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寡妇村TXT下载寡妇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寡妇村全文阅读

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9章

十月初,从黄河东岸过来几条汉子,直接来到卧龙岗山寨。山寨上新修的房子富丽堂皇,可是房子周围一片荒凉,只住着顾俊山和老婆白菜以及儿子金桥一家三口,疙瘩无事不上山寨,弟兄们有什么事就来到郭宇村聚头。

    为首的汉子叫做曹武直,原先一直在靳之林手下办事,是靳之林的得力助手。靳之林佯装死亡曹武直心里清楚,几十年风雨同舟,曹武直对靳之林可谓忠诚,靳之林虽然没死,但是只要日本人还占领山西,靳之林就不可能再在山西抛头露面。曹武直趁机脱离了老东家,另立门户。靳之林之子靳羽西羽翼未丰,靳之林原来还想让曹武直辅佐靳羽西一段时间,无奈曹武直去意已决,靳之林只能委托儿子靳羽西设宴为曹武直饯行。

    曹武直上得山寨,直接来找疙瘩,其他人都是曹武直的随行。曹武直找疙瘩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想跟疙瘩合伙收购大烟。曹武直跟随靳之林许多年,对贩运大烟的那一套程序已经熟悉,陕西大旱曹武直也有所耳闻,大旱之年大烟的收成锐减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绝不是大烟绝收,况且西北地区幅员辽阔,去年收购大烟时胡老二甚至把阵线扩展到新疆。曹武直虽然没有靳之林的能量,但是心眼也不比靳之林少。来陕西之前曹武直已经跟日本太原驻军司令池田和专门做大烟生意的日本商贾建立联系,可以说山西那边的路子已经打通。

    当然,曹武直不会出卖靳之林,也不会把靳之林假死的真相告诉日本人,来陕西之前甚至把自己的行踪告诉靳羽西。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也讲究诚信,没有必要隐瞒,相互间让开道儿就行。

    打听得疙瘩不在山寨,曹武直也不耽搁,又带领一行人来到郭宇村,到得郭宇村听说疙瘩去了瓦沟镇,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瓦沟镇,终于在张有贵家里跟疙瘩碰在一起。

    这真是杀猪的遇见割肉的,疙瘩正发愁收购的大烟没有销路,曹武直的到来让疙瘩大喜过望,当下疙瘩指示岳父张有贵尽其所有,款待曹武直一行,吃完饭以后暂且安排曹武直一行先在瓦沟镇住下,等卧龙岗山寨收拾妥当以后,再安排曹武直一行住在山寨。

    曹武直知道,疙瘩的能量有限,要想在西北地区站稳脚跟,必须依靠胡老二那样的黑道老大,因为只有胡老二才能玩转整个西北,其他人没有那么大的能量。但是离了疙瘩也不行,疙瘩这里是个据点,去年收购的大烟全部经过郭宇村山下的黄河渡口运往山西,相对而言这里的渡口比较隐蔽。

    曹武直对李明秋也有看法,总感觉那个人不好对付,行为做事阴招太多,不像疙瘩这些人一眼就能看透。所以曹武直来陕西没有直接去找李明秋,而是把疙瘩作为在凤栖收购大烟的代理人。

    可是疙瘩清楚,收购大烟必须把各个关节打通,以前胡老二通天,直接有胡宗南这个后台老板撑腰,所以有恃无恐,而疙瘩什么背景都没有。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当年张有贵的哥哥张德贵就是因为贩卖大烟被刘子房军长下令在笔架山下枪毙。自古以来权大于法,没有军队做后台就将一事无成。

    安排好曹武直一行以后,疙瘩决定直接去找刘军长。刘军长跟疙瘩虽然很少在一起碰面,但是相互间都心照不宣,上一次疙瘩大闹银行时刘军长故意没有出面制止,甚至暗中还为疙瘩助了一把力,让那银行行长没有占到便宜。自古道兵匪一家,疙瘩这一股子土匪实际上都已经蜕变,这些人不杀人越货、不拦路抢劫,这些人做的是黑道生意。

    疙瘩知道直接去刘军长的办公室多有不便,万一刘军长拒绝接见岂不完蛋?疙瘩打听得刘军长的住处,利用刘军长下班时间直接找到刘军长跟小妾艳艳住的小院,门口站岗的要进去给刘军长通报,疙瘩站在门外大喊:“刘军长,疙瘩求见!”

    刘军长心里一激灵,感觉到疙瘩没有大事一般不来。那艳艳刚生了一个女孩,刘军长雇了一个老保姆来伺候艳艳,艳艳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基本上连孩子也不会料理,老保姆倒也勤快,做饭、管孩子、收拾屋子忙得一刻不停,就这还要常遭艳艳的训斥,那艳艳也有点不知高低,好像她自己嫁了个皇帝。

    刘军长把疙瘩让进客厅,老保姆进来泡茶,疙瘩说:“不用,说几句话就走。”

    刘军长笑道:“疙瘩贤弟比我还忙,既然来了就多座一会儿。”

    刘军长一句“贤弟”消除了疙瘩内心的戒备,疙瘩说话也就显得随意:“河东来人了,主要来收购大烟。还指望刘军长能帮老弟一把。”

    刘军长没有推辞,说得相当圆滑:“这件事我只能说我知道了,究竟怎样运作是你们自己的事,尽量隐蔽一点,不要做得太显眼。回头我让炮团给你们做出安排。”

    疙瘩表面上平静,实际上内心狂跳不止,有刘军长这句话就够,实际上这几年刘军长坐享其成,胃口越来越大,加上养活两个老婆,看样子再晋升很难,必须为老婆和子女安排后路,没有钱万万不行,趁这阵子还掌握着实权,不捞一把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

    刘军长还要留疙瘩吃饭,疙瘩抱拳告辞,疙瘩也能掌握得来火候。疙瘩走出刘军长院子来到大街上,突然间想到了邢小蛮,不管邢小蛮对疙瘩怎样,疙瘩一直对邢小蛮表示钦佩,何不趁此机会拉邢小蛮入伙,弟兄们在一起轰轰烈烈干一场。老一辈黑道头目随着李明秋的淡出,看样子已经消声匿迹,往后凤栖城叱咤风云的人物非疙瘩、邢小蛮、姜秉公之流莫属!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要干大事还必须拉帮结派。

    疙瘩兴致勃勃地来到邢小蛮家门前,抬头一看铁将军把门,邢小蛮一家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打听方知道邢小蛮生病了,一家四口去了长安。疙瘩感觉扫兴,有点不相信邢小蛮生病,猛然间记起邢小蛮的老婆可能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孩子过满月时怎么没有通知疙瘩?

    看样子这邢小蛮有意回避,这个社会有时候真让人看不清楚。城里边没有驿店,要住店就必须住烟花巷,想起来那一年在烟花巷遭遇的尴尬,疙瘩心里头对烟花巷已经厌恶,可是眼看着天色已晚,疙瘩必须在城门关闭以前出城。

    疙瘩出了城快马一鞭,感觉中高兴不起来,老有一扇磨盘压在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憋闷,这整日忙忙碌碌为甚?猛然间看见灯火辉煌,仙姑庵的屋顶上射出了万道金光,那种场面少见,好似那路神仙下凡。疙瘩翻身下马,身不由己,迎着霞光走了进去,只见何仙姑身披道袍,正在给小杨勇梯度。

    杨勇看见疙瘩咧嘴一笑:“疙瘩叔,郭麻子伯伯说你杀死了我爹,每天唆使我为爹爹报仇。可是何仙姑大妈却说,冤冤相报何时休。我真的很迷惑,你们大人整日里互相杀戮,到底为了什么?”

    疙瘩转身就走,人世间有些事疙瘩也无法说清。为什么郭麻子老认定是疙瘩害死了杨九娃?杨九娃之死疙瘩究竟起了什么作用?

    疙瘩在山林里一直转了一夜,天亮时才发现,自己实际上睡在仙姑庵的柏树林子里。马儿在树上拴着,旁边站着安远和林丑牛,原来两个保镖被疙瘩安排领着几个雇来的农民收割糜子,疙瘩必须兑现承诺,首先保证郭宇村种下的糜子颗粒归仓。

    可是等到晚上不见疙瘩回家,两个人便相约一路寻找,一直找到仙姑庵的柏树林子里,看见了疙瘩的马在树上拴着,疙瘩成大字形睡在地上酣然入梦。

第790章

在长安到延安的小路上,有这么一群汉子,这些人没家没有儿女,年纪大都在三十七八至五十岁之间,他们常年累月把枪支和八路军急需的军用物资从长安走渭南通过小路背到甘泉或者南泥湾,然后从南泥湾换回食盐或者山货在长安变卖,如此不停地往返,挣钱不少,不知道攒钱,吃喝嫖赌五毒占全,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明早醒来是一天,明早醒不来是一世,今日有酒今日醉,哪怕明日喝凉水!

    这些人不属于八路军编制,来去自由,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走。也有的人半路上找个寡妇,从此后弯镰改顺刀,改邪归正,驮起寡妇一家的日月,替人家拉套,换得一日三餐饱食和女人的被窝、热炕头。

    大狼回来后又走了,回来时带着他新婚的八路军女战士媳妇,在郭宇村掀起轩然大波,大家最直接的感觉是,郭宇村又出了一个陈世美!就连狼婆娘也不得不替大儿子媳妇春花鸣冤,在人前骂大狼做事缺德。

    可是最难受的要数春花的亲娘刘媒婆。刘媒婆来郭宇村将近十年,虽然说跟上女儿没有饿肚子,可是寄人篱下,说一句话都得瞻前顾后。郭宇村修起一座三官庙,刘媒婆迫不及待地搬来住进庙里边。那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灾荒年间很少有人来庙里进贡。刘媒婆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女婿大狼身上,只要大狼没死,总有回来的一天,回来后春花一家人就能破镜重圆,刘媒婆在女儿女婿面前说话做事要比在亲家母面前舒展。

    可是盼来盼去,大狼倒是回来了,回来时毫不隐讳地向所有的人宣告他已经重新结婚,回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休掉自己的结发之妻!

    那一刻刘媒婆没有糊涂,刘媒婆凭感觉意识到事态无法挽回,看来好人没有好报,这个社会根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刘媒婆必须为自己的女儿重新做出安排,刘媒婆不能让春花半路里守活寡!

    近几年身背军用物资步行赶脚的脚夫很少路过郭宇村,因为郭宇村太显眼,容易引起当地驻军的注意。王世勇为那些脚夫另外安排了一条更加隐蔽的道路。脚夫们一般都在撇撇沟歇息,撇撇沟相对而言比较隐蔽。侯生福一家三口按照王队长的安排重新在撇撇沟开办驿站,主要招待那些南来北往的脚夫。

    人一上年纪都比较固执,刘媒婆告诉板匠和憨面子,她决定外出几天,嘱咐两个孩子每天定时把寺庙打扫干净,有人来拜佛进贡两个孩子就吃贡品,如果吃不饱饿肚子就找洋芋,刘媒婆认定洋芋是个好人,村里无论谁求到洋芋门前,洋芋一般不会让那人空手而回。

    刘媒婆身穿道袍,打起绑腿,带一顶黑色的帽子,萝卜脚上穿一双黑鞋。看起来像一个出门化缘的道婆。怀揣一只化缘的钵,手里敲着木鱼,下了十里山坡,来到黄河岸边,溯河而上,来到撇撇沟。刘媒婆决心在撇撇沟守株待兔,为女儿春花抓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因为刘媒婆知道,南来北往的脚夫大都在撇撇沟歇脚。

    那一日天近黄昏,侯生福的驿站门前来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姑。侯生福在郭宇村住过几年,郭宇村的人大都认识,他盯着刘媒婆看了半天,才说:“萝卜就是萝卜,再怎么装扮还是萝卜,刘媒婆,你以为我不认识你?”

    刘媒婆不恼,反而有些兴奋,山里人说话没有正经:“侯掌柜的,难为你还惦记着我。我看你印堂发亮,近日必有元宝进账。打发老太婆一碗米饭,有肉最好。”

    侯生福说得高兴,当真从锅里挖出来一大勺子米饭,倒进刘媒婆的吃饭钵里边,又从蒸笼里拿出一碗蒸獾肉,索性让刘媒婆吃够。那不是侯生福故意施舍,就像刘媒婆这样的人当真也不能惹,这些人嘴臭,念你几句咒语你就得害头疼,反正山里人迷信,不管是真是假还是不惹为妙,破庙里出来的鬼魅照样能兴风作浪。

    刘媒婆吃完饭,竟然从身上摸出两枚银元,放到桌子边上,唱一个喏:“掌柜的,恭喜贺喜,拾个元宝摞起。老婆子打算在你这店里住几天,千万不要撵我走。”

    侯生福暗暗叫苦,这里来的大都是一些光把(相当于什么都没有)脚夫,你有时还当真得满足那些汉子们的要求,后边几间屋子住着不知道脚夫们从哪里拐骗来的女人,有些汉子白天走累了,晚上还得抽一口(大烟)。遇到天阴下雨,汉子们住进店里无所事事,就喜欢聚众赌博,有些人输光了钱,就卖尻子顶账。反正穷乡僻壤的山沟,什么货色都有,这些脚夫把什么都不在意,就图个痛快和舒服。

    刘媒婆看侯生福有些为难,即刻保证:“掌柜的你不用害怕,老婆我嘴牢,看见装着看不见,知道装着不知道,保证不会影响你的生意。”

    想不到侯生福的老婆却说:“老人家,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为你安排一个住处。”

    刘媒婆担心那女人作恶,索性把话说开:“我说你们二位开店是为了挣钱,老婆我吃饭给你饭钱,住店给你店钱,凭什么不让我老婆子住店?”

