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凤栖县发生的许多逸闻趣事很快就传遍全县。李明秋脚上缠着绷带,正在自家屋子的躺椅上喝茶,姜秉公带领着人马去汉中籴粮,李明秋的脚被乌龟咬伤,没有一同前往。姜秉公办事李明秋放心,姜秉公能掌握得来火候辨别得来方向,姜秉公在关键问题的处理上拿捏得当。姜秉公临走时说过:“李兄,外边籴粮的事就不烦劳老兄费心,兄弟年轻,多跑几步路,老兄给咱光在家里负责销售。”

    李明秋一见张有贵满脸堆笑,而且站起来双手抱拳,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恭喜发财。”

    张有贵苦笑,张有贵知道李明秋所指的是什么事,有关张有贵把亲生女儿许配给疙瘩为妾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张有贵在李明秋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脸上显得尴尬:“姑父,不怕你笑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明秋慨然:“那里,一家买马俩家情愿,跟咱们屁不相干。姑父只是听说有贵也挖下不少宝贝,能否让姑父一饱眼福?”

    张有贵不知道听谁说李明秋跟妹子张凤(蜇驴蜂)混在一起,而且张凤怀里的孩子听说也是李明秋的。这个世道真乱,姑父竟然日了侄女。不过张有贵的尻子也不干净,谁也不要笑话谁。张有贵知道李明秋在凤栖的份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有贵显得慷慨大方:“看姑父说的,那一天姑父有功夫来瓦沟镇,贤侄淘到的那几件什物姑父看上啥就拿啥。”

    李明秋一生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李明秋肚子里的小蒜儿子(方言,相当于鬼点子)特多,李明秋眉头一皱一条计。李明秋问张有贵:“听说胡司令淘到不少宝贝?”

    张有贵实话实说:“胡司令总认为农民不懂文物,把收购价压得太低,好多农民挖到值钱的东西都埋在自家的院子内,胡司令看起来声势很大,实际上收上来宝贝不多。”

    李明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明秋行为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轨迹,李明秋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刻心生一计:“贤侄,你来凤栖是不是籴粮?”

    张有贵神态黯然:“爹在世时,不用说一年不收,三年没有收成咱家里照样吃油卷馍!可是这阵子,唉——不怕姑父笑话,今早我走时就揭不开锅。”

    李明秋很会做事,李明秋显得落落大方:“贤侄,你咋不早说?我这里有汉中的大米,需要多少驮多少。回去后给瓦沟镇的乡亲们多做宣传,就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一个文物收购大亨。”

    张有贵也不是傻瓜,张有贵知道李明秋后发制人,也想在文物收购的行当插一手。张有贵早都听说侄女女婿胡老二什么黑道生意都做,李明秋极有可能南下长安搬胡老二出马,那胡老二老虎不吃人名声在外。

    张有贵答应得极其自然,他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山西的靳之林已经在瓦沟镇安营扎寨,胡老二再上来就更加热闹,三巨头在一起竞争,不把价格抬上天才怪。

    李明秋不会不知道,只有傻瓜才会互相抬价,李明秋主要是想重出江湖,李明秋耐不住寂寞和空虚。李明秋不知道怎么搞的对疙瘩有一肚子气,李明秋想跟疙瘩一争高低。李明秋决定亲自去长安请胡老二出山,黑道老大做的就是冒险生意。

    张有贵驮着大米朝回走,心想疙瘩和李明秋都不能得罪,李明秋再怎么厉害,毕竟廉颇老矣,疙瘩正值壮年,后生可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怎么说疙瘩已经做了自己的女婿,尽管这是一招损棋,既然做了就不用后悔。大米在凤栖属于稀罕物资,灾荒年间吃大米真让人难以相信。听说李明秋贩运大米是用汽车拉,这年月没有军队做后盾寸步难行,刘子房军长才真正是凤栖人头顶上的皇帝!

    上了驴尾巴梁,还要走二十里山路才到瓦沟镇。路边的茅草已经干枯,树上长出来的新绿被毒毒的太阳晒得垂下了头,骡子张着嘴,身上湿透,幸亏张有贵带着一只水葫芦,用葫芦给骡子喂水,骡子一下咬住葫芦不丢,结果葫芦破了,骡子没有喝到水,仰天嘶鸣。

    突然,前边飘过来一个鬼!那真的是鬼!鬼有鬼相,人有人样。脚底下不像在走,而是在飘,两只眼睛深陷,满头华发倒竖,嘴张着,出来的气多,进入的气少,看样子奄奄一息,正在黄泉路上。

    张有贵认识那人,那人的儿子叫豆瓜。瓦沟镇方圆二十里张有贵不认识的人少。看样子老家伙活不了多久,见到这种催命鬼张有贵只能自认倒霉。

    老家伙对张有贵嘿嘿笑着,张有贵仿佛看到了一个黑洞,老家伙张口说话了:“我认识你,你是瓦沟镇的张有贵。”

    张有贵浑身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身上摸摸,还带着一个烧饼。张有贵把烧饼逃出来递给豆瓜爹,然后色厉内荏地说:“滚开!”

    老家伙不滚,老家伙也不接张有贵的烧饼,老家伙哀求张有贵:“张家三少爷,行行善,把老汉弄死,老汉大烟瘾犯了,心里挠挖得厉害。”

    张有贵不是没有杀过人,张有贵杀死四姨太时一点也不手软,可是这阵子张有贵不想杀人,张有贵嫌杀死老家伙晦气。张有贵一把将老家伙推倒在路边,然后赶着骡子离去。可是那骡子也许是驮的粮食太多,也许是确实用完了力气,竟然卧倒起不来,让张有贵心里着急。

    那老家伙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也不生气,还问了张有贵一句:“驮的什么?”

    张有贵没好气地回答:“粮食。咋的?”

    谁知老家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走上前一扯,把绑粮食口袋的绳子一下子扯开,白花花的大米撒在路上,刚才还郎朗晴天突然间黑压压一片,一群乌鸦铺天盖地,朝撒在地上的粮食飞来。那骡子可能受了惊吓,从地上爬起来,没命地奔驰,一直跑到张家宅院门前才停下来,骡子身上驮的大米早已经撒完。

    张有贵睡了一夜,越想越不是滋味,第二天早晨他赶着骡子重返凤栖,打算厚着脸皮再找李明秋籴米。走到昨天撒粮食的地方一看,大米已经颗粒不剩,路边堆放着一副死人的白骨。

第704章

那天早晨洋芋挑一担水桶,去老婆尿尿沟担水,无意中发现泉水已经干涸,往日的泉水旁边只剩下一块湿地。

    这可是件大事。郭宇村自从有人居住至今,还没有听说过老婆尿尿沟断水。洋芋在往日的泉水旁边坐下,看山坡上陆陆续续下来一些人,大家已经形成习惯,每天早晨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担水。早晨的水清澈甘洌,尤其在热天,人们下到沟里首先尻子撅起灌一肚子凉水,那山泉好像有什么特异功能,喝了以后神清气爽,精神倍增。

    可是泉水居然干涸了,这让大家始料不及。在某种程度上水比粮食重要,没有粮食吃还可以忍耐一段时间,没有水喝你寸步难行。

    郭宇村差不多家家都来了人,大家在一起商议,决定把那眼山泉挖开,看看水究竟去了哪里。郭宇村青壮劳力不多,齐结实齐壮实弟兄俩充分展现了年轻人的力气。那两块大石头被撬开,石头底下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山洞里凉风嗖嗖,一条大蟒蛇在蠕动。

    山里人迷信,迷信成为一些怪异的自然现象的主旋律。几乎所有的人全朝大蟒蛇跪下,感觉中人们触动了地脉,即将遭受不可预测的惩罚,事实上惩罚已经开始,想象中的神灵已经切断了郭宇村人的水源。

    正在这时疙瘩回到了郭宇村。疙瘩盗挖陵寝收获不大,疙瘩回村后打算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疙瘩心里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每天早晨起来一眼就看见杨九娃和麦穗(香玉)的坟茔。那是一段耻辱的历程,什么时候想起来都难以平静。特别是新娶的娇妻张芳琴哭诉中道出了麦穗(香玉)唆使她上吊的那段情节,使得本不相信因果报应的疙瘩更有一种想从卧龙岗山寨撤离的决心。疙瘩一直在做着准备,他决定把土匪窝子挪到郭宇村。疙瘩根本不考虑天下不下雨,疙瘩没有想过天不下雨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灾难。

    疙瘩带领着他的弟兄路过老婆尿尿沟,看老婆尿尿沟跪倒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尽管疙瘩做事鲁莽,但是疙瘩在郭宇村人的心目中仍然有些人缘,兔子不吃窝边草,疙瘩虽然有些行为不可饶恕,但是总体来说郭宇村人仍然念叨着疙瘩的好处,特别是疙瘩这几年收购大烟,没有让郭宇村人吃亏。

    疙瘩下了马,把马缰绳交给旁边的一个弟兄,看洋芋也在那里跪着,径直问洋芋:“怎么回事?”

    洋芋的回答也很简单:“泉水断流了,村里人没水吃。”

    疙瘩看洞穴已经挖开,蹲在洞口朝里边看,什么也看不见。疙瘩让弟兄们把洞口挖大一点,洋芋说:“洞子里有一条蟒蛇,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黄河岸边经常会有蟒蛇出现,疙瘩吃过蟒蛇肉,感觉中蟒蛇没有什么害怕,疙瘩说:“正好把蟒蛇打死,让弟兄们饱餐。”

    洋芋直挺挺地朝疙瘩走去,两只大*子顶着疙瘩的前胸:“疙瘩,你杀生杀得眼馋了,什么都想杀!郭宇村一百多人的性命在你的手里攥着,你再不能在郭宇村作孽!那蟒蛇是山神!你行行好放蟒蛇一条生路!”

    疙瘩看全村人几乎陆陆续续都来了,感觉中好像还缺少一点什么……猛然间想起怎么不见漏斗子出现,漏斗子是郭宇村仅剩的唯一的一个老人,这样的现象疙瘩也没有见过。洋芋说话虽然难听,但是疙瘩没有给洋芋发火,疙瘩说话带着几分人性:“咱先问问年纪大的人,老年人总比咱们经的事多。怎么不见漏斗子?”

