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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29章

一阵干热风从山上刮过,山上的树木大量的死亡。瓦沟镇的老百姓终于清楚,他们几个月来疯狂地淘宝,结果什么也没有得到。

    黄河岸边的文物交易远没有大烟交易顺利。胡老二也不想跟明善和尚明火执仗地对峙,何况条条大路通太原,另外换一个地点交易也不是没有可能。据听说八路军也在河东骚扰,企图阻止文物交易。胡老二以退为进,打算从黄河岸边和瓦沟镇撤离。

    跟老百姓交换文物剩下的面粉胡老二给岳母蜇驴蜂留了一些,其余的给张有贵和疙瘩平分。胡老二还答应文物出手以后给疙瘩、张有贵和邢小蛮分成。那仅仅是一句承诺,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但是疙瘩和张有贵对胡老二没有任何为难,因为大家清楚,这几年都是靠胡老二挣钱。由于有疙瘩、邢小蛮和张有贵的强大后台,胡老二从瓦沟镇撤离得比较顺利,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看着胡老二的车队扬起一路灰尘,轰轰隆隆地从山路上扬长而去。

    老百姓看着被他们自己破坏的山峦和村庄,苦不堪言。埋怨起不到任何作用,谁让他们想发财的欲望冲破了理智的羁绊?!最难过的还是家无隔夜之粮,几乎家家都无米下锅。有钱人去凤栖籴米,城隍庙的集贸市场基本上已经籴不到糜谷,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李明秋把持着南北往来的粮食交易,所有的糜谷基本上是一天一个价,销售大烟攒下的几张纸币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榆树叶子和榆钱钱早已经被饥民捋光,洋槐花还没有绽开花骨朵就被太阳晒焦,山沟里的溪水逐渐断流,小溪旁边的湿地上长出来的水草被饥民们连根挖光。凡是能吃的东西都用来充饥,仍然无法填饱饥肠辘辘的腹腔。

    于是,人们宰杀牲畜,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一群群乌鸦铺天盖地地飞过,野狼和野猪空前地增多,谁家死了人听不到哭声,活着的人把死人偷偷地下锅……凤栖的历史上也曾经遭遇过几场大的自然灾害,那一次也没有一九四二年的旱灾令人怵目惊心,以前的灾害富户人家多少都有一点积余,遇到灾荒年间大都开仓辰粮,可是接连几年的种植大烟,凤栖县有存粮的人家已经不多,当年交通极不发达,靠骡马运输粮食无异于杯水车薪,起不了大的作用,纸币急速贬值,钱已经不起作用。

    疙瘩准备了一个冬天的木料和砖瓦,原计划开春在郭宇村大兴土木,把土匪窝子从卧龙岗迁移到郭宇村。可是由于天旱,修建的计划被迫停了下来。后来又帮助胡老二在瓦沟镇收购文物折腾了一段时间,送走胡老二回过头来一看,这几个月几乎一事无成,唯一的收获就是娶了张有贵的女儿为妾。

    好在有姜秉公资助了几石陈谷,加之张家姐弟和常建生常贵生本身贩运粮食,郭宇村除过漏斗子家缺粮以外,基本上没有闹粮荒。可是吃水成了难题,老婆尿尿沟彻底断流,疙瘩又重新雇用齐结实齐壮实弟兄俩从黄河驮水,驮到村子里的水在场院里给大家平均分配。

    王世勇的小分队长期驻扎在郭宇村,对郭宇村人也有所表示,那一天张家兄弟驮回来一些高粱和糜谷,卸在场院内,挨家挨户派送。瓦沟镇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把小分队的驻地围成了铁桶,灾民们要求王队长也给他们接济一点粮食。王世勇队长请示上级领导,在瓦沟镇支起两口舍饭锅。

    舍饭在当年不足为怪,灾荒年间常有富户人家在自家门口支锅给穷人舍饭,有的穷人往往天黑就去排队,为的是能够吃到第二天早晨的那一碗舍饭。舍饭锅前经常发生打斗,有的小孩子为了能吃到一口饭掉进锅里边。活命成为穷人的第一要务,为了活命可以不择手段。

    王世勇小分队还有许多工作要干,那么多的穷人八路军根本顾不过来,无奈之中王世勇只得跟疙瘩商量,干脆八路军出一些粮食,让疙瘩组织一些弟兄在瓦沟镇舍饭。

    疙瘩显得为难,因为疙瘩听说八路军的骡马大队在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跟李明秋合伙做粮食生意。舍饭虽然是个善举,但是没有利润。疙瘩的弟兄们全是一些乌合之众,他们得不到好处就会散伙,疙瘩必须想办法给弟兄们某一些利益。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见一人挺身而出,他愿意帮助八路军在瓦沟镇舍饭!这人正是明善师傅。那明善自从纳了秀花秀气以后,彻底打消了回五台山的念头。在黄河岸边跟曹武直对峙以后,又带着秀花秀气重返郭宇村。

    疙瘩虽然感觉有些尴尬,却也无法将明善撵走。既然疙瘩能娶张有贵的女儿为妾,明善为什么就不能接纳秀花秀气?世事就这么错综复杂,疙瘩把明善没有办法。

    换位思考,那明善说不定是疙瘩的一道屏障,听说明善的武艺远在邢小蛮之上,把明善纳入疙瘩的麾下,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想开了,疙瘩为明善打扫了几间茅屋,安顿明善暂且住下。那明善听得八路军瓦沟镇舍饭,主动请缨,并且振振有词:“五台山经常舍饭。”

    所谓舍饭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大的问题。进入四月,白天迎面扑来的热浪能把人打断气,一到黄昏,干热风吹起的黄沙遮天蔽日,瓦沟镇彻底成为一个蒸笼,夜间野狼和野猪肆无忌惮地在大街上横行,常常听到谁家的孩子被野狼叼走。许多人家难以为继,不得不拖儿带女,离乡背井,黄河岸边的沙滩上,住满了逃荒的老百姓,因为这里起码有水喝,沟沟岔岔还能看见一星半点的绿。

    四月下旬,黄河变成了涓涓细流,灾民们把黄河里边的石板一块块翻开,寻找能吃的食物,无数的螃蟹、乌龟、鳖以及黄河鲤鱼难逃厄运,被灾民们捉来填肚子。不时有人咽气,开始大家还讲究那么一点人性,把死人拉来掩埋,到后来死人也被大家争抢,黄河岸边出现了人肉相食的现象。

    白天在难耐的燥热中熬过,夜间黄河岸边的沙滩上睡满了南来北往的饿殍,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只能把灵魂交给梦,有些人就在酣睡中死亡,让活着的饿殍分而食之。

    事先没有任何预兆,隆隆的响声此天而降,肯定是黄河上游下了暴雨,十几丈高的浊浪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卷走了无数条在黄河岸边露宿的灾民,那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比一场战争还残酷。据说延安方面曾经给长安发过加急电报,可是当年通讯手段落后,电话传到簸箕掌炮团以后炮团的院子内已经被洪水淹没,一部分军人也被洪水吹走。

    黄河上的大水涨起来很快,落下去迅速,浪峰过后,有人就迫不及待地去黄河岸边捡拾财物,泥泞的沙滩上散落着数不清的死人和被大水淹死的牲畜,活着的人感觉不来悲痛,有人用刀子把死尸刮骨剔肉,装进褡裢里背回家养活妻子儿女。

第730章

蜇驴蜂根本想不到,疙瘩竟然娶了她的侄女张芳琴。

    郭宇村的住户基本上一家离一家很远,紧靠场院的几家属于最早来的住户,相互间之隔一堵院墙。蜇驴蜂家左边靠着郭全发的四合院,右边紧邻疙瘩。疙瘩跟青头(蜇驴蜂丈夫)年纪不差上下,青头在家时跟疙瘩称兄道弟,六年前青头被抓到转码沟煤矿挖煤,这六年中间疙瘩也经常帮助蜇驴蜂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实际困难,两家人相处融洽。猛然间蜇驴蜂做了疙瘩的“姑姑”,疙瘩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让蜇驴蜂感觉难堪感觉尴尬。

    张芳琴经历了最初的恐惧、紧张和绝望,逐渐适应了疙瘩。疙瘩本身长得身高体大,要不然当初杨九娃绝对不会看上疙瘩。四十岁是男人的第二青春期,对性的欲望日益增强,要不然四十岁的有钱男人都喜欢纳妾,小女人喜欢成熟男人的威猛和强壮。

    郭宇村没有人对疙瘩的行为表示异议,大家甚至认为疙瘩纳妾天经地义,张芳琴成为郭宇村最有魅力最年轻的媳妇,郭宇村的其他女人都显得逊色。

    郭宇村的场院开始热闹起来,大家都到场院内等待接水,齐结实齐壮实赶着两头骡子,骡子身上搭载着驮桶,每日早晚不停从黄河岸边驮水。仅凭这一点大家都对疙瘩表示感激。齐结实和齐壮实的两个媳妇文英和文爱就住在妈妈蜇驴蜂家里,看见丈夫驮水回来,两个小媳妇都会不约而同地出来给齐结实齐壮实帮忙,这时,疙瘩的小媳妇张芳琴也出来凑热闹,三姐妹本来就是亲戚,相互间说说笑笑嘻嘻哈哈,为郭宇村增添了不少亮色。

    当然还有张东仓和金智清的媳妇焦妮娜焦晓娜、还有豹子的两个媳妇板兰根板兰叶,还有常建生常桂生弟兄俩的两个媳妇改英和艾叶,还有安远的媳妇常焕生。男人们都出外干事,场院内成了女人们的天下。一大群小媳妇抬着水回到自己屋子,又早早地把空桶拿出来排队,大家不为抬水专门为了散心。郭宇村经历了一次次死亡的打击,人口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以空前的速度增加,邓银川邓铜川的两个媳妇毛桃毛杏如果不是生孩子暂时回到凤栖,也成为郭宇村的成员。还有疙瘩的两个女儿秀花秀气,两个女人正在瓦沟镇帮助明善和尚舍饭。

    这么多人来郭宇村安家,对疙瘩来说是一个莫大的鼓励。这个土匪头目虽然备受争议,但是在郭宇村人面前疙瘩却表现了他人性的另一面,疙瘩也不管谁是八路谁是土匪,凡是来郭宇村安家的他都一视同仁,王世勇跟疙瘩虽然没有订立明显的契约,但是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非但如此,双方还经常互通情报,相互间知根知底。

    这天,林丑牛的媳妇张芳容也耐不住寂寞,抱着孩子骑着马在丈夫的护送下来郭宇村散心。张芳容不好意思住在疙瘩家里,让丈夫把她带到姑姑蜇驴蜂家,在蜇驴蜂门前下马。疙瘩正在场院内看一群小媳妇抬水,看见林丑牛夫妻俩进了隔壁蜇驴蜂家门,感觉有些纳闷,拍着后脑勺一想,猛然见明白了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疙瘩对于蜇驴蜂一直心怀敬意,可能相互间都有好感,但是始终无法走到一起。两家都是邻居,篱笆墙一旦破损就容易带来许多不测,人有时也很奇怪,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不会想入非非,疙瘩很少进入蜇驴蜂的家,有时见面说话也很客气。可是这阵子疙瘩不由自主,他跟随林丑牛走进蜇驴蜂家,说话的语调里带着调侃,同时还有那么一点调皮:“这么说来我还得把你叫姑姑,不知道明日青头兄弟回来怎样称呼?”

    蜇驴蜂的茅屋内始终收拾得纤尘不染,身上穿的衣服得体而干净。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永远保持一种祥和一种宁静。她面对疙瘩坦然一笑:“叫什么都行,不过是个称呼。胡老二比咱们大许多,他那个娘叫得顺口。开始我还有些不习惯,时间一长也就感觉坦然,敬人如敬己,尊敬别人就抬高了自己。”

    疙瘩感觉不来尴尬,却有点震撼,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既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又不使对方感到难堪。疙瘩为了掩饰自己,故意转移了话题:“中午大家就在我家吃饭,我想你也应该给这个侄女女婿一点脸面。”

    蜇驴蜂说得坦然:“那当然。凤栖就这么大,几乎大家都亲戚连着亲戚。不管你疙瘩你承认不承认,那齐结实齐壮实也是你的连襟,以后还得你们照看。”

    疙瘩连连说是:“总感觉大家是在抬举我,那两个小伙子的确不错。我还得另眼相看。”

    洋芋跟蜇驴蜂做了几十年邻居,相互间姐妹相称,猛然间疙瘩娶了蜇驴蜂的侄女,洋芋那个“姑姑”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既然疙瘩请客,蜇驴蜂也就过这边屋子来帮助洋芋做饭。反正以前大家亲如一家,猛然间当了亲反而感觉生分。吃饭期间洋芋跟蜇驴蜂敬酒,疙瘩娘紧挨蜇驴蜂坐着,娘的话说得坚决:“洋芋,疙瘩,你俩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必须把张凤(蜇驴蜂)叫姑!”

    可是轮到齐结实齐壮实给疙瘩敬酒,弟兄俩端起酒杯一起给疙瘩跪下,说得振振有词:“疙瘩叔,不管别人咋说,我俩永远是您的侄子,叔叔在上,受侄子一拜。”

    不容疙瘩娘反驳,林丑牛也说:“其实疙瘩给我们当叔完全够格,那个大哥叫不出口。”

    蜇驴蜂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侄女,看着疙瘩和其他三个女婿,感觉中疙瘩确实应该给几个孩子当叔。弟弟张有贵肯定接收了疙瘩不少聘礼,张芳琴比其他三个姐姐还小,却无端地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占有。思想起自己也曾经被爹爹张鱼儿卖给邻县一个猴老子(对老男人的贬称)做妾,心里头什么滋味都有。

    可那张芳琴完全感觉不来,客人们酒足饭饱之后都过隔壁院子歇息,洋芋和娘洗涮碗筷。张芳琴迫不及待地把疙瘩关进屋内,解开疙瘩身上的纽扣,一张嫩脸紧贴疙瘩的前胸,说出的话充满深情:“疙瘩叔,不管别人咋说,你永远是我叔。侄女愿意让你日,你能日到侄女的心里……”

    夜幕下的郭宇村,还是那么祥和而宁静。山风吹散了白日的炙热,门缝里灌进来一丝凉意。疙瘩搭弓射箭,踹进小姑娘的城池,张芳琴唉呀了一声,瘦小的身子在男人的撞击下不停地颤栗。猛然间,疙瘩的心仪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麦穗(香玉)和水上漂的身影……虽然意识不到这是在作孽,可是带罪的心灵无法安宁。隔壁屋子里,洋芋跟娘还在啦话,断断续续,远远地什么地方,传来了小孩子的哭声。疙瘩在迅速收缩,滑出了小姑娘的城池。

    小姑娘还在暗夜中等待:“叔,你累了,停一会儿再日。”

第731章

李明秋回到家里,满香拿出一根金条,放在八仙桌上。李明秋诧异,问满香:“你拿这根金条作甚?”

