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寡妇村TXT下载寡妇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寡妇村全文阅读

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4章

凤栖城军队的势力太强大,县府衙门就显得无关紧要。好像这也是几千年沿袭下来的一个传统,当地驻军主宰着一方老百姓的命运。

    凤栖县长屈志田却不甘寂寞,总想干出一点成绩引起上级的重视,总想在家乡父老面前顽强地表现自己。

    凤栖县南城门上端有一处空着的图标,图标上隐约再现凤凰的图腾,据传当年北方的蛮夷入侵凤栖,劫走了凤凰图腾请回家供奉,数百年来图腾的印痕一直是凤栖人心里隐约的痛,那一日病入膏肓的屈发祥(十二能)听见雷声猛然间坐起,说他看见了电闪雷鸣处隐约再现凤凰图腾。

    这本来是一个老人的臆想,闪电的瞬间出现的各种造型往往被人任意扩大,蜕变成无数神话,其实闪电就是闪电,那是一种非常平常的自然现象。十二能一辈子活得执拗,也许老人想给凤栖人留下一点纪念,突然间产生了重新打制凤凰图腾的想法,那种想法非常强烈,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冲动。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消除了凤栖十个月来的旱情,大雨过后西边天上出现了彩虹。屈满香担心老爹爹的病情,大雨刚过就迫不及待地来探望久卧病榻的老爹。那十二能一见满香进屋,立催着女儿去把侄子屈志田找来。

    十二能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家,两个老人的日常生活由女婿李明秋和满香负责照顾。侄子屈志田虽然经常来探望叔叔,但是基本上不管十二能老俩口的衣食起居。

    满香显得为难,问爹:“大,你老人家有啥话尽管给我跟明秋说,咱没有大事尽量不要麻烦人家。”

    十二能很不乐意:“这样的大事你跟明秋都无法解决,非志田来不可。”

    满香知道老爹爹一辈子很犟,老人家想干的事一定非得干成。满香也六十多岁的人了,看面前这个八十岁的老爹像个小孩子那样执拗,其实叔伯兄弟志田那个人不错,几十年来大家在一起相处融洽。满香刚准备出门突然听见院内有人说话:“叔,刚才下雨时你老人家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紧接着门帘掀起,侄子屈志田县长来探望叔叔。

    看起来十二能非常兴奋,让老婆子给侄子泡茶,拉侄子坐在自己的卧榻前,冒然问道:“刚才下雨时你看到了什么?”

    屈志田一头雾水,不知道叔叔想说什么。不等侄子问话,十二能又说:“我看见一只火凤凰从北边飞来,落在南城墙上。”

    屈志田稍一思忖,就清楚这是叔叔的臆想,不过侄子绝不说破,应该满足老人那一点残存的愿望。志田问:“叔叔,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老人侃侃而谈:“有关凤栖的传闻由来已久,这座古城是长安去塞北路上的一颗明珠,五百年前凤栖图腾被蛮夷掳走,老汉我想倾其家资,为凤栖打造新的图腾。”

    这真是一个新颖而大胆的构思,这种构思不伤官不损民,但是却能极大地提高倡议者的人气。屈发祥老人的几个得意弟子全都在外边某事,唯有屈志田在凤栖当了父母官,当了县长的屈志田并不安于现状,时时刻刻都想着在家乡父老面前崭露头角,为凤栖打造图腾的构思正好迎合了县长想标新立异的欲望,于是父子俩一拍即合:“叔,你放心,侄子不才,但是决心满足叔叔的愿望。我回去后即刻张贴告示,有力出力、有智献智、有钱出钱,动员全县老百姓为打造凤栖图腾献计献策。”

    看起来屈发祥老人兴致极高,他言道图腾必须纯金打造,图腾开光之日必须放铳(古时的一种火药枪,好像专门为了庆典鸣放)鸣炮,还要闹社火,要搞得热热闹闹。

    屈志田点头,表示完全按照老人的要求办到。

    十二能容易激动,一激动把什么都忘记,他甚至要求屈志田陪他喝一杯,老人要跟侄子“一醉方休”。

    满香朝兄弟挤眼,屈志田推辞,他言道他还有许多公务,老人风烛残年,不能乐极生悲,万一有什么不测屈县长担当不起责任。屈志田说他还要去出城视察,哪里还有一大群南来北往的饥民。

    数百年风雨飘摇,没有人能记得凤栖图腾的模样。暴雨过后没有几天,一张由县长盖着朱红大印的告示在凤栖掀起轩然大波,舍饭锅刚刚由仙姑庵挪到东城门外,舍饭锅前饥肠辘辘的灾民们排着一里路长的队伍等待舍饭,但是那丝毫也不影响人们打造图腾的热情。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对神灵和报应笃信不疑,他们认为打造图腾能给老百姓带来好运,没有人不为之感动,没有人不为之欣喜,许多人毫不顾忌食不果腹,有些汉子甚至偷来老婆陪嫁的首饰捐献,老百姓翘首期盼,期盼着图腾开光的那一天。

    屈志田万万没有料到,这一看似虚妄的善举竟然得到了全县人民的热烈响应,看来老百姓让苦日子过怕了,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神灵,那也不是什么秘密,灾荒年间寺庙里的香火依然旺盛。源源不断的捐赠送往县政府,书记员面对长长的捐赠名单有些无所适从,按照规矩捐赠者的名字必须出现在图腾上,这么多的名字怎么能够镌刻上去?

    下一步的工序依然复杂,必须聘请一个镌刻图腾的能工巧匠,这可不是一道简单的工程,每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屈县长决定亲自南下长安,在八仙庵的古董市场物色能工巧匠。正在这时有一个人毛遂自荐,声称他能胜任这项工程。

    这条汉子正是鲁艺,一个流浪汉一个凤栖人并不熟悉的学者。鲁艺何许人也?鲁艺来凤栖以前是干什么的?鲁艺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凤栖城所有的人物都不清楚鲁艺的底细。可是有人自荐有人举荐,这个举荐的人正是憨憨李怀德。

    那些日子十二能屈发祥兴致极高,人一旦有了兴趣病也减轻了大半。那一日李明秋正在岳父家里习字,突见侄子李怀德穿得邋遢而萎靡不振地站在岳父家门前。

    李明秋以为侄子找他,也就不太在意地问道:“怀德,找我干啥?”

    岂料怀德却说:“我找外公。”

    十二能跟李怀德没有任何交往,记不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外孙。李明秋给岳父介绍:“这小伙子是我叔叔李守义(铁算盘)的孙子。”

    十二能喔了一声,紧接着问道:“小伙子你找我干啥?”

    李怀德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然后说:“那个鲁艺是个人才,他完全能够胜任制作凤凰图腾。”

    十二能还没有说什么。李明秋却说:“去去去,小孩子家,不该你管的事你不用管。”

    李怀德看叔叔一眼,索性不管不顾:“外公,我说的是实情,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您在屈县长面前说话管用,可以让屈县长先看看,这个人的确有本领。”

    李明秋还想赶侄子走,在李明秋的心目中李怀德是个憨憨,憨人有憨相,憨人有憨福。岂料十二能却问道:“你推荐的那个人叫什么?能不能把他带来让我过目?”

    李怀德扭头就走,停一会儿当真把鲁艺给带来了,鲁艺穿一身不合体的衣服,留着披肩发,胡子蓄的很长。十二能让女婿李明秋先站起来,指了指那张写字的小桌,也不问来者叫什么名字,直接对鲁艺说:“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鲁艺提笔挥就:《凤栖梧兮》。

    屈发祥老先生只瞄了一眼,立马拍板:“小伙子,制作图腾的重任非你莫属。老汉我一定给屈县长举荐!”

    制作图腾的过程就不用赘述,那肯定要经过许多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不容马虎,图腾开光之日已经到了初冬,凤栖人收割完秋庄稼,基本上度过了饥荒。凤栖自古以来多民族杂居,能歌善舞是凤栖人的天性,那一日几十队秧歌进城,人们把屈发祥老人抬着在大街上扭动,凤栖城又迎来了一个狂欢的节日。

第775章

靳之林为明善准备了一桌素膳。

    明善把嘴撅起:“怎么没肉?”

    靳之林宽厚地一笑:“师兄,别忘了遁入佛门时的初衷。”

    明善坦然:“当初的确是一片虔诚,可是后来发觉,这个社会所有的说教都很虚假,唯有欲望才是真的。”

    靳之林慨然感叹:“师兄所言差矣,岂不闻无欲则刚?”

    明善已经饿极,来不及跟靳之林辩论,风卷残云,把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抹抹嘴,才说:“靳兄所言极是,悬崖上的石头没有生命,所以就没有欲望。”

    靳之林坐在明善的对面,看这个几十年的好友几个月不见,诠释生命的世界观大变。这哪像一个曾经统领五台山一方宝地的佛陀,看样子跟一个痞子并无二致。是社会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自己?

    明善看靳之林一双眼睛怪怪地瞅着自己,浑身奇痒,问道:“有沐浴的地方没有?容老衲先净身一下,再跟师弟谈经论道。”

    靳之林故我而言他:“这几个月不见,师兄在那方宝刹修炼?还有你这身行头,看起来好像是个拦路抢劫的打手。”

    明善故意把上衣脱下来,一只脚翘在椅子上寻虱子,

    靳之林看着恶心,喊道:“来人!”

    立马进来两个彪形大汉,分别站立明善两边。明善只是伸出胳膊轻轻一拨,那两条汉子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

    靳之林叹一口气,对那两个汉子说:“带明善师傅下去沐浴。”

    少顷,明善洗完澡出来,看客厅内已经收拾干净,一股茶叶的清香弥漫,一只造型淡雅的宜兴茶壶冒出缕缕蒸汽,天色已晚,墙上的壁灯射出淡黄色的柔光,落地窗帘被风抖动的微微发颤。八仙桌的太师椅上只坐着靳之林一人,看样子这个老弟还在牵挂着明善这个老兄。

    明善在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下,等待着靳之林发话。岂料那靳之林一言不发,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给明善倒茶,一杯茶只能喝一口,明善一杯接一杯地喝,喝了有半个时辰,明善终于把肚子喝胀了,放下茶杯,问靳之林:“靳兄,你是哑巴?”

    靳之林回答:“需要问的话太多,不知道该问什么。”

    屋子内有点闷热,靳之林打开电扇,明善顿感浑身凉爽。这些设备在当年不多,只有在长安这些大都市,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享受。明善穿一件睡袍,索性解开前边的扣子,让风吹遍他的全身。老和尚有点忘乎所以,一边享受着现代科技文明一边调侃靳之林:“靳兄你这才叫活人,该享受的全享受了,反过来教训别人‘无欲则刚’。”

    靳之林微闭双眼:“我现在才明白,欲望是个坑。”

    明善突然提高了嗓门:“我有时特别想让自己掉进坑里边,越陷越深!”

    靳之林不为所动,继续着自己的思路:“其实仁兄说对了,人的欲望没有止境,欲望膨胀了,就是战争。”

    明善竖起了大拇指:“高论!所有的战争都是因为欲望膨胀而起。可是咱们庶民百姓只是希望白天吃好,晚上日好,仅此而已。”

    靳之林微感吃惊:“这么说来仁兄已经彻底破戒,为自己找了女人?”

    明善也不回避:“岂止一个,明善拾掇了一对姐妹。”

    靳之林哀叹:“说什么为时已晚,有所得必有所失。”

    明善面无惭色:“老衲不后悔。可惜老衲一世人瞎活,不知道享受人之根本。”

    靳之林不想深究,靳之林也是一个俗人。靳之林突然间转移了话题:“仁兄怎么知道靳某没死?且已到了长安隐居?”

    明善坦然一笑:“靳兄假死那点鬼把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咱家。不过明善这次南下长安,是受人之托。”

    靳之林显得冷漠:“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不是来替八路当说客?靳某对政治早已厌倦,不想参加国民党也不想参加八路。不过日本人的气数已尽,中国人收复国土指日可待。为了为自己以后谋得一个稳妥的安身立命之地,靳某决定谁都不想得罪,既然仁兄来了,靳某也不想让仁兄空手而归,他日仁兄走时靳某自有安排。”

    老实说明善对八路军也不甚了解,瓦沟镇一帮子暴动的饥民推举明善为首领,明善带领着几百饥民糊里糊涂参加了八路。八路军看明善是个和尚,又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于是任命明善为独立团团长,战争年代的任命有时带着戏剧的性质,那些职位不需要经过组织考察。明善也不知道独立团长有多大,每天有几百崇拜者拥戴,感觉中跟在五台山当掌门一样荣耀。

    明善并不真心劝靳之林参加八路,事实上八路军也只是把靳之林当作一个可以团结利用的爱国者,想从靳之林哪里得到一些捐赠。实际上有些人的身份很难说清,胡老二也资助过八路军,甚至给八路军赠送过美式装备。可是这些人又跟日本人有生意往来,你说不清他们究竟是爱国者还是汉奸。

    明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天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谝”

    靳之林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晚上睡多晚,第二天早晨准时起来锻炼。那天早晨明善还在睡梦之中,靳之林已经在院子里拉开架势打开了太极拳。门卫进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靳之林打拳,瞅靳之林歇息的空隙,把一封打开的信交给靳之林手中。

    靳之林抽出信笺一看,原来是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的邀请函,八路军办事处决定为靳之林接风洗尘,希望靳之林“务必光临”。

    这让靳之林为难。靳之林谁都不想得罪,可是这长安明显地是胡宗南的地盘,前几天胡司令刚刚宴请过靳之林,这邀请函迟不来早不来,偏偏明善和尚第一天到,第二天早晨就送来,看来八路军也是给靳之林出了一道难题,考验靳之林的智慧。

    靳之林无心打拳了,回到客厅,把那张请柬放在桌子上,坐进太师椅里沉思良久。

    看样子明善当真累了,鼾声如雷,久睡不醒。靳之林不想打扰明善,让司机把汽车发动起来,乘车来到胡老二的公馆。

    胡老二刚刚洗漱完毕,看见靳之林进来,问得直接:“靳兄是不是也收到了八路军的请柬?”

    靳之林稍觉宽心,看来八路军邀请的不只是他一人,这么说来靳之林就有了回旋的余地。靳之林掏出请柬放在茶几上,带着商量的口气问道:“胡兄见多识广,你说这件事怎么处理?”