    大家前后左右瞅瞅,突然发现全村的人都来了,就是不见漏斗子一家。平常日子村里发生什么大小事漏斗子最热心,难道说漏斗子不知道老婆尿尿沟已经断水?

    其实漏斗子已经早都来了,这阵子正躲在一个山崖后边不敢跟乡亲们见面,漏斗子心里有鬼,漏斗子总认为他跟老婆儿子驮到凤栖县卖给李明秋的那只乌龟是一只神龟!那只神龟咬住李明秋的腿不放,所有的人都没有了主意,连郭全中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后来还是铁算盘办法多,他建议把乌龟放进热水里边,给水不断加温,乌龟热得受不了就会松口……这办法当真奏效,可怜乌龟松开口时已经奄奄一息……漏斗子跟老婆儿子驮了一百斤大米回家,郭宇村的人还不知道漏斗子在老婆尿尿沟捉住一只神龟,可是漏斗子心里有鬼,这样的事情迟早总得戳破,一旦村里人知道了真相,漏斗子将怎样面对乡亲们的责难?

    漏斗子从山崖的后面露脸了,他颤颤栗栗走到疙瘩面前,那样子不像是给疙瘩出主意,好像是接受村里人的审判。漏斗子说,这阵子没有必要去寻找断水的原因,村里人吃水是第一,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到黄河岸边去驮水。好像早年间郭子仪家有驮桶,郭家修建时用的水多,就用骡子来驮。

    大家即刻到郭家宅院内寻找,果然找出来两只驮桶,驮桶经年不用,看起来不重新箍一下就无法使用。正好地不平的两个儿子邓银川邓铜川一直跟在疙瘩身边干事,弟兄俩感觉跟上疙瘩比做棺材挣钱多。箍桶也不怎么费事,弟兄俩又用柳木和榆木做了几副新桶,郭宇村有的是牲畜,漏斗子自告奋勇赶着骡子去驮水,疙瘩看漏斗子年事已高,劝道:“叔,你给年轻人做几次示范,驮水的事让齐结实齐壮实弟兄俩去干,我以后适当给他们开一点工钱。”

    刚刚解决了吃水的问题,郭宇村又闹开了粮荒,疙瘩决定亲自去一趟狮泉镇,疙瘩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姜秉公,疙瘩想找姜秉公弄点粮食应该不成问题,狮泉镇一直是凤栖县的粮仓。

    疙瘩集中了郭宇村所有的骡马,还特意带上姜秉公的俩个侄女女婿邓银川邓铜川,当然还带着豹子和林丑牛,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狮泉镇,方才知道姜秉公已经跟李明秋搭伙去贩运粮食。

    姜秉公的老爹爹姜茂林接待了客人,也没有让疙瘩一行白跑一趟,他给疙瘩装了几石陈谷,让疙瘩回家先凑合着度饥荒,至于其他事只能等姜秉公回来再说。

    疙瘩开始知道李明秋隐退是假,以退为进是真。疙瘩跟李明秋打了几十年交道,深知李明秋的为人。李明秋这次贩运粮食根本就没有让疙瘩知道,可见李明秋对疙瘩并不在意。疙瘩有点失落,疙瘩失落的并不是李明秋贩运粮食没有跟他搭伙,疙瘩弄不清他自己在姜秉公心目中的地位。有一点疙瘩跟李明秋认识相同,疙瘩也认为姜秉公是个干大事的人。疙瘩不可能单打独斗,疙瘩手下的弟兄们全是一些周围村子里的赖痞,疙瘩必须结交就像姜秉公那样的朋友,疙瘩必须培植自己的实力。

    疙瘩驮着几石谷子回到郭宇村,只能先给揭不开锅的人家分发。有的人要给疙瘩付钱,疙瘩不要,说这些粮食是借下的,以后再说。万般无奈疙瘩只能去找王世勇商议,看王世勇能不能想些办法。弄不下粮食疙瘩修建无法开工,首先要保证工人有吃有喝。再说这场饥荒究竟延续多久还不得而知,疙瘩不能不为以后考虑。

    王世勇给疙瘩指了一条活路,王世勇答应让疙瘩组织弟兄们赶脚贩运武器,王世勇说:“延安以北天刚下过透墒雨,你将武器运到甘泉,然后拿着我给你开的路条去装运粮食。目前粮食价格看好,这是一桩好生意。”

第705章

明善师傅根本没有想到,那板兰花竟然认识回来的路,一个人吃苦受累回到凤栖。事已至此任何谎言都无法遮掩明善的恶行,明善羞愧得恨地无缝,千古遗恨产生于一念之差,明善的不破金身瞬间还原成凡胎肉体,感觉中再无颜面对靳之琴姐弟和徒弟邢小蛮,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屋顶,瞬间逃遁得无影无踪。

    其实明善师傅没有走远,明善还在幻想着靳之林追赶前来好言相劝,思想起二人关系不错,遇到这种尴尬事靳之林不会甩下明善师傅不管。明善知道靳之林心系瓦沟镇淘宝,因此上了驴尾巴梁躲进树林里将靳之林久等。果然,靳之林跟邢小蛮相随从山间小路走过,可是两人目不斜视心无旁骛,飞快地朝瓦沟镇方向奔去。

    明善稍有失落,出家之人不会在意区区小事,明善远远地跟定俩人,猛然间发觉树林里有几个人影,明善知道那是靳之林的保镖,靳之林这次西渡黄河时没有让保镖现身,保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靳之林的安危,思想起靳之林这个老弟才算活得潇洒,咱他娘的名义上是五台山报国寺佛陀,实际上连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如。一不小心掉落色戒的陷阱,到头来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明善眼看着靳之林邢小蛮进入一家宅院,躲在暗中思忖了许久。心想他离开五台山已经一月有余,是不是该回去看看,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明善始终牵挂着那俩尊铜鼎,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两件宝贝弄到手。可是现今他囊中空虚,必须回家筹备一部分资金,然后带领几个徒弟,现在看来那个靳之林已经靠不住,明善决定带着弟子们去西游,去闯嘉峪关,去闯敦煌莫高窟,去找那盖世神偷鲁汉,从鲁汉手中夺宝。

    明善面朝瓦沟镇四面山上看了一眼,看四面山上闪烁着粼粼火星,他知道那是老百姓在淘宝,也许靳之林的主张是对的,咱不能舍近求远,去追那什么俩尊铜鼎。可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明善感觉到只有把那两尊铜鼎搞到手,才不虚此行,才能为自己挽回名声。

    大凡事业有成者都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明善师傅也是如此。虽然一念之差破了金身,但雄心犹在,人活一辈子就活惊险和刺激,绝不能碌碌无为!

    明善顺手从褡裢里抓了一把糍粑,塞进口中,有点口渴,暗夜中看见路边的树上有一只喜鹊窝,于是身子一跃,爬上了树梢,掏得两只雀蛋,连蛋壳吃进肚子,感觉中喉咙凉飕飕。

    连日艳阳高照,黄河上的冰已经很薄,搁往日难不倒明善,明善能在水上快步如飞。那叫轻功,会轻功的人稍有一点浮力身子就不会沉底。明善尝试着走了几步,只听得脚底咯嘣一声,浮冰开裂了,河水如涌,暗夜里仿佛看见一条蛟龙在飞腾。

    明善赶快后退,退回岸边,始知武功已废,心里有点空虚,再不敢轻举妄动。

    连日劳顿,一丝困意袭来,便头枕着禅杖在河边的沙滩上昏昏入睡,乱七八糟做了一夜的梦究竟梦了些什么早已经忘记,直到太阳老高,方才睁开一双朦胧眼,看两个小伙子赶着俩头骡子在驮水。

    明善师傅佯装睡着,没有起身,他不愿意跟生人搭话,心里感觉晦气。谁知哪两个小伙子竟然一人踢了明善一脚,其中一个还说:“好像是个死人”

    明善一下子从沙滩上跃起,手执禅杖直取两个小伙子的首级,两个小伙子抱头鼠窜,口里喊着:“爷爷饶命。”

    明善只是想吓唬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并没有杀人的本意。明善终究是练过武功之人,抓住两个小孩子轻轻一推,两个孩子立刻倒地,明善手执禅杖怒喝:“你俩忒大胆!睁眼看看本大爷是什么人。”

    那两个小伙子正是郭宇村齐结实齐壮实,他们按照疙瘩的吩咐给村里家家户户驮水,疙瘩也想挽回自己的颜面,最起码必须在郭宇村赢得民心,郭宇村是疙瘩的老窝,疙瘩要让郭宇村的十几户人家拥戴自己。

    齐结实齐壮实早晨下山时看见河滩上睡一个人,以为是个死人,河滩上常见无主死人,弟兄俩绝不是有意。岂料一个胖和尚手执禅杖一跃而起追赶他俩,弟兄俩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们跪倒磕头如捣蒜,口里连连告饶:“我们绝不是有意!”