    满香坐在李明秋对面,说出了这根金条的来历。

    李明秋静静地听完,吭哧一下笑出了声:“你们这些女人,放下安稳日子不过,总爱节外生枝。”

    满香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李明秋说出了一番道理:“那刘子房不要说再生一个儿子,再生十个儿子都有能力养活!这刘夫人也吃了豹子胆,竟敢断刘子房的根!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亲家刘子房知道,知道后产生内乱说不定把咱们也牵扯进去。”

    满香不以为然:“我想不会那么严重,况且刘夫人还给刘军长生下一个儿子。咱们亲戚当然不能介入人家的家庭纠纷,这件事应当处理稳妥才对。想来刘军长也不是那么狗肚鸡肠,把金条还给刘军长,让刘军长给刘夫人晓以利害,既能保住刘夫人的面子,又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李明秋讥讽道:“世上的人像李夫人(满香)那样宽宏大量的有几个?照夫人说来就不会发生朝廷内乱。”

    满香苦笑:“我也是没有办法,谁让我找了个混混?你以为我愿意让你跟其他女人生一个野孩子抱回家?既然生下了你不承认也不行,你闹腾显得你心胸狭窄,我还听说你在西沟畔为那个女人盖房子,你做什么从来不跟我商量,我也不想操那份闲心!”

    李明秋不恼,一般闹大事的人都不会暴跳如雷,只有没本事人才发脾气。李明秋说:“这就对了,夫人。想当初那刘夫人就像你这样宽宏大量,第一个保姆就不会死于非命。刘子房被逼无奈,索性逛窑子,跟窑姐什么晴雯上演了一场苦肉计。刘夫人跟咱们的儿子媳妇刘莉莉终于在刘军长的淫威下低头,为了弥合跟刘子房的关系,不惜出重金在长安城里买了一个小姑娘供刘子房享用。其实人都是在互相利用,刘夫人大可不闻不问,顺水推舟,谁也夺不走刘夫人的地位,刘夫人还能落下贤惠的好名声。可是现在刘夫人竟然在背后要给刘子房的小妾堕胎,说轻点叫做伤天害理,说重点叫做惨无人道!”

    满香听得不耐烦,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行了行了,道理全在男人这边,女人就没有道理!假如刘夫人给刘军长生一个野孩子,刘子房愿意?”

    李明秋笑了:“这倒也是。行了行了,咱不要为别人家的事争执得红脖子涨脸。说正经的,你们女人家心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让刘子房知道,同样的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处理办法。谁知道刘子房知道后怎样处置刘夫人?!咱们还要为咱们的儿子着想,不要让儿子媳妇刘莉莉知道是咱俩从中作梗。你去刘夫人家串门,对刘夫人晓以利害,然后把金条还给刘夫人。”

    满香思忖半天,说:“干脆我也不去,让郭全中瞅机会把金条还给刘夫人。”

    老俩口在自家屋内说话,肯定没人听见。那件事就那样放下,肯定不会不了了之,但是也没有掀起大浪。李明秋在骡马大店的院子内搭建了一个凉棚,凉棚内放一张茶桌,一把躺椅,店掌柜本身跟李明秋几十年关系不错,巴不得李明秋在他的店内做生意。每日里为李明秋泡好茶水,李明秋在凉棚内躺在躺椅上,一边品茶一边看伙计们粜米。李明秋始终不忘记姜秉公,亲自去狮泉镇又把姜秉公请回凤栖,这一次姜秉公不需要出外采购粮食,而是押着几辆汽车从长安向凤栖运送日用工业品和医药物资。拉运回来的商品跟八路军的骡马大队交换粮食,刘子房军长表面上不闻不问,暗地里坐地分赃。

    旱灾越来越严重,太阳像火炉,烤的人浑身冒汗。可是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却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四面八方的人都知道李明秋在骡马大店粜粮,家里有点余钱的人都到骡马大店籴粮,粮食的价格在大店门口一块牌子上写着,识字的人看一眼价格,告诉不识字的人,没有任何搞价的余地,大家只是揣摸着身上带的钱能籴到多少粮食。没有人闹事,甚至都没有人大声喧哗,抬头看城墙上哨兵的枪口瞄准着南来北往的人群,谁都知道李明秋跟刘子房军长的关系。

    转瞬间到了五月,仍然没有下雨的迹象。有的人家里的一点余钱已经用光,就开始变卖财产,老百姓家里的金银首饰成为首先变卖的对象,李明秋在凤栖城里开办的当铺空前火爆,穷人家里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拿到当铺当点钱花,新媳妇的柜子,老人的棺材,甚至地契、房契,都拿出来到当铺换点高利贷,然后去东门外的骡马大店籴粮。

    当铺是把双面刃,老百姓被任意宰割,可是没有人识破李明秋是在几面盘剥,反而认为李明秋是颗救星,没有李明秋老百姓去哪里籴粮?

    那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凤栖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李明秋照样躺在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纳凉。看南来北往的老百姓背着粮食,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沿着积满尘土的乡间小路回家。这还算幸运,有多少人在旷野里寻找树皮草根,有多少人卖儿卖女,黄河岸边甚至出现了人肉相食的现象!

    突然间,刘军长的两个贴身警卫来到李明秋面前,面朝李明秋敬礼:“报告,刘军长让你火速到他的宅院去一下!”

    李明秋预感到什么不妙,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跟着警卫来到刘子房亲家的小宅院,只见老婆满香已经先一步来到刘子房家里,果然出事了,刘夫人上吊自杀!

    原来满香把那根金条退还给郭全中,让郭全中瞅机会把金条退还给刘夫人。郭全中想到他自己跟晴雯的尴尬,对去那幢小院有了本能的忌讳,郭全中感觉到他没有必要隐瞒,于是来到小院门前,把那根金条交给警卫,警卫又把金条交给刘军长,刘军长拿着金条纳闷,于是直接询问刘夫人,刘夫人看阴谋败露,感觉中无脸活人,于是便用丈二白绫了结自己。

    女儿刘莉莉和女婿李怀仁连夜从长安赶回凤栖,刘夫人竟然奇迹般地活过来了。那一刻刘军长表现出一个军长的智慧和冷静。当着女儿和女婿的面,当着亲家李明秋和满香,刘军长对刘夫人满怀深情:“咱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刘某能掂量得来轻重。你不该哪样作践自己,以后将来永远,任何想法都不能有。艳艳肚子里的孩子我想要,艳艳也不想丢,但是你永远是刘夫人,刘夫人的地位没有人能撼动。”

    为了防止刘夫人再出现其他意外,刘莉莉和李怀仁把妈妈接到自己家中,那刘夫人怀抱小儿子呆呆地傻坐,整个人显得麻木,满香对亲家母循循善诱:“亲家母,想开些,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根本就没有咱们女人的地位。我比你强不了多少,李明秋也不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生下孩子,目前还在西门外大兴土木,为那个野女人修建住屋。”

    刘夫人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的笑:“刘子房没有当军长以前是个好人,连其他女人都不正眼看一眼,当了军长以后就变坏了。男人随着地位的变化就会越来越坏。”

    尽管严格保密,尽管刘夫人死而复活,刘夫人上吊自杀的消息还是在凤栖引起轩然大波。凤栖城内外饿殍遍地,凤栖驻军最高首长的两个女人却为了争宠而内斗。据说那艳艳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刘军长面前装傻卖萌,要刘军长休掉前妻:“蒋委员长都能休妻,你为什么不能?”

第732章

灾荒年间地不平邓金元的棺材铺却出奇地冷清,穷人家死了人大都买不起棺材,顺便挖个坑掩埋。富户人家灾荒年间先说吃饱肚子,谁还为老人大张旗鼓地盖房(做棺材)?即使有些殷实人家遇到热事(突然死人)来棺材铺子抬一副棺材,也大都尽量捡便宜货买,能省就省能俭就俭,绝不铺张浪费显摆。棺材铺子装饰门面的十几副高档棺材基本上无人问津。

    可是地不平却并不闲着,屋子里两个孙子的哭声让邓金元听着心里舒服,人一辈子就活个心劲,心里有劲活着才有奔头。一年来邓金元为两个儿子担惊受怕,总担心两个儿子拐骗富户人家的女子惹下麻烦,想不到那姜秉公通情达理,竟然承认和促成了这门婚事,让两个侄女嫁入邓家。其实邓金元空忙活一场,李明秋早都给他把话说得明白,富户人家最照顾自己的名声,不会张开尻子给自己灌风,可那地不平老是放心不下,甚至把两个儿子送进土匪窝子躲藏。

    这样一来倒好,那邓银川邓铜川本身就不想做棺材,跟上疙瘩能海吃浪喝,能四处逛荡,能不受人束缚。两个儿子上山当了土匪,地不平就是机关算尽,也把儿子拽不回家里。

    可是两个儿子媳妇毛桃毛杏生孩子,两个儿子还得把媳妇送回家里,相差不了那么几天,两个孙子先后落地,这可让邓金元喜出望外,我地不平这辈子他娘的没有亏人!

    孙子过满月时的铺排就不必赘述,满以为两个儿子被媳妇拽住裤带不会再走,谁知道孙子刚过了满月,邓银川和邓铜川就迫不及待地相约同时出走。

    这一次邓金元不再那么着急,反正家里有两个媳妇两个孙子,不相信儿子就不会丢下家里不管!果然,过了一段时间,两个儿子用骡子驮回来几袋洋面。灾荒年间洋面可是个稀罕,可是邓金元对儿子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冷着个脸,呵斥儿子:“你俩一走,在外边躲清闲,你们的媳妇和孩子谁照看?”

    两个儿子不敢跟老爹爹犟嘴,涎着个笑脸:“爹,这年月您都不看看,谁买咱的棺材?你跟我娘在家里吃好喝好,其他事甭管。”

    邓金元还想说:“要走把你们的媳妇和儿子都带走!”想了想还是咽下那句话,万一儿子把媳妇和孙子都带走了,邓金元心里才感觉失落。儿子临走时老爹爹背过脸声音有些哽咽:“娃呀,记住,凤栖有你的家”

    那一刻两个儿子有点犹豫,面朝爹爹跪下,给爹爹磕头,然后齐声说:“大,您保重,我俩去给疙瘩辞职,回来陪爹干活。”

    邓金元抹一把泪,还是没有回头:“不用了,应人事小、误人事大,听说疙瘩在郭宇村修建,爹给死人做了一辈子棺材,你俩是去给活人盖房,木匠活路高低,关键是看卯窍,一卯对一楔(木匠行话),过去咱中国人盖几层高的木楼,不用一根铁钉。”

    两个儿子站起,面朝老爹爹的背影作揖,然后转身,匆匆离去。他俩不想在家里耽搁,谁也离不开媳妇。但是男人有男人的事业,一辈子呆在棺材铺子做棺材,那才叫活受罪。

    两个孙子的哭声突然越来越大,也许毛桃毛杏看见她们的丈夫即将离去,企图用孩子的哭声唤回她们的丈夫。看得出邓银川邓铜川赶着骡子临走前回过头踯躅了许久。

    地不平开了棺材铺子的大门,站在门口端详,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凤栖街上空无一人,就连城墙上站岗的哨兵也看不见,只看见刺刀尖明晃晃地刺破蓝天,几乎所有商铺的生意都不景气,几个窑姐从烟花巷里走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招徕嫖客。

    邓金元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气呼呼地回到棺材铺,两个孙子的哭声悦耳极了,仿佛正月十五的秧歌调子,带着一种让人心动的旋律。看见老婆子端着盘子给两个媳妇送饭,邓金元站在院子里对老婆说:“你把娃抱出来让我看看。”

    老婆子看着老头子的滑稽像,吭哧一声笑了:“孙子再过几天就百天了,讲究那么多忌讳干啥?要看你就自己进去看嘛。”

    邓金元想了想,甚至伸长脖子朝两个儿子媳妇的窗子那边望了一下,还是制止了自己想看孙子的欲望,邓金元说:“那就再过几天吧,两个小家伙的哭声撩拨得人心慌。”

    邓金元辞退了所有的工匠,灾荒年间管不起工匠的吃喝。可是他不让自己闲着,关起门来一个人干活。做棺材主要是刀功活路多,邓金元的高浮雕刀功堪称一绝,每天早晨他给自己泡一壶茶,一边品茶一边雕刻八孝图,龙凤呈祥,大档头顶天宫祥云,小档脚蹬池水莲花,棺盖上男龙女凤,八孝图镶嵌在两边棺厢,无论什么活路都有讲究,达官贵人的棺盖上雕刻着当朝御赐的墨宝以及上一级官员题写的祭文,所谓盖棺定论可能莫过于此。

    那天邓金元正在棺材铺子一个人干活,突见李明秋慌慌张张而来,说要现买一副最高档次的棺材。邓金元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问道:“把谁走了?”

    “走”是我们凤栖的方言,跟死同义。李明秋显得不耐烦:“你卖你的棺材,管他死了谁!”

    邓金元还是要问:“棺材分男女,我总该知道走的是男是女?”