    侯生福老婆即刻表明:“老人家你误会了,我想把你安排在储藏室里,哪里没有窗户,但是安全。”

    刘媒婆还是不放心:“我先看看再说。”

    刘媒婆随即跟上女掌柜进入后院,刘媒婆隐隐约约看见,有许多女人住进后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这年月男人靠出卖汗水挣钱,女人靠出卖肉体挣钱,这种事情见多了,见怪不怪。

    地下室还算干净,女掌柜让刘媒婆住在这里,主要是晚上不让刘媒婆出去,外边的交易太多,担心刘媒婆看见胡说。可是刘媒婆知道自己的主要目的是为女儿物色一个男人,不让刘媒婆跟脚夫接触,怎么能够知道那一个男人会主动钻进女人的牢笼?但是刘媒婆只得住下来,她还担心女掌柜把她赶走。

    晚上外边的确吵杂,听得见女人的喊叫男人的浪笑。这里山高皇帝远,人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刘媒婆试着走到地下室的门前,发觉门从外边锁着。

    刘媒婆将就着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就跟掌柜的算账,说她打算离开。

    侯生福有些诧异,问道:“老人家你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也许我能给你帮忙。”

    刘媒婆哀叹一声,说出了她女儿的遭遇。并且说她打算为女儿物色一个对象,人年龄大一点没有关系,主要是想让女儿有个遮风挡雨的伴儿。

    侯生福知道大狼,大狼跟他新婚的妻子还在撇撇沟住了一夜。听说大狼这几年在太行山那边干得还可以,已经当了一个不小的领导,不然的话不会有年轻的女战士看上,革命军人也有爱情,这种爱情经过战火的洗礼,应该说纯洁无瑕。可是,参加革命前家里的结发之妻算什么?

    算了,有些事本身就不能深究,侯生福对刘媒婆还是表示同情,侯生福告诉刘媒婆:“这件事我会在意。”接着,侯生福让刘媒婆先回郭宇村,如果有合适的对象,侯生福会介绍那人来郭宇村找她。

    刘媒婆特意关照侯生福:“你就把人打发到三官庙,我在三官庙里等你的消息。”

    过了几天,侯生福果真打发一个男人过来。那男的来到三官庙直接说:“我叫米六一,我是侯掌柜打发过来的。”

    那人让刘媒婆失望,因为年龄太大,看样子五十开外,而且满嘴黄牙。但是刘媒婆不敢慢待,因为她的女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不管怎么说只要人老实就行。

    刘媒婆说:“客人稍等,我给你把人找来,婚姻要看缘分。”

    刘媒婆去了好久,又一个人回来。刘媒婆好不尴尬,有点无可奈何地告诉米六一:“我那死女子不愿意见你,她说她一辈子都再不嫁人。”

第791章

邢小蛮并不是为了避免给儿子过满月,而决定举家南迁。邢小蛮也有自己的目的和打算。在凤栖他刻意低调,主要是感觉凤栖没有他施展才能的空间,任何汉子骨子里都有野心,贪得无厌是男人的天性。前几年凤栖城里李明秋正红得发紫,邢小蛮不可能跟李明秋争执,其他人邢小蛮根本没有放在眼里,那些人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些混混。

    刘子房军长少有在自己家里设宴,为邢小蛮饯行。刘军长也在官场打斗几十年,岂能看不透邢小蛮的内心?早些年刘军长一直认为邢小蛮无关紧要,突然间发觉这个人不可小觑,邢小蛮极有可能南下长安为自己寻找出路,因为邢小蛮的名声早已经超过了他个人的能力,能单身匹马突破重重包围从日本鬼子的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而且自己毫发无损,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刘军长举杯相邀,说出的话充满深意:“小蛮贤弟,在凤栖这几年如有不到请见谅,他日飞黄腾达之时,万不可忘了老兄。”

    邢小蛮慨然:“哪里,子房兄高抬愚弟,如果没有子房兄慧眼识珠,也没有小蛮的今日。小蛮只是想出去消遣一些时日,别无他意。”

    刘军长为邢小蛮设宴饯行不可能不请李明秋作陪。李明秋感觉亲家有点小题大做,不该给凤栖城里一个混混这么高的礼遇。可是听了刘子房的一席话,再看邢小蛮一副高深莫测的形态,不由得恍然大悟,感觉中以前都被邢小蛮这个混混蒙骗,真有点有眼不识金镶玉。不过李明秋显得老成,人对人的恭维有时能起相反的作用,李明秋故意采取激将法,一下子猜透邢小蛮的内心:“小蛮贤弟南下长安,肯定有二胡(胡宗南、胡老二)鼎立相帮,听说靳之林也从山西隐居长安,想必如虎添翼,正好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邢小蛮喟然一声长叹:“别人对小蛮有误会情有可原,想不到明秋姐夫对小蛮也如此相看。你锋芒毕露,人家说你嚣张,你处事低调,人家说你阴险,这活人真难!”

    李明秋不以为然:“假如明秋再年轻十岁,在凤栖城里还想继续打斗一番,男人没有野心就不算男人,小蛮贤弟正当中年,正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

    邢小蛮还想继续争辩,刘军长伸手制止:“人各有志,我们大家只是猜测,小蛮贤弟大可不必介意。只是大家都在一条绳子上拴着,还是相互间帮扶才是。”

    邢小蛮抱拳:“二位兄长以前对小蛮的好处小蛮没齿难忘,他日如有用得着小蛮的时候,小蛮定当倾力相帮。”

    宴席散场时天色已晚,当夜无话。第二天天蒙蒙亮,刘军长专门派他的宾利车把邢小蛮一家四口送往长安。邢小蛮之妻屈满盈一辈子还没有出过凤栖城,猛然间要去长安,心里还有些胆怯。不过四愣子没有亲自来送小女和女婿,老人家年事已高,屈志田告诉父亲,妹夫妹子过几天就回来,四愣子信以为真,还在家里等着女婿从长安回来为外孙过满月。屈志田代表全家把妹子妹夫送出凤栖城外,安慰妹子不要害怕,长安城里有许多凤栖亲戚。

    十月的凤栖天气逐渐凉爽,一家人坐上宾利车在前边开道,后边还跟着两辆美国吉普负责护送,当年凤栖到长安坐车需要整整一天时间,汽车到达安远门时天已经漆黑,当年长安城外还看不到电灯,黑暗中只见汽车两道长长的光柱,邢小蛮突然感到凄凉,他们一家四口今晚安歇在何方?正犹豫间突然看见长安城里几辆摩托开道,一长溜车队迎着邢小蛮的汽车开了过来,摩托在邢小蛮的汽车前停下,后边的汽车上下来几位军官。军官们面朝邢小蛮行礼,然后握手,声称他们代表胡司令专程前来迎接邢副参谋长。

    一个副参谋长南下长安能有如此高的规格接迎,绝非胡司令心血来潮,其实用人之道也是一门科学,历史上凡是盛世皇帝在用人之道上都颇有讲究。胡司令意欲给邢小蛮委以重任,并不是看上了邢小蛮的能力,而是借助于邢小蛮是一个全国知名人物。邢小蛮有点不知所以,糊里糊涂被车队迎往长安酒店,酒店门前站岗的士兵一起立正向邢小蛮敬礼,邢小蛮还礼的姿势有点滑稽,不过军人有军人的风格,那种欢迎的仪式让邢小蛮受宠若惊。几个穿旗袍的小姐引路,把邢小蛮带到装饰考究的餐厅,邢小蛮才看见胡司令、胡老二、靳之林一起站起来跟他握手。

    那是一场高规格的宴席,邢小蛮并不陌生,在太原时邢小蛮享受过日本鬼子相同的待遇。不过今非昔比,邢小蛮清楚这是中国人自己的宴席。宴席的过程就不必赘述,宴席结束后邢小蛮一家四口就被安排在长安酒店就寝。当年凤栖还没有电灯,屈满盈第一次看见电灯时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吃惊,富丽堂皇的卧室配备上粉红色的吊灯,屈满盈惊讶地问丈夫:“这里是不是皇宫?”

    第二天早晨的早饭由服务小姐小姐小姐直接送到卧室,一家四口洗漱完毕,就坐在套间外边的沙发上用膳,吃完饭几个军人进来,邀请邢小蛮一家去长安医院检查身体。邢小蛮也想不到他来长安竟然受到如此待遇,看来这伙人还是想利用他,利用邢小蛮究竟干啥?邢小蛮并不清楚,不过邢小蛮无论干什么事都不会再推辞,因为对于邢小蛮来说,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以后的几天胡老二、靳之林、甚至屈志安、李怀仁李怀信都轮流做东,招待邢小蛮一行,这些年轻人邢小蛮并不认识,但是他们都跟屈满盈有亲戚关系,看来满盈来长安并不孤单,最起码有这么多亲戚。没有人对邢小蛮提出要求,邢小蛮感觉到在长安无所事事,看样子这些人只是尽一点地主之谊,让邢小蛮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

    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邢小蛮总不能低三下四地要求那些军政要员、黑道老大给他分配一点什么,邢小蛮有点错估了长安的形势,邢小蛮的职务还是军副参谋长,邢小蛮必须回凤栖履职。

    就在邢小蛮临走前几天,一溜小车把邢小蛮拉到胡宗南司令的官邸,在高大的、落地式窗帘的掩映下,邢小蛮面对孙总理、蒋委员长的塑像举起了左手,那是一次入党宣誓,邢小蛮已经成为国民党正式党员。其实这仅仅是一种仪式,相同的仪式刘军长也为邢小蛮举行过一回。看来胡司令并不清楚邢小蛮已经入党,不过这一次宣誓看起来异乎寻常。紧接着胡司令宣读了国民党国防部的命令,任命邢小蛮为凤栖驻军上校副军长。职位排在刘子房军长之后。

    十一月,一场冬雪把凤栖莽原变成了皑皑白色,一长溜小车在白雪的掩映下格外显眼,凤栖驻军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公路两边,城墙上的礼炮对天鸣放,邢小蛮副军长在胡宗南司令的亲自陪同下来凤栖赴任,让几乎所有认识邢小蛮的人都深感意外。

第792章

竹叶找了李明秋几次,看见他大伯都在习字,有点不好意思打扰。满香看竹叶心思重重,知道竹叶有话要说,于是把竹叶叫到厢房,问兄弟媳妇:“你心里有啥事就对我说吧,也许我能帮你解决。”

    竹叶一边说话一边抹泪:“嫂子,你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夜黑地里(昨晚上)文秀跟那个长安来的什么鲁艺混在一起!”

    又是一桩风月案!让满香不由得哀叹。这辈子守着李明秋这个混混,虽然说没有给这幢院子娶回来三妻四妾,可是风流韵事不断,年轻时竟公然把妓女和戏子带回家嫖宿,这几年年龄大了,才有所收敛。可是至今仍然在郭宇村养着一个野生小儿子,那小儿子的年纪跟孙子一般大小。

    隔壁院子叔叔家里发生的事满香知根知底,满香同情竹叶,竹叶跟公公铁算盘混在一起也是出于无奈。老一辈人的风流韵事刚刚谢幕,小一辈人又开始上演莺啼燕啭。老实说满香有点看不起文秀,那个女人也有点太疯太浪,行为做事好像故意逞能。满香只能劝竹叶:“这件事不宜声张,找个茬儿把那个男人撵走。”

    竹叶擦干眼泪,她还不能让文秀看出半点破绽,因为竹叶知道,他的儿子是个憨憨,能把文秀娶回家也不容易,况且文秀生了个胖小子九斤,这一家人还全活文秀,文秀红杏出墙也只能忍气吞声。看样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鲁艺赶走。竹叶说:“难为大哥大嫂许多年来一直为我们这个家操心,这件事麻烦嫂子给大哥透个风,相信大哥的办法比咱们多。”

    竹叶说完就过那边院子,满香来到上屋,看见炕上放一张条桌,明秋正在一笔一划地习字。这明秋也真是,到老来突然清心寡欲,一心一意在纸上飞龙走凤,习字如同面壁,必须耐得寂寞。满香也算女才子,对那笔上功夫颇有研究。满香看得高兴,也提起笔来写了一方(过去宣纸很少,习字大部用麻纸,麻纸成小正方形,人们习字习惯于把一张纸叫做一方),夫妻俩虽然在一山学艺,但是风格迥异,明秋的字看起来放荡不羁,满香的字却娟秀中透着灵气。

    李明秋看得专心,突然间抱住满香亲了一口。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满香比明秋还大那么一两岁,猛然间受到丈夫如此待遇,满香脸上羞成茄子色,她娇嗔地推了明秋一把,顺势倒在明秋怀里。李明秋抚摸着爱妻花白的头发,这才问道:“刚才竹叶到咱家作甚?”