    明善叹一口气,说:“算了,贫僧倒霉。你俩把贫僧送过河,免你俩无罪。”

    齐结实齐壮实互相对视着看看,确实为难。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如果赶着骡子过河,不把骡子冻僵才怪!弟兄俩跪在沙滩上不起来,祈求师傅跟他俩一起回村,然后让村子里的大人想办法,他俩担心过河以后回不来。

    明善想想也只能如此,再说也不能给两个小孩子为难。于是看着两个孩子给驮桶把水装满,跟上两个孩子来到郭宇村。

    郭宇村人什么人物都见过,再大的官儿来到郭宇村丝毫都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可是这个和尚据说是五台山的佛陀,却让大家心里感觉惊奇,正好疙瘩刚从狮泉镇籴粮回来,看场院里围着一大群人,一个和尚在人群中间耍禅杖。众人看疙瘩回来,主动让开一个口子,让疙瘩进去观看。土匪头目也会那么一点武功,疙瘩也能看出一点门道,知道这个和尚武功独到,于是向前双手抱拳:“师傅稍停、歇息一下,喝口茶。”

    明善师傅一看疙瘩的着装,就知道疙瘩是这里的头目。于是故意把禅杖抛向空中,禅杖带着风声飘落,明善伸手稳稳抓住,这才住手,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面对疙瘩还礼:“贫僧献丑了。”

    “哪里——”疙瘩只是猜测,“疙瘩如果没猜错的话,师傅一定是在五台山修炼。”

    明善师傅也不隐晦:“那邢小蛮正是贫僧的徒弟。”

    疙瘩如雷灌耳,吃惊不小。向前一步单膝跪地:“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邢小蛮跟疙瘩乃金兰之交,小蛮的师傅就是疙瘩的师傅。”

    当下两人携手进入疙瘩家的茅屋,众多弟兄跪倒在院内面朝师傅叩头,明善师傅终于觅回了一些尊严,显得心安理得。

    漏斗子生病了,漏斗子主要是得了心病。漏斗子总认为是他捉回了老婆尿尿沟的那只神龟,又在老婆狼婆娘的唆使下卖到凤栖,导致了郭宇村的断水。打听得疙瘩家来了一个和尚,漏斗子就直接来到疙瘩家里,在漏斗子的心目中和尚就是神仙,面对神仙漏斗子坦白交代了他从老婆尿尿沟捉住一只神龟的事实。并且说他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郭宇村的男女老少哗然,漏斗子不说郭宇村谁也不知道神龟之事。郭宇村没有人责怪漏斗子,反而认为老人诚实。

    明善师傅听完漏斗子的叙述,对大家说:“你们带我到哪什么沟看看。”

    明善师傅跟着大家来到老婆尿尿沟,只见山洞已经被挖开,一条蟒蛇在洞口探头,一见明善师傅走进,慢慢地把头缩进山洞里边。

    明善师傅爬到洞口看看,然后说:“这条山洞还有一个出口,出口可能就在山那边。山洞里的水还在流,还能听见水流的响声。不过可能谁动了水眼,水已经顺着崖石缝隙钻进地心。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把水眼堵上,泉水就能重新从山洞里流出来,不过泉水不可能流得太久,遇到天旱泉水也会干涸。”

    疙瘩将信将疑,问道:“那蟒蛇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只乌龟?”

    明善师傅回答:“黄河岸边凡是有山洞和地下水的地方都有蟒蛇,不过这蟒蛇无毒,不伤人,不必大惊小怪。至于那只乌龟,很可能堵着水眼,你把乌龟捉走了,水自然流不出来。”

    漏斗子一下子给明善师傅跪下:“你把老汉填进水眼里,老汉用身子给大家堵水。”

第706章

鲁汉偷盗那俩尊铜鼎得手以后,连夜出城,来到两个老婆孩子的住处,不由分说把一些零碎东西全部扔掉,让秀花和秀气抱着儿子,他自己则用一根扁担挑着俩只条框,条框内用褡裢把铜鼎包裹严实,一家五口上路。

    两个女人不知道鲁汉要去哪里,也不知道鲁汉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偷盗那两尊铜鼎,女人知道自己的价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对鲁汉言听计从,因为鲁汉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怀里抱着鲁汉的儿子,女人也知道维系感情的纽带就是儿子,有了儿子鲁汉才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女人跟在丈夫的身后走了几天,风餐露宿,虽然万般辛苦和委屈,但是她们不敢出声。那一天鲁汉突然不走了,一家五口又住进一孔烂土窑之中。

    黄土高原上随处可见的土窑洞也成为一道风景。据说远古年间,这里气候适宜,农商繁荣,最多时凤栖人口曾达四十万,那一排排闲置的窑洞就是最好的证明。以后连年灾害、战争、瘟疫,致使人口锐减,留下了许多荒坡地和数不清的土窑洞。

    秀花秀气都是农村女人,舍得吃苦,怀里抱着孩子,身上还背着粮食,每到一地她俩的第一要务就是开始做饭。这天吃完早饭后看鲁汉不走了,两个女人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机会。土窑前边就是大沟,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直通远方。两个女人虽然长得丑点,但是她们不傻,这阵子看丈夫不走了,于是壮起胆子问道:“凤栖城里的安稳日子不过,我们这样吃苦受累为啥?哪两个铜疙瘩究竟能值多钱?我们这样辛苦是否值得?”

    鲁汉不是不想走,而是越走越疑惑。鲁汉知道那些江湖上的汉子没有找不到的地方,西出嘉峪关是否保险?假如哪秃驴(明善师傅)追上来怎么办?其他人都好说,鲁汉提起明善还是有点胆怯,那秃驴功夫了得,鲁汉远不是人家的对手。再说这两尊铜鼎只有卖给外国人才能赚钱,外国人识货的不多,万一到敦煌去一时半会卖不掉怎么办?

    必须想办法把这两件宝贝出手,夜长梦多,以后再遇到什么艰难险阻能不能涉险过关还不一定。南下长安也不保险,自己带着俩个棕熊一样的女人走到那里都掉价。况且长安城里没有熟人,难免不被坑蒙拐骗。

    鲁汉看着两个女人,突然间感到两个女人是累赘,必须想办法把两个女人甩掉……甩掉女人并不难,孩子怎么办?儿子是男人的血脉,总不能连同儿子也一起甩掉……人的有些念头平时没有,突然之间冒出来,往往使人大吃一惊。此时此刻,鲁汉在想,只要有钱哪里找不到女人!只要有女人还愁没有孩子……一个十分恶毒的念头在鲁汉的心里产生,鲁汉想把两个女人和孩子全部弄死,没有后患,一身轻松。他日铜鼎变卖发财以后,****娘咱也洞房花烛戏鸳鸯!

    两个女人看鲁汉的样子怪怪的,感觉中有点害怕。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龙卷风在莽原上肆虐,遮天蔽日,好似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秀花年纪大点,虽然猜不透鲁汉的心思,但是知道鲁汉遇到了难题。她说:“娃他爹,咱们几个人捆在一起一天走不了多少路,干脆我们俩个不走了,就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后在这里找不见我们,就去郭宇村,我们替你把孩子照看着,不管你日后发财还是倒灶(相当于穷困),我们都是你的女人。”

    鲁汉的心里潮上来一股烟云,那烟云瞬间变得湿润,害人必须利己,假如我将她们母子弄死以后,我能得到什么利益?他日真的走投无路之时,岂不自断后路?看看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鲁汉当真下不了那个手。男人哀叹一声,像在自言自语:“不知道疙瘩现在作甚?他再认不认我这个女婿?要不然咱们一起返回郭宇村,你爹办法总比咱们多,让你爹帮忙把这两尊铜鼎出手。”

    两个棕熊一样的女人把鲁汉抱住,咬住鲁汉的脸蛋不肯松口,这是她们最想要的结果,回到郭宇村她们就能见到娘!至于铜鼎能卖多少钱两个女人并不介意,对于她们来说,钱多钱少、有钱没钱一样,只要一天三顿饭能吃饱肚子就行。

    一家五口又顺着来路朝回走,朝回走就快许多。不一日他们来到郭宇村路口,鲁汉突然改变了初衷。这铜鼎原来就属于岳父,不知道疙瘩看见铜鼎后是什么心情?鲁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铜鼎偷到手,现今又要物归原主。铜鼎疙瘩已经卖过一次,再卖一次岂不是一女嫁二夫?疙瘩心情好时给鲁汉付一点辛苦钱,疙瘩即使分文不给也能说得过去。鲁汉几个月来的辛苦岂不付诸东流?

    鲁汉不走了,鲁汉对两个女人说:“咱们不能回去。”

    两个女人抹一把眼泪,不敢抗命,只得跟着鲁汉顺黄河朝北走,往北走二十里就到了撇撇沟,这里一家离一家很远,谁家做什么事另外的人家从来不问也不管。即使杀了人躲进撇撇沟也绝对安全。

    秀花和秀气知道这里离娘家不远,两个女人已经跟上疙瘩奔波了十几天,她们从凤栖出走时是腊月,家家都忙着过年,现在也不知道啥时候,关键的问题是带的粮食已经吃完。鲁汉拿着钱去撇撇沟一家人家去籴米,那家的主人开始不籴,禁不住鲁汉磨叨,主人才给鲁汉籴了一斗陈米,鲁汉把米背回家里,秀花和秀气一看,米里边有三分之一老鼠屎。

    黄河上的浮冰已经很薄,鲁汉站在黄河岸边踯躅,鲁汉虽然没有到过山西,但是知道山西已经被日本鬼子占领。鲁汉根本就没有什么爱国精神,鲁汉也不知道卖铜鼎就是卖国。鲁汉只是听说日本人出高价收购文物,外国人的钱比中国人的钱多。鲁汉决定让两个女人和儿子暂且先在撇撇沟住下,他独自一人身背两尊铜鼎去闯山西,鲁汉特意告诫两个女人不准去郭宇村熬娘家,鲁汉闯山西对所有人保密。

    山西洪福县是晋煤外运的枢纽之一,三木大佐被栽逑娃掐死以后,池田司令亲自坐镇洪福县肃清八路军的特工,几乎一半以上的伪军惨遭杀害,八路军在洪福县的地下组织遭到了严重破坏。

    正在这时,洪福县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陕西汉子(鲁汉其实是甘肃人)。那汉子身背褡裢,见了日本人一点也不回避,鲁汉压根就没有见过日本人,可怜的莽汉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和侵略者杀人不眨眼的兽行,他身背褡裢见了日本人就问:“你们这里收不收文物?”

    日本鬼子把鲁汉押送到司令部,这里刚刚发生过中国人掐死日本人的惨案,池田看到一个莽汉进来,嗖一下抽出了指挥刀,厉声问道:“什么的干活?!”

