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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4章

瓦沟镇的人最终发觉,他们狂热的淘宝活动几乎一无所获。胡司令付给那些出售文物的农民的纸币在迅速贬值,一进入三月,几乎家家断炊,夜里一场西北风,瓦沟镇的上空弥漫着祖先尸体腐烂的臭味和不见天日的灰尘,一群群乌鸦铺天盖地而来,嚎丧般恬叫,让瓦沟镇的人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触目惊心的报应。

    胡司令一直住在瓦沟镇不走,他在等待靳之林前来将这些文物收购,目前看来只有靳之林肯出大价钱,其他的文物商人没有靳之林那么大的魄力。

    靳之林临走时说过,他很快就会返回瓦沟镇,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不见靳之林过来,胡司令预感到山西那边可能出事,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得而知。胡司令还真替靳之林的命运担心,因为这几年胡司令在跟靳之林的生意交往中没有少赚钱,在某种意义上说靳之林是胡司令的财神。

    一直等到三月还不见靳之林过来,打听到郭宇村住着五台山一个佛陀,那佛陀可能知道靳之林的近况,于是派人去郭宇村请那佛陀,结果派去的人回来说,那佛陀已经不见行踪。

    胡司令不得已从瓦沟镇撤走,临走时那些饥民挡住胡司令的车队不让走,有的人睡在官路中间,有的人干脆在官路上挖了一条深沟。胡司令严令军队不准开枪,瓦沟镇离延安和山西太近,这里如果发生血案等于给八路军和日本鬼子授之以柄,加之胡司令收购文物本身就超越了他的职权范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不务正业,国民党的五虎上将之一被一群饥民围困,胡司令只能给凤栖驻军刘子房军长打电话,要求刘军长帮他解围。

    人在仕途,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处理好上下级关系,在这一点上刘军长采取的手段是不即不离。伴君如伴虎,大人物常常疑心很重,老在考虑下属是否对他忠诚,对于刘子房军长胡司令最放心,因为刘军长从一个士兵晋升为军长,基本上没有什么背景。可是刘子房却执意跟胡司令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不是不尊重领导,主要是要让胡司令知道,刘子房是一个有能力、有个性、同时又很听话的下属。所以胡司令来瓦沟镇将近两个月,刘子房在生活上对胡司令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甚至还让钱团长打探胡司令有没有其他方面的要求,比如,为胡司令找一个小妞。可是刘军长一次也没有前往瓦沟镇探望他的顶头上司,理由很简单,胡司令正在瓦沟镇淘宝,刘军长不想从胡司令的碗里分得一杯羹。

    猛听得胡司令在瓦沟镇受困,到让刘子房大吃一惊,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只要在瓦沟镇大开杀戒,还怕杀不出一条血路?凤栖城每天早晨都抬出几条死人,战争年代死几个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胡司令却严令刘子房军长不准开枪,还要把他从瓦沟镇安全救出。这让刘军长为难,因为刘军长面对的是一群不怕死的灾民。刘军长万般无奈只得派人请来了李明秋,李明秋坦然一笑,说:“我说亲家呀,你们这些当官的确实让人有点哭笑不得,岂不知民以食为天这个最简单的道理?拉几车洋面(当年农民把袋子装的面粉叫做洋面)去瓦沟镇,给老百姓当众发放,自然就没有人阻挡胡司令的车队。”

    刘子房拍着脑袋一想,恍然大悟,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他自己跟胡司令都没有想出来?看样子还是平日里高高在上,根本不了解民意。刘军长如法泡制,用汽车拉了几车军粮去瓦沟镇救人,果然那些灾民们在军人的指挥下迅速排起队来等待领粮食,胡司令的车队趁机开出了瓦沟镇。

    李明秋趁机南下长安,李明秋瞅准的事不会走眼,李明秋知道大多数农民将挖出的宝贝藏匿,李明秋南下长安邀请胡老二出山。

    两个月来胡老二没有来凤栖倒腾文物,主要是不愿意跟胡司令发生任何冲突,打听到胡司令已经从瓦沟镇撤出,胡老二听从了李明秋的唆使,带着他自己的文物鉴定师北上凤栖。

    胡老二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胸狭窄,胡老二原来对李明秋非常看重,自从黄河岸边发生那次冲突以后,胡老二从内心里对李明秋产生了芥蒂,原以为李明秋中邪以后不会东山再起,想不到李明秋死灰复燃,亲自南下长安恭请胡老二去瓦沟镇收购文物,这肯定是一桩赚钱的生意,李明秋还出主意让胡老二多拉一些粮食,灾荒年间用粮食换取文物更划算。

    胡老二不动声色,招呼李明秋吃喝。李明秋还看望了他的两个儿子,二儿子李怀信还在胡老二赠送的那幢公寓住着,李明秋心想自己这几年跟胡老二的交往不错,感觉到胡老二这个人不会出卖朋友。

    李明秋先胡老二一步回到凤栖,李明秋坐车进入南城门时有点趾高气扬,他娘的我李明秋没有被邪气击倒,凤栖还是李明秋的凤栖!李明秋在凤栖还是横行无阻。

    李明秋精心准备了两天,李明秋把那只二十斤重的老龟还在家里养着,李明秋思考着把这老龟活着送给胡老二还是杀了让胡老二尝鲜?李明秋决定最后还是把那只老龟留下,等胡老二上来以后听从胡老二的意愿。李明秋也不考虑他究竟赚那么多钱干啥,反正人人都在赚钱,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有钱就能颐指气使。

    第三天胡老二按照李明秋的要求,拉着几汽车洋面、带着他的娇妾文慧和保镖以及文物鉴定师,浩浩荡荡地来到凤栖,胡老二把汽车停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内,李明秋早在东城门外迎接,感觉中胡老二就是李明秋的财神。李明秋在叫驴子酒馆席开几桌,还专门请来了亲家刘军长作陪。

    胡老二嘻嘻哈哈吃完饭,还跟文慧在李明秋家住了一宿,李明秋让胡老二看他购得的老龟,看得出那胡老二若有所思,暗自吃了一惊。不过胡老二还是不动声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明秋已经联系好了,胡老二去瓦沟镇就住在张有贵家里,这两年张有贵左右逢源,日子过得有了起色。张有贵还是秉承一个原则,谁都不得罪。

    可是那胡老二不知道咋想,第二天早晨竟然让李明秋先在凤栖呆几天,他说他想去郭宇村探望岳母,还说收购文物的事不急,胡老二想带着文慧去黄河岸边转转。

    李明秋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暂且呆在自己家里,心想胡老二不可能甩开李明秋一人独吞瓦沟镇的生意,李明秋跟胡司令已经交往几年,离开李明秋胡老二在凤栖就无法玩转。

    第三天李明秋等不及了,决定去瓦沟镇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简直让李明秋气炸了肺!那胡老二请来疙瘩帮忙,在瓦沟镇收购文物,揭不开锅的灾民们活命要紧,纷纷把藏匿在自家院子里的文物挖出来让胡老二的鉴定师评估,看起来胡老二出手大方,灾民们身背一袋袋洋面,满意而归。

    胡老二看到李明秋若无其事一般,还问李明秋那只乌龟卖不卖?胡老二打算把那只乌龟买下来放生,人年纪一大就有点迷信,胡老二还想长命百岁。

    李明秋久在江湖,还没有遭遇别人暗算。李明秋抬头看一群乌鸦从天上飞过,有点日暮图穷的悲哀。不过李明秋没有让自己失态,李明秋还在张有贵家吃了一顿饭。吃完饭李明秋坐车回到自家的宅院内,首先想到了那只百年老龟,李明秋把那老龟从水缸里抱出来放在院子内的石桌上,手执一把菜刀,一下子把那老龟的头剁下来,突然间李明秋家的宅院内冒起了一丈多高的血柱,血点子横飞,青天白日,宅院内下了一场红得透明的血雨。

第715章

靳之林不会出事,靳之林是池田司令的招牌,是池田司令的财神,不过,靳之林的行为却引起了池田司令的怀疑。池田感觉中国人都很狡猾,跟中国人打交道必须多一些戒备。

    靳之林亲眼看见胡司令淘得几件国宝级的文物,比如那枚金印,有可能出自****初期,那是一个时代的印证,有时候一件文物的出土就能推翻历史定论。后人总是根据先人留下的有限的历史资料来研究历史,公正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所有的史学家在撰写历史时都或多或少添加了自己的见解,可是文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证,为现代人研究历史提供了有力的史实。

    靳之林最初的想法是出高价把那几件极有价值的文物从胡司令那里购得,然后转手获得丰厚的利润,究竟卖给谁靳之林还没有考虑,极有可能卖给日本人,因为靳之林对日本人非常熟悉。

    可是人的观念的转变有时产生于瞬间。那两尊打成碎片的铜鼎还在池田司令的桌子前堆放,地上隐约可见暗红色的血渍,这些血渍不全是鲁汉的血,靳之林的良心突然受到了谴责:我是不是对自己的祖先犯罪?

    靳之林苏醒的良知让他作出了一个毋容置疑的决定,钱算什么?再不能为日本人办事了,应该为自己积点阴德!靳之林不动声色地吃完了一碗面条,然后对池田司令说:连日奔波,确实很累,他想早点歇息。

    池田却睡不着,老奸巨猾的池田把那些打碎的青铜器一片片在桌子上对接起来,详细地揣摩着青铜器上的象形文字,猛然间惊醒:靳之林重返河西,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这两尊铜鼎!围绕着铜鼎演绎出一场惊心动魄的械斗,连五台山佛陀都被卷了进去。中午打死的那个莽汉很可能被靳之林和佛陀追赶得无处藏身,病急乱投医,企图求得日本人的保护,想不到池田却将他置于死地……日本人干事从来不知道后悔,可是此刻,池田却追悔莫及。

    池田想了一夜,想好了对策,干脆送靳之林一个人情,把这打碎的青铜器交给靳之林处理,虽然有点忍痛割爱,但是为了求得更大的利益。靳之林再次西进时,池田决定让靳之林带几个日本的鉴定师过去,以便当场鉴定那些文物的价值。

    第二天早晨靳之林起来很晚,有点心灰意懒,池田早已经为靳之林准备好了早餐,并且亲自陪靳之林用膳,池田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一边吃饭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说在此之前靳之林还有点犹豫,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再去河西,靳之林静静地听完池田的决定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靳之林说,说得有点心不在焉:“这两尊铜器是稀世珍宝,一旦打碎便不值钱。运往长安修补有点得不偿失,五台山掌门明善师傅为了得到这两件宝贝费尽心机,干脆让明善师傅背往五台山修补。靳某连日劳顿,深感身体不适,想回太原修养一段时日。”

    池田把拳头攥紧,又慢慢地展开,脖子上的青筋直冒,脸上却带着笑意。靳之林看在眼里,知道池田已经气急。人跟人之间,有时就这么微妙,昨日此时,池田由于一时疏忽而铸成大错,现在,池田明明知道对手在戏弄他,却仍然装着毫不介意。池田说,说得尽量婉转:“当然,靳兄年事已高,像您这样的人早该享受天伦之乐。不过,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事成之后,靳兄可以去日本赏樱花,四月正是樱花盛开的时期。”

    靳之林考虑到明善佛陀还没有来将那些铜器碎片弄走,断然拒绝会把事情闹僵。况且他昨晚已经说过河西某地发现了大量文物,现在突然决定不去,容易给池田造成错觉。靳氏家族几百口人在太原城里谋生,靳之林不可能给池田留下口实。靳之林决定以拖待变,说得有点勉为其难:“池田君,咱们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说出来也不怕你见笑,近些日子精神感觉不支,靳某确实害怕这把老骨头丢在河西回不来。要不这样,靳某先在洪福县修养几日,等待身体稍好点再去河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是真是假池田都不能再强迫靳之林前往。也许靳之林真的身体不适,这个老家伙不能逼得太急,狗急跳墙,池田还害怕把事情闹僵。池田哀叹一声,表示理解:“回头我会让厨师安排好靳老的伙食,要不要叫几个军妓来为靳老演唱解闷?”

    靳之林苦笑:“那倒不必,打扫一间静室,以便靳某静坐疗养。”

    靳之林便在洪福县住了下来,过起了囚徒式的生活,感觉一生还没有这几天休闲,早饭小米稀饭、杂粮馒头、外加一碟子咸菜。中午一碗面条,下午一壶清茶。池田早晚都来问安,看起来非常客气,实际上内心很急。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贪婪是人的本性,池田也不例外。老实说池田这个魔王的手里已经搜刮了不少的中国珍宝,可是池田仍不满足,财富就是身份的象征,池田心里那种贪婪的欲望永不满足。

    而靳之林却在考虑,考虑怎样全身而退。那不是几件文物,关键是要维护这个民族的自尊!靳之林深蕴孔孟之道,感觉中日本鬼子已经成为强弩之末,再为日本人卖命就成为千古罪人!人不可能顽固不化,所有会思维的动物每时每刻都在修正自己前行的方向。好人坏人之间本身就没有什么明显的界限,作为一个中国人,靳之林的良心没有泯灭。

    过了几天,明善佛陀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明善被疙瘩的好客感动,竟然在郭宇村住了下来,那一日靳之林的一个保镖亲自前往郭宇村告诉明善,靳之林在山西洪福县将明善等待。

    明善预感到了什么不妙,佛陀虽然精气已失,但是武功犹在,辞别了疙瘩,涉水过河,直奔洪福县而来,明善也认识池田,关键时刻明善多了一个心眼,他不会直奔池田而去,明善必须首先见到靳之林,看样子池田和靳之林之间出现了什么芥蒂。明善必须把事情的原委弄清,然后才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明善探得靳之林的住处,悄然从屋顶飘落,可是还不等两人说话,池田已经出现在两人中间。大家都是武林高手,相互间心明如镜。

    靳之林落落大方,问明善:“吃了没有?”