    满香也不隐晦,说出那边院子里发生过的桃色新闻。岂料明秋却说:“那鲁艺是个人才,如果怀德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须想办法保护鲁艺。”

    满香坐起来,有点不认识似地盯着明秋看了许久,然后才说:“你变了。”

    明秋感慨:“人一旦退出了乱世纷争,就变得豁达、随意。”

    满香说:“我看竹叶可怜,想办法不要让鲁艺接触文秀。”

    李明秋显得不以为然:“母狗不骚轻,公狗不敢上身。关键的问题是要想办法管住文秀。”

    话虽然是那么说,李明秋还是不希望怀德一家出现裂痕,叔叔不在了,李明秋有责任照顾好怀德一家。吃过晚饭李明秋装着无意来这边院子转转,看怀德不在家,文秀屋子的窗子开着,透过窗子看见文秀一头长发披肩,皙白的****上两只大****颤颤地,一个胖小子正贪婪地爬在文秀的肚皮上吃奶。那文秀一抬头,看见叔叔李明秋,脸上掠过一抹红晕,一双大眼睛扑闪着,让人看着动情。

    文秀一咧嘴裸露出细白的牙齿:“叔叔,进屋坐。”

    李明秋本来是找竹叶,却神差鬼使地进了侄子媳妇的屋子。那文秀一点也不害羞,用手指了指炕沿,让李明秋叔叔坐在炕边,继续敞胸露怀给孩子喂奶。

    这本来也很正常,当年农村女人给孩子喂奶不回避任何人,从来都是敞胸露怀。可是李明秋却看呆了,侄子媳妇那胖嘟嘟的身体把李明秋看得流下了涎水,

    竹叶听得他大伯进院,急忙走出上屋来到院内迎接,可是看见李明秋竟然端直走进侄子媳妇的屋子,让竹叶站在院内不知道如何是好,特别是隔着窗子看见李明秋竟然坐在侄子媳妇的炕沿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文秀给孩子喂奶,方才知道男人都这个德行。竹叶无奈,只得大声咳嗽了一声,然后慌忙走进上屋。停了一会儿竹叶看见李明秋走出文秀屋子,也没有给竹叶打一声招呼,出了院子扬长而去。

    竹叶气急,站在文秀的窗口大骂:“碎****,不要脸!”

    那文秀正欲出屋跟婆婆对峙,谁知道怀德回来了,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文秀一顿狠揍,直打得文秀杀猪般地拉出了哭声,那怀德手执一把尖刀,要把文秀捅死去逑!竹叶看见憨憨儿子当真动气,又把怀德紧紧抱住。这时候满香和李明秋过来了,文秀瞅空子溜回屋,抱着儿子九斤佯装要向石头上甩去,李怀德突然灵性了,气势汹汹地问文秀:“我天天夜间****,你还日不够!那个鲁艺的槌子上带花,你是不是让别人日上受活(舒服)?”

    正在这时,鲁艺出现了,小伙子显得沉着冷静:“你们也不要打,也不要闹。想怎么处置我都行。问问怀德,如果不要文秀了,我带走。”

    岂料文秀却大声哭喊:“要走你们都给我出去,爷爷临走时把这一幢院子给了九斤,谁都没有权力占有!”

    这倒属于事实,铁算盘临死前写下遗嘱,院子的继承权归九斤,铁算盘越过了几代人,直接把家产的继承权给了重孙。

    李明秋把鲁艺拉到一边,说:“你不要瞎搅和了,我知道十二能叔叔器重你,你先过叔叔那边,停一会儿我过来。”

    那鲁艺也是一个犟怂,说得动情:“我刚才路过这里,本来不想进来,看见李怀德要杀文秀,他不要文秀,我带走。”

    李明秋大怒:“鲁艺,你好不知趣!你以为你是谁?我粘死你跟粘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普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要看上一个有夫之妻?”

    极有可能是长安来的工匠把这边院子闹事的消息告诉了十二能屈发祥,老人担心鲁艺有失,竟然让人推一辆蚂蚱车,把十二能推到李明秋侄子的院子,老人家拽住鲁艺的衣服袖子央告小伙子:“鲁艺,听叔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赔进去不值。”

第793章

洋芋知道,她的俩个女儿被明善收养。虽然明善比疙瘩和洋芋还大许多,但是那也没有办法,这年月过一年是一年,谁让两个女儿的前夫鲁汉贪图发财命丧黄泉!

    看见明善和尚坐在席棚里参加张东魁和板兰花的婚宴,洋芋还以为明善和尚是婚礼的主人公专门请来,这年月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复杂,有时你还当真无法弄清楚那些男人们行为做事的准则,反正大家都在互相利用,有时称兄道弟有时反目为仇不知道为了什么目的。

    洋芋也被安排坐进席棚。虽然疙瘩没有上过洋芋的炕已经有些年月,但是洋芋仍然是疙瘩的原配夫人和大老婆,而且洋芋本身富有同情心,这种身份和地位加上洋芋的作为使得洋芋在郭宇村赢得了尊重。洋芋看见明善由不得想起了她的两个女儿,一条儿女一条心,那秀花秀气虽然长相丑陋但是妈妈并不嫌弃,两年前秀花秀气被疙瘩连根带蔓让鲁汉领走,从此母女们就很少见面。对于疙瘩来说总算剜却了心头的耻辱,因为哪两个女儿本不是疙瘩亲生。可是洋芋却时时牵挂,一晃好长时间没有见过秀花秀气,洋芋急切地想知道她的两个女儿这阵子干啥。

    猛然间那板兰花给明善泼了一脸酒,席棚里的所有客人全都愕然,不知道这新娘子为什么要那样,只有靳之琴心里清楚,大声呵斥板兰花:“兰花不得无理!”

    可那明善本是五台山佛陀,根本受不得这等屈辱。面对众人的嗤笑,明善恨不能把那板兰花捏碎!可是明善心里清楚,他自己在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失态,一旦失态造成的损失无法弥补。明善选择了出逃,他用衣服袖子擦去脸上的酒滴,然后手执禅杖拨开众人大步离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洋芋。洋芋紧随着明善走出席棚,看明善已经飙出很远,心里一急,大声喊道:“明善师傅留步!”

    那明善本不想回头,猛然间想起他来郭宇村的目的,无非是想看看那两尊铜鼎,为了这两尊铜鼎诱使明善离了五台山,又演绎出复杂离奇的悲欢情仇,目前铜鼎已经破损成碎片,可是对于明善和靳之林这样的人来说,仍然能估算得来那一堆碎片的价值。明善停下脚步,犹豫了一刻,终于回过了头,看见了岳母洋芋。

    明善在洋芋家吃过饭,明善知道洋芋就是他的岳母。那洋芋虽然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婆姨,可是洋芋身上并没有农村婆姨那种俗气。

    洋芋看明善停下,朝明善走近,然后很平静地说:“大老远来了,吃顿饭再走。”

    四十里山路,明善当真走得肚子饿了,有时,人对人的感激产生于瞬间,以前明善对这个小岳母的印象是不好也不坏,因为相互间真正说话不多,双方并没有那种亲戚之间的情感。这种时刻明善最需要的是台阶和做人的尊严,明善看见疙瘩和王世勇也朝他走来,明善还在等待,明善最希望靳之琴能出来给他一些脸面,可是明善失望了,靳之琴根本不会出来挽留他,靳之琴也不会给明善一点尊严一个台阶。

    明善被疙瘩、王世勇和洋芋重新请回,明善无论如何再也不进席棚,席棚本身就在疙瘩家门前,疙瘩把明善请回自家屋内,然后在屋子里为明善设宴。明善猛然想起自己脖子上带的念珠还在席棚内的首席桌子上,既然受到不应有的惩罚,那佛珠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送给板兰花!明善顾不得其它,大步来到席棚内,满席棚的客人以为明善要找板兰花算账,因为那板兰花还在给客人敬酒,大家不约而同拉出一声惊呼。说时迟那时快,明善一个箭步冲到靳之琴的席桌面前,看那佛珠还在桌子上放着,伸手就抓自己的佛珠。

    谁也没有看清,那串佛珠早已经被靳之琴高擎过头顶,紧接着那佛珠越过几张桌子,在空中像耍魔术一般,不偏不倚地戴在板兰花的脖颈,

    靳之琴面带讥笑,故意羞辱明善:“有本事把那念珠从新娘子的脖子上取下!”

    明善的精神几近崩溃,感觉中靳之琴故意跟他过不去,于是一个恶虎掏心,直取靳之琴的前胸,靳之琴轻轻地伸手一摁,明善又在席桌上坐定,靳之琴哀叹一声:“师弟,别跟自己过意不去。”

    众目睽睽之下,明善愤而离去。靳之琴还是坐着,纹丝不动。客人们经过暂短的惊愕,紧接着爆发了热烈的掌声。看样子这个老太婆武功比那个光头和尚高出许多,凡夫俗子看个热闹看个高兴,谁也不会在意新娘子跟明善和尚的恩怨情仇。

    明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不到在郭宇村栽了这么大的跟头。看样子席棚里客人们的情绪极高,大家今日见证了葛老太婆的手段,想不到凤栖城里藏龙卧虎。

    客人们轮流给坐在首席的靳之琴敬酒,靳之琴端起酒杯泯一点,既不拂众意,又显得高雅而随意。

    可是那明善却被疙瘩和王世勇拉进疙瘩的家里,两个主持也顾不上招呼席棚里的客人,轮流劝明善想开些,大家还担心明善耍野蛮,明善耍起野蛮来无人能敌。

    明善坐下,一言不语,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直喝得酣醉,倒头便睡,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醒来,看见周围没有任何人,院子里俩个男孩正在玩耍,一个大肚子少妇跟一个老太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正在晒太阳。明善知道,那少妇是疙瘩新娶的小老婆,那老太婆正是疙瘩他娘。那两个男孩是疙瘩的儿子,弟兄俩长得一模一样。

    明善看自己睡在一扇门板上,身下铺着莎草,身上盖着被子,他不知道现在是啥时辰,只是感觉浑身困乏。明善不想起来,努力回想着喝醉酒以前发生过的往事,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记不起。

    猛然间明善看见自己身边放着一串念珠,思绪里的那些迷雾逐渐消弭,仿佛是许多年以前,脑海里再现了那场婚宴明善遭遇的尴尬,看样子曲终人散,明善被搁置在门板上忏悔,心里纵有千般悔恨万般遗憾,这阵子也不会有人关心明善。

    洋芋进屋了,挑一担水,这一家子所有的重活全是洋芋一个人承担,不过洋芋毫无怨言,活得坦然。

    洋芋看明善醒来,脸上显出惊喜,告诉明善,他已经酣睡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

    明善什么话都不会说,挣扎着坐起来,感觉中有点头晕,可能是中午,十月天的太阳显得柔和。

    洋芋继续问道:“饿了吧?锅里有饭。”

    明善站起来,手扶着墙走出屋子,猛然间感觉自己老了,有种壮志未酬身先衰的悲哀。明善趔趔趄趄走到茅房,解下裤子把憋了几天的污浊排泄,终于感到肚子一阵轻松,有种卸下重负般的舒坦。

    明善重新回屋时岳母洋芋已经为女婿舀好了洗脸水,明善在铜脸盆里洗了一把脸,然后开始吃饭。

    洋芋说,疙瘩在瓦沟镇收购大烟,临走前说,要明善去瓦沟镇找他。

    洋芋还说,靳之琴临走前托付洋芋转告明善,凤栖城里来了两个长安的工匠,极有可能会修复那两尊铜鼎。

    洋芋还说:“那念珠是板兰花新婚的丈夫张东魁送过来的。张东魁说,板兰花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明善这么贵重的礼物。”

    明善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地吃完饭,临走前,才对洋芋说了一句:“我得把你喊一声娘,对不?你放心,只要明善还活着,如果有对不住秀花秀气的地方,天打五雷轰!”

    明善走了,洋芋把明善送到路边,看明善不朝村外走,反而朝村内走。

    洋芋提醒明善:“路走反了。”

    明善说:“我晓得。”

    洋芋心里一阵吃惊,这明善会不会找板兰花闹事?洋芋跟在明善后边,不停地劝说明善:“明善,想开些,千万不要莽撞。”

    估摸着来到板兰花家门前,看门前拴一条狗对着明善狂吠,明善回过头问道:“这是不是那个张什么家?”