    李明秋笑了,回答道:“瞧我,错怪你了。是个女的。”

    可是棺材抬走又抬回来了,原来刘军长夫人没死。邓金元把抬棺材的人挡在大街上,不让空棺材进屋,原来棺材铺子也有忌讳,棺材卖出去就不能再抬回来。抬棺材的是几个大兵,他们感觉到这邓金元不可思议,一个人踹了邓金元一脚,把邓金元踢倒在大街上,硬把空棺材抬进棺材铺子,放下棺材扬长而去。

    凤栖人不轻易惹事,但是凤栖人也不怕事。这件事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浩浩荡荡地组织起来到刘子房军长的官邸游行。刘军长正为夫人自杀之事闹得焦头烂额,猛然间又因为一件区区小事激起了饥民游行,但是刘子房不糊涂,火势小了容易浇灭,一旦燃起大火局面就难以控制。灭火的事还得亲家李明秋来做,刘军长一遇到下不来台的难场事就由李明秋去擦屁股。

    正好姜秉公南下长安回到凤栖,听到亲家地不平挨打之事便迫不及待地赶来探望。那邓金元本无甚大碍,既然凤栖的老百姓替邓金元打抱不平,邓金元就得躺在炕上装一阵子伤痛。

    李明秋进屋时正好俩亲家啦话,看见邓金元满面红光,知道没有受伤,于是开玩笑道:“好家伙,还是咱邓掌柜体面,那么多人为你打抱不平。”

    邓金元躺在炕上说:“那副棺材我没有收钱,也不打算要钱。你找几个人把棺材抬到城隍庙里却(相当于寄存)起来。那里已经却了几副棺材。另外,麻烦李掌柜给刘军长捎话,蒸几锅洋面馍馍,抬到大街上,我亲自起来给大家消气。”

    李明秋上前摸了摸邓金元的脑瓜,有点自嘲地说:“哎呀呀,不得了,邓掌柜这几句话,蒋委员长听后都要感动。”

第733章

打听到八路军要在瓦沟镇舍饭,张有贵提前在自家门口盘了两口锅灶,张鱼儿在世时张家曾经舍过饭,对舍饭的那一套程序并不陌生,舍饭是富户人家的善举,但是张有贵连自己都难以为继,根本没有能力给老百姓舍饭,只能借助八路军这棵大树,为自己争得一点好名声。

    王世勇只是考虑到在张有贵门前舍饭比较方便,并没有考虑其它。张有贵专门腾出几间屋子,供明善和尚和疙瘩的两个女儿居住,反正大家都不怎么地道,老鸹别笑话猪黑。张有贵的大老婆小老婆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在张家门前转来转去,一方面是看那些排队领舍饭的饥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览她们自己。女人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张有贵的表妹莲子对嫁入张家非常满意,而大老婆已经有了两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就能巩固自己在张家的地位,看起来大老婆小老婆相处融洽,两个女人站在一起,活生生就好像母女俩。

    而那明善和尚带着秀花秀气,看起来就好似爷爷带着俩个孙女。灾民们可不管那些,有人拿着老碗有人拿着饭盆,秀花秀气脊背上背着孩子,手里拿一只马勺给排队的灾民们向碗盆里舀饭,那神气就好像王母娘娘驾临。明善和尚拿一只铁锨不断搅合着锅里的米粥,烧火、担水、捡柴的差事由灾民们轮流替换。别小看那些活路,对灾民们来说可是美差,烧火担水捡柴的灾民可以多吃一碗米粥。

    八路军原来计划给瓦沟镇的舍饭锅每天供应两斗小米,大约有八十斤,八十斤小米能熬四锅米粥,基本上能供应二百多人。可是排队吃饭的灾民越来越多,不得已每天又增加了一斗小米。过两天瓦沟镇国民党驻军钱团长派人专门来郭宇村邀请王世勇队长去瓦沟镇议事,八路军在蒋管区干事,王世勇队长不可能不去,王队长考虑可能跟舍饭有关,看样子八路军舍饭无形中给国民党增加了压力。

    果然,王队长到达挖沟镇团部,双方围着一张方桌坐定,都是军人,说话也不拐弯,钱团长直接要求王队长:“把张有贵门前的那两口舍饭锅撤了!”

    王队长说话很客气:“猛然间撤舍饭锅担心灾民闹事,万一闹起事来对咱们双方都不利。”

    钱团长进一步解释:“我军也计划舍饭,咱们俩家可以合伙,八路军每天出五斗小米,具体实施由我军操作。”钱团长最后特意加了一句,“这是刘军长的指示。”

    王队长没有立即拍板,王队长说:“这件事我得请示上级。”

    可是第二天早晨,几个国民党士兵来到张有贵门前,不由分说把那舍饭锅推倒,并且宣布:明天早晨在驻军团部门前舍饭。

    灾民们可不管那些,他们首先今天吃不上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跟****的拼了!”立马有几个饥民把那些国民党士兵缴了械,然后拳打脚踢,等到大队人马赶来,只见一个光头和尚手执禅杖,带领灾民跟军队对峙,钱团长感觉大事不妙,立刻指挥军队朝天开枪。瓦沟镇的灾民几个月来肚子积攒下的怨气一下子爆发,明善和尚带头,身后一大群灾民一拥而上,赤手空拳跟军队展开了厮杀,有的士兵迫不得己朝人群开枪,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相互间本身就没有拉开距离,武器起的作用有限,持枪的士兵很快被赤手空拳的饥民打败,饥民们甚至占领了团部,把军队储备下的军粮一抢而光。

    那是一场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的暴动,跟陈胜吴广领导的大泽乡农民起义一样,完全是灾民自发行动,根本没有人从幕后组织,暴动的起因跟国民党士兵砸舍饭锅有关。挖沟镇本身离界子河不远,过了界子河就是八路军领导的解放区,暴动的灾民们一致推举明善和尚为头目。大家几乎是众口一词:“投奔解放区!”

    上千名灾民携家带口,通过界子河直奔解放区,解放区当然不可能对灾民采取行动,只能将这一千多人接收。以后就成立了一个独立团,明善和尚被任命为独立团长。八路军不允许一夫多妻,可是对明善例外,抗日战争即将胜利,八路军的宗旨还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致对外,明善也想不到他半年来几经周转,终于修成正果,参加了八路。当然,明善根本没有解放全人类的远大胸怀,他参加八路军纯碎是一种偶然,那几乎是一种意想不到的结局,明善带领着他的两个年轻媳妇,带领着参加暴动的几百名士兵,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建功立业,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给大家叙述。

    瓦沟镇灾民的暴动,给王世勇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瓦沟镇驻军钱团长原来跟王世勇队长私人关系还不错,可是在这次大的暴动事件面前,钱团长采取了无中生有,栽赃陷害,给刘军长和胡宗南司令的汇报时,把瓦沟镇的暴动事件说成是八路军有组织、有预谋的突然袭击,把明善和尚说成是八路军安插在瓦沟镇的地下负责人。总之,瓦沟镇灾民的暴动,八路军要负全责。

    钱磊团长是刘子房军长的老部下,刘军长对钱团长的汇报深信不疑。八路军半公开的南北物资运输线面临被中断的危险。

    关键时刻王世勇队长置个人安危不顾,决定独闯一次凤栖城,他打算亲自面见刘子房军长,把瓦沟镇灾民暴乱事件说清,张三和牛二知情后从半道上赶回郭宇村,他们替王世勇队长的安危担心,刘子房军长平日里看起来处事稳妥,关键时刻一点也不手软,有几次刘子房都欲将八路军小分队置于死地,大都是因为小分队随机应变,化解了一次次危机。这一次王队长无论如何都不能独闯虎穴,国民党一贯的手段就是翻手云覆手雨。

    当然,抗战非常时期南北物资运输通道不能中断,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八路军跟李明秋的关系,打通刘子房军长的关节。

    王世勇队长思考了许久,决定几条道路同时走。关键时刻李明秋不可或缺,相信李明秋会帮这个忙,一方面双方目前正在做生意,李明秋利用灾荒年大量捞金,这是一种天赐良机,刘子房肯定在后台坐地分赃,李明秋为了继续赚钱绝对不会自断财路。另一方面李明秋的千金小女李妍还在延安,这多年李明秋对待八路军采取的态度一直是比较开放,能帮的忙就帮。

    为了显示八路军的诚意,王世勇还是决定走一回凤栖,张三跟牛二看见王队长决心已定,也就不再说啥,他俩决定跟王队长同去。

    王世勇一行骑马来到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想不到李明秋、葛有信、张东梅姐弟全在骡马大店等待王队长的到来。城墙上站满国民党的士兵,骡马大店里却成了八路军的天下。李明秋见到王世勇哈哈大笑:“我知道你会来。”

    李明秋继续说:“其实王队长不必过滤,李某早已经把刘子房的工作做通,刘军长也想尽量把这件事故化小,不会扳开尻子给自己灌风。”

    王世勇说:“我想见见刘军长,把瓦沟镇饥民暴动的事件解释清楚。”

    李明秋拍了拍王队长的肩膀:“那你暂且住下,容我给你联系一下。”

    其实,城墙上的国民党士兵早都知道骡马大店来了一个八路军小头目,看那轻重机枪的枪口黑越越地对准骡马大店,只要刘军长一声令下,八路军插翅难逃。

    第二天吃过早饭李明秋来了,他还是拍拍王队长的肩膀,说出的话语重心长:“刘军长知道王队长来了,刘军长还说他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解释,先齐心协力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再说。刘军长让我告诉你,他不见你。”

第734章

瓦沟镇老百姓的暴动也让延安八路军始料不及。抗日战争进入决胜阶段,八路军终于用前赴后继的精神迫使日本鬼子不断龟缩,绝大部分农村已经被八路军占领,形成了农村包围城市之势。同时,国民党对边区的封锁、禁运日益放松,八路军赢得了发展壮大的黄金时期。八路军不想、也不可能跟国民党军队发生冲突,瓦沟镇老百姓的暴动虽然刘子房军长采取低调处理,但是或多或少给八路军和国民党军队之间造成一些误会。

    中央开会研究,决定派一位高级别的首长去凤栖慰问当地驻军,因为凤栖遭受了空前旱灾,党中央在自身非常困难的情况下,决定支援凤栖两万斤小米。

    这在当年来说属于一笔巨大的数字,国民党军队跟八路军已经建立了热线联系,八路军通过电话给凤栖驻军首长刘子房军长进行了说明,刘军长在电话里边说了一句:“知道了。”连句谢谢也没有。

    其实自从三月一来,几乎每天都有骡马或者骆驼驮着粮食来到凤栖,跟李明秋交换医药用品和其它工业品。这一次纯碎是赠送,赠送跟交换性质不同。一百匹骡马驮着两万斤小米从延安出发,浩浩荡荡一路南下。骡马队前面还有一个班的战士,保护着z首长和他的夫人李妍,李妍跟儿子路飞同骑一头骡子,z首长骑一匹枣红马。那阵势犹如当年远嫁番邦的公主进京省亲。Z首长虽然年纪大点,一身戎装,显得饱经风霜。那李妍则不相同,八角帽下一张娃娃脸英俊潇洒。

    夫妻俩押送着一百驮粮食在路上走了俩天,第三天中午便来到凤栖城下,凤栖城突然间万炮齐鸣,城墙上所有的士兵都朝天放枪,也不知道欢迎还是示威,只见城门大开,街道两边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z首长在前,李妍抱着路飞紧随其后,左右两边八个八路军战士也不甘示弱,迈着正步从欢迎的队伍中间走过,使人不由得想起了古代交战的双方互派使者谈判的场面。

    凤栖城的老百姓可不管那些,这几年大家都知道,李明秋有一个女儿在延安,大家还知道,李妍跟年天喜的大儿子年贵明已经结为夫妻。至于李妍北上延安以后所遭受的婚变很少有人清楚。看见李妍抱着一个孩子跟在一个中年八路军军官的身后,大家心里瞬间明白,别看李明秋在凤栖跺一脚满城晃动,他的大小姐也活得不尽人意……

    李明秋一直蒙在鼓里,直到李妍在北城门外下马时才有人告诉他,李明秋日夜牵挂的女儿李妍回到了凤栖!李明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见亲家刘军长提前通知他?

    关于女儿的婚变李明秋早都知道,李明秋还知道他的女儿被迫嫁了一个年纪比她大许多的八路军首长。要不是七年前李妍跟几个女学生被国民党刚改编的回族部落武装骑二师一帮子禽兽轮奸,李明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肝宝贝跟上年贵明北上延安!

    人的一生有许多遗憾,李明秋最大的遗憾就是在女儿的婚事上太过于迁就女儿,轻易让年贵明带着李妍北上延安。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既然女儿带着外孙和女婿回家省亲,李明秋说什么都应当为女儿女婿设宴洗尘。

    李明秋急急忙忙回到家里,看见满香已经知道女儿回来,早已经哭成了泪人。七年来朝思暮想,上一次见面女儿只在家里住了一夜就匆匆离去,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多住一些时日!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这阵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嫌弃女婿!况且黄花女嫁老男人并不稀奇,这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李妍平安健康比什么都强!

    刘子房军长为八路军z首长组织的欢迎仪式就在刘军长的官邸举行,刘军长没有亲自参加,而是安排了一个师长陪同。刘子房堂堂一个****少将,不屑于跟招安的叛军首脑为伍。而z首长跟刘子房没有交往,相互间并不认识,不要说派一个师长陪同,即使派一个士兵陪同z首长也感觉不来什么,八路军需要的是实际效果,只要不跟国民党闹翻,大家过得去就行。

    刘子房也不知道z首长就是李明秋的女婿,只是手下人给刘军长汇报,陪同八路军首长来凤栖慰问的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李明秋的千金!刘子房才感觉非同小可,八路军安排这次慰问本身就有为瓦沟镇事件道歉的味道,看来事前已经经过缜密考虑,委派李明秋的女儿和女婿前来公关,其用意非常明显。

    刘子房敢于蔑视八路军,却得罪不起李明秋。听得下级汇报,刘子房随机命令:“备车!”

