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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9章

明善和尚带领几百瓦沟镇弟子重返瓦沟镇,给瓦沟镇带来新的生气。灾荒年间人们对于死人好像不那么悲痛,把谁死了都很正常。活着的人没有目的,好像是为了一日三餐而忙碌,瓦沟镇平坦的地方积着一尺多厚的淤泥,回来的人漫无目的地寻找自己的亲人,相逢时没有欢乐,只是轻轻地一声叹息。找不到亲人也感觉不来悲痛,茫然的目光在一片废墟上扫过,好像把发生过的一切已经遗忘。

    靳之林死而复生的消息几经曲折传到延安,因为靳之林曾经资助过八路军,党中央遵照团结一切抗日的力量的精神,决定跟靳之林建立联系。目前看来跟靳之林联络的最佳人选就是明善和尚,于是派人去瓦沟镇跟明善通融。

    明善本来就不相信靳之林已死,靳之林去世以后明善没有前往吊唁,可是猛然间听得靳之林到了长安,就有点急不可耐,等不及八路军为明善安排南下的人马,明善一个人扛着禅杖,撩起长腿连夜南下。

    明善走后瓦沟镇八路军独立团的军务由王世勇配合延安下来的联络员共同料理,反正独立团成立不久,可以说基本上还是一团散沙,一个月后独立团从瓦沟镇撤离,又有许多人脱离了八路,也有人要求参军,独立团撤离瓦沟镇后就驻扎在离瓦沟镇不远的菩提(当年属于富县的一个镇,以后又划归凤栖),明善从长安返回后仍然担任团长,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梳理。

    却说一场大水使得张有贵一连死了两个老婆,一点都不悲痛也说不过去,毕竟两个女人怀着他的孩子,孩子就是张有贵的根。可是那种年月人们看惯了死人,十几年时间张家大院抬出了几个当家的主人,活人总不能跟上死人去死,活人还得想办法活下去。大水刚退下去不久,张有贵就张罗着给自己另娶女人。

    那年月娶一个媳妇比捉一个猪崽还容易,张家虽然几起几落,在瓦沟镇也算百年望族,短短几天,张家大院内说媒的踏破门槛,张有贵有点因祸得福,有点喜不自胜。可是张有贵不得不装几天,娘说过,必须让姨姨跟姨夫能缓过失去女儿的悲痛时期。

    可是那一天疙瘩骑马来到瓦沟镇岳父家,不由分说拉张有贵骑马跟上他走。张有贵虽然有点发闷,但是他还是乐意跟上这个老女婿出外走走,反正待在家里没事干,出外走走让发霉的心情舒坦一点。

    翁婿俩骑马上了山坡,疙瘩突然回过头来,开玩笑道:“贤弟,老兄给你瞅下一门媳妇。”

    张有贵感觉别扭。不过这年月光脚的比穿鞋的多,土匪头目就是皇上,疙瘩称呼咱“兄弟”是抬举咱,咱不能算了卦不给卦钱反而去剜算卦的眼!于是,张有贵也装聋卖傻:“疙瘩仁兄,不知道这女子有没有嫦娥漂亮?”

    疙瘩故作神秘:“一会儿你见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来到三岔路口,疙瘩调转马头,带领张有贵直奔卧龙岗山寨而去。张有贵快马一鞭撵上疙瘩,气喘吁吁地问道:“疙瘩,你可不要日弄岳父!”

    疙瘩正儿八经地答道:“老泰山,投桃报李,人之常情,疙瘩不会让泰山失望。”

    转瞬间来到卧龙岗山寨,二人在一排新别墅的门前下马,刘媒婆迎了出来,头上破天荒地别一枝红花,萝卜脚上穿一双软鞋,绑腿扎得整齐,衣服上落不住蚊子滑倒虱。张有贵认识刘媒婆,已经好多年不见了,疙瘩把刘媒婆请上山寨作甚?

    原来,刘媒婆正在三官庙打坐,突然间进来一男一女两个香客,刘媒婆眼前一亮,没有见过这么齐整的女子!当下便问道:“请问客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来三官庙进香,所求何事?”

    那女子羞而不答。男的答道,他们是兄妹,来自山西哪边,父亲亡故,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娘,希望能给妹妹在河西找一个婆家,随便打发一些银两,拿回家给老娘看病。

    刘媒婆给人说了一辈子媒,一看见漂亮女子就两眼发亮,刘媒婆让兄妹二人稍等,踮起萝卜脚去找疙瘩。老实说疙瘩见不得刘媒婆那样的人,刘媒婆当了三官庙的老尼就不是疙瘩的本意,但是疙瘩也不可能把刘媒婆赶走,疙瘩心情舒畅时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刘媒婆一见疙瘩满脸媚笑,刘媒婆是想把那女子让疙瘩消受,半年前疙瘩曾经强抢过金爱爱,这女子比起金爱爱来一点也不逊色。刘媒婆想巴结疙瘩,人在矮檐下怎肯不低头,刘媒婆也担心疙瘩把她从三官庙撵走。刘媒婆说得眉色飞舞:“哎呀寨主,一只凤凰落在咱家的鸡窝内,让刘媒婆逮了个正着。这凤凰只能献给寨主,其他人无福消受。”

    疙瘩感到恶心,疙瘩真想踢那刘媒婆一脚。疙瘩又一想不妨跟上刘媒婆看看,假如刘媒婆说谎正好借机把这妖婆赶走。

    疙瘩跟随刘媒婆来到三官庙,一看见那女子就两眼发直,疙瘩回家给那男的取了一些银钱,打发那男的走人,然后把那女子夹在胳肢窝,骑马来到卧龙岗。疙瘩本来想自己日那女子,土匪头子应该吃喝嫖赌无所不能,疙瘩糟蹋一两个女人不在话下。可是到得山寨疙瘩又改变了主意,岳父张有贵夫人新丧,何不把这女子送给张有贵?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社会需要互相利用。

    那刘媒婆刻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踏着疙瘩的脚后跟上山,刘媒婆上山的目的是为了讨赏,都这把年纪了图啥?想不到疙瘩见了刘媒婆竟然让刘媒婆留在山寨,协助白菜收拾新房,疙瘩说话也不隐晦,疙瘩说他要把这女子送给张有贵为妻。疙瘩说完骑着马下山,到瓦沟镇去接张有贵。那张有贵比疙瘩年纪还小,富贵思****,男人有了钱都这个德性。

    刘媒婆跟白菜也算相识十几年的老熟人,山寨上的被褥都很现成,可惜来不及拆洗,只能拿到院子里晒晒。已经进入伏天,根本不需要烧炕。可惜新娘子没有新衣服穿,不过这也关系不大,张有贵有的是钱,不会亏待新娘。

    大家的眼光相同,张有贵看见那女人也怦然心动。女子木然地坐着,不哭也不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气,看起来冷艳逼人。其实女人都是一样,谁日跟谁亲,只要黑地里套上卯窍拿槌子赶进去,第二天早晨那女人就会跟你一辈子。

    山寨上所有的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太阳已经西沉,那女子默默不语跟上张有贵进了洞房,疙瘩给了刘媒婆两块银元,刘媒婆高兴得合不拢嘴。疙瘩骑马回到郭宇村,非常得意,疙瘩给岳父垒了鸡窝,疙瘩怀里搂着张芳琴问心无愧。

    可是到了后半夜,疙瘩的窗口突然出现了张有贵的叫声:“疙瘩,你起来一下,那碎怂女子跑了!”

    疙瘩从张芳琴的身上滚落,夫妻俩急忙穿衣起炕,疙瘩开了门,那张有贵也不管女儿就在当面,说:“那女子说她来了月经,干不成那种事情。我也看女人裤裆红了一片,心想馍不吃在笼里,一晚上两晚上不日也能扛得过去,也就翻过身酣睡,谁知道半夜起来一看,那女子跑了,看来,是个放鸽子(用女人骗钱)的。”

    疙瘩二话不说,从石槽里牵出马,一跨腿骑上,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直奔黄河岸边而去。果然,在黄河岸边把那一男一女逮了个正着。疙瘩不想杀人,疙瘩对那男的说:“你走吧,把这女人留下。”

    那男人回头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跳进黄河里,看样子是个好水手,游泳的姿势老练。疙瘩根本没有注意,那女人也跳进黄河,可是女人不会游泳,眼看着被河水冲走。那男人又奋不顾身地游回来,把那女人救起。

    疙瘩把枪口对准那一男一女,疙瘩弹无虚发,那一双男女难逃厄运。可是疙瘩把枪口高抬了五寸,对着黄河打了几枪,然后牵着马,头也不回地上了山坡。

    半路上,疙瘩遇见张有贵,不等岳父开口,疙瘩便说:“那俩个狗男女被我打死在黄河里了,叔,你的老婆包在女婿身上。”

第760章

蜇驴蜂跟娘家哥哥张有贵的关系若即若离。其实并不是张有贵有意疏远这个妹妹,而是蜇驴蜂自己不愿意跟娘家人离得太近。可是世上有些事就那么蹊跷,蜇驴蜂的两个侄女都在郭宇村安家。张芳荣离姑姑还住的较远,张芳琴甚至就住在蜇驴蜂的隔壁。两家仅隔一道篱笆墙,夜深人静的时候蜇驴蜂甚至能听得到疙瘩跟侄女睡觉时的喘息。早晨起来倒尿盆时姑侄(女)俩隔着篱笆墙对视,有种欲言又止的尴尬。

    蜇驴蜂的小儿子李明秋给取名字叫做李怀章,蜇驴蜂把李字取掉,直接叫儿子怀章,怀章常常钻过篱笆墙跟疙瘩的俩个儿子玩耍,疙瘩的两个儿子五岁了,还没有取下名字。明善和尚在郭宇村居住期间,无意中说了一句:“这两个儿子长得敦实。”洋芋心血来潮,把大儿子就叫做大墩子,二儿子就叫做二墩子,疙瘩也感觉到墩子没有什么不好,于是村里人就那样大墩子、二墩子地呼叫起来。

    怀章把大墩子二墩子叫哥哥,三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得开心,两个哥哥遵照洋芋的嘱咐,把张芳琴叫“二妈”,张芳琴嫌二妈难听,要两个孩子把她叫“姨”。于是怀章也照葫芦画瓢,跟着两个哥哥把张芳琴叫“姨”。

    疙瘩和洋芋都不说什么,因为大家是几十年的邻居。可是蜇驴蜂却感到别扭,自己的儿子应该把侄女叫姐姐才对。几十年的邻居关系因为疙瘩娶了张芳琴而搞乱,按现在的辈分疙瘩都应该把蜇驴蜂叫姑。

    最初的别扭个尴尬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显得模糊。人不可能太明白,蜇驴蜂的两个女婿还是把疙瘩叫叔,猛然间叫哥哥还不顺口。本来林丑牛和疙瘩是连襟,可是林丑牛有时也把疙瘩叫叔,人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行。

    可是那天早晨蜇驴蜂隔着篱笆墙明显地看见娘家哥哥来了,不打招呼不行。郭宇村离瓦沟镇只有二十里路,娘家发生的所有变故蜇驴蜂心里清楚,可是埋两个嫂时疙瘩带着张芳琴早出晚归,张芳琴都没有给妈妈守灵,那年月死的人太多,人们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悲痛。蜇驴蜂甚至都没有去送嫂子一程。

    蜇驴蜂从自己院子的柴门出来,走进疙瘩家院子,问哥哥:“哥,今早刚来?”

    张有贵脸上讪讪地,有点不知道怎样回答。妹妹张凤(蜇驴蜂)肯定不知道哥哥昨天晚上发生的尴尬。不过张有贵没有损失什么,张有贵可能只是在女儿女婿面前失掉了一点做人的尊严。蜇驴蜂继续说:“哥,早晨过我那边吃饭。”

    本来是一句平常的话,蜇驴蜂并不真心请哥哥,因为女儿家比妹妹家还亲近一些。可是那张有贵竟然跟女儿打了一声招呼,就跟上张凤来到妹妹家里。

    张有贵脱鞋上炕,看妹妹家里还是收拾得一尘不染,两个外甥女肚子已经微微鼓起,一个烧火一个做饭。其实张有贵嫌在女儿家里尴尬,到妹妹张凤这边也不自然。人跟人的恩怨有时很难说清。张凤知道哥哥张有贵曾经****了大哥的女儿张芳荣,张凤却不知道哥哥杀害了她的亲娘。张有贵曾经跟上妹妹的女婿胡老二沾光,张有贵至现在也不敢对这个妹子有任何慢待,可是张有贵看妹子一副不冷不热的神气,知道他在妹子家里并不受欢迎。不欢迎也得吃一顿饭才能走,既然来了就得装腔作势。

    停一会儿疙瘩过来,请张有贵过他家吃饭。张有贵看看张凤,希望妹子能把他留下,因为张有贵最害怕跟疙瘩娘坐在一起吃饭,老人家说话没有遮拦,总爱问这问那,有些问题非常敏感,张有贵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张凤却说:“既然你的女婿叫你,你就过那边去吧,不是妹子不留你,你在我这边吃饭疙瘩脸上搁不住。”

    虽然说得是实情,看得出张有贵还在磨蹭,岂料张凤又加了一句:“疙瘩那边有老人,不要让人家久等。”

    这等于把张有贵逼入死角,张有贵不得不走。疙瘩临出门时回过头又请蜇驴蜂:“嫂子,要不你也过那边吃饭。”

    蜇驴蜂笑得苦涩:“你‘嫂子’不去,你把你丈人叔招呼好就行。”

    张有贵在院内听见了,知道妹子话内有话,但是张有贵无法更正,特别是面对疙瘩,疙瘩有时也很狂妄,竟然把岳父比作“兄弟”。其实这种尴尬全是张有贵一手造成,张有贵贪图钱财把亲生女儿塞进火坑。

    说什么为时已晚,人有时百密一疏,有些事不能太明白,只能糊里糊涂。

    张有贵过疙瘩这边吃饭,疙瘩娘就像教训疙瘩一样教训张有贵:“有贵,可不是我说你,人有钱还得有德,听说你把你的两个女人塞进地窖里淹死,男人家做事怎么那么狠毒?你翁婿俩照镜子,一路货色。”