    胡老二显得满不在意:“八路军请咱吃饭,咱不去有点说不过去。去就去,又不是上刑场,怕逑!”

    宴席的规格也还说得过去,被邀请的客人里边还有胡司令的一个老牌军长刘勘,刘勘军长兼任长安城防司令。大家在宴席上客客气气,尽说一些套话。可能胡宗南司令也是邀请对象,胡司令参加这样的宴会有失身份,所以委派刘勘军长出席。

    宴席上,八路军驻长安办事处首长谈了当前抗日的形势,最后要求各位仁人志士以大局为重,为抗日战争募捐。

    这才是八路军的最终目的,靳之林跟胡老二商议,每人给八路军捐赠了一批数目不详的现金。可能考虑到其它原因,两位黑道老大要求八路军替他们保密。

    明善和尚从长安返回凤栖时也真正风光了一回,靳之林和胡老二亲自派车把明善送到瓦沟镇,瓦沟镇几百名入伍不久的八路军战士看见他们的头领终于回来了,发出一片欢呼。

    最高兴的当属秀花秀气,两个女人抱着她们的儿子,看见明善从汽车里出来,真想冲前去抱住明善咬上一口。

第776章

八月,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郭宇村的山山茆茆,出现了一道奇特的景致,种下的糜子和荞麦已经孕穗,可是那秋庄稼地里,罂粟花儿开得艳丽,罂粟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植物,只要有水分,可以说见缝插针,无孔不入,风把种籽传播到哪里,哪里就有罂粟生长,加上那些野生野长的山丹丹花、鸡蛋花、蔷薇花、野菊花、车前花、简子花,以及无数叫不上名字的红的、黄的、粉的、紫的野花竞相绽放,郭宇村周围简直成了花的世界。

    偶尔,天放晴了,微风送来阵阵清香。田埂上,袅袅婷婷地走来一长溜孕妇,孕妇们主要是出来散心,让她们肚子里的小宝宝们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大家谁都没有相约,却不约而同地走到一起。

    她们中间有张东仓的媳妇焦妮娜、金智清的媳妇焦晓娜、王稼祥的媳妇金爱爱、齐结实齐壮实的媳妇文英文爱,还有金童的媳妇玉女,安远的媳妇常焕生,豹子的两个媳妇板兰根板兰叶,谷凤谷鸣从黄河岸边捡来的小姑娘也跟在一大群媳妇的后边。

    疙瘩的小媳妇张芳琴和她的姐姐张芳荣跟大家不在一起,姐妹俩一个挺着大肚子一个抱着孩子跟大家隔着田埂相望,身后安远背着枪担任两个女人的警卫。

    这些媳妇们有的将要临产,有的刚刚显怀。看起来人人心情舒畅,郭宇村即将迎来又一轮生育的高潮。

    焦妮娜最早打破了郭宇村上空的寂静,经过一夜的折腾,天亮时张大山的院子内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那哭声是那样的嘹亮,仿佛是在告慰烈士张大山的英灵。奶奶秀儿和月儿把孩子包裹好,看儿子媳妇焦妮娜睡在炕上,脸上绽开感激的笑容。

    紧接着蜇驴蜂的两个女儿文英和文爱也先后临产,蜇驴蜂请来了刘媒婆为两个女儿接生。文英生了个儿子文爱生了个女儿,把齐结实齐壮实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充满变数,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一天晚上玉女突然肚子痛得在炕上打滚,焕生妈妈也算一辈子经验丰富,知道玉女临产了,立刻让女婿安远喊来了洋芋。

    玉女年纪太小,难产是一种必然现象。小姑娘的哭声惊动了村里几乎所有的女人,大家纷纷来到原来良田爷住的院子内,替玉女祷告为玉女担心。刘媒婆拨开众人进入屋子,看见玉女疼痛得死去活来,走出屋子无可奈何地告诉大家: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胎儿卸成碎块取出来,才能保证玉女的安全。

    小丈夫金童听说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大卸八块,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朝众人双手合十口中不停地念叨:“罪过、罪过。”

    大家心里没有了主意,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疙瘩风风火火地进屋,还没有等大家弄清楚怎么回事,一下子抱起玉女裹进怀中,出了院子翻身上马,摒弃了一切顾忌和非议,怀抱着玉女直奔县城。安远和林丑牛稍一愣神,也翻身上马紧随疙瘩而去。山路上,三匹马儿飞驰,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生命接力,人的冲动有时产生于瞬间,疙瘩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能带来什么后果,他只是想保全挚友的遗骨母子平安,也许疙瘩还想洗刷人们心中的疑惑,两年来许多人怀疑疙瘩害死了楞木……反正疙瘩的行为有点莽撞,闹不好疙瘩就会信誉扫地。

    来到凤栖县城时已经半夜,一行三人站在城门外大吼:“开门开门开门!!!”

    城墙上执勤的长官探头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疙瘩大声吼道:“我们是刘子房他先人!”

    城墙上的长官并没有听清,只听到刘子房三个字,心想万一耽误了什么事他也承担不起责任,况且城外只有三人,放进城来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于是下令打开城门。三个人进了城直奔刘子房的寓所,把睡梦中的刘子房军长喊醒。

    刘军长急急忙忙来到办公室,一打听才是一个农妇难产,不由得怒从心起,这凤栖城每天晚上睡在石头台阶上的饿殍无数,每天早晨都有死人从凤栖城抬出,一个孕妇难产有什么了不起?何必半夜里惊动一个堂堂的军长!

    继而又一想,这世界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互相转化,特别是土匪头目疙瘩亲自护送孕妇进城,这里边说不定还有什么蹊跷。无论如何首先让医疗队的大夫为孕妇诊断,说不定这件事能够提高刘子房的人气指数。

    那玉女被放在医疗队的病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作为一个医生田中还是忠于职守,对任何病人一视同仁,即使老百姓来看病也不会有歧视的现象。田中看见孕妇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无可奈何地摇头。看样子小女孩急需输血,田中跟中国同事商议了几句,首先为小女孩检验血型。

    东方渐渐地发白,病房内传来了玉女的呻吟,疙瘩急的在院子内转圈,正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刘子房军长也来查看小女孩的病情,身后还带着摄影师,刘子房弯腰关心地询问女孩,刘子房捋起胳膊给小女孩献血的动作,都被摄影师准确地摄进图像之中。疙瘩虽然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但是看起来这些人对玉女还是格外关心。特别是吃早饭时,刘子房亲自端一碗饭,喂小女孩吃饭的动作明显地有些做作。

    疙瘩也受到了刘军长高规格的招待,刘军长亲自设宴招待疙瘩一行,并且要疙瘩放心,他已经严令医疗队确保那小女孩母子平安。

    田中亲自主刀,为玉女进行了剖腹产,玉女顺利生下一个三斤重的小男孩。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凤栖县城,尽管刘子房的举动有点炒作的性质,尽管凤栖全县因为旱灾产生的饥饿还没有完全消除,东门外的舍饭锅旁边还排着一里长的队伍,但是凤栖城内刘军长亲自为一个未成年孕妇输血的善举却荣登了国民党中央日报的头条,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却实实在在有照片作证,国民党的御用记者也描写的绘声绘色,这无疑为当年病入膏肓的国民政府增添了一点亮色,据说蒋委员长看见这篇报到,也连说了三个好字。

    那一段日子玉女简直成了凤栖城里的名人,大家都想目睹这位不满十二岁就当了妈妈的女子的芳容,在这一点上刘军长显得开放,他指示医生在玉女的病房窗子上安装了一大块玻璃,前来探视的人可以透过玻璃看见玉女的形象。玉女也受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馈赠,玉女出院回村之日,光各种馈赠就几乎装满一卡车。

    大约十四五年前,郭宇村人点燃火把,为玉女没有见面的哥哥,憨女的第一个儿子祈祷,第一个儿子出生还不满周岁,就在老婆尿尿沟被野狼残忍地吃掉。那一刻憨女简直崩溃了,移民部落的上空传来了灵魂被撕裂时的哭声。十四五年后的今天,憨女的还不满月的孙子从凤栖城荣归故里,移民部落的人们照样打起火把,庆祝新一代子民的诞生,那玉女抱着自己的儿子,荣幸地跟刘子房军长坐在一起,让摄影师摄下这隽永的一幕,其实,真正的主角不是疙瘩也不是玉女,刘子房军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偷梁换柱。

    伟人就是伟人,伟人能把一件在普通老百姓看来非常普通的事干得非常出色。

第777章

张东梅想把在婆婆家寄居的板兰花介绍给弟弟张东魁为妻。女人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开始贬值。板兰花从各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加之婆婆靳之琴悉心调教,武功大有长进。可是由于过早地失身,使得知道板兰花底细的男人望而却步,多数人认为板兰花是个“烂货”。

    可是张东梅却不那样认为。女人本身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差,在当年郭宇村那个大环境中大多数女人都无法独善其身,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有意无意地靠出卖自己糊口,为了生活谁把那一点贞操当回事?

    靳之琴在凤栖隐名埋姓几十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张东梅而暴露了身份,谁也不知道靳之琴是一个武林高人,一年多来葛老太婆的人气飙升,凤栖人对这个葛罗锅的遗孀刮目相看。可是葛老太婆为人做事低调,一般没有闲事连自家院子也不出,大多数时间坐在藤椅里闭目养神。葛老太婆也不管大儿子葛有亮的生意,更不问二儿子葛有信在外边干啥事情。只是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婆子知道儿子参加了八路,对于八路军葛老太婆一无所知,只是从儿子嘴里知道八路军是打日本的队伍。老太婆不需要知道太多,老太婆已经看透了人世间的冷暖,对于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处之泰然。

    但是葛老太婆却对板兰花倾注了全部心血,自从弟弟靳之林把板兰花托付给葛老太婆的第一天起,葛老太婆就认定板兰花跟她有缘,那种缘分情同母女,葛老太婆决心对板兰花负责到底,为板兰花安排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尽管一连十个月天没有下雨,凤栖城内城外饿殍遍地,可是在八条腿羊肉泡馍馆后边的这幢小院内,葛老太婆每日里耳提面命,对一生中这个唯一的女弟子悉心传艺,几十年潜心修行,幼年时在五台山练就的武功经过岁月的积淀,锐变得日益精粹,那不叫宝刀不老,叫做炉火纯青。有时,传授武艺也必须看学徒有没有那个天赋,元始天尊登坛讲道,三千弟子昏昏欲睡,唯有悟空一人解得其中奥秘,听得手舞足蹈。可见习武者众,真正悟道者寡,也许靳之琴正是看中了板兰花的悟性,所以才毫无保留地将平生积淀毫无保留地传授。

    前边的羊肉泡馍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开门,集市上已经籴不到粮食,可是每次葛有信夫妻路过凤栖,都要回家看望一次老娘,顺便给家里捎些粮食,不能让老娘跟哥哥嫂子和侄子饿肚子。那一日板兰花正在后院习武,突然听见前边有人敲门,凤栖沿街的商铺基本上是前店后院,板兰花听见敲门声有点心神不宁,她知道谁回来了,小姑娘到了那种年纪不得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明知道葛有信夫妻俩恩爱有加,却无来由地对葛有信充满想往。

    葛老太婆在藤椅上睁开眼睛,轻轻地朝板兰花点头,那用意再明显不过,暗示板兰花前去开门。

    板兰花把门打开,葛有信没有回来,葛有信的媳妇张东梅带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小伙子长得精神奕奕,身上带着年轻人的那种朝气和魅力。板兰花凭印象感觉到这小伙可能就是张东梅的弟弟,因为姐弟俩看起来长相有点相似。

    张东梅让板兰花把门开大,那小伙子直接把骡子拉进后院,骡子背上驮着两褡裢粮食,小伙子跟葛有亮一起,把粮食扛进屋内。

    葛老太婆坐在藤椅上没动,只是微睁双眼问道:“有信没有回来?”

    张东梅笑答:“有信去郭宇村看望孩子。”紧接着指着那小伙子给婆婆介绍:“这是我的兄弟东魁。”

    葛老太婆朝那小伙子瞟了一眼,立刻坐得端直。小伙子长得虎实,从哪一方面看都没有缺陷。老人也不管年轻人能不能接受,问得直接:“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结婚了没有?”

    张东魁看姐姐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今年二十一岁了,还不知道丈母娘在哪里。”

    葛老太婆从藤椅上站起来,围着张东魁转了一圈,冒然问道:“小伙子,你跪下给我磕头,我把自己的闺女许配给你。”

    张东魁常年在外赶脚,并不知道板兰花是谁,看面前的姑娘一身武士打扮,人还长得秀气。草原上的小伙子喜欢开放的女子,但是不知道姐姐是什么心意,不敢冒然表态。正犹豫间突然膝盖一软,竟然跪在葛老太婆面前,回头一看,板兰花对他嗤笑,方知道是这个女子使了手段。

    张东魁面朝葛老太婆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听姐姐说前辈武功盖世,特来求教,如蒙不弃,愿拜师学艺。”

    岂料板兰花紧挨着张东魁并排跪在葛老太婆面前,说出的花让张东魁没有回旋的余地:“妈妈在上,请受我们夫妻二人一拜。”

    这那成!张东魁一下子跳了起来。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又重新跪倒,抬头看姐姐对他微笑,方知中了姐姐的圈套,这伙人已经商量好了来算计他。

    张东魁无可奈何地叹道:“我被你们俘虏了。”

    战争年代夫妻间结婚也没有什么讲究,张东梅把自己的新房腾出来让弟弟和板兰花居住,他自己则跟婆婆住在一起。葛有亮在院子内燃放了一挂鞭炮,两个小孩子给新房内点燃了两根红烛,一家人吃了一顿干捞面,当晚板兰花就跟张东魁住在一起。

    曾经几经曲折,想不到板兰花人生的航船在张东魁的港湾里停泊。小姑娘才十七岁,却经历了数不清的冰刀霜剑,特别是那一年跟水上漂几个女人东渡黄河,遭受了日本鬼子的蹂躏和折磨。虽然相识只有半天时间,但是姑娘凭感觉认为,面前的这个男人值得托付终身!

    看得出张东魁还是有点犹豫,小姑娘的火辣和大胆让小伙子产生了疑心,面对红烛张东魁有点三心二意:“姑娘,我知道你是伯母招收的义女,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板兰花心想,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把自己的实情告诉夫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于是实话实说:“小女子就叫板兰花,咱们是一个村子的人。”

    张东魁哦了一声,不再言语。郭宇村的女子名声在外,郭宇村的女子没有一个浑全,怪不得这女子有点迫不及待,原来其中有因!