    汽车在李明秋家门口停下,刘子房下了汽车,直奔上房客厅,连招呼都没有打,掀开门帘进屋。看见李明秋跟满香一对老夫妻正抱头痛哭。

    刘子房被这种悲伤的气氛熏染,也哀叹一声,站着给老夫妻道歉:“刘某当真不知道八路军会派亲家的女儿女婿来凤栖慰问。”

    李明秋跟刘子房已经交往多年,相信刘子房这句话是真。

    刘子房进一步解释:“刘某堂堂一名****少将,绝对不能跟八路军那一伙乱臣贼子同流合污,刘某官邸正在设宴,刘某用车送你们夫妻参加。”

    满香有点迫不及待:“等等,让我收拾一下,换件衣服。”

    李明秋把老妻的手抓住,说得充满深情:“听我说,这阵子咱们不能去,晚上咱们设家宴。我想刘军长肯定会给咱们面子。”

    这明显是要挟刘军长,刘军长不参加都不行。刘军长也不假思索,满口答应:“那当然,我必须参加,还得把夫人也带上。不过这是以亲戚的名义参加,刘某就成为俩个孩子名副其实的叔叔,跟军长的职衔没有关系。”

    几年来李明秋第一次对刘军长说话不客气:“你爱咋地就咋地。我这个人一辈子没有信仰,只信仰金钱。今天我说一句不客气的话,你们斗得过斗不过八路军还不一定。”

    刘军长不生气,解释道:“食人俸禄、替人卖命,刘某这一辈子只能对蒋委员长忠诚。”

    当日z首长跟凤栖驻军把带来的两万斤小米交割完毕,又参加了凤栖驻军为八路军首长设的宴席,宴席上z首长即席讲话,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要以大局为重的官话,双方都很客气,互称对方为友军。散席后z首长计划连夜返回延安。

    看起来李妍非常生气,眼里噙着眼泪:“要走你走!我还要见我的父母!”

    z首长威严地低声吼道:“革命军人就得服从命令!”

    李妍索性不管不顾:“革命军人咋啦?谁说过革命军人就不认父母、就不讲人性?你既然不让我见我的父母,就不该带我回来!”

    如果在延安,遇到这种情况z首长总是软硬兼施,又是威吓又是哄骗,反正女孩子好哄,每次都是李妍失败,晚上还得无可奈何地满足首长对性的要求。可是在蒋管区,z首长就不能不多一层考虑。他担心局面闹僵了不可收拾,只得无可奈何地留下来。

    晚上的家宴在李明秋家的客厅举行,z首长生平第一次来到岳父家中,李明秋特意设了两桌酒席,另外一桌宴请保卫z首长的士兵,酒席宴上大家都显得非常尴尬,刘军长穿一身中山便装,李明秋也没有介绍刘军长是谁,z首长也没有询问酒桌上的客人他该怎样称呼,甚至都没有叫李明秋一声“爸爸”,只有满香妈妈抱着女儿李妍不停地哭。

    宴席散场后李明秋把客人送出院子,送到大街上,回到屋子把桌子上的残羹剩菜连同桌子一起推倒,嚎啕大哭。

第735章

白菜一辈子嫁了几个男人,所有的男人都是凶死,这样的女人在当年的农村,被认为是“命硬”,命硬的女人克夫。

    白菜有两个儿子,齐结实齐壮实虽然只有十五六岁,在郭宇村也能拿得起放得下,从根本上来说两个孩子对娘不错。农村的孩子早熟,齐结实齐壮实早早地跟蜇驴蜂的两个小女儿文英文爱混在一起,两家的大人虽然没有为孩子举行仪式,但是承认了这门婚姻。不承认也没有办法,白菜和蜇驴蜂都为自己找了男人。两个女人找的男人都不地道,都想占文英文爱的便宜。那齐结实齐壮实也真威猛,一顿暴打差点使得蜇驴蜂的男人顾俊山丧命。白菜的男人连长就没有那么幸运,被齐结实齐壮实压在罂粟地里用送饭的瓦罐把脑袋砸出了脑浆。

    半年前发生的往事,从此后再没有人敢对文英文爱想入非非。当年农村打死人没有人追究,况且那顾俊山跟连长本身就是郭麻子的游兵散勇,两个孩子跟蜇驴蜂和白菜是至亲,一个是岳母一个是亲娘,孩子的两个妈妈本身就对那顾俊山和连长貌合神离,孩子们教训郭麻子的那些游兵散勇蜇驴蜂和白菜感觉不来伤心。

    春节前栽逑娃齐贤突然回到郭宇村,让白菜确实惊喜了那么几天。虽然栽逑娃离开郭宇村的六年期间,白菜没有让自己闲着,但是栽逑娃没有资本嫌弃自己从张鱼儿的陪葬墓里挖出来的糟糠之妻,栽逑娃睡在白菜的炕上承担起丈夫的责任。白菜激动白菜流泪,白菜甚至为栽逑娃唱歌,用歌声表达心中的爱意。可是那如胶似膝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春节前栽逑娃就匆匆地离去。听说是执行什么任务,白菜恨不能把那“任务”砸烂!

    春节前栽逑娃去了河东,过了几天噩耗传来,栽逑娃被日本鬼子杀害。白菜已经死了几个男人,可是那一次也没有栽逑娃死了伤心,正是栽逑娃把白菜从张鱼儿的陪葬墓坑里挖出来,才使得白菜有了今天!尽管日子过得不尽人意,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强。白菜在自己的屋子里设起了灵堂,祭祀亡者。可是对栽逑娃的悲痛还没有完全褪去,棒槌又给白菜屋子里塞进来一个男人。其实棒槌有她自己的打算,为白菜的巢穴里引进一只秃鹫,老班长就不会再对白菜想入非非。

    女人们走投无路之时,都把自己看得很贱,反正那个窟窿在身上长着,不用了也可惜。白菜来者不拒,谁都可以上身,任由男人在涝池里淘洗自己。其实那个男人前面已经有所交代,正是蜇驴蜂赶走的郭麻子的营长顾俊山。

    顾俊山来老班长这里串门,无意中给自己捡了一个女人,顾俊山对郭宇村爱恨交加,在郭宇村他差点送命,旧时代的兵痞都有沾花惹草的瞎毛病,顾俊山被蜇驴蜂招赘进门,又从蜇驴蜂的大女儿文秀身上得手,可是贼心不死,骚扰文英文爱时差点被齐结实齐壮实打得送命。想不到顾俊山竟然因祸得福,找到了失散六年的儿子。儿子东渡黄河时还在襁褓之中,是疙瘩从战场上捡回了儿子,疙瘩不介意顾俊山把儿子带走,疙瘩还让走投无路的顾俊山当了卧龙岗山寨的保管。父子俩在山上相依为命。

    可是顾俊山并不老实,好几次借故离开山寨去凤栖城里逛窑子,土匪们对待炕上那点破事大都非常开放,谁睡了女人不但不保密反而到处张扬,疙瘩藏在山洞里的财物本身没有账单,顾俊山去凤栖逛窑子时随便从山洞里拿钱。顾俊山一开始没有多少想法,逛窑子主要是贪图享受,郭麻子是顾俊山的老上级,对顾俊山当然照顾的细致入微。顾俊山不会听从郭麻子的话去跟疙瘩做对,疙瘩对顾俊山有恩。

    社会上许多事错综复杂,谁也难以理顺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对于顾俊山来说,他既不想得罪郭麻子又不想得罪疙瘩,可是郭麻子对疙瘩的仇恨不共戴天,郭麻子认定疙瘩害死了生死之交杨九娃,杨九娃之死对于郭麻子来说犹如天崩地塌,郭麻子誓死要为杨九娃报仇,郭麻子对疙瘩恨之入骨。

    这些事顾俊山心里清楚,可是疙瘩心里对郭麻子没有防备,甚至还去郭麻子那里逍遥,不小心染上了性病……这些事在前边已经进行过描述,因为疙瘩总认为杨九娃之死跟他没有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疙瘩还是一个受害者,疙瘩跟上杨九娃背了黑锅。顾俊山不可能在俩人中间扇风点火,顾俊山的目的是为自己找一个老婆,顾俊山的儿子需要有人照顾。

    顾俊山和白菜,两个男女都有那种需求。白菜四十岁不到,跟上栽逑娃、骡驹子、连长,都没有怎么上地干活,看起来细皮嫩肉。白菜攒的钱一辈子也花用不完,骡驹子临死时给他的两个女人萝卜和白菜积攒了几老瓮银元,萝卜改嫁郭麻子临走时拿了一些,大部分留给白菜,白菜没有让连长知道,把那些银元埋在一个只有她自己能找得到的地方。

    但是白菜需要男人,只有睡在男人怀里白菜心里才感觉安稳。那天晚上顾俊山推开白菜虚掩的柴门白菜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屋子里供桌上甚至还供奉着栽逑娃的灵堂。顾俊山跳上白菜的炕,白菜翻身就把顾俊山抱紧。两个男女好像老相好那样,相互间把自己贡献给对方,男人把犁铧插进女人的水田,女人把舌头探进男人的口腔,轻车熟路,相互间都在贪得无厌地索取。荒蛮的山村没有人在意什么伦理道德,只有动物的本能和那种饥渴难耐的需求。

    太阳从破旧的窗子上探进屋子,两个男女还像蛇样交缠在一起。猛然间白菜透过窗子看见,她的两个儿子齐结实齐壮实已经来到院子里。原来儿子们听说爹爹齐贤(栽逑娃)新亡,担心娘过于悲伤,特意起了个大早,来安慰亲娘。想不到娘已经为她觅得新欢,这阵子正享受男人的耕耘。

    娘大声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在院子里等等,我还没有起来!”

    顾俊山挨过两个小伙子的狠揍,此刻早已经神色慌张。白菜知道顾俊山的以往,安慰顾俊山:“别害怕,有我在,两个孩子不会把你怎么样。”

    果然,齐结实齐壮实进屋,两个小伙子的亲娘一点也感觉不到尴尬,白菜指着顾俊山对两个孩子说:“你们都不在家,娘需要有人做伴,有人替娘撵狼。”

    齐结实齐壮实相互间对视了一下,稍显惊奇,但是他俩什么都没有说。看桌子上供着爹的灵堂,跪下、给爹磕头、上香,然后站起身,打算离去。

    白菜把两个孩子拦住,对孩子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就跟上你爹上山,这边屋子没人照看,晚上你俩最好跟媳妇回来睡觉,我以后回来不回来还不一定。”

    ……白菜收拾了一个包裹,包裹里包了自己的几件衣裳,用一把木梳子对着镜子把头梳了一下,然后虚掩着门,对顾俊山说:“咱们走吧。”

    可是,顾俊山却有些犹豫,问白菜:“你打算跟我结婚,还是就这样住在一起?”

    白菜说得坦然:“我是一头打闷的猪,只要有个窝就行。如果你不讨厌我,我就是你的老婆,你啥时候感觉讨厌了,就一脚把我踢开。”

    顾俊山明显有点感动:“那怎么能行?男人就应该有担当和责任。”

    白菜一声冷笑:“别说了,疙瘩曾经也对水上漂山盟海誓,结果怎么样?我想你心里清楚。”

    顾俊山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看来这女人不糊涂。

第736章

狼婆娘是个内心承受能力极强的女人,一生中遭遇诸多不幸,都非常顽强地挺过来,可是,这种越来越严重的旱灾却让狼婆娘无能为力。家里七个孙子孙女,最大的八岁,最小的只有几个月,还有四个儿子媳妇和板兰根的弟弟板匠,加上狼婆娘和漏斗子两个老人,只有豹子一个壮汉,十四口人在一个锅里吃饭,三天得吃一斗小米。如果不遇灾荒还能将就过下去,前几年大狼二狼三狼和豹子赶脚积攒下的一点钱还基本上能维持一大家人的吃喝,加之这两年卖大烟也挣下不少钱。每过几天漏斗子和豹子都要赶上牲畜去瓦沟镇籴米,反正过一天孙子就长大一天,人一辈子活在希望之中,有人才有希望。

    疙瘩知道漏斗子日子难过,已经资助了漏斗子不少粮食,漏斗子知道,再向疙瘩张口已经不好意思,必须自己想办法,关键问题是灾荒年间钱不值钱,拿上钱没有地方籴米。前一个时期打听到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粜米,赶上骡子漏斗子和豹子父子俩去凤栖籴米,自认为拿的钱不少,结果一只褡裢还没有装满。

    张东梅的妈妈知道亲家母狼婆娘日子难过,主动把东梅和三狼的儿子抗抗接回自家养活。春花娘刘媒婆去新修的三官庙当起了神婆,三官庙里还有良田爷爷从树林里捡回来让狗抚养的男孩憨面子,那憨面子说到底就是板兰根跟她的哥哥板胡在一起鬼混所生,狼婆娘把那人鬼不像的孩子扔到树林里喂狼,被良田爷爷发现捡回来扔进狗窝,憨面子吃狗奶长大。

    闲暇时间刘媒婆就来狼婆娘家看望女儿春花和两个外孙,顺便带一些三官庙的供奉和吃喝。可是灾荒年间那供奉越来越少,有时候都维持不了刘媒婆和憨面子的生活,刘媒婆在狼婆娘家闲吃了几年,现在总不能看见亲家母的日子难过了不管,关键问题是山上的草都让太阳晒焦,连树叶都在太阳的暴晒下耷拉起脑袋,捡拾野菜都没地方去,沟里边潮湿的一些地方长出的一点绿草早已经被饥民们连根挖完。刘媒婆只能省吃俭用,香客们供奉一点吃食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狼婆娘拿过来一些。

    林秋妹自从欧洲回来以后,关起门来一心一意跟自己的一双儿女过活,除过那一次为了救助金爱爱挺身而出,跟疙瘩有过暂短的交锋,基本上跟所有的人都断绝往来。葛有信和张东梅曾经劝说二嫂子重出江湖,无奈林秋妹说她感觉心力交瘁,不愿意再出外打斗。张东梅也不清楚这个曾经的二嫂因为什么事致使她如此心灰意泠,只能叹息一声,对林秋妹说:如果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东梅将倾力相助。

    一开始狼婆娘不想让林秋妹知道家里遇到了困难,感觉中这个二儿子媳妇离家出走以后又重新回家,心里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儿媳妇春花好赖还不知道大狼是死是活,心里还存那么一点希望,还在等待着跟丈夫大狼重逢的日子。而二狼已经不可能复活,林秋妹守在这个家里就等于守寡,狼婆娘不糊涂,二儿媳妇还年轻,寡妇改嫁狼婆娘根本没有干涉的理由。三狼媳妇张东梅改嫁时狼婆娘虽然心里难过,但是嘴上还替张东梅祝福。狼婆娘能想得开,好赖两个媳妇生下几个狼孙子,狼婆娘不会把孙子他娘怎么样,每次张东梅回家看望儿子,狼婆娘总是强装笑脸迎送。那是一种剜心割肉的疼痛,眼泪只能往心里头流。

    林秋妹就那样闭门不出,在家里呆了几个月。直到有一天她抱着一堆脏衣服到老婆尿尿沟去洗,那时节老婆尿尿沟还没有断流,看见一股细细的泉水比大拇指粗不了多少,缓缓地从山洞里流出,有人在泉水边挖了一个深坑,来来往往的人担着水桶在坑里边舀水,根本没有洗衣服的可能。林秋妹才知道老天已经几个月没有下雨。这几个月林秋妹饭来张口,根本不知道婆婆一家人为了粮食发愁。