    张有贵吃不下去了,按道理张有贵跟疙瘩娘是亲家,可是疙瘩娘教训起张有贵来就像教训自己的儿子。疙瘩一个劲朝娘使眼色,可是娘视而不见,越说越来劲。张有贵终于坐不住了,跳下炕要走,疙瘩和张芳琴苦苦挽留,无奈张有贵去意已决,疙瘩无奈,牵着两匹马,害怕张有贵折腾了一夜,有什么想不开,决定把张有贵送回家。

    翁婿俩刚走到郭宇村的歪脖子树下,看山路上开过来一辆小车,全凤栖只有李明秋一个人享受这个特权,能坐上亲家刘子房军长的吉普车到处张扬。汽车来到疙瘩和张有贵面前主动停下,车门子打开,果然,李明秋从吉普车内下来。

    虽然相互间都有芥蒂,但是见了面却显出夸张而虚假的热情,大家互致问候,李明秋也不隐晦,直截了当地说他打算把张凤接到县城去住,李明秋经常来郭宇村,李明秋来郭宇村没有其它目的,李明秋主要是来探望蜇驴蜂。

    李明秋邀请张有贵跟他一起重返张凤家,要张有贵协助他去做蜇驴蜂的动员工作,因为蜇驴蜂经过了春节前跟亲家软馍的那一次尴尬,心里头对去凤栖有些抵触,后来听说软馍死了、铁算盘也死了,按道理蜇驴蜂应该去吊唁,可是蜇驴蜂没去,蜇驴蜂借故有病。

    张有贵心想,人倒霉了尽遇尴尬事。按老亲张有贵把李明秋叫姑父,这又是一桩风月案,姑父跟侄女混到一起并且生下了孩子。张有贵不得不返回来,张有贵得罪不起李明秋。

    李明秋告诉张凤,他在凤栖西门外为张凤修建了一幢四合院,动员张凤到凤栖去住。

    张凤的回答非常坚决:“姑父,不要说你为我修一幢四合院,你就是在凤栖修一座宫殿我都不去。孩子我替你养活着,我承认这孩子是咱俩的骨肉,郭宇村除过年翠英,所有的活寡妇找下男人都没有修成正果。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算计青头快回来了,我等他。”

    人是个活物,李明秋不可能把张凤强行抱进汽车里拉走。张有贵一句话都不说,张有贵知道他人微言轻。李明秋说得口干舌燥,蜇驴蜂还是不为之所动。无奈,李明秋只得从车内卸下两袋洋面,抱了抱儿子,连饭也没有吃,跟张有贵告别,坐进汽车里回到凤栖县城。

第761章

为了不使得国民党驻军引起关注,王世勇刻意缩减驻扎在郭宇村的人数,嘎啦跟呼风雨回到郭宇村以后,王队长又将年贵元和葛有信派往凤栖,八路军小分队始终在郭宇村保持三五个人,即使偶尔大家在一起相聚也非常短暂,除过打字员吉新来以外,几乎所有的小分队员都活动在延安到长安沿线,大家的主要任务是保持长安到延安的运输线路畅通,把急需的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抗日前线。

    林秋妹主动要求嫁给王世勇的表态确实使得王世勇难堪。嘎啦和呼风雨已经搬到村子里边居住,几孔土窑洞内只住着吉新来和王队长两人。王队长尴尬得头上冒汗,不知道怎样应对。其实林秋妹长得漂亮。当年也才三十岁不到,身材苗条,看起来干练,带着草原女人那种热辣和蛮横。林秋妹看到王队长的窘态,以为王队长已经动心。大家都是过来之人,因此上不需要那么多的程序。

    正值中午,几个月不下雨,太阳红得耀眼,但是土窑内相对而言比较凉爽,林秋妹看王队长头上渗出了汗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王队长发动了全面进攻。她一转身坐在王队长的大腿上,搂住王队长的脖子,樱桃小口对准王队长的脸颊亲了一下,显得那么矫情。

    王队长懵了,想撕开林秋妹的搂抱已不可能,异性之间,一旦肌肤之亲身上就分泌出一种激情,几千万年生生不息的演绎,唯一不变的就是感情。王队长不可能撕开林秋妹,所有的行为都显得被动。王队长被林秋妹的火辣融化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期待有种朦胧。

    林秋妹看王队长不那么拒绝,行为更加大胆。谁也不清楚林秋妹跟上老爸去欧洲这一段时间遇到了什么,反正林秋妹在王队长的身上重新找到了激情。女人把男人抱起来,放在炕上,身体压上去的瞬间,王队长猛然惊醒,王队长无法接受林秋妹的虐恋,王队长已经丧失了男人的功能,王队长不可能让任何人发现他身上的暗疾,王队长已经保密了许久。王队长想奋力撕开林秋妹那种母狮子发情般的凶猛,可是已经迟了,林秋妹拽住王队长裤带的活结,一下子把王队长的裤子褪下来。

    林秋妹惊呆了,林秋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男人腿中间的那根顶天柱不见了,成长起来的茅草掩盖不住男人的瑕疵和失意,看得出王队长的两腿在抽搐。

    林秋妹捂着脸转身跑出了窑洞,在院子里她看见了吉新来一脸疑惑。林秋妹不可能做任何解释,林秋妹发疯似地沿着村子中间的官路跑回自己家,关起门来搂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停地颤栗。

    过了一两天张东仓赶着几匹骡马回村,骡马背上驮着粮食和一些生活用品。张东仓把一半粮食给王世勇卸下,另外一半驮回自己家里。每过一段时间张东仓兄弟都会轮流回一次郭宇村,郭宇村里有他们的家和八路军小分队。

    可是王队长要求给小分队少卸一些粮食,把骡马驮子上的粮食给林秋妹送过去一部分。小伙子巴不得那样,草原上过来的小伙子对林秋妹非常同情,大家曾经在一起同甘共苦,况且姐姐张东梅的儿子抗抗还把林秋妹叫二娘。谁都有困难的时候,林秋妹曾经为了嫁人对张东仓发生过袭击,张东仓对林秋妹还有些怀念有些眷恋,假如不是两个人年纪相差悬殊太大,张东仓说不定也会娶林秋妹为妻。

    唉——人最难理顺的是感情,感情虽然看不见,却能摸得着,张东仓虽然已经娶了焦师傅的大女儿焦妮娜为妻,眼看着要当爹了,可是仍然难忘林秋妹从身后抱住他的瞬间,那一刻张东仓简直崩溃了,成熟女人的那种炙热让张东仓永生难以忘怀。

    张东仓跟张东梅、张东魁、金智清、王稼祥他们在驴尾巴梁分手,其他人赶着大批骡马去凤栖跟李明秋交换军用物资,张东仓赶着十匹骡马先到瓦沟镇,给瓦沟镇舍饭锅卸了六驮粮食,然后把其余四驮粮食运到郭宇村。本来打算给王队长卸两驮,其余的两驮运回自己家里。可是王队长只卸了一驮,一驮粮食也就只有二百来斤,张东仓感觉到狼婆娘家确实人多,一驮粮食吃不了几天,决定借这个机会送给狼婆娘家两驮粮食。

    狼婆娘没有拒绝张东仓送来的粮食,但是明显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倒是漏斗子和豹子显得灵活,非常热情地对张东仓表示感激。大家都是年轻人,过去还曾经在一起赶脚。张东仓瞅空子悄悄问豹子:“我看咱婶子好像不高兴?”

    话既然挑明了,豹子也就无所顾忌:“这人不长尾巴比驴还难认!你那王队长平时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是一个畜生!上一次我二嫂——”

    张东仓立刻打断话头:“我看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王队长参军前遭人暗算,已经——”

    呼啦一下子林秋妹屋子的门开了,只见林秋妹出现在院子内,浑身瘦了一圈:“我说你兄弟俩再不要给人家伤口上撒盐!林秋妹主要是自己感觉到活得窝囊,跟王队长无关!”

    张东仓看见林秋妹的瞬间,心里就好像刀剜那样流血。人有时就是那样,失去的弥足珍贵,两年前张东仓极力挣脱了林秋妹的怀抱,两年后张东仓看林秋妹仍然魅力不减,好似少女那样婷婷玉立。张东仓根本就不会相信王队长会把林秋妹怎么样,张东仓关心的还是林秋妹的现在:“秋妹姐姐,要不然这样,你心情不舒畅就跟上我们出去走走。”

    岂料林秋妹却说:“东仓兄弟,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就跟你走。”

    狼婆娘一家不可能阻拦林秋妹出外某事,更何况张东仓给狼婆娘家送来了一石多小米,这一石多小米节约着吃,能吃好长时间。狼婆娘对林秋妹说:“你跟上东仓出门,我放心。”

    张东仓在自家屋内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带着林秋妹出门。王世勇队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嘱咐东仓路上小心。走出郭宇村沿途都是山路,两个人赶着十匹骡马在山路上徜徉,太阳还是那么热烈,下了山坡来到一处小河边,小河里的流水已经干涸,只是行人在河边挖了一个水坑,水坑里积着半坑渗出来的水。

    两个人都不说话,牵着骡马一头一头地给牲畜饮水,牲畜把坑里边的水喝干了,停一会儿又会渗出。突然,张东仓冒然问了一句:“秋妹姐,你是不是心里很苦?”

    在林秋妹看来,张东仓那句话是一个信号,是一句宣言,意味着这个小弟弟在心里还给林秋妹留着空间。人有时不需要预热,生活本身就充满激情。那种感觉非常准确,相互间都张开了贪婪的大口,索取和奉献是一对孪生姐妹,没有干柴见火不燃的道理。

    可是,林秋妹猛然间把张东仓推开了,秋妹的话好像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磁性:“东仓,好兄弟,姐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男人家一旦对自己的妻子失去了忠贞就有了破绽,姐姐希望弟弟活得浑全(相当于实在)。一辈子忠于自己的婆姨。男人一旦有了外遇就只剩下刺激,找不到幸福。”

第762章

暴雨过去不久,疙瘩就决定在郭宇村动工,修建土匪大本营。那可是一桩对郭宇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工程。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当上了工程总监,豹子被疙瘩雇用为材料总管,齐结实齐壮实以及谷凤谷鸣弟兄四个都被疙瘩雇用为小工,泥瓦匠从外地雇用。

    女人们也不闲着,王世勇对郭宇村的糜谷和荞麦种籽满足供应。漏斗子老当益壮,带领着一群娘子军在坡地上种糜谷,山里的坡地含沙量较大,土质较松,用锄头就能挖地,每人每天挖一亩地一点也不累人。一边挖田一边把种籽撒进田里,有些杂草较少的山坡干脆直接把种籽撒下,秋季能收多少收多少,反正郭宇村周围的闲置土地很多,谁也不在乎那一点种籽。

    那一年郭宇村的种田好像有点互助合作社的味道,一吃过早饭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不要动员,全部扛着锄头来到田间,大家一字儿排开,从坡底向山茆运动。开始时只有漏斗子带领着春花、板兰根俩个儿子媳妇,老班长和棒槌带领着俩个儿子刚从黄河岸边捡回来的小女人。还有常建生常桂生的俩个媳妇艾叶和改英。到后来常焕生、焦妮娜、焦晓娜、文英文爱几个怀孕的小媳妇也扛着锄头加入了种田的队伍,大家不为种田图的是开心,谁能干多少就干多少,谁也给谁不规定指标,谁不想干了就走,没有人为大家记工,移民部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最后洋芋、蜇驴蜂、月儿(张大山女人)、兰儿(金宝川的女人)也禁不住诱惑,提着瓦罐扛着锄头来到田间地头。

    一连几天连阴雨,群山变绿,大自然向人们显示了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人也是一样,总是在不断地适应自然适应环境,尽管荒山上的坟茔在不断增多,新的生命又在不断诞生,看看那几个已经怀孕的小媳妇,你就会发现,郭宇村实际上充满活力。

    疙瘩把所有的弟兄都打发回家,身边只留下林丑牛和安远,其实这两个保镖本身就在郭宇村安家,张芳荣给林丑牛生了个儿子,常焕生的肚子已经鼓起。还有金爱爱,自从疙瘩和姜秉公对金爱爱动手动脚以后,金爱爱住在娘家闭门不出,那女人还是有点抹不开情面,不愿意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脸,听说金爱爱也已经怀孕,王稼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郭宇村探望自己的娇妻。

    那一日时近黄昏,郭宇村的官路上突然来了一辆木轱辘牛车,牛车上边坐着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赶牛车的正是邓金元自己。原来,邓金元的两个孙子已经过了半岁,两个儿子邓银川邓铜川虽然时不时回家看望媳妇,但是两个儿子已经厌倦了做棺材,过几天总是找个理由离开家里,邓金元没有办法,邓金元打儿子时两个儿子就给老人下跪,跪完了两个儿子还是要拍屁股走人,邓金元留不住儿子,心想只要把两个儿子媳妇留在家里也行,儿子总恋着媳妇,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回来看望他们的儿子和女人。岂料下过雨的哪一天,两个媳妇说她俩要去仙姑庵烧香。女人去仙姑庵烧香属于正常,地不平不可能阻拦,地不平为俩个儿子媳妇雇了两乘轿子,嘱咐她俩早去早回。其实地不平想跟上儿子媳妇同去,又害怕人说老家伙烧酒(凤栖人把公爹烧儿子媳妇叫做烧酒)。

    两个儿子媳妇走后老婆子告诉地不平,那毛桃毛杏不会再回来了。地不平忙问:“为啥?”

    老婆子说:“你去儿子媳妇屋里看看就会明白。”

    地不平开了两个儿子媳妇的屋门,发觉俩个媳妇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屋子里能带走的东西洗劫一空。

    这其实是两个儿子跟媳妇共同作案,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屋子里的东西转移走了,相互间约定了从家里出走的方案,媳妇当然听丈夫说,丈夫咋说她们咋干。

    邓金元急忙撵出城外,发觉轿子已经让两个媳妇打发走了,两个媳妇坐在一辆牛车里,按照约定把她们的丈夫等待。

    邓金元哭笑不得,邓金元不可能像打儿子一样去打儿子媳妇。邓金元只能自打圆场:“我说毛桃毛杏,你俩就是要走也得给我们两位老人打一声招呼,这样偷偷摸摸从家里出走,凤栖城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俩位老人怎样虐待儿子媳妇。”

    邓银川邓铜川远远地看见老爹爹站在牛车旁边,知道阴谋已经败露,心里胆怯,不敢近前,只得折转身返回郭宇村。谁知道地不平坐上牛车,对两位儿子媳妇说:“我送你俩。”

    其实,毛桃毛杏原来就在郭宇村住过,郭宇村就有她俩现成的家,邓铜川邓银川早已经把屋子打扫干净,就等待他们的媳妇来到郭宇村居住。地不平看见两个儿子时早已经把满肚子的气消耗干净,只是心里有点委屈,他娘的老子的心在儿子身上,儿子的心在媳妇身上!