    张东魁在想,他必须想办法脱身。张东魁甚至有点埋怨姐姐,怎么能把兄弟的婚姻当作儿戏!

    也许板兰花看到了这一点,古往今来女人强迫男人成婚的故事不胜枚举,最脍炙人口的当属穆桂英招亲,那杨宗保也是穆桂英的手下败将,迫不得已做了穆桂英的裙下之臣。看来今夜必须把这小伙子制服,必须给这小伙子一点颜色!

    张东魁站起身,走到门口。

    板兰花问道:“你想干啥?”

    张东魁撒谎:“我想屙屎。”

    板兰花知道,张东魁想溜之大吉。这哪能成?小姑娘索性摊牌:“哥,你想溜,对不?溜不掉的,不信试试。”

    张东魁知道,小姑娘有些手段,不过他还想对小姑娘好言相劝:“妹子,强扭的瓜不甜。”

    板兰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什么甜不甜?你在咱娘面前已经答应娶我,今夜我就是你的老婆!你想悔婚?把自己屙下的吃掉!”

    张东魁心里一阵晕眩,感觉到他被人暗算。可是容不得他多想,那姑娘已经主动上手,三下两下把张东魁的衣服剥光,然后稍一使劲,就将张东魁压在炕上,女人知道怎样制服男人,生涩的瓜更有味道!管他是什么鸟,先圈进笼子再说!

    完全是被动,张东魁迫不得已被小姑娘关进城廓,那是一个非常得力的吸盘,内里的温度奇热,张东魁快要被融化了,悲观中带着些许快乐。

第778章

瓦沟镇张家算一个大户,占据了瓦沟镇将近一半的人口。张有贵万万没有料到,一家子张虎娃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张有贵为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常高明的举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有贵家虽然经历了几次洗劫,但是仍然算得上瓦沟镇首屈一指的财东,加之张有贵这两年左右逢源,日子过得还是有些起色。如果女儿一年半载为张有贵添上一丁(男孩),这张家的万贯家资就得由外孙继承。就目前来说为女儿找一个吃饭的地方也不错,起码可以保证女儿饿不下肚子。

    那张虎娃也能沉得住气,自从把女儿送进张有贵家宅院以后,再也不见登张有贵家的大门。张虎娃虽然日子过得穷点,但是脑子够用,馍馍不吃在笼里,张有贵不能白日自己的闺女!富户人家也得慢慢地侵蚀,绝对不能让张有贵小看自己。

    但是张虎娃也不闲着,每日里扛着镢头上山,站在半山腰细心观察张有贵家宅院,看这座百年老宅经过重新整修,在瓦沟镇显得分外耀眼,真应了那句吉言:紫气东来。思想起不久的将来自己也能在这座宅院内堂而皇之地进出,心里便有了几分期待。然而张虎娃知道,多磨蹭一天就多一点分量,他必须让张有贵亲自登门拜访,给他三叩九拜,口称“泰山”,然后张虎娃矜持地把“女婿”扶起,张有贵指了指门外停放的轿子,虔诚地邀请张虎娃俩口子去女儿家居住,张虎娃和老婆坐进轿子里从瓦沟镇的大街上走过,看瓦沟镇的人们脸上出现一种复杂的表情。

    张虎娃又一想感觉不妥,那样一来瓦沟镇的人岂不小看张虎娃自己?坚决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张虎娃穷疯了,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塞进火坑!这件事必须做得稳妥,不动声色,唯一的办法就是谎称张有贵娶的是老婆的侄女。

    太阳艳艳地照着,新成长起来的植被遮掩了春日里瓦沟镇的秃废,张虎娃坐在山坡上看着这座千年古镇,突然感觉有点泄气,人穷急了什么屎都屙,这招棋走得是不是有点缺德?这阵子女儿在张家干啥?该不会怨恨他这个老爹?思想起留海下女儿那双扑闪的大眼,张虎娃感觉到了利剑穿心那般灼痛,什么矜持、尊严,这阵子什么都不顾了!思念女儿的心情竟是那样的迫切。张虎娃扛着镢头急急忙忙来到张有贵家门前,敲门的动作显得粗野。

    张有贵迟疑地把门打开,看见张虎娃扛一把老蛮镢,脸上由于扭曲而显得变形,好像不是来看望女儿,而是专门寻衅滋事。张有贵有点吃惊,想关门已经迟了半步,张虎娃一只脚已经迈进门里头。张有贵一连倒退了几步,说话的声音有点变调:“虎娃兄弟、虎娃老哥!有啥事咱们好商量,千万不要莽撞!”

    张虎娃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把肩膀上扛的镢头慢慢地放在门边,看自己脚上站满泥巴,竟然把鞋脱下,光脚板进入院子,在女婿面前显得萎靡不振:“有贵兄弟你不要介意,刚从地里回来,路过你家门口,猛然间想花儿了,进来看看。”

    张有贵知道张虎娃的女儿叫花儿,农村女孩子叫花儿的比较多。那花儿看起来死心塌地,从不嫌弃张有贵比她大许多。三娘为花儿做了一身新衣,穿上新衣服的花儿看起来秀丽可人,张有贵本来打算就在这一两天内去看望同族兄弟,首先了解张虎娃的本意。说老实话张有贵还是看上了这个本家子侄女,那花儿做事踏实,是个过日子的女人。

    张有贵脑子飞快地转弯,突然间感觉到面前这个岳父有点可怜。张有贵不能再跟张虎娃称兄道弟,在张虎娃面前他必须弄清自己的身份,尽管那个叔字叫得拗口,张有贵必须把张虎娃叫叔:“叔,你把鞋穿上,在自家院子内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我还说这一两天之内就来看望你老俩口,花儿好着哩,咱农村的娃娃,勤快得很。”

    无论张有贵怎样折腾,大娘二娘都不会吭声,可是三娘却必须为张有贵操心,因为有贵是三娘亲生。听说张虎娃来了,三娘从后院跑到前院,看见张虎娃脸上绽开一朵紫色牡丹:“哎呀亲家,感谢你调教了这么乖巧一个女儿,那花儿人样有人样,本领有本领,做针线上锅台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捉狗儿子看狗母子,亲家母保险是个有本领的女人。”

    三娘没有发觉自己失口,但是张虎娃却脸色铁青,这算干什么?把自己的女子送给别人白白搂着,反过来还要受人糟蹋!什么狗儿子狗母子,你一家才是狗!

    花儿也出来了,才几天不见,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花儿刚想跟爹说话,看见爹的脸上有愠怒,知道三娘说漏嘴,那狗儿子狗母子之说在农村已经成为一句口头禅,花儿上前拽住爹爹的衣服袖子,给爹消气:“爹,你不要生气,我娘肯定是无心。有贵叔对我好着哩,我在这里能吃饱,您就放心。”

    怎么大家都不会说话,弄不清人跟人之间的身份?张有贵跟花儿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叔侄、夫妻?算了,世上事本身就不那么明白,没有必要去更正,既然来了就必须拿起岳父的架子,不能让这些人小看自己。张虎娃对亲家母反唇相讥:“这狗咬穿烂的,人舔有钱的,亲家母是不是看我穿得烂?”

    三娘终于发觉自己失口,有点不好意思,刚想给张虎娃道歉,只听得张有贵说:“娘,你跟花儿去后院给咱做饭,我跟虎娃叔叔拉呱几句。”

    张虎娃还是没有穿鞋,光脚板走进张有贵家客厅,张有贵为岳父端来一脸盆水,让张虎娃把脚洗一下,然后拿出一双新鞋让岳父穿上,给岳父精心泡了一壶好茶,看张虎娃端起茶杯喝了几杯,这才开始说话:“叔,咱关起门来是一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四十岁了,能跟花儿过到一起是我的福气。你放心,以后我要对不起花儿就不是人!”

    这才算几句人话,张虎娃听着顺心。接下来张有贵又说:“叔,你还有啥要求就尽管说,就目前来说,我在张家说话还没人敢驳。”

    张虎娃能说什么?张虎娃很明显把女儿当作筹码。可是索要财礼之事往往是媒人从两边撮合,这门亲事不能找媒人,找媒人等于扳开尻子给自己灌风,可是明砍(说)又有点张不开口,张虎娃显得为难。

    张有贵看张虎娃好长时间不说话,索性首先开口:“叔,粮食的事就不说了,你吃多少就尽管来装。另外,我想给你一响(一百亩)好地,瓦沟镇周围的好地你随便挑选,看上哪里种哪里。给你喂一槽牲畜,牛、驴、骡马你集市上随便挑,你买牲畜我出钱。给你盖一院桩基,再给你一千元零花钱。”

    张虎娃盯着张有贵看了许久,看不出脸上有半点虚假。这张有贵也真舍得,到让张虎娃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张有贵明显感觉到张虎娃感动了,说得更加诚恳:“还有,怎样为我俩筹办婚礼,我完全听叔的主意。”

    张虎娃摆手:“不要谈筹办婚礼之事,对外人讲就说你娶了我老婆的侄女。”

    说话间饭菜摆上来了,张虎娃吃饱、喝足,最后才说:“贤婿,人穷志短,对不?把你吃剩下的饭菜让我带回家一些,家里还有老婆和几个儿女。”

第779章

李妍跟z首长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从凤栖回到延安以后,李妍再也无法忍耐z首长的自私和孤傲。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下决心撞个鱼死网破,再也不跟z首长在一起生活。

    那是一次危险的挑战,谁都知道背叛首长就是背叛革命。李妍以生命为赌注,跟z首长进行了一次旷日持久的战争。

    那一天z首长照例批阅文件到很晚,从他办公室的窑洞穿越过道来到夫妻俩共同生活的窑洞内。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李妍安安静静地睡在一张大床上,他们的儿子路飞睡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Z首长照例脱衣上床,然后掀开李妍的被子准备钻进去。岂料李妍并没有脱衣服,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说话的声调坚决而平静:“z首长同志,你永远是我尊敬的首长,我想好了,咱们离婚!”

    以前夫妻俩也经常发生矛盾,大多是李妍败下阵来,z首长的革命道理冗长而精辟,开始时还当真管用,那些令人费解的玄说使得年轻人如坠云里雾里。李妍被首长的渊博感动,总是不自觉地投怀送抱,往往一个简单的动作使得夫妻间的战争烟消云散。

    可是后来李妍渐渐地发觉,首长也有自私和阴暗的一面,特别是没有征求李妍的意见私自决定为李妍坠胎和结扎,使得李妍永远失去了生育和做妈妈的权利。记不清李妍怎样从那次打击中恢复,可能那一段时间李妍还被一种光环蛊惑,无论什么事情一旦冠以革命的名义便蜕变得神圣无比,革命战争年代不允许我们怀孕和生育,为了革命我们可以舍弃一切!感觉中小路飞就是李妍亲生,李妍对路飞倾注了全部心血。

    李妍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能想象得来前方将士怎样跟日本鬼子浴血奋战。常常有负伤的战士从前方转运到后方,常常听到那一个抗日将领阵亡,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确实有许多中华民族的精英前赴后继,浴血奋战,每一寸土地都沁透着先烈们的血渍,他们可能不懂更高深的革命理论,可是他们懂得国破家亡的道理。李妍希望战死疆场,那是一种献身一种解脱,感觉中跟z首长在一起生活是一种折磨,那种折磨常常致使李妍走向极端。

    后来李妍回忆,她跟安远的那一次邂逅纯粹是李妍主动。安远甚至在李妍的侵袭面前流露出了惊恐……可怜安远做了情感冲动的牺牲品,而李妍仅仅是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

    李妍没有朋友,没有战友,周围所有的人都对李妍敬而远之,就连二妮在李妍面前说话也吞吞吐吐,李妍发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那种隔漠和冷酷使得李妍的精神极度空虚。

    岁月在不紧不慢地走过,有时也会出现令人激动的时刻。那一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李妍照旧坐在办公桌前抄写文件,李妍那手娟秀的钢笔字让几乎所有认识李妍的人为之嫉羡,那是外公十二能留给李妍的遗产,无形中为李妍增添了许多光彩。突然间z首长进来告诉李妍,要李妍回凤栖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

    那一刻李妍欣喜若狂,终于能见到日夜牵挂的父母!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无论你担任多么重要的职务,最牵挂你的人仍然是父母。李妍几乎没有怎么准备,就跟随刘子房军长的车队回到凤栖。其实延安到凤栖只有二百里路,这二百里路隔断了李妍的思乡之情,李妍坐进汽车里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回到熟悉的四合院,跟妈妈搂抱在一起,李妍才哇一声大哭:“妈,我回来了。”

    可是仅仅过了一夜,李妍还不知道组织上派她回凤栖的主要任务是干啥,就接到了延安通过热线打过来的电话,命令李妍速返延安。

    好像做梦一般,李妍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父母亲的印象是:我的女儿还活着!不过李妍也在刻骨铭心的历练中得出一个结论,等待,总有骨肉重逢的那一天!

    李妍第二次回归故里是跟z首长在一起。那一刻凤栖人终于揭开了几年来的谜团,知道了李妍跟年贵明已经发生婚变,李妍现任丈夫是八路军一个高级首长,凤栖人不介意大夫小妻,那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都可以为所欲为,凤栖人只是凭感觉意识到,这李妍的丈夫有点不近人情!

    本来z首长计划当日返回延安,在李妍的坚持下z首长勉强在凤栖住了一夜,并且出席了李明秋为女儿女婿举行的家宴,z首长在宴席上一言不发,甚至对岳父岳母没有任何表示和问候。

    李妍终于忍无可忍!老实说李妍根本不懂那些高深的革命理论,李妍需要的是亲情和感情,李妍需要人之常情!李妍的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摧残,李妍选择了逃跑,她决心跟z首长离婚!