    洋芋只得如实相告:“正是。”

    明善从脖子上卸下那串念珠,稍使手段,将那念珠挂在狗脖子上,然后转身离去。

第794章

姜秉公的两个侄女毛桃毛杏是大家闺秀,从小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最开始来到郭宇村感觉新奇,白天游山玩水晚上被强壮有力的丈夫搂在怀里,感觉中日子过得惬意。可是时间一长就显露出富户小姐的那种娇贵,特别是又要做饭又要哺育两个儿子,吃的饭食除过小米还是小米,况且山里蔬菜不多,感觉中日子过得乏味。于是两个女人开始跟她们的丈夫闹事,要求邓银川邓铜川把她们带回凤栖。

    地不平邓金元心里暗喜,老人家早都想让儿子媳妇把两个儿子拴在裤带上,回到凤栖重操旧业,做棺材虽然挣不来疙瘩钱(形容整捆子钱、很多钱),但是比较稳当,可是邓银川邓铜川经过一年多的土匪生活,感觉中那种无拘无束的豪爽日子让人舍不得离开。两个儿子劝说他们的媳妇,现在正是跟上疙瘩挣大钱的日子,过了这个村就并没有这个店。媳妇们虽然对丈夫撅嘴,但是经不住丈夫的亲热和好言相劝,尤其晚上离不开丈夫的搂抱,那种夫妻间的缠绵什么时候都让人难以释怀,男人的爱是女人的鸦片,一旦染上想戒掉也难。这就是夫妻,那种情感黏稠得化不开。

    邓银川邓铜川遵照疙瘩的嘱托,骑上马去凤栖南塬查看大烟的长势,由于天下雨很晚,大多数平坦的土地都种上了庄稼,偶然在庄家地里看见罂粟花开,那也不会有多大收成,这一年想大量收购大烟很难。

    临走前两个男人告诉他们的妻子,他们最多三五天就回来。毛桃毛杏虽然依依不舍,但是总不能让丈夫把她们带上。眼看着俩位男人消失在树林子里,路的尽头扬起一溜灰尘,两个女人抱着两个儿子好像圣母抱着天使,长长的头发被风吹散,眼睛里噙着泪花,仿佛生离死别。

    风里站久了,直到看不见她们的丈夫,这才蓦然回首,发觉她们的公爹就站在两个媳妇的后边。

    地不平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除过爱在戏台子下边伸长脖子,一辈子没有想往过其他女人,这阵子看见两个儿子媳妇抱着两个孙子缠缠绵绵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搞的嘴里竟然流出了涎水。那是一种非常自然的心态,任何男人见了漂亮女人都得动心。两个儿子媳妇看见公爹呆若木鸡的样子,还以为公爹也在为儿子担心。

    毛桃毛杏甜甜地叫声:“爹,咱们回屋。”

    地不平猛然间清醒过来,喔了一声,好像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脸上显出尴尬。其实儿子媳妇对公爹还算孝顺,因为公爹能帮她们劈柴担水,还能帮她俩哄孩子,浪漫的山村住着两个浪漫的女人,女人把两个孩子塞给公爹,顺着田间地头,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不平知道两个儿子媳妇去干什么,村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大都去南山茆上去割大烟,那里的罂粟早熟,毛桃毛杏不为去割烟,为的是那里是女人的天下,大家在一起一边割烟一边唱着酸曲,相互间调笑逗乐。

    地不平是个木匠,早早地为两个孙子做好了摇摇车,摇摇车上安装上木轱辘,然后推着一个孙子拉着一个孙子,来到前两天刚停工的建筑工地上。其实房子已经初见眉目,明年春天开工时用不了多久就能竣工,疙瘩决定让工程停下来谁也无法抗衡。可是地不平干了一辈子木工雕刻活,一旦闲下来就有点手脚发痒。早在疙瘩决定停工前地不平就提出要求雕梁画栋的活儿可以利用冬天闲暇时间来做。疙瘩表示感激,感觉到老人想给你把活干得更好你也无可厚非。疙瘩嘱咐老人干活不要太累,然后给老人拿来了当年能买到的上好茶叶和白糖,地不平把茶叶自己熬的喝,白糖分给两个儿子媳妇让她们哄孙子。

    孙子睡着了,十月的太阳还比较温暖,地不平给两个孙子盖上被单,然后开始雕刻门窗,当年农村的窗子很有讲究,最常见的是八卦窗,还有富贵不断头、莲花落、最复杂的要算百鸟朝凤。地不平心想这土匪大本营也跟农家一样,必须把门窗雕刻得富丽堂皇。老人使出他的看家本领,那种露一手的想法强烈。

    眼看着太阳偏西,两个儿子媳妇还不见回来,地不平只得把两个孙子推到一排他跟儿子媳妇暂时栖身的茅屋前,这些茅屋地不平占了一半,常贵生常建生和他们的媳妇孩子占了一半,原先常焕生的妈妈和和丈夫安远也在这里住着,以后为了照顾金童玉女,常焕生和妈妈以及丈夫安远搬到良田爷的院子去住。

    两个孙子醒来了,哇哇直哭。地不平伸长脖子瞅着那边地头,看见两个儿子媳妇提着瓦罐,袅袅婷婷,嘻嘻哈哈地从田埂上走过来。两个女人把瓦罐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给孩子喂奶,地不平朝那罐罐看了一眼,立刻惊呆,只半天时间,两个女人割的大烟已经几乎将瓦罐装满。

    平日里大都是两个儿子搂着他们各自的媳妇睡觉,地不平睡旁边的一小间茅屋。那天晚上吃完饭一切照旧,地不平还睡他那一间小茅屋。夜间的月亮一会儿被云遮住,一会儿又露出鲜亮的姿容。地不平虽然白天被儿子媳妇的风姿看呆,但是到了夜间也没有什么想法。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地不平从来不想把别人的女人搂在自己怀里。地不平睡得安稳,呼吸均匀,山村的夜晚凉风习习,有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

    突然之间,两个儿子媳妇大呼小叫,说她们看见了窗子上爬着鬼!地不平被惊醒,光身子穿一只大裤衩来到院子里,院子内月光如洗,什么都没有,蓝蓝的天上月明星稀,飘着几片白云。

    地不平推开门进入儿子媳妇的屋子,看两个儿子媳妇惊恐地搂在一起,两个孙子被惊醒了,哇哇直哭。女人赤身裸体的形态让地不平看得眼里流出了酸水,他把头迈向一边,安慰两个媳妇:“别大惊小怪,爹爹睡在门口为你俩做伴。”

    地不平还出了屋子围着茅屋转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为了给两个儿子媳妇壮胆,地不平把门板铺在地上,睡在地上为儿子媳妇做伴。

    可是停一会儿两个儿子媳妇又大呼小叫起来,说窗子上有鬼!地不平朝窗子上看去,看见行运的阴影从窗子上掠过,忽明忽暗。

    地不平释然,告诉两个儿子媳妇,窗子上的阴影是云的影子,并没有什么鬼魅。

    也许两个儿子媳妇真心关怀她们的公爹,邀请地不平上儿子媳妇的炕上来睡,而且说得有情有义:“爹,您都一把年纪了,睡到地上给我们做伴我们心里过意不去,您就上炕来睡吧。”

    地不平被一种情绪激发,好像身不由己。天上的行云渐渐变厚,山村在黑暗中静默。地不平颤栗着爬上儿子媳妇的炕,有一种老骥伏枥的悲壮。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几天邓银川邓铜川从凤栖南塬回来。毛桃毛杏告诉他们的丈夫:“咱爹回凤栖了,说他再不来了。”

第795章

卧龙岗山寨成为土匪大本营已经有些年代,原来是黄河岸边的一座庙宇,究竟供奉着什么神仙不得而知。何仙姑投奔山寨时大约二十岁不到,山寨上已经被一个叫做“大拇指”的头目占领,那时候土匪们的主要营生就是在黄河两边打家劫舍,卧龙岗山寨的对面隔河相望就是山西的鹰嘴,鹰嘴上也被一帮子土匪盘踞,这一带的富户人家为了不受土匪骚扰,大部分人家每年都按时给土匪们进贡。杨九娃接过何仙姑的权杖在山寨上当大哥的初期,仍然干着杀富济贫、拦路抢劫、打家劫舍的营生,有时沿途的商贾、富户人家的掌柜、小姐都成为土匪们绑票的对象,如果被绑票者的家属不按照土匪们的要求拿出数目可观的赎金,土匪们随时都有撕票(杀害人质)的可能。

    两年前疙瘩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权力之争,荣登了土匪头目的宝座,可是卧龙岗山寨却成为疙瘩的耻辱,因为山寨的路边埋着杨九娃和麦穗的坟墓,疙瘩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枪射向麦穗(香玉)的瞬间,绽裂的胸腔在汩汩冒血!那一刻谁也无法理解疙瘩的感受,可怜的女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保护着疙瘩的尊严,疙瘩每次路过麦穗的坟茔都把头迈向一边。卧龙岗成就了疙瘩的事业,疙瘩却下定决心离开这块伤心之地,疙瘩在郭宇村重建土匪大本营的真实目的无人知晓,许多人认为疙瘩是为了巴结胡老二这个大佬。

    人们内心对疙瘩的质疑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消弭,事实上疙瘩行为做事比杨九娃干练,即使胡老二靳之林曹武直这些黑道头目也对疙瘩评价极高,疙瘩依靠坚强的毅力和忍辱负重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此刻,夕阳西下,层林尽染,疙瘩独自一人坐在麦穗的坟堆旁,燃起一堆篝火,为心灵弥合伤痛的裂痕。刚才,疙瘩陪着曹武直一行来山寨视察。那曹武直跟疙瘩年纪相当,正是崭露头角的年华。曹武直站在山巅上遥望黄河对面的鹰嘴,询问疙瘩:“为什么要放弃卧龙岗山寨?”

    疙瘩坦然一笑:“杨九娃大哥已经将山寨赐予胡老二。”

    曹武直感觉惋惜:“这是一条龙脉,跟对岸的鹰嘴一脉相承,有时,风水非常重要。长安城里胡老二的实力雄厚,他来这里只是一时兴之所至,相信胡老二不会在这山寨久居。”

    疙瘩沉默,未置可否。山寨上建筑物周围杂草众生,看似好久无人居住,大家在山上转了许久,由于屋子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曹武直一行还得返回瓦沟镇居住。临下山时疙瘩突然对随身保镖安远和林丑牛说:“你俩在山下等我,我想一个人在山上待一会儿。”

    大家互相间回望了一下,谁也猜不透疙瘩此时的想法。不过这也正常,每个人都有不愿告诉别人的秘密。一行人骑马飞奔下山,山路上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思绪随着岁月的链条燃烧,支付完灰烬,感觉到心胸被忏悔和无奈填满。

    两年来,每当杨九娃忌日,疙瘩总要带领着众弟兄违心地祭祀一番,那种祭祀隆重而悲壮。可是杨九娃旁边麦穗的坟堆上却被驱邪的柳木桩子插满,那是对一个女人灵魂的亵渎,谁都认为麦穗罪该万死,只有疙瘩一个人的心里在淌血。

    明月初上,一缕青烟袅袅升腾,顾俊山远远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近前。只见疙瘩单膝跪地,以手抚胸,好似在祈祷,又像在宣誓,让人感觉庄严肃穆……许久,疙瘩站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在夜幕中守望的顾俊山,翻身上马,也没有跟顾俊山打一声招呼,朝山下飞奔而去。

    疙瘩决心为麦穗修庙,修一座娘娘庙。那年月神仙的职衔可以由凡夫俗子随便任命,郭宇村修了一座三官庙,庙里供奉着老良田一家祖孙三口。大约两年以后郭宇村对面的卧龙岗山崖上出现了一座娘娘庙,庙里供奉的娘娘叫什么名字只有疙瘩心里清楚。

    疙瘩请来了石匠,在山崖上为娘娘凿造石屋,谁也想象不来石匠雕刻的娘娘像谁,因为人们根本不知道那香玉就叫麦穗。娘娘的莲花座不似莲花,更像一捧成熟的麦穗。娘娘庙凿成以后香火渐旺,甚至山西那边的信男善女都淌过黄河来卧龙岗山寨乞儿求女。

    石匠凿造石屋跟疙瘩收购大烟没有关系。为了拓宽收购的路子,疙瘩决定亲自去一回宁夏,疙瘩好像听人说过,沙漠里种植的烟土成色最好。河套平原上人们引黄河水灌溉,天旱一点对植物生长影响不大。

    从陕北去宁夏路途最近,可是要经过八路军的属地,疙瘩知道八路军严禁种植贩运大烟,从铜川经过甘肃正宁也有一条路可以到达宁夏,那样一来路途较远。疙瘩决定舍近求远,因为虽然多走一些路程,但是比较保险。

    曹武直也派了得力人手跟疙瘩同行。六年前回族部落武装骑二师从凤栖撤出后就驻扎在宁夏,疙瘩到得宁夏以后确实看到了农民们种植了大量的罂粟,但是真正设点收购却有点无从下手,疙瘩决定冒险跟骑二师头领取得联系,那些回民杆子们一听说收购大烟,立马把疙瘩一行奉为座上宾。

    钱真是个好东西!有钱走遍天涯海角通行无阻,无钱你寸步难行。疙瘩想象不来在宁夏建立收购点竟然这么顺利,当下跟骑二师的头领们商议好了大烟的接收价钱,然后留几个人负责接收货源,疙瘩本人顺原路返回。

    可是大约十几天以后那些留在宁夏的人又全部灰溜溜地回到凤栖,回来的汉子们告诉疙瘩,宁夏的大烟已经被胡宗南和胡老二全部统购。

    疙瘩气得骂娘。骂完以后又有一点心有不甘,感觉中如果大烟生意失败了他这些乌合之众就要解散。疙瘩第一次服软了,真正感觉到自己势单力薄,可怜巴巴地瞅着曹武直,问出的话也没有底气:“曹兄,你看这事咋办?”

    曹武直到底是大场面过来之人,他劝疙瘩不要泄气,车到山前必有路。曹武直要疙瘩到刘军长哪里借一辆吉普车,直接去长安跟胡老二谈判,从胡老二和胡司令手里接收大烟。

    刘子房军长也非常慷慨,当即表示一辆不够派两辆,对黑道生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和关心。这一次是疙瘩和曹武直亲自出马,如果谈判成功了,曹武直就计划接收整个西北地区的烟土。

    一行人坐上刘军长派的美国吉普一路颠簸。到达长安时的确受到了胡老二的热情接待,胡老二亲自在长安酒店设宴为疙瘩和曹武直洗尘。宴会正进行间进来靳之林和靳羽西父子俩。曹武直一见这父子俩心凉了半截,知道自己又被靳之林算计。

    父子俩非常随意地坐在桌子上,还在关切地询问:“凤栖大烟收购进度怎样?”