    不管怎么说疙瘩不敢慢待地不平,因为地不平是姜秉公的亲家,前一段时期干旱,郭宇村闹粮荒,姜秉公每过一段时间都给疙瘩接济一些糜谷,为了欢迎地不平的到来,疙瘩甚至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腊肉,为地不平设宴洗尘。

    地不平也不好意走了,每日里在工地上走走转转,虽然说地不平没有亲自盖过大房,但是木匠的活路基本上都懂,地不平的刀功堪称一绝,地不平亲自为疙瘩盖大房雕梁画栋。

    过了一段时间郭宇村又来了一家新的住户,自从大儿子王稼祥走后,王世勇的女人和两个小儿子王稼骐王稼昌的日子捉襟见肘,王世勇原来在家时就住在姜秉公的长工屋里,王世勇失踪以后姜秉公一直悉心照料着王世勇的女人和三个儿子。可是人心的承受能力有限,自从姜秉公知道王世勇失踪的原因以后,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内心里翻江倒海,别的不说,最起码切断了对王世勇女人和儿子的生活供应。女人和儿子生活没有了着落,自然找到王世勇这里。

    正好豆瓜也回到了郭宇村,王世勇就跟豆瓜商量,打算在豆瓜家的地基上,为老婆和两个小儿子搭建新屋。豆瓜家离村口的歪脖子树不远,属于郭宇村的第一家,豆瓜也有把凤鹅(晴雯)接回郭宇村安家的打算,于是俩家合为一起,在郭宇村的村口搭建茅屋。

    豆瓜家是郭宇村的门面,胡老二在卧龙岗的山路上修建了一幢牌楼,疙瘩不可能跟胡老二攀比,但是疙瘩也不可能让郭宇村的第一家为郭宇村丢人。疙瘩每次路过歪脖树总是感觉心虚,歪脖树下曾经站着一个对疙瘩倾心相爱的女人。疙瘩从自己的工地上给王世勇和豆瓜调过来两个泥瓦工,还无代价地给了王世勇和豆瓜一批建筑材料,虽然一个是八路军小分队队长一个是土匪头目,但是疙瘩和王世勇的关系一直比较特殊。

    谁也没有给郭宇村看过风水,可是郭宇村一直地杰人灵,其实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这里主要是人憨厚,大家都从不同的地方集聚在一起,相互间没有嫌弃和嫉妒,理解是一种粘合剂,尊重别人就等于尊重自己。郭宇村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把男人跟女人之间的那些破事跟本就没有在意,反正大家为了求生,只要能活下去就达到了目的。

    郭宇村在数不清的创伤中顽强地崛起。

第763章

历史有时惊人地相似,当年谷椽谷檩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那一年黄河发大水,弟兄俩在激浪中救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就叫做棒槌,棒槌做了弟兄俩的女人。

    如今,谷椽谷檩的儿子谷凤谷鸣又从发过大水的黄河岸边捡回了一个小女孩,弟兄俩根本不知道父辈们的历史,却干着跟爹娘一样的勾当,那种本领不要启蒙,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传承。那是一种原始的荒蛮,只有在荒蛮的山村才有可能发生。谷凤谷鸣把小女孩带到树林子里,光秃秃的树枝遮不住炎炎烈日,小女孩被两个男孩摁倒,剥光衣服的瞬间,两个男孩看见了一片光秃秃的盐碱地里,盛开着一朵粉红色的刺玫。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诱惑,两个小男孩也没有完全发育,却尝试着偷尝生命中唯一的禁果,无论你以后经历了什么,那第一次却带着无法磨灭的印痕,直到你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你仍然刻骨铭心地记得。

    小女孩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立刻表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平静,十二岁的小女孩像一只小猫,却已经懂得了奉献的真谛,那年月大人们做那种事从来不避孩子,可能那也是孩子们性早熟的原因之一。谷凤谷鸣最多十四五岁,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犯罪,他们的身体远没有成熟男人那么健壮,小牛牛插进花蕊的瞬间,感觉中有一种蜂蜇般的刺激,可是小女孩却哇一声大叫,疼痛得有点昏迷。第一次的感觉肯定不那么完美,那谷鸣的裤腿湮湿了,还没有进入巷道就过早地退出。

    可是弟兄俩绝不会善罢甘休,反正大人们也不注意,并不成功的第一次反而激起了两个男孩的欲望,第二天吃过早饭,三个孩子又来到原地,这一次他们显得那么老练,那么从容不迫,好像三个情场上的老手,有条不紊地干起了那种活路。男孩女孩都显得贪婪,意犹未尽,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犹如蜂蝶在花蕊间流连,总不愿意离去,直到他们消耗完了体能,这才赤身裸体地睡在树林里眯瞪,蔚蓝的天空中停着一只鹰。

    那兀鹰越飞越低,以为树林里躺着三个死尸,直到翅膀撞上了三个孩子的酮体,一阵风把孩子们惊醒,孩子们惊恐地坐起,看见了兀鹰那只带钩的嘴。

    那是一场恶斗,兀鹰并不甘心离去,三个孩子都没有穿衣服,更加激起了兀鹰的食欲,孩子们捡起树林里的树枝进行自卫,击退了兀鹰一次又一次的猛扑,经过几个回合的缠斗,兀鹰终于失望了,翅膀猛扇了几下,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蔚蓝的天空。

    看见呼风雨返回郭宇村,谷凤谷鸣弟兄俩最初没有跟亲生妈妈套近乎的本意。农村的孩子本身很犟,呼风雨没有尽到妈妈的责任。可是自从两个男孩跟女孩有了肌肤之亲以后,感觉到他们身上有了一种不可推卸的承当,必须让小女孩生活得有模有样,越来越严重的干旱使得棒槌一家六口几乎到了无米下锅的境地,谷凤谷鸣决定去找呼风雨,要求呼风雨为他们接济一点粮食。

    呼风雨在村子里闲置的一块空地上搭建了两间茅屋,跟嘎啦一起住了进去。搭建茅屋并不费事,那是王世勇队长的建议,大家分散开居住,不要让刘子房的部队产生警惕,目前看起来诸事顺利,越是顺利越要小心谨慎。

    谷凤谷鸣弟兄俩来到茅屋前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这本来没有什么,郭宇村近几年来不明不白的孩子不断地出生。可是弟兄俩走到茅屋前有点犹豫,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弟兄俩站在茅屋门口喊了一声:“娘!”

    屋子里的答应有点疑惑有点勉强。弟兄俩听见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匆匆忙忙撂下一句话:“我们快饿死了,给我们接济一些粮食。”说完那句话后弟兄俩转身就走,他们有点后悔,不该来找娘亲。

    白天的酷热渐次散去,长时间不下雨,山风也没有了往日的凉爽,星星眨眼,郭宇村在焦虑中休眠。棒槌知道了三个孩子的苟且之事,没有阻拦,不鼓励也不反对,只是哀叹一声,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漠然。三个孩子的行为更加大胆,公然睡在一起,用他们尚不健全的肌体去寻找那一点可怜的刺激。

    突然间柴门响了一下,那响声在暗夜里格外刺耳。谷凤谷鸣弟兄俩每晚睡觉时身边都放一根杠椽,那是他们防身的武器,一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拿起杠椽自卫。

    弟兄俩没有穿衣,光身子冲出屋子,透过篱笆墙弟兄俩看见,朦胧的夜色下一个人影在郭宇村的山路上越走越远。

    “娘!”弟兄俩不约而同喊出了声,可是那身影越走越快,没有回头。

    弟兄俩开了柴门,看见一褡裢小米堆放在门口。

    低矮的茅屋在暗夜中静默,启明星升起的地方,一颗红日正在孕育。苦涩的日子磨秃了人的感情,可是弟兄俩的眼睛却湿湿的,那不叫感动,那是一种水乳交融的亲情。

    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洗了人们对于干旱的恐惧。郭宇村在这场干旱中只死了一个人,豆瓜爹那个老淫棍自食恶果,山路上只留下一把干骨。

    暴雨来临时嘎啦被王队长派往凤栖办事,新搭建的茅屋被雨水冲开了几处漏洞,雨脚如注,呼风雨抱着小女儿在漏雨的茅屋中苦熬,有一种上天无路的悲伤。

    猛然间,呼风雨感觉到雨点子越来越小,茅屋顶上,好像有人在活动。呼风雨稍一思忖,便朝屋顶喊道:“谷凤谷鸣,雨太大,你俩不要摔着。”

    屋顶上听不到回音,孩子们的回答被暴雨淹没,但是母子们身上带着传感,相互间息息相通,两个孩子用自己尚不健全的身躯为妈妈遮风挡雨,那不叫回报,是一种亲情。

    日子里搀和了太多的忧伤,人在苦涩的行程中寻找安慰,有时,一个眼神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引起反映,那叫感动。弥合伤痕需要时间,更需要一种担当一种责任。

    暴雨来得猛烈,暴雨过后西边天上架起一道彩虹。两个孩子从屋顶上下来了,他们拒绝了娘亲的苦苦挽留,悄然离去。

第764章

郭宇村还有一个女人这几年来大家关注不多,那就是春花,刘媒婆的女儿,大狼的老婆。郭宇村的人没有人不夸春花的贤惠,郭宇村除过几个年龄大的女人,其她女人基本上都没有让自己闲着,而且有的女人不至于找了一个男人,唯独春花坚守妇道,不为外边的诱惑动心,一心一意抚养自己的两个子女和二狼三狼媳妇改嫁时留下的侄儿侄女。反正一条院子一大群孩子,春花协助狼婆娘悉心照料。

    其实没有人理解春花的苦衷,首先是春花的娘家妈妈在狼婆娘家里寄居,表面上看来狼婆娘并不计较,而且俩亲家相处融洽,实际上春花和妈妈刘媒婆都处处陪着小心,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惭愧。那种处境只有刘媒婆能够理会,每天都要看人的眉高眼低。

    其实狼婆娘宽宏大量,对刘媒婆还有一点巴结的味道,几个男孩子都不在家,狼婆娘还指望春花给几个妯娌做出榜样,实际上最初的日子春花确实起到了那种作用,大狼和三狼被抓到煤矿挖煤,二狼和豹子出外赶脚,一家人看起来还浑全,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样发展,春花也感觉心地坦然,反正只要男人在外边活着就有盼头,孩子他爹总有回来的一天。

    大约一年多以后,郭宇村传起了一股谣言,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郭宇村的十个男人在转马沟煤矿暴动中全部死光!那时人们的感情还没有磨秃,郭宇村几乎家家都设起了灵堂,祭祀在外的游魂。张东梅哭得死去活来,张东梅甚至要渡过黄河去寻找三狼。唯有春花连悲痛都要偷偷摸摸,因为公爹公婆比春花更悲伤。春花不可能给这家人增加麻烦,春花还要安慰婆婆和公爹。

    过了一段时间谣言不攻自破,金宝川回到了郭宇村,带回了郭宇村十个男人的准确消息,那消息无疑给春花和张东梅吃了一颗定心丸,张东梅东渡黄河参加了八路,三狼知道了张东梅东渡黄河的消息以后,冒险从煤矿出逃去跟昼思夜想的爱妻约会,结果被鬼子的岗哨发现打成重伤,夫妻俩虽然活着相见,却没有福气百年共渡,三狼在张东梅的怀里死去,张东梅冒死把三狼运回郭宇村安葬。

    二狼之死就不必赘述,反正二狼和三狼都死得有点不值,林秋妹和张东梅虽然还在惦记着她们的孩子,但是狼婆娘的屋子里已经拴不住两个媳妇。林秋妹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而张东梅在三狼死后不久,就跟葛有亮结婚,并且有了他们的儿子,儿子就寄养在东梅妈妈家里。唯独大狼媳妇春花一人把这个家里死守。春花在渺茫的希望中苦熬,转瞬间将近六年过去,岁月的叠加为春花积攒了许多好名声,连狼婆娘都认为,她的大儿媳妇非常贤惠。可是有谁知道,春花内心的委屈!

    春花的大女儿已经十岁了,十岁的女儿知道替妈妈操心,婆婆给大女儿取了个妖钻的名字叫做水仙,二狼的女儿就叫做水芹,豹子的女儿叫做水花。春花的大儿子叫做宽心、林秋妹的儿子叫做宽亮,三狼的儿子叫做抗抗,板兰花的跟豹子的儿子叫做宽有。反正起下名子就是为了好称呼,农村的孩子基本上由爷爷奶奶给起名字。

    一场暴雨解除了人们心里的恐慌。豹子被疙瘩雇用做了修建土匪大本营的材料总管,漏斗子带领着大狼媳妇和豹子媳妇板兰根去地里种田,板兰花的儿子还小,只能在家里抚养孩子,狼婆娘在家里做饭。照看几个孙子的责任就全部落在大孙女水仙身上。

    值得一提的还有板兰花的弟弟板匠,板匠跟上刘媒婆在三官庙里打杂,混碗饭吃。

    大雨过后山区的气温一下子变得凉爽,那一天水仙正跟几个小弟弟在院子里玩耍,十岁的孩子继承了爹跟娘的所有优点,长得欢眉大眼。几个孩子玩兴正浓,突然间孩子们齐齐站起来,院子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身穿军装的军人。

    水仙终究年纪大点,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珠子问来人:“你俩找谁?”