    林秋妹原来是个富家女,狼家四兄弟原先就给林掌柜赶脚,林掌柜看上了狼家兄弟的憨厚,把自己的千金小姐林秋妹嫁给了二狼。草原上的姑娘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二狼在世时小俩口的日子过得如胶似膝,二狼死后林秋妹曾经强迫张东仓与她结为夫妻。那是一种不可能的单相思,林秋妹比张东仓大许多,况且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妈……那一场荒唐的追求无果而终,林秋妹又强迫刘军长的贴身警卫李栓虎跟她结婚,新婚之夜李栓虎跳窗逃走,被林秋妹举枪打死在黄河之中……一次次婚姻的失败让林秋妹心灰意泠,正好林掌柜来接孀居的女儿去欧洲,一年半后林秋妹又从欧洲回来,从此后闭门不出。

    至于这一年多林秋妹究竟遇到了什么?林秋妹自己不讲就永远无人知道。其实,人的一生有许多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有些事也只能埋藏在心底,随着肉体一起腐烂。婆婆家断粮林秋妹不可能无动于衷,林秋妹原来就参加过八路,林秋妹从欧洲回来时葛有信和张东梅一起曾经找过她,希望林秋妹能重新归队,可是那阵子林秋妹心力交瘁,对重新出外某事已经没有信心。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加之婆婆家已经揭不开锅,林秋妹决定去找王世勇队长,希望王队长能帮她解决燃眉之急。如果王队长要求林秋妹重新归队,林秋妹将会考虑。

    为了不引起国民党驻军过多的注意,八路军小分队还住在郭宇村外的烂土窑内,几孔土窑外边也没有怎么收拾,小分队员们大都出外赶脚,一般没有要事队员们不会集中在一起。

    林秋妹去找王世勇队长,王队长正在土窑内休息,另外一孔土窑住着无线电发报员吉新来。呼风雨已经临产,听说生了一个女孩,呼风雨的丈夫嘎啦伺候女人坐月子,但是两口子不在烂土窑内居住,听说疙瘩专门安排呼风雨两口子住在良田爷爷曾经住过的宅院内。看来疙瘩已经成为没有头衔的“村长”,村里人有事就去找疙瘩,疙瘩总是尽力而为,这个土匪头目在郭宇村有口皆碑。

    王世勇队长正穿裤子,看见林秋妹进屋神色慌张。人的有些意识产生于瞬间,林秋妹猛然记起,没有听说过王世勇队长有老婆和孩子!

    其实那是林秋妹消息闭塞,她心目中的王队长还是两年前的那个独身男人,至于金爱爱结婚林秋妹还去坐席,感觉中金爱爱找了个好小伙,没有人告诉林秋妹那小伙子就是王世勇的儿子。林秋妹心里头那已经熄灭的欲火重燃,眼前这个男人不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赖以托付终身的丈夫!

    林秋妹忘记了自己是来想让王队长帮忙救济一点粮食,而是坐在王队长对面,一双眼睛火辣辣地把王队长瞅定,话也问得唐突:“王队长,你为什么要选择单身?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相濡以沫的女人?”

    王世勇还来不及反映过来,林秋妹射过来的连珠炮已经把王队长砸晕:“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需要为任何人殉情。王队长你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秋妹说话你不要介意,如果你愿意,咱们两个可以过到一起。”

第737章

刘子房军长虽然对瓦沟镇群众的暴动采取低调处理,甚至国民党高层都没有对这次暴动有任何关注和提及,可是国民党内部却高度紧张,胡宗南司令电告刘军长:“这样的暴乱绝对不允许再次发生!”

    为了防止群众再次发生暴乱,刘子房军长恩威并施,一方面加强了对灾区老百姓的治安管理,一方面也考虑由军队出头露面给灾民舍饭。反正有八路军捐赠的两万斤小米,加之胡宗南司令故意扩大陕西灾情,国民党政府从湖北、四川紧急调运粮食,看起来军队暂时不会缺粮,兵无粮自散(当兵的没有粮食就自动解散),这是历朝历代总结的经验。安抚民心是当前凤栖的当务之急。

    可是究竟把舍饭锅支在哪里?这还让刘军长煞费苦心。城里肯定不能支锅,灾民们全部涌进凤栖城,影响社会治安。城外的骡马大店是一个理想的地点,可是李明秋正在那里高价粜粮,如果支起舍饭锅影响李明秋的生意。刘军长看起来对李明秋跟八路军骡马运输队做生意不闻不问,实际上暗地里跟李明秋搭伙分成,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的锅。无奈中刘军长听从李明秋建议,把舍饭锅支在离城十里的仙姑庵。

    舍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下沟担水、劈柴、熬粥,还得一勺一勺把米粥舀到灾民们的碗里。国民党士兵吃粮不管事,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只舍了两天饭,就发生了当兵的打灾民的事件。多亏了李明秋出面调解,才没有闹起大的冲突。这时,县长屈志田主动来找刘军长,赈灾的事应当由县政府出头露面,大家都是为蒋委员长办事,安抚民心人人有责。

    刘军长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来了个顺水推舟,把舍饭的事交给县长办理。军队答应每天供应一石小米。屈志田召集凤栖县所有的土豪开会,建议大家把余粮拿出来赈灾,这样的先例原来就有,凤栖过去每遇到大的自然灾害就像屈福禄屈鸿儒那样的殷实人家大都拿出来一部分陈粮接济穷人。有的土豪也在自家门口支锅舍饭,为的是积福行善。可是由于一连种植了几年大烟,有余粮的富户有限,加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场旱灾能持续多久,有点余粮的人家还心有顾虑。屈福禄屈鸿儒带头捐献出来一些余粮,但是数量有限。

    与此同时,姜秉公在狮泉镇自家门口支锅舍饭。瓦沟镇群众暴动以后,王世勇不改初衷,每天坚持给钱团长供应两斗小米,当兵的又嫌麻烦,让张有贵在舍饭锅前写上驻军的番号,然后以驻军的名义舍饭。瓦沟镇年轻人大都跟上明善师傅参加暴动北上延安,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加之前一阶段无序淘宝,整个瓦沟镇狼藉一片。每天两斗小米根本不够,张有贵又去了一趟凤栖,央求屈志田县长给瓦沟镇拨付一些赈灾粮。屈志田县长统筹兼顾,答应给瓦沟镇一些救济。

    进入农历五月,仍然没有下雨的迹象,夏粮绝收已经使得人们难以承受,关键的问题是秋粮无法播种,赤野千里,饿殍遍地,如果秋粮再绝收,估计舍饭锅也维持不了多久。

    胡宗南司令召集高级军官开会,研究怎样应对目前的灾情。几十万军队的吃粮问题在目前看来还能保证,假如旱灾持续,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引起灾民们的骚动。为了应对目前的灾情,对北边下来的骡马队和骆驼队不再检查。同时,给灾民们供应粮食已经没有可能,考虑是不是把下脚料麸皮和米糠运到灾区应急?特别是凤栖一带,大量死人容易让八路军乘虚而入。

    凤栖县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屈志田县长带领着他那一班子文职官员给灾民发放麸皮和米糠。灾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只要能吃的东西他们全部用来填进肚子,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就行,麸皮和米糠比树皮草根强许多,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哄抢麸皮和米糠的现象。

    李明秋始终被一件事困扰,仙姑庵的何仙姑究竟死亡了没有?晴雯没死已经被证实,看起来晴雯之死是刘军长跟晴雯演的双簧,目的是掩人耳目,为军长争得一点可怜的尊严。可是那何仙姑究竟是人是鬼不得而知。去年初冬发生的那一件事在李明秋的心里依然记忆犹新,正走间突然前边出现了晴雯,李明秋从来不相信报应,不容他多想,掏出手枪就要对那妖女射击,结果手腕上无厘头地挨了一只烟锅子重重地一击……李明秋中邪了,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何仙姑手执烟锅子朝他袭击。李明秋跟任何人都没有讲过发生的遭遇,只是心里头真的害怕了,他自己一辈子的恶行第一次受到了惩罚。

    李明秋曾经计划火烧仙姑庵,那一天他登上城墙观火时又被烟锅子重重地一击,至此,李明秋开始相信报应,他在心里考虑着怎样为仙姑庵做一些善举。正好刘军长决定舍饭,李明秋因此建议把舍饭锅支在仙姑庵寺庙前,灾荒年舍饭是寺庙里的善举,不管那何仙姑是人是鬼,她总不会禁忌在仙姑庵舍饭。

    那天晚上屈志田突然造访,按照辈分屈志田把李明秋叫姐夫,两个人虽然平常来往不多,但是李明秋也比较尊重这个年轻有为的县长,一般屈志田有求必应,双方的关系说起来也算可以。

    李明秋以为屈志田来动员他捐粮,这一点李明秋已经做好准备,所以小舅子一进门李明秋就开玩笑道:“屈县长来了,姐夫绝对不会让县长大人空手而归,我打算捐一千元钱。”

    谁知道那屈志田坐下来,慢悠悠地说出了另外一件事情。为了舍饭方便,屈县长给仙姑庵的大殿里存放了一些粮食,每天夜里都有灾民早早地把锅里的水倒满,也有的灾民捡拾来一些柴禾,结果熬粥的人早晨去仙姑庵一看,锅里的米粥已经煮熟,一个白毛大仙手执烟锅子一边抽烟一边向灶口里填柴。有灾民认识那白毛大仙,纷纷说那就是已经坐化几年的何仙姑。

    李明秋喔了一声,没有轻易表态。这世上的许多事让人难以想像,难道说人能死而复活?李明秋相信屈志田所言属实,看来这何仙姑可能没死……既然没死就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什么要从明里转到暗处?还有,李明秋跟何仙姑无怨无仇,何仙姑为什么要算计李明秋?

    世上事、戏上事,有些事你一辈子都琢磨不透。有些事你只能闷在心里头。李明秋思忖半天,对屈志田说:“我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包裹不住,说不定一两天之内在全县引起轰动。不过咱们只能顺其自然,何仙姑是人是鬼是神是仙咱们都不用惹她,我倾向于认为,何仙姑没死,是个活人。”

    第二天早晨李明秋起了个大早,他决心解开几个月来的心头之谜,李明秋对何仙姑爱恨交加,年轻时何仙姑曾经羞辱过李明秋,可是何仙姑又是挚友杨九娃的老婆,李明秋无法跟何仙姑记仇。近几年李明秋出门都很少骑马,大多数日子基本上有刘子房的专车接送。可是,这天早晨李明秋打算步行。走到东城门下时城门还没有打开,守城的士兵见是李明秋,不问任何理由就为李明秋打开城门。

    已经到了夏季,往年这阵子乡村小路上牲畜驮着刚割下的小麦一排排一溜溜地走向场里,麦场里牲畜拉着碌碡转圈,碾场的人把鞭子高高地扬起,嘴里吼着酸曲。可是一九四二年的夏天,凤栖高原上赤野千里,看不见一点绿色,官路上积满厚厚的灰尘。

    十里官路,李明秋抬脚就到,突然,李明秋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致,只见仙姑庵大殿前边盘着几口锅灶,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气,柏树林子里跪倒了一大片前来等着吃舍饭的饥民,一个白毛大仙手执烟锅子,不停地在锅里搅动……

第738章

洞中无春秋。转瞬间豆瓜在仙姑庵的山洞里已经呆到四月。外边的旱灾对于豆瓜没有任何关系,豆瓜每天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相陪,豆瓜跟豆豆父子间那种陌生的感情逐渐热络起来,凤鹅(晴雯)实际年龄比豆瓜还大,可能已经意识到这辈子她不会生育,正好豆瓜带来一个男孩,组织成一个三口之家,对于凤鹅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那豆豆一开始还想念爷爷和已经死去的亲娘水上漂,那种思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豆豆每天晚上睡在凤鹅的怀里,跟睡在娘的怀里没有区别。

    看得出豆瓜娘也执意让豆瓜留下来,老人家虽然有青灯古佛做伴,但是却缺少人世间的那种温馨。何仙姑是豆瓜娘的镜子,所谓遁入空门是一种无奈。豆瓜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何仙姑坐化,临死时留下遗言让继任者豆瓜娘把她的棺材就安放在仙姑庵的地道里边,那是一种假死,几天后何仙姑自己又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那是一段传奇,据传说那何仙姑像影子一样,时不时在凤栖塬上出现。也许人们希望真有何仙姑那样一个幽灵,谁家遇到七灾八难就能及时出现。帮助穷人排忧解难。作者uu小说有许多传奇,有些传说连笔者也说不清真伪,反正大家都是那么传说,可能还带着老百姓对除恶驱邪的向往,时至今日许多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都说他们见过何仙姑真人,何仙姑究竟是人是仙难以定论,人们都说,一九四二年的那一场大旱多亏了何仙姑。本来是一锅清水,何仙姑用她那烟锅子一搅,立马就变成一锅热腾腾的稀粥。

    豆瓜娘那一年出家肯定是发现了豆瓜爹的恶行,有些事一辈子也无法说出口。反正豆瓜娘出家了,成为仙姑庵的又一个仙姑,前来进香的信男善女也不知道豆瓜娘姓什么,何仙姑坐化以后就把豆瓜娘叫做何仙姑。豆瓜娘也不计较,有时也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疯言疯语蛊惑信众。人不能太明白,寺庙里是一个传播消息的最佳场所,往往头天夜里那个村子发生什么事第二天早晨就能传播到何仙姑(豆瓜娘)的耳朵里,豆瓜娘便循声前往出事的现场,何仙姑的突然到来带着某种神秘,被当事者肆意夸大,就变成了未仆先知。

    灾荒年间何仙姑的死而复活肯定又在凤栖塬掀起一股朝拜热,无知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有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他们把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寄托在神仙保佑。那天早晨李明秋看到的一幕肯定属实,李明秋不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李明秋惊讶、惊奇,恨不能冲上前把那何仙姑嚼碎!事实上李明秋什么都没有做,而是默默地跪在信众们的身后,面朝神仙叩头,然后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打算离去,被何仙姑发现,何仙姑厉声喊道:“李明秋,不要打算溜走!”