    鲁汉跟上邢小蛮也学了一点武功,鲁汉把褡裢抓在手中,以两只铜鼎做武器,迎战池田的刺刀。池田担心褡裢里边是炸药,命令鬼子朝鲁汉开枪,鲁汉抓住铜鼎狠狠地朝池田甩过去,那铜鼎瞬间变成无数碎片……

第707章

姜秉公第二次独自一人南下汉中收购大米,远没有第一次顺利。第一次关中人刚过完春节,对干旱的恐慌还没有发生,沿路基本上看不到贩运粮食的赶脚汉子,大家还处于朦胧之中。关中春早,一进入二月大量的麦田就开始返青,可是由于干旱,渭河水位不断下降,原来靠自流灌溉的麦田浇不上水,麦田干裂,大量的小麦由于浇不上返青水而死亡。

    关中有存粮的人家开始屯粮,大部分佃农都是借的吃、打的还,跟上碌碡过个年。一年又一年,虽然饿不下肚子,却也攒不下粮食,加之家家都有四五个孩子,一旦遇到饥荒最先遭殃的就是那些没有土地的佃农。

    二月天不下雨,关中的集市上粮食价格也在猛涨,打听得汉中粮食便宜,于是好多人都到汉中籴粮。

    那是一种奇特的现象,关中到汉中的官路上出现了大量的独轮小蚂蚱车。据说那是诸葛亮的创造,独轮小车被称作“木牛流马”,小说家罗贯中把独轮小车写得神奇,其实那种最原始的工具确实适宜于山区小路运输。抗日战争乃至解放战争时期老百姓推着独轮小车支前,千百年来独轮小车一直成为劳动人民田间地头主要的运输工具。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关中汉子运粮忙。姜秉公带领的车队到不了山路崎岖的山区,只能在交通方便的地方籴粮,粮食价格猛涨,这让他们始料不及。所带资金不足,汽车没有装满就被迫返回。加之所带油料不多,当年沿途根本没有加油站,汽车走到半路时汽油耗尽,不得已把几辆汽车的油集中到一辆汽车上,让一辆汽车先返回凤栖拉油。这样来回折腾了几天,无意中加大了运粮的成本。

    那一天城隍庙人头攒动,大家排起队来等待籴粮,结果贴出来的粜粮告示令人们大吃一惊,一斤大米涨到五毛钱!不了解情况的人大骂李明秋心黑,前来籴粮的大部分都是穿齐尻子棉袄的雇农,大家把一腔子怨气全部洒在李明秋身上,有人暗中鼓动,抢他个*日的!

    那是一场混战,粜粮的基本上全是李明秋出钱雇来的帮工,大家挣钱不管事,没有人跟那些灾民硬碰,勉强地抵挡了几下子,便退到一边。四面城墙上的士兵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一开始也不敢朝老百姓开枪,前边的人跌倒了,后边的人又一起涌上,哭爹喊娘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凤栖城发生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骚乱。

    那一天李明秋正跟姜秉公在客厅喝茶。对生意人来说,灾荒年间粮食价格上涨是天赐良机,这样他们可以囤积居奇,可以借机发财。猛然间看见铁算盘慌慌张张跑来,惊慌失措地告诉李明秋:“不好了,饥民们在城隍庙抢粮!”

    看得出姜秉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真正的灾荒还没有到来,却过早地发生了抢粮现象,看来这粮食生意并不好做,还不如趁早收场。姜秉公站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地问道:“李大哥,这可怎么办?”

    李明秋拉得姜秉公重新坐下,给姜秉公的茶杯里重新把茶倒满,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喝茶吧老弟,车倒总有牛卧处(方言,大意跟车到山前必有路相似),灾荒年间这样的现象迟早总得发生,关键是看咱们怎样处置。这几车粮食也值不了几个钱,相信把咱弟兄俩不咋的。”

    姜秉公却有点泄气:“我看这煎饼难摊,干脆不做了,兄弟我家里的存粮够咱俩家吃几年。”

    李明秋最忌讳有人遇到困难说泄气话,如果是前几年李明秋准会把姜秉公骂个狗血喷头。可是这阵子李明秋只有苦笑,李明秋六十岁的人了,本身底气不足,加之跟姜秉公在一起共事才一年多,还摸不准姜秉公的脾气,担心跟姜秉公把关系搞僵,李明秋好言相劝:“姜老弟,别担心,赚钱咱们平分,赔钱不要兄弟你赔。”

    姜秉公一下子站起来,气冲牛斗:“李兄,什么话?把你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铁算盘看两人话不投机,把姜秉公拉得重新坐下,替俩人和脾气:“其实你俩的出发点都是对的,关键是话没有说到一起。钱是啥?钱是王八蛋!别为了几个脏钱伤了弟兄们的和气。”

    正说话时刘军长进来,刘军长看李明秋还在椅子上坐着,有点大不以为然:“哎呀亲家,你还能坐得住!籴米的灾民嫌你的米贵,发生了抢粮骚乱!”

    李明秋却显得不紧不慢:“这阵子我不能出去,我到现场那些农民不把我砸成肉饼才怪。咱们坐下喝茶,听我说一段典故。”

    刘军长调侃道:“改日吧,改日再听亲家高论。刘某已经下令把四面城门关闭,那些抢了粮食的农民背着粮食出不了城。有的已经悄悄把粮食背回城隍庙倒在戏台上。胡司令电话严令,第一不能死人、第二不能生乱!你说这事咋办?”

    李明秋却故我而言他:“前一段时期心灰意冷,跟着岳父习字,也学得一点人情世故。岳父送李某一副楹联,今日拿出来咱们共赏。”

    刘军长只得坐下,心想我看你李明秋能耍个什么把戏。

    只见那李明秋从柜子里取出一副中堂,展开,上面写着:

    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这幅楹联刘军长看着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不过屈发祥老先生的书法堪称一绝。刘军长故意问道:“这幅墨宝亲家可否送于刘某收藏?”

    李明秋有点故意逞能:“世上事、戏上事,遇到了就不用害怕。这阵子那些抢粮食的刁民可能已经锐气大减。亲家,给你一个提高人气的机会。把四面城门打开,给那些抢粮食的刁民每人发二斤大米,不要钱,让他们手抠到尻门子上想想,这刘军长做事比他们长远!”

    姜秉公始终痴痴地坐着,一言不发。看起来他自己比起李明秋来还显得嫩点,李明秋久在江湖,已经百炼成精。

    那场灾民抢粮的事件很快平息。胡司令知道这件事后把刘军长大加赞扬,并且亲自下令给刘军长加拨十万斤军粮以备不测,凤栖北边是八路、东边是日本占领区,胡司令必须坚决执行蒋委员长的命令,凤栖绝不能生乱!

    姜秉公还是有点心有余悸。看来往后去产粮区籴粮越来越困难。灾荒年间灾民们吃不饱肚子,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姜秉公借口他想回家转转,给那些跟着他在一起干事的民团每人发了二十斤大米。狮泉镇虽然是全县的粮仓,但是不产大米,想吃大米很困难,他自己也用骡子驮了一些大米,回到家里。

    姜秉公回到家里以后听爹爹说疙瘩来过。老爹爹给疙瘩装了几石陈谷。姜秉公突然想起疙瘩跟李明秋是旧交,李明秋这一次贩运粮食为什么不跟疙瘩搭伙?

    看样子这场旱灾已成定局,夏粮已经绝收,秋粮再不下雨就无法下种。到处灰蒙蒙一片,气候褥热,头顶上好像扣着一口热锅,人们热得提不起精神,狗热得吐着半尺长的舌头。

    姜秉公想去疙瘩那里转转,姜秉公想听听疙瘩对于贩运粮食的意见。姜秉公想起来去年收购大烟时疙瘩一直毫无保留地指点,人不能出卖朋友,姜秉公也想拉疙瘩一起做粮食生意。姜秉公驮了一些大米,再把自家的陈粮给疙瘩驮了一些。狮泉镇走郭宇村有一条小路,姜秉公早晨出发,到达郭宇村时天还尚早,想不到疙瘩家里张灯结彩,疙瘩娘主张给疙瘩和张芳琴重新圆房。

第708章

靳之林看着胡司令从农民手里收购的文物,那些文物大都用很低的价格购得。但是胡司令本身带着文物鉴定师,文物鉴定师知道每一件文物的价值,靳之林不可能廉价从胡司令手中购得文物,事实上胡司令也是瞅准了这些文物的商机,他故意放开让农民去挖,这样既可以洗清胡司令盗挖文物古迹的罪责,又能节省文物挖掘过程中的费用。这些文物胡司令不愁销路,胡司令的路子不至于靳之林一家。

    做生意人各赚各的钱,靳之林压根就没有打算从胡司令手中购得廉价文物。靳之林做生意几十年,一般不会失手和走眼,只要靳之林看上的宝贝,靳之林舍得掏钱。上一次盗挖乾陵没有得手,这一次瓦沟镇算一点小小的补偿。靳之林心里盘算着,这些文物卖给日本人能赚多少钱?靳之林也跟全国各地的黑道头目大商贾都有交往,但是靳之林跟日本人的关系特殊,在日本人的眼里靳之林是上等华人。特别是靳之林给天皇购得两尊西周铜鼎之后,日本人把靳之林捧若神明。

    突然间靳之林得到一种暗示,那暗示只有靳之林才能发觉。那是靳之林的保镖给靳之林发过来的一种信号,意味着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靳之林面对胡司令和满屋子的鉴定师抱拳:“对不起,靳某先出去一下。”

    胡司令有些不以为然,胡司令大大咧咧地说:“让你那些保镖进来,在胡司令的地盘上你还防谁?”