    明善身上带的干粮已经吃光,故意把禅杖横在手里一晃,面对池田:“贫僧化缘来了。”

    池田喊来勤务兵,让勤务兵为明善做一碗面条。少顷,面条端来,明善故意将碗连同面条摔在地上,脸上出现愠怒:“面条里为什么要放猪油?”

    池田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池田扇了勤务兵一个耳光,然后亲自来到厨房,监督厨师为明善做饭。

    借此机会,靳之林对明善师傅说明了事件发生的原委,靳之林要求明善师傅把铜器碎片背往五台山处置,其他事靳之林自己处理。

    池田亲自端一碗面条进屋,看明善和靳之林相对无言。靳之林对池田说:“君子言而有信,池田君让明善把那些碎铜片背走,下来靳某按照池田君的安排行事。”

    明善吃了一碗面条,然后把那些铜鼎碎片装进褡裢里背走。后来听说明善并没有上五台山,究竟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靳之林答应第二天带领池田司令委派的文物鉴定师和几个日本特务返回河西,晚上池田司令亲自邀请靳之林茶叙,两个人谈话很投机。晚上睡觉一切正常,靳之林习惯一个人独居。第二天那些准备西进的人全部集结待命,就是迟迟不见靳之林起床。眼看着时候不早,池田只得亲自来到靳之林的卧榻前,掀开被子一看,靳之林浑身僵硬,早已经驾鹤西去。

第716章

好长时间没有关注田中,田中的一切正常。田中的一双儿女田一郎和田美智健康活泼可爱,妻子卢秀蓉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的贤妻良母,每日里养育孩子操持家务,卢秀蓉已经适应了田中的许多怪癖和日本人的生活习惯,对田中可谓无微不至言听计从,在外人看来夫妻俩日子过得和谐,其乐融融。

    田中享受着中国军人的团级待遇,同时军队又给外籍军官适当的生活补助,加之田中反叛投诚时中国政府给田中发放了一大批奖金,田中的生活可谓无忧无虑。田中的小院门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中国军队站岗,在安全保障方面田中享受着跟刘子房军长相同的待遇。

    每天吃过早饭田中总是按时上班,负责全军一万多兵士兵的安全健康,田中手下也领导着一百多名中国军医,田中跟中国的军医相处融洽,六年来田中跟日本方面没有任何联系,从表面上看起来田中已经蜕变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田中的小院内专门辟有一间静室,静室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块蒲团一把日本军刀而已,每日吃完晚饭田中都要在静室内打坐,田中打坐期间他的儿女和妻子全部不准进入。屋子里昏暗,没有点灯,谁也不清楚田中此刻在想着什么,大多数时光静室内静悄悄,田中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不知道默念着什么。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每个人心灵的一隅都有不为人知的私密空间。小院内静谧而神秘,烛光下卢秀蓉正在为她的一双儿女讲故事。猛然间仿佛谁将灵魂撕裂,静室内传来了田中竭斯底里的哭喊,一开始那些警卫总是非常敏捷地冲进院内,看田中若无其事地从静室内出来。原来是田中在发泄,发泄内心的郁闷。以后大家习以为常,再没有人理会田中的哭喊。

    有时,田中也会唱歌,唱日语歌,歌声的曲调带着异域的风格,让人有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动,音乐是一种粘合剂,把不同种族人类的情感拉近,大家虽然听不懂田中在唱什么,仍然被田中的歌声感动。一晃六年,田中的生活里融进了太多的中国元素,田中被身边的同行亲切地称为“老田”。

    这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田中吃完饭照旧穿着少校的军服上班。走出大门站岗的哨兵面对田中立正敬礼,田中一边走一边毫不在意地还礼,突然间迎面走来一个身穿中国军官服装的军人,那人跟田中擦肩而过,用日语对田中说:“田中君,别忘了你是日本军人!”

    田中目无表情,回敬了一句:“我不认识你!”

    田中没有受到那位身穿中国军服的间谍的干扰,在上班期间照旧尽职尽责地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田中知道国民党的间谍有时也用各种方式考验他的忠诚。田中对待任何突发事件都是从容应对,田中越来越依恋他那温馨的小家,田中不愿意让他平静的生活受到干扰。

    可是田中的嗅觉并不麻木,田中凭感觉意识到,这个身穿中国军装的间谍是个日本人!田中离开日本已经将近十年,十年中田中一刻也没有忘记他在北海道乡下种田的父母,每日里打坐都为父母祈祷,那种思念那种情感随着岁月的叠加与日俱增。可是田中也知道,他是日本人的叛徒,回到故乡的希望日益渺茫,田中只能在心的一隅为父母祝福。

    下班了,田中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伸出两只胳膊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抱在怀中,卢秀蓉早已经把饭做好,军人们都围着桌子吃饭,不像农村人把饭端到炕上。每顿吃饭前田中都要喝一杯酒,田中的面前卢秀蓉早已经将一大杯酒斟满。田中一口气将那杯酒灌进肚子,猛然间抱住卢秀蓉狂亲。

    卢秀蓉有点眩晕,软软地倒在田中的怀里。一双儿女嚷道:“爸爸,你把妈妈咬疼了!”田中好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滴眼泪掉在卢秀蓉的脸颊。

    卢秀蓉已经习惯,习惯了田中的哭笑无常。关起门来过日子,谁家的生活都不尽一样。两口子温存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吃饭,吃完饭田中照旧进入那间静室打坐。屋子内昏暗,窗子上拉着窗帘,突然间一个声音传入田中的耳际:“田中君,你的小日子过得惬意。”

    田中没有睁眼,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日本人暗杀田中已无必要,田中实际上是一具政治僵尸,极有可能日本人要将田中重新利用。说老实话田中不希望自己平静的日子被打破。田中尽量让自己冷静,不让对手看出他内心的恐慌,把声音压得低沉,同时还带着几分视死如归的神气:“需要我做什么?”

    对方没有给田中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你的性命掌握在我们手里,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你才能保全自己。”

    一股冷气从脊背直通脑际,田中感觉浑身冰凉。不过他心里仍然清楚:“别装了,你是国民党派来的间谍,故意考验田中对待党国的忠诚。”

    对手用日语骂了一句:“八格——田中你别白日做梦!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田中微启双眼,看见了一个十字架、一副骨髅。那是法西斯的象征,田中接受特务训练时曾经被训导,杀身成仁是一切特务身份暴露时最终的归宿。田中低下头,嘟囔了一句:“六年前田中受命诈降,结果弄假成真。”

    对手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挑衅:“大日本帝国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忠诚。今日谈话到此为止,过几天会有人找你联系。”

    那人说完话竟然端直从门内走出去,走到大门口还对站岗的哨兵敬礼。田中有些吃惊有些不知所以,不知道这个身穿中国军官军服的日本人是个什么角色。田中又唱起了一首日本民歌,好像在排遣心中的烦闷。老实说田中骨子里那种忠君爱国的思想没有完全泯灭,一遇到火星就会死灰复燃,田中甚至有种希望有种期待,期待跟日本的特务机关重新建立联系。关键的问题是田中对这个日本人表示怀疑,他担心其中有诈,害怕是国民党的中统特务在考验他。

    田中表面上若无其事,一切正常。以后过了几天,再看不见有人来找田中联系,田中紧绷的神经有点放松。凤栖城人心慌慌,主要是几个月天不下雨,气候显得闷热,不过对田中没有影响,田中吃得是供应粮,不要田中亲自动手,每过一段时间后勤主管就会把柴米油盐和袋装面粉送到田中家中。可是这一天田中下班回家,那个身穿中国军服的日本间谍竟然在田中家里坐着等他。

    田中已经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人活一生就这么回事,不管你是那路神仙,田中都不害怕!田中说话非常生硬:“想让我干啥?”

    对方吭一声笑了:“别害怕,我当真是池田司令派过来的,但是这边的国民党军队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胡宗南司令跟池田司令表面上是敌对的双方,暗地里已经做了几年烟土和文物生意。原来联络两家的关键人物靳之林暴病而亡,最近瓦沟镇那边出土大量文物,池田司令想利用田中君的特殊身份跟胡宗南司令建立联系。”

第717章

进入三月,凤栖城每日艳阳高照,天空蓝的出奇,黄昏,几千只烟囱冒出的柴烟很快被风吹散,一轮红日落在城墙上摔得粉碎,霞光满天,凤栖城沐浴在万道霞光之中,犹如天上的街市。

    然而,有人欢乐有人愁,冰火两重天。由于前几年大量的土地用来种植大烟,大多数农民靠出售大烟卖的钱在市场上籴米度日,猛然间几个月天不下雨,市场上的粮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农民们手执纸币籴不到粮食,凤栖城商铺的台阶上坐满了无可奈何的饥民。一开始只是静坐,后来变成了示威,大家把矛头对准了刚开张不到一年的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凤栖支行,质问为什么纸币贬值得这么快?

    银行的职员只是奉命行事,他们不可能驾驭瞬息万变的行情。有人拿着纸币到银行兑换银元,仅仅半年多,纸币贬值了一半,两元钱的纸币才能兑换一块银元。就这,银行门前用纸币兑换银元的人群挤翻了天。银行只得关门,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银元来满足群众兑换的需要。愤怒的群众怒不可喝,有人用石块砸银行的门,有人要用镢头把银行的房子挖倒。

    一开始刘子房军长根本就不打算参与老百姓跟银行之间的风波,凤栖城闹了几次骚乱都是官家或者军队主动让步才使民怨平息。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老百姓惹怒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出。

    愤怒的群中围困了银行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吃完早饭,刘子房军长照旧迈着军人的步伐来到他的官邸上班,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展开,机要科长闫培春神情严肃地站在刘军长的办公室,恭候刘军长的到来。

    刘军长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就一眼瞟见了桌子上文件夹首页上国防部那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命令你部速将强抢银行的暴徒就地正法!

    这是一条死命令,必须坚决执行!

    刘子房军长的脸色铁青,有一种大战之前的冲动。其实这不需要考虑,一切后果都由国防部负责,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犹如一场狼吃羊的游戏,老百姓根本就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那是一场一触即发的惨案,在凤栖的历史上可谓怵目惊心。只要刘军长做一个手势或者说一句话,顷刻之间将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闫培春站得端直,机要科长必须回复国防部的命令,随时把事态(战局)的进展向上级汇报,把上级首长的意图向指挥者传达,这是机要科长的职责,容不得半点马虎。

    刘子房把攥紧的拳头绽开,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纹丝不动。足足一刻钟,刘军长突然换了一种口气,问闫培春:“小闫,你说这件事怎样处置?”

    闫培春愣了一下,突然间来了一个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刘军长,相信刘军长胸有成竹!”

    刘军长笑了,说了一句日语:“你呀,狡猾狡猾的有!”

    然后命令闫培春:“拟文。

    委员长口谕,凤栖不能生乱!

    正在评估贸然镇压可能产生的后果。

    刘子房。”

    闫培春面无表情地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过身,迈着正步走出了刘军长的办公室。

    刘军长心里清楚,这是一场有可能丢掉乌纱帽的赌博,银行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抢劫银行就是死罪!刘子房命令军队严阵以待,在不死人的前提下强行驱赶那些围攻的灾民,刘军长希望事态平稳结束,刘军长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只见李明秋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足蹬千层底牛鼻梁子布鞋,手执水烟壶,戴一副老腿子眼镜,悠哉悠哉来到刘军长办公室。

    刘军长吭一声笑了:“亲家我听说你去了瓦沟镇,却怎么回来了?”

    李明秋坐下,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咱让那个胡老二给耍了。不过也能想开,想不开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跟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辈子挣得钱够花,跟人争长论短干啥?前一个时期买得一只老龟,炖了一锅龟汤,想请亲家品嚐。”

    刘军长苦笑:“小鬼接了一张阎王的令状,国防部命令把那些围攻银行的暴民镇压。正想请教亲家,这件事怎样下场?”

    李明秋突然间灵机一动,这可能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巨大的商机,就看你怎样操纵。过去李明秋一直想在凤栖开办一家钱庄,过去中国的钱庄就是私人银行!凤栖百业俱全,就是没有钱庄,好像过去私人钱庄跟当铺有直接关联,看样子目前时机已经成熟。

    能软能硬真君子,别一条道儿走到黑。瓦沟镇胡老二给李明秋釜底抽薪,李明秋却在凤栖城某得商机!凤栖城过去的民间放贷活动大都是有些商铺的掌柜偶尔做一两回,老百姓过得大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不需要贷款也没有钱给别人放贷,可是现今商业活动遍及全县,民间借贷势在必行。

    李明秋坐在刘军长的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刘军长等不及了,问道:“人都说亲家是诸葛亮转生,遇到这些棘手问题不会没有办法。”

    李明秋故意显得为难:“麻烦亲家跟李某一同去一下现场。”

    那些起头闹事的农民们跟军队僵持,银行的门窗玻璃已经被农民们打碎,银行的职员们已经被困了一天一夜,士兵们从打碎的玻璃窗子向里边送饭送水。

    凤栖没有人不认识李明秋,李明秋在刘军长的陪同下来到现场,让大家情绪有些稳定。

    李明秋开口讲话:“乡亲们,要说受害,我李明秋受害最大。去年八九月,我把存的银元全部兑换成纸币,那时候一块银元只能兑换一块钱的纸币,可是如今,你把这些纸币再兑换成银元,整整贬值了一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局使然。现在,大家不放心手里的纸币是有道理,因为纸币越来越不值钱!给我李明秋十天时间,我让大家手里的纸币全部变成银元!但是咱丑话说道前边,李明秋保不准几块钱纸币能换一块钱银元。”

    人群出现了骚动,是呀,这些纸币还是你李明秋发的,李明秋用纸币收购了我们的大烟,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灾荒年间谁还顾得了那些!有人大声嚷道:“我们不要银元,我们要小米、要洋面!”