    疙瘩实话实说:“凤栖今年大烟的收购量不及去年的十分之一。”

    靳之林的儿子靳羽西显得少年老成:“这关系不大,生意靠大家伙来做,今年西北收购的烟土还是要从凤栖运过黄河,那里相对而言比较保险,日本人也希望在那里接货。”

    疙瘩感觉怎么都行,弟兄们本身就靠苦力挣钱。可是那曹武直却显得非常沮丧,自己到底没有逃脱靳之林父子的操控。

第796章

人随着年纪的增长,思绪里那种偏颇就愈加明显。漏斗子的孙子满院跑,可是漏斗子却看着板兰叶怀里抱着的那个最小的孙子最亲,因为那是漏斗子的亲孙子,血管里流淌着漏斗子的传承。

    这就叫做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过狼婆娘不介意,大狼的媳妇春花也不会介意。唯一介意的是豹子的大媳妇板兰根。板兰根不但介意,而且有些嫉妒。自己的女儿也长到四岁了,豹子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能说不亲,但是比起板兰叶怀里抱着的儿子来,就明显地有了差距。特别是到晚上,姐妹俩睡在一条炕上侍奉一个男人,那豹子总是早早地钻进板兰叶的被窝,搂着板兰叶干起炕上的那种活路来总是显得有些夸张,算起来板兰叶也才十五岁不到,可是小姑娘出道太早,对待男人跟女人间的那种破事显得老练而成熟。女儿跟着奶奶去睡,板兰根钻进被窝里黯然伤心,她用被子蒙着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悲伤的情绪找不到释放的出口,那是一种尴尬一种耻辱,板兰根的心里萌生了一种报复,感觉中这种活法实在太窝囊,必须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下雨天,女人们无法到大田里割烟,板兰根悄悄收拾了一些祭品,提着篮子出门。板兰根首先来到爹跟娘曾经住过的茅屋,看茅屋已经坍塌,院子里长满了野草和鲜花,有几株罂粟开得艳丽,思绪里再现了爹娘和七个兄妹,女儿无法评价爹娘的得失,只能为远在天国的爹娘献上一点思念和忏悔。不管怎么说发生过的失误难以弥补,板兰根不该让自己的亲妹子跟自己睡在一条炕上,让豹子轻而易举地占了板兰叶的便宜,穷乡僻壤的山村,人的道德底线非常模糊,没有棉花见火不燃的道理,那板兰叶非常自然地对姐夫投怀送抱,把板兰根彻底晾在一边。

    前一段日子板兰花喜结良缘,竟然攀高枝进了张家的大门!郭宇村人对东北来的那两家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张东仓张东魁以及金智清仨弟兄个个孔武有力,让女孩子看见有一种无形的兴奋。板兰花的新婚让姐姐板兰根想起她跟豹子的初恋,在密密的杨树林子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树林里显得扑朔迷离,板兰根把身子靠在一颗树上,豹子伸手拽下板兰根的裤带,踮起家伙就给板兰根戳了进去……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奉献,板兰花彻底把自己交了出去。男人和女人之间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有的只是那种动物的本能。假如不是后来亲哥哥板胡把板兰根压在文秀的炕上强暴了亲妹妹,豹子和板兰根的婚姻可能就不会出现危机。

    唉——说什么为时已晚,板兰根自己酿成的苦酒只能自己来吞咽。

    雨中站久了,浑身已经湿透,看不远处一幢新修的庙宇伫立,板兰根知道那是三官庙,三官庙里供奉着良田爷和憨女楞木夫妻,那是非常和谐的一家三口,想不到飞来横祸,一家三口人几乎在同时死于非命。板兰根还知道她剩下的唯一弟弟板匠,以及被公婆丢到树林子里,后来又被良田爷捡回来扔进狗窝里吃狗奶长大的,板兰根跟亲哥哥板胡生下的怪胎憨面子也在三官庙里跟刘媒婆一起相依为命。

    那憨面子人前面后,是板兰根的骨肉和耻辱,不知道为什么板兰根此时非常想见到憨面子,不管怎么说憨面子是板兰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板兰根没有理由嫌弃。

    一缕青烟从三官庙的窗子上涌出,一股肉香随风飘来,山里的寺庙没有那么多讲究,板兰根抬脚走进庙里,看刘媒婆和两个孩子正在吃肉。

    弟弟板匠首先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姐!”

    想不到那憨面子也歪歪斜斜地站起,一说话嘴斜鼻子歪:“娘——”

    刘媒婆显出一个老人的慈祥:“板兰根,我看你浑身已经湿透,快来烤烤火,早晨起来两个孩子打死了几只老鼠,祖孙三个试着烤熟吃,还行,你尝尝,跟鸡肉一样。”

    板兰根没有吃那老鼠肉,而是伸出胳膊把两个孩子抱紧,那憨面子在娘亲的怀里有些失重,算起来孩子已经五岁,虽然长相丑陋,但是大脑基本清醒,可能刘媒婆也经常对憨面子灌输板兰根就是他的亲娘的思想,所以母子俩一见面,相互间都有那么一点迫不及待。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刘媒婆对于板兰根的到来显得热心,老人家一辈子颠沛流离,到老来居无定所,只得在三官庙里跟两个未成年孩子暂且栖身。刘媒婆对任何人都显出一种巴结的姿态,为的是能够赢得一点同情心。当初板兰根嫁给豹子时还是刘媒婆说媒,刘媒婆一直力劝板兰根把心放宽,女人家本身就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任何事情只能随缘,任何时候只能认命。

    板兰根从篮子里拿出一些食品,刘媒婆表示感激。接着刘媒婆告诉板兰根,有些赶脚的汉子们想在村子里收买一些烟土,他们知道疙瘩收购大烟,担心跟疙瘩起了冲突,赶脚的汉子当然害怕土匪,所以在村里买大烟只能偷偷摸摸进行。

    板兰根稍作思考,心里有些活动,这件事还不能让豹子知道,豹子已经被疙瘩聘用为建筑工地材料保管,要不是公爹漏斗子力阻,豹子说不定早已经参加了土匪队伍。漏斗子守着豹子这一个儿子,总担心豹子遇到什么意外,特别是三狼、二狼死了以后,把豹子关在家里,不准豹子外出。如果豹子知道了有人在村里收购大烟,说不定就会给疙瘩透露风声,疙瘩虽然对村里人比较厚道,但是跟那些赶脚的汉子交恶也会让刘媒婆吃罪不起。

    刘媒婆说,大量的烟土不敢卖,但是少卖一点总可以。刘媒婆让板兰根回家跟大嫂子春花商量,别太死心眼。卖一点大烟为自己攒一点体己。

    正说话时进来一个赶脚的男人,那人看样子四十岁不到,一进寺庙就在板兰根的脸上瞄来瞄去,然后把身上背的褡裢放下,说:“我是侯生福打发来的。”

    这是一句黑话,只有刘媒婆听得明白。那是刘媒婆委托侯生福给她的女儿春花说个男人,春花的下场跟板兰根差不多,春花的丈夫大狼已经在外边跟自己另外找了一个八路军媳妇。

    看来那个赶脚的汉子把板兰根当作要给他介绍的对象,被雨淋湿的女人脸颊泛白,板兰根本身长得还算端庄,也难怪那汉子在板兰根脸上瞄来瞄去。

    那汉子好像有点迫不及待,把褡裢放在地上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自我介绍,他叫蔺生根,三十六岁,爹娘已死,光棍一人。

    刘媒婆说:“客人你误会了,面前这个女人是来庙里烧香的。并不是要给你介绍的女人。”

    岂料板兰根却说:“你当真看得上我吗?”

    那个叫做蔺生根的汉子点头:“看上。”

    板兰根把憨面子拉到蔺生根面前,说:“这是我的儿子,你嫌弃不?”

    蔺生根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不嫌弃。”

    刘媒婆接上话茬:“看上女人就不能嫌弃人家的孩子,这孩子虽然长相丑陋,但是不憨。”

    板兰根态度非常坚决:“你如果当真不嫌弃,我就立刻跟你走。你土里刨食我跟你提上罐子送饭,你拉枣棍讨饭我跟你打狗做伴。”

第797章

棒槌移花接木,把白菜介绍给顾俊山,好容易把老班长重新拉回到自己的炕上,却抱养了白菜跟连长(已经死亡,以上三人全是被刘子房军长解散的、郭麻子的游兵散勇)在一起生的儿子。因为棒槌本身不会生育,不会生育是女人最大的缺陷。老班长其所以跟白菜在一起鬼混,最终目的还是想给这个世界上留下一条自己的根。现在,顾俊山把白菜领上了卧龙岗,老班长也就死了那条心。每天晚上棒槌跟老班长坐在豆油灯下,看着他们抱养的那个小儿子在炕上孑孓学步,老男人跟老女人对视着,总感觉他们的日子里多了一些凄凉,少了一些温馨。

    老班长始终认为棒槌是个好人,这一点不容置疑。可是五十岁的男人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唉——算了吧,想得再多也无用,这辈子能走到这一步也算烧了高香,思想起那些血洒疆场的弟兄,自己的命运还算不错。到老来晚上睡觉时有个挠痒痒的伴儿,百年之后有人能向你的坟堆上添一撮黄土,不用抛尸荒郊无人问津,应该感到知足。

    儿子睡着了,棒槌把儿子挪到一旁,然后把狗皮褥子铺在炕上,看老班长坐在狗皮褥子上脱了裤子,棒槌又把被子拉开给老班长盖上,这才从罐子里挖出来一点黑膏子(大烟),用手搓成麦粒大小,把一根铁丝放在豆油灯上烧红,放在黑膏子上一烙,立刻一股白烟窜上来,老班长张开大嘴一吸,那白烟顺着口腔进入腹中,老班长摒心静气咽一口唾沫,稍停片刻,才将嘴张开,感觉惬意和舒服。

    旧时的兵痞不抽大烟的极少,老班长也是一个烟鬼,这一点棒槌清楚,不过棒槌控制着老班长的烟量,每天晚上只给这个老男人烧一个泡。可是这天夜间棒槌索性放开让老班长把烟瘾过足,都这一把年纪了,谁知道能活多久?老班长过足了烟瘾,把双手伸向半空舒展了一下腰,然后下炕撒了一泡尿,上炕来感觉精神十足,把棒槌搬倒,看那女人的两只****瘪瘪的,能数清身上的肋骨,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白菜那猪尿泡似的****和那肉墩墩的身子。女人跟女人不一样,跟棒槌在一起没有激情。那棒槌噗一口把灯吹灭,然后把头探进被窝里,一张嘴在暗夜里寻找着,猛一下咬住老班长的命根子拼命地吮吸,老班长啊呀一声大叫,整个身子如坠云雾之中,紧接着浑身的血管紫胀,好像铁锅煮肉火急汤沸,又似春蚕破茧丝丝缕缕。看来棒槌为了拴住老班长的心,使出了浑身解数。

    男人激情的闸门一旦打开,那气势犹如大坝决堤,一泻千里。老班长过足了烟瘾,虽然一辈子从戎,但是逛窑子舔锅底(几个男人轮奸一个女人)日尻子那样的活路样样精通。不会生孩子的女人也有一些蹊跷,沟壑里那种收缩和扩张均匀而有力,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那样阴湿,男人住进去干燥而温暖,别具一番滋味。反正不论白天人们过得怎样,到了晚上几乎家家的炕上都变成了战场,那是一种激情的泄露,憋足气的阀门需要开闸,男人女人永无休止地鏖战,低矮的茅屋里演绎着一场场颠鸾倒凤的厮杀。

    不论晚上怎样,白天穿上衣服的人们仍然看起来道貌岸然,老班长告诉棒槌,谷凤谷鸣两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睡在一起有伤风化,棒槌是不是应该管一管两个儿子,把小姑娘固定给一个小伙子做媳妇。

    其实棒槌心里明白,把热恋中的少男少女分开很难,谁都从年轻时过来,棒槌被谷椽谷檩从黄河里捞上来时还不是侍候两个男人?不过那时候棒槌已经成年,干起那种事情来不用担心损坏身体。棒槌最担心的是三个孩子年纪还小,那小姑娘最多十二三岁,年轻人到一起不惜一切,两个小伙子无休止地折腾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能否承受得起?

    棒槌留意观察,发觉那小女孩跟上两个男孩子形影不离,大概这也是缘分,就目前来说,棒槌还离不开谷凤谷鸣,因为三个孩子能帮助棒槌割烟,虽然今年大烟的产量远不及往年,但是郭宇村人就靠大烟维持生活,据说疙瘩放出话来,他在郭宇村收购大烟就不打算挣钱。

    棒槌对老班长说,顺其自然吧。不顺其自然也没有办法,人家愿意。这个村子向来把男女之间的那些破事不当一回事,男人女人之间都没有什么忠贞可言,反正上一辈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凭什么要求年轻人遵守伦理道德?