    男军人摸摸女孩的头,显得有点忧伤:“我是你大(爹)。”

    小女孩腾腾腾跑回屋子,把狼婆娘从屋子内拉出来,指着那个男军人说:“他说他是我大。”

    曾经昼思夜想,猛然相见却怀疑是在梦中。狼婆娘擦了一下眼睛,又擦了一下眼睛,有点不敢相认。终于,那军人憋不住了,喊了一声“妈——”

    狼婆娘“哎”了一声,一双萝卜脚站立不稳,差点倒下,那女军人赶忙上前,把狼婆娘扶住。

    孩子们傻了,想不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他们的大大。

    狼婆娘看看大儿子,又看看身边的女人,嘴张了几张,终于什么都没有问。狼婆娘看几个孩子还傻愣着,张嘴喊道:“快,快去地里喊你们爷爷妈妈回来,就说你大伯回家了!”

    大狼明显地看到了娘的疑惑,指着那个女军人解释:“她叫鲁莹。我们在太行山区打仗,战争岁月异常艰苦。经过请示领导同意,我们结婚。结婚前我把咱家的一切情况都对鲁莹说明,没有任何隐瞒。”

    狼婆娘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狼婆娘不可能把重逢的喜悦冲淡,狼婆娘只是奥了一声,紧接着说:“瓮里有水,你们先洗洗,歇着,我给你们做饭。”

    几个孩子来到大人们挖地的山坡上,隔着老远就喊:“爷爷——大娘——我大伯回来了,还带回家一个女人!”

    初时,大人们听不清孩子们在嚷啥,还是继续挖地,等到孩子们走近了,大人们才听清,大狼回村了,还带回家一个女人!全村的女人都在一起挖地,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目标对准了春花,春花却显得木然,呆鸟般地站在地里,手扶着锄头想了半天,继续挖地。

    漏斗子说:“走,春花,咱回家看看。这些娃们说话不牢靠,即使带个女人也得闹清楚,他们是啥关系?即使是夫妻也关系不大,你为大,她为小。”

    春花笑得凄惨:“爹,你甭解释了,我能想得开。我不会离开这个家,我离不开你跟我娘。”

    村里人纵容春花:“回去吧,回去跟那陈世美闹个你死我活!咱含辛茹苦给他在家里养娃,他却引回家个野婆娘!”

    春花眼里含着泪珠:“闹腾没用。心不在了,要那躯壳干啥?”

    大家一阵啧啧声,看来好人没有好报。看看将近响午,大家也没有心思干活,纷纷扛起锄头回家,漏斗子跟春花走在最后,一群孩子默不作声跟在爷爷后头。

    回到院子春花没有进厨屋,而是回到自己屋子关起门,一个人睡在炕上失声痛哭。

    大狼站在春花的门口,对春花说:“春花,你把们打开,听我解释。”

    春花哽咽着说:“不用解释了,我能想开。”

    漏斗子在儿子媳妇门口喊春花:“春花,起来吃口饭,压压气,为了孩子,你要想开。”

    春花说:“大,我累了,想歇歇。”狼婆娘和几个孙子轮流叫春花,春花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狼婆娘害怕出现什么意外,让大孙子到三官庙去喊刘媒婆。

    本来大狼想跟春花好说好散,春花另外找一个男人他不阻拦。可是一听到刘媒婆三字大狼心里崩溃了,担心刘媒婆辛辣的诘问让他作难。大狼对娘说:“我今天必须走。部队纪律很严。”

    两个军人牵着马儿从郭宇村的官路上走过,路两边站满了怒目相视的村民。那女军人一点也不发怵,挺胸昂首。她对大狼好像非常满意,不在意大狼有孩子有女人。

第765章

金童是憨女从仙姑庵捡来收养的一个被遗弃的男孩,在众多的被遗弃的孩子中,金童是幸运的一个,他躲过了狗吞狼噬的悲惨命运,被憨女从仙姑庵带回郭宇村抚养,以后憨女又添了一个女孩,兄妹俩被楞木和憨女视为掌上明珠,逐渐长大。

    孩子们的模仿能力极强。金童在仙姑庵生活的那一段时间,每日里模仿菩萨打坐莲台,双手合十眼睛微闭,那副姿态犹如仙童下凡。回到郭宇村以后,金童模仿菩萨打坐的习惯引起了郭宇村村民的哗然,愚昧落后的村民以为这孩子是神仙下凡,连良田爷爷也被蛊惑,对孩子异常的举动产生迷信,有一个时期郭宇村的村民一见金童打坐就齐刷刷跪倒,祈祷“仙童”为他们赐福。

    以后憨女的女儿降生,小女孩刚开始懂事就学着哥哥的样子打坐,郭宇村的村民也就顺口把两个孩子叫做金童玉女。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楞木死于非命。那是一桩疑案,三个人只有疙瘩一个人活着,谁也闹不清楞木是怎么死的。楞木之死给憨女造成了不可弥合的伤害,可怜的憨女竟然忧伤过度而死,良田爷也跟随女儿女婿走上了不归路。

    不管人们带着多么深重的疑虑,疙瘩在埋葬良田爷一家三口的过程中尽职尽责。楞木死后杨九娃把金童玉女带到卧龙岗山寨抚养,两年来金童玉女就在卧龙岗山寨生活。山寨上的弟兄们对两个孩子关怀备至,人们根本不会介意两兄妹住在一起会产生什么后果,也没有想到两个小孩子也会干那种事情,反正两年以后玉女的肚子大了,怀上了金童的孩子。

    一年多来疙瘩逐渐从那种狂妄的、扭曲的、变态的耻辱中走出,那种变态是一种必然,疙瘩无法承受尊严受到伤害,至今郭麻子还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诅咒疙瘩,郭麻子认为疙瘩制造了一连串的惨案。

    然而,近一年来疙瘩诸事顺利,那种人性逐渐恢复。三字经对人性的总结非常精辟,笔者也不认为人分什么好人坏人,人有时干坏事有各种原因,比如疙瘩听到一句贬低自己的传闻就杀了卖羊肉泡一家五口,那是一种人性的扭曲,疙瘩那一阵子正经历着一种难以承受的伤害和误会。

    疙瘩把金童和玉女从卧龙岗山寨接回自己家里,洋芋本来跟憨女是好友,看见好友的遗骨不由得伤心。洋芋也知道两个孩子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玉女确实年龄还小,十二岁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还需要大人照顾,却即将当妈,让人不得不替玉女捏把汗。

    但是玉女看起来却浑然不觉,甚至还有那种水到渠成的酣然,女孩子摸摸自己鼓起来的肚皮,仰起头来满脸稚气地问洋芋:“姨,你说还有几个月能生?”

    洋芋心里潮上来一股湿湿的感觉,随即眼圈发红,这憨女也太贞烈,竟然为楞木殉情,假如憨女活到现在,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肯定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也不会造成目前这种局面,让所有的人都替两个不懂事的孩子难受。

    两个孩子在疙瘩家吃了饭,住宿确实成了问题。洋芋,两个孩子和娘睡在厨房里,当年农村厨房就是客厅,富人家招呼来人地上摆一张八仙桌,穷人家招呼来人就上炕,八仙桌也只有富人才有。张芳琴和疙瘩住在另外的茅屋内,加之张芳琴本身不会做饭,洋芋操持一家人的日子,确实很累,再照顾金童和玉女有点力不从心。

    疙瘩跟安远商议:“你回家问问你岳母,看她愿意不愿意照顾这两个孩子,当然不会让她白干,疙瘩——”

    安远把疙瘩的话打断:“叔,你就不用说了,我回家做我妈的工作,她肯定愿意,焕生也能帮妈妈干活。只是,我们家也是两个哥哥均出来的茅屋,这两个孩子没有住处。”

    疙瘩思忖良久,目前看来只能让两个孩子住进四合院内,因为茅屋不主人就塌陷,良田爷的老屋也要重新收拾。

    疙瘩让洋芋过隔壁院子去跟蜇驴蜂商议,四合院的钥匙在蜇驴蜂家里。洋芋拿上钥匙打开四合院的门,院子内、屋子内老鼠成群。

    原来下过暴雨以后,老鼠窝基本上被大雨冲毁,老鼠的生存能力极强,纷纷搬家来到无人居住的四合院内。那些老鼠一点也不害怕洋芋,纷纷蹲在地上跟洋芋对峙,仗着鼠多势众,欺负洋芋。

    洋芋转身走开,回家把实际情况告诉疙瘩,疙瘩来到四合院一看,决定架起一堆干柴把那些老鼠捉来烧死。

    那是一场残酷的人鼠大战,大部分老鼠跑掉了,少部分老鼠被烧死。四合院经过重新收拾,金童玉女以及安远一家三口住了进去。

    可是睡到半夜,那些逃走的老鼠又偷偷潜伏回来,老鼠们竟然在人的身上跳来跳去,有点跟人示威的味道。

    大家无奈,全部起来,站在院子内。幸亏是在夏天,感觉不太冷,可是两个怀孕的媳妇却有点经不住折腾,金童还是个孩子,一脸茫然,安远虽然年纪大点,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见过,老婆子身先士卒,对四个孩子说,别怕,熬到天亮就有办法。

    好容易熬到天亮,安远又去请示疙瘩,疙瘩来到四合院一看,果然许多老鼠又重新回来。常焕生妈妈对疙瘩说:“要想把这些老鼠赶走,必须用水灌。”

    老婆尿尿沟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股清泉从两块石头中间流了出来。郭宇村人齐心协力,从老婆尿尿沟向四合院运水。老鼠被赶走了。可是由于屋子长久无人居住,猛然间灌进了大量的水,地基开始倾斜。疙瘩只得让修建工程暂停,在良田爷住过的地方为金童玉女搭建茅屋。

    良田爷和憨女在世时人缘颇佳,郭宇村的女人们纷纷前来看望金童玉女,常焕生妈妈为两个孩子做饭,那玉女脸上露着傻傻的笑,让人看着心酸。

第766章

疙瘩知道老寨主何仙姑一直没有禁荤,于是让顾俊山拿出了一些腊肉,亲自下厨房为何仙姑做了一碗蒸肉,为何仙姑烙了两张煎饼,有点抱歉地说:“山寨上就这个条件,可惜没有酒服侍神仙。”

    何仙姑向来嘴臭,骂人一点也不留情:“疙瘩你不要割了驴逑敬神!老妪虽然不是驴兽医,却能看到驴肚里!你是害怕老妪的烟锅头子把你的西瓜(脑袋)敲碎。”

    疙瘩讪笑:“疙瘩能死在神仙的刀下也算有点名气,疙瘩死后没有人为老寨主扶柩送灵。”

    何仙姑突然有点泄气:“咱们这些人一辈子杀人无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见血就心慌。做善事都唯恐来不及,何谈杀人!”

    疙瘩慨然:“人有时杀人迫不得已,并非本意。”

    疙瘩看何仙姑吃完,并不想久留,于是说:“老寨主,要不然你先在山寨上歇息,疙瘩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

    何仙姑坦然:“老妪知道疙瘩想赶我走。其实老妪是一具死了没有埋的活鬼,到那里都不受人欢迎。疙瘩好好活着,以前的不说,以后再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情。”

    疙瘩双手抱拳:“谢神仙教诲,疙瘩谨记心中。”说完就急着要走。

    想不到何仙姑先疙瘩一步,走出门外,大步流星,霎时间不见踪影。

    顾俊山看得目瞪口呆:“早闻何仙姑其声,今日得见其人,果然名不虚传。”

    疙瘩一边上马一边言道:“老寨主年轻时的厉害绝非你我二人能够比肩。”

    却说那何仙姑转瞬间来到三岔路口。站着踯躅了许久,打不定主意该去哪里。这里的一山一水对于何仙姑来说是何等的熟悉,驰骋江湖数十年,到头来一无所有,有点日暮西沉的忧伤。何仙姑突然想跟人说话,想坐在热炕头上享受儿女们的侍候,她想楞木的一双儿女了。看来还是憨女有主意,为自己抱养了一个儿子,听说憨女和楞木已死,何仙姑能猜得来楞木之死很可能是权力之争,但是何仙姑不想跟疙瘩闹翻,那一代王朝不是亡于内乱?这是一种极其自然的社会现象,称兄道弟的朋友最容易翻脸。

    想那么多干啥?耄耋老人还对这个社会有何诉求?何仙姑的想法有点奢侈,她想把憨女的一双儿女带到仙姑庵养活起来,以解膝下无聊空虚。

    穷乡僻壤的三官庙,刘媒婆的日子也不好过,就这每天活得颤颤栗栗,担心有人把她撵走。这天,门口突然飘进来一具活鬼,到让刘媒婆大吃一惊,她慌忙给来者跪下,连头也不敢抬,道声:“神仙万福。”

    那活鬼也不答话,面对三官庙的塑像端详了许久,然后好像是问刘媒婆又好像自言自语:“这三个塑像好熟悉,是不是楞木和憨女?还有他俩的爷爷。”

    刘媒婆还是不抬头,颤声答道:“正是。”

    那活鬼有些伤感,对刘媒婆说:“不怕,老妪不会伤害你,你站起来说话,有些事老妪还想问得明白。”

    刘媒婆扶着案桌站起来,抬头看了何仙姑一眼,立刻吃惊地问道:“神仙可是何仙姑?你是人还是……仙?”

    何仙姑神色暗淡:“老妪是一具已经死了的活鬼。日子混得连你都不如。”

    刘媒婆的胆子大了起来,问道:“神仙有何赐教?贫尼洗耳恭听。”

    何仙姑问得直接:“你可知楞木和憨女是怎么死的?”

    刘媒婆感觉脊背一阵阴冷,这何仙姑是不是来替楞木报仇?她朝神仙身后喊道:“你两个出来吧。”

    两个小孩子颤栗着从神像后面走出,何仙姑看哪两个孩子一个眉清目秀,一个人前面后,鼻歪嘴抽,好像发育不全。只见刘媒婆对哪两个孩子说:“你们俩个出外看看,有人来了就喊一声。”

    两个小孩子出去站在门外,刘媒婆这才说:“楞木之死咱没有亲临现场,不敢瞎说,各种说法都有。好像有人怀疑楞木被疙瘩害死。贫尼不敢相信。因为疙瘩对楞木的两个孩子可以说体贴入微。至于憨女是为楞木殉情而死。老良田是极度悲痛而亡。”

    何仙姑叹一口气,继续问道:“憨女的两个孩子现在哪里?老妪想见见。”

    刘媒婆终于看清了,何仙姑的表情里有伤感流出。两个女人可能年纪相差不大,相互间找到了交流的机会。刘媒婆内心里对何仙姑的戒备完全消除,她回答道:“金童和玉女就住在老良田原先住过的院子内,那玉女年纪尚小,却不小心怀上了金童的孩子,疙瘩专门为俩个孩子雇了一个佣人,照看两个孩子的衣食起居。”

    刘媒婆继续说:“神仙如果不介意的话,贫尼带你去。”

    何仙姑神色黯淡:“那倒不必。”

    何仙姑说完转身就走,走出不远又返回:“老妪还想问你,杨九娃的儿子现在哪里?”