    李明秋拍手:“理解!李某尽量按照大家要求的办。”

    刘子房简直傻眼,一场灾民暴乱让李明秋几句话化解。只要银行没有损失,刘军长就好给上司交代。事实证明刘子房还是在某种程度上赢得了凤栖的民心。一九四八年二月解放军攻城,一座小小的凤栖县城解放军进攻了四十多天还没有攻得下来,以后解放军采取了攻心战术,草拟了一封胡宗南的假电报欺骗得刘子房弃城而逃……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给大家叙述。

    李明秋因祸得福,开办了凤栖城有史以来的第一家钱庄兼当铺。钱庄开办以后生意迅速走红。尤其是一九四二年那一场旱灾,李明秋用有限的粮食把灾民们手里的纸币集中起来,然后运往长安兑换成银元,用银元去甘肃、宁夏、甚至四川采购粮食,把粮食运往凤栖销售。虽然是车薪杯水,在大的自然灾害面前起的作用有限,但是却受到了凤栖人的好评,有人甚至把李明秋当作救星。

第718章

鲁汉的两个女人秀花和秀气谨遵鲁汉的嘱托,住在撇撇沟的一孔土窑内,等待鲁汉回来,哪里也不敢去。随身带的粮食早已经吃光,沟里边有一条小河,小河两边长着一种叫做马刺笕的野菜,小河里游荡着一种柳叶鱼和螃蟹。姐妹俩就煮着吃马刺笕和柳叶鱼,烧着吃螃蟹,一直吃了一个多月,还不见鲁汉回来。秀花和秀气并不知道鲁汉离开她俩出走的当天就被日本鬼子杀害,就那样傻等,直到有一天姐妹俩实在等不及了,才商量着离开撇撇沟,背着她们的儿子沿着黄河朝下走,一直走了二十里路,看见她们熟悉的黄河码头和那条熟悉的通往郭宇村的山路,沿着山路回到她们熟悉的家,终于看见娘了,姐妹俩扑到洋芋的怀里大哭。

    大约一年半前洋芋和疙瘩草草将秀花秀气出嫁,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负。秀花秀气结婚以后洋芋去过凤栖城那么一两次,看见疙瘩把姐妹俩安排得还算可以,洋芋心里也稍感安慰。猛然间看见两个女儿哭哭啼啼而来,洋芋预感到了什么不妙。不管怎么说秀花秀气是洋芋身上掉下来的俩坨肉,娘见了女儿没有不心疼的道理。看见两个女儿脸上带着菜色,面黄肌瘦,不用问秀花秀气已经饿了许久。老奶奶把两个重外孙抱到炕上,看两个孩子已经饿得拉不出哭声,老奶奶把馍馍嚼碎喂到重外孙嘴里,重外孙一下子咬住老奶奶的手指头。

    洋芋给锅里倒了几瓢水,首先为两个女儿熬了半锅稀粥,奶奶劝两个孙女吃慢点,人饿急了不能吃得太猛。可是秀花秀气哪能管得住自己,一直吃得见了锅底仍然感觉不饱。吃完饭秀花秀气才对娘说,鲁汉已经一个多月不见回来。

    洋芋近几年心绪一直不佳,跟着疙瘩担惊受怕,基本上不愿意打听有关这个家庭以外的事情,外边天塌下来跟洋芋关系不大。好像前一段时间洋芋听说黄河对岸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哪件事跟郭宇村有关。洋芋没有心情去究根问底,这年月死人的事情经常发生,人们已经把生生死死看得很淡。听见两个女儿谈论她们的丈夫,洋芋的心里隐隐有点不安,是不是鲁汉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件事疙瘩肯定知道,问问疙瘩就会明白。可是疙瘩去了瓦沟镇,临走前连疙瘩的小老婆张芳琴也一起带走了。女人家就是那样,一旦经过了新婚之夜的恐怖,就蜕变得贪婪和永不满足,看得出张芳琴已经适应了疙瘩的粗壮和威猛,感觉中小女人睡在老丈夫的怀里温暖而幸福。两口子缠缠绵绵过了二十多天,胡老二上来又把疙瘩带走。

    洋芋不太理会疙瘩跟男人之间的交往,跟疙瘩交往密切的男人见了洋芋总是非常礼貌地问候一声。可是那个胡老二见了洋芋根本不屑一顾,却把疙瘩的那个小老婆张芳琴猛夸,还说什么男人家就该懂得享受,女人是颗无根草,谁日跟谁亲。洋芋虽然内心不满,也不会去计较,洋芋的心里已经长满了老茧,对待任何事都能想得通。

    可是洋芋的两个女儿却是洋芋的一块心病,把女儿出嫁以后洋芋感觉浑身轻松,现在两个女儿又回来了,让洋芋的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说不定前一个时期疙瘩跟周围的人议论的黄河对岸的那件大事跟鲁汉有关,洋芋看见两个外孙吃饱以后躺在炕上安安稳稳地睡去,而洋芋的两个儿子也才五岁,这阵子正在场院里跟一群孩子玩耍,郭宇村虽然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死亡和变迁,但是郭宇村人仍然在不断地繁衍,犹如一棵大树,虽然折断了主杆,周围又成长起来众多的斜枝杂蔓。如果女婿鲁汉遭遇不测,这两个女儿和外孙靠谁养活?

    就那样过了几天,秀花秀气的身体逐渐恢复。两个女人并不知道她们的丈夫已经遭遇不测,还想回撇撇沟那边看看,看看她们的丈夫回来了没有?洋芋说,你俩就不用去了,假如鲁汉回来看见你俩不在撇撇沟,肯定会找到咱家。

    正在这时疙瘩回来了,看得出疙瘩的心绪颇佳,两年来疙瘩总是非常暴躁,反复无常。也许疙瘩遇到了什么顺心事,有那么一丝人性回归。疙瘩伸出俩只胳膊把两个棕熊般的女儿拥抱了一下,这个动作以前少有,虽然父女们表面上关系不错。看得出两个女儿非常激动,分别把疙瘩亲了一口。可是洋芋却提心吊胆,担心疙瘩说出什么不幸。

    果然,疙瘩说:“我还想这两天派人去找你俩,听说你俩住在撇撇沟。鲁汉回不来了,你俩暂且在这里住下,以后的事情由爹给你俩安排。”

    洋芋听懂了,心里一阵紧缩。但是两个女儿没有听懂,还问爹:“鲁汉究竟干啥去了?”

    疙瘩知道两个女儿反应迟钝,疙瘩咧嘴苦笑了一下,说出的话充满人性:“孩子,人的一生什么事情都可能遇到,你俩也不要过于悲伤,鲁汉被日本人杀害了,你俩再也见不到鲁汉了。”

    郭宇村的上空经常听闻哭声,那一次哭声也没有这次悲恸。那是地心里流淌出来的熔岩,那是苍宇间滚滚的雷声,那是灵魂被撕裂时的脆响,那是心脏被击穿时的回声。两个女人披头散发,哭得神仙感动。

    洋芋的内心撕成了碎块,洋芋亲眼见证了憨女为楞木殉情,洋芋担心两个女儿想不开,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洋芋陪着两个女儿流泪,一边哭一边劝说两个女儿:“孩子,想开些,郭宇村死了那么多的男人,郭宇村的女人照样活人!听你爹的话,人的一生不可能过得平稳。”

    可是秀花秀气坚持要过河东去祭祀鲁汉。疙瘩说:“你俩过去就回不来了,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

    关键时刻还是老奶奶的话管用:“孩子,为了你们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挺直腰杆活下去。”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声呐喊:“疙瘩在家不?”

    疙瘩听出谁来了,赶忙迎出屋外,看明善师傅用禅杖挑着一条褡裢,看样子走了好远的路,不知道从何而来。

    疙瘩把明善师傅迎进屋,明善一进屋子便瞪着疙瘩的两个女儿秀花秀气直瞅。疙瘩有点不知所以,张口解释:“师傅,她俩是我的女儿,你是不是感觉有点奇怪?”

    岂料明善却说:“这两个女子好生熟悉,贫僧好像在哪里见过。”

    秀花秀气看那和尚比爹爹还老,心里也不在乎,她俩泪眼婆娑地问道:“敢问师傅是不是从河东而来,可否见过一个叫做鲁汉的男人?”

    明善佛陀对答:“贫僧正是来自河东。别等了,鲁汉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秀花秀气又开始痛哭:“鲁汉呀,你怎么说走就走?”

    明善佛陀劝道:“人生有时分,死有地点。鲁汉命该如此,不可更改。咱们此生能得见面,也算前世有缘。姑娘,贫僧度你俩脱离苦海,稍时收拾行囊,跟贫僧走吧。”

    只见秀花秀气面对明善下跪:“师傅在上,受徒弟一拜。”

    疙瘩和洋芋瞬间傻眼,这是怎么回事?谁能解得其中渊源?

    明善佛陀指着地上的褡裢说:“烦劳疙瘩贤弟暂且将这俩尊打碎的铜鼎妥善保管,隔日贫僧来取。”说完,在水缸里舀了一钵凉水,咕咚咕咚灌进肚子里,也不吃饭,带着洋芋和疙瘩的两个女儿和两个外孙,大步离去。

    疙瘩回过头看洋芋的眼里噙着泪珠,做了一个少有的亲热动作,把洋芋的双肩抱住,在洋芋的耳朵边说:“洋芋,相信命吧,这就是命。”

第719章

灾荒年间仙姑庵的香火却出奇的旺盛。神灵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据不可替代的地位,衣衫蓝缕的灾民食不果腹,却把仅有的一点钱财用来供奉神灵。不过灾荒年间烧香拜佛的信徒们虽然络绎不绝,给神仙的供奉却大不如以往,供桌上甚至出现了菜团子和谷面坨坨。

    可是寺庙里有钱。历年积攒的银钱不算,在纸币不断贬值的大前提下,香客们出手越来越大方,每日里仙姑庵都能收到大量的纸币,那些纸币让豆瓜娘有点不知所以。

    虽然何仙姑已经仙逝几年,香客们仍然把豆瓜娘叫做“何仙姑”,豆瓜娘也不计较,也不刻意改正,反正叫什么都一样,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为的是让大家喊起来顺口。

    豆瓜背着儿子小豆豆就在仙姑庵安家,这让豆瓜娘和晴雯(凤娥)都大喜过望。那凤娥自知自己年龄比豆瓜大几岁,当过妓女的凤娥沾过的男人无数,却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看来这辈子不会再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不过捉住一个豆瓜也不错,女人历经磨难,得过且过,只要睡觉时身边有一个男人,感觉心里就不孤单。

    仙姑庵增加了两个成员,这两个人都不宜公开露面,不过打扫厅堂和院落的活路凤娥就不再干。每天晚上香客们全部走光以后,豆瓜就开始打扫厅堂和院落。这种活路对于豆瓜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随着干旱的加剧,仙姑庵周围常常听到婴孩的哭声和野狼的嗥叫,穷苦人家生下孩子无力养活,就把孩子抱到仙姑庵扔掉,期盼没有孩子的人家能够捡拾,可是幸运的婴孩极少,大部分被扔掉的婴孩都被野狼吃掉。

    豆瓜的腰间栓一盏马灯,狼看见灯光就自然躲开。豆瓜一边扫院一边看周围的柏树林子里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幽灵似地来回晃荡,偶尔,婴孩被野狼吃掉时的那一声惨叫传进耳膜,让人感觉恐惧感到这个世界的冷漠。那一刻豆瓜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一个人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也没有办法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只能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意识到自己还算幸运。

    打扫完院子豆瓜沿着地下通道回到那孔温暖的崖窑,看见凤娥搂着豆豆酣然入梦,小豆豆在睡梦里喊着“娘——”让豆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水上漂,想起了跟水上漂在一起的日子,其实那个女人也太可怜,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留恋。也许这是老天的有意安排,面前的这个凤娥跟水上漂如出一辙,行为做事总是带着水上漂的遗传,让豆瓜有时就产生错觉,感觉中水上漂没死,眼前的凤娥就是水上漂转生。

    豆瓜把孩子从凤娥怀里抱开,他自己则剥光衣服钻进凤娥的被子里边,睡梦中凤娥把豆瓜抱紧,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豆豆。”那一刻豆瓜有点感动,凤娥把豆豆视为己出。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契合,让豆瓜感觉到水上漂已经复活。

    女人本身就是为男人而生,女人的城池里让男人痴迷让男人心甘情愿地出力流汗永不停歇地耕耘,男人的犁铧插进女人的土地,女人的心田里成长着绿,那是新一轮的循环,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法则,小俩口动作很大的攻守转换不小心撞醒了儿子,小豆豆迷迷糊糊坐起来,使尽把豆瓜从娘的身上推下来,伸出一双小拳头保护娘,还警告豆瓜不准“欺负”娘!

    小俩口被豆瓜的稚嫩逗乐,那一刻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也不用担忧仙姑庵门外的狼吃娃,最起码这温暖的崖窑里一家三口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初夏的夜晚透过小窗可以看见蓝天上缀满繁星,风儿悄悄地探进崖窑,抚摸着一家三口赤身裸体的肌肤。那一刻豆瓜爹可能正在瓦沟镇的半路上被野狼分餐,老家伙用自己不检点的行为验证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自然法则。

    豆瓜当然没有忘记王世勇队长交代给他的任务,豆瓜是一名八路军战士,王世勇队长让豆瓜摸清仙姑庵周围地下通道的概况,看起来和尚们在挖掘这些通道时付出了几代人的努力,凡是有沟壑的地方都有出口,地道成网,好似一座地下迷宫。据说当年不断有良家民妇民女在仙姑庵(前身叫大悲寺)周围走失,原来那些秃驴们将民妇民女蹂躏以后就在地道内杀害,当年地道内到处堆积着累累白骨。

    这是凤栖城的一段耻辱,官家挖了一条和尚壕,把那些秃驴们捉来在和尚壕活埋示众。那一段历史笔者在前边已经有所交代,这里就不必赘述,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可能演绎风流,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有关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永远都是社会发展的主流。

    仙姑奶奶不可能把自己的孙子关进地道里许久,过了一段日子允许豆豆在仙姑庵大殿内外玩耍走动,小孩子看见什么都新奇,同时也引起了那些香客们的注意,大家在背后绯议猜测,这个小男孩很可能跟仙姑庵的两个女尼姑有关系。不过猜测归猜测,灾荒年间大家都祈求明哲保身,谁也不会主动招惹是非。

    无事时豆瓜便在仙姑庵的地道里来回走动,看来这座地宫比上面复杂许多,那一日豆瓜走着走着便感觉自己走到了头,他随身带着马灯,点亮马灯一看,看见一堵砖封的墙,豆瓜完全是出于好奇,把那砖墙启开,猛然间豆瓜看见了,无数条蟒蛇围着一具棺木,那棺木自然打开,坐起来一具人鬼不像的骨髅……豆瓜颤栗着后退,冷不防背后有人出声:“豆瓜,你忒胆大,怎么敢开启那堵砖墙!”