    小女孩说她叫什么贞子,农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没有讲究,大都是大人们兴之所至胡乱给孩子起个名字,那个名字便伴随孩子一生。棒槌不知道贞子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小女孩叫缝衣服的“针”,开玩笑道:“叫锥子更好。”

    这年头女孩子生育的年龄越来越小,那板兰叶为豹子生了一个男孩,玉女也生了一个男孩。两个女孩子大都十四岁不到就当了妈妈,也不见郭宇村人说三道四,这个村里有一个特点,地里不出产闲话。

    可是那老班长也不知道咋想,好像总以为三个孩子妨碍了他什么,心里头对那谷凤谷鸣产生了嫌弃,那种嫌弃与生俱来,有一种后老子蛮儿的传承,反正人跟人不一样,老班长心想要么他带上棒槌远走高飞,要么想办法把三个孩子分开。

    如果这种想法老班长跟棒槌商量一下也行,可是那老班长还喜欢独断专行,那天老班长装着无意来三官庙转悠,老班长听说豹子的大媳妇板兰根跟上一个赶脚的汉子跑了,是刘媒婆帮忙扯的皮条(形容撮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老班长想找刘媒婆也跟那个什么贞子瞅一条汉子,把那贞子带走。反正老班长看见三个孩子在一起讨厌,打发走一个他心里轻松。

    刘媒婆对于郭宇村所发生的一切知根知底,板兰花跟上赶脚的汉子走了,临走时并没有带憨面子,因为那憨面子腿脚不灵便,带上是个累赘。这件事刘媒婆给狼婆娘打过招呼,狼婆娘好像有一种卸下包袱的轻松,对于豹子来说板兰根已经无足轻重。郭宇村疙瘩娶了两个女人,人家是土匪头目,可是豹子还是勉为其难,姐妹俩同时侍候一个男人容易产生摩擦。

    刘媒婆并不糊涂,她不会协助老班长把贞子卖掉,那样一来刘媒婆在三官庙里都无法再待下去,那老班长也真有点贼胆,答应给刘媒婆一百银元。刘媒婆装着动心,刘媒婆要老班长回家等待消息,老班长走后刘媒婆来到疙瘩家,对洋芋把这件事说了个明明白白。刘媒婆说缺德事她绝对不会做,但是担心老班长报复,郭宇村的人她谁都惹不起。

    洋芋也是一个热心肠,感觉这男人没有好东西。其实这件事不难处理,告诉疙瘩把那老班长痛揍一顿就解决问题,可是那棒槌也太可怜,担心老班长走了棒槌伤心。洋芋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棒槌家跟老班长论理。

    洋芋的突然造访让棒槌有点措手不及,三个孩子都割烟去了,家里只有棒槌和老班长。老班长可能预见到了什么,神色显得慌张。洋芋单刀直入,对老班长说:“老班长,我给你留一点面子,这件事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你如果知趣点,就把心里的那些歪点子向棒槌坦白,如果还想抵赖,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疙瘩,疙瘩怎样处置你我管不着。”

    那老班长一下子脸色惨白,给两个女人跪下:“菩萨饶命。我看那贞子扎眼,想让刘媒婆把贞子卖给脚夫。怪我老汉鬼迷心窍,这张老脸该打!”

第798章

邢小蛮从凤栖城四进四出,每一次进出都在人生历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痕。最狼狈的要算第一次离开凤栖,身为郭麻子团长贴身保镖的邢小蛮色胆包天,竟敢强暴郭麻子的小妾山芍药,郭麻子在和尚壕挖了一条死人坑,决定把邢小蛮枪毙后扔进坑里边,临行刑前突然间起了恻隐之心,把枪口抬高了五寸,给邢小蛮留了一条活路。邢小蛮从郭麻子的枪口下逃走时曾经暗下决心,今生今世再也不进凤栖这块伤心之地!

    第二次是被用铁链子五花大绑抬进凤栖,那一次邢小蛮替日本人用假银元收购大烟犯案,被刘军长的部下用计谋捉拿归案,谁知道邢小蛮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越狱逃跑,然后挟持李明秋保护邢小蛮出城,李明秋迫于无奈,把邢小蛮通过暗道放走。

    想不到一个月后邢小蛮又重返凤栖。原来邢小蛮死里逃生返回太原,推开屋门回到家里,想不到日本鬼子的太原警备区司令和邢小蛮的日本妻子在一起鬼混。邢小蛮盛怒之下杀死了奸夫****,一夜成名,从一个铁杆汉奸一跃成为抗日英雄。邢小蛮历尽千辛万苦重返凤栖,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国民党国防部任命邢小蛮为军副参谋长。

    连邢小蛮自己都认为,他那个副参谋长徒有其名,除过每月从军务处领取军饷,邢小蛮几乎不参加刘军长的任何会议,但是邢小蛮却敢明目张胆地顶撞刘军长,刘军长清楚邢小蛮是一介武夫,肚子里没有成算,跟邢小蛮不一般见识,君子大度。

    邢小蛮南下长安只是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总感觉凤栖这座小县邢小蛮施展不开拳脚,邢小蛮快五十岁了,现在儿女双全,必须为后代打拼一片天下。

    人的一生有许多机遇,有些机遇自天而降,好像幸运偏偏砸在邢小蛮头上,事先没有任何预兆,邢小蛮竟然被国民党国防部任命为凤栖驻军副军长!让几乎所有认识邢小蛮的人都深感意外。

    邢小蛮回来了,戴着国民党副军长的头衔。谁也猜不出刘子房军长的心态,可能邢小蛮南下长安时刘子房军长已经知道了邢小蛮即将升职,所以给邢小蛮安排了高规格的欢送,但是刘军长深藏不露,显出一个大人物的涵养和城府。

    邢小蛮回到凤栖的第二天,在东门外安民梁的教场坪举行了庄严的阅兵仪式,国民党高级将领以胡宗南为首,检阅这支几乎全部美式装备的队伍,大家看到邢小蛮身着上校军服,喊口号的声音嘹亮而有序。以前邢小蛮也带领部队出过操,但是人们好像没有发觉邢小蛮具有喊口号的天赋。那邢小蛮整队、向首长报告、敬礼的姿势都威严而标准,甚至让黄埔军校的第一期学员胡宗南也有些佩服。看样子邢小蛮接受过日本人的军事训练,只是平日里深藏不露。

    邢小蛮荣归凤栖,岳父四愣子当然深感欣慰和荣幸。老人家原名叫做屈发启,跟十二能屈发祥是叔伯弟兄。可是凤栖城没有人知道四愣子的真名,四愣子这个绰号足以证明老人家年轻时曾经横行霸道,四愣子曾经为了一句玩笑话而把邓金元打成地不平(拐子)。可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行为做事不断发生变化,现今的四愣子已经蜕变为一个心地善良的耄耋老人,儿子屈志田当了县长为四愣子增光,女婿又荣升国民党的副军长!四愣子一跃而成为凤栖城最有威望的老人,风头甚至盖过兄弟十二能。

    不过老人有老人的想法,屈发启的想法肯定与众不同,外孙子的满月已经错过,给孩子过百岁(当地人把过一百天叫做一百岁)得等到过了春节以后,干脆给外孙子过一个半百岁(五十天,一般没有这个风俗,这是四愣子别出心裁),老年人都爱攀比,四愣子给外孙子过半百岁要比李明秋给孙子过满月还要排场!

    算起来离过半百岁剩下没有几天,四愣子根本不需要征求邢小蛮的意见,四愣子找兄弟屈发祥商量,想让屈发祥给他多写一些请帖。岂料屈发祥给四愣子兜头泼了一瓢凉水,老哥俩有点敲(说)不到一起。

    十二能劝四愣子不要瞎操心,儿女的事要让儿女们自己去处理,况且咱凤栖就没有过半百岁的讲究,那样一来有点强人所愿。

    四愣子嘴里说:“我再想想。”实际上心里不服。这辈子兄弟十二能的名声一直比四愣子强许多,好容易有个露脸扬名之日,却让兄弟泼了一瓢凉水。年龄大的人比较固执,四愣子认为那是十二能嫉妒。四愣子走出兄弟家的门来到县政府,直接给县长儿子下命令:“让你们的小写(相当于文书)给咱写一些请柬,我要给外孙子过半百岁。”

    屈志田苦笑了一声,感觉中老爹爹有点多此一举。不过屈志田不能当着下属的面违抗爹爹的旨意,屈志田让爹爹先回去:“这件事咱们家里人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四愣子路过叫驴子酒馆,看见酒馆内食客爆满。天气渐渐凉了,南来北往的客人多了起来。四愣子进入酒馆好像故意炫耀一般,面朝后院大喊一声:“崔秀章,给咱准备五十桌酒席,老汉我要给外孙子过百岁!”

    那崔秀章不明就里,当下问道:“什么时候?”

    四愣子报了一个日子,崔秀章掐指一算,看起来已经事到临头,这喜事设宴必须用猪肉,五十桌酒席起码得杀两头肥猪,而且各种菜蔬和铺排绝对不能马虎,崔秀章显得为难,感觉到他一个人难以承担,说得也是实话:“五十桌酒席一个人根本做不过来,老人家您是不是多联系几个厨师?”

    四愣子有点忘乎所以:“不怕,我四愣子有的是钱!”

    崔秀章还想申明,这不是钱的问题,不挣钱帮忙也行。可是不等崔秀章说话,那四愣子大手一扬:“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先给你拿一些定金,你就杀猪筹备。”

    有关四愣子在叫驴子酒馆宣布给外孙子过半百岁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地传遍了整个凤栖,没有人说这孩子的半百岁该不该过,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考虑着应该给进(送)多少贺礼。这个贺礼非同一般,大家心里对邢副军长还是有些期待,特别是疙瘩和姜秉公这些人,他们平日里对邢小蛮比较崇拜,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来一番表现?还有那些绅士土豪,得罪了县长是个什么下场大家心里清楚,没有人敢说对这一场喜事不重视。

    邢小蛮知道岳父为他的儿子张罗过五十天时几乎所有的程序已经安排就绪,再进行阻止就显得不合情理。想不到刘军长也对这件事非常热心。那是一场在凤栖的历史上非常庞大的喜宴,喜宴的主角竟然是一个刚满五十天的男孩,军队连长以上的军官都送来贺礼,全县的土豪和绅士全部到场祝贺,还有凤栖城里的商贾、百姓。当然,李明秋和郭麻子都准时入席,虽然席面上这些人仍然非常体面,但是终究今非昔比。疙瘩带来了他几乎所有的弟兄,姜秉公也不甘示弱,带着几十个民团前来恭喜。凤栖城里根本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客人,东门外的骡马大店里也摆满了桌子,坐满了嘉宾,酒馆里根本做不出来那么多的席面,军队的食堂索性抬来蒸馍和烩菜,能正经坐上席面的人不多,那些无关紧要的客人就吃烩菜和蒸馍。好像大家不是为了贺礼,而是来感受这种气氛。入夜,城隍庙的秦腔调子悠扬,客人们无处睡觉,索性坐在沿街的台阶上一边谝闲一边听戏。

第799章

明善和尚把那一串念珠套在狗脖子上,回头向丈母娘洋芋道别,然后扛起禅杖,大步离了郭宇村,步行二十里山路来到瓦沟镇,端直进入张有贵家,看见一大群人正在商议收购大烟的事宜。

    曹武直认识明善,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五台山佛陀竟然混得这样落魄,人的许多行为往往产生于一念之差,有根的植物开花授粉,无根的动物交配繁衍,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传承。明善几十年修行的成果毁于一旦,究其原因还不是犯了佛家大戒!有些事害怕明说,有些事害怕明做,唐僧长老见了女儿国的国王也不是尴尬得满头大汗!唉——人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欲望是人的本能,明善没错,什么色戒?那是一种被扭曲的人性!

    别误会,笔者并不想颠覆佛家戒律,总感觉所有的说教都很虚假,忍不住说几句真话。那曹武直首先站起来跟明善打招呼,曹武直带来的几个弟兄一起面朝明善作揖打躬。明善在山西那边还是有些影响,大家对明善还是表示尊敬。

    明善坐下,摸摸肚皮,问道:“饿坏了,有肉没有?”

    疙瘩朝张有贵使使眼色,张有贵把明善带到后院厨房,正好今早瓦沟镇有人卖獾肉,张有贵把那些獾肉买来,招待曹武直一行,那獾肉还剩一些,算这个光头和尚有口福。

    明善跟随张有贵进了后院厨房,曹武直问疙瘩:“听说明善把两尊打碎的铜鼎放在你处?”

    疙瘩坦言:“确有此事。”

    但是又申明:“疙瘩只是替明善代为保管,并无其它想法。”

    曹武直显得不以为然:“曹某只是顺便问问,并无他意。不过那铜鼎如若遇到高人修复,价格不菲。”

    明善在后院厨房吃完饭正待进屋,猛然听见屋子内大家在议论铜鼎,明善知道曹武直绝非等闲之人,现今打听到铜鼎的下落绝不会善罢甘休,想想还是为了保险起见,立刻返回郭宇村把那俩尊铜鼎背走。

    明善重新返回郭宇村站在岳母洋芋的门口,让洋芋大吃一惊,还以为明善又后悔了,前来索取那一串念珠。

    明善唱个喏。喊一声:“岳母大人,明善别来无恙,主要是来取寄存在你家的那一堆破铜。”

    洋芋并不了解那一堆破铜的价值,协助明善把那装着破碎铜鼎的褡裢搬出院子,看明善背着行走吃力,从槽头牵出一匹老马,让老马驮着那褡裢行走。

    老马驮着褡裢在山路上走得吃力,明善赶着老马走得心急。到得瓦沟镇天色已晚,明善把老马拴在张有贵门前的拴马桩上,举手敲门时心里改变了主意。明善决定亲自背着这一褡裢破铜去闯凤栖,凤栖城里有明善的师姐靳之琴,听说凤栖来了两个能工巧匠专门制作工艺,试着去打探一下,看这两尊铜鼎有没有修复的可能。

    明善把褡裢从马背上取下来,自己背着褡裢行走。那匹老马看见无人管它,仰头嘶鸣。张有贵听得门口有马嘶鸣感觉奇怪,开了大门一看,看门口拴着一匹老马。

    张有贵把老马拉进院子,疙瘩认出是他家的老马。大家围绕老马分析,极有可能是明善把老马拴在这里。

    黑道上的人脑勺子背后长眼,那明善在后院厨房吃完饭以后就不见了踪影,肯定是对曹武直一行产生了怀疑,曹武直跟疙瘩在屋子里议论铜鼎时不巧让明善听见,明善当机立断,首先把铜鼎取走藏匿在保险的地放。

    曹武直分析,明善这阵子背着铜鼎正走在通往凤栖城的路上。曹武直本不是明善的对手,但是曹武直人多势众,可以仰仗人多跟明善一拼。如果那两尊铜鼎得手,极有可能比他们收购一季大烟还划算。

    可是曹武直不能让疙瘩知道意图,这次行动只能秘密进行。所以曹武直一言不发,由着疙瘩和张有贵猜忌,好像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

    一连多日疙瘩都是早出晚归,早晨带着安远和林丑牛来到瓦沟镇,晚上回到郭宇村,虽然这一年大烟的收购量不大,但是曹武直开出的接收价钱不低,由于李明秋和姜秉公都不再入伙,疙瘩做得是独行生意,说不定比去年还赚钱。这天吃过晚饭疙瘩还是带着两个保镖趁着夜色返回郭宇村,张有贵也到后院去睡。前边院子就只有曹武直他们几个弟兄,大家在一起商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一次拦路抢劫的勾当,去强抢那明善身上背着的铜鼎。

    却说那明善身背褡裢下了驴尾巴梁,再走不远就是仙姑庵周围的柏树林,那柏树年代久远,是黄土高原的一大景致,有关柏树林的传闻也千奇百怪。明善知道这阵子即使到得凤栖也进不了城,每天早晨太阳冒花时城门才开。明善打算在柏树林里歇息,有关柏树林的传闻明善也听说一些,明善不信那个邪。

    明善进入柏树林,把身上的褡裢放在一颗大树下,身子靠在褡裢上,怀抱禅杖酣然入梦。

    猛然间明善一下子跃起,看见有几条人影朝他走近,明善知道谁来了,一点也不惊慌,心里反而有些兴奋,正好可以练一练拳脚。

    可是曹武直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斗不过明善就用枪把明善干掉,自古以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什么江湖义气,这个社会崇尚实力!