    Z首长微微感觉吃惊,z首长自认为他对李妍不错,倾注了全部感情,可是李妍常常爱使小性子,让首长无所适从。不过z首长也有杀手锏,就是用革命的大道理加上大帽子猛轰李妍,批判李妍这是“资产阶级思想作怪”。

    可是这一次那些大道理不灵验了,李妍直通z首长的软肋:“首长,目前延安整风已经开始,您可以把咱们两个之间的分歧直接向组织汇报,就说李妍是个资产阶级小姐,不适宜做首长的‘革命伴侣’。”

    其实延安整风是政党内部斗争的继续,说到底是一次势均力敌的权力之争,共产党从成立之日起这种斗争就没有停止,那种近乎玄学的论述其实就是鸡与蛋之争,对于阵营内部的异己分子比对待阶级敌人更残酷,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节骨眼上z首长最害怕后院起火,李妍随便一个动作都会将z首长置于死地。

    z首长看窗子外站岗的士兵走来走去,他不能对李妍采取强制行动,几年来首长第一次向自己的媳妇道歉,让李妍感到有点新鲜:“李妍,论年纪我比你大一倍,过去有些事认真回忆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在目前这个党内整风的节骨眼上,我还是希望你理智一点,不要节外生枝,不要火上加油,为了咱们的路飞,必须维护这个家庭。”

    这是李妍跟z首长结婚几年来,z首长说的最有人情味的一段话。可是李妍已经心灰意冷,什么活都听不进去。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不让男人近身。李妍说:“首长,求求你了,您只要肯放过我,我绝不会加害与您,明天,我写一张申请书,申请上前线打仗。我想咱们分开一段时间,相互间都有机会思考一些问题。万一我在前线牺牲了,你可以另外给你恋爱一个革命伴侣。”

    窗子上被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那不知道是云团还是哨兵的身影。Z首长彻底被李妍打败了,显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态度:“李妍,妍儿,我的姑奶奶,今晚不早了,咱们睡吧,你想上战场,可以考虑。”

第780章

姜秉公深陷桃色丑闻之中。

    元宵节狮泉镇的秧歌队第一次破天荒地进入凤栖城表演,虽然出尽了风头,却也出了一桩丑事,秧歌队有两个女人被嫖客拐骗到烟花巷过夜。

    这本来算不得一桩大事,在当年农村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常有发生,一般人采取的态度大都是忍气吞声,不忍气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板开尻子给自己灌风。姜秉公也采取了低调处理,在这件事情上要求知情者不要吭声,反正张扬出去不好,有损狮泉镇的形象。

    紧接着姜秉公跟李明秋搭伙贩运粮食,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有时回到狮泉镇最多住一个晚上,狮泉镇发生了什么事情姜秉公也不过问。直到下了雨以后,姜秉公回到自己家,看自己家门口多了两尊门神。

    其实那是狮泉镇有名的两个赖皮,一般没有人愿意惹,害怕沾上晦气。姜秉公对这些人从来不屑一顾,向前面朝哪两个赖皮大吼一声:“滚开!好狗不把门。”

    那两个人慢慢地站起来,脸上的五官挪位,他们俩个是姜家的本姓族人,一个叫做姜祟子、一个叫做姜锥子,本身没逑本事,却娶了两个妖艳的女人,好像是那一年陕北的脚夫下来,马背上驮着两个女人,哪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被脚夫们卖到狮泉镇,姜祟子姜锥子那年头还在民团扛枪,有人撮合把两个女人买来做了两个赖皮的媳妇。

    两个女人被买回来不久,还逃跑过一次,被民团捉回来关进寨子里剥光衣服一边凌辱一边糟蹋一边往死里狠打。直打得皮开肉绽,可那姜祟子姜锥子不嫌,引回家慢慢调养,两个女人活过来了,成为狮泉镇的一道风景。人们记不得女人的真名叫什么,说起女人的绰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祟子的老婆叫“瓦盆”,姜锥子的老婆叫“瓦罐”。

    瓦盆瓦罐本身就是大众情人,姜祟子姜锥子就是靠吃软饭活人,瓦沟镇的汉子只要肯出钱,几乎谁都可以沾身。反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那些破事发生,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有多少坏女人就有多少坏男人,这就叫生态平衡。

    瓦盆瓦罐虽然卖断村,却能歌善舞,每年排演秧歌都少不了这两个女人,两个女人扭秧歌的风姿犹如嫦娥下凡,无论在白水还是在凤栖城,都为狮泉镇赢得了不少彩头,这样的女人也给狮泉镇丢人,无论谁使个眼神都会跟那人走,也不知道那瓦盆瓦罐跟那嫖客怎样挂钩,反正那天晚上秧歌演结束以后,找不见瓦盆瓦罐两个女人,第二天早晨姜秉公起了个大早,看见瓦盆瓦罐揉着眼睛从烟花巷出来。

    想那姜祟子姜锥子也知道他们的女人是个什么货色,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几个月都相安无事,这两个赖皮守在姜秉公门前肯定没安好心。

    果然,那姜祟子一笑满嘴黄牙:“大掌柜,你终于回来了。正月十五咱狮泉镇秧歌队进凤栖,原来是大掌柜演的一手好戏。整个狮泉镇的人都摇了铃咧,说大掌柜日了我们的女人!”

    姜秉公还没有受过这等屈辱,况且堂堂的族长怎么能跟两个赖皮对峙?正欲上前狠揍这两个不知道高低的家伙,身后跟着的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俩把姜秉公拦住:“族长,这俩个赖皮我们来对付,不需要你上手。”

    紧接着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俩拽着姜祟子姜锥子的两条腿,把两人像拽死猪一般拽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然后在两人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脚,厉声教训两个赖皮:“还不快滚!族长想日妹子多得是,不会看上你们的那俩个烂货!”

    高根堂高明堂不会狠揍两个赖皮,他俩并不是姜姓族人,却深知姜家族人为争名夺利常常弄得乌烟瘴气,弟兄俩不过是跟上姜秉公混碗饭吃,过得去就行,绝对不会跟自己再拴对头。

    高根堂高明堂随后回到姜家大院,洗完脸正准备吃饭,突然听见大门口人声吵杂,好像死了人一般,姜秉公带着高根堂高明堂出门一看,只见叔叔姜茂林带着一帮子姜姓族人来到姜秉公家门口示威,抬着两副担架,担架上好像抬着两个死人,死人的头和脸用脏兮兮的被子包裹严实,死人的两边两个妖艳的女人哭哭啼啼。

    姜茂林本身跟哥哥姜茂盛有过节,老哥俩争斗了几十年,根本原因还是利益之争,姜茂林经常给侄子姜秉公制造一些麻烦,逑心不死,还想执掌狮泉镇姜姓族长的大权。这一次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姜茂林戳使两个赖皮到姜家大院门口闹腾,闹腾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给姜秉公丢丑。姜秉乾已经检验过自己的本事,不具备当族长的能力,只要再把姜秉公弄倒,姜茂林还想在狮泉镇风光几天。

    姜秉公脸色铁青,还以为高家兄弟打死了人,姜茂林戳使姜姓族人前来争人命。这可不得了,最起码要让姜秉公威信扫地,搞不好就得让出族长的宝座。

    其实姜秉公当不当这个族长都无关要紧,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族长的位子让给叔叔姜茂林,因为叔叔那个人姜秉公最清楚不过,是个卸了磨杀驴的角色,习惯于给人无窟窿下蛆,姜秉公绝对不会在叔叔的制衡下低三下气地活人!

    高家兄弟双手抱胸,毫不在意地站立大门两边,好像把这死人之事就没有当回事,有种蔑视众人的神气。

    可是姜秉公不了解内情,一方面给大家抱拳作揖,一方面表示一定要把这件事公平处理。那姜茂林色厉内荏,站在一边虚张声势,姜姓族人也有平时对姜秉公不甚满意之人,这一刻全都赤膊上阵,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突然之间,高家兄弟轻轻一拨,众人纷纷朝两边倒退,说时迟那是快,高家兄弟拽住“死人”的被子猛一拉,两个“死人”立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哪有什么死人?原来是两条装满土的褡裢!

    姜秉公气急,拔出手枪朝天打了一梭子子弹,高根堂高明堂拽住两个妖艳女人的头发,猛喝一声:“说!谁指示你俩搞这般苦肉计陷害族长?”

    那瓦盆瓦罐早都吓得魂不附体,女人保护自己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死不要脸,这辈子根本不知道尊严是个什么东西,只懂得男人最喜欢女人腿中间的茅草地,红红的裤带掉在地上,女人的屁股明晃晃地露着,在炎炎烈日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姜秉公恶心地唾了一口,反身走进院子,看见老爹爹拽住叔叔的衣服袖子,硬要向姜茂林讨个说法。

    姜秉公扇了叔叔两个耳光,骂道:“吃人饭屙****的东西,不像是从人门(不是娘生的)里出来的货色!”

    大门外姜姓族人一哄而散,两个女人突然疯了,光着屁股在狮泉镇的大街上连扭带唱:

    榆钱钱开花一串串

    哥哥你赶脚下长安

    乖哄妹子跟你走

    长安的景色赛天宫

    半夜里上了妹子的炕

    赶天亮把妹子扶在马背上

    糊里糊涂跟着哥哥走

    被哥哥拐卖到这鬼地方

    竹篮篮打水一场空

    妹子的凄惶向谁诉……

第781章

自从精武馆关闭以后,邢小蛮好像执意退出人们的视线,正好老婆屈满盈为邢小蛮生了一个小儿子,邢小蛮关起门来享受天伦之乐,不再关心外面的世界。

    邢小蛮这个副参谋长是经过国民党国防部任命,谁也没有权力将邢小蛮免职,邢小蛮每月照旧在军务处领取军饷,邢小蛮是民国时期全国知名人物,曾经刺杀过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可是刘子房军长开会时一般不通知邢小蛮参加,邢小蛮的副参谋长实际上是个闲职。不过邢小蛮也不介意,邢小蛮只是一介武夫,回到凤栖这几年可以说左右逢源,小日子过得惬意。

    邢小蛮的儿子过满月时正处于陕西大旱,不过邢小蛮吃喝不愁,当年凤栖驻军团以上军官允许带家属,家属的吃喝用度也由军队供给,军务处按照家属的实际人数造册,每月准时把生活用品分配给所有的随军家属,家属们享受着驻军士兵同样的待遇。

    穷人的孩子好像记不得什么生日满月,可是富户人家把给孩子过满月看得特别重要,特别是儿子,儿子是一代香火的传承。早在邢小蛮的儿子刚生下来三天,岳父四愣子就计划外孙子过满月时大操大办,小女屈满盈降生时四愣子已经五十岁开外,屈满盈比她大姐姐整整小了三十多岁,屈满盈是四愣子的掌上明珠,要不是满盈那一年被骑二师(一支被******招安的回民地方部落武装)一帮子禽兽糟蹋,四愣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满盈嫁给邢小蛮那样的混混。好在小女生了个男孩,对于四愣子来说终于了解了一桩心愿,四愣子计划外孙的满月比李明秋给孙子过满月还要排场。

    邢小蛮知道老岳父的心思。其实人有时候非常奇怪,邢小蛮越是低调越显得神秘莫测,几乎所有的人都想跟邢小蛮交朋友,邢小蛮在凤栖城的威望越来越高。即使军队里面那些团长以上的高官,别看平日里一团和气,实际上都在拉帮结派,邢小蛮跟任何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让那些官员们产生错觉,都想把邢小蛮拉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都想让邢小蛮在关键的时刻支持自己。只要邢小蛮稍一铺排,他的小儿子的满月肯定过得风光无比。

    可是邢小蛮有自己的想法,那种想法出于真心。感觉中自己已经离五十岁不远,老来得子也是人生一大安慰,他想跟妻子儿女过一种平庸无奇的生活,厌倦了人世间的尔虞我诈,特别是不想再参与杀戮打斗,有一种万事皆休的平静。

    那一天邢小蛮突然来到县政府,让正在低头办公的妻哥屈志田吃了一惊。屈志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妹夫,不知道邢小蛮来找他有什么事?虽然两个人是至亲,但是除过年三十在一起会餐,平日里相互间很少见面,屈志田从来没有想过要邢小蛮帮他干什么,邢小蛮也从来不找这个当县长的大舅子谝闲,反正相互间好像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偶然间碰面也是互相问候一句,凤栖人甚至记不起他们俩个还是什么亲戚关系。

    邢小蛮坐下,看勤务员端进来一杯白开水放在他的面前。

    屈志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这是清水衙门,没有茶叶。”

    邢小蛮直接切入话题:“哥,我想跟你聊聊,有关咱们家的事情。”

    屋子里另外两个办事员知趣地退下,屈志田问道:“外甥的满月快到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法?”

    邢小蛮点头:“咱爹想大操大办,我感觉不太合适。”

    屈志田诧异。在屈志田的眼里妹夫是个好出风头的混世魔王,四十几岁得儿子确实不易,最起码约几个好友庆祝一下,也是人之常理。这个妹夫确实令人琢磨不透。

    紧接着邢小蛮说出一番道理,让屈志田不得不由衷佩服:“现今凤栖大旱,每天早晨都有死人从城内抬出,咱们如果大操大办,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军队内部看起来铁板一块,实际上权力争斗不断,小蛮不想掺合进去太深,跟任何人都不即不离,有些人欲借小儿满月之际套近乎拉关系,说不定还威胁要挟,借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小蛮快五十岁了,早已经厌倦了仕途争名夺利,想图得一点清闲,还望咱爹跟哥哥能够理解。”

    屈志田点头,表示赞成。其实小蛮还有一层理由没有说出,凤栖城里亲戚套着亲戚,外甥的满月说不定全城的老住户都得行礼,这可是一次不小的铺排,现在即使有钱也难以买到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大旱年间怎样能够让客人吃得满意?但是屈志田也说出了另外一番担忧:“可能外甥的满月有些人已经知道了,到时候不应酬一下也说不过去。”

    邢小蛮看起来决心已定,他也说得诚恳:“人有所得必有所失,瞻三顾四误了大事,不管别人咋说,咱按照咱的计划行事。哥哥光负责做好咱爹的工作,其他事小蛮自有安排。”

    屈志田有点不习惯邢小蛮把他叫“哥”,邢小蛮比屈志田大许多。可是世上事也就那么蹊跷,谁让邢小蛮娶了屈志田的妹妹?屈志田突然对这个妹夫肃然起敬,感觉中邢小蛮也是一条极有主见的汉子,男人家就应该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意志,志田说:“咱爹的话我来说,我赞成你不给外甥过满月的想法,其实给孩子过满月是一种俗气,有那个精力咱们干一些其它事情。”

    邢小蛮抱拳:“那就烦劳哥哥费心。”紧接着告辞,走出县政府站在十字路口,心想自己跟这座县城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交往,凤栖县给了邢小蛮想要的一切,邢小蛮对凤栖还是有些感情,不管怎么说这里民风淳朴,这里没有歧视,人跟人平等,这里不相信权势,这里的人活得正直。

    想那些干啥?不能让凤栖人对自己产生任何误会。邢小蛮按照自己的思路走进李明秋家,看李明秋穿一身白府绸衫裤,大腿压在二腿上,正优哉游哉地躺进躺椅里品茶。

    李明秋对邢小蛮有恩,邢小蛮没齿难忘那一年李明秋帮助他逃出了凤栖。邢小蛮把李明秋叫姐夫,在邢小蛮人生路口的几次关键时刻都是李明秋鼎立相帮,才使得邢小蛮化险为夷。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邢小蛮老感觉这个姐夫身上少一点人性,多了一些鬼气。

    可是此时,邢小蛮还必须利用李明秋,因为只有李明秋才能帮他把这件事办得妥切。邢小蛮看李明秋从躺椅上站起来,立刻迫不及待地躺了进去,一边摇晃一边调侃:“让我也享受一下姐夫的清闲。”

    李明秋有时候也非常疑惑,他给了邢小蛮那么多好处,邢小蛮始终跟他不即不离。不过李明秋知道邢小蛮的角色不可或缺,因此上对这个连襟不敢慢待,李明秋脸上带着微笑:“我想小蛮绝不是专门为了坐躺椅而来。”

    邢小蛮在李明秋面前装着一副痞气:“姐夫,我想借你一方宝地,招待两位贵客。”

    李明秋不免有些警惕:“在我家招待贵客?你家的炕是不是叫驴踢塌了?不过我还得考虑,这两位贵客我认不认得?”