    豆瓜回头一看,原来是娘。豆瓜扑到娘的怀里,有点情不自禁地问道:“娘,棺木里装得是死人还是活人?”

    娘神色暗淡:“棺木里装着何仙姑,娘也弄不清她是死人还是活人,以后谨记,这地道里机关密布,不该去的地方坚决不能去。”

    豆瓜还是不明白:“那些蟒蛇吃什么?它们为什么不出来咬人?”

    娘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有些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有灵气的地方都有蟒蛇保佑。孩子,以后不该问的别问,问的多了娘就会把你赶走。”

    豆瓜不再说话。娘上去了,大殿里还有许多香客需要娘去支应。豆瓜迷迷瞪瞪回到自己居住的那孔崖窑,一个人坐在炕上双手合十。他好像感觉不来害怕,意识到棺木里装着一个有灵魂的活人!何仙姑豆瓜见过,对何仙姑那几尺长的烟锅子印象颇深。这么说来何仙姑没有死,那她把自己装进棺材里作甚?

    正苦思冥想时飘进来一个鬼,那鬼披头散发,见了豆瓜的第一句话就说:“你不用害怕,我是一个活人。”

    豆瓜知道,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何仙姑。说不害怕是一句假话,一股冷气迅速传遍全身,豆瓜强装镇静:“这么说来你没有死,那你为什么要睡进棺材里头?”

    那何仙姑哀叹一声,说出的话充满人性:“我跟你们不一样,一辈子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跟杨九娃虽然是夫妻,却行若路人。恍惚中感觉到自己气数将尽,我们这些神仙讲究坐化,那一日进行了归天仪式,我便躺进棺材里边,可是一晃几年过去,这心仍然在跳,死不了,死不了还得躺在棺材里边,因为你已经坐化,已经归天。不过也感觉不来什么,就是那两个徒儿(豆瓜娘和凤娥)有时断了老娘的烟瘾,经常没有旱烟抽。”

第720章

铁算盘埋了儿子软馍以后,开始还感觉不来什么,因为那软馍本身就是个憨憨,这辈子没有少给铁算盘惹麻烦。铁算盘有儿子媳妇竹叶,有女儿李娟(名义上是孙女),有孙子怀德,还有孙子媳妇文秀和重孙子九斤,那软馍在这个家里有他不多、无他不少,铁算盘一看见软馍就感到讨厌,总认为软馍是个累赘。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八十多岁的李守义(铁算盘)心里总感觉不安,自认为这辈子遇事想得开,可是夜间睡到炕上,发生过的往事像演戏一样,一幕幕在眼前展开,搅和得李守义寝食不安。那不是什么光彩,儿子软馍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丧失了生育能力,娶了媳妇不知道跟媳妇睡觉,铁算盘当仁不让、替儿出征,开起了烧坊(扒灰),生下了李妍。老婆子发现了丈夫的劣迹,在李妍过满月的当天,含愤而死……铁算盘没有被流言和困难击倒,硬是肩挑货郎担子,把这个家庭苦苦支撑。

    以后,铁算盘又仰仗侄子李明秋的势力,在麻将场上巧取豪夺,盘过了郭善人的药铺……做过的事铁算盘感觉不到后悔,根本就不相信因果报应,铁算盘总是遵循他自己的人生理念,活得津津有味,感觉不来任何惭愧和不安。

    人总是活在希望里,有希望才有奔头。王不留(中医祁先生)不知道使用什么手段治好了软馍的不育症,使得儿子媳妇生下了孙子李怀德。日子在一天天走过,不知不觉李妍和怀德都已经长大,两个孩子的婚姻充满传奇,李守义用一幢药铺为代价引诱郭全中跟李妍结婚,婚后小俩口的日子虽然经常磕碰,总算维持下来了,让铁算盘感觉心里有一丝安慰。可是孙子李怀德娶不下媳妇却成了李守义的一大心病。好容易诓骗得一双要饭吃母女,可是新婚之夜那怀德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将那要饭吃女子整死……在侄子李明秋的协助下那一对母女在人世间永久地消失,那件事在凤栖没有引起任何波动,铁算盘心里连个皱褶都没有泛起,更不用说感觉不安和犯罪。不久,李明秋就为侄子李怀德说下一门媳妇,文秀的出现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欢乐,那一段日子铁算盘有点忘乎所以,行为做事带着老顽童的那种神气。一年以后文秀为铁算盘生了一个九斤重的重孙子,这幢老宅院内听到了久违的婴儿的哭声。

    铁算盘一辈子最佩服侄子李明秋,做过的事就不用后悔。管他别人怎样,只要自己感觉不亏就行。凤栖城里每天都死人,大多数死人都不是寿终正寝,能活到八十岁的没有几个,铁算盘的一生连个伤风感冒都不得。亏死亏死,吃亏的就是死人!无毒不丈夫,谁敢说他一辈子没有亏过人?可是这阵子,那些被铁算盘亏死的灵魂一个个在脑海里出现,让铁算盘转碾难眠。好像终于嚐到了什么叫做报应,那种折磨让人难以忍受。

    李守义睡不着,坐起来,点着一锅烟,暗夜里闪烁着一丝火星。突然,西厦屋里传来了九斤的哭声,那哭声是那样的嘹亮,铁算盘奋力地驱赶着心里头的那些魔影,告诫自己:我要活、我不死!我一死这个家就要垮台,我要等到九斤长大结婚!

    铁算盘掀开窗帘,看院子内好像有一个鬼影在跳舞,天上的繁星落满院子,院子内闪烁着无数盏灯。初时,铁算盘认定那跳舞的鬼魅就是软馍,软馍阴魂不散,隐隐约约听见软馍在倾诉着什么……看得真切了,让铁算盘脊背发凉,原来是儿子媳妇竹叶,一个逆来顺受的女人,这辈子没有享受过女人应当得到的情感。女人把自己的初夜给了公爹,那是一种悲壮一种无奈,可是女人并不嫌弃自己的憨憨丈夫,因为丈夫才是她的永远。软磨之死对于竹叶来说犹如当头一棒,让竹叶心灵的堤坝在一夜之间崩溃,女人表达悲壮的形式多种多样,竹叶用跳舞和说唱的形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让人感到了恐惧感到了不安。

    只有在这时,铁算盘才切切实实感觉到了软馍之死带给这个家庭的缺憾。八十岁的老人并不糊涂,他不能让这个家里再出现任何波动,这个家里可以没有软馍,但是不能没有竹叶,李怀德永远无力支撑起这个家庭。铁算盘穿衣服的手在发抖,穿了好长时间才把裤腿捅进裤子里头。可是仍然光着上身,他下了炕,开了门,想把儿子媳妇拉回屋子里头。铁算盘一辈子亏了许多人,但是不能亏竹叶,竹叶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竹叶在暗夜中哼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民歌调子,好像是《妹子想哥泪长流》。男女之间的情感是一个永久的话题,竹叶的歌肯定不是唱给铁算盘,也不会唱给软馍。竹叶也即将迈进六十岁的门槛,竹叶心中的《哥哥》是谁?这也许是一个永远的谜。然而,竹叶的歌却让八十岁的老公爹流泪。铁算盘顾不了许多,光身子扑向自己年轻时的情人,喉咙里有些哽咽:“竹叶,我娃你想开些,这个家里离不开你。”

    竹叶闪身躲过公爹的搂抱,跑进儿子媳妇文秀的屋里,窗上的灯光忽闪了几下,隔窗子铁算盘看见儿子媳妇将九斤抱起,看见孙子媳妇莲藕似的胳膊,肥肥的乳峰胀起……铁算盘站在院内打了个寒颤,听到孙子怀德鼾声如雷。

    铁算盘回到自己的屋子,盘腿坐在炕上出神入定,脑袋里不断地重复着一个信念:“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这个家里离不开我,我要活到重孙子结婚!”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天空瓦蓝,没有一丝云。竹叶将早饭做好,习惯地敲公爹的门:“爹,起来吃饭了。”

    门虚掩着,听不到屋子内有回音。竹叶推门进入上屋,看见公爹端坐在炕上,双手合十,圆睁着双眼,冥然离世。

    埋葬李守义是一个庞大而隆重的过程。李明秋尽到了一个侄子应尽的所有的责任,该来的客人全部到齐,虽然几个月没有下雨,人心惶惶,可是埋葬铁算盘时的铺张还是让凤栖人感受到了李明秋的魅力。唢呐吹出的祭歌在凤栖城的上空徘徊,一乘八人抬的纸轿沿着凤栖街缓缓而行,纸轿的前边是孝子们拉丧的哭声,纸轿后边行走着长长的送葬队伍,凤栖县凡是能来的土豪们全部到位,大多数人不是奔着李守义而来,李明秋的威名犹在。

第721章

狮泉镇那天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致,一对新人骑着一峰高大的骆驼从街道上走过。

    骆驼在狮泉镇并不稀奇,常有内蒙的骆驼队从狮泉镇经过。凤栖南下长安有两条通道,一条是端直朝南路过中铺(黄陵)、宜君到铜川,另外一条路就是经过狮泉镇通过白水、蒲城到渭南。两条通道距离长安基本上相差不了多少路程。八路军小分队在长安的据点距离霸河不远,所以给八路军赶脚的脚夫一般习惯走狮泉镇这边,这边靠近山区,检查较松,适宜于单独行动的脚夫。

    由于沿途检查不再那么严格,张东仓他们的马队迅速壮大,向南走驮的是食盐,向北走驮的是日用工业品和医药。马队一般不驮运武器弹药,担心给国民党留下把柄。为了防止目标太大引起国民党军队的注意,王世勇队长把马队一分为二,张东梅把孩子留给婆婆,跟葛有信一起赶着一群骡马从中铺南下,张东仓弟兄三个照旧走老路从狮泉镇穿过。本来计划把刚入伍不久的王稼祥分配给葛有信,谁知那王稼祥更愿意跟张东仓弟兄们搭伙,呼风雨马上要生孩子,嘎啦留下照顾老婆,无奈王世勇只能临时雇用常建生常贵生弟兄俩跟上葛有信照顾马队,张三和牛二还是沿途照顾那些身背枪械步行赶脚的脚夫。大量的枪械和日用生活品源源不断地运往延安,既支援了抗日战争,又壮大了八路军的队伍。

    张东仓把一部分马队分给姐姐和姐夫,延安方面又给张东仓分配了几峰骆驼,其实骆驼看起来高大,实际上跟骡马一样管理。王世勇在郭宇村给大儿子王稼祥举行了婚礼,来不及通知王稼祥的妈妈和两个兄弟,婚后王世勇让稼祥带着新婚的媳妇金爱爱回狮泉镇探望妈妈,金爱爱的三个哥哥一路护送小妹子来到婆家。

    狮泉镇的人并不稀罕骆驼,却稀罕骆驼身上的一对新人,因为他们认识王稼祥。看那骆驼上一对新人相拥,让人羡慕让人嫉妒。人们不知道王稼祥从那里领回来这么一个俊样的媳妇,由王稼祥想起了王世勇,七年前王世勇从狮泉镇神秘失踪,七年后王世勇的儿子骑着骆驼拥着一个漂亮的媳妇出尽了风头。骆驼来到王稼祥的家,娘跟两个弟弟早已经迎候在自家门口。娘的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可是由于终年劳累,加上丈夫离奇失踪,沉重的生活负担压弯了老人的腰,一双眼睛见风流泪。看见稼祥跟新婚的媳妇双双跪在地上对娘叩拜,老人颤栗着双手将新媳妇扶起,流着泪对媳妇说:“娃呀,娘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那金爱爱从来没有离开过娘的身边,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可是新媳妇却对自己的丈夫心满意足,朝鲜女人的温柔贤惠举世闻名,金爱爱身上继承着朝鲜民族的传统,虽然婆媳从未见过面,金爱爱的一声“妈妈”叫得亲切,婆媳俩相拥进入屋内,王稼祥从骆驼上取下一只褡裢,从褡裢内掏出一把把喜糖,散给前来看热闹的乡亲。

    王家骐王家昌看哥哥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弟兄俩感觉新奇感觉有趣。同时又有那么一种莫名其妙的高兴,弟兄俩劈柴烧水,要为哥哥带回来的几个客人做饭。小小的家庭一下子增加了四五个客人,让张东仓感到为难。张东仓张东魁和金智清面朝老妈妈作揖,张东仓向老妈妈介绍了他们仨跟金爱爱的关系,并且说当了亲就是一家人,弟兄仨会常来看望他们的妹妹。家里太小就不要做饭了,他们常年在外赶脚,就到驿站去吃。

    王稼祥的家住的离姜秉公的宅院不远,早年这里曾经是长工棚。正好那几天姜秉公从凤栖回来,听说王稼祥结婚姜秉公有点不敢相信,看见王稼祥门前熙熙攘攘,遂相信传言是真。七年前的那一场风月案姜秉公一直蒙在鼓里,姜秉公替王世勇把三个儿子养活成人,随着大老婆的上吊自杀,狮泉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世勇给姜秉公戴上了绿帽子,姜秉乾替哥哥报仇,把王世勇拦住眼睛绑到一个山沟里阉割……那是一段耻辱的历史,让姜秉公的人格打了折扣。不过事过境迁,姜秉公不打算跟王世勇结仇。那样的事并不新鲜,谁让姜秉公当年没有生育能力?大丈夫心胸似海,别为炕上的那一点破事而耿耿于怀。特别是在郭宇村碰见王世勇以后,两个人虽然没有说过话,姜秉公却有意跟王世勇把过去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姜秉公是个干大事的人,姜秉公不会为一点小事而绊住双脚。

    姜秉公坐在自家客厅内的太师椅上思考了一会儿,感觉中王稼祥是姜家雇用的长工,王稼祥结婚姜秉公有所表示才对,借此机会跟王世勇找个台阶下来,以后双方也好交往。世事的发展谁也无法预料,与人为善才能明哲保身,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不要给自己栓对头。

    姜秉公喊来管家,要管家准备一桌酒席,他要亲自宴请王稼祥一家,庆祝王稼祥新婚,让王稼祥以后有机会转告王世勇,七年前的那一桩疑案姜秉公并不知情。

    尽管灾荒年间,几个月天不下雨,姜秉公的那一桌酒席依然非常丰盛,王稼祥的妈妈考虑再三,老东家设宴不能不去,连张东仓弟兄三个也跟上沾光,宴席就在姜秉公的客厅内举行,吃完饭后张东仓弟兄三个回驿站歇息。老妈妈不知道儿子结婚,根本来不及给儿子布置新房,以前都是弟兄三个在一起睡觉,猛然间儿子带回来个新媳妇该怎样住宿?