    那些黑影不断围着明善转圈,主要是想分散明善的注意力,一部分人想把明善引开,另外一部分人想趁机夺走明善的褡裢。明善识透了这些人的阴谋,站在大树下不挪一步。那是一场意志的较量,相互间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只要坚持到天亮曹武直无论如何就得撤离,终究在陕西的地界上,曹武直知道凤栖城里藏龙卧虎。

    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那明善像一尊凶煞,手执禅杖站在树下一动不动。曹武直打算尽快收场,举枪向明善瞄准。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间曹武直的手腕重重地挨了一击,手里的手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黑暗中只见一个手执烟锅子的鬼魅若隐若现,树林里弥漫着氤氲之气。

    曹武直带领着他的一帮子弟兄迅速消失。明善知道,刚才解救他的是人不是鬼。明善声如洪钟地大声喊道:“恩人现身!”仙姑庵的山门自然打开,万道佛光之中,明善看见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执烟锅子朝他点头。

    晨曦初绽的早晨,明善身背褡裢出现在凤栖城下,城门打开,万道霞光从城门洞子涌进凤栖城内,看凤栖城的琉璃瓦屋上罩满金辉。

第800章

郭麻子从戎一生,有两大嗜好,第一件是看大戏,对当年几乎所有的秦腔剧目都了如指掌,高兴时还能扯起嗓子吼几句。第二件是嫖女人,从老家蒲城爹娘给郭麻子娶的第一个河南媳妇开始,郭麻子也记不清他一辈子究竟睡过多少女人,几乎所有玩弄过的女人全都死在郭麻子的手心。最悲壮的要算牡丹红,可怜的女人怀了郭麻子的后代(郭全中),却被郭麻子无情地抛弃,郭麻子知道这个世界上他还留下一条根时郭全忠已经结婚。牡丹红为了表示自己对郭麻子的忠诚,义无反顾地跟随郭麻子东渡黄河去打日本,死在了日本鬼子的枪林弹雨之下,用血肉之躯谱写了一曲民族忠魂。

    山芍药之死对于郭麻子来说是一次难以释怀的打击。郭麻子出高价从鸨儿手里买下山芍药,曾经下定决心不再玩世不恭,只要山芍药能给郭麻子生下一个儿子,郭麻子就打算跟山芍药过到底,山芍药当真怀了郭麻子的孩子,可是有病乱投医,江湖郎中刘秃子乱用虎狼药,差一点使得山芍药命丧黄泉。从黄泉路上活过来的山芍药为了重新怀上郭麻子的后人,无所不用其极,竟然利用郭麻子去长安开会之际,跟郭麻子的贴身警卫邢小蛮混在一起……那是一桩疑案,是强暴还是通奸很难说清,反正发生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山芍药被郭麻子退回烟花巷,那女人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命断身亡,被一扇门板抬到和尚壕喂狗。而邢小蛮被郭麻子放了一条生路,二十年后跃升为国民党副军长。

    没有人知道来喜和他的老婆以及女子雀儿是怎么死的,雀儿一家三口之死是郭麻子藏匿最深的秘密,雀儿嫁给郭麻子本身就是一桩荒唐的婚姻,来喜父女满以为跟上郭麻子能吃香喝辣,想不到郭麻子一夜之间成为光杆司令,黄粱梦破,雀儿一家三口只得重操旧业,在狮泉镇唱皮影戏时跟已经落魄的郭麻子不期而遇,谁知道因为什么事郭麻子跟雀儿父子起了冲突,郭麻子竟然在狮泉镇周围的树林子里,杀死了雀儿一家三口。

    也许郭麻子从来就没有想过需要忏悔,女人只不过是糊在墙上的泥皮,剥掉一层再糊一层,闯荡江湖的汉子不可能没有女人!但是儿子却是郭麻子永久的遗憾,仅仅一个亲生儿子还生在别人的炕上,郭麻子见了郭全中有一种无形的惭愧。

    萝卜之死在郭麻子心里没有激起一点涟漪,过不了几天那酸葡萄就主动投怀送抱,成为郭麻子第s任夫人,假如明天早上酸葡萄一命呜呼,到了晚上郭麻子的炕上绝对不会缺少女人!没有女人嫌弃郭麻子脸上的麻坑,所有的女人都羡慕郭麻子那个地位,消遥巷的掌柜本身掌控着妓女们的吃饭碗,妓女们岂敢不听掌柜的指挥?

    但是郭麻子老了,已经没有了当年驰骋疆场的能力,对女人的兴趣逐渐消弭,郭麻子的人生观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现在最令郭麻子羡慕和追求的事就是儿孙绕膝。

    郭麻子对杨勇有一种精神依赖,感觉中有杨勇在面前郭麻子的精神就不再孤单。郭麻子曾经尝试着去药铺探望他的亲孙子郭济,谁知道那小孩子根本不理郭麻子这个爷爷,儿子郭全中甚至说,你再不要来打扰孩子的学习。

    郭麻子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耻辱,郭麻子下定决心培养杨勇,郭麻子培养杨勇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跟八义图一样,把仇恨的种籽埋在杨勇的心里,培养杨勇长大以后替父报仇。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填补老年生活的空虚。郭麻子从内心里把杨勇当作亲生儿子对待。看样子郭全中对郭麻子深怀芥蒂,郭麻子还指望杨勇为他养老送终。

    可是杨勇居然让何仙姑强行带走了,如同剜了郭麻子的心头肉,郭麻子知道,他自己远不是何仙姑的对手。郭麻子曾经找过李明秋,希望李明秋能为他出主意想办法,想不到李明秋兜头给郭麻子泼了一瓢凉水。郭麻子看过许多秦腔戏,对待秦腔戏里宣扬的忠孝礼仪笃信不疑。郭麻子感觉世道变了,所有的人都变得极端自私和利己。郭麻子贼心不死,下决心把杨勇从何仙姑手里夺回,那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郭麻子必须对得起挚友杨九娃。

    邢小蛮南下长安走得匆忙,郭麻子庆幸自己当年对邢小蛮枪下留人是一生中的一件得意之作,二十年后邢小蛮知恩图报,把郭麻子当作知己,无论干啥事都忘不了郭麻子,郭麻子成为邢小蛮的座上宾。等待是一种焦灼和无奈,郭麻子在焦虑中等待邢小蛮回来,郭麻子并不了解邢小蛮的内心,邢小蛮是郭麻子在凤栖城里的精神支柱。目前看来只有邢小蛮能帮郭麻子从何仙姑手里夺回杨勇,其他人都没有那个能力。

    邢小蛮终于归来了,是荣归!郭麻子一辈子望尘莫及的事竟然让邢小蛮轻而易举地得到,副军长!这可是一顶份量不轻的官帽,足以让所有认识邢小蛮的人趋之若鹜。邢小蛮错过了给儿子过满月的日子,可是给儿子过五十天却搞得凤栖城沸沸扬扬。郭麻子理所当然地前去恭贺,并且坐了一个对于郭麻子来说恰如其分的席位,郭麻子吃饱喝足回到烟花巷,躺在躺椅里思考怎样求邢小蛮出马为自己夺回杨勇。

    刘子房军长将郭麻子的队伍解散,却把郭麻子任命为副参谋长,没有人宣布将郭麻子的副参谋长解职,究竟是那一级副参谋长不得而知。这个副参谋长没有国民党国防部的任命,当然比起邢小蛮来就逊色许多。郭麻子思考了许久,终于从箱子底下翻出了已经几年没有穿过的军装,郭麻子穿上军装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看到了一副落魄的模样。

    郭麻子穿上军装重新在凤栖的石头街上出现,凤栖人以为郭麻子疯了,这个疯子已经忘记了自己。郭麻子打听到邢小蛮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直接来到邢小蛮办公室门前,看门口站着门卫,给门卫通报,就说郭麻子求见。

    邢小蛮给足了郭麻子面子,亲自走出办公室迎接郭麻子的到来,办公室的规格不比刘军长差多少,正面墙上仍然挂着国民党旗和孙文、蒋委员长的肖像。邢小蛮没有对郭麻子穿军装表示诧异,老领导可能也在怀旧,有一种壮志未酬的气慨。邢小蛮亲自为郭麻子倒茶,郭麻子接过茶水放在茶几上,然后站起来,非常滑稽地给邢小蛮副军长敬了一个军礼。

    邢小蛮还礼,看样子当了副军长的邢小蛮显得非常随意。接着邢小蛮坐在郭麻子身边,用眼睛看着郭麻子,脸上带着征询。

    郭麻子突然泄气,感觉中邢小蛮从气势上压倒自己。郭麻子说,说得没有底气:“邢副军长,我来找你有一件事,何仙姑抢走了杨勇,想求你帮郭某把杨勇夺回。”

    邢小蛮面带微笑,说得不紧不慢:“何仙姑是谁?杨勇是谁?望老领导给咱介绍明白。”

    郭麻子结巴了:“杨勇是杨九娃的儿子,何仙姑想必副军长不会不认识。”

    邢小蛮还是一副谦恭的神气:“我这个副军长是捡来的,刚上任就抢夺人子,会不会让人家说三道四,反诬咱仗势欺人?”

第801章

大凡高官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总是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来扑捉一些关于自己前途命运的信息。刘子房军长也不例外,他认为国民党高层升任邢小蛮绝对不是一个孤立事件,这件事不可能跟刘子房军长无关,最佳的效果是一起升职的前兆,说不定国民党高层对刘子房另有重任,刘子房正值中年,在国民党军界里属于少壮派,况且治军有方,深得委员长信赖,升职的可能性很大。

    另外一点就是利用邢小蛮的影响加强凤栖驻军的力量,八路军一直是蒋委员长的心头大患,消灭共产党的武装力量是蒋委员长的终极目标。抗战开始以来凤栖一直有国民党的重兵把守,其最终目的不言而喻。

    在刘军长看来邢小蛮的升职绝对不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更不可能利用邢小蛮来对刘军长实施掣肘或者监督,国民党高层也不是白痴,部队内耗意味着自己打败自己,在事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任何一点决策的失误都会影响全局。

    综合了所有的因素以后,刘子房对邢小蛮的升职显得大度。看来邢小蛮这个混混并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过去这几年邢小蛮一直深藏不露。刘军长把自己的一些职权分配给邢小蛮负责,为邢副军长布置了一幢宽敞的办公室,每次开会时总是询问邢副军长再有没有什么意见需要表述。而邢小蛮总是显得非常随意,恰到好处地表现自己,既不张扬也不刻意低调,让那些对邢小蛮升职不满的师团长们有点错估了他们自己。

    凤栖城的势力在重新分化组合,老一辈弄潮儿在逐渐淡出,邢小蛮成为最耀眼的一颗新星。从邢小蛮坐进自己硕大的办公室之日起,邢小蛮门庭若市,前来造访者络绎不绝,邢副军长须臾应酬,不摆架子,但是也不轻易许愿,总是模棱两可,表现得圆滑而老练。

    这里刚刚把郭麻子送走,猛然听到大门外有人高声叫骂:“邢小蛮,你个挨槌子货,哈巴狗卧粪堆,装起了大狗!老衲到你门前化缘来了,你死了莫(没)有?”

    邢小蛮知道谁来了。邢小蛮对明善师傅一直表示尊敬,邢小蛮也知道这一年来明善一直在陕西瞎混,如今混得落魄。可是邢小蛮一直坐在自己硕大的办公桌后一动不动,听任明善佛陀在门外叫骂个够。那明善骂的口焦舌燥,起了疑心,放下褡裢问旁边站岗的卫兵:“这里可是邢副军长的官邸?”