    李明秋活了六十岁,什么场面都见过,什么场面都能应付。可是那天早晨李明秋从下跪的饥民们中间穿过,双腿却微微发抖。李明秋知道何仙姑的手段,李明秋担心何仙姑的烟锅头子砸到自己。面对这么多的信众和饥民李明秋害怕丢人。可是李明秋不得不迎着何仙姑走过去,李明秋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谁知道何仙姑却说:“没米下锅了,回去给咱驮些米。”

    李明秋立刻答应:“好嘞,我速去速回。”

    李明秋匆匆地离开,走了好远才顾上擦一把汗,从那以后李明秋无论干啥事都再不敢无所顾忌,老感觉身后有一双监视的眼睛。

    干旱还在持续,仙姑庵成为凤栖塬上最引人瞩目的地方,那里每天到晚都有官家在舍饭。有时,屈志田县长也带领着他那一班子文职官员,象征性地在舍饭锅前吃饭。开始时大家吃的是米粥,到后来米粥供不应求,就在米粥里边搅和进去一些麸皮和谷糠,灾民们不敢有半句怨言,能吃上麸皮和谷糠也不错。

    可是豆瓜一家三口每天依然吃着历年积攒的花贡(花馍),仙姑庵不像有些寺庙有贡田(周围的村子给寺庙里划拨一些土地,寺庙又将那些土地出租给农民耕种,每年收取地租以备不测),仙姑庵本身不种粮食,所有的生活来源都靠信徒们供奉。不知道寺庙里的尼姑和尚们采取什么措施,信徒们进贡的花贡(花馍)经过特殊处理,存放几年都不发霉。无忧无虑的日子过起来不知不觉,豆瓜也不知道今辰何辰,此时何时。反正崖窑里不冷不热,气候适宜,每天能看见太阳从窗子射进,又从窗子慢慢地退出,只是偶尔发现,对面山上的树叶被太阳晒焦。

    直到有一天晚上,豆瓜娘来到豆瓜跟媳妇孩子居住的崖窑,告诉豆瓜:“你们的那个什么领导派人捎话,要你归队,还问你这一段时间干啥?我替你撒谎,说你病了。”

    豆瓜方才想起,他还是一名八路军战士,王世勇队长交给豆瓜的任务是:把仙姑庵周围的地下通道弄清。可是这地道许多地方已经坍塌,豆瓜娘明确地警告豆瓜,这地道里机关密布,蛇蝎遍地,没有去过的地方坚决不能前往。反正大家都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豆瓜已经被凤鹅的温柔溶解,如果不是娘提醒,豆瓜当真记不得他还身兼使命。

    娘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豆瓜,仙姑庵虽好,不是久居之地,男人必须立业,才能养家糊口,不是娘赶你走,而是你必须离去,如果再在这里住久了,娘担心你失去了养家糊口的能力。”

    其实,当初正是娘安排了豆瓜和凤鹅的婚姻,娘还说过仙姑庵的财物几辈子用不完。这不是出尔反尔,娘肯定替儿子担心,既担心儿子在外边太累,又担心儿子失去了捕获猎物的能力,走与留之间,都沁透着娘的那一份苦心。

    豆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王队长那里报到,临行前的晚上,夫妻俩又免不了如漆似胶,当过妓女的凤鹅,炕上功夫独到,当然能把豆瓜侍候得恰到好处。豆瓜正是迷恋凤鹅的被窝,才在仙姑庵一住下来就不想走。可是第二天早晨凤鹅收拾行囊,要跟上豆瓜一起离去。

    这让豆瓜始料不及,因为豆瓜根本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况且豆瓜跟凤鹅苟合暂时还对组织保密,八路军对战士的婚姻管理严格,假如组织上知道凤鹅曾经当过妓女,会不会批准这桩婚姻?这些问题豆瓜都无法说出口,豆瓜只能求助似地看着娘,希望娘劝说凤鹅留下来。

    娘说:“凤鹅,我本来也想让你走,可是外边赤野千里,你跟上豆瓜生活就没有保障。让豆瓜先走吧,你跟孩子留下来,等到灾荒过去,娘不留你。”

    晴雯(凤鹅)哭得伤心:“我担心失去豆瓜,跟上豆瓜再苦再累我愿意。”

第739章

年翠英是一个对生活适应能力极强的女人,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丈夫郭全发被日本鬼子抓到转马沟煤矿之初,年翠英就毅然决然地来到凤栖城,在众多亲朋的帮助下使得老爹爹留下的叫驴子酒馆重新开张,为了养活郭全发留下的五个儿女,又跟自己生命中第一个初恋的对象,也是老父亲的徒弟兼炉头崔秀章结为夫妻,并且为崔秀章生下一个儿子,转瞬间那儿子已经长到五岁。

    大儿子郭文涛经历了跟蜇驴蜂的二女儿文慧那次失败的婚姻,几经碾转到了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当了一名八路军办事员,主要负责组织运往延安的物资,包括枪支弹药、医疗器械和日用工业品,几年来很少回家,可能对妈妈改嫁有点意见和看法,基本上跟妈妈年翠英不怎么来往。年翠英顾不了许多,只要大儿子有着落就好,郭文涛还有四个弟妹需要妈妈年翠英养活。年翠英把孩子们全部送到学校,自己跟丈夫崔秀章起早贪黑,苦吃累做,日子一天天过去,几个孩子渐渐长大。春节前年翠英的远房舅舅屈志琪(国民党副师长)回家探亲,年翠英又亲自把二儿子郭文选、三儿子郭文义送去参军。

    当年老百姓没有那么远大的政治目标,年翠英把两个儿子交给屈志琪是为了让儿子有事干、有出息。年翠英的两个弟弟和大儿子都参加了八路军,年翠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却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年翠英并不知道以后国民党会被解放军打败,事实上老二老三被舅舅屈志琪带走后并没有当兵,而是被屈志琪副师长介绍到河南灵宝苹果园学习苹果栽培技术。国民党内部并不缺少忧国忧民远见卓识之士,关键的问题是这些人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比如屈副师长,他从一九四二年就有把家乡贫瘠的土地全部变成花果山的想法,计划着有朝一日解甲归田,在凤栖培植苹果园,用苹果代替日益泛滥的大烟。六十年以后屈副师长的理想终于变成现实。现今凤栖苹果远销全世界。可是解放时屈副师长却被对蒋委员长的愚忠蛊惑,吞金自杀。

    扯远了,言归正传。始料未及的自然灾害谁都无法幸免,大牲畜退役以后早已经被饥民们宰杀剥皮分食,很少有人把退役的牲畜拉到叫驴子酒馆变卖,麦面成了稀罕物资,一只烧饼卖到了两毛钱(正常年间一斗谷子才粜八毛钱),常有理的包子店关门已久,碎小子的蒸馍变成了谷面饼子,就那一个谷面饼子也卖一毛钱,每天早晨贵祥叔胡辣汤的叫卖声绵长而悠远,一碗胡辣汤卖到一毛五分钱。关键的问题是量少质差,往日卖胡辣汤的大老碗变成了“三逑碗”(没舀哩满逑咧、没端哩洒逑咧、没吃哩完逑咧)。一只谷面饼子只吃俩口,第三口就咬断手指头……

    也许说的有点玄乎,凤栖城里还算安宁,除过每天早晨抬出去几个死人,基本上家家的烟囱还在冒烟,所有的生意都不景气,但是商铺还照常开门。

    每天晚上叫驴子酒馆早早关门,灾荒年间基本上没有多少客人来酒馆吃饭,加之也没有什么吃食可卖。过往的脚夫不少,大多数脚夫把粮食在骡马大店出售,剩余一点粮食背到烟花巷逍遥,逃荒的女人只要能给点吃食,谁还在乎哪一张脸面!有些当兵的怀里揣着蒸馍,站在偏僻的墙角,遇到要饭吃女子,只要把蒸馍从怀里掏出来,女人一看见立刻两眼发光,靠着墙角褪下裤子,下边日着上边吃着,活还没有干完,蒸馍已经吃光。

    那天晚上跟往常一样,年翠英早早关门。反正年家的老宅院挖出来两褡裢银元,有钱比什么都好,这两褡裢银元的归属也是一笔糊涂账,肯定有丈夫郭全发的爷爷郭子仪一些,但不是全部,叫炉子也开了十几年酒馆,不可能没有积攒。姐弟俩商量,叫驴子酒馆没有办法存放那么多银元,把银元暂时存放在年贵元的岳父卢师傅家里,卢师傅那个人比较实在。年翠英姐弟打算灾荒年过去以后在年家庄的老宅基地上修一幢四合院,即使以后年贵明回来弟兄俩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当然,年翠英也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年翠英打算把那些银元跟两个弟弟平分,叫驴子酒馆说到底还是俩个弟弟的资产,凤栖风俗,只要有儿子,女子不能继承娘家的财产。俩个弟弟成家立业以后,年翠英就打算把叫驴子酒馆交于弟弟经营。年翠英必须在凤栖城里为自己购置铺面。

    灯亮着,儿子崔健已经睡着,崔秀章一锅接一锅地抽烟。年翠英遇事跟崔秀章商量,崔秀章总是一句话:“你看的办。”年翠英知道崔秀章有难言之隐,假如有一天郭全发回来,崔秀章算个什么角色?加之从年家的老宅院挖出来的那些银元跟崔秀章没有任何关系,崔秀章没有必要替别人的财产操心。

    突然间有人敲门,那种敲门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这种年头人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崔秀章对年翠英说:“我去开门,你不用起来。”

    崔秀章穿上裤子,取下顶门杠,进来几个军人,竟然扛着几袋子洋面。一个军官对崔秀章说:“这几袋洋面卖给你。”

    这当然求之不得!崔秀章问:“一袋洋面多少钱?”

    军官却说:“假如有人问你,这洋面是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李明秋卖给你的。”

    崔秀章不傻,立刻猜到这里面可能有什么猫腻。不过送上门的生意不能不要,崔秀章说道:“一斤洋面按照三毛钱给你付款,再贵我就不敢要。”

    军官没有还价,几个当兵的把四袋洋面放在饭桌上,崔秀章进里屋给军官拿了六十块银元,当兵的扬长而去。

    夫妻俩睡不着了,把那几袋洋面搬进里屋,围着那洋面商量了许久。

    天亮时年翠英跟崔秀章决定,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让李明秋知道,因为李明秋是刘军长的亲家,夫妻俩必须首先洗脱自己,不要最后落一个陷害李明秋的罪名。

    崔秀章在凤栖城里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缘在李明秋之上。崔秀章自告奋勇:“这件事还是我去找李明秋说明,我听说李妍跟年贵明的婚姻破裂,你去有些不太方便。”

    中午时分,崔秀章打听到李明秋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里粜粮,因此上蔫不拉几地来到骡马大店,看见李明秋正在凉棚下纳凉。崔秀章坐在李明秋对面,还没有张口说话,李明秋首先开口:“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还知道你想说啥。贤侄呀,咱们都是熟人,不会一个朝一个的锅里撂老鼠,你来了就好。那件事我已经知道,就不用说了。回去后就卖你的洋面烧饼,有人问那洋面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李明秋粜给你的。”

    崔秀章不慌,点着一锅烟,一边抽一边想,想好了,才说:“死人的方子太多了,喝凉水都能把人噎死,你信不?老崔这辈子不会做亏心事,李叔你放心。”

    李明秋正色道:“哪里话!谁不相信你的人品?那些人是跟刘军长过意不去,跟我李明秋没有关系。可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刘军长也不会在意下属军官做些小动作谋点私利,那几袋洋面算不得什么,以后有人再卖给你洋面,你也照买不误。”

    果然,那几袋洋面一直卖完,也没有人来找崔秀章问啥。有天晚上又有几个当兵的送来几袋洋面,平常年间一袋洋面也就两元钱,可是灾荒年间一袋洋面崔秀章竟然付给当兵的十五块钱,就这崔秀章还要赚钱。

    又过了几天,听说黄河上发大水,这可是个好消息,虽然凤栖还是没有下雨,但是证明老天爷还会下雨,还具备下雨的功能,说不定过几天雨就来了。那天早晨突然几头毛驴驮着褡裢,褡裢外边渗出许多血渍,不用说褡裢里边装着黄河里捞出来的死尸肉。赶毛驴的人把毛驴径直吆到叫驴子酒馆的后院,然后把那褡裢卸下来,对崔秀章说,褡裢里装着驴肉,要把这些肉卖给叫驴子酒馆。

    那肉已经发馊,散发出一些臭味。崔秀章胡乱给了卖肉的几个钱,每人发了几个烧饼,然后把那些肉淘洗、下锅,把头茬水倒掉,调料放足,特意多放了一些罂粟壳。肉煮熟了,肉香溢满凤栖城。

    早有人在叫驴子酒馆门外等候。肉卖得很快,大家吃得热乎。正吃间突然发生了骚动,原来有人吃出了死人指甲!