    刘媒婆有些迟疑,她并不知道杨九娃的儿子去了哪里。她的回答有些含混:“疙瘩可能清楚,问问疙瘩就会明白。”

    那玉女很小的时候见过何仙姑,记忆中已经把何仙姑忘记,看见何仙姑走进院子,胆怯地躲在金童身后。可是金童跟何仙姑生活了几年,见了何仙姑一点也不害怕,满脸绽笑,问得天真:“何奶奶,听说您已经驾云升天,却怎么又回来了?”

    何仙姑不生气,何仙姑摸着金童的头,回答得有点伤心:“奶奶想你俩,所以就回来了。”

    常焕生妈妈出来站在院子内,有点不敢相信。何仙姑的大名在凤栖无人不晓,常焕生妈妈在凤栖跟上丈夫常有理卖包子那许多年,每年几乎都去仙姑庵里进香,何仙姑长得特殊,一眼就能认出,老人家一辈子也经过了许多风风雨雨,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道理,既然碰见了就以礼相待,于是向前面朝何仙姑叩头,口称:“神仙万福。”

    何仙姑哀叹一声:“起来吧,我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一个老妪。”

    安远从老婆尿尿沟挑一担水回来,看见何仙姑时大吃一惊,思想起在仙姑庵寄居的日子,连忙放下水担子,走向前把何仙姑的双臂抱住,嘴里喊着:“妈妈,你还记得我不?”

    何仙姑在自己大脑的记忆力极力搜寻,终于想起来八年前杨九娃带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说他打算把这孩子收为义子,交给何仙姑悉心照料,一年以后小男孩的身份暴露,就被红军来人带走。

    人生有许多想不到,何仙姑也想不到在这里能跟杨安远相遇,可惜杨九娃已死,假如杨九娃还活着,该做如何感概?何仙姑疑惑着问道:“你可是杨安远?”

    “正是,妈妈好记性。”安远显得非常激动。

    大家都搞懵了,不知道安远跟何仙姑的那一段交往。甚至连金童也疑虑重重,又仰起头问安远:“你怎么会是何奶奶的儿子?”

    玉女看面前的老人并不那么凶恶,也就胆大起来,也问何仙姑:“奶奶你认识我娘?”

    何仙姑看玉女挺着个大肚子,真替玉女难过。不过农村这种现象见多了,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界限模糊,一旦朦胧中有点需求就干那种事情,大人们不去干涉,有一种原始的、返璞归真的意识。

    何仙姑一辈子不轻易流泪,这个曾经的女匪首胆大心硬。可是这阵子人性回归,不自觉地流出了泪珠。何仙姑被大家簇拥进了屋子,盘腿坐在炕上,有种回家的感觉。

    何仙姑把自己的烟锅子叼在嘴上,安远立马上前给老人点火。何仙姑指着另外一个大肚子女人问道:“这个女孩是谁?”

    安远抢答:“这是我的媳妇。”

    何仙姑看看常焕生,说话也就直言不讳:“安远,你的媳妇配不上你。”

    满屋子笑得开心。连常焕生也不好意思笑了,焕生妈妈索性问道:“你算算,这两个孩子能不能过到底?”

    何仙姑当真要了夫妻俩人的生辰八字,算得认真。算完了,告诉大家:“这两个孩子能活到九十岁。安远,你好福气,人活一生安逸就好,别好高骛远,杨九娃看不起老妪,结果啥下场?”

    大家都不言语。

    何仙姑突然跳下炕,说:“天不早了,老妪要走。”

    大家苦苦挽留。

    安远说:“我牵马送你。”

    何仙姑满目深情:“不用,说不定那天我还来。”

    说完,倒背着手,出了院子,大步流星,从郭宇村的官路上走过。村子里的女人们都从屋子内出来,目送何仙姑远去。

第767章

八年前王世勇队长被姜秉公的弟弟姜秉乾暗算,王世勇被过路的红军救起,从此后王世勇就走上了革命道路,想不到八年后一家人在郭宇村安家。

    王世勇的老婆是一个本分的农村妇女,嫁给王世勇以后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继承了王世勇的传统,长得健康而虎实。最大的王稼祥二十岁,老二王稼骐十八岁,老三王稼昌十六岁。

    人的某些本领带着先天的遗传,三兄弟年龄不大,已经成为庄稼行里的把式。姜秉公非常器重王世勇的三个儿子,在王世勇无端失踪的七年期间,对王世勇的家眷照顾得非常周到,可是不幸东窗事发,王世勇跟姜秉公大老婆的苟且之事败露,大老婆含羞自杀,王世勇神秘失踪的原因大白天下。这本来是一桩丑事,姜秉公肯定不会寻机报复,但是从此切断了对王世勇家眷的生活照顾,大儿子王稼祥春节前后前往郭宇村寻找父亲,希望父亲能给他找下合适的事干,结果千里姻缘一线牵,王稼祥竟然在郭宇村觅得娇妻。

    王稼祥跟金爱爱的婚姻带有某种传奇,两个年轻人一见钟情,双方的大人也非常满意,用现今的话说,叫做闪婚。婚后的王稼祥参加了八路军运输队,金爱爱继续住在娘家。

    王世勇的老婆带着两个小儿子在狮泉镇苦撑了半年多,终于撑不下去了,拖家带口来郭宇村寻找丈夫。

    王世勇有愧于他的家人,王世勇必须对老婆孩子负责。歪脖子树不远处下半扇坡,有几孔烂土窑,几年来八路军小分队就住在土窑内,为了不引起国民党军队的主意,烂土窑外边基本上没有怎么收拾。老婆孩子来郭宇村最初的日子,王世勇就安排家人住在烂窑内。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王世勇必须为老婆孩子重新安排住宿。

    正在这时豆瓜从仙姑庵回来了,谈到他想在老宅院重新盖几间茅屋之事,王队长灵机一动,何不安排老婆孩子跟豆瓜做个邻居?

    王世勇的两个儿子从小就干农活,跟豆瓜一起把坍塌的茅屋重新清理,清理出一块偌大的地基,疙瘩路过,打听得王世勇准备在郭宇村安家,立刻从他自己的建设工地上调过来几个泥瓦工。不几天,一长溜新的茅屋就在豆瓜家的老宅基上盖成。

    又有一家新的移民在郭宇村安家落户,可是这一家移民非常特殊,他是八路军凤栖小分队王世勇的家眷,有着非同凡响的背景。

    郭宇村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这里没有歧视,没有闲言碎语,人们遵照自己的道德观念生活,相互间没有利益之争。

    过了一段日子豆瓜请示王队长,他在仙姑庵又为自己觅得一门媳妇,主要是为了照顾孩子,现在房子已经盖好了,想把媳妇和孩子接回郭宇村居住。

    王世勇队长愕然,怪不得前一段时间豆瓜一直住在仙姑庵不归队,原来是迷恋自己的媳妇。小分队由于执行的任务不同,在组织纪律方面远没有正规部队严密,王世勇队长只是保证运输通道的畅通,对战士的个人私生活一般采取放任的态度,其实他也鞭长莫及,千里运输线上不可能对战士进行监督和管理。

    王队长点头,表示默认,豆瓜跟王稼骐一起,重返仙姑庵。两个人相伴的主要目的是想去凤栖城置办一些日用零碎,所以两个年轻人骑两匹马,赶两匹马,早晨起来从郭宇村出发,太阳偏西到达仙姑庵。

    王稼骐长了十八岁,还没有到过凤栖,感觉中一切都非常新奇。两个人骑马首先来到仙姑庵,仙姑庵老尼(豆瓜娘)当然不可能让一个生人发现仙姑庵的秘密,就在大殿内招待儿子豆瓜带来的客人,王稼骐一边吃饭一边四下里张望,看不见锅灶,饭菜却是热的。

    吃完饭豆瓜跟王稼骐继续上路,走到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时正好天黑,两个人就在大店内歇宿,意想不到跟张东仓王稼祥的骡马大队相遇。

    由于天降暴雨,干旱解除,东城门外骡马大店内八路军跟李明秋的粮食换军用物资的交易自然中断,骡马大队又跟前几年一样,把食盐和陕北土特产驮往长安,从长安换回医药和生活用品。好在沿途的检查站大多数撤销,抗日战争进入决战阶段,八路军跟国民党军队配合默契。

    他乡遇亲人,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自然皆大欢喜。近一段时间运输任务繁重,除过向郭宇村送粮食,大家基本上就没有功夫回家。王稼祥从王稼骐嘴里得知妈妈和两个弟弟已经在郭宇村安家,内心感觉沉重。郭宇村当然没有狮泉镇那样物产丰富,也没有狮泉镇那样人们生活富裕,在郭宇村安家当然是迫不得已,思想起前一段时间姜秉公对自己新婚妻子金爱爱的骚扰,王稼祥的内心对姜秉公产生了仇恨。

    大家在骡马大店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便分开,王稼祥跟随张东仓南下长安,王稼骐和豆瓜一起进入凤栖城采购他们需要的生活用品。豆瓜娘给了豆瓜许多钱,豆瓜给凤鹅扯了几件衣服布料,还把一应生活用品全部买齐。王稼骐也按照爹爹王世勇的吩咐,置办了一些生活用品,半下午两个年轻人赶着牲畜从凤栖动身,来到仙姑庵时只见一个俊俏的媳妇带着孩子在大殿内等待豆瓜的到来。

    豆瓜娘有点神色暗淡,还掉了几滴泪珠。凤鹅哽咽着说:“娘,我会经常来看您。”

    王稼骐当然不知道豆瓜的家事,还以为豆瓜跟那个年轻媳妇是结发夫妻,那个男孩是夫妻俩亲生。奇怪的是昨天来时还没有看见这娘俩,今天这娘俩从什么地方冒出?

    算了,管人家那么多事干啥?世上许多事本来就无法说清。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大家还要赶路,豆瓜匆匆地跟娘道别,看见何仙姑叼着烟锅子站在大殿门口,豆瓜走向前,想跟何仙姑打声招呼,岂料何仙姑看见豆瓜过来,转身返回大殿内,豆瓜进入大殿,已经不见了何仙姑的身影。

    上了驴尾巴梁,太阳已经落山,七月的晚霞让人浮想联翩。两匹马驮着买来的生活用品以及仙姑庵里积攒下的干馍,凤鹅跟豆豆合骑一匹马,另外一匹马豆瓜跟王稼骐换着骑。短短几天,豆瓜跟王稼骐王稼昌弟兄俩已经混熟,大家在一起非常开心,已经成为无话不说的至交。

    到了郭宇村时已经半夜,王世勇在歪脖树下等得心急。王稼骐妈妈焖好了一锅黄橙橙的米饭。大家卸了驮子开始吃饭,好像一家人那么亲热。

    吃完饭就收拾屋子准备睡觉,那凤鹅初来咋到,感觉什么都很新鲜,两口子睡在炕上凤鹅还有点怀疑,她搂着豆瓜的脖子问道:“豆瓜,这里是不是我们永久的家?”

    黄河就在山下奔腾,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吼声。东边天上的红日,正在经历着分娩前的剧痛,郭宇村在酣睡中苏醒,新来的移民惊喜地发现,村口的歪脖树上,飞来了一群喜鹊。

第768章

由于日本鬼子的战线不断龟缩,黄河对岸早已经看不见鬼子的踪影,两岸人民的交流逐渐恢复正常,离陕西最近的贤麻镇已经被八路军游击队控制,但是铁路沿线依然在鬼子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为了战争和国内能源的需要,鬼子们甚至赤膊上阵,亲自下矿井挖煤。每天仍然有一辆火车从转马沟煤矿开出,在洪福县火车站稍作停留,然后一路向东,开往秦皇岛码头。

    当年被日本鬼子抓到煤矿挖煤的十条郭宇村汉子,如今只剩下三个,分别是郭全发、青头和谷椽,他们当初被抓到煤矿是也就四十岁不到,经过六年的苦难折磨,这三个人看起来就好像五十岁的老头,矿山上中国矿工的人数不断减少,常见病死累死或者被鬼子折磨而死的矿工被拉来扔进矿山旁边的芦苇荡里,芦苇荡里一片恶臭。有些矿工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就被鬼子们拉来残忍地活埋。

    郭宇村的三条汉子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跟外界完全隔绝,根本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来了多久,记不清自己的真实年龄。三个人也不经常见面,偶然见面也只是点一下头。抬头看密密麻麻的铁丝网连着鬼子的炮楼,鬼子们的膏药旗在炮楼上张扬,炮楼上的枪管扫视着上下矿井的矿工。自从发生了几次暴动和矿工骚乱以后,鬼子们对待矿工更加严厉和残酷无情,不准矿工们在一起说话,连矿工们睡觉也有鬼子监控,每一个工作面上都有鬼子监督,矿工们根本没有人身自由。

    矿山上的伙食虽然很差,但是矿工们基本上能够吃饱,鬼子们也知道这些“活尸”(矿工)吃不饱饭就没有力气挖煤,因此上在伙食方面还基本上有点人性。有时,矿工们偶尔还能吃上东南亚的大米,东南亚大多数国家已经沦陷为日本鬼子的殖民地,日本鬼子把掠夺来的大米装船北运,在中国的码头上卸下,主要供应日本鬼子和伪军,一小部分分配给矿工,这绝对不是仁慈,而是为了更多地剥削矿工们的劳动价值。

    陕西大旱的那几个月,山西也不同程度地遭遇了旱灾。不过山西的农村大部分为八路军占领,老百姓种植大烟的极少,驻扎在山西的日本鬼子主要靠河北和外域供应粮食,粮食主要靠火车运输,沿途的铁路线不时能听到八路军破坏列车的爆炸声。

    那一次青头从矿井上来,在食堂的木桶里挖了一碗米饭,蹲在一边默默地吃着,突然间走过来一个鬼子兵,站在青头面前,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你的,过来一下。”

    那年月人们的感觉木讷,把生死看得很淡,青头想这鬼子叫他干啥?六年来青头基本上循规蹈矩,没有参加任何暴动和骚乱。青头也不知道咋想,反正跟任何人都不交往,只是穿衣没有其它矿工邋遢,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不可能保持清洁,只是相对整齐一些。

    鬼子兵把青头带到一间屋子,屋子内一张桌子后边坐着一个鬼子军官,青头认识那军官,叫什么少佐。那少佐经常站在矿井口上,看见没精打采的矿工就抽一鞭子,矿工们对少佐咬牙切齿,但是敢怒不敢言,经过许多年的折磨,人们的锐气已经消耗殆尽。

    那少佐面对青头竖起大拇指:“你的,良民的有!”