    姜秉公表现出一个长者的宽仁大度:“要不然就让两个孩子暂且在客厅住宿一晚,我一会儿让秋月(姜秉公的小妾)给你们抱来两床干净被褥。”

    狮泉镇的夜晚祥和宁静,姜秉公家的宅院周围有民团巡逻,按道理宅院内的客厅绝对安全。可是睡到半夜王稼祥突然一跃而起,因为小伙子发现窗子上有一个人影……

    穷乡僻壤的山村,小伙子听房实属正常,可是这件事发生在姜家的宅院内,实在有点匪夷所思。本来王稼祥想把新婚的妻子给妈妈留下,让妻子帮妈妈解闷帮妈妈干活。可是第二天早晨王稼祥改变了主意,他决定把金爱爱带走,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因为年幼的弟弟和妈妈保护不了妻子,把新婚的妻子留在家里王稼祥并不放心。

第722章

初中生艳艳根本没有想到,生命之舟会把她甩到这座高原古城。

    那是一段迷幻一样的日子,念初一初二时艳艳还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等到上了初三,家庭的变化让艳艳感觉迷茫,首先是爸爸妈妈没日没夜的吵架,吵架的双方都指责对方背叛了他(她),艳艳听不明白,也没有办法搞明白究竟谁对谁错。后来爸爸整夜整夜不回家,再后来就是爸爸为了躲债而失踪。讨债人把艳艳和妈妈赶出了她们在长安的住房。

    妈妈到学校来看过艳艳两回,还给艳艳留了一点钱,以后就好长时间不见露面。那一天好像是个星期六,学校的学生都放学回家,艳艳和几个家不在长安的住校生一起,在学生宿舍里聊天。眼看着饭票已经吃完,艳艳心里焦虑而不安,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来。正在这时学校的看门老头叫艳艳,说学校门口有一个女军人等她。

    艳艳忐忑不安地来到学校门口,果然看见贝雷帽下一张女军人冷峻的脸。那女军人像检验什么商品那样把艳艳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那是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因为艳艳看见,女军人身边还有两个男军人跟着。艳艳说:“我总该收拾一下东西。”

    女军人回答了俩个字:“不用。”

    艳艳心想可能爸爸或者妈妈犯案,这几个军人来带艳艳跟爸爸妈妈见面。于是心里也不太在意,走就走,光天化日之下,想来这几个军人也不会把艳艳怎么样。

    那女军人正是刘莉莉。刘莉莉和妈妈商量,给爸爸刘子房军长买一个小姑娘做妾,借以收买刘子房军长放荡不羁的心。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刘夫人和刘莉莉不可能跟刘子房对抗到底,更不可能跟刘军长决裂,退而求其次,主动满足刘军长对****的需求,为了弥合这个家庭,母女俩可谓费尽心机。

    这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刘子房军长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对这个艳艳还是满意。小姑娘终究才十六岁,艳艳一直不清楚究竟是谁把她卖到这里,不是爸爸就是妈妈!家庭破裂了艳艳就是个累赘。

    女军人在艳艳的面前看起来非常威严,眼神里一直带着敌意。十六岁的艳艳一看见女军人就浑身颤栗,那几天刘夫人成为艳艳的保护神,刘夫人劝说刘莉莉不要对这个小姑娘太凶,终究小姑娘初中还未毕业,刘夫人还有一点恻隐之心,有时也感觉这是作孽,早知现在当初不如把那个小保姆留在身边,反正为了讨好刘军长,母女俩无所不用其极。

    整整坐了一天汽车,艳艳被糊里糊涂带进了凤栖县城。

    刘子房军长通过电话得知刘夫人和女儿刘莉莉要回凤栖。终究二十多年的夫妻,刘军长跟刘夫人生育一儿一女,虽然外孙女比儿子还大,但是刘军长跟刘夫人很少闹过矛盾,夫妻俩和谐美满,在外人看来刘子房是个正人君子。坏就坏在刘夫人去长安待产,刘子房军长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跟保姆混在一起……从此后刘军长一发而不可收拾,开始开发自己的潜力,跟女人睡觉成为刘子房每天必做的课程,而且不惜在下属军人的注目下逛窑子,演绎出一幕幕悲欢离合的闹剧,成为军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不过刘子房毫不介意,比起国民党军队里其他高级军官来,刘子房还是有所收敛有所自律。刘子房根本想不到女儿和夫人竟然屈服于军长的淫威,投其所好为他买回来一个小姑娘做妾……

    艳艳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不安,逐渐蜕变得无所顾忌和贪恋。那刘子房久经情场,从晴雯那里学得了一些房事的技巧,在艳艳身上实践,常常把艳艳整得大声呐喊。那艳艳初次出道,感觉中一切都非常新鲜。大门外的岗哨每两个小时一换,卫兵们听见艳艳无所顾忌的呐喊,腿中间的棒棒子顶着裤裆,不自觉地流下一股稠稠的粘液……那一刻刘夫人在正房里搂着小儿子睡觉,心里头什么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晃半年过去,那天早晨刘夫人猛然发现,那艳艳的肚子竟然鼓了起来!这说明艳艳已经怀孕,对刘夫人来说又是一场新的考验,如果说刘夫人容忍艳艳的存在是一种无奈,那么刘夫人绝对不能容忍艳艳再生一个儿子来跟刘夫人的两个孩子争夺父爱!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必须当机立断!古往今来为了争夺皇位演绎了多少宫廷内乱,而臣民们为了争夺继承权也酿造出一幕幕血案。刘夫人必须做得不动声色,必须让周围所有的人感觉不来。刘夫人筹划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半年没有下雨,凤栖城人心惶惶,三月天艳阳高照,街道的石板路上好像生成了一股云烟,让人脚踩上去感觉轻飘飘。

    可是有人感觉不来,再大的灾难跟他们无关,他们吃得是皇粮,挣得是官饷,旱涝保收,不需要为一日三餐发愁,刘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人不光是为了吃饭,会思维的人演绎出许多难以想象的争斗,大到战争,小到毫厘之争,为了一个目的,贪婪。

    可是刘夫人不是这样,刘夫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凤栖城的下午依然闷热,刘夫人不能再拖,再拖就来不及。刘夫人抱着自己的孩子,佯装串门,在两个卫兵的护送下,来到李明秋家里。

    满香当然不敢怠慢,热情地接过刘夫人的孩子,跟亲家母开玩笑:“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二儿媳妇屈秀琴进来,为刘夫人泡了一杯茶水,然后回到自己的西厦屋。

    李明秋不在家,俩亲家母正好说话。刘夫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听说济世堂那小中医是你家侄女女婿,麻烦亲家母把那小中医请到你家,不瞒亲家说,我最近老感觉身体不舒服。”

    满香笑笑,俩亲家母都很有教养,满香绝对不会问亲家母得了啥病。满香说:“这不用为难,我亲自去请。”

    停一会儿郭全中背着药箱子进来,满香自然回避。为了使得亲家母专心看病,满香出屋时连刘夫人的孩子也抱走。全中坐在刘夫人对面,不由得想起了他曾经给晴雯看病……那是一段尴尬的往事,刘夫人说不定还不知情。看病是大夫的职业,郭全中习惯性地取出药枕放在面前,要为刘夫人诊脉。

    刘夫人说声:“稍等。”然后站起身,走出屋子,进入茅房。

    少顷刘夫人回屋,先把门关好,然后洗手,坐在郭全中面前,却并不伸手,说话时虽然强装镇定,仍然能看出内心慌张:“郭大夫,求你一件事,你给咱开一副堕胎的药。并且严格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说完,刘夫人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根金条。

    郭全中少年老成,不动声色,将那根金条收下,然后说:“你明天来取。”说完,也不耽搁,把药枕放进药箱,背着药箱出屋。

    刘夫人长出一口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满香进屋,跟刘夫人稍坐,刘夫人起身告辞,满香苦苦挽留,刘夫人坚辞,满香只得把亲家母送到巷口。

    满香刚回到自己家里,看见郭全中已经坐在客厅等她。

    满香在郭全中面前坐下,等待郭全中说话。

    郭全中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根金条,放在桌子上。然后侃侃而谈:“刚才刘夫人让我给她开一副坠胎药,并且给了全中一根金条,全中把金条收下,答应开药。我把金条交给大妈,大妈等伯伯(李明秋)回来后把金条交给伯伯,相信伯伯会把这件事处理地非常妥当。明天全中照旧给刘夫人开药,但是绝对不是坠胎药,而是几副无关紧要的营养药。”

    满香震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停一会儿满香才结结巴巴地说:“孩子,这件事你处理得非常正确,咱们亲戚绝对不能介入人家的家庭纷争。”

第723章

瓦沟镇群众无序的淘宝活动对文物古迹造成的破坏程度难以估价,至今只要你顺便上山走一遭,都能捡到各种各样的雕饰着优美花纹图案的陶瓷碎片,那些残缺不全的石羊石马,各种石雕的怪兽遍布山坡,谁也搞不清它们属于什么年代。战争残害的不光是人的肉体,对一个民族的文化造成的摧残无法估计。

    老百姓疯狂的盗挖属于无知,一些军阀乃至黑社会头目的参与则不可饶恕,胡宗南走了,用低得无法想像的价格从无知的老百姓手里收购了几汽车文物。在村民们的叫骂声中仓皇而逃。幸好没有死人,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胡宗南刚走,胡老二就大张旗鼓地进驻。老百姓淘宝的热情空前高涨,又把住了几辈子的茅屋推倒,在瓦沟镇的地下夜以继日地寻宝。据考证瓦沟镇在秦汉年间属于南北物资集散中心,在盛唐年间发展到鼎盛,当年凤栖的人口曾经达到四十万人,等于一九四二年的十倍。上千年多民族文化积淀,瓦沟镇的地下埋藏了数不清的文物。

    胡老二听从了李明秋的点拨,灾荒年间用粮食换取文物,那真是一招高棋,胡老二在疙瘩和张有贵的协助下干得得心应手。饥肠辘辘的灾民把自家院内挖出的宝贝背到张有贵家的大宅院,由几个文物鉴定师任意评估,老百姓根本不知道那些宝贝的价值,他们只是眼巴巴地盯着汽车上堆放的洋面,肩扛面袋子向回走的饥民,心里期待着油泼辣子彪彪面的香味。

    胡老二不愧为黑道上的奸商,竟然将李明秋从身边剔走,像抠掉鞋上的泥巴那样做得不动声色。李明秋哑巴吃黄连,苦不堪言。但是又无法发作,因为李明秋知道,他远不是胡老二的对手。

    世道就这么残酷,李明秋当初曾经是胡老二的座上宾,长安城里有胡老二送给李明秋的一套公寓。胡老二还曾经送给郭麻子一套公寓,郭麻子迅速没落,销声匿迹,胡老二已经不动声色地将郭麻子那一套公寓收回。但是李明秋的公寓二公子李怀信还住着,名义上还归李明秋所有,胡老二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将李明秋的公寓收回。李明秋不可能跟胡老二撕破脸皮,山不转水转,说不定那一天他们又会互相利用。

    胡老二不但启用了疙瘩,还启用了凤栖城另外一个混混,邢小蛮。邢小蛮跟随靳之林来到瓦沟镇,就在瓦沟镇一直住下来,协助钱团长维持瓦沟镇的秩序,这是刘子房军长的命令。邢小蛮名义上还是军副参谋长,谁也没有宣布将邢小蛮解职,邢小蛮每月还领军饷,刘军长的命令邢小蛮就得服从,因为胡司令在瓦沟镇住着,刘军长虽然没有亲自前往陪伴,但是必须对胡司令的安全负责。邢小蛮堪称武林高手,在瓦沟镇正好能派上用场。

    胡司令走了,邢小蛮没走。邢小蛮又遵照李明秋的旨意,住在瓦沟镇等待胡老二的到来。

    胡老二来了,李明秋也来了,可是李明秋吃了一顿饭又走了。邢小蛮看出了一些蹊跷,也要跟上李明秋一同返回凤栖。胡老二不知道给疙瘩说了一些什么,那疙瘩拽住邢小蛮不让他走,还骂了邢小蛮一句:“小蛮兄,不要狗咬屙屎的,不识抬举。”