第740章

对于棒槌来说,女人不会生孩子是最大的缺陷。早年谷椽谷檩弟兄俩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爹娘死得早,弟兄俩到了结婚的年纪还娶不下媳妇。那一年黄河发大水,弟兄俩从大水中救出一个女人,那女人就叫做棒槌,从此做了弟兄俩的婆姨。以后谷椽谷檩出门赶脚,哥哥谷椽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把呼掌柜的小老婆呼风雨拐骗到手,让那呼风雨心甘情愿地跟上谷椽私奔。

    关起门来过日子,一家不知道一家的底细。反正几年后谷椽谷檩弟兄俩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棒槌抱一个,呼风雨抱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两个儿子是棒槌和呼风雨两个女人所生。细心的人观察,那棒槌的肚子从来没有大起来过,而呼风雨的肚子大起来两回。

    管人家那么多事干啥?反正弟兄俩有两个女人,两个女人怀里抱着两个儿子,至于两个儿子是谁所生并不重要,反正肉烂了在一个锅里。以后又传说两个女人弟兄俩轮换着使用,究竟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清楚。

    自从谷椽谷檩被日本鬼子抓到转马沟煤矿以后,两个女人都没有让自己闲着,呼风雨喜欢出外闯荡,谷椽谷檩弟兄俩走后不久就出外赶脚,老爹爹是内蒙古一个部落首领,部落首领的女儿放荡不羁,玩男人也玩女人,反正只要自己活得潇洒,从来不考虑后果。后来几经碾转参加了八路军,结识了一个蒙古族小伙子叫做嘎啦,目前给嘎啦生了一个女儿,俩口子正在郭宇村享受天伦之乐。

    相对而言那棒槌的日子却过得艰难许多。谷椽谷檩被日本鬼子抓走的最初日子,呼风雨还对棒槌和两个儿子担当责任,每次赶脚路过凤栖都要回郭宇村探望母子三人,给棒槌和两个儿子送去粮食和生活用品。以后两个女人在孩子的抚养权上发生了矛盾,呼风雨逐渐断绝了对棒槌的生活供应,棒槌为了养活两个儿子不顾一切,那是一种蘸着血泪的心酸日子,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堪回首,甚至为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在老婆尿尿沟被一群大兵轮奸。

    但是棒槌始终没有对生活丧失信心,两个儿子在一天天长大,棒槌给儿子起名叫做谷凤谷鸣,农村的孩子从小就会干活,谷凤谷鸣帮妈妈抬水、帮妈妈拾柴、帮妈妈割烟,日子过得虽然赶不上郭宇村其它女人,却也吃喝不缺。后来棒槌又招赘了郭麻子的游兵散勇老班长,其它半路夫妻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全部散伙,唯有棒槌跟老班长还将就着在一起凑合。其实凑合也是貌合神离,特别是那老班长知道棒槌不会生孩子以后,对棒槌也就不再那么在意。男人都是那个德行,不吃野食的男人几乎没有,白菜的男人连长被两个儿子齐结实齐壮实打死以后,老班长便迫不及待地上了白菜的炕……

    郭宇村的女人为了生活,把炕上的那一点破事不会在意。老班长在白菜的炕上颠鸾倒凤,棒槌在白菜的窗外哭得凄惶。哭完以后檫干眼泪,苦口婆心地劝说老班长回心转意。

    为了能拴住老班长的心,棒槌甚至抱养了白菜和连长在一起生的儿子,把那小孩子给老班长过继。甚至巧施计谋让顾俊山娶了白菜,眼看着白菜跟上顾俊山上了卧龙岗,棒槌才松了一口气。

    棒槌把老班长拽回自己的炕上,然后让老班长买了一只山羊,给孩子喂饱奶,把孩子让老班长抱上,对老班长说:“这娃长得跟你一样。”

    老班长笑得苦涩。老班长知道棒槌用心良苦,当兵的男人生子立后的不多。老班长知道棒槌除过不会生孩子,其它方面都不错。认命吧,这就是命。买了个老猪婆不会下崽,种籽撒到盐碱地里发不了芽。儿子对于老班长来说是一种安慰,老班长五十多岁了,当年的男人活到七十岁的极少,把这个小崽崽养大其实是枉费心机。

    从此后老班长不再寻花问柳,从根本上来说也没有寻花问柳的机会。干旱日益严重,一开始疙瘩给每家资助了一些糜谷,可是那些粮食很快吃完,进入四月就揭不开锅。谷凤谷鸣两个孩子十四五岁,每天都去山林里寻找一些风干的树籽,在潮湿的地方挖草根,一次偶然的机会弟兄俩挖出了一个鼠洞,从鼠洞里掏出了不少的树籽、粮食、桃仁杏仁葵花籽甚至还有罂粟。那些食物分开码放,堆放整齐。弟兄俩兴奋至极,谷鸣照看现场,谷凤回家去取褡裢装运这些食物。

    谷凤走后谷鸣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涌现出数不清的老鼠,那些老鼠不顾一切地搬运山洞里的食物。谷鸣顺手拿起一根山柴奋力追打那些老鼠,老鼠们视死如归,跟本不理会谷鸣的追打,前赴后继,秩序井然地把那些食物全部运完,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班长跟谷凤匆匆赶来,根本看不见鼠洞里有丁点食物,老班长有点不敢相信,怀疑俩个孩子说谎。其实那不是说谎,那是一种极端的自然现象。好像动物的嗅觉器官比人类灵敏,一旦遇到大的自然灾害老鼠们提前就做好了准备,有的国家用动物的反常现象预测地震。

    那只奶羊突然死亡,孩子饿得哇哇直哭。棒槌抱着孩子去找疙瘩,洋芋从自家的瓦罐里给棒槌舀了一些小米。那些小米很快吃完,再去找疙瘩有些为难,棒槌想把孩子还给白菜,被老班长拦住。老班长说:“男人都一样,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心里最忌讳养育前夫的孩子,跟前夫的孩子搞好关系的不多。你把孩子还给白菜,等于给白菜和营长中间加楔。咱们养活着吧,他命大挺过这次灾荒,万一挺不过去也没有办法。”

    轰隆隆的响声自远方而来,开始时郭宇村的人们以为那是雷声,心里一阵惊喜。大家纷纷跑到院子里看天,看见晴空万里,天上缀满星星。人们立刻明白,那是黄河里发了大水!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证明黄河上游下了大雨。第二天天微亮老班长跟两个孩子就急匆匆地赶往黄河岸边,看见大水已经消退,河岸的沙滩上遍布牲畜和人的尸体。

    那是一场争夺食物的混战,饿得饥不择食的人们在黄河岸边争抢牲畜跟人的尸体。谷凤谷鸣弟兄俩也奋不顾身,不论是什么肉都抢来装进褡裢里。突然弟兄俩发现了前面不远处,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衣服已经被大水剥光,浑身瘦的皮包骨,也许人们看见这女孩身上没有多少肉,还来不及分食,谷凤上前摸了那小女孩一把,发觉那小女孩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栗。

    弟兄俩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看小女孩腿中间的茅草地光秃秃一片,还不到长草的年纪。他俩顾不上抢肉了,一个背着褡裢,一个把小女孩背起,匆匆地从黄河岸边撤离。听得见小女孩微弱的声音在说:“不要吃我,我还想活……”

    棒槌心善,没有责备弟兄俩的行为,让弟兄俩把小女孩放在炕上,然后把弟兄俩背回来的死尸肉随便淘洗了一下,放到锅里就煮,水开了,棒槌先给小女孩舀了一碗肉汤。

    小女孩活过来了,成为棒槌家新的成员,老班长只是哀叹了一声,没有任何表态。谷凤谷鸣对待小女孩像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带着小女孩在树林子里寻找食物,小孩子家总有比大人心眼灵活,也不清楚灾荒年间为什么山林里老鼠特别多,弟兄俩就仿照大人做了许多反弓(一种专门俘获小动物的暗器),把反弓下在树林子里,有时还能俘获野兔和野鸡,最多的是俘获了数不清的老鼠。谷凤谷鸣把死老鼠捡回来放进炕洞里烧熟,撒上盐巴,吃起来很香。

    男孩子十四五,女孩子十二三,对待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还很懵懂。但是,棒槌和老班长的不检点对孩子来说是一种启蒙,特别是小女孩每天晚上睡在棒槌的身边,老班长把炕上的活路做得山摇地动。

    树叶已经被太阳晒焦,山林里找不到一处凉爽的地方,两个男孩子把小女孩摁倒在一颗大树下,把小女孩身上的衣服剥光。看得出小女孩脸上显出一丝惊恐,随即表现出一种大义凛然的勇气:“哥吔,妹子知道,你俩想日妹子。想日就日吧,妹子不怕。”

    两个男孩的棒棒子也才开始发育,周围的茅草长得稀疏,看到小女孩瘦弱的身体有点犹豫不定。可是小女孩在下边坚定地鼓励:“哥,你俩把妹子从死人堆里背回来,妹子这身子就是你俩的,来吧,我都不怕,你俩怕啥?”

    听到小女孩坚定地鼓励,哥哥谷凤开始把犁铧插进小女孩的田里。听得见小女孩一声尖叫,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

第741章

那是一场恶意的骚乱,饥民们也知道死人指甲的来历,早晨那几头毛驴驮着死尸进城时好多饥民就在现场,跟崔秀章的叫驴子酒馆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人有时就是那样,饿极了什么恶事都干。不知道谁首先带头,叫驴子酒馆遭到了饥民们的哄抢,暴徒们把崔秀章摁倒暴打,所有的吃食和财物瞬间全被饥民抢光,有人不顾一切地把锅里的肉捞出来吞进肚子里,根本就不考虑那是动物肉还是人肉,反正能吃就行。年翠英为了保护儿子,把自己反锁在一间暗室,躲过了饥民们的惩罚。军队瞬间将叫驴子酒馆包围,为了平息民愤,崔秀章被五花大绑押进监狱。

    南门外笔架山下好长时间都没有枪毙过人,刘子房军长决定杀一儆百,不管哪件事的真相如何,反正叫驴子酒馆卖过人肉,有人吃出了死人指甲!这也是为了平民愤,振军威,防止饥民骚乱进一步扩大。刘子房决定枪毙崔秀章!

    这个社会冤枉的好人太多,再冤枉一个崔秀章算不了什么。年贵元听到这件事急忙赶到叫驴子酒馆,看见酒馆已经被抢劫一空,姐姐年翠英抱着儿子黯然神伤。

    这年月人们基本上没有眼泪,年翠英心里只觉得苦涩,她看着弟弟一筹莫展,不由得自言自语:“结局怎么会是这样?”

    年贵元安慰姐姐:“咱先说救人,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两褡裢银元还在岳父家放着,这件事只有李明秋能够说服刘军长枪下留人,天黑时咱姐弟俩把那两褡裢银元驮到李明秋家里。”

    年翠英摇头:“你哥哥跟李妍的婚姻已经破裂,现在去找李明秋无异于火上浇油。说不定枪毙你姐夫跟李明秋有关系,李明秋在执意报复咱们。”

    姐弟俩正说话时突然后院有人敲门,年贵元前去把们打开,一看是郭全忠。郭全忠跟年翠英虽然在斜对门做生意,但是几年来几乎没有交往,郭全忠突然造访让年翠英感到惊奇,姐弟俩还未开口,只听得郭全忠侃侃而谈:“嫂子,你这几年能坚持下来,也确实不容易。上午发生的事全中已经知道了,全中只能劝嫂子想开些,这里有五十块钱,嫂子拿着,以解燃眉之急。其它事全中无能为力。”

    郭全忠说完不等年翠英回话就走,让年翠英有些惭愧和内疚,这阵子心里很乱,有些事也理不出头绪。

    停一会儿外公四愣子也来了,四愣子说他已经让儿子屈志田跟刘军长交涉,这起案件按道理由县政府处理。年翠英这才猛然清醒,前夫郭全发还有一个当县长的舅舅!这么说来大家都对这件事非常关心,事实上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年头谁给你说句公道话,谁替你申冤昭雪?

    葛有信的到来增加了年贵元的信心,两个人同为战友,尽管年贵元在男女作风问题上犯过错误,但是葛有信对年贵元还是非常信任。

    年贵元问葛有信:“这件事是不是组织打算介入?”

    葛有信回答:“瓦沟镇事件已经使得两军之间互相猜忌,这件事组织没有办法介入。我只是来告诉你们,我妈妈找过李明秋,李明秋说他已经做出安排,让大家不要担心。”

    葛有信这么一说,年翠英更加担心,凤栖城的人都知道,李明秋是个双面人,平日里有求必应,像个佛爷,可是一旦变脸就心狠手辣,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弟弟年贵明跟李妍的婚变会不会让李明秋心怀仇恨?

    葛有信走后年翠英突然下定决心,决定把那两褡裢银元全部运到李明秋家的门前,死马当活马医,管他李明秋心态如何,目前只要把人救下,要那么多钱作甚?

    西城门已关,要出城也不容易。年贵元跟守城的士兵交易,答应送给那些当兵的二十块银元,说服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卢师傅听说要给李明秋行贿,虽然气得咬牙切齿,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的大女婿二女婿人微言轻,在刘军长面前求情肯定不管用。卢师傅只能用烧瓦盆用的木轱辘车,帮助三女婿年贵元把那两褡裢银元推到李明秋家门口。

    谁知道那李明秋连大门也不开,任由卢师傅跟年翠英姐弟俩在大门口傻等。等到后半夜三个人彻底失望了,只得又把那些银元推到叫驴子酒馆的后院。天亮时卢师傅起身回屋,临走前劝说年翠英:“娃呀,那李明秋心狠手毒,咱们大家都不是他的对手。惹不起躲得起,崔秀章是死是活由不得咱们。西门外的生意也不好做,过了这一阶段,叔跟你们一起走,咱离他李明秋远点,免得再遭人暗算。”

    吃过早饭不久,呼啦啦全城戒严,南北的石头街上站满了两行士兵。只见一辆牛车拉着几个人犯,从北城角的监狱缓慢走出,人犯的头上全部蒙着黑布。牛车路过叫驴子酒馆,年翠英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倒。年贵元把嘴搭载姐姐的耳朵边悄声说:“我看枪毙的人犯里边没有姐夫。”

    年翠英不相信,以为弟弟在故意安慰她。不过年翠英心里明白,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倒下,年翠英虽然已经把三个儿子安排在外边干事,年翠英身边还有三个儿女,为了孩子她必须活着,而且要活得精神!

    白天在难耐的酷热中度过,年贵元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年贵元只是匆匆地看了那牛车一眼,凭感觉他认为行刑的人犯里边没有姐夫,究竟有没有他也不敢肯定。中午时分岳母从西城门外送过饭来,姐弟俩胡乱吃了几口。文秀和文华放学回来,年贵元把两个孩子带到岳父家里,交与妻子卢秀英暂时照看。年贵元没有耽搁,立刻回到叫驴子酒馆。

    天黑了,凤栖城的酷热仍然不散,没有人为死者收尸,年翠英只是在院子里点燃一堆火,祭祀亡灵。后院的大门虚掩着,突然间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人,年翠英一看,立马吃惊地喊了起来:“崔秀章——你没死,你还活着!”

    崔秀章还是一副蔫不拉几的样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问年贵元:“有水没有?喝一口。”

    年贵元端来一瓢凉水,崔秀章咕咚咕咚灌进肚子,抹一把嘴,这才说:“李明秋接我出狱,把我一直送到咱家门口,告诉我,凤栖城再不能呆了,让咱们出外去躲几天。”

    年翠英急切问道:“明秋叔怎么不见进来?”