    青头嗷了一声,有点眯瞪有点糊涂,这鬼子看上了我的什么?青头可不想替鬼子干事,他只是想熬一天算一天,也许有熬到头的时候。

    岂料少佐交给青头一项“任务”,要青头负责监督周围矿工的举动,有什么情况就及时汇报:“好处大大的有!”

    青头未置可否,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因为拒绝就意味着死亡,答应就意味着要做内奸,违心地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青头不想死,青头心里有一个理念,总有熬到头的时候。青头思念着他的老婆蜇驴蜂和四个女儿,他必须熬到跟她们母女见面的一天,为了那一天青头磨秃了所有的棱角,为了那一天青头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者所有的折磨。

    青头说,说得也是实情:“太君,你看,那些不安分守己的‘刁民’已经全部死光了,现在矿山剩下的这几百矿工全是一些三板子打不出屁来的老实疙瘩,不需要监督,我敢保证他们都很听话。”

    少佐听得似懂非懂,可能根本没有完全听懂,只是断章取义,听见青头开头的“太君”和最后的“听话”,反正南辕北辙,少佐又竖起大拇指夸赞青头:“你的,听话的良民,好好的干,干好了就不用下井。”

    以后的日子,青头活得战战兢兢,青头害怕少佐找他谈话,要他汇报矿工内部的“动静”,转马沟煤矿曾经出过内奸,导致那一次暴动失败,暴动失败以后那个内奸也没有逃脱惩罚,被矿工们掐死在工棚的炕上,嫉恶如仇是中国人的传统,害人者必害己,青头明白这个道理。青头决心不能违心做坏事,但是青头还想活,不可能明火执仗地跟鬼子对峙。青头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蒙混过关,又不至于伤害任何同胞。

    青头担惊受怕那一天还是没有能躲得过去。那一天青头扛着铁镐正准备下井,少佐亲自把青头喊住,青头跟在少佐的身后,还是来到了那间屋子,屋子内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鬼子的翻译。看样子鬼子挺当一回事,桌子上放着纸和笔,还有一个鬼子坐在桌子前做记录。

    这一次轮到翻译发问:“咱们索性开门见山,这一段时期你有什么发现?”

    青头站得笔直,还把自己的衣服领子整了整:“太君,我当真没有什么发现,不能昧着良心瞎说。矿山剩下的几百矿工全是良民,给他们借个胆他们也不敢再发生任何骚乱。”

    少佐刷一下抽出指挥刀,架在青头的脖子上:“你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有!”

    青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心想脖子缩回去挨一刀,脖子伸长照样挨一刀,死到临头必须装得硬气:“太君,你们日本人也讲良心。凭良心说这些矿工们叫你们整怂了,你看看你们炮楼上那些机枪全部对准我们,我们活一天算一天,谁还敢跟你们对峙。”翻译不知道对少佐咕哝了一些什么,少佐把刺刀从青头的脖子上取下,在青头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喊道:“八格,滚!”

    从此后日本人再没有找过青头,青头一直熬到日本鬼子放弃煤矿那一天,才跟郭全发、谷椽一起,回到离别了八年的郭宇村。

第769章

张有贵不可能在郭宇村久留,张有贵目送李明秋离去,就跟妹子蜇驴蜂告别,蜇驴蜂感觉到说不定还有用得着娘家哥哥的时候,对张有贵态度转变了许多,她指着李明秋卸下的两袋洋面对哥哥说:“这两袋洋面你扛上一袋回家。”

    有这句话就够,张有贵不可能要妹子的洋面。张有贵说:“你留下吃吧,我家里不缺吃喝,缺的是没有人理解我的苦衷。”张有贵说完走出妹子的院子,看见疙瘩拉着两匹马还在场院内将他等待。

    由于有昨天晚上的尴尬,翁婿俩一路无话,大自然显示了旺盛的生命力,仅仅十来天过去,群山一片翠绿,水是万物的精灵,把水扶起来,就变成了生命,有水的地方肯定就有生命繁衍,这是一条铁定的规律。

    疙瘩突然感觉到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岳父可怜,无话找话地说道:“昨晚上的事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张有贵沉默不语,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感觉心里委屈,他不可能埋怨疙瘩,这个老女婿完全是出于好心,自己没有损失什么,损失的只是做人的尊严,感觉中有点憋气,无厘头吼了一句秦腔:“王强你好比一只鳖,水里走来泥里歇……”

    疙瘩不再说啥,也猜不到岳丈骂的是谁,管他骂谁,即使骂疙瘩也不会计较,咱黑地里睡觉搂的是他的女儿!就让这个小岳丈发泄几句,谁让咱光爱割了驴逑敬神!

    二十里山路,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来到张有贵家门口时看见一个老汉蹲在大门口抽烟。那老汉一见张有贵走近,立刻站了起来,张有贵认识,问道:“张虎娃,你来作甚?”

    这张虎娃就是常建生常桂生的舅舅,也是张有贵的远房族人,每年除夕在一个神轴下拜完祖先,然后各干各的事情,相互间没有任何往来,只是认识。

    张虎娃看见张有贵脸上有些不以为然:“掌柜的,你不用怕,我没有端升子提斗,不是来你家借粮。”

    张有贵尽遇尴尬事,心想我把你张虎娃咋啦?你怎么说话也夹枪带棒?可是看女婿疙瘩站在旁边,马上挤出一张笑脸:“看一家子(指同姓族人)说得,你求到我门上我不敢说不给。”

    张虎娃亲自推开张有贵家大门,说话带着调侃:“掌柜的咱进你屋里说话,保证是件好事,是巴结你来了,别不识趣。”

    张有贵一边拴马一边问道:“啥事吗,该不是给我说媳妇?”

    张虎娃一点也不隐晦:“倒还让你说着了,不知道咱这张臭嘴能不能当得了媒人。”

    张有贵心想,张虎娃能够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女人?心里也就不太在意。不过人家既然撵得巴结你,你还不能慢待。

    张有贵跟张虎娃同辈,弄不清谁大谁小,张有贵栓好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张虎娃请进了院子,疙瘩本来想走,一听说给岳父说媒,想看个稀罕,因此上也跟着进了客厅。

    三娘跟进来,问几个人吃了没有?张虎娃抢先回答:“我还没吃。”

    张有贵有点瞧不起张虎娃,不过也不好说啥,看了疙瘩一眼,问女婿:“你饿不?”

    岂料疙瘩却说:“炒几个菜,热一壶酒,招呼媒人喝一杯。”

    这等于抬杆,把张有贵抬得难堪。不过张有贵也见过世面,不会在女婿面前丢人,他说:“酒还有些,是上一次老和尚带来的散酒,不过吃菜却难。”

    三娘说:“不要紧,我想办法。”说完走出屋子。

    张虎娃坐在椅子上,一边脱下鞋抠脚指头缝隙里的泥巴一边说:“昨天老婆娘家嫂子从黄河那边过来,带来娘家侄女,说山西那边日子不好过,想在陕西这边找个婆家,咱就想到有贵老婆新亡,看那女子长得也一表人材,于是就撵来巴结掌柜的,人现在就在我家,不知道掌柜的想不想见那女子一面?”

    这真是牛生麒麟猪生象,什么怪事都有。昨晚上刚遇见一个山西过来放鸽子的,骗了疙瘩一笔钱财,尽管数目不大,但是猪尿泡打人,虽然不疼,骚气难闻。这张虎娃也是有点不知好歹,竟然敢打张有贵的主意,搭上骗子骗人!

    大家都是过来之人,都有了一点年岁,张有贵好心劝张虎娃:“一家子,吃一顿饭回去吧,我张有贵也是吃五谷长大,别给咱的尻子灌风!”

    张虎娃听出话里有话,有点不买这个帐,把烟锅子放在鞋底上弹两下,张嘴问道:“什么意思吗一家子你给咱说清,不要算了卦不给卦钱反抠人家的眼!你是不是下看我到你这里来混一顿饭?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把人带来,你看上了就留在你屋里,看不上了我把人引走!咱谁都不欠谁,不要说话噎人!”

    疙瘩从中嘬合:“算了,都是自家人,都不怕别人看了笑话咱?我相信这位老哥也不是瞎说。”

    张虎娃又对疙瘩撒气:“涝池不大鳖大,别看你是个土匪头目,在这搭(里)你得把我叫叔!”

    疙瘩也不介意,疙瘩用不着跟张虎娃憋气。正说话间饭端上来了,由于有疙瘩在,三娘擀了一些细面,端上来一碟子苦苣一碟子韭菜,看样子大家都憋着气,因此上也没有上酒。张虎娃一连咥了三碗干面,仍然不饱,还吃了两个冷馍,三娘问:“吃饱了没有?”

    张虎娃回答:“将就。”

    紧接着张虎娃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给你把人引来,看得上今夜就住在你家,看不上我把人带走。”

    张虎娃走后疙瘩对岳父说:“我看那驴日的是混饭来咧,这一走就不会再来咧。”

    张有贵哀叹一声:“屙屎的遇到个****的,这年月什么景致都有。”

    停一会儿张虎娃果真引来一个姑娘,那姑娘脸上有些菜色,不过长得眉清目秀,一根大辫子甩在身后,留海下一双毛眼眼看着心痛。

    张虎娃说话也不拐弯:“这娃夜天(昨天)过来,今天早晨喝了一碗菜汤,看上就管一顿饭,今夜就住到你家,看不上我就把人带走!”

    张有贵高墙大院,想来这弱女子也不会逃走。不过张有贵还是有些犹豫,这女子看着面熟。

    世上哪有这等好事!疙瘩代替张有贵表态:“那就让这女子先留下,财礼的事明早过来再商量。”

    “能行。”张虎娃答应的非常痛快,“掌柜的,咱一辈子不做空空事,一家人饿了几天了,能不能先借二升小米?”

    张有贵给张虎娃装了两斗粮食,让张虎娃背回去先吃。疙瘩看也没有他的事了,于是告辞。

    三娘把那女子引到后院厨房吃饭,张有贵突然感到浑身奇痒,脱下衣服一看,衬衣上已经让虱子爬满,原来昨夜在山寨上睡觉,那被褥不知道经过多少人铺盖,饿急了的虱子寻找到活着的肉体,不饱餐一顿才怪。

    张有贵提了一桶凉水,把自己浑身上下淘洗了一遍,找了一身干净衣服,刚穿戴整齐三娘就带着那女子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阴了,紧接着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打窗棂,别具一番景致。张有贵点亮蜡烛,看那女子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身上的衣服虽然补丁叠着补丁,但是看起来整齐干净。张有贵问了女子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女子回答:“十六。”

    张有贵内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是一个十六岁,去年他娶表妹时,表妹也才刚十六。今年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疙瘩,女儿也才正十六,十六岁的姑娘让人看着心疼。

    张有贵不知道怎么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再加害面前的少女。人有时非常奇怪,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张有贵说:“女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岂料那女子非常坚决:“我爹说,嫁谁都是一样嫁人。不嫁人就要饿死。叔,你只要管我吃饱,要我干啥都行……”

    雨,还在下,雨角如注。炕墙上的蜡烛被风吹灭,一丝火星在暗夜里亮了许久。张有贵也算一个情场上的老手,老牛吃嫩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中小姑娘浑身燥热,好似一个火炉。犁铧插进壕沟的瞬间,姑娘哎呀了一声,颤声说:“叔,你慢点,我疼。”

    第二天早晨起来,张有贵看见,褥子上有一抹女儿红。

    张虎娃没有来索要财礼,不过张有贵从小姑娘嘴里,得到了一个真实消息,这小姑娘正是张虎娃的亲生女……

第770章

刘子房军长抬头看城墙上的士兵一起朝他注目,艳艳的哭声带着悠远的旋律,众目睽睽之下刘子房弯腰把艳艳扶起,掏出手绢为艳艳擦干眼泪。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假如不是家庭破裂父母离异,十七岁的艳艳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思想起在这一次家庭纠纷中艳艳是个无辜受害者,艳艳怀上孩子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军长夫人想独霸那份情感。其实成功男人对待跟自己相濡以沫的女人本身就没有感情可言,有的只是欲望、怜悯和那么一点点承担。

    这座县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保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有关刘军长的家庭绯闻在迅速传递,到后来就带着一些戏剧的色彩,反正每一个家庭都是一部独立的小说,家家都在演绎着带着浓重感情色彩的悲喜剧,大人物跟小人物一样,有时也深陷感情的泥淖之中。

    城墙上的士兵看见最高司令长官搀扶着爱妾缓缓地进入房中,有点意犹未尽,抑或还多少带点失望,不知道他们想看到什么结局,幕布拉上以后,大家的想象力也就格外丰富,那个小女人太吸引大家的眼球,许多生锈的槌子都把那一点可怜的水水流淌在裤裆里头。大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无法启齿的字眼,特别是看见窗子被轻轻地关上以后。

    刘子房视而不见,刘子房不可能顾及军人们的感受。刘子房把女孩轻轻地托起,好像摆弄一件易碎的玉器那样把艳艳放在床上。那一刻艳艳所有的委屈都已经消失,双手勾住刘军长的脖子,一张小嘴努起来,慢慢地拉近两张嘴的距离,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刘军长迟疑了足足一秒钟,紧接着一张大嘴搭在小姑娘的樱桃小口上,做一个深呼吸,艳艳的舌头被吸进老男人的嘴中。