    凤栖人把挨骂当成享受,邢小蛮根本就不会介意。邢小蛮说得诚恳:“小儿子的满月马上到了,我想请姐夫你、还有刘军长和郭团长为我操办,在我家设宴老岳父肯定要干扰得咱们说不到话题上,所以考虑设在你家。”

    李明秋当然不会拒绝,还要尽力为邢小蛮操办,不过邢小蛮请郭麻子李明秋有些咯噔,郭麻子已经今非昔比,变成了一具僵尸,让郭麻子打理邢小蛮小儿子的满月有点不近情理。

    李明秋随后释然,郭麻子是邢小蛮的老上级,二十年前郭麻子放了邢小蛮一马,二十年后才有了邢小蛮的今天,邢小蛮请郭麻子理所当然。

    尽管街面上有些吃食不容易买到,李明秋的家宴仍然设得丰盛,四个人坐在八仙桌的四边,刘军长对为邢小蛮的小儿子过满月也非常热心,邢小蛮跟田中一样,是凤栖的一点亮色,尽管这些人颇受争议,但是离了这些人,凤栖就要失色。

    邢小蛮举杯相邀,说了一段话让大家万万意想不到:“小蛮乃一介武夫,承蒙大家厚爱,才有了今天。思前想后,感觉为小儿过满月不甚妥当,小蛮决定带着妻儿去长安暂住一段时间,希望三位挚友转告所有的亲朋,就说小蛮病了,前往长安医治……”

第782章

卢师傅的三个女儿全部出嫁,大女儿嫁了日本人田中,并且为田中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叫田(中)一郎、女孩叫田(中)美智,两个孩子长得聪明伶俐。但是卢师傅对大女婿始终怀着深深的芥蒂,倒不是因为田中是个日本人,而是总感觉大女婿神秘叵测,大女儿卢秀蓉每次回娘家待一会儿就走,从来也不在娘家过夜。

    二女儿卢秀兰嫁给国民党少校机要科长闫培春,这桩婚姻起初卢师傅坚决反对,卢师傅不愿意跟军人交往,声称他的女儿要嫁个农民,可是禁不住一对有情人的软缠硬磨,女儿卢秀兰甚至以死相挟,表示非闫培春不嫁,而那闫培春也不顾一切,频频登门求婚,卢师傅终于败下陈来,勉强同意两个年轻人成婚。现今一年过去,卢秀兰已经怀上了闫培春的孩子。

    三个女婿中间,卢师傅最满意的当属三女儿卢秀英的女婿年贵元。年贵元结婚时基本上等于入赘,卢师傅也不知道年贵元参加了八路军,还以为年贵元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卢师傅在自家的四合院内收拾了一间新房,年贵元父母双亡,卢师傅和他的老婆穿戴一新,接受了年贵元携新婚妻子卢秀英的叩拜,夫妻俩拜堂以后进入洞房,开始了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

    婚姻是男人的精神鸦片,能把男人的意志消磨殆尽。年贵元自从跟卢秀英结婚以后,整日沉溺在温柔乡里醉死梦生,早已把当年参加革命时的雄心壮志丢在脑后,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年贵元不用担心外边饿殍遍野,也不用挂牵春种秋收,当落日的余晖在窗子上留下最后一抹红晕,新房内的窗帘被新娘子轻轻拉上,年贵元内心就潮上一股激动一股欲望,卢秀英娇羞的脸上呈现一对酒窝,明亮的眸子里一个人影在晃荡,燃烧的红烛见证了破茧化蝶的美好时光,一个羞答答地含苞待放,一个迫不及待地落在花蕊上酿造琼浆,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契合,不需要智者点拨、仙人指路,相互间都有那种祈求,焦渴的肌肤贪得无厌地索取着对方的那一份情感,同时又毫无保留地付出,年贵元被溶解了,有一种终于找到归宿的酣然。

    清明节姐姐年翠英来约弟弟年贵元一同去给爹娘上坟,也许是苍天有意,卢师傅帮助姐弟俩在坍塌的老宅院废墟上,找到了当年郭子仪存放在亲家年天喜家的那几千银元。就当前来说,没有人跟姐弟俩争执这些银元的归属,但是年翠英知道,这些银元大部分应当归自己原来的丈夫郭全发所有。当然,老爹爹开叫驴子酒馆几十年,不能说一点积蓄也没有。年翠英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打算用这些银元来给两个兄弟在老宅院坍塌的庄基地上重新修建一幢四合院,以便兄弟俩回家时有个落脚的地方,反正有钱总比没钱强,前夫郭全发的几个孩子结婚时也得一大笔资金,这些钱把几个孩子全部安排好以后也就所剩无几。

    卢师傅也不在乎年贵元姐弟俩突然间发了财,当初年贵元跟小女卢秀英结婚时还不是一文不名?大部分结婚用品都是卢师傅一手操办,卢师傅主要看上了年贵元这个人。大女婿二女婿都指望不上,自古以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不定那一天早晨一道命令下来,田中跟闫培春就得带上两个女儿随军开拔,唯有三女婿是个农民,可以一辈子守在家里。

    可是那一天葛有信突然造访,两个年轻人说了些什么话卢师傅并不知晓,卢师傅凭感觉认为,这个三女婿结婚时隐瞒了自己。葛有信走了以后卢师傅装着无意间问道:“八条腿(葛罗锅)的那个二儿子找你来作甚?”

    年贵元一下子变得口吃起来:“没、没有什么,我们是同学,他来转转。”

    卢师傅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卢师傅已经明白了一切,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说什么为时已晚。卢师傅嗷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屋子,年贵元却愣在院子里,想了半天。

    年贵元决定不再对自己的妻子隐瞒,反正纸里包不住火,自己参加了八路军这件事迟早总得戳破,夫妻间在被子窝里最容易达成交易,因为那一刻双方都显得特别焦渴,晚上睡下以后年贵元精耕细作,尽量把自己的妻子调理得恰到好处,其实女孩子也一样,一旦偷吃了禁果就蜕变得永不满足,那是生命的最高享受,怎么形容都不过分。卢秀英莲藕似的胳膊勾住年贵元的脖子,身子蛇样紧贴着年贵元的胸脯。年贵元感觉时机成熟了,亲了妻子一口,然后说:“秀英,有件事我不该隐瞒你,咱俩结婚前我本身就是一个八路军战士。”

    谁知道卢秀英毫不在意,双手把年贵元搂得更紧:“我不在意你在外边干啥,你干啥跟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对我好,我就知足。”

    年贵元索性说个明白:“你知道八路军是干啥的?八路军就是打日本的,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睛,说不定那一天……”

    卢秀英把年贵元的嘴捂住,不让年贵元再说:“今夜,你是我的丈夫,对不?今后你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跟定你,咱俩要死就死到一起。”

    年贵元感动了,年贵元心想,为了卢秀英他不能去死,年贵元舍不得自己的爱妻。但是年贵元也不可能带上妻子去参加八路,卢秀英跟张东梅林秋妹不一样,卢秀英是个弱女子,不可能跟上丈夫驰骋疆场。年贵元必须找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既能跟自己的妻子长相厮守,又不至于脱离八路军的队伍。

    年贵元苦思冥想,想了几个月时间,终于随着一声雷响,思想豁然开朗,赶脚的人马每天晚上都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歇脚,城墙上就架着国民党军队的机枪。何不利用挖出来的银元在老宅院的桩基上修建一座驿站,年家庄本身就在官路旁边。他跟妻子两人负责接待南来北往的脚夫,这样一来既不用上战场,又不至于脱离八路军,岂不一举两得?

    年贵元兴奋的手舞足蹈,立刻去找姐姐商议,年翠英正为弟弟没有事干而苦恼,她原来还想把叫驴子酒馆让与弟弟经营。弟弟在自己村子里开驿站绝对是件好事,真难为弟弟能想得出这么好的主意。

    姐弟俩立刻去跟卢师傅商量,卢师傅终于憋不住问道:“贵元,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参加了八路?”

    年贵元点头,还想进一步解释。卢师傅摆手:“啥都不用说了,我支持你在你家的老宅院开办驿站,事不宜迟,咱择日就开工。”

    当年农村修建房子大都是干打垒,用土坯,除过门窗上用一点蓝砖,屋顶上苫着茅草,那样的屋子容易修建,用钱不多。经过一个多月的施工,年贵元在自己的老宅院盖了几十间茅棚,当然,最先住进来的是张东仓葛有信他们,以后陆续也有内蒙下来赶脚的商贾前来投宿,就这也不影响东门外骡马大店的生意,由于沿路检查松懈,南来北往做生意的人日渐增多。

第783章

为了避免跟国民党军队发生摩擦,八路军独立团决定从瓦沟镇撤离。这支部队成立也只有几个月时间,绝大部分属于瓦沟镇子弟,部队撤离时有一部分人决定留下来不走了,因为他们的家庭需要有人照顾。八路军当年采取的策略是,来去自由。你想参加八路我们欢迎,你决定离开我们也不强迫你留下。实际上从瓦沟镇撤离的只有二百多人,其中大部分还属于逃荒逃难的饥民。

    独立团驻扎的地方叫做菩提,离瓦沟镇只有一河之隔,中间的河流就是界子河,界子河以北为八路军辖区,界子河以南属于国民党管区。八路军为了巩固独立团这支队伍,从其它部队调来了两个建制营,专门给独立团配备了政委、副团长、以及营长等职衔,独立团成为名副其实的团级编制,明善名义上还是个团长,实际上实权在政委、副团长的掌控之中。

    明善可不管那些,只要活得洒脱就行,每日里教独立团战士一些武功,然后耍弄一会儿禅杖。战士们大都是一些外行,只是站在一边瞎喝彩,根本看不懂明善武功的门道。八路军启用明善也是看上了明善的名气,不管怎么说明善曾经当过五台山的掌门,有这一点足够,五台山的掌门成为八路军的团长,足以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

    开了斋的明善根本不会带兵打仗,除过教战士们习武,明善每天要做的两件事就是吃和日,明善几乎什么肉都吃,没有肉吃好像就无法活人。八路军的给养有限,不可能每餐都给团长吃肉,明善没有办法,就用枪在天上打得吃老鸹,灾荒年间老鸹特别多,有时候飞过来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基本上稍加瞄准就能打下来一只。明善把老鸹提回家让秀花秀气把毛褪净,放进锅里加些盐巴和花椒煮熟,一只老鸹不够明善吃一顿,不够吃也没有办法。明善吃完老鸹抹抹嘴巴,看两个胖妞就像两只熟透的南瓜,脸上白里透红,身上的赘肉让人看着眼馋,太阳还没有落山,明善就迫不及待地拉上窗帘,三个人爬上炕赤身裸体地睡下,好似三头退净毛的肥猪。那是一场耗费精力的推磨大战,明善怀揣磨杠围着石磨转圈,那一招一式显得娴熟和专业。

    自从鲁汉东渡黄河再也没有回来以后,秀花和秀气靠吃山沟里的野菜维持生命,假如不是明善和尚及时收留了她俩,两个女人极有可能已经被阎王收留。憨人有憨福,俩个憨女人抓住了个老陀头,这真是瞎眼的鸟雀子碰在谷垛上,相互间都有所求,一拍即合,组合成一个特殊的家庭。秀花和秀气知道自己的身价,除过明善那样的老和尚,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男人肯收留她们。只要明善不嫌弃她俩和她们的孩子,两个女人就使出浑身解数使得明善尽量日得舒心。反正那个东西在身上长着,不用了可惜,女人本身就是男人的附庸,是男人性发泄的工具。人的有些功能与生俱来,带着遗传的天性,老和尚一辈子活得谨慎,五十岁了才知道恶补,三个人在炕上尝试着各种手段,有时玩得开心了,便发出夜猫子叫春的喊声。

    八路军只是利用了老和尚的名声,其它方面对老和尚非常宽松。那一日明善闲得无聊,突然想到要去郭宇村转转。郭宇村离菩提最多四十里地,对明善来说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新来的政委姓高,明善跟高政委打了一声招呼,高政委只是说:“路上小心,”算作放行。

    明善告诉两个女人,他最多一两天就回来,便扛起禅杖,大步离去。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明善想去哪里只是给两个女人打一声招呼,两个女人根本没有权利发表意见,明善基本上是来去自由。

    下过雨的山岗一片葱绿,路两边开满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明善去郭宇村也不是心血来潮,明善最关心的还是寄存在疙瘩家里的那两尊铜鼎,上一次在长安时明善对靳之林提起过那两尊破损的铜鼎还在疙瘩家里寄存。靳之林特意关照明善,不要把那些碎片丢失,也许有一天能碰见一个高手把那铜鼎修复,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文化遗产。

    明善走得心急,到得郭宇村时刚好太阳偏西,耳听得唢呐声声,好像在举行什么特大的喜庆。场院里搭起了草棚,一股肉香满村子弥漫。

    明善在郭宇村也不是生客,他扛起禅杖直接来到场院内,看见疙瘩和王世勇正在招呼客人就坐,一打听,原来是村里一个小伙子大婚。

    疙瘩和王世勇看见明善,赶忙招呼明善跟一个女客坐在一起。明善一看旁边的女客傻眼,这不是靳之琴是谁?