    崔秀章回答道:“李明秋说这种时候他不宜露面,已经回家了。”

第742章

刘军长夫人为刘军长的小妾艳艳堕胎的阴谋败露以后,刘夫人感觉到无脸活人,自杀未遂。女儿刘莉莉和李怀仁闻讯赶回凤栖,把妈妈接到自家屋里居住,刘莉莉劝说妈妈离开凤栖,跟他们一起去长安居住,眼不见心不烦,免得在一起经常闹矛盾。

    刘夫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她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刘军长既不可能抛弃艳艳也不可能不要艳艳肚子里的小孩。看来自己又失于算计,闹了个里外不是人。目前看来只有跟上女儿女婿一走了之,相互间都找个台阶下来。

    刘夫人让莉莉回家帮助她收拾东西,刘夫人特意关注刘军长要她保管的哪几张支票,人只要有了钱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够生活。看来男人都那个德行,有了新欢就不念旧情,刘夫人在长安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就是刘子房这个人。

    可是当刘莉莉回家帮助妈妈收拾东西时,刘军长却对女儿说:“那件事已经过去,没有必要追究谁对谁错,我亲自去接你妈妈回来,她就住在这幢小院内,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你妈妈做的饭最对我的口味。至于艳艳,她比你还小几岁,有时耍点小孩子脾气属于自然,我打算把她安排到办公室旁边的那个休息室暂时居住。”

    刘莉莉看着爸爸,爸爸头上的头发里加杂着些许银丝,让刘莉莉感觉心痛。爸爸是莉莉的偶像,刘莉莉太爱她的爸爸。正因为爱得真挚,刘莉莉才不能容忍爸爸寻花问柳,可是刘莉莉万万没有想到,她跟妈妈的干涉适得其反,极大地伤了刘子房的自尊,爸爸变本加厉地逛窑子纳妓女,在凤栖城弄得乌烟瘴气。

    说老实话刘莉莉最不希望家庭破裂,在国民党的高级军官里边,像刘军长那样自律的将军还算少数,几乎所有的军官都个人生活糜烂,这也是蒋家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历史上几乎所有的王朝都是最终因为腐败而导致灭亡。

    既然爸爸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莉莉也就打消了带着妈妈南下长安的念头。刘莉莉劝说爸爸:“事实上妈妈也离不开您。相信爸爸会很好地处理这次家庭纠纷。至于艳艳我不想说她,日子久了爸爸就会明白,谁对您最真心。”

    在女儿刘莉莉的撮合下,刘子房又把刘夫人接回那幢四合院,其实刘夫人也不想南下长安,不管刘子房心态怎样变化,刘夫人始终对刘子房一往情深,虽然人常说出门的门槛低、进门的门槛高,但是迈过那道门槛刘夫人就又一次脱胎换骨,刘夫人决心把自己当作一个佣人看待,她再也不会跟那个艳艳争高论低。

    刘莉莉在家的那几天艳艳不敢放肆,艳艳心里对那个大小姐很怵,从看见刘莉莉的第一天起,艳艳就有一种无形的恐惧,想不到那刘莉莉竟然为老爸卖妾,艳艳无形中成为刘莉莉她“姨”,虽然刘莉莉从来没有那么称呼过艳艳,但是这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十六岁的艳艳被四十多岁的刘子房占有,第一天晚上的恐惧和剧痛过去,艳艳学会了撒娇卖萌,那是女孩子的惯有伎俩,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传承。女人就是那样,一旦被男人恩宠就蜕变成一条蛇精,每天夜间那种夸张的喊叫从四合院的小屋内传出,门外站岗的士兵就心潮澎湃,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诱惑,哨兵们知道不会有任何风险,城墙上还有数不清的巡逻的士兵,他们悄悄地从哨岗上溜走,在凤栖城的背巷里寻找夜游的妓女……

    十六岁的艳艳不可能没有想法,艳艳最现实的想法就是把刘子房永远占有。年轻漂亮是她的本钱,艳艳相信她有魅力把刘子房完全俘获,除过每月有那么几天无法做功,刘子房几乎每天晚上都跟艳艳干那种事情,艳艳的喊叫无非是一种添加剂,刘子房把从晴雯那里学来的所有技巧都在艳艳身上实践,有耕耘就有收获,艳艳终于怀上了刘军长的孩子。

    这本来无可厚非,艳艳从此后将会成为刘子房永久的妻妾,刘子房将会永远为艳艳承担责任。可是女人家天生爱斗心眼,刘夫人和艳艳都想独霸刘子房那份情感,刘夫人也有优势,刘军长每一笔收入都交给刘夫人保管,在这一点上刘子房不糊涂,艳艳太年轻,百年之后不会为刘子房独守空屋,可是刘夫人的关照却体贴入微,刘子房的所有生活密码都存放在刘夫人心中。说到底刘军长只是把艳艳当作一个玩物,当作刘子房性发泄的工具。

    可是艳艳也有点不自知,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功能。刘莉莉在家时艳艳大气不敢出,表现出一个小媳妇的谨小慎微和谦恭,一旦刘莉莉跟丈夫李怀仁南下长安去上班,艳艳便开始发威,像只母老虎。

    当年凤栖到长安的交通还是原始的土路,勉强能够通汽车,半夜坐上吉普从凤栖出发,到达长安时已经天黑。就这一点相当有身份的人才能坐上吉普车,一般老百姓南下长安不是步行就是骑马,刘夫人半夜起来为女儿女婿做饭,刘莉莉小俩口吃完饭天还没亮,刘军长把女儿女婿送出南门外,刚进入城门就听到一种竭斯底里的哭声。

    刘子房没有在意,当年凤栖每天都在死人。可是越走离哭声越近,回到自家院子一看,原来艳艳披头散发,跪在院子内向刘军长示威。

    刘军长抬头,看见了东边天上射出了万道霞光,四面城墙上那些当兵的纷纷向小宅院投过来吃惊而且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神,那些眼神犹如一把把犀利的锥子,直接穿透了刘子房的内心!刘军长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上前猛踹了艳艳一脚,然后回屋抱起儿子对刘夫人说:“咱们走!”

    可是刘夫人却有些犹豫,刘夫人担心闹出人命。刘夫人对刘军长说:“要不然我暂时离开,你哄哄艳艳,女人好哄。”

    刘军长已经暴怒:“哄什么哄?越哄那个女子越上头!你不走我走。”刘军长说罢即刻抱着儿子走出院子,刘夫人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丈夫的身后。

    往后的几天,刘军长和刘夫人就住在他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小寝室内,再也没有回到那幢小院。只是每天派炊事员给艳艳送饭。其实刘军长也不是故意,他只是想杀一杀艳艳的娇气,刘军长甚至让闫培春新婚的媳妇卢秀兰去小宅院陪陪艳艳,多替艳艳开心,刘军长也担心艳艳想不开干出什么荒唐事,命令站岗的哨兵每天晚上到窗子底下转转。

    艳艳被彻底打败了,精神几近崩溃。艳艳不想去死,十六岁的艳艳活下去的欲望强烈,艳艳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最担心刘军长从此后把她抛弃,甚至担心刘军长将她卖到妓院。艳艳决定向刘军长告饶,从此后再也不敢在刘军长面前为所欲为。

    过了几天艳艳跟站岗的哨兵哭诉,说她再不敢了,无论如何想见刘军长一面。

    刘军长还是不见,刘军长要让艳艳彻底服软。刘夫人劝说刘军长:“见好就收,女人家心窄。”

    那天刘军长一身戎装,回到离别了几天的小院。艳艳一见刘军长双膝跪倒,抱住刘军长的双腿哭得涕泪涟涟:“叔吔,小女子再不敢了,求求您千万不要把小女子卖到妓院。”

第743章

疙瘩平时不上卧龙岗山寨,他每次看到杨九娃和香玉的坟茔心里都感觉不自然,原计划在郭宇村重新修建一幢跟胡老二一样的别墅,把土匪的大本营挪到郭宇村,可是骤然到来的旱灾使得修建的计划不得不停顿下来。疙瘩还计划帮助八路军转运粮食和武器,那种年代谁也分不清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反正能赚钱的事情都做。可是疙瘩去找王世勇时,王世勇显得为难,因为灾荒年间大家都想找点事干,贩运武器和粮食的队伍已经非常可观,再扩大了会不会引起凤栖驻军的干预?疙瘩感觉再无事可做,只留下几个心腹,其他人员全部解散。所以疙瘩的土匪队伍实际上是一伙乌合之众,大家有事干了在一起聚拢,没事干了就解散。

    山寨上的弟兄们已经走光,卧龙岗山寨上只留下顾俊山管理着三个小孩。那金童玉女本是兄妹俩,平日里跟金桥在一起玩耍,顾俊山把金桥从疙瘩那里要过来以后也没有给孩子改名,感觉到金桥叫上顺口。金童玉女也很听话,自理生活能力很强,有时顾俊山不在山寨,兄妹俩就自己做饭吃。晚上睡觉时顾俊山跟自己的儿子睡一间屋子,金童玉女兄妹俩睡一间屋子。日子在一天天过去,那一天顾俊山抱回山寨一颗白菜。

    白菜的到来给山寨增添了新的活力,三个孩子原来就跟白菜熟悉,大家很快就亲如一家。三个孩子都把白菜叫娘,让白菜感觉心里滋润,虽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旱灾,但是卧龙岗山寨吃喝不愁,疙瘩每过一段时间就把粮食送上山寨。

    女人家就是那样,一旦有一个比较安稳的生活环境就感觉非常满足,白菜已经将近四十岁,再不会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冲动,每天晚上白菜都主动配合,任由顾俊山在自己身上行云布雨,反正那个窟窿已经住进过许多男人,打开城门让顾俊山住进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两头老牛不知疲倦,好像刻意弥补,三个孩子被赶到另外一间屋子去睡。

    白天白菜便负责给三个孩子做饭,给三个孩子寻虱子,当年农村卫生条件极差,虱子几乎每人身上都有,那种小动物生命力极强,怎么寻找都寻不完。那一年玉女好像只有十来岁,十来岁的小女孩基本上什么都不懂,每天晚上让哥哥金童搂着她睡觉,兄妹俩常在一起玩耍,本身界限就很模糊,白菜给玉女换洗衣服时突然发觉,小女孩的肚子鼓起来很高。

    起初白菜以为玉女患了什么病,那么大的小孩子肚子里最容易生蛔虫。白菜摸摸玉女的肚子,发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白菜立刻断定,玉女怀孕了!

    金桥只有六七岁,根本还不懂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那么玉女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无疑是金童播下的种籽!两个孩子还小,对人生的理解还很懵懂,他们根本不知道兄妹不能在一起干那种事情。白菜跟憨女虽然在一个村子住着,却并不知道金童不是憨女所生,还以为两个小孩子是亲兄妹。郭宇村已经有一个憨面子,憨面子就是板胡跟板兰根所生。白菜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一旦生下来肯定跟憨面子一样先天不足。

    白菜跟顾俊山商量,为了对两个孩子负责,玉女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做掉!为了防止两个孩子在一起再干那种事情,还要想办法把两个孩子隔开。

    顾俊山一边抽烟一边思考了半天,认为白菜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这件事必须让疙瘩知道,因为疙瘩和楞木生前是拜把子兄弟,楞木死后疙瘩一直把兄妹俩抚养在山寨,平日里山寨上的弟兄对兄妹俩特别关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金童和玉女就是疙瘩的儿女。

    可是白菜担心疙瘩性格暴躁,知道这种丢人事后对两个小孩子进行惩罚。顾俊山说:“咱们只管尽到咱们的责任,你不告诉疙瘩咱们也没有私自处理的能力。”

    白菜跟顾俊山虽然没有举行仪式,但是已经成为事实上的夫妻,夫妻俩讨论了几天,讨论怎样把这件事告诉疙瘩合适,既不能让疙瘩发火,又能对俩个孩子尽到责任。

    已经到了五月,天还没有下雨的迹象。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白菜考虑到女人之间都有同情心,这件事让她先给洋芋通通气,憨女在世时跟洋芋是一对好友,让洋芋给疙瘩做工作,千万不要对俩个孩子动粗。

    谁知道白菜见到洋芋以后,拐弯抹角说出了玉女怀孕的事情。洋芋听后一点也不着急,只是说过俩天她上山看看孩子,千万不能让两个孩子受了委屈。

    白菜左右不是,感觉中洋芋话里有话。穷乡僻壤的山村,孩子们早孕已不稀奇,皇上不急太监急,咱急它作甚?白菜还在洋芋家吃了一顿饭,原打算看一看过继给老班长的儿子,走出洋芋家院子又打消了那个念头。灾荒年间苦苦时月,万一遇到什么难堪就脱不了身。白菜走到村口时看见水上漂家的茅屋已经坍塌,有种兔死狐悲的忧伤。

    果然,刚过了一天,洋芋就上山探望楞木和憨女的遗骨,不但带来了许多吃食,还给玉女没有出生的孩子带来了几套自己的儿子小时候穿过的衣裳。洋芋临走时告诉白菜,两个孩子本不是一母同胞,不必担心生下孩子有什么缺陷,况且当年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生孩子在农村已不稀罕,板兰叶也才十二三岁,听说为豹子生下一个男孩。洋芋要白菜多多关照玉女,一旦有什么反映及时派顾俊山前来告知洋芋,洋芋说她过一段时间再来探望玉女。

    原来是这么回事,让白菜瞎****一阵子心。不过白菜也是一个热心肠,不会对玉女漠不关心,白菜每天都照顾玉女吃好喝好,专心等待玉女临盆的日子。

    老天还是不下雨,天气越来越酷热,山上的泉水已经干涸,只有山洞的石头缝隙里每天渗出来一些水珠,顾俊山把脸盆和木桶盛在石头缝隙底下,盛下的水勉强够一天食用。为了防暑,两个大人和三个孩子搬到山洞里居住。

    这天,疙瘩上山来,身后带着一乘轿子,那一刻疙瘩显得侠骨柔肠,展现了他人性的另一方面。人有时行善是出于自己的良心,有时却是做给别人看。也许疙瘩兼而有之,疙瘩打算把金童和玉女接回自己家里,然后让娘跟洋芋精心侍候玉女坐月子,终究两个娃娃还是孩子,疙瘩必须对楞木、良田爷和憨女负责。

    两个孩子还不想下山,执拗了一阵子。疙瘩好言相劝,两个孩子才勉强上了轿子,跟着疙瘩回到郭宇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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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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