    夏日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屋子,屋子里弥漫着粉红色的暖意,那是一个浪漫的时刻,小姑娘把自己剥光,刘子房看见一个粉红色的肉球在眼前晃荡,高高鼓起的肚子和一对乳房呈现出高低起伏的丘陵,那里边蕴藏着刘子房的汗水和成果,刘子房陶醉了融化了,把耳朵搭在小姑娘的肚皮上,倾听山的腹腔里小生命成长的过程。

    小姑娘不敢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只是期盼这个老男人再不要离开她,她在静静地期待着,期待着刘军长进入她的城廓。可是刘军长却轻轻地为艳艳盖上被子,弯下腰又在艳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说:“我晚上过来陪你。”刘军长说罢整了整衣领,然后挺直腰杆,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

    刘子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无数双瞩目的眼睛,刘子房没有任何愧疚和不适,带着成功男人的那种自信和镇静,那是一种标准的军人姿态,介乎于走正步和齐步走之间,两个保镖紧随其后,石板路上发出节奏感极其强烈的回旋,谁也无法撼动刘子房的地位和尊严。

    可是刘子房军长正走间突然犹豫了一下,然后立正,向后转,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朝南走,进入李家巷,走进李明秋家小院,挥挥手让贴身警卫停在门外,也没有打招呼,直接进入李明秋家的上房客厅。

    李明秋正为蜇驴蜂不肯来凤栖居住而发闷,心想那个半老徐娘也真他娘狗咬屙屎的不识抬举,假如我李明秋不是为了那一点亲生骨肉,谁还在乎你蜇驴蜂那一点魅力!好像这辈子还没有败在任何人的手中,却无端地被一个半老徐娘戏弄,越想越心里憋气,猛然间从躺椅上跃起,把一只茶杯摔在地上,借以发泄胸中的烦闷,听得一声脆响,正好刘军长从屋外走进。

    刘子房看亲家满脸怒容,知道李明秋绝不是对自己发火,因此上也不介意,他看李明秋脸上的尴尬迅速扩展,还为亲家解脱:“亲家,因甚事想不开?咱这些人一辈子走南闯北,千万不要折磨自己。”

    李明秋当然不会把他跟蜇驴蜂之间的苟且之事告诉亲家,搪塞道:“我在跟自己过意不去,想我李明秋一辈子闯荡江湖,到头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这倒属于事实,刘军长也有同感,高处不胜寒。不过刘军长也不是容易糊弄之人,李明秋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刘军长也不打算深究,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刘军长在太师椅上坐下,接过李明秋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直接切入话题:“亲家,刘某也有一桩难堪之事,还想请亲家帮忙。”

    李明秋完全恢复了正常,调侃道:“刘军长向来干脆利落,却怎么突然间婆婆妈妈?”

    刘军长也不计较,故我而言他:“烦劳亲家给咱打听,在城里边再购置一幢桩基。”

    李明秋何等聪明之人,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刘军长此言的全部内涵,肯定是为了避免两个老婆住在一起引起不必要的摩擦,最好的办法是把两个女人分开。既然西门外修建的桩基蜇驴蜂不肯来住,何不让送给刘子房做个顺水人情?想到此李明秋故意卖个关子,开玩笑道:“亲家你应该给老兄发一份军饷,老兄为你干了那么多事从来没有报酬。”

    明知道是在开玩笑,刘军长却故意说:“明日按时出早操,不准迟到。”

    李明秋哎呀一声,正色道:“亲家该不是想要李某的命?”

    刘军长扭转话题:“看来亲家已经胸有成竹,故意拿刘某开涮?”

    “哪里。”李明秋笑道:“亲家真不愧是个军长,能一下子猜透李兄的心理。咱不需要购置,李某送亲家一院桩基。改日李某带亲家去看看,保证亲家满意。”

    刘军长不可能问得仔细,只是说:“君子无戏言。咱们一言为定。”

    凤栖城只有两千户人家,根本住不下一万多军队。当年张学良驻军凤栖,在西城门外的沟坡上挖建了许多窑洞。刘子房驻军凤栖以后,把那些窑洞稍加收拾,就成为部队的大本营。因此上住在西城门外跟住在城内差不多,刘军长经过认真考虑,决定让小妾艳艳住在西城门外李明秋赠送的一幢院基内。

    可是这时刘夫人却表现得宽宏大量,她坚持把城内的宅院让给刘军长和艳艳居住,自己则带着孩子居住在城外的小院内。其实居住在城外没有什么不方便,门口照样有两个士兵轮流站岗,大多数日子刘子房还是来刘夫人这边吃饭,刘夫人的饭菜可口,常见刘子房抱着大儿子刘诚在西城门外的沟畔边溜达。

    秋冬之交艳艳为刘军长生了一个千金,刘军长感觉不来什么,无论男孩女孩对于刘军长来说同样稀罕。可是两个女人却心态不同,首先刘夫人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中就目前来说还没有人跟刘诚竞争,可是艳艳却无法解开心结,她必须为刘军长生一个男孩才能高枕无忧。

第771章

荞麦生长期较短,一般三个月就能成熟。那年大旱之后凤栖种了大量的荞麦,荞麦刚出土时也能当菜吃,反正只要有水,就饿不死人。

    久旱逢久雨,这话不假。进入六月以后,凤栖连阴雨不断,地里的秋庄稼猛长,老百姓翘首期盼,等待着开镰收割那一天。

    见怪不怪,集市上粜粮食的也渐渐多了起来,原来有存粮的人家大旱之时惜售,看见秋粮即将丰收,又急于将存粮销售,腾出粮仓储存新粮。

    屈福禄和屈鸿儒算得上凤栖塬比较殷实的庄户人家,去年旱象冒头之时两人从店头用毛驴车拉回了许多大老瓮(瓷缸),把历年的存粮埋在地下以备不测,这阵子又得把存粮从地下挖出来想办法处理,这阵子粮食价格还可以,出售的大部分是一些糜谷,麦子数量有限,还要留下足够的种籽。当年凤栖种植的小麦是一种老红麦,线条很细,容易倒伏,但是不容易出芽,用老百姓的话说:口紧。这种小麦磨面比关中的面黑,但是吃起来劲道,嚼起来有味,适宜于擀长面。擀下的面一张纸、切下的面一条线、下到锅里莲花转、吃到嘴里咬不断。

    两人把粮食拉到城隍庙的集市上,碰见熟人来借,也就借给他们,为的是用陈粮换些新粮,用不了几天就把那些陈粮食处理完毕,这阵子到秋收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又商量去内蒙古贩一次牲畜。

    去内蒙路也不生,十多年前两人曾经去内蒙贩运过牲畜,那时节一匹三岁口(牲畜行话)的河套马也就七八个银元,相当于一石糜谷,这阵子听说牲畜涨价,也超不过十个银元。

    其实他们俩个主要是想为自己买一槽(相当于一群)牲畜,前一个时期天旱,也不知道那天能旱多久,没有饲料喂骡马,绝大部分牲畜被宰杀。这阵子眼看要种麦子,种糜子和荞麦可以把种籽撒到田里,种麦子土地必须耕耘,犁镂耙磨一样都不能缺,没有牲畜麦子就无法种到田里。

    节令不等人,说走就得走,两个人雇了两个本地人帮他们赶牲畜。他们的儿子屈清泉、屈理仓不放心老人出门,要代替老人出征,可是老人又嫌年轻人经验不足,父子们争执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老人出门,儿子们留在家里照看秋庄稼。

    苦身子人,把出门赶脚也不在乎,一行四人晓行夜宿,路过八路军地界也没有人怎么检查,沿途不断看见大量的商贾赶着骡马或者骆驼来往于长安和内蒙之间,古驿道上的运输线没有因为战争而中断。

    大约一个月后屈福禄屈鸿儒赶着三十来匹骡马从内蒙返回,那些牲畜大都没有犁过田,要想成为得心应手的庄稼把式还得一段时间锻炼,不过这也关系不大,有总比没有强,再不用发愁种麦子没有牲畜。

    大凡种籽都有极强的生命力,进入八月,凤栖莽原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几乎所有的田地里都盛开着罂粟花,就连糜子、荞麦田里也有罂粟花加插其间,罂粟种籽经过风的传播,连无人耕种的陡坡地都能看见罂粟花盛开。不过人们算计,一九四二年凤栖的罂粟很难成熟,正常年间一般十月初天就开始下雪,那时节罂粟能不能开割还很难说。

    罂粟给凤栖带来了一种虚假的繁荣,罂粟又使得凤栖经历了难以磨灭的痛苦,凤栖城在淅淅沥沥的秋雨中思考,这座千年古城究竟要走向何方?

    下雨天,叫驴子酒馆显得冷清,这家凤栖地标式的酒馆也几经沉浮,在风雨飘摇中顽强生存。崔秀章不管有没有食物可卖,坚持每天开门,总有那么一些闲汉来叫驴子酒馆谝闲,大家带来了数不清的逸闻趣事,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刘子房军长和他的小妾,好像人家睡觉时他们就站在当面,那些荤段子细节不断引来阵阵笑声。不过凤栖人对于刘子房没有恶意,刘子房驻军凤栖七年来基本上还算可以。当官的私生活糜烂本不是什么大事,历朝历代都一样,只要不骚扰老百姓就是好官。

    正在这时,叫驴子酒馆进来两个熟悉的生人。所谓熟悉,就是凤栖城的人大都认识,所谓生人,就是两人从不进酒馆喝酒。这两个人就是屈福禄和屈鸿儒。原来,他们从内蒙贩运回来的三十多匹骡马中死了两匹。

    这很正常,牲畜经过长途贩运,有的本身水土不服,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也常常有人来叫驴子酒馆卖死牲畜,究竟怎么死的并不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检疫,反正煮熟能吃就行,好像吃了以后也没有什么不适反应,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叫驴子酒馆名义上是卖驴肉,实际上骡马肉也卖,前来吃饭的人管他是什么肉,只要吃着香就行。

    崔秀章招呼两人坐下,两人跟谝闲的汉子们打过招呼,然后告诉崔秀章,死了俩头大牲畜。崔秀章问道:“打算卖,还是准备自己留下吃?”

    屈鸿儒回答:“我们吃不了那么多。”

    崔秀章拿了一把尖刀,对二人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屈福禄站着不动:“一匹在鸿儒老哥家,要看容易。一匹还在桥庄,我来看看,如果要,天晴后用牛车拉来。”

    崔秀章说:“这雨也不知道能下几天,死了的牲畜不能放,要不多去几个人,帮你把牲畜肉剥好运到凤栖。”

    这倒是实情。闲汉们一听说有事干,纷纷摩拳擦掌,要求前去。屈福禄不好拒绝,一下子去了七八个人,这些人不是为了帮忙而是为了混饭吃。崔秀章回过头对屈鸿儒说:“福禄老哥路远,咱先把桥庄的弄回来,你那一匹死牲畜我晚上迟睡一会儿觉,剥一匹骡马也不值啥。”

    谁知道一行人到了桥庄,桥庄的屈姓族人一听说屈福禄死了一头大牲畜,纷纷端着盆子来到福禄家要割肉吃,同村本性的,谁还好意思收钱?屈福禄给县城来的七八个人白白地管了一顿饭,还给他们每人割了一绺子马肉,一匹马肉让本村人分了个一干二净,剩下马头、马骨头、马下水送给崔秀章作为剥马的报酬,屈福禄自己落了一张马皮,马逑没有驴逑大,崔秀章答应把马逑卤好后让屈福禄提回家下酒。

    屈鸿儒的一匹死马却全部卖给了叫驴子酒馆,崔秀章对屈鸿儒说:“这匹死马我卖完以后再算账,我收一点柴禾钱和辛苦钱,剩下的钱我全部给你返还。”

    九月初,荞麦开始成熟,凤栖人经历了十个月的干旱,又迎来了久违的收获,田间地头,人们身背肩挑,把一捆捆荞麦运往打谷场,荞麦不能用碌碡碾压,只能用梿枷(一种专门打豆子和荞麦的农具)打,农民们迫不及待地把荞麦扬净晒干,放到石磨上磨成面,新荞面吃起来带着一种清香。

第772章

往年的七月,凤栖就像一座巨大的蒸笼,热得人喘不过气,太阳的周围蒙着一层薄薄的云翳,看上去老态龙钟,就像要从天上掉下来似地,凤栖城内的石板路冒着白烟,狗热得吐着半尺长的舌头,空气好像要爆炸,大街上空无一人。

    可是一九四二年的七月,连阴雨不断,凤栖城一点也感觉不来燥热。偶然间天放晴了,一丝微风吹来,万里晴空,太阳好像水洗过一般耀眼。

    南城门外,风尘仆仆,走进来一个行者。此人长发披肩,蓄着长长的胡须,穿一件脏兮兮的袍子,不类不伦,好似一个学者,却显得狼狈,没有学者的风度。

    那人肯定走了好长的路,脚下的一双皮鞋前边已经开口,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来到十字路口,抬头看见《叫驴子酒馆》的匾额,站着端详了许久,紧接着走进酒馆,坐下问道:“掌柜的,有什么吃食没有?”

    崔秀章生意做得贼精,平日里熟人进来吃饭,总说没有,事实上讲没有也能说得过去,剩下一点吃食还得自己一家人糊口。可是来了外地人就请进饭馆后院,一间小屋内专门支一张饭桌,招待贵重的客人。

    崔秀章看来者气度不凡,就把来人请进后院,然后从地下室内取出驴肉和烧饼,那行者看样子饿急,吃了两碗驴肉和四个烧饼才放下饭碗。可是放下饭碗后却没有钱给崔秀章开帐,不得已褪下手上带着的一只半两重的金戒指放在饭桌边,说出的话也无懈可击:“掌柜的,这枚戒指暂且寄存在你这里,改日我拿饭钱来赎。”

    崔秀章有些为难,有心把那金戒子给退回去,相互间并不认识。有心把那戒子收下,又显得有些不合情理。停一会儿崔秀章问道:“敢问先生是路过,还是来凤栖找人?”

    那人也不回避:“鄙人鲁艺,故居长安,前一个时期在市面上发现一些陶艺,一打听来自凤栖,因此上千里迢迢,来凤栖打探一个叫做卢师傅的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崔秀章把来人的金戒指退了回去,说:“卢师傅家离这里不远,我们还是亲戚。客官你先歇息一下,一会儿我让内人带你去。”

    可那鲁艺也是一个犟逑,硬要崔师傅把那枚金戒指收下,做人要有人品,哪有吃了饭不给饭钱的道理?