    靳之林好像没有听见,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屋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邢小蛮都看得瞪眼,这靳之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几天来保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靳之林的安危,其他人根本无从发觉。

    没有多久靳之林又重新返回屋子,不无遗憾地说:“对不起各位,靳某今夜必须重返山西。那个叫做什么鲁汉的江洋大盗把凤栖先前出土的俩尊铜鼎背往山西,直接找池田司令交易,池田司令担心有诈,跟那鲁汉对峙,两尊铜鼎已经粉身碎骨,那鲁汉也听说被池田击毙。那俩尊铜鼎是一个时代的象征,很有可能是咱们中国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青铜器,靳某必须把那些碎片从日本人那里索取,然后再评估那些碎片的价值。”

    邢小蛮听得惊心,邢小蛮悔不该不听葛老太婆忠告,还把地下室的位置给鲁汉暗示,邢小蛮还指望鲁汉给他分钱,看来这人一步失算步步失算,邢小蛮等于害了自己也害了鲁汉。鲁汉独闯山西无异于飞蛾扑火,鲁汉根本就没有跟日本人交往的经验。邢小蛮摩拳擦掌,面对靳之林抱拳:“前辈,邢某跟你一同前往。”

    靳之林慨然:“大可不必,靳某也是速去速回,绝不耽搁。靳某知道,明善师傅还在郭宇村等候。明善也是一代禅师,绝不允许国宝流失。”

    还没等胡司令反应过来,靳之林已经消失在暗夜。那些在暗中等候的保镖们围拢上来,靳之林在山西洪福有底线,惨案发生在中午,晚间靳之林已经知晓。大家走得心急,看黄河中心的冰已经消融,夜间的黄河好似一条蛟龙。靳之林贩运大烟的那只木船已经被炮团打捞上岸,在炮团的院内一角搁置,保镖们上前交涉,大家都是熟人,基本上没有怎么费事,靳之林就登上了木船,保镖们每人灌了一壶烧酒,脱光衣服把船推向对岸。那一刻明善师傅正在岸边的沙滩上酣睡,神差鬼使,谁也没有发现谁。

    却说那池田司令是个中国通,看见鲁汉被击毙在地,又看见褡裢里蹦出了许多青铜碎片,早已经后悔不迭。看样子这个中国人不是刺客,刺客不会这么大胆。中国人的行踪有点让人琢磨不透,谁是八路谁是老百姓你很难分清,打死一个中国人不足为怪,关键的是那青铜器已经成为碎片!池田司令知道靳之林在五台山明善佛陀的唆使下去了河西,听说河西发现了什么稀世之宝,池田对靳之林心怀期待,想不到在洪福县遇见了一个莽汉。

    夜已深,那个死人已经拉出去喂了狼狗,日本鬼子豢养的狼狗吃人肉吃得眼红。可是池田司令睡不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看样子这场战争没有胜利的希望,欧洲战场上苏联红军已经开始反攻,必须为自己留条后路。池田对中国文物颇有研究,看样子中午打碎的是两件稀世珍宝,青铜器上篆刻的甲骨文历历在目,甲骨文是中国最早的文字记载……唉!说什么都为时已晚,目前的唯一办法就是等待靳之林回来,看这两件文物能不能对接、修补复原。即使复原也远没有原物珍贵,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正苦思冥想时突然屋顶上掉下来一个人。池田大惊失色,一下子跃起。看样子真正的刺客来了,警卫竟然没有发觉,中国人的武功了得!池田正欲拿起面前的手枪自卫,那手枪又被“刺客”一脚踢飞。突然感觉人影好生熟悉,定眼一看,原来是靳之林!

    靳之林嘲笑:“池田司令,你这些警卫都是一些样子货,竟然让靳某一个老头子闯了进来。”

    池田早都听说靳之林武功了得,真正领教这还是第一回。尽管池田虚惊一场,日本鬼子的将军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池田对于任何突发事件都能从容应对。中午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对一个中国的莽汉大打出手。池田稍一思忖,便能猜透靳之林突然造访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两件打碎的青铜器而来,池田丝毫也不隐晦自己的懊恼,指着那一堆碎片说:“池田犯了兵家大忌。”

    岂料靳之林对那一堆碎片毫不在意,只是说:“这两件文物算不得什么,瓦沟镇还挖出了更为值钱的宝贝。明日靳某派人来把这一堆碎片运往长安修补,咱太原也有修补文物的工匠,相对而言没有长安的工匠专业。”

    池田脑子飞快地转弯,池田也不是那么容易蒙骗。既然靳之林说算不得什么,为什么要深更半夜赶回山西?还要把这些碎片运往长安修补,太原的工匠修补的手段都不行?看起来疑点重重,靳之林玩的是欲擒故纵!

    可是池田也不想得罪靳之林,靳之林是池田的一块招牌,靳之林是池田的财神,靳之林对于池田来说非常重要,犹如诸葛亮对于刘备。山西由于有了靳之林才使得池田有了值得骄傲的资本,几个月大烟收购下来,池田究竟赚了多少钱只有池田自己心里明白。池田故我而言他,故意岔开了话题:“靳老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知道你这个人难侍候,吃素不吃荤。要不这样,先吃一碗素面,睡一觉,其他事明天再谈。”

    靳之林突然明白,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面对的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中国通,兵不厌诈,池田已经把靳之林的心理活动全部看透。其实靳之林就想用一种不经意的手段把那些碎片弄到手,然后对接、修补。人有时心情非常矛盾,靳之林凭感觉认为这是两件国宝,尽管已经破碎,还是不想让日本人沾手。

    靳之林心太急,欲速则不达,到让池田占得先机,那些碎片就在面前堆放着,靳之林看着可惜。看样子人有时百密一疏,为什么就没有想到那鲁汉会来山西?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到底为甚?

第709章

李明秋非常聪明,岂能看不出姜秉公萌生退意?灾荒年间做粮食生意不比大烟生意赚钱少,这一点李明秋心里明白。除此而外李明秋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伙伴,况且凤栖地理位置特殊,加之有亲家刘子房这个坚强的后盾,李明秋绝不会放弃这天赐良机!

    看样子汉中不能再去,那里离关中太近,关中的旱灾也是百年不遇。人算不如天算,看来老天爷有心帮助八路军成功,听说陕北那边天不旱,下了几场透墒雨。去陕北贩运粮食李明秋也有路子,可是那里无法开着汽车前往,开着汽车只能在蒋管区的范围内活动。李明秋思之再三,决定先放一放,看来这场旱灾一时半会无法解除,大多数人家都没有存粮,加之凤栖这几年大量的土地种植大烟,粮食产量锐减,现在灾难刚刚露头,难过的日子还在后边。李明秋不急,只要有亲家刘子房支持,到四川、到甘肃、到湖北贩运粮食也值得。

    李明秋突然想他的小儿子李怀章了,那种想念挠挖得心里难受。三个大孩子都不在身边,李明秋把二儿媳妇屈秀琴留在家里不让再去长安谋事,实际上有他自己心里的打算,看样子大儿子李怀仁不可能回来,大儿子媳妇刘莉莉自从结婚以后没有干过一天家务,回到家里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跟一家人虽然没有闹过矛盾,但是绝对不会呆在家里做一个贤妻良母。李明秋想让二儿子李怀信回到凤栖,谋点小事干干,李明秋积攒的银钱几辈子也花用不完。

    可是李怀信也不知道咋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来。儿子媳妇屈秀琴也跃跃欲试,总想离家出走,去长安跟丈夫住在一起。目前看来二儿子也靠不住,李明秋老年孤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刚满俩岁的三儿子李怀章身上。

    春节前的那一场闹剧记忆犹新,可怜软馍一命呜呼。李明秋处理这些突发事件方面手段毒辣而果断,没有人认为软馍之死跟李明秋有关,李明秋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就把软馍送上西天。事后叔叔铁算盘反而对李明秋这个侄子表示感激,没有李明秋倾力帮忙,铁算盘就要抓瞎。

    李明秋并不在意蜇驴蜂被憨憨兄弟欺负,大丈夫睡的是娼门之妻!一辈子睡过女人无数,只有满香一个女人属于自己,这就足够,可是李明秋认定蜇驴蜂怀里的孩子是他李家的根蒂,李明秋敢作敢为,李明秋根本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李明秋决定去郭宇村探望他的儿子,顺带给蜇驴蜂捎些大米。

    一辆美式吉普车在黄土高原上颠簸,扬起一溜灰尘。这样的待遇只有李明秋才有,上世纪四十年代不用说出门坐车,偏僻山区大多数农民连汽车都没有见过。刚冒出嫩芽的杨柳树被太阳晒焦了叶子,田野里不时看见衣着褴褛的农妇头带草帽寻找野菜,赤野千里,要找到一点绿色也真不容易。

    汽车上了驴尾巴梁,迎面刮来的热浪让人窒息,李明秋让司机把车停下,他想下车小便,刚在路边解开裤子,一大群乌鸦扑面而来,看见不远处有一副白骨,看样子那些乌鸦想把李明秋活吞。李明秋拔出手枪,对天打了一梭子子弹,有一只乌鸦被打中了,落到山沟,那群乌鸦又朝自己同伴的死尸扑去。

    李明秋坐进汽车里喘息,司机又重新把车发动。瓦沟镇灰蒙蒙一片,街道上看不见人影,李明秋本来打算去张有贵家稍作休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临时改变了主意,汽车冲出瓦沟镇上了山坡,突然间刮过来一阵子黄风,光天化日之下一群野狼守候在路口。李明秋让司机加大马力,从野狼群中冲过去,好容易看见郭宇村口的那颗歪脖子树了,突然间听见唢呐声声。

    初时,李明秋认定可能是谁家在举行葬礼,农村埋人时必须请吹鼓手为亲人送路。紧接着又响起了鞭炮,灾荒年间谁在结婚?汽车就停在蜇驴蜂家门口,蜇驴蜂离疙瘩家不远,看见疙瘩门前张灯结彩,李明秋有点不知所以,前一段时间刚听说疙瘩把张有贵的大女儿纳妾,这阵子疙瘩又结的是哪一门子婚?

    李明秋当真有点为难,李明秋跟疙瘩虽然没有闹过公开的矛盾,但是两个人的芥蒂已经很深,相互间都了解对方是个什么东西,但是谁也不会把谁怎样。疙瘩当然不会忘记在杨九娃的丧葬仪式上李明秋逼迫疙瘩把香玉处死,李明秋也还记得去年中邪时疙瘩探望他的神气,反正两个人在暗中使劲,一个恨不得把一个置于死地。

    但是在公开场合,李明秋和疙瘩都不能让外人看出他们之间的矛盾,山不转水转,有时他们还得互相利用,李明秋没有急于下车,而是在考虑见了疙瘩以后应该怎样应酬。

    岂料疙瘩已经披红戴花,在一个胖和尚的带领下来到汽车前,看见李明秋双手抱拳作揖,口中称道:“欢迎李大哥前来恭喜。”

    李明秋见风使舵,哈哈笑着下了汽车,首先面对那位胖和尚抱拳:“这位师傅面生。”

    明善佛陀还礼:“贫僧乃山西五台山掌门。”

    李明秋闻言大惊,要给明善行全礼,被明善师傅双手扶住,大家说笑着进入场院内疙瘩搭建的席棚,分宾主而坐,疙瘩才说:“谨遵娘亲嘱托,今日给疙瘩和张芳琴圆房,根本不打算麻烦各位朋友兄弟,想不到李大哥前来贺喜。”

    李明秋笑答:“李某当真不知贤弟今日大喜,这男人和女人之间,能到一起也算缘分。李某也不怕各位见笑,李某跟那张凤(蜇驴蜂)在长安时也曾一夜承欢,想不到竟然留下了根基,今日主要是来看望小儿,不成想跟疙瘩贤弟的喜事撞在一起。”