    邢小蛮笑了一下,没有发作。邢小蛮不会发作,疙瘩对邢小蛮有恩,疙瘩送过邢小蛮一千两黄金。人跟人之间,有时就这么微妙。邢小蛮留下来,跟疙瘩一起坐地分赃,谁也不知道这文物能值多少钱,谁也不知道胡老二到底能分给他们多少钱。大家都不懂文物,收购文物也插不上手,胡老二让他们留下来就留下来,留下来就在张有贵的客厅谝闲。

    靳之林的突然离世对胡老二是个巨大损失,胡老二也不清楚把这些文物究竟卖给谁。古董虽然值钱,对于懂得古董的人就是宝贝,但是对于不懂的人来说,就变得一文不值。所以当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古董的路子很窄。胡老二跟全国的古董商都有交往,但是无论那一个古董商都没有靳之林实在,靳之林是个地地道道的儒商,在生意行当讲究信誉,跟日本人有深厚的交往。日本的高层收藏中国的文物成为时尚。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刘子房军长来了。胡老二送给刘军长的宾利车上下来三个客人,除过刘军长,另外一个人竟然是田中,还有一个人大家都不认识。

    张有贵专门雇了一个厨师为客人们做饭,灾荒年间蔬菜成了稀罕,鸡肉羊肉猪肉甚至一些野味大家都已经吃得腻烦,一碟子醋溜白菜成为大家的喜爱。吃完饭刘军长不经意地说:这个陌生人是个日本古董商人,由于人生地不熟,日本商人在凤栖期间就由田中先生作陪。

    日本古董商操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刘军长介绍完毕后日本商人即席发言,他首先介绍说他叫什么村野,毫不隐讳说他受池田委托,来到国民党占领区收购文物。村野十分狡猾,把当前的中日战争用一句话带过,他说:“在商言商,村野来贵地只是做生意,跟当前的中日战争没有任何关系。”

    胡老二看炕边放一只抓挠,拿起抓挠挠痒痒,脸上表情复杂,显出一脸坏笑,他问刘军长:“这个什么村野来凤栖,胡司令知道不?”

    刘军长还是很随便地对答:“给胡司令打过招呼。”

    胡老二恍然大悟:这次文物交易还是胡宗南跟池田司令幕后指挥。说什么抗日战争?纯碎是一场游戏!无论是国民党还是日本的高级将领,他们在幕后都达成了某种默契,就是利用战争大发战争财!

    当然,胡老二也难辞其咎,这几年贩运大烟,没有军队从后边支持你根本寸步难行!跟日本人做生意已经不是什么新鲜,有些人还美其名曰“曲线救国”。

    刘军长交代完以后坐车回凤栖。田中一直没有说话,看起来非常消沉。其实田中的角色不可小觑,田中可以说两边受命,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

    胡老二继而一想,既然胡宗南能跟日本人打交道,他胡老二害怕什么?况且这几年大烟生意一直在做。那些文物收回来就是为了变卖,只有卖掉才能赚钱。谁肯出大价钱就卖给谁,管他是不是日本人!

    胡老二指使文物鉴定师先拿出一组文物让那个什么村野过目。村野一看两眼发直,那是一组叫不上名字的青铜器,造型奇特形状各异,可以肯定制造于战国以前。看来中国人不缺智慧,那村野突发奇想,假如让中国人在两千年以前掌握了制造枪炮的手段,这个世界将会怎样?

    经过许多轮谈判,村野选中的一些文物终于成交。黄河岸边的交接仪式犹如两国交换战俘,由于没有靳之林这个中间商,双方的交易缺少信任,中国人要求日本人用黄金支付货款,在这一点上日本人没有异议。可是日本人要求货到黄河对岸再付款,中国人要求先付款后交货,双方僵直了一整天,仍然没有结果。这时,胡老二才有些后悔,李明秋人称“智多星”、“赛诸葛”,如果李明秋在现场,肯定不会出现僵局。

第724章

三月的黄河不见了往日的浊浪滔天,清澈得能看见河水底下的石头,黄河在日益萎缩,异常温顺,偶尔,河两岸的沙地上能看见龟、鳖的踪影。

    明善佛陀带着秀花秀气两个女人,在黄河岸边踯躅。

    人的行为有时不受自己支配,明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两个女人出走,冥冥之中好像这两个女人跟明善前世有缘,明善有责任度这两个女人脱离苦海。

    苦海是什么?佛家所说的苦海可以理解为凡尘俗世。两个女人的丈夫新亡,秀花秀气跟上和尚离家出走时疙瘩没有怎么阻拦,只是洋芋有点伤心。也许疙瘩和佛陀私下里交易,因为这两个女儿对疙瘩来说是一种压抑一种累赘,疙瘩要求佛陀把两个女儿带走,然后给佛陀一笔不小的酬金。

    世上事有时说不明白,那明善师傅身背两尊破碎的铜鼎出了洪福县城,不知道该去哪里,重返五台山是一条险路,担心手下的弟子识破金身已破,佛家对背叛者的惩罚是下油锅,把骨殖捞出来贴上佛家的咒符,然后埋在佛塔下永世不得翻身。明善师傅还想在这个世界上闯荡,必须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神差鬼使,他又重返河西。

    那一日明善正在瓦沟镇游荡,佛家对文物古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好,明善也不例外,听说瓦沟镇挖出来许多稀世珍宝,明善也闻讯前来,可惜身无分文,只能背着褡裢肩扛禅杖瞎转。无意中碰见疙瘩,那疙瘩跟明善已成至交,疙瘩深知明善武艺超群,不知道因什么事离了五台山到处游荡,成为游神野侠。

    疙瘩已经知道了鲁汉已死,郭宇村有人来说他的两个女儿已经回家。疙瘩对秀花秀气怀有爱恨交加的感情,这两个猪仔子是洋芋跟别人混下的,疙瘩背了半辈子耻辱,土匪头目竟然允许自己的老婆偷汉,这本身就有些荒唐。疙瘩看见明善灵机一动,疙瘩跟明善私下里交易,要明善把两个女儿连同外孙一起带走,疙瘩眼不见心不烦。至于明善怎样处置这两个女人不关疙瘩的事,疙瘩答应给明善一笔不小的报酬。

    明善已经走投无路,需要广交朋友,能跟土匪头目结交也不错,明善答应为疙瘩解除心头之忧。可是明善带着两个女人来到黄河岸边却有点驻足不前,他究竟把这两个女人怎样了结?

    其实疙瘩的用意已经非常明显,疙瘩是想借明善之手把这两个野生女儿除却(相当于弄死),以解心头之患。可是明善虽然武艺高强,却从来没有杀生,弄死两个女人对于明善来说易如反掌,明善不愿意坏了自己一生的宗旨和信仰。明善带着两个女人来到黄河岸边,看见两个女人敞胸露怀给自己的孩子喂奶,一个信念逐渐浮出脑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明善决定为这两个女人安顿一个衣食无忧的去处。

    决心既下,为两个女人找出路成为明善的既定目标。五台山断不能回去,一个和尚带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容易引起人们的妄议悱恻,仙姑庵太小,不适宜两个女人安身,听说陕北有个白云观,何不带两个女人去哪里出家?目前看来这两个女人要想重新嫁人已不可能,灾荒年间人们自身难保,光棍娶妻也要等到风调雨顺。即使平常年间秀花秀气也很难嫁人,她们自身的长相太令人惭愧。

    溯流而上,两边的山峦越来越险峻。明善突然感觉自己太傻,为了一句承诺,无形中捡了两个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有心甩下两个女人不管,感觉中对不住自己的良心。其实两个女人心里更胆怯,不知道这个光头和尚要把她们带到哪里?那一天正走间两个女人突然给明善佛陀跪下,鼻一把泪一把地求告明善师傅:“要杀你把我俩杀掉,把俩个孩子留下。”

    明善内心吃惊,看来两个女人不傻。疙瘩已经对明善有所暗示,明善也知道疙瘩要他把两个女人带走的目的,此刻的明善内心里确实有点崩溃,犹如山崩地裂,那种感觉无人能够领会。明善伸手想把两个女人扶起,无意中撞上了两个女人的前胸,两个女人有一种赴汤蹈火的凶猛,四只浑圆的胳膊把明善紧紧地抱住。

    明善要想甩脱女人的纠缠并不难,两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明善的对手。可是那一刻明善竟然出神入化,静静地站着不动。

    太阳热辣辣地照着,露出一丝讥讽,黄河两边的山峦长出了新绿,山风吹过,发出哗哗的响声。猛然间,黄河泛出一片白浪,明善师傅看见清澈的河水里,游荡着数不清的黄河鲤鱼,一只神龟带着无数龟儿子,肆无忌惮地游行……

    明善的袈裟被两个女人剥离,五十岁的明善开始了破茧求生的过程,那是一种转换一种历练,神仙也无法抗拒女人城廓里的那种诱惑那种依恋,看看如来佛偷窥观音菩萨的那种眼神,你就会明白神仙也无法躲避女人的诱惑……女人们的动作是那样的娴熟,她们知道征服这个胖和尚的唯一办法就是开发自己。那是一种心甘情愿地奉献,相恋中的大山永不后悔!女人们毫无顾忌地打开城门,诱导着胖和尚住进那密不透风的茅屋,然后点燃柴禾焚烧,把和尚的肉体还原成那一掬露水。

    复原是一种精深的艺术,需要勇气需要智慧。明善完成了由神仙到凡人的转换,心甘情愿地住进了两个女人的茅屋。去白云观度两个女人出家的愿望随着那一种水到渠成的契合而渐行渐远,黄河岸边的一个山洞里升起了缕缕炊烟,一个老和尚和两个女人两个孩子组成五口之家。每日里和尚上山,用禅杖打下松树上的松籽,用松籽熬成稀粥养活全家。两个女人追赶着沙滩上的乌龟,把乌龟煮熟引诱明善去喝龟汤,明善感觉到龟汤没有什么不好,既然还俗了,就不必有那么多的忌讳,明善开始吃肉,开始杀生,开始过起了凡夫俗子的光景。

    和尚还俗是一种自然现象,五十岁的明善戏剧般地被两个女人俘获。山洞在黄河岸边随处可见,明善跟两个女人住进黄河岸边半山腰的一孔山洞里边。虽然秀花秀气两个女人的年龄加起来还没有明善大,但是女人并不嫌弃,她们没有资格嫌弃。自从知道了疙瘩并非她们的亲生父亲以后,两个女人清楚她们在这个社会上的身份和地位,只要有人肯养活她们,女人们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了选择。

    但是明善始终没有忘记疙瘩的承诺和瓦沟镇的文物。明善分析靳之林之死跟瓦沟镇的文物有关。五台山杨延昭抗金的故事家喻户晓,明善还有那么一点中国人的良心,还知道那么一点爱国的道理。明善凭感觉意识到,日本人也在窥见瓦沟镇出土的文物!

    明善决定重返瓦沟镇,秀花秀气拽住明善不放,两个女人经历了失去鲁汉的痛苦,要求明善无论走到那里把她们带上。明善心里也丢不下两个女人,于是一家五口又沿河南下,这一天他们正好来到黄河码头,看见疙瘩带领着一帮子弟兄正跟日本人对峙。

第725章

葛有亮葛有信弟兄俩自从知道妈妈靳之琴的身世以后,对妈妈更加敬重。在凤栖,大多数老人只知道许多年以前,卖羊肉泡馍的老葛用一碗羊肉泡馍,为自己的儿子葛罗锅捡得一个媳妇,葛罗锅跟那要饭吃女子结婚以后,生下了两个孩子葛有亮葛有信,许多年以后葛罗锅作古,那要饭吃女子就成了葛老太婆,谁也不知道葛老太婆的身世,更不知道那老婆子竟然身怀绝技,直到有一天葛老太婆为了保护怀孕的儿子媳妇张东梅跟邢小蛮稍施拳脚,那邢小蛮从葛老太婆的一招一式中,猜测葛老太婆可能是五台山弟子。

    然而,葛老太婆还是刻意保持低调,无事一般不抛头露面,更不主动招惹是非。假如不是那两尊铜鼎事件,假如不是弟弟靳之林亲自找上门来,葛老太婆可能就会默默无闻度过残生,谁也不会知道老太婆来凤栖以前的身世。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葛老太婆也就不再刻意隐瞒。更可况往事如烟,已经过去几十年,让后世子孙知道葛老太婆的身世也无坏处,凤栖人从此后对葛老太婆刮目相看。

    人的行为做事,往往产生于一念之差。五台山佛陀明善如果不是心起邪念,跟那板兰花风流一夜,破了金身,圆寂之后也能在那神仙界谋得一官半职,可惜一生修炼毁于一旦,佛陀害怕被同行识破,不敢回那五台山继续执掌佛门。于是肩扛禅杖四处流浪。

    其实那也没有什么,和尚还俗也不稀奇。关键是最初的明善还有点顾忌,不敢担当,跟那板兰花睡觉之后,又将那女子遗弃在驿站,独自一人逃之夭夭,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那板兰花也非等闲女子,硬是吃苦受累回到凤栖,使得明善佛陀羞愧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从此后成为孤侠游神。

    却说靳之琴将那板兰花收为门下弟子,最初给板兰花分派的活路是拉风箱烧火。羊肉泡馍馆在凤栖仅此一家,从早到晚食客不断。羊肉汤里放一些米壳(大烟壳),客人吃了上瘾,当年那也不是什么忌讳,客人们吃得就是那种口味,况且沿途赶脚的脚夫不抽大烟的极少,大家把那一点米壳也就不在乎。

    葛家的后院里盘一口大锅,锅里边常年四季煮着羊肉,煮羊肉的大锅烧柴,凤栖城里烧煤的不多,烧柴的灶口安着风箱,需要一个人不停地拉风箱烧火。

    拉风箱烧火对于板兰花来说也不是什么苦活。葛老太婆给风箱的前边掉一只秤砣,那秤砣来回摆动,板兰花拉一次风箱就要用另外一只手推一下秤砣,必须把机会把握得恰到好处,要不然秤砣就会碰到脑门。