    看来这场结婚仪式不同寻常,靳之琴不可能赶八十里山路来参加一个普通小伙子的婚礼。奇怪的是土匪头目和八路军小分队长共同主持这场结婚仪式,谁家的孩子能有这么大的牛逼?

    明善对靳之琴抱拳:“师姐安详,想不到在这里相遇。”

    想不到靳之琴爆了粗口:“明善,缺德事少做些,免得以后遭报应!”

    明善用手挠挠秃头,有点尴尬地问道:“此话怎讲?”

    靳之琴不再说啥,只是把头扭向一边,故我而言他:“把你脖子上的念珠卸下来,一会儿送给新娘。”

    这明显是一个暗号,佛陀的念珠非同一般,新娘子凭什么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明善没有拒绝,明善只是回答:“我倒要看看新娘子到底是谁?值不值得。”

    正说话间欢乐的唢呐迎亲曲响起,一乘花轿在席棚外落下,新郎掀起轿帘,从轿子内款款地扶出新娘。明善一看傻眼,怎么会是板兰花?!

    看来明善在板兰花身上作恶靳之琴尽在掌控之中,不然的话不会让明善给新娘子赠送念珠,那念珠可非同一般,往往老和尚连同衣钵一起给弟子传授。看来明善也不打算再回五台山,老和尚颤抖着手把念珠从脖子上卸下,然后打算离去。靳之琴一把拽住明善的衣服袖子,要明善坐着别动。

    那是一场新老结合的婚礼,郭宇村的人没有人不认识板兰花,这可怜的姑娘终于修成正果,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自己的归宿。当然,板兰花的姐姐板兰根和弟妹都为板兰花高兴,姐弟几个历经苦难,终于又重新走到一起。新娘子跟新郎一起轮番给客人敬酒,摒弃了结婚第一天新娘子不见客人的习俗。月儿和秀儿两个婆婆只能按照王世勇和疙瘩的安排,坐在席棚前接受儿子和媳妇的叩拜。

    明善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的满头冒汗,疙瘩和王世勇不明就里,夫妻俩拜堂之后首先安排新郎新娘给首席的靳之琴和明善敬酒。

    板兰花不可能在这种场合给明善难堪,板兰花还必须给师傅靳之琴留足面子,板兰花看明善的秃脑袋渗出了猪血,心里一激动,把一杯酒给明善泼了一脸。

第784章

由于天下雨较晚,这一年凤栖的小麦绝收,除过一些阳坡地罂粟有少量收获外,其它大田里大烟也没有成熟。可是荞麦和糜子却意外地获得了丰收。进入初冬以后,凤栖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卖荞面卷、荞面包子、荞面饸饹、花糜馍(软糜子跟硬糜子或者麦面卷在一起)的多了起来,羊肉泡馍馆改成了羊肉饸饹馆,贵祥叔的胡辣汤改成了荞面疙瘩汤,碎小子的蒸馍改成了荞面卷,卖麦面成了稀罕,但是并不是没有,崔秀章的叫驴子酒馆就卖麦面饼子。

    叫驴子酒馆卖麦面饼子不是什么秘密,即使天大旱的时候仍然时不时在卖,那么麦面是从哪里来的?是由那些军官们克扣了士兵的伙食,把袋子洋面从伙房里偷出来卖给崔秀章挣钱。为此事崔秀章曾经问询过李明秋,一个小小的酒馆掌柜得罪不起军爷。李明秋告诉崔秀章:“你放心大胆卖吧,这是明事暗做,刘子房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区区小事去跟军官们做对,那一座坟堆里没鬼?那些军官们挣几个小钱是为了打野食(嫖妓),别把世事看得太认真。”

    崔秀章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那些军官们送来洋面就照价全收,当然灾荒年间的洋面要比平常贵许多,一个麦面饼子常常卖到一毛钱(正常年间一斗麦子才一块多钱)。就这仍然食客不断,南来北往的商贾都知道凤栖城有个叫驴子酒馆,叫驴子酒馆的驴肉吃上过瘾。

    凤栖城经过了将近一年的萧条,进入初冬时分又繁华依旧,各家商铺里大都买了那种手摇唱机,南腔北调的靡靡之音此起彼伏,妓女们公然在大街上拉客,商贾们有时不走官路,故意赶着骆驼或者骡马从凤栖穿城而过,驼铃叮当,给这千年古城增添了些许活力和温馨。

    气候变得格外地阴冷潮湿,凤栖城上空罩着厚厚的柴烟和雾霾,傍晚商铺门口的马灯好似蛋黄,人影撞撞,城隍庙的戏楼沉寂了数年以后,破天荒地响起了秦腔的旋律。那是凤栖的草台班子经过几年修生养息,重新挂灯。

    当晚演的是秦腔本戏《忠保国》,兵部侍郎官杨波的那一段“保国忠良无下场”的唱腔脍炙人口,几千年官场内斗,忠奸难辨,留下了许多经典传说,构成了戏曲的主旋律。当年群众文化活动极少,看戏成为老百姓的唯一嗜好。第一天晚上公演,戏台下黑压压一片,针插不进,大多数人都是站在自家屋顶上看戏,有些人看不见人影,听戏也是一种享受。悠扬的秦腔旋律在凤栖上空飘荡,让人陶醉让人想往。

    第二天晚上就是“写戏”。所谓写戏就是有钱人包场,那多少带一点赞助形式。第一个“写戏”的人必须是凤栖城里极有威望的元老,十二能屈发祥当仁不让。屈老先生一辈子信奉仁义礼智信,对《八义图》中的程婴非常崇拜,当下写了戏一出《八义图》。别看老百姓食不果腹,却对秦腔戏中的经典故事非常热衷,那是一幕悲情戏,当戏演到程婴解说八义图时戏台下竟然哭声一片,人们无不为程婴的忠义而感动。

    其实十二能只是应了一个名,出钱自然有女婿李明秋。接下来本该由李明秋写戏,当年写戏也是一个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可是李明秋却向后退了一步,把第二个写戏的人让给亲家刘子房。刘子房代表凤栖驻军,写戏当然不能只写一本,军人崇尚武道,刘军长一连写了五出武戏,分别是:《金沙滩》、《穆桂英挂帅》、《借东风》、《空城计》、以及《走麦城》。凛冽的北风赶不走人们看戏的热情,戏台下人潮如涌,白天演白场晚上演夜场,凤栖城所有开商铺和日子过得殷实的人家都排队写戏,秦腔大戏一直从十月开始上演,演到腊月天还没有停歇,戏台下各种交易不断发生,最红火的当属人肉生意,常见互不相识的陌生男女眉目传情,有时候勾一勾手指就相随着溜到街巷无人的地方,女人身子靠在墙上,男人掏出家伙就干起了那种事情。好像不是为了图挣钱,人们的日子过得寂寞和苦涩,男人女人都追求一种刺激一种享受。有时干完那种事相互间都不留姓名,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不需要付费也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文秀不爱看戏,文秀对自己的憨憨丈夫李怀德非常满意,文秀的儿子九斤也已经一岁了,长得豹头花眼,能吃能睡,看起来不憨,知道叫奶奶、娘和爹。文秀不想让自己的日子起任何波澜,爷爷铁算盘和软馍公爹之死都跟文秀有关,但是没有人深究,文慧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李怀德也不爱看戏,李怀德热衷于他的陶艺事业。自从鲁艺来了以后,李怀德的技艺大有长进。其实任何艺术都是一种心灵感应,有些珍品不可复制。李怀德也不知道这鲁艺来自何方,李怀德自从出生至今还没有离开过凤栖城,长安在哪里对李怀德并不重要,可是鲁艺的出现对李怀德来说犹如猛虎添翼,那是一种艺术的融合,双方都有点相见恨晚,如果说以前卢师傅烧制的陶艺还属于玩偶的性质,那鲁艺来了以后烧制出来的陶艺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艺术珍品。

    不久,鲁艺毛遂自荐,开始制作凤凰的图腾。在这一方面卢师傅和李怀德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首先制作凤凰的毛坯,泥捏的毛坯经过卢师傅的煅烧以后成为图腾的样品,经过无数次修改,最后定型的凤凰看起来栩栩如生。

    凤凰图腾不可能纯金打造,纯金打造的图腾容易成为江洋大盗牵挂的目标。经过大家研讨,决定用黄铜制作模子,然后在图腾的表面上鎏金,这道工艺复杂,专门从长安八仙庵请来了工匠。制作图腾的工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表面上看起来大家配合默契,谁也不会留意人跟人之间那种细微的变化。

    只有竹叶心里清楚。公爹和丈夫死了以后,竹叶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家之主。那一次鲁艺从身后抱住儿子媳妇文秀的动作让竹叶偷窥了个一清二楚,竹叶从内心里害怕,害怕这个家庭再出现什么裂缝。那是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竹叶每天晚上等文秀和怀德睡下以后才会安心地睡去。

    为了防止出现不测,竹叶曾经有意无意地对那个鲁艺发出过警告。鲁艺也有所收敛,鲁艺是一个事业心极强的汉子,害怕自己不检点的行为误了大事,再不敢对文秀想入非非,那一段日子相对来说比较平静,大家都保持了某种程度的克制。

    十月天,凤栖开始唱大戏,鲁艺也没有看戏的兴趣。为了避免再发生什么冲动,鲁艺干脆跟长安来的技师般到十二能屈发祥家居住。屈老先生本身喜欢年轻有为的人才,对两个能工巧匠的到来表示欢迎。可是两个人不好意思在屈老先生家里吃饭,因为师母也快八十岁的人了,为两个年轻人做饭有点力不从心。两个人于是在屈老先生家住宿,在李怀德家吃饭。

    那天吃完饭已经到了晚上,两个年轻人本来准备过屈老先生那边睡觉,文秀一岁的儿子九斤突然间把鲁艺的腿抱紧,要鲁艺叔叔带他去看戏。

    喜欢孩子是人的天性,鲁艺不得已把孩子抱起。为了满足孩子幼小的心灵,鲁艺说:“我抱上孩子到戏台下转转。”

    鲁艺和长安来的工匠一起,抱着孩子在戏台下转了一会儿,孩子在鲁艺的怀里睡着了,鲁艺把孩子送到李怀德家,那工匠独自一个去屈老先生家睡觉。

    沿街的商铺都已经打烊,凤栖城里静悄悄,戏台下悠扬的秦腔调子传入耳际,让人对这座高原小城产生依恋。

    鲁艺走到李怀德家门口,看大门边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文秀。

    鲁艺说:“孩子睡着了。”然后打算把孩子交给女人。

    奇怪的是文秀并没有接孩子,而是言不达意地说:“瓦盆窑点火了,怀德今夜回不来。”

    这无疑是一句启迪,让鲁艺的心狂跳。有时,人的行为身不由己,鲁艺好像丢了魂一般,跟着文秀进屋。

    ……该发生的事情全部发生过了,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奇怪的是这件事竟没有任何人发觉,鲁艺非常顺利地做完功课,给文秀盖上自己的图章,然后回到屈老先生的家里睡觉,听得见长安来的工匠呼吸均匀的鼾声。

    第二天一切正常,鲁艺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了一项对于自己来说梦寐以求的工程。吃过下午饭鲁艺来到怀德的瓦盆窑,看卢师傅正在给怀德指点,停一会儿卢师傅走了,怀德突然间从被子底下抽出一把尖刀,脸上扭曲的有点变形:“我夜黑地里(昨天晚上)回家,走到自家屋子门口,发现你正在日文秀。”

    事情既然已经挑明,鲁艺反而感觉坦然:“你既然看见了,我感觉没有必要隐瞒。我死活也逃不出凤栖,想怎样处置我?顺其自然。”

    李怀德突然哭得伤心:“鲁艺,我的好兄弟,文秀早都看上你了……昨晚我走了,不想打扰你们两人的好事,以后,算老哥我求你,再不要日文秀了,行不?”

第785章

为了笼络人心,疙瘩把收购大烟挣得大部分利润分配给弟兄,山寨上只留下很少一部分。疙瘩不会理财,平日里开支又大,聘用顾俊山担任保管,顾俊山也是行伍出身,山寨上究竟有多少钱物根本没有登记造册,基本上用多少拿多少,直到有一天疙瘩在郭宇村修建土匪大本营没有钱用了。亲自到卧龙岗山寨去拿,顾俊山告诉疙瘩,山寨上所有的积蓄都已经用光。

    疙瘩挠挠脑袋,总不能让工程停下,好在去年大烟收购期间那两尊铜鼎卖给日本人,(日本人拿走的是赝品,真品还在疙瘩家里,且已经破损。)疙瘩分得二十万元,娶张芳琴时疙瘩给了岳父张有贵五万元,剩下十五万元疙瘩交于娘保管。

    其实当初疙瘩得了两千两黄金,到银行兑换了二十万现金,二十万现金银行开了一张存款单据,一年前一元纸币跟一块银元等值,一年后听说一元纸币只值半块银元。就这疙瘩感觉也可以,他起码还有七八万银元可以支配。

    疙瘩回家跟娘要那张存款单,疙瘩交给娘的任何东西娘都认真保管。娘在一只瓦罐里找到了那张存款单,由于屋子潮湿,存款单已经模糊。疙瘩也没有在意,拿着存款单骑着马来到凤栖城取款,银行的业务员拿起那张存款单据看了看,然后把存款单还给疙瘩,声言那存款单已经作废,取不出来现金。

    近一年多疙瘩诸事顺利,也不想跟任何人闹矛盾,疙瘩一开始还是跟业务员据理力争:“这张银票是你们这里开的,怎么能够作废?”

    业务员说字迹已经模糊。

    疙瘩说我要找你们长官。

    业务员说我们行长去了长安。

    疙瘩说你们现在谁在管事?