    明明是凡夫俗子谈论风月趣闻,明善却如雷贯耳,如坐针毡,感觉浑身不舒服。说什么六根清净,每一个活着的动物都不可能没有感情。明善深深地自责着,感觉中他有点对不住板兰花那个少女。

    少顷,姜秉公也赶着骡马,来郭宇村给疙瘩送粮。李明秋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都是互相利用,姜秉公跟疙瘩年纪相当,不管你怎样逞强,年龄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晚风带来阵阵燥热,郭宇村的男女老少好像没有因为干旱而引起恐慌,最起码他们村里有个疙瘩!疙瘩是个颇具争议的人物,谁也难以评价疙瘩的对与错,疙瘩跟村口的歪脖子树一样。疙瘩是郭宇村的象征。今夜,四十岁的疙瘩跟十六岁的张芳琴大婚,不管那个女子愿不愿意,郭宇村不会有人说疙瘩在作孽!不管以后如何,最起码在目前郭宇村人还有吃有喝!这是疙瘩娘的主意,疙瘩不收任何人的彩礼,但是疙瘩却盛情邀请全村人到席棚来饱餐。此时此刻,有两个女人让人揪心!一个是洋芋,洋芋正在娘的炕上唱着儿歌哄两个儿子睡觉;另外一个是张芳琴,张芳琴拽着疙瘩娘的手正跟娘哭诉:“娘,我害怕,疙瘩的槌子像镢把!娘,你今夜就陪我睡,劝疙瘩不要日得太狠……”

第710章

尽管桥庄村离凤栖城不远,屈秀琴一般很少熬娘家。屈福禄告诫女儿: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孝顺人家的父母,操持家务,你公爹家来往客人较多,要替婆婆多做一些家务活,无事不要熬娘家。

    屈福禄不但规劝女儿无事不要熬娘家,他自己无事也一般不去麻烦亲家,俩亲家性格、志向都不相同,相互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即使到一起也是互相客气地寒暄几句,一般很少议论其它。

    可是那天吃完早饭,李明秋亲自对儿子媳妇屈秀琴说:“最近家里也没什么事,你兄弟刚结婚,肯定家里非常忙活,你去帮你爹你娘干些家务活,顺便给你娘家拿些大米。”

    凤栖不产大米,大米在凤栖属于稀罕。屈秀琴当然满心喜欢。李明秋亲自前往东城门外租来一头走骡,把大米装进褡裢里边,然后给骡子搭上鞍鞯,先把褡裢放在鞍鞯上,屈秀琴抱着孩子骑在褡裢上边。在城隍庙掏钱雇了一个脚夫,让脚夫把儿子媳妇送往桥庄。

    屈秀琴熬娘家,奶奶妈妈和屈福禄当然满心喜欢。脚夫是凤栖城里的熟人,把屈秀琴送到桥庄后就要牵着骡子回县城给李明秋交差,屈福禄留脚夫吃饭,脚夫说算啦,几步路,抬脚就到。屈福禄给脚夫拿了些软柿子,把脚夫送出村外。

    回到家屈福禄才有机会看褡裢里边装的啥。一看是白生生的大米,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李明秋,拿他的拳头打我的眼!年前我好心劝他存点粮食,他就显得不以为然,还拿大话噎咱,说什么一斗金子一斗谷都饿不下他李明秋!这阵子倒好,故意拿着这白生生的大米来忌羡咱!我屈福禄一辈子土里刨食,人活得气派!秀琴,明天回家把这大米给你公爹原装回去,我不稀罕!”

    屈福禄平时不太发火,一旦发起火来全家人害怕。屈秀琴眼红红的,快要哭了,嘴张了几张,不敢申辩。屈礼仓更是缩头缩脑,躲在院子里不敢进屋。

    老奶奶突然生气了:“礼仓,回来!”

    屈礼仓唯唯诺诺来到炕前,叫声:“奶奶——”

    老奶奶命令孙子:“把那大米给咱倒进猪食槽里边!”

    全家人傻眼,不知道老奶奶啥意思。老奶奶不紧不慢地说:“福禄,我娃不要生气,咱们全家还要靠你。赶明日我去凤栖城里找那个李明秋,我家里不稀罕你哪个大米!”

    屈福禄突然间明白过来,老人家说的是反话,也有可能是屈福禄自己心态不正常。且不管李明秋这个大米是怎么来的,李明秋送亲家一点大米绝对不是出于恶意。更何况屈福禄每年都给女儿家送新谷,李明秋总是非常爽快地把屈福禄的褡裢接住。礼尚往来是人之常情,屈福禄有点故弄玄虚。

    屈福禄老婆平时不爱管事,总是默默无闻地操持家务,这阵子她也忍不住劝开了丈夫:“他爹,发生在咱家的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以后见了亲家只能道声谢谢,拿来的大米咱把它吃掉,心里过意不去以后补偿的机会多得是,男人家千万不能现吃现报。”

    屈福禄低头出屋,走到门口回过头说:“我晓得。”

    老奶奶把孙女秀琴的儿子接到怀里,张开没牙的嘴亲了一口,对站在地上的儿子媳妇说:“今天中午咱就吃大米。”

    过几天李明秋亲自来到桥庄村,屈福禄当然热情接待。李明秋还去屈克胜老先生的墓碑前祭祀,屈福禄当然必须奉陪。吃完饭后李明秋对屈福禄说:“亲家,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屈福禄把李明秋带到老俩口的居屋,泡了一壶好茶,俩亲家都不说话,默默地喝了一阵子,李明秋才说:“我想把怀信调回凤栖,那碎东西人大心大,不愿意回家。”

    屈福禄回答:“过年时怀信回来我劝过,好像小伙子说得也是实话,说陕西党部的头儿不肯放他。”

    李明秋哀叹一声:“既然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过些日子还得把秀琴送往长安,原来留秀琴在凤栖的主要目的是想把怀信拽回来。现在看来希望不大,总不能让小俩口两地分居。”

    屈福禄暗自思忖,看来这亲家还是想得周全。嘴上却说:“你家的私事,亲戚不便插嘴。亲家你看得办。”

    李明秋突然话锋一转,说了另外一件事:“两年前李某亲自斡旋,把屈鸿儒的那幢鬼屋租给土匪头目疙瘩的女婿鲁汉居住。也帮屈鸿儒把那鬼屋的缘由弄清,原来是有人故意给窗子上放了吹不烂,吹不烂遇到风就拉出一种像人一样的哭声。当年疙瘩有意把那幢屋子给自己的女婿购得,无奈屈鸿儒却说,只卖一块银元。现在看来当初鸿儒老弟不卖是正确的,凤栖城里寸土寸金。最近突然得到消息,疙瘩女婿鲁汉死在山西,究竟怎么死的各种说法都有。极有可能是被日本人杀害。麻烦亲家去问问鸿儒老弟,如果他有心将那一幢院子出售,只要他给个价,李某绝不还口。”

    原来是这样,李明秋绕了这么大的圈子,竟然是看上了屈鸿儒的桩基……屈福禄想了半天,故意问道:“亲家,你两个儿子都在外边谋事,再买一院地方,谁住?”

    李明秋侃侃而谈,一点都不脸红:“亲家,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得让人知道,李某还有一个三儿子,是跟另外一个女人所生,这男人必须为自己的儿子承担责任,李某想给她们母子购置一院桩基。”

    屈福禄没有让自己晕倒,他简直把李明秋没有看透,想不到这老家伙竟然是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东西!继而又一想,这样的事戏上演过,世上有过,也不稀奇。各人的活法不同,不要在意别人作甚。屈福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故意问道:“这件事亲家母知道不?”

    李明秋心想,我虽不是驴兽医,却能看到驴肚里。你屈福禄肚子里那一点牛黄狗宝能瞒得过谁?表面上却憨头憨脑,显得满不在意:“唉——你哪个亲家母一辈子活得凄惶,守着咱这颗歪脖子树,颤颤兢兢,没有给她娶回三妻四妾就算不错。这阵子她能说啥?”

    屈福禄吭哧一声,喷出一口茶。感觉中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于是敷衍道:“问是能问,不过鸿儒到底卖不卖就很难说。”

    其实李明秋早有心里准备,李明秋不打无把握之仗。李明秋主要是想告诉屈福禄,他还有一个三儿子!因为他们是亲家。李明秋知道刘军长不会在意这些事,因为刘子房本身就不干净。可是屈福禄非常在意,屈福禄是一个正统的农民,屈福禄心里有一条道德底线,感觉中跟李明秋那样的人不齿为伍。

    虽然屈福禄内心确实感觉窝囊,但是他还必须为李明秋跑腿,屈福禄必须给李明秋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幢院基屈鸿儒到底卖不卖?

    屈鸿儒回答得非常干脆:“不卖!咱跟他李明秋就不是一路神。”

    屈福禄是个榆木疙瘩,给人办事总是负责到底,屈福禄走出屈鸿儒的家一路在想:见了亲家李明秋怎样回答?

    李明秋上屋客厅的炕上两个男孩子正在玩耍,看起来两个孩子一般大。一个孩子屈福禄认识,那正是屈福禄的外孙。一个孩子屈福禄只能猜测,那说不定就是李明秋的三儿子……

    李明秋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热情地招呼亲家喝茶。屈福禄刚一张口,李明秋马上接过话头:“亲家你啥话都不要再说,那幢院子屈鸿儒不卖,对不?”