    那是一种练功的办法,当年杨门女将杨排风就是一个烧火的丫头,硬是一边拉风箱一边耍秤砣,练就了绝世武功。练功是一种枯燥无味的反复运动,来不得半点偷懒和马虎。最初板兰花练得非常起劲,板兰花主要是贪婪锅里的羊肉。每顿饭葛家老大总是给板兰花切半碗羊杂碎,烧饼管够。板兰花吃饭不算饭钱,做活没有工钱,每天落得吃饱饭。

    那天葛有信回家探望妈妈,葛有信在凤栖的身份属于半公开状态,甚至当地驻军都知道葛老太婆的二儿子是个八路,当年属于国共合作时期,葛有信回凤栖一般没有什么风险。

    葛有信这次回家,主要还带着组织分配的任务。当年凤栖大张旗鼓地跟日本鬼子做大烟生意,八路军由于本身力量有限,基本上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只要国民党不阻止八路军向延安运输医药器械和日常生活用品,八路军只能保证自己的队伍远离毒品。可是这一次瓦沟镇发现了大量的文物,上级组织要求八路军小分队尽可能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在不影响国共合作的大前提下尽量阻止胡老二跟日本鬼子的文物交易。

    这是一次特殊的任务,必须做到不动声色,不能让国民党发现八路军的意图,更不能给国民党留下口实,致使国共合作破裂,假如国民党切断了南北物资运输线,对抗日战争的大局极为不利。

    可是文物属于国宝,绝对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八路军如果再置之不理,就对不住一个中国人的良心。葛有信知道妈妈的影响,知道妈妈在凤栖人心目中的地位,想让妈妈出面,阻止这次文物交易。

    葛老太婆一生保持低调,基本上不愿意介入任何纠纷,虽然儿子参加了八路,但是葛老太婆却没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也没有那种爱国情怀。听到儿子说这批文物不能流失国外,葛老太婆还有点不以为然。虽然从小在五台山学艺,对文物古迹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但是葛老太婆心里还是认为对那些破铜烂铁的估值太高,想象不来葛老太婆仅仅代为保管了那么几天铜鼎,疙瘩竟然给她分了一千两黄金!

    为了不拂儿子的面子,葛老太婆答应试试。可是靳之林已死,胡老二跟葛老太婆基本上没有什么交往,这件事该怎样下手,还是让葛老太婆费尽心机。

    事不宜迟,黄河两岸日本鬼子和胡老二由于互不信任而陷入僵局,这种僵局一旦打开,后果将不可估计。必须尽快找出一个办法,首先让双方无法交易。

    母子俩陷入焦虑之中,正在烧火的板兰花思想却开了小差,小姑娘的全部目的只有一个,尽快为自己找个靠山,找个女婿,颠沛流离的日子板兰花过够了,看见一个小伙子板兰花就很自然跟自己的命运连接在一起。那个葛有信板兰花好像在那里见过,那不是一见钟情一见痴心,实实在在是抓不住一个男人!姑娘一边烧火一边瞎想,心悬神离,不小心那秤砣飘过来砸到板兰花的前额,顿时血流满面。葛老太婆眼疾手快,一下子用手将小姑娘的伤口捂住。葛有信顺势跳下炕,不到一刻钟请来了中医郭全中。

    这是一般的撞伤,用些止血药,包扎一下就可以。葛老太婆看看儿子葛有信,瞬间明白了板兰花的心思。大家都从苦难中过来,葛老太婆对板兰花还是同情。女人,女人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小姑娘包扎伤口以后回到自己屋子,葛老太婆让小姑娘躺在炕上别动,一直看着板兰花静静地睡去,葛老太婆这才走出屋子,看儿子葛有信代替板兰花烧火,葛老太婆坐在儿子身边,给儿子谈这个小姑娘不幸的经历。

    葛有信说:“我一进咱家就认出了这个小姑娘,她的老家在郭宇村。那一年郭麻子的游兵散勇流窜到郭宇村,郭宇村的小姑娘基本上全部被那些游兵散勇糟蹋,没有一个幸运。不说那些了,那些游兵散勇们曾经打过日本,战争年代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很难分清。我知道娘的意思,既然娘把这个小姑娘收留,我就有责任为这个小姑娘安排出路。”

    葛老太婆想了半天,还是谈了她自己的看法:“儿子,你刚才让我想办法阻止胡老二跟日本人进行文物交易。娘不是不想帮忙,这件事很难。在凤栖能阻止胡老二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刘子房军长。可是娘想,没有刘军长幕后支持胡老二也寸步难行。所以,娘还是劝你们八路军见机而行,目前国民党的实力还是比八路军大,这件事最好不要搞僵。”

    板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炕上起来了,这时正站在娘俩的身后,头上还扎着一绺白布,好像是给谁戴孝。小姑娘流过血的脸颊显得俊俏,她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大哥,你把我带走,说不定我有办法。”

第726章

自从软馍死了以后,卢师傅的生意大不如以前。究其主要原因,主要是跟旱灾有关,人们都吃不饱肚子,哪里还有闲钱买那些小玩意。不但那些陶俑无人问津,就连瓦盆瓦罐也销路不畅,往年最少一个月烧一窑陶器,这一年已经到了三月,还连一窑陶器也没有装满。

    其实不光是陶器卖不出去,李明秋的要挟搞得人心烦。

    那李明秋只是跟卢师傅打了一声招呼,就在卢师傅平整下的那一块地基上搞起了修建。其实卢师傅没有权利阻挡,西门外的山坡属于无主土地,原则上谁都可以占用。但是占用也得有个先来后到,那片地基是卢师傅耗费了许多精力才平整出来,你李明秋总不能夺人之先。

    可是李明秋好像故意跟卢师傅过意不去,他就不相信卢师傅牛吃桑叶能结茧!李明秋刚从胡老二那里装了一肚子气,正好没有地方发泄,在李明秋的眼里卢师傅是个软柿子,捏一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灾荒年间除过粮食涨价,其它什么都很便宜,李明秋拉来了许多砖瓦和椽檩,请来了工匠,选了一个吉日,在卢师傅宅院旁边的一块空地上,为他的三儿子修建房屋。

    卢师傅坐在自己家里,只能生闷气。卢师傅知道自己的能量,胳膊扭不过大腿。大女婿田中和二女婿闫培春来了,不但不去找李明秋论理,反而劝说岳父暂且忍下这口气。就目前来说闹腾只能卢师傅吃亏,两个女婿在刘军长手下干事,相互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退一步天地宽,李明秋也蹦达不了几天。

    年贵元刚刚新婚,所有的一切结婚用品都是卢师傅帮助准备,卢师傅的用意很明显,想把年贵元招赘,其实住宅旁边的那块空地也是卢师傅为三女婿准备的,卢师傅打算让三女儿卢秀英跟年贵元结婚以后就在自家的住宅旁边另外给三女儿修建一院桩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块空地被李明秋抢占。卢师傅又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瓦盆窑很容易修建,顺便在那一处沟坡挖个土窑就能烧制瓦盆瓦罐,卢师傅打算把西沟畔的那一处宅院送给二女儿卢秀兰和女婿闫培春居住,他自己带着三女儿和三女婿年贵元彻底从西沟畔搬迁!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卢师傅惹不起你李明秋躲得起!老子离你远点,省得再受猪狗的气!

    清明节年翠英来到卢师傅家,约弟弟年贵元带着新婚的媳妇卢秀英去给爹娘上坟。卢师傅的瓦盆窑已经停工,卢师傅突然对女儿女婿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让年翠英为难,没有听说过亲家给亲家上坟。卢师傅说得通情达理:“不要紧,你们去祭祀爹娘,我主要是想转转,心烦。”

    卢师傅雇了一乘轿子,让卢秀英和年翠英俩姐妹坐进轿子里,卢师傅跟年贵元一人骑一头骡子,朝年家庄进发。这条路对于年翠英姐弟来说,已经非常熟悉,幼年时姐弟三(包括年贵明)常常沿着这条路去县城十二能的私塾读书。时过境迁,现今的原野一片荒凉,麦子已经绝收,由于干旱秋庄稼无法下种。路边时不时看见倒毙的饿殍,卢师傅一路走一路叹息,心情沉重。

    许多年来卢师傅一直经营他的瓦盆窑,根本不去关心春种秋收,吃粮就去城隍庙的农贸市场去籴,逢贱吃贱逢贵吃贵,感觉不来耕种粮食的艰难,猛然间看到大片的土地荒芜,方才知道灾荒已经来临,看样子回家以后当务之急就是想尽千方百计积攒一些粮食,民以食为天。

    一行人来到年家庄,在年贵元的故居前停下,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在烧毁的废墟上建起了新屋,唯有年贵元家的故居前还是残壁断垣,年翠英从篮子里取出祭品,首先在荒废的院子里点燃了冥钱,卢秀兰身穿裙裾跪在年贵元旁边,看起来小媳妇一脸茫然。

    在院子内祭祀完毕以后,年翠英又带领一双小夫妻去到爹娘的坟前祭祀。卢师傅无所事事,就在亲家烧毁的废墟上闲转。卢师傅认识叫驴子年天喜,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年天喜竟然死于天灾。看来这人活一世也不容易,不必为了一时一事的得失而耿耿于怀……假如老天三年不下雨,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想开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就那样一边漫步一边想,冷不防脚下的土地下陷,身体瞬间掉进一个大深坑,卢师傅一想完了,该不是阎王爷找他的麻烦?卢师傅惊恐得一声大叫,幸好姐弟三人刚刚在坟前祭祀完毕,回到院内,听见卢师傅从地心里传来喊声,年翠英站在塌陷的地窖口一看,瞬间明白了一切。

    大约二十年前,公爹郭善人带着刚娶的婆姨牡丹红回到郭宇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惹爷爷郭子仪生气,郭子仪一气之下,把家里的所有银元用骡子驮到郭全发的岳父年天喜(叫驴子,年翠英的亲爹)家,要叫驴子代替女婿郭全发把这些银元保管……以后,叫驴子老俩口被一场离奇的天火烧死在自家的茅屋内,那些银元也就离奇失踪。爷爷郭子仪一去内蒙十年不见回家,回来时已经死亡,装进棺材被人抬进郭宇村郭家的宅院内。就在爷爷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公爹郭善人又离奇上吊死亡……世上事万变不离其中,所有的争执无非是为了两点,权力和财产,郭善人之死对于年翠英来说是个谜,但是郭全发肯定清楚。现在,那藏匿银元的地窖被卢师傅无意中发现,这对于年翠英来说,无异于天降馅饼。

    三个年轻人齐心用力,把卢师傅从地窖内拉出,年翠英也不想隐瞒,在地窖边讲述了郭子仪跟儿子郭善人的恩怨情仇,郭子仪用骡子驮到孙子岳父家的银元让年天喜费尽心机,不知道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些银元藏匿在地窖内,年天喜并没有侵占女婿财物的念头,可是一场天火是使得那些银元离奇失踪。年翠英说:“这地窖内肯定藏匿那些银元,这些银元从理论上讲归郭家所有,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关键的人物已经作古,我的意思是咱们把这些银元挖出来平分。”

    卢师傅忙说他不要,不义之财不可得。咱们当了亲是一家,你们怎样分配是你们的事,这件事我替你们兄妹保密。

    弟兄俩从村里借来镢锨,不大一会儿就将那地窖挖开,果然挖出来一条大瓮,大瓮内装满银元。村里人都赶来看稀罕,虽然大家羡慕姐弟俩发财,但是没有人怀疑这些财产的归属,反正在谁家的房基下挖出来就属于谁,这一点不会有人异议。不过有人也感觉后悔,那茅屋已经塌陷了几年,为什么其他人就没有发现地下藏有银元?

    天黑时卢师傅带领三个孩子,赶着两头骡子,兴高采烈地回到凤栖,崔秀章看骡子上驮着两条沉甸甸的褡裢,心里有些惊奇,抬下褡裢一看,竟然是两褡裢银元!有关郭子仪当年跟儿子郭善人闹翻脸,把银元藏在年天喜家里的往事凤栖街无人不晓,看来郭子仪当年藏匿的银元已经重见天日,这当然是一大喜事。崔秀章做了几碗驴肉泡馍,安顿几个人吃饱喝好,但是把银元放在谁家成为一大难题,叫驴子酒馆肯定不能放,每天晚上门外的石阶上睡满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年翠英给卢师傅说好话,想把银元在卢师傅家里存放。卢师傅摇头,担心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这时,年贵元劝岳父:“爹,就放在咱家,咱家里比较保险。肚子没冷病不怕喝凉水,凤栖城里没有人不知道爹的为人!”