    业务员有点不耐烦:“存款单是你搞坏的,由不得我们。”

    疙瘩一下子跳上柜台,抓起业务员的脖子把业务员连根拔起,银行的其它职员慌了,纷纷拿起枪跟疙瘩对峙。

    疙瘩还是不想让事态扩大,掏出手枪对天连开数枪,那些职员大多数认识疙瘩,知道疙瘩的手段了得,有些人已经悄悄溜走,有的人慌忙把银行发生劫案汇报给刘子房军长。刘军长也对银行不甚满意,这些人掌控着一点权力,往往显得傲慢无理,有时竟敢无辜拖欠军饷,特别是听说疙瘩因为取不出来存款而闹事,感觉中必须刹一刹这些人的傲气。因此上显得故意拖拉,知道谁都不敢伤害对方,让他们对峙一阵子再说。

    其实按照银行规定,只要证明储户确有存款,即使存单丢失存款也没有作废的道理。况且当年凤栖大额存款也就那么几家,银行职员不能无辜宣布存单作废。

    不过在当年那个社会有权就有了一切,普通人连生命的尊严都没有,谁会为你主持公道?幸亏疙瘩是个土匪头目,在凤栖城里多少有一点名声,连刘子房军长见了疙瘩都礼让三分,谁还敢跟疙瘩做对?

    那个银行行长根本就没有去长安,此刻正在另外一间屋子思考对策。其实也怨不得银行职员,上一次林丑牛和他新婚的妻子张芳荣来银行取款,那存单上也有一些污点,行长说存单上有污点就不能全额取款,必须折扣。

    小俩口也拿二十万银票,那存款单是跟疙瘩一天存进银行。林丑牛虽然也是个土匪胚子,但是根本不懂银行里边的规矩,人家说折扣就让银行折扣,让银行白白扣掉六万元,行长还说这是讲了情面,要不然扣得更多。

    这一次银行职员如法炮制,想不到遇见了疙瘩。当年凤栖开办银行也才一年多时间,纸币跟银行开业同一天流行,据说长安纸币也有贬值,但是不会贬值百分之一百,这银行行长可能尝到了因公谋私的甜头,常常利用老百姓的愚昧,在纸币兑换银元的程序上做一些手脚,赚取的差价少一部分分给职员,大多数中饱私囊。

    行长最希望刘子房军长指挥军队这阵子出现,银行属于国家保护机关,抢劫银行就是死罪,无论什么政权都不允许抢劫国家金库。上一次曾经发生过一次老百姓跟银行的骚乱,还是因为纸币贬值得太快而引起老百姓的不满,多亏了军队及时出面,才使得银行没有受到损失。

    凤栖城的老百姓好像不怕枪响,枪声一响大家都跑到街上看稀罕,好像出事的地方还是银行,老百姓对这个银行有点失望,一开始商铺里的收入全部存入银行,到后来商铺发现上当,慢慢地不再往银行存款,大家跟过去一样,背着现金去长安进货。富户人家也不再存款,就是吃亏上当也要把纸币兑换成银元。在这一点上张芳荣做得非常聪明,她常常让丈夫零敲碎打,把银行的存款取出来兑换银元,听说手中的纸币已经不多了,大户人家的小姐精于算计。

    好了,让我们回到现场。疙瘩根本就不怕这样的场面,那个业务员还在疙瘩手中,疙瘩只要稍微一使力气,业务员就会身首分离。大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想看这场闹剧怎样下场,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不见军队出现。行长突然明白了,这土匪头目和军队原来沆瀣一气,看样子自己这一次失算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能当得了行长的人大都智商极高,关键时刻行长还得出头露面。那行长走到前台满脸带笑:“疙瘩,这个业务员刚刚调来,还不认识你,多有得罪。”

    这样的场面疙瘩经多了,根本不会买账:“老子把钱存到你们银行,只因为银票上有点污点,就说这银票作废了,这是那家的规矩?今日必须给老子说清!”

    行长看他的职员大部分已经溜走,银行的木柜台已经被疙瘩踩得塌陷,看样子今日遇到灾星了,大丈夫能软能硬,再僵持下去恐怕对自己不利,大街上人心浮动,万一发生抢劫银行事件行长恐怕也担当不起责任,行长说:“把你的存单给我,我给你保证全额付款。”

    疙瘩厉声呵斥:“老子存的是黄金!”

    行长显得无可奈何:“我只能给你付纸币。”

    疙瘩进一步要挟:“老子要银元!”

    行长后退一步:“这可以商量,不过纸币已经贬值。”

    疙瘩也想把事情很快了结:“痛快点,十五万存款,给多少银元?”

    行长看了看窗子外探进来的脑袋,有点为难:“你先把人放了,其它事都好商量。”

    疙瘩脚底一使力,木质的柜台断裂成碎片,感觉中自己劫持这个人质没有必要,把那业务员轻轻一推,业务员立刻倒在行长怀里。疙瘩大步流星走出银行,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三日后拉十万银元到郭宇村交差,少一个铜板,我要了你的脑袋!”

    疙瘩牵着马从凤栖城的大街上走过,赢得了满场喝彩,连城墙上的士兵也拍起了手,对疙瘩表示钦佩。

    疙瘩走后行长去找刘军长,还指望刘军长帮他整整疙瘩。岂料刘军长却说:“这件事只能私了,你再掂量一下,不要把事态闹大。”

    十万银元不是一笔小的数目,银行行长分几次才给疙瘩把那笔款项结清,至于行长自己倒贴进去多少钱?只有行长自己清楚。不过那行长也算聪明,那次事件以后行长给上级写报告,申请调走,好像临近一九四二年春节,国民党中央银行凤栖支行的第一任行长在一个晚上,被一辆吉普车拉走。

第786章

尽管二十年前邢小蛮是郭麻子团长的贴身警卫,尽管因为邢小蛮嫖宿了郭麻子的小妾山芍药之事,郭麻子在和尚壕放了邢小蛮一马。可是今非昔比,邢小蛮重返凤栖城以后,因为刺杀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而名声鹊起,被国民党国防部任命为军副参谋长。而郭麻子则因为东渡黄河失败,余部被刘子房军长解散,郭麻子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

    当初李明秋协助郭麻子开烟馆之时,李明秋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说郭麻子虎落平阳,但是相互间实乃生死之交,那时凤栖的大烟刚刚开始种植,远没有以后的规模,李明秋看上了烟馆的暴利,也实实在在想拉郭麻子一把。

    郭麻子也想不到他一辈子叱咤风云,到头来在烟花巷落脚,最初时还有点心有不甘,到后来也能想开,这可能也是一个最好的归宿,满世界都找不到适宜郭麻子干的事情。

    因为大烟馆是郭麻子跟李明秋合开,一开始郭麻子还考虑给李明秋利润分成,可是后来李明秋仰仗亲家刘子房军长这个后台,统领了凤栖全县的大烟收购,再也看不上大烟馆这点蝇头小利,大烟馆实际上成为郭麻子一个人的行当。加之开办烟馆本身就跟人肉生意息息相关,郭麻子实际上成为凤栖城里烟花巷的总管。几年下来郭麻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挣了多少钱,反正尽享人间荣华,把最初上山当土匪时的那一点豪迈消失殆尽,每日里醉死梦生,管他春夏秋冬!

    但是郭麻子也有一副侠肝义胆,特别看重男人之间的仗义。当初郭麻子东渡黄河时,要不是杨九娃舍命相帮,郭麻子可能早已经成为日本鬼子的枪下鬼,郭麻子知恩图报,没齿难忘杨九娃的知遇之恩,所以当杨九娃遇害以后,郭麻子当仁不让地收留了杨九娃的遗骨,并且发誓要把杨勇养大成人,为杨九娃报仇。

    关于何仙姑死而复生的传闻郭麻子早都听说,郭麻子对何仙姑不抱希望,因为郭麻子知道,何仙姑无法容忍杨九娃另开炉灶,为他找了一个小老婆。人有时就是这样,绝不容许卧榻之侧有人酣睡。可是那天何仙姑竟然找上门来,声称要见见杨九娃的遗骨杨勇。

    那是一次算不上激烈的碰撞,何仙姑竟然坚决反对杨勇为生父杨九娃报仇,理由也很简单:冤冤相报何时休!看样子人的理念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曾何几时,何仙姑也算得上凤栖塬上杀人不眨眼的魔兽,可是人一旦立地成佛,其思想境界也蜕变得跟过去幡然不同。何仙姑甚至由不得郭麻子申辩,公然强行把杨勇从郭麻子身边带走。

    伤损的不光是郭麻子的自尊,还有几十年血雨腥风打磨出来的人生理念!那一刻郭麻子简直崩溃,那种誓死为挚友杨九娃报仇的宏远一瞬间成为泡影。郭麻子远不是何仙姑的对手,只能眼看着何仙姑带走杨勇,灰蒙蒙的脑海里传来了杨勇近乎绝望的哭喊,一个念头一闪,立马牢牢地锁定,这个歹毒的女鬼该不会把杨九娃遗骨的性命……断送?

    郭麻子不寒而栗,凤栖街上能够帮助郭麻子的只有李明秋。郭麻子信心满满地去找李明秋帮他出主意想办法,想不到李明秋竟然漠不关心,让郭麻子吃了闭门羹。

    走在凤栖的大街上,郭麻子感受到了人生的冷漠和无情。看那沿街的台阶上睡满了无家可归的饿殍,郭麻子感觉到自己的下场跟那些饿殍相差不了多少。济世堂中药铺子里自己的亲生儿郭全中正在目不斜视地给一个患者诊脉,斜对面的叫驴子酒馆里坐满了南来北往的食客……看样子凤栖没变,那么改变的只能是郭麻子自己。

    郭麻子回到自己的小院,酸葡萄熬好一锅八宝稀饭正坐在炕沿上耐心地将郭麻子等待,看见郭麻子回来,突然间掉下一串泪珠:“掌柜的,这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对不?”

    郭麻子苦笑:“我他娘的输光了所有的资本,只有你这串葡萄还把我当人!”

    酸葡萄的脸上显出一抹红晕,她突然抱定郭麻子亲了一口:“杨勇那孩子怪疼人的,我也舍不得。可是咱斗不过何仙姑,为了别人的孩子把自己赔进去不值,男人六十岁上得儿子并不是没有,听说李明秋也跟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小儿子,咱努一把力,说不定——”

    郭麻子把酸葡萄推开,郭麻子想扇酸葡萄一个耳光,郭麻子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郭麻子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郭麻子骂了一句粗话:“寡妇梦逑哩,瞎想!”

    那几日郭麻子睡在炕上,不想吃饭也不想动。酸葡萄穿一件红裹肚坐在郭麻子身边,为郭麻子烧泡(烧大烟),让郭麻子抽上一口,提些精神,人到了这种时候还顾贴个甚?郭麻子突然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枪,气势汹汹地说:“我找驴日的何仙姑拼命!”

    酸葡萄双膝跪在郭麻子身旁,给郭麻子磕头:“掌柜的你是我先人!我把你叫爷哩对不?那何仙姑是人是鬼不得而知,只怕你到不了何仙姑面前就被人家撂倒,爷呀!这人怎么活法都叫活人,你折腾了一辈子还没有折腾够?”

    门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人,郭麻子眼前一亮,怎么会是邢小蛮?!这个神神!这几年两人从无交往,邢小蛮怎么会来这里?

    那邢小蛮穿一身崭新的将军制服,肩上的徽章显得耀眼,那一年邢小蛮为了寻找失踪的郭麻子,在郭宇村差点让人暗害,从那以后两人很少往来。郭麻子闹不清邢小蛮造访的目的,显得慌乱。

    邢小蛮在屋子内的椅子上坐下,侃侃而谈:“二十年前如果不是前辈枪下留人,就没有邢某的今天。小儿子快过满月了,今晚特邀前辈到李明秋家里坐坐。”邢小蛮说完也不久坐,起身告辞。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最感激别人给他一根稻草!此刻郭麻子有点欣喜若狂,想不到,想不到在郭麻子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最惦记他的竟然是邢小蛮!二十年前郭麻子举枪向邢小蛮瞄准的瞬间无意中将枪口抬高了一点,使得邢小蛮逃脱了一劫。女人只是男人餐桌上的一道菜,为了一个山芍药放倒一条汉子不值,二十年后邢小蛮知恩图报,为小儿子过满月首先想到了亲自邀请郭麻子,甚至还将郭麻子尊称为“前辈”,一句前辈叫得郭麻子热泪盈眶,正欲给邢小蛮表白时,想不到邢小蛮已经告辞。

    晚上的宴席如约进行,邢小蛮给小儿子过不过满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郭麻子能够重返这个上层社会!邢小蛮只邀请了刘军长和李明秋,由此证明邢小蛮把他郭麻子跟刘子房相同看待!有这一点足够,郭麻子坐在酒桌上显示了一个曾经干过大事的人的风度,郭麻子始终一言不发,郭麻子显得矜持,郭麻子不能让刘子房瞧不起自己。

    宴席散场时刘军长坐上专车离去,李明秋把邢小蛮和郭麻子一直送到巷口,郭麻子和邢小蛮在十字路口抱拳告别,郭麻子已经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叫道:“小蛮留步。”

    邢小蛮站定,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郭麻子猛然间咳嗽了一阵子,说话的音调显得悲伤:“何仙姑把杨勇劫走了,兄弟,只有你有能力把杨勇从何仙姑哪里夺回来。”

    想不到邢小蛮跟李明秋态度相同:“前辈,烟花巷乃藏污纳垢之地,杨勇住在烟花巷多有不便,既然何仙姑把杨勇带走了,自有她的道理。这件事应当顺其自然才是。”

第787章

郭宇村周围的土地,原来属于郭子仪一家所有。郭子仪的老爷爷最早来到郭宇村,在郭宇村挖了几孔土窑洞,带领全家一边种庄稼一边挖药材,养家糊口。以后郭子仪的爷爷就在凤栖城郭记药店跑堂,正好郭记药店的掌柜没有子嗣,就将郭子仪的爷爷过继到膝下为儿,老掌柜百年以后,郭子仪的爷爷就继承了郭记药店的全部资产,成为郭记药店的传人。