第711章

软馍之死对于卢师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卢师傅的瓦盆窑缺少了一个优秀的工匠。卢师傅始终不相信软馍是因暴病而亡,卢师傅判断软馍是死于家庭内讧。可是卢师傅只会把他的判断压在心底,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出口,卢师傅是外地人,绝对不会因为软馍之死而引火烧身,不过卢师傅对李明秋多了一层戒备,总担心李明秋有一天暗算他自己。

    卢师傅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转瞬间软馍来卢师傅的工棚做工已经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一晃而过,软馍最初来时卢师傅还不想要他,那时李明秋在凤栖跺一脚满城晃荡,卢师傅听说软馍是李明秋的内弟,心想无非是舍几个工钱,李明秋他不敢得罪。初来时软馍担水劈柴合泥,一次偶然的机会软馍捏了几个人鬼不像的泥人,卢师傅灵机一动,感觉中这软馍可能有捏制泥人的天赋,于是就找来几本发黄的线装书,书里边有佛爷和各种魍魉鬼怪的造型,软馍就无师自通,坐在工棚里给卢师傅捏制了二十年的泥人。

    以后儿子李怀德也学着爹爹软馍的样子,玩起了泥巴,父子俩捏制的泥人各具千秋,不尽相同。卢师傅自己也不闲着,专门做瓦盆瓦罐、装窑出窑和烧窑都是卢师傅一个人的活路,二十年下来,卢师傅也在西门外修起了四合院,日子过得殷实。

    其实卢师傅对软馍父子不错,卢师傅最初还想把二女儿卢秀兰给李怀德做媳妇,卢秀兰以死要挟,才使得卢师傅打消了那个想法。以后李怀德竟然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文秀,让卢师傅心里感觉踏实。李怀德娶不下媳妇也是卢师傅的一块心病,李怀德有了媳妇就能踏踏实实干活。

    软馍常年四季吃住在工棚,平常日子从不回家,有时回家也是转一转就来了,很少在自家屋子过夜。大家都是男人,有时卢师傅也感觉疑惑,软馍是不是没有那个能力?不过那样的事不该卢师傅操心,只是有一次卢师傅发觉,软馍把自己的家伙塞进砖缝里不停地晃荡……那是男人想女人时惯常的做法,可是软馍有女人,为什么就不会回家搂着老婆睡觉?

    那天晚上软馍一夜没有回来,第二天来上工时已经接近中午。卢师傅什么话都没有问,谁家都有私活。可那软馍一边捏泥人一边偷着乐,卢师傅有点好奇,瞅怀德上茅房,卢师傅问软馍:“你好像遇到啥喜事了?”

    那软馍手搭在卢师傅的耳朵上,大声说:“我夜黑地里(昨晚上)日了亲家母,亲家母日上粘和(舒服)!”

    卢师傅感觉不来可笑,反而有点悲哀。凤栖城里谣言传播的速度比火箭还快,早都听说那李明秋跟李怀德的丈母娘在一起鬼混,而且还生下一个男孩……李明秋吃人不吐骨头,岂肯容忍憨憨兄弟糟蹋他的姘头!卢师傅告诫软馍:“那样的事决不可乱说!”

    可是软馍毫不在意,竟然说:“我们李家开的烧坊(方言,当地人把扒灰叫做开烧坊),我爹就日过我老婆。”

    卢师傅还想说什么,抬头一看李怀德提着裤子进来,这父子俩原来关系不错,可是自从李怀德娶了媳妇以后,看起来对他那个软馍爹爹老不放心。卢师傅预感到了一点什么,但是那样的事情不能深究,卢师傅只是希望父子俩能长久给他干活,这多年卢师傅在父子俩身上没有少挣钱。

    果然,刚过了俩天,噩耗传来,软馍暴病身亡!

    当然,料理软馍的丧葬事宜卢师傅一直从开始帮忙到结束。卢师傅始终一句话不说,可是那李明秋的眼睛像锥子,扎得卢师傅浑身难受。卢师傅走也不对留也不是,只能希望这件事赶快结束。

    埋了软馍以后主家设宴答谢帮忙的客人,卢师傅借口身体不适,拒绝入席。一个人回到家里抱头便睡。

    过了一些日子,李明秋不期而至。

    卢师傅知道,李明秋是来“焊口”(相当于封口,就是发生过的事情不要外传),其实大可不必,卢师傅不可能把自己的脑袋塞进胶锅里边!对待李明秋卢师傅不敢怠慢,卢师傅让三姑娘给李明秋泡茶,卢师傅的脸上带着巴结的笑:“我这里有二女婿(闫培春)孝敬的茅台,今天你来了,咱喝一盅?”

    李明秋脱鞋上炕,盘腿坐在炕上,然后说:“我今天来了就没有打算走。”

    卢师傅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看李明秋这样说话,心里反而感觉踏实。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看你李明秋能长几个吃人的指甲!

    卢师傅让李明秋稍等,他亲自去叫驴子酒馆要了几个肉菜,年翠英不打算收钱,没想到卢师傅变脸:“你不收钱我就不买你的下酒菜!”

    崔秀章出来调和:“卢师傅的脾气咱知道,不收钱他心里过意不去。”

    卢师傅付了钱,提上下酒菜回到自己家,拿出一瓶茅台,李明秋伸手挡住:“伙计,茅台酒是你女婿孝敬你的,你留下自己喝。今天,咱就喝西凤。”说着从怀里抽出一瓶西凤酒。

    卢师傅老大不高兴:“在我家里喝酒就该喝我的酒。”

    李明秋用两根筷子把酒瓶子开启,然后说:“今天老兄有事求你。”

    卢师傅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老兄只要看得起愚弟,愚弟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明秋笑了:“不瞒你说,李某还有一个三儿子,想给三儿子在城里边购置一院房屋,城里边寸土寸金。老兄我看上了你家宅院傍边那一块空地,想在哪里给三儿子修一院桩基。”

    这确实让卢师傅没有想到。那一块空地属于无主土地,原则上谁修建就归谁。卢师傅打算为三女儿招赘女婿,那块空地是卢师傅平整出来的。卢师傅有点为难,但是他不敢得罪李明秋,卢师傅也不愿意跟李明秋为邻,李明秋常给人无窟窿下蛆,卢师傅担心李明秋隔墙撂老鼠,(以上两句方言相当于栽赃陷害)卢师傅唯恐躲之不及。

    李明秋进一步把话说死,不给卢师傅留一点余地:“那块地基我已经踏勘了好久,打算三月动工。”

    “那当然。”卢师傅也说得解气,“其实你也看到了,那块地基我已经出了不少苦力,既然李兄看上,我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凤栖城里没有李兄办不到的事情。”

    李明秋哈哈一笑,毫不介意:“知道了就好,李某也不是混闹之人,你平整那块土地肯定出了不少力,也不能让你白下苦,李某打算付给你一定的报酬。”

    卢师傅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冒:“你以为我是软馍,好捏?!”

    李明秋显得满不在乎:“卢师傅,话不能那样说。还是为自己留条后路,没见过牛吃桑叶结茧!”

    李明秋说罢,跳下炕,扬长而去。

第712章

进入三月,人们对旱灾的恐惧与日俱增。每天早晨都有饿殍和烟鬼的尸体从凤栖城抬出。但是郭麻子的生意却出奇地好,大多数良家女被饥饿逼迫得无路可循,不得不出卖肉体苟且活命。刘子房军长为了赢得民心,基本上不再沿路设卡检查。南来北往的脚夫原来是把枪械背往陕北,然后把靖边的食盐背往长安,后来脚夫们发现,粮食比食盐赚钱,于是几乎所有的脚夫都开始把陕北出产的小米背往关中销售。

    凤栖是脚夫们通往关中的必经之路。既然官路上不再检查,翻山越岭走小路就有点不太合算。东门外的骡马大店每天夜里都被脚夫住满,身穿旗袍的********站在骡马大店外边对脚夫们挤眉弄眼。原来妓女们向脚夫要钱,现在她们开始要粮食,随着干旱的加剧,女人们越来越不值钱,原来嫖一夜三升小米(相当于十斤),后来逐渐递减,一升小米就能跟女人睡一晚。有些女人人老珠黄,给两个谷面坨坨就跟脚夫脱裤子上炕。

    郭麻子的日子过得惬意,里里外外基本上不需要他操心。人有时你很难发现她的价值,真正把这个人利用起来你才会发觉,每个人都有不同凡响的潜力。比如酸葡萄,郭麻子接管烟花巷时酸葡萄已经人老珠黄,每天夜里站在巷口昏暗的路灯下等待嫖客,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巴结上郭麻子,从此后在郭麻子面前彰显魅力,不用说白天能让郭麻子吃得称心,夜间也能让郭麻子日的如意。女人炕上的那一点技巧不尽一样,谁也弄不清酸葡萄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使得郭麻子心无旁骛,一心一意跟酸葡萄过起了小日月,从此后不再戏花弄蝶。

    酸葡萄的算盘打得精细,烟花巷是一种特殊行业,必须有特殊的管理人才才能理顺,妓女们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有的人一夜爆红,有的人天不亮就被抬往和尚壕喂狗。首先必须结交官家,没有官家暗中支持寸步难行。

    前几年刘子房军长跟夫人赌气,竟然在士兵们的众目睽睽之下逛窑子的往事记忆犹新。近一两年刘子房不再来了,刘子房有了新欢,刘夫人跟女儿刘莉莉终于意识到她们远不是刘子房的对手,采取了一种迂回战术,由女儿出头露面给爸爸买得一个女中学生做妾……可是刘军长手下的军官们却远没有刘子房幸运,虽然说允许团以上的军官带家属,可是男人们总爱吃野食,谁也不甘心一辈子搂着一个女人睡觉,逛窑子成为军官们的嗜好。

    对于这些人郭麻子不敢惹,也惹不起。这些人要求很高,一般的女人还看不上。其实那也很正常,只要你按劳付酬,大家各取所需,女人们干得就是那个行当。关键的问题是军官们脱了裤子上炕,穿上裤子走人,一个铜板也不打算出。

    酸葡萄把那些军官们分类排队,真正惹不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至于那些小团长们来逛窑子,酸葡萄总会说:“军队上有的是蒸馍,饿肚子日**没劲。”

    话虽然说得难听,团长门也都理会。于是下一次来时就提一包袱蒸馍,女人们一看见吃食就眉开眼笑,蒸馍把肚子吃饱,然后脱了裤子睡在炕上,那个窟窿就是为男人们生的,男人们爱咋戳就咋戳。

    凤栖城上空的雾霾终年不散,一年难得有几天看见蓝天,可是大旱之年天天艳阳高照,高高的城墙阻挡四面来风,往年三月高原古城风清气爽,一九四二年的三月凤栖城却像个蒸笼。

    郭麻子穿一身杭绸衣裤,把躺椅放在院内的石桌旁边,石桌上放着茶杯茶壶,手拿一把折扇,一边扇凉一边看着杨勇读书。郭麻子的目的是把杨勇抚养成人,唆使杨勇为爹爹杨九娃报仇。为此事郭麻子曾经跟铁算盘争执,铁算盘不主张郭麻子给小孩子灌输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休。可是郭麻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杨九娃对郭麻子有恩,郭麻子知恩必报,必须为杨九娃讨回公道。父子俩挣得面红耳赤,铁算盘甚至甩袖而去。两人因此上不再往来,可是郭麻子仍然我行我素,效法程婴抚养赵氏孤儿,对杨勇寄予厚望。

    酸葡萄一生没有儿子,也把杨勇视作己出,对杨勇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可那杨勇带着杨九娃的遗传和劣根,对学习不用功也不专心,烟花巷本身就是个染缸,不可能跟那些妓女们没有接触,有些年轻女子故意勾引杨勇,杨勇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就沾染上一些坏的习气,学习不用功,在学校亲人家女孩子被开除,郭麻子又亲自前往学校求情,学校答应留校观察一个时期。

    可是郭麻子不在乎,这才证明杨勇是杨九娃的真种!男人家识几个字认识自己的姓名就行,关键问题是心要毒、拳头要硬!郭麻子想把杨勇培养成第二个杨九娃,一代枭雄!