第727章

富户人家给孩子结婚较早,靳之林作古时,他的大儿子靳羽西已经四十开外。

    俗话说有父不显子,靳羽西虽然满腹经纶,曾经留学欧美,足迹踏遍大半个世界,但是回到山西父母亲身边,却默默无闻地协助爸爸料理家族内部的事物,在生意行当钻营,基本上跟官家没有交往,也不理闲事,成为靳之林的有力帮手。

    猛然间听闻家父暴亡,靳羽西虽然满腹疑惑,却也表现得相当冷静。太原城里几百户靳姓家族,靳羽西不可能跟日本人闹僵,也不可能对父亲之死向日本人提出质疑,只能按照汉族人的习俗,非常隆重地埋人,一乘绸缎做成的轿子用汽车拉着缓缓地从洪福县城内开出,汽车两边靳家子孙扶柩前行,灵轿内一副高浮雕的棺椁装殓着靳之林,灵轿后边一绺长长的送葬车队,上百杆铳锵(一种原始古老的能发出巨大声响的器械,跟枪有些相似,装火药鸣放,不会伤害任何生命。)朝天鸣放,唢呐吹出的安魂曲传遍四方。由于长时间玩弄文物,靳之林生前曾经告诫子孙,他死后墓室内不准放置任何陪葬品。那样以来死人才能够安稳。

    当然少不了和尚道士念经超度,太原城里各界名流、日军官兵列队祭奠,甚至天皇和阎锡山长官也发来唁电,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一个月后靳之林棺椁下葬,山西晋商靳之林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靳之林之死对靳氏家族的生意没有任何影响,父亲在世时靳羽西不显山不露水,靳之林一死,靳羽西就显示出他管理家族的强大潜能。首先是家族内部没有出现任何波动,所有的家庭成员都各司其职,没有出现争权夺利的现象。靳之林的众多儿女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大公子靳羽西的领导,靳羽西把家族内部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有人不愿意服从靳羽西的领导,曹武直就是其中一个,这个人大半辈子跟着靳之林南征北战,可谓功高盖世,靳之林在世时对曹武直另眼看待,无论大小事情都要跟曹武直商议,曹武直跟靳之林是一种亲如兄弟的关系。猛然间靳之林死亡,曹武直当然悲恸不已。

    可是靳羽西却对曹武直有点冷漠,感觉中有必要杀一杀这些前朝重臣的锐气。曹武直何等聪明之人,也有一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晦气,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曹武直萌生去意。

    靳羽西稍加挽留,便为曹武直设宴践行。反正大家都心照不宣,靳羽西有他自己的一套管理方法,刚愎自用,不需要请一个太师爷来为自己掣肘,而曹武直已经投靠新主,池田司令答应给予曹武直相当丰厚的待遇。山不转路站,说不定以后还有遇到一起的时候,双方说话都相当客气,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受到刺激。

    日本军人崇尚杀身成仁的武士道精神,日本人很少投降,一旦走到绝路就剖腹自杀。可是池田司令却不一样,池田司令是一个中国通,对孔孟之道研究颇深,他认为治军之道在于以柔克刚,任何人逼急了都会狗急跳墙。在太原城里池田实施了所谓的人道,一般对南来背往的客商管理较松,对一些当地的土豪商贾采取拉拢政策,一些土豪和商贾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主动跟池田套近乎,太原城外虽然八路军骚扰不断,太原城内相对而言比较安静。

    池田始终没有忘记黄河以西的文物,陕西本身是个文物大省,有人形容陕西无论什么地方顺便挖个坑,都能挖出价值连城的文物。说得虽然有些玄乎,但是陕西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却不容置疑。池田深知这些文物的价值,苦于河西无人联系,猛然间记起了田中。田中是日本人掌握的少数几个投敌叛国的间谍之一,日本人对田中的叛变一直保持沉默,他们也无法弄清田中究竟是诈降还是真的投奔了国民党,反正国民党的宣传铺天盖地,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出了个田中。田中是日本人的叛徒。

    池田考虑了许久,决定派自己的心腹干将村野前往河西,村野算得池田的一张王牌,不到关键时刻池田绝对不会对村野委以重任。那村野带着几个人前往河西,直接找刘子房军长谈判,并且拿出了池田的手谕。刘子房军长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胡司令的专线,胡司令在电话里指示刘军长,将池田司令派过来的要员细心招待。

    刘子房军长早都知道胡司令跟日本人有生意交往,这件事连蒋委员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战争年代交战的双方都无意中形成了一种默契,相互间在生意场上互相谋取暴利。但是刘军长却不显山不露水,他本人绝对不会介入生意场中,对待敌我双方的生意往来基本上不闻不问,做生意的双方都清楚离了刘军长寸步难行。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用当地人的话说,刘子房想日驴又怕驴踢(相当于既能得到好处又不至于暴露自己)。

    黄河岸边的对峙让池田始料不及,池田当然不可能亲临黄河岸边督阵,他自己只能坐镇太原遥控指挥。村野终究在这一方面经验不足,他要求田中过河东做质,当地驻军请示刘子房,刘军长回电答复,坚决不能放田中前行。

    田中是国民党手里的一张王牌,刘军长当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行。胡老二气得骂娘:“这挨槌子靳之林也死得不是时候!”

    池田考虑让曹武直前去河西斡旋,终究曹武直跟河西有过交往。曹武直也答应前行。那天坐船准备渡过河西,风平浪静的黄河两岸,河水清澈,山峦一片静寂,江山如画如诗,谁也想不到交战的双方正在进行一场肮脏的交易。

    船行至河心,猛然间从船底下钻出一个光头和尚,不由分说将那木船推翻,把曹武直拽入河中。

    曹武直也算得武林高手,河水不深,两个人就在河心缠斗。搁往日那曹武直根本就不是明善的对手,可是那明善初尝禁果,被两个女人轮番进贡,身子空虚,在水中只能跟曹武直战个平手。两人厮打着上岸,被疙瘩强行从中间分开。

    明善跟曹武直原来就相互间认识,曹武直上得岸来明显生气,他质问明善:“这件事跟你毫不相干,你为什么要横插一杠子?”

    明善说得理直气壮:“这些文物属于国宝,绝对不能交易。”

    曹武直讥讽明善:“中国无数国宝流落国外,明善师傅挡住几件?”

    明善说:“眼不见心不烦,见了就不能不管。”

    谁也没有防备,那村野竟然举枪向明善瞄准,千钧一发之时,站在村野面前的田中大喊一声:“村野君,不能那样,那样一来你我二人都难以保住性命。”

    突然间冲出来两头母熊,那秀花秀气不顾一切,抱住村野猛咬,将村野的双手咬伤。

    黄河岸边的文物交易因为这一场冲突而暂时中断。看来那胡老二还不死心,在商言商,那些古董如果卖不出去就没有价值。身在古都长安,胡老二积攒了大量的文物,除过少量几件稀世珍宝外,胡老二打算把那些古董全部出手,胡老二有一个心思对任何人都不能讲,胡老二想带着一笔财富和自己的娇妻移居国外颐养天年,胡老二厌烦了国内军阀的尔虞我诈。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晚上,胡老二悄悄地放曹武直和村野过河,临行前胡老二告诉二人:“你们要么打发靳之林的儿子靳羽西过来,我在长安等他。”

第728章

为了沿途行动方便,张东梅剪掉长发,打扮成一个男子汉模样,看起来英俊潇洒,跟自己的丈夫葛有信和常建生常贵生弟兄俩一起,赶着几十头骡马,从凤栖一直南下,通过中铺(黄陵)、偏桥(宜君)、出铜川到达长安,沿路基本上没有检查。那常家兄弟原来就跟葛有信熟悉,大家互相知根知底,一行四人晓行夜宿,配合默契,每天晚上住进驿站,三个男人轮流喂牲畜,张东梅基本上一觉睡到天明。

    骡马大队到达凤栖时葛有信留了下来,上级组织给葛有信另行分派了任务。张东梅跟常家兄弟一路上走得基本顺利,早有人在长安为骡马队准备好了回头货,无非是一些医疗器械和生活用品,为了沿途安全,上级组织严令禁止骡马大队运输武器。大家赶着骡马回到凤栖,葛有信带着一个小姑娘在驿站将骡马大队等待。

    那小姑娘张东梅认识,上一次回家时听娘说雇了一个烧火丫头,可是这烧火丫头也有些来历,小姑娘最早给邢小蛮的武馆看门。有些事张东梅不便于细问,不知道娘收留那个小姑娘作甚。现在看见丈夫要带那个小姑娘一路同行,张东梅心里多少有些别扭,明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人正派,女人见了女人还是有些防备。

    葛有信说,带小姑娘出走是娘的意思,娘想让咱们给小姑娘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这小姑娘原来就是郭宇村人,我想把这小姑娘介绍给二弟张东魁……

    谁知道那小姑娘拽住葛有信的手,说出的话一点也不知道害羞:“葛大哥,你就把我要了,我就做你的媳妇!”

    张东梅的脸色一定很难堪,但是张东梅没有发作,张东梅看葛有信怎样表态,看葛有信怎样回答。葛有信甩开小姑娘的手,假装恼怒:“板兰花,听话!你明知道我有媳妇,可不准胡说,再胡说我就不带你走。”

    那板兰花看看张东梅:“我认识你,你叫张东梅,你是郭宇村三个女侠之一,咱俩比武招婿,你如果把我打败,葛有信就是你的,你如果打不过我,葛有信就是我的女婿!”

    这简直是混闹,葛有信想不到这板兰花如此无礼。他大声呵斥道:“板兰花,不得无理!我们两个结婚已经两年多,我们的儿子已经半岁!”

    可是那板兰花却摩拳擦掌,摆出一副打斗的架势。驿站的院子里还有一些客人,大家都围成一圈看稀奇。此时张东梅如果上手,就显得小气,她对板兰花抱拳:“小妹妹,咱俩无论谁胜谁负,都无法改变葛有信是我的丈夫的事实。姐姐相信你近一年多来学得一些武艺,但是姐姐不想跟你争高论低,相信姐姐,一定会为你找一个好女婿。”

    也许板兰花想在人前卖弄,显示自己,也许板兰花想检验自己这一年多来究竟学得了多少武艺。那板兰花直接跟张东梅较劲,说话一点也不讲理:“别捡好听的说!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够了,本女子就看上葛有信!”一边说一边挥动双拳,朝张东梅打来。

    张东梅只得接招。看得出小姑娘招招使出看家本领,张东梅总是须臾应付,那板兰花不依不饶,步步紧逼,打得张东梅性起,一个铁砂掌,把板兰花一下子推得跌倒在地。张东梅主动上前把板兰花扶起,好言相劝:“妹妹,你的根基还很浅。”

    一句话没有说完,板兰花又猛然咬住张东梅的手腕。张东梅痛的大叫一声,啪啪几下子,为板兰花点了穴。

    板兰花才知道张东梅的厉害,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正在这时葛老太婆及时赶来,对儿子媳妇说:“东梅手下留情,这小姑娘也太可怜。”

    张东梅见了婆婆不敢放肆,向前把婆婆扶住,向婆婆解释:“东梅本不想跟那小姑娘打斗,想不到那小姑娘步步紧逼。”

    葛老太婆笑了:“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本来不想让这板兰花走,可是板兰花也许感觉到烧火有些单调,想出外闯荡,我就让葛有信带上,碰上几回钉子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残忍。”

    张东梅看一眼葛有信,语言里明显带着挑衅:“小姑娘主要是看上了你的儿子,想给有信做媳妇。”

    谁知葛老太婆却说:“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好,有信再娶一个媳妇我也能养活的起。可是有信坚决不干,他说,八路军不允许一夫俩妻。”

    一直没有说话的葛有信埋怨妈妈:“妈,你怎么老糊涂了?我跟东梅本来没有隔阂,你这样一说反而让儿子在媳妇面前直不起腰。”

    张东梅却不介意:“娘说的有道理。人跟人之间,有时很难说清,有一句戏文里唱到,梧桐叶落两分离、恩爱夫妻不到冬。我看有信对那板兰花有意。”

    葛有信气得上前踢了板兰花一脚:“起来吧,不要装死!跟上娘回去,我也不敢带你走,担心出了啥事说不清。”

    点穴只是一个时效,说到底是击中了穴位的麻骨,有劲使不上,人处于一时的麻木状态,等到时效一过,身体慢慢恢复正常,小姑娘竟然一骨碌从地上跃起,上前拽住葛老太婆的手,说出的话暗藏玄机:“娘,咱们回家,从今后我跟上您一心一意学艺,三年后再跟张东梅比试,斗不过张东梅誓不为人!”

    葛老太婆带着板兰花回去了,葛有信想跟张东梅解释,张东梅说:“什么都不用解释,这件事也不怪你。不过板兰花那个小姑娘很勇敢,也很可爱,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会娶她。你说的另外一套方案可以实施,咱们试着把板兰花介绍给东魁。”

    张东梅姐弟们虽然都是赶脚,但是由于走得不是同一条路线,很难遇到一起。由于天不下雨,逃荒逃难的灾民越来越多,沿路抢劫时有发生,上级组织考虑到骡马大队的安全,又将两路骡马大队合为一处,粮食不断涨价,运输粮食比运输食盐合算,八路军又从内蒙、宁夏甚至河北组织回来许多糜谷、高粱和玉米,南下的马队基本上不再驮运食盐,大部分运输粮食,这样以来增加了沿路的风险,倒不是害怕检查,害怕灾民们合伙哄抢。因为军队的性质不同,灾民们哄抢粮食八路军还坚决不能开枪。

    为此事葛有信专门请示王世勇,干脆把粮食运到凤栖以后就地出售,凤栖粮食的价格不比关中低,这样一来还能节约一些运输费用。

    这天,葛有信的马队刚到凤栖,李明秋突然来到驿站,声言找有信侄子商量要事。葛有信稍一思忖,便能猜得李明秋找他的目的,灾荒年间肯定跟粮食有关,李明秋想做粮食生意。

    在蒋管区干事,葛有信知道李明秋的后台是谁。这件事容不得思考,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只能把粮食卖给李明秋,价格还必须适中,这条运输通道对于八路军来说非常重要。

    想不到李明秋竟然对葛有信开出的条件更加优惠:“贤侄,你把粮食留在凤栖,需要什么老叔给你从长安组织,在价格问题上绝对不会让贤侄吃亏。”

    这么说来李明秋越俎代庖,马队不需要去长安来回奔波,在凤栖就能装上需要的货物?这件事必须请示上级组织,因为没有刘子房从后边支持,李明秋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上级组织很快答复,可以见机行事。但是必须把握一个原则,绝对不能沾染任何违禁物资,不能让国民党抓住把柄。

    张东梅也有机会见到她的三个弟弟,可是当张东梅把板兰花给二弟张东魁介绍时,张东魁显得不屑一顾:“那个板兰花我认识,郭宇村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正经,姐姐这件事你就不用说了,我肯定不会愿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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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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