    郭家虽然在凤栖城里有药铺,但是从来没有离开过郭宇村,郭宇村频临黄河,周围的山上长满药材,往西二十里就是瓦沟镇,东渡黄河就到了山西,是一块风水宝地。以后陆续有逃荒要饭的人家在郭宇村落户,郭子仪的爷爷就把周围的土地划块租给其它人家种植,每年收取地租,移民部落的百姓倒也听话,从来没有人质疑过郭宇村周围土地的归属,加之郭家几代人在郭宇村威望很高,不会仗势欺人,只要你愿意在郭宇村落脚,郭家就给你提供种籽和生产工具,没啥吃还把粮食借给你。村子逐年扩大,到郭子仪这一代已经达到鼎盛时期。

    郭家虽然日子过得殷实,可是几代单传,郭子仪在儿子郭双有(郭善人)的婚姻问题上遭人暗算,新婚之夜郭善人发觉自己的媳妇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从此后破罐子破摔,在凤栖城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最后不得已把郭记药铺抵押给铁算盘和侄子李明秋抵债,带上当年走红的戏子牡丹红远走高飞,郭家的日子盛极而衰。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郭子仪的孙子郭全发跟叫驴子酒馆年天喜掌柜的女儿年翠英结婚以后,一连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改变了郭家几代单传的状况,假如不是郭全发跟村子里其它十七条汉子一起,帮助郭麻子东渡黄河打日本,被日本鬼子抓到转马沟煤矿去挖煤,郭家的日子还极有可能中兴,因为郭全发舍得吃苦,年翠英本身精于算计。

    郭全发一走,年翠英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几个孩子去凤栖把老爹爹留下的叫驴子酒馆重新开张,并且不顾世俗的压力,跟自己出嫁前的相好崔秀章重续旧缘,把郭宇村郭家的祖业丢下不管。

    这样一来郭宇村周围的土地成为无主土地,无论谁耕种都行,前几年郭宇村种植大烟,大烟的生命力极强,第一年种下去第二年基本上就不要人管,罂粟每年都在郭宇村周围繁殖蔓延,郭宇村人靠收获大烟过日子,银子赚得钵满坛满。

    满以为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过下去,岂料天有不测风云,一连十个月不下雨,使得郭宇村人终于明白了民以食为天这个最基本的道理,灾荒年间你再有钱籴不来糜谷,照样要饿肚子,虽然有疙瘩这个土匪头目不时接济村民一些粮食,八路军王世勇队长也给村民发放了几回粮食,但是还免不了有人饿肚子,特别是漏斗子、棒槌那样孩子多、劳力少的人家,常常为揭不开锅而发愁。

    一场暴雨浇醒了郭宇村人的幻想,暴雨过后地皮刚干,首先是漏斗子带头,郭宇村男女老少一起出动,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好像没有任何人动员,所有的行为都出于一种原始的天性,山坡地好挖,黄土地多少带一点沙性,大家非常自觉地排成一行,从坡底开始,慢慢地朝山顶运动,男人们大都出外赶脚,挖地的基本上是一些女人,女人们来去自由,没有人给她们规定任务,漏斗子在挖过的田里撒上糜子和荞麦,用不了几天,绿油油的秋庄稼长满了山坡。

    那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荞麦开花了,糜子孕穗了,罂粟花儿夹杂在庄稼地里开放。九月初,荞麦成熟了,山坡地里拔荞麦比用镰刀割还快,女人们把荞麦连根拔下,用绳子打成捆,背到场里,翻晒半天,然后排成行,用梿枷打。梿枷上下不停地运动,女人们打梿枷的动作浑然天成,带着一种悲壮的旋律:

    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

    我那个猴老子(男人)叫狼吃了

    你前半夜死哈(下)我后半夜埋

    赶天亮做一双上轿的孩(鞋)……

    女人们大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做起农活来舍得出力,荞麦本身口松(容易脱粒),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把秸秆用木杈挑到一边,荞麦起堆了,过去大都是男人扬场,女人们扬场的动作显得笨拙,不过这也关系不大,山上风大,只要站在风口把荞麦连同杂质用木掀扬上天,杂质被风吹走了,荞麦宝宝落满场。

    那是一种原始共产主义的性质,几个女人手执簸箕,把荞麦灌进斗里,漏斗子拿一个刮板,把斗上边多余的荞麦刮掉,然后一斗一斗地给村民们平均分配,不论你干活多少,只要是村民就人人有份,没有人争高论低,女人们嘻嘻哈哈背着分得的劳动成果回家,在石磨上磨成面,然后故意把老碗端到场里,比赛看谁的荞面擀得均匀。

    老天善解人意,好像故意给郭宇村人开恩,进入九月下旬,天空瓦蓝,一连十几天清空无云,阳坡上的罂粟成熟了,大家都知道头茬烟最好,能卖个好价钱。女人们禁不住诱惑,纷纷都去割烟。可是糜子也成熟了,谷子生长期较长,天下雨很晚,种谷子已经来不及,所以大田里全部种了糜子和荞麦。荞麦已经收割完毕,糜子产量被荞麦高许多,绝对不能让种下的糜子烂在田里!

    漏斗子去找疙瘩,郭宇村的老人该走(死)的已经走了,漏斗子成为郭宇村的寿星。疙瘩正为这一年无所事事而焦虑,新修的土匪大本营刚完成一半,郭宇村周围的树林几乎全都是一些灌木,修建所需的大梁和房檩几乎全部要从很远的地方购置,有时运输成本比原木本身的价值还高,这一点疙瘩没有预料到。当初李明秋修建卧龙岗山寨时基本上不计成本,花钱多少有的是大烟利润,可是在郭宇村修建土匪大本营几乎全部花费的是疙瘩自己的钱,银钱光支出没有收入,总有一天要坐吃山空。

    疙瘩死要面子,无论如何这土匪大本营都要完工。而地不平父子三个不明就里,有时故意给疙瘩出一些歪点子,加大工程费用,疙瘩满嘴苦涩,有苦说不出。

    漏斗子无非给疙瘩带来了信息,今年的大烟还有收成!收成大小都在其次,只要能收购大烟疙瘩就有收入。疙瘩拍了拍漏斗子的肩膀,心里豁然开朗:“叔,你不用担心,就叫村里人去割烟,能割多少就割多少。至于种下的糜子吗,疙瘩出钱雇一些汉子来收割。”

    大凡干大事的汉子大都有当机立断的魄力,疙瘩立刻做出决定,让修建土匪大本营的工程暂且停下,决定委派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骑马到凤栖全县摸底,看今年的大烟究竟还能收购上来多少?另外,疙瘩还计划去凤栖周围的邻县,天下雨也不均匀,有些地方暴雨来得早些,说不定老百姓还来得及种植大烟。其它生意疙瘩看不上,任何生意都没有贩卖大烟挣钱。

第788章

郭宇村的人说,豆瓜从外地带回来的这个女人跟水上漂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移民部落原配夫妻不多,大多数家庭都是几经组合,这个村里没有闲话没有是非,因为大家都是背着同一口锅(相当于背景一样),老鸹莫嫌猪黑。

    在疙瘩的帮助下,豆瓜重新在老宅基地搭建了几间茅屋,跟凤鹅一起住了进去。王世勇队长不可能像要求八路军正规部队战士一样要求他的部下,因为大家执行的任务特殊,对于属下战士们的婚姻基本上采取不干涉态度。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介意豆瓜带回来这个女人的身份,大家只是从豆瓜嘴里知道,他的媳妇叫凤鹅。凤鹅是个不错的名字,可是郭宇村的人对于水上漂还是有些怀念,水上漂实际上是个不错的女人,水上漂为了郭宇村的利益不顾一切,那一次屈克胜和屈发祥两位老先生来郭宇村铲除大烟,水上漂带头脱裤子,村子里的女人群起而效仿,用女人特有的战术打得两位信奉孔孟之道的老先生落荒而逃。不但保护了郭宇村的大烟没有被铲除,在凤栖塬上也成为一桩笑谈。几个月后水上漂又在瓦沟镇用同样的办法羞辱张德贵,迫使张德贵赔偿了郭宇村人的部分损失(那一次张德贵在郭宇村替邢小蛮用假银元收购大烟,使得郭宇村人蒙受了巨大损失)。水上漂在郭宇村与世无争与人无怨,一个弱女子不出卖自己就无法养活公爹和孩子,可怜一个连自己的名子都不知道的弱女子竟然被公爹杀害,豆瓜爹嫌儿子媳妇水上漂丢人丧德,可是就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最先跟儿子媳妇在一起鬼混。

    水上漂之死并没有给郭宇村造成什么影响,大家很快就将那个全村最烂的女人忘记,就连疙瘩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娶水上漂为妻,这阵子脑海里根本不会再现那个穿着红绫袄儿站在歪脖子树下守望的女人,村口的茅屋在水上漂死后不久已经坍塌,村子里没有人关心豆瓜爹那个老家伙的死活,只是看见村口茅屋的烟囱重新冒烟以后,才想起了这幢茅屋以前的主人,以及发生在那些人身上的故事。

    疙瘩自从娶了张有贵的女儿张芳琴为妾以后,心态完全恢复正常,再也不会沾花惹柳,想往其它女人,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能满足疙瘩所有的欲望,疙瘩的人生之旅迎来了第二个青春。那天疙瘩骑马从村口路过,猛然间看见歪脖子树下站着一个穿红绫袄儿的窈窕女人,那女人勾起了疙瘩对往事的回忆,思绪的某一个角落里重现了水上漂的身影……人有时就是那样,失去的弥足珍贵,疙瘩在他人生旅途中最灰暗的时期,毫不顾忌地推开了水上漂的柴门,水上漂给了疙瘩一个女人的所有能给予的一切,水上漂把疙瘩的承诺当真,想不到疙瘩玩厌了水上漂,竟然去凤栖城里嫖妓……那是一段对于疙瘩来说荒唐而不堪回首的日子,疙瘩在恶补,在作践自己,疙瘩染上了性病,多亏了水上漂用一种叫做擦逑草的中药治好了疙瘩的性病,把疙瘩从死亡线上救回。但是疙瘩却恩将仇报,非常粗暴地把水上漂从卧龙岗山寨骂走。水上漂哭哭啼啼地回到自己破旧不堪的茅屋,就在那一天晚上,心态完全失衡的公爹残忍地把水上漂杀害!

    造成的遗恨无法弥补,也许疙瘩根本就没有悔恨。可是此刻,那尘封的记忆被激活,疙瘩的心仪里涌出了一股男子汉的侠骨柔肠,疙瘩下了马,毫无顾忌地向红衣女人走去,面朝女人的背影自言自语:“水上漂,你没死,你还活着。”

    女人回过头,满脸惊讶的表情。看来女人并不认识疙瘩,疙瘩却在潜移默化中,一下子将女人认出。这个女人非同一般,大约两年前疙瘩在卧龙岗山寨见过女人一面。那时节杨九娃还没有死,李明秋如日中天,在卧龙岗山寨演绎了一场结婚的闹剧,剧中的主人公就是刘子房军长和面前的这个女人,女人的脸上涂着一层釉色,看起来光彩照人,据说那是烟花巷的鸨儿,用姿色将刘子房掳为裙下之臣。一年前听说女人暴亡,疙瘩不会去吊唁,那样的场合轮不到疙瘩出头露面。可是此刻,疙瘩好像嗅到了一股味道,这女人会不会给郭宇村带来厄运?

    那女人没有理睬疙瘩,女人走路的姿势袅袅婷婷,犹如蜂蝶落在花瓣上微微颤栗。疙瘩看呆了,说不上什么感觉。豆瓜出来了,站在院子里隔着篱笆墙面朝疙瘩喊道:“疙瘩叔,回屋坐坐。”

    疙瘩没有回屋,疙瘩翻身上马,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马儿沿着山路飞奔,不一会儿来到瓦沟镇。

    疙瘩将马拴在岳父张有贵家门前的拴马石上,昂然进入张有贵家客厅,张有贵已将客厅改为他跟小老婆花儿的新房,那花儿穿一身新衣,脸色红润了许多。翁婿俩心照不宣,相互间也没有那种不好意思和难堪,疙瘩在张有贵家吃了一顿饭,告诉岳父准备收购大烟。然后骑马直奔凤栖城,往年收购大烟疙瘩只是做了一个搬运工,疙瘩知道真正的后台是胡司令和刘子房军长,假如没有军队的默许,任何人做黑道生意都不会通行无阻。

    疙瘩进入城门洞子也没有下马,那些守城的士兵没有人不认识疙瘩,疙瘩径直来到李明秋家门口,虽然两人心里有了芥蒂,但是疙瘩心里清楚,刘子房军长还是把李明秋当作知己,疙瘩不可能绕过李明秋直接去找刘军长。

    疙瘩进入李明秋家的院子,站在院子内高声喊道:“李大哥在家吗?疙瘩来访。”

    屋子内李明秋回答:“客人请进。”

    疙瘩心里有点不满,这李明秋驴死了架子不倒,都不屑于出门迎接。不过疙瘩还是硬着头皮进屋,谁叫咱有求与人?

    疙瘩掀开门帘进入屋内,看李明秋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放着笔墨纸砚,正在握笔习字。疙瘩本身大字不识,不过也能看出那李明秋绝非做作。

    李明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还是一话不说,直到把一张纸写完,这才掷笔于桌上,长舒一口气,问道:“今日什么风把贤弟吹来了?”

    看来李明秋还是一副随和的样子,并没有给疙瘩难堪的意思。

    满香进屋为疙瘩倒了一杯茶,疙瘩也不管满香在不在面前,直接了当地说:“那个刘军长夫人没死,被郭宇村一个小伙子拾掇来做了媳妇。”

    岂料李明秋毫不在意:“贤弟就为这事专门来跑一趟?”

    疙瘩突然间有些泄气:“看来你们早都知道此事。”

    李明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世上事、戏上事,有时不能太明白。这件事跟咱们没有关系,贤弟大可不必太认真。”

    疙瘩如坠云里雾里,心想这些人搞得什么鬼把戏?看来皇上不急太监急,咱替别人操心作甚?不过既然来了索性把该说的话说完:“据我观察,今年阳坡地还能割一些大烟,目前郭宇村已经有人在割。疙瘩想问问仁兄,今年收购大烟有何打算?”

    李明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说:“李某年事已高,下决心不再在社会上扑腾,今年收购大烟之事,李某不再参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89/ 第一时间欣赏寡妇村最新章节! 作者:支海民所写的《寡妇村》为转载作品,寡妇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寡妇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寡妇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寡妇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