    酸葡萄巴不得郭麻子做一个甩手掌柜,这样她就能施展自己的才能。烟花巷出售两样东西,大烟和妓女。烟花巷的服务对象多样,最能榨出油水的是那些常年赶脚的脚夫。脚夫也分三六九等,有人赶着骡马和骆驼浩浩荡荡地从凤栖城穿过,有人身背褡裢长年累月地丈量着延安到长安的距离,吃饭走路不算账,几十年没有老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把孩子丢在路上。

    切不可以为那些大商贾们的钱好挣。其实不然,真正赶着骡马和骆驼赶脚的脚夫一般不逛窑子,他们担心那些女人们身子都不干净。但是他们不会让自己闲着,特别是天下雨耽搁在驿站,商贾们不是日尻子就是赌钱。

    延安到长安之间还就有那么一些汉子,赶了一辈子脚没有攒下一文钱。好像前边介绍过一个叫做米六一的脚夫,那个人无儿无家无老婆,真正的无产阶级,挣俩钱就图个粘和(舒服),逛窑子舍得花钱,吃饭喝酒不论你我,赌博一直把身上输得精光,然后再去帮人干活。这些人才算烟花巷的财神,进屋时妓女们笑脸相迎,身上分文不名时拿棍子赶着走人。

    这些汉子们什么生意都做,有时候还扯皮条贩运女人。就是带一个女人到烟花巷投宿,跟鸨儿说好要将那女人卖给烟花巷为妓,骗得一笔钱走人,过几天那女人偷跑。跑得脱的算你走运,跑不脱的拉回来暴揍,打得遍身鳞伤还要让你接客。也有的女人被折磨而死,拉到和尚壕喂狗。

    郭麻子也想不到他到老来竟然谋得这份职业,做起了人肉生意。一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渐渐地感觉到凤栖城里他过得比李明秋和刘子房还惬意。在这里不需要跟人争高论低,吃香的喝辣的,周围所有的人都看郭麻子的眉高眼低,人活一生就那么回事,当个皇上又能怎样?只要自己舒服就行,管他娘嫁谁!

    可是这天郭麻子正在院子里看杨勇读书,突然间进来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红衣红裤,满脸涂血,看见郭麻子咧嘴一笑,仿佛墓坑里拉出来的活鬼:“郭麻子,看看老娘是谁?!”

    郭麻子一看瞬间满身的血液涌上头顶:“山芍药,怎么会是你?!”

第713章

江西红军小战士安远根本没有想到,生命之舟会把他甩在黄河岸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山村,而且一住下来就是永远。

    土匪头目疙瘩虽然在郭宇村颇具争议,但是对待外来的移民一视同仁。常有理在渭南死于非命以后,国民党和八路军都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王世勇队长亲自下令让张三和牛二把常有理的灵柩运回郭宇村掩埋。常有理的两个儿子常建生常贵生就在郭宇村安家住了下来。说不上谁对谁错,婆媳之间的矛盾永远是一笔糊涂账,反正两个儿子媳妇跟常有理的老婆子过不到一起,老婆子只得跟两个儿子媳妇分开另过,和小女儿常焕生相依为命。其实另过也没有什么不好,老婆子反而感到轻松。

    那天母女俩去捡拾柴禾,半路上竟然捡到一个女婿,世上事就那么奇巧,无巧不成书,安远根本就没有嫌弃常焕生的资本,二十岁的江西小伙子糊里糊涂跟一个毫不起眼的陕北姑娘睡在一起。而且他们的婚姻竟是那样牢不可破,一辈子相濡以沫,生下了俩儿俩女。公元2014年,九十二岁的安远和九十岁的常焕生相扶相帮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时光,那天晚上睡觉前两位老人还跟儿孙们在一起说笑,第二天早晨孙子媳妇喊老人吃饭,想不到两位老人已经走了,走得那样自然……几十个儿孙穿白戴孝为两位老人送葬,县委县政府送来了花篮。早在三十年前安远就被政府平反,国家承认了安远的红军身份,两位老人为自己争得了尊严。

    扯远了,言归正传。新婚之夜没有什么讲究,老人家把两床旧被子拆洗了一遍,两个哥哥跟妹夫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老人家搬到另外一间茅屋居住,常焕生从茅房提进来一只脏兮兮的尿盆,然后关门上炕,姑娘看起来比小伙子大方,豆油灯把两个人影印在墙上,常焕生扭头问安远:“咱俩今夜结婚,对不?”

    那一刻安远也许想起了江西农村的吊脚楼以及吊脚楼上姑娘唱出来的情歌,也许想起了李妍以及跟李妍接吻的那一瞬间……也许小伙子什么都没有想,心甘情愿地飞进斑鸠的巢穴里做起了新郎。姑娘两颊被幸福烧得绯红,有种不由自主的冲动。安远却迟疑着,有点不知所以,感觉中一切都在梦中。突然间常焕生不管不顾,像一只母鸡一样扑进安远的怀中,用细密的牙齿去啃安远的脸颊,扯开安远的棉衣纽扣把自己的身子贴了上去。神智健全的男人不可能没有那种欲望,两只野鸭子终于像树藤那样缠绕在一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与对方吞噬。

    从此后安远就有了一个温馨的小家,无论安远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回到家里就被常焕生的温暖融化。新婚的第二天早晨两位妻哥就站在妹子的窗前喊安远:“起来吧,跟上我们去挣钱。”

    安远撕开焕生的搂抱,毫不犹豫地起来,跟上两位妻哥去赶脚。从小受过大苦的人,安远无论干啥都舍得吃苦。打听得两位妻哥是为八路军贩运枪支,安远最初的想法还是能够重新回到部队,终究在红军的队伍里干了七八年,安远对红军和八路还是充满感情,

    可是第一次从长安背枪回来,八路军副队长葛有信就找常建生常贵生谈话,葛有信已经知道安远做了常建生常贵生的妹夫,跟两位同乡谈话的目的还是为常家兄妹着想,葛有信说:安远的政治背景复杂,听说在延安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越狱而逃。这样的人八路军的队伍里绝对不能收留,葛有信劝说两位同乡让安远另谋生路……

    安远回到家吃了一顿岳母做的糊汤面,安安稳稳睡了一晚,原别胜新婚,那一夜夫妻俩才真正地找回了那种感觉,相互间的关系得到了升华得到了契合。第二天早晨常焕生起了个大早,她要赶在安远上路赶脚之前为安远做好早饭。安远吃了早饭后两位妻哥过来告诉安远:“你不用去了,八路军说你是逃兵,担心去延安再回不来。”

    安远断绝了生活来源,安远必须挣钱养活媳妇和岳母。虽然说每次回家常建生常贵生都给妈妈生活费用,可是安远也是一个男人,安远不可能睡到家里让两个妻哥养活他。安远打听得疙瘩做了土匪头目,直接找到疙瘩家里。

    安远把疙瘩叫叔,安远说:“疙瘩叔,我叫安远,七年前红军从郭宇村路过,你和楞木叔一起给红军带路,半路上捡到一个红小鬼,他就是安远。”

    疙瘩知道安远。安远被杨九娃收做义子,养活在仙姑庵何仙姑哪里,后来听说被红军接走,一晃七年过去,当年的小孩子现如今长成了大小伙子。

    疙瘩把安远的肩膀搂住猛摇了一阵子,有点情不自禁:“小伙子你就叫安远?安远就是你!你的故事我从八路军那里听说,小伙子有志气,竟敢日首长的女人!女人谁日都一样,为啥偏定要领导日?”

    安远没有为自己分辨,安远不可能分辨。安远只是说:“叔,我现在没有吃饭的地方,投奔到你的旗下某点事干。”

    可是安远不可能把李妍的故事讲给疙瘩叔听,安远知道李妍就是凤栖人,安远还知道李妍的爹爹叫做李明秋。安远来凤栖前李妍曾经让安远去凤栖找李明秋,相信爹爹会为安远作出安排。安远守口如瓶,对谁都不愿提起李妍,李妍是安远心目中的圣母,安远不可能让李妍受到一点点亵渎。

    疙瘩伸出拳头在安远的胸前猛捣了一拳,然后说:“小伙子你找对路子了,你就跟上叔干!叔吃稠的绝对不会让你喝稀的,当八路有什么好?当土匪天不收地不管,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把挣钱!你就跟叔当护卫,叔走到哪里把你带到哪里!”

    人有时选择道路身不由己,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你为了活下去必须选择,事实上历史从来没有给平民百姓留下自由选择的空间,人的命运必须接受历史为你做出的安排。一个小小的安远当然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红军小战士安远为了活命上山当了土匪。

    郭宇村又增加了一个新的移民,这个移民的身份有点特殊。从此后安远的腰里别着两支盒子枪,跟林丑牛一起,成为疙瘩的左膀右臂。四八年凤栖解放时,安远差点被解放军枪毙,那时毕旅长已经升职为某军的军长,正在清扫解放长安的外围,突然接到来自河北李妍的电报,李妍央求毕旅长无论如何去一趟凤栖,恳请当年的凤栖县长年贵明枪下留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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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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