    年翠英抱着孩子进屋,对那鲁艺说:“兄弟,做生意人讲究诚信,你的脸上写着诚实,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们。把你的金戒指先收起来,过几天你给我们把饭钱送过来。一会儿我带你去找卢师傅。”

    鲁艺站起来给崔秀章夫妻俩鞠了一躬,信誓旦旦地表白:“放心吧大哥大嫂,雪里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像大哥大嫂这样的人品世上少有。改日我一定要把饭钱奉送。”

    卢师傅在长安有几个客商,但是也不认识鲁艺,既然客人找上门来,说明大家还是有些缘分。卢师傅不可能慢待客人,当下就拿出他这几年珍藏的一些陶艺让客人过目,那鲁艺一件件拿起来欣赏,爱不择手。顺口问道:“这些陶艺全是出自卢师傅之手?”

    “哪里——”卢师傅也不隐晦:“这些陶艺全部是出自一家李姓父子之手,可惜父亲年前死于无辜。”

    鲁艺脸上难掩失望之情,接着他问道:“可否带我去拜访那位李姓师傅?”

    卢师傅几乎没有考虑,就非常爽快地答应。

    其实李怀德只是会捏泥人,烧制陶艺还掌握不来火候,卢师傅烧瓦盆几十年,对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有些工艺程序只能心领神会,有些本事只能在日常操作中琢磨,掌握一道工艺很难,并不见得人人都能学会。中国古代许多民间工艺其所以失传,有些孤品不可以复制,其原因可能盖出于此。

    卢师傅把鲁艺带到李怀德家的院子,鲁艺看见院子内摆满了捏制的、形态各异的泥人,一个胖墩墩的女人吸引了鲁艺的眼球,鲁艺看那胖女人好似唐代的杨贵妃。

    鲁艺初来乍到,当然不敢造次,他蹲下来,看了一会儿怀德制作泥人。那些泥人初看起来确实工艺非凡,但是细细琢磨却都有一些瑕疵。卢师傅坐了一会儿,看李怀德捏制的泥人还装不满一窑,也就不再说啥,把客人介绍给李怀德,然后告辞。

    李怀德本身木讷,一般家里来了客人大都由文秀负责招呼。那文秀看鲁艺虽然穿着邋遢,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灵气一种睿智,这种男人不多,往往让女人动心。不过文秀几经磨难,好容易有了一个安静的家,绝对不会把自己平静的生活打碎,她只是对鲁艺有好感,仅此而已。

    文秀站起来,走进婆婆住的上屋,为鲁艺泡了一壶茶,把茶壶提出来放在上院的石凳上,邀请客人到石凳边喝茶。

    可是鲁艺却完全被怀德捏制的泥人陶醉,他拿起那些泥人一件件比划,把略显不足的地方按照自己的思路加以修整,那怀德开始也不介意,渐渐地被鲁艺娴熟的手艺吸引,看来此人绝非一般,被鲁艺修整过的泥人增加了些许灵气。

    大凡艺人都心有灵犀,怀德心里清楚院子里来了一位高人。老实说李怀德捏制泥人大都是随心所欲,无师自通,虽然诸多意想不到的创造,比如在男孩子的脑门上长一只鸡鸡,在女孩子的肚脐眼上开一朵牡丹,那些创造带着一种原始的臆造,往往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可是终究那些臆造没有经过认真打磨,略显粗糙略显美中不足。

    可是那些粗糙的陶艺经过鲁艺稍微加工,立刻就显得别具一番新意,连文秀也看呆了,不由得啧啧称奇。

    鲁艺就在李怀德家住下来,跟李怀德一起捏制泥人,他几乎什么活都干,不惜力气。李怀德的脸上常常显出一种憨憨的笑,算作对鲁艺陶艺水平的肯定。有时鲁艺也挑起条笼下沟挑胶泥,李家人当然满心欢喜,鲁艺吃在李家住在李家,成为李怀德不掏钱雇来的工人。

    下雨天,鲁艺来到凤栖银行,用自己的金戒子兑换了几十枚银元,他首先想到要去叫驴子酒馆还钱,崔秀章表示不收,鲁艺有点不高兴,把钱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转瞬间一窑泥人捏够,鲁艺又从卢师傅哪里借来许多釉色,那种釉色是专门烧制陶器和瓷器所用,只有长安才有卖。卢师傅毫不忌讳鲁艺抢了他的生意,鼎立支持李怀德烧制陶艺。可是烧窑并非一日之功,掌握火候还得心领神会,灵人不够学,笨人学不会。李怀德和鲁艺离了卢师傅还当真不行。

    这一年夏秋之交的雨特别多,老天晴一两天,又开始下雨,下几天雨,又晴一两天。这一天,天刚放晴,大家赶着把晒干的陶艺装进窑内煅烧。竹叶管孩子,文秀帮忙将陶艺装进条笼,怀德挑着两只条笼已经走出院子,鲁艺的条笼还没有装好。文秀胖嘟嘟的一双手正将一个抓髻娃娃拿起,冷不防鲁艺从身后把文秀抱住……

    狂热的心跳过去,文秀开始冷静,男人女人之间,永远也无法抑制冲动。那是一个漫长的时刻,文秀的身子甚至有些失重。她慢慢地拨开鲁艺的手执,说话的声调有点忧伤:“大哥,不能。这样一来咱们大家都无法相处。”

    大概竹叶在院子内看见了,猛然间咳嗽了一声。

第773章

下雨天,农民们出外大都带着草帽,很少有人穿鞋,大都打着赤脚。也有的农民进城前把鞋夹在胳肢窝,因为乡村的土路穿鞋比光脚更难走路,泥巴粘在鞋上好像带着脚镣,走到护城河边把脚洗净,然后穿上鞋进城,城里边的石板街道适宜下雨天穿鞋走路。城门洞子的士兵一般不让双脚沾满泥巴的农民进城,城门旁边就是护城河,进城前必须在护城河里把脚洗净。凤栖城街道两边琉璃飞檐、红门软窗,商铺门前的匾额上各种烫金字体苍劲有力,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更具一番魅力。

    一个老人弯腰弓背,拄着三尺长的烟锅子,戴顶烂草帽,走进城门洞子,被站岗的士兵拦住。士兵指了指老人脚上的泥巴,意思是把脚洗净才准进城。

    老人抬头一笑,立刻把士兵们的魂魄吓飞,看那老人的脸面好似墓坑里拉出来的活鬼,大口一张,黑洞里一根紫色的舌头让人浑身颤栗。早都听说仙姑庵的何仙姑活过来了,可是士兵们真正见到何仙姑还是头一回。再没有人敢让老人洗脚,老人在石板路上跺了跺脚,跺下两坨泥巴,然后倒背着手,来到十字路口,端直走进叫驴子酒馆,正在谝闲的闲汉们大都认识何仙姑,所有的人立马噤声,有人担心惹事,悄悄溜走,也有胆大的留下来,看那何仙姑怎样闹腾。

    崔秀章迎出来,不管怎么说他得硬着头皮打招呼。总体来说何仙姑进城一般还算规矩,吃饭从来不赊账,就是嘴臭,骂人没遮拦,什么脏话都能骂出口。崔秀章脸上挤出一堆笑,问道:“神仙,前一个时期听说你升天了,却怎么还在世间?”

    何仙姑手执烟锅子在空间划了一个半圆,张口骂道:“绊你娘的臭屁!老妪这不是还活着?”

    崔秀章忙说:“是,是,神仙高寿。”

    何仙姑一笑,崔秀章打了一个冷颤,那笑比哭还难看。随即听到何仙姑在说:“有驴逑没有?老妪嘴馋。”

    崔秀章把何仙姑带进后院单间,脸上明显带着巴结:“神仙有福,钱钱肉还剩一些。”

    何仙姑摸出一枚银元放在桌子角上,然后嘱咐崔秀章:“切成块,块切大些,再合一些大蒜辣子醋汁,老妪要蘸着吃。”

    崔秀章一一照办,那何仙姑把一碟子钱钱肉吃完,抹抹嘴,走出单间,走进前堂,看见还有几个胆大的坐着没有,于是问道:“你们谁知道郭麻子那驴日的住在哪里?”

    没有人不知道郭麻子住在烟花巷,可是却没有人告诉何仙姑,大家害怕闹事,谁知道何仙姑找郭麻子是什么目的?

    何仙姑跟活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岂能看不透这些人的心里?她冷不防拽住一个人的耳朵,那人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何仙姑要那人把她带到郭麻子的门口,那人呲牙咧嘴地说:“神仙饶命,我给你带路就是。”

    烟花巷内有妓女在门口探头,一看见进来一个无常(相当于鬼)拽着一条汉子的耳朵,立刻把头缩进门里边,那汉子把何仙姑带到郭麻子的门口,何仙姑伸手在汉子的脸上摸了一下,把那汉子放走。然后抬起萝卜脚,一脚把门踢开,站在院子里,骂道:“郭麻子,你个驴日的货,何仙姑驾到,还不出门迎驾!”

    有关何仙姑在凤栖塬上显灵的消息家喻户晓,郭麻子也听说过,但是不在乎,心想他跟何仙姑无怨无仇,想来何仙姑不会把他怎么样。猛然间听到何仙姑在门外喊着郭麻子的名字骂他,郭麻子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去年李明秋中邪,听说路上还是因为遇见了何仙姑。这年月是人是鬼很难分清,该不是何仙姑也要给他郭麻子无窟窿下蛆(相当于无事找事)?

    郭麻子硬着头皮走出屋子,看院子内当真站着何仙姑。还没等郭麻子开口,何仙姑抢先说道:“老妪今日前来,主要是想看看杨九娃的遗骨。”

    原来是这么回事,郭麻子松一口气,他没有理由不让何仙姑见孩子一面。但是,郭麻子说得也是实情:“神仙这幅尊容,别把孩子吓着。”

    何仙姑抹一把脸,说得有点凄然:“我们都老了,对不?”

    郭麻子稍一愣神,何仙姑抢先进屋,看屋子内设着杨九娃的灵堂,一个长相酷似杨九娃的男孩子坐在蒲团上,蒲团面前放一张小桌,小桌上铺开笔墨纸砚,看样子男孩正在习字。

    那小男孩看见有人进来,心无所鹜,头也不抬,继续习字。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小男孩得到了所有来人的交口称赞。有时,小孩子正在玩耍,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立刻坐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习字,为的是能够听到一句赞美声,孩子的习惯从小培养,各人的活法不同。

    但是,何仙姑却为之感动。思想起这孩子落草时还是何仙姑亲自接生,转瞬间将近十年过去,岁月荏苒,让人感慨,何仙姑忍不住喊了一声:“杨勇,你还认识我不?”

    小孩子抬头,看见了一副骷髅,大喊一声:“娘!”立刻扑到酸葡萄怀中。那酸葡萄也是第一次看见何仙姑,内心里非常恐惧,不过,大人都有保护孩子的功能,酸葡萄本能地把孩子搂在怀里,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妖怪,你冲我来吧,别吓着孩子。”

    郭麻子随后跟进,对酸葡萄和杨勇说:“你们别怕,何仙姑是人不是鬼。她就是杨九娃的原配夫人,别看人长得那个,心地善良,她主要是想看看杨勇。”

    酸葡萄拉杨勇一起给何仙姑跪下磕头:“神仙万福,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神仙饶恕。”

    何仙姑突然大哭:“我何家女这也叫活人!我活个槌子!到头来人鬼不像,连小孩子都见了害怕……”

    仿佛灵魂被撕裂,凤栖城的上空传来了鬼魅的哭声,那不叫哭,那是一种心灵的表白,那是一个老人的倾诉。

    郭麻子没有劝阻,等何仙姑哭够了,才说:“神仙,想吃什么?我让内人给咱做。”

    何仙姑止住了哭声,显出了一个老人的慈祥:“杨勇,你过来,让大娘摸你一把。”

    郭麻子把杨勇拉到何仙姑面前,何仙姑刚伸出手,孩子浑身就像蜂蜇那样地颤抖了一下,何仙姑把手收回,有点失落有点无奈:“郭麻子难为你了,难为你把孩子养活在你的跟前。这孩子日后长大,忘不了——”

    岂料郭麻子接上话茬:“我一定要让杨勇为他爹报仇!绝对是疙瘩害死了杨九娃!”

    何仙姑稍一愣神,飞起一脚把设在屋子里的杨九娃的灵堂踢翻。郭麻子不知道何仙姑为什么突然间变脸,正有点不知所以,只见那何仙姑用烟锅头子指着郭麻子的脑袋骂道:“郭麻子****你先人!你是想把杨勇引上冤冤相报的不归路!假如杨勇把疙瘩杀了,疙瘩的儿子会不会找杨勇报仇?这孩子你不能带了,老妪决定把孩子引走!”

    那何仙姑说完,也不管杨九娃和孩子愿不愿意,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拿着烟锅子,大步流星,出了东城门,直奔仙姑庵而去。

    郭麻子心有不甘,感觉中他自己没错,那孩子跟上何仙姑肯定要吃亏。这一年多来郭麻子基本上跟李明秋没有交往,各人每天都忙于各人的事情,可是发生这样的大事只能找李明秋来商量办法,郭麻子有时还不得不佩服李明秋的歪点子多。

    郭麻子起了个大早,来到李明秋家门口,看见李明秋穿戴整齐,正准备出门。

    郭麻子说:“李兄,我找你有点事。”

    李明秋看起来待理不理:“什么事,咱边走便说。”

    郭麻子在李明秋面前还没有遭遇过如此冷遇,不过为了杨勇,郭麻子只得跟在李明秋身后,说出了何仙姑强抢杨勇的过程。

    岂料李明秋却说:“何仙姑是对的,我们已经六十岁了,还打算活多久?”

    郭麻子几乎快要崩溃了:“杨勇走了,谁来为杨九娃报仇?”

    李明秋淡淡地说:“咱们杀人无数,不敢说立地成佛,最起码必须金盆洗手。”

    眼看着走到岳父十二能门前了,李明秋又补充了一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拜师习字,主要是为了养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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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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