    卫兵们窃笑,笑完以后表情严肃:“老和尚你不要骂了,再骂我们就以妨碍公务罪把你捆起来。”

    明善和尚不跟卫兵们论理,有点迟疑地背着褡裢打算离开。明善进城后没有直接去找靳之琴,明善对靳之琴在郭宇村羞辱他还深怀芥蒂,明善在叫驴子酒馆吃饭,无意中听到别人说邢小蛮已经升职,于是就背起褡裢扛着禅杖来找邢小蛮,明善打听到邢小蛮的官邸,站在门前叫骂了半天,不见邢小蛮应答,明善以为屋内的主人不是邢小蛮,背起褡裢打算离开,正在这时邢小蛮身穿一套军官服装,出现在明善面前。

    看着邢小蛮威严而光彩照人的姿态,明善有点自惭形秽,笑得苦涩:“打听到徒弟升职,特来拜访。”

    邢小蛮双手抱拳,面对师傅作揖:“小蛮永世难忘师傅的搭救之恩,刚才误认为是那些泼皮叫骂,没有听出师傅的声音,多有得罪。”

    明善的肚子里生成了许多蝎子,感觉中这邢小蛮故意作践师傅,还装得振振有词,大有一种得了便宜卖乖之势。可是明善看自己穿得邋遢,风尘仆仆,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惭愧,于是自我解嘲:“竟然在相爷府前叫骂,这张臭嘴该打!”

    邢小蛮释然:“师傅言重了,小蛮并不是什么‘相爷’。大家出来都是混饭,小蛮也弄不清为什么被人家高抬。”

    说话间邢小蛮把明善师傅迎进自己的办公司,勤务兵进来泡茶,邢小蛮关切地询问师傅:“吃饭了没有?”

    明善回答刚刚吃了一碗驴肉。紧接着指着地上的褡裢,说出了那两尊铜鼎的遭遇,听说凤栖城新来了两个工匠,主要来询问这两尊铜鼎能不能修补。

    明善还说:“这两尊铜鼎已经被曹武直盯上,昨夜晚在仙姑庵山门外的柏树林子里跟曹武直周旋了一夜。”

    邢小蛮了解有关铜鼎的所有细节。为了保护铜鼎邢小蛮还从疙瘩哪里分得两千两黄金,邢小蛮也清楚明善师傅为了这两尊铜鼎而舍弃了五台山佛陀的宝座,下山来跟各路蟊贼厮杀了一年,现今铜鼎已经破损,邢小蛮也不知道那破损铜鼎的实际价值。可是听说曹武直为了铜鼎而跟踪了明善一夜,不能不让邢小蛮为之心动。邢小蛮问道:“师傅打算把这两尊铜鼎怎样处置?”

    明善回答,铜鼎乃稀世珍宝,可惜已经破损,首先把铜鼎修补还原,然后为铜鼎找个稳妥去处,目的只有一个,战乱年间铜鼎不能落入外国人之手。

    邢小蛮起了恻隐之心,邢小蛮清楚刘子房军长这几年不动声色为自己捞取许多好处,邢小蛮也有老婆有孩子,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邢小蛮在这两尊破损的铜鼎面前闻到了铜臭,邢小蛮升任副军长以来所办的第一件公务就是,答应为这两尊铜鼎提供保护,并且答应跟长安来的工匠协商,咨询这两尊铜鼎怎样修补。

    寻找那两个长安来的工匠并不难,两个工匠正在为凤栖制作凤凰的图腾,现今图腾的模子已经完工,最后一道工序是精雕细刻和打磨,那可是一件功夫活,师傅手艺的高低全在雕刻方面显示。邢小蛮为明善师傅洗了澡,给明善师傅重新制作了一身行囊和袈裟,然后带着明善来找两位工匠。

    十二能屈发祥虽然卧床已经几年,大脑并不糊涂。屈发祥虽然认识邢小蛮,但是相互间并不往来,看见女婿邢小蛮(邢小蛮娶了十二能的侄女屈满盈,所以也可以称作是十二能的女婿)带领一个光头和尚前来造访,心里不免有些咯噔,当下说道:“老衲身子不便,不能下床为客人泡茶。”

    邢小蛮把十二能叫了一声:“爹”。看见十二能满脸疑惑,当下说明来意,想寻找两位师傅修补铜鼎。

    屈发祥释然,当下让老婆子去把那两位工匠请来。鲁艺和长安工匠也隐约听说凤栖瓦沟镇出土了许多文物,可惜没有机会一饱眼福。听得明善和尚说要修复什么铜鼎,赶忙回答:“能否让我们先看看。”

    两位工匠跟随邢小蛮和明善来到邢副军长的官邸,办公室内摆放着一只硕大的保险柜,那保险柜是邢小蛮从机要科长闫培春哪里借来的,邢小蛮思之再三,只有把铜鼎放进保险柜保险。

    保险柜打开,那两尊破损的铜鼎摆上桌面,两位工匠拿出放大镜观察了半天,然后直起身告诉明善和邢小蛮:“这两尊铜鼎绝非一般,可能制造于仰韶文化时期,可以断言是中国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铜鼎。修复起来非常吃力,必须一块一块地焊接,焊接工艺比制作两尊铜鼎还难。最少需要两年时间。”

    长安工匠还告诉明善师傅和邢小蛮,去年通过凤栖运往山西出售给日本人的两尊铜鼎赝品正是他们参与制作。

第802章

凤栖人经过了一年的干旱,终于明白,庄稼汉还是以种粮食为本,种大烟挣钱再多,灾荒年间没有粮食吃照样死人。八月底,荞麦成熟,暂时解决了粮食危机,紧接着时令不等人,白露已过马上到了种麦子的节气。由于麦子绝收,麦种籽成了问题,况且隔年的麦种籽出芽率很低,往年一亩地种六斤麦种籽,这一年就得种九斤,全县人口只有四万多的凤栖,光驻军就一万多,当年可开垦土地四十多万亩,人均十亩土地,广种薄收是凤栖的一大特色,黄沙遍地走、亩产二三斗,遇到灾荒年,家家卖儿女。即使在凤栖粮仓的狮泉镇和县城周围,丰收年景小麦能有五斗(180斤至200斤左右)收成就算到顶。

    为了确保小麦能够适时下种,身为县长的屈志田上任以来第一次主动请求刘军长,希望刘军长能够协助调拨一些麦种。当年长安的形势也跟凤栖一样,胡宗南司令掌控着陕西的一切事务,国民党陕西省政府形同虚设,政府看军队的脸色行事,形成了事实上的军阀割据。

    刘子房军长权衡利弊,表示全力支持凤栖秋播,并且请示胡宗南司令,从关中调来凤栖几十万斤麦种。可是关中麦种跟凤栖麦种品种不一样,关中农民种的是白麦,这种小麦在关中亩产一石以上,不知道凤栖的土地和气候能不能适应。凤栖农民种红麦,这种麦子抗干旱、抗风沙、耐寒,但是产量很低。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凤栖农民把两种麦子搅和在一起种进田里,他们也没有什么经验,也不懂什么科学依据,更不懂什么杂交优势,想不到歪打正着,搅和在一起种的小麦第二年获得了大丰收,地里长出的小麦比原来的红麦穗大粒饱满,但是特征却有点跟红麦相似,农民们给这种麦子起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叫做红大脑(头),这种红麦比原来的红麦产量大一些,极有可能是利用了一种杂交优势,一直延续种到上一世纪八十年代才逐渐消失。

    屈鸿儒老弟兄三个,老二屈鸿章在长安做生意很少回家,老三屈鸿德因患疯癫病英年早逝。屈鸿儒三个儿子,大儿子屈清江、二儿子屈清海跟二爸在长安读书,毕业后就留在长安协助屈鸿章打理生意。并且在长安娶妻生子,只是过年时带着全家回凤栖给屈鸿儒老俩口拜年。屈鸿儒身边只留下三儿子屈清泉一个,娶凤栖南塬宜章村老土豪石根柱之女为妻,也有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屈鸿儒也有五十八九年纪,老人家一辈子认准一个死理,土里刨食过日子最稳当。老人家自幼饱读诗书,知书达理,但是不爱结交官家,不会仗势欺人,跟李明秋走得不是一条路子,在凤栖活得很有人气。

    屈清泉在十二能的私塾里读了几年书,便回家协助老爹爹耕种凤栖城周围几百亩土地。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当年大户人家喂几槽骡马(一槽牲畜几头十几头不等),雇用十几个长工,可是常常长工们吃白面,掌柜的吃黑面,用清泉的话说,黑面吃上实在。

    其实屈鸿儒家完全不需要凤栖县政府救济的小麦种籽,屈鸿儒对那关中上来的小麦种籽还有些怀疑,终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白麦服不服凤栖的水土还不一定,为了保险起见屈鸿儒跟儿子商量,咱家的小麦种籽完全够用,咱们就种本地小麦种籽。

    屈清泉从来不跟老爹爹犟嘴,可是年轻人有时候也喜欢冒险,清泉看那关中上来的小麦又白又大,决定背着老爹爹换一些麦种籽试验一下,只要麦子种到田里就刨不出来,说不定来年还能有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屈清泉决定去找屈福禄的儿子屈礼仓商议,两家的老人是世交,屈礼仓跟屈清泉又成为最要好的朋友,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两个年轻人很对脾气。

    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决定违抗一次老爹爹的旨意,老年人形成旧的观念很难改变,屈福禄也不相信关中上来的麦种籽能适应凤栖的土地。大户人家老掌柜的都很威严,一般情况下屈鸿儒屈福禄决定了的事情儿子们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屈清泉和屈礼仓背过老爹爹驮了一些麦种籽去县政府兑换,大家都是熟人,县长屈志田没有不给两位年轻人兑换麦种籽的道理,两位年轻人换好麦种籽也不敢驮回家,屈鸿儒在县城外有场院有场房,主要是为了收割碾打方便,有时也能防雨,还能存放工具,场房修得还是有些规模,可能有十几间瓦屋,有时碾打下的粮食来不及晒干,也暂时在场房内寄存。

    屈清泉和屈礼仓把兑换来的麦种籽暂时存放在场房内,两个年轻人商议,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给红麦种籽里搅和一些白麦,反正这件事不能让两家的老掌柜知道,要做得绝对保密。

    凤栖县历经一季麦子绝收,人们对种麦子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很少有人打算把土地闲置下来明年种植大烟,当年生产力低下,四十万亩土地养活四万农业人口仍然有人食不果腹,灾荒年间路边仍然有倒毙的饿殍,有牲畜的人用牲畜犁地,没有牲畜的人家就用人拉犁,往往看见丈夫弯腰弓背拉着犁铧在前边走,媳妇扶着犁杖跟在后边。凤栖县政府补助的小麦种籽根本不够播种,有旧麦种籽的殷实人家趁机放债,借一还二、借一还三,各式各样的放债方式都有。反正人跟人不同,有人趁人之危,也有的人家把麦种籽无任何附加条件借给穷人。

    两个年轻人偷换麦种籽的行为早被他们的老爹爹发现,屈福禄跟屈鸿儒在一起碰头,商量怎样处置两个不听话的后人。其实老掌柜们也不是有意跟儿子们为难,他们主要是放不下老爹爹那一份尊严。两个老庄稼把式种了一辈子粮食,他们的预见具有不可抗拒的权威。正是屈福禄屈鸿儒最早预见到了天将大旱,提前做好了准备,才使得两家人把损失降到最低。年轻人也忒大胆,竟敢违抗父命!

    屈鸿儒和屈福禄分别当着他们全家人的面,把两个年轻人好一顿训斥,训斥完了告诫年轻人,坚决不能种关中的麦种!

    屈清泉和屈礼仓自小接受的是三纲五常的教育,尽管他们满心委屈,但是还必须要按照父亲的意志执行。两个凤栖塬上的老庄稼把式,两个一辈子活得刚直不阿的老农民,终于按照自己的经验完成了小麦播种。冬天一场大雪,春天几场小雨,第二年小麦获得了丰收。屈鸿儒和屈福禄家的麦垛子照样比别人家大许多,因为他们是种庄稼的大户。可是碌碡下边碾出来的小麦却有很大的区别,关中跟凤栖混种的小麦产量最高,凤栖本地的小麦亩产不过三五斗。

    新麦子打下来了,扬净晒干,放到石磨上磨成面,屈福禄和屈鸿儒端起饭碗教训俩个儿子:“吃吧,咱凤栖塬上的老红麦嚼上劲道。”

第803章

曹武直要想在乱世中为自己谋得一方天地,必须投靠日本人,实际上曹武直已经那么做了,这一次西渡黄河来凤栖收购大烟,本身就是跟日本人合伙做生意。但是曹武直有一条底线不可突破,就是坚决不能对日本人供出靳之林未死的消息。曹武直知道,在太原靳姓家族的势力非常强大,最起码他现在还没有能力跟靳姓家族对峙。

    可能曹武直自己也不知道,他从山西带来的帮手中间混进了日本人的奸细。这很正常,交战的双方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向对方渗透,刺探对方的军事情报和商业情报,所以有关靳之林未死的情报日本人已经掌控。但是,日本人跟靳姓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日本人清楚,在太原剔除靳姓家族很不容易,说不定弄垮靳姓家族就是弄垮他们自己。池田司令是一个中国通,深蕴知己知彼的内涵,尽管靳之林曾经捉弄过池田,但是池田不会轻易对靳姓家族下手,靳姓家族不但做毒品生意和文物生意,靳姓家族还对山西几家大的煤矿控股,所产煤炭大部分运往日本。就目前来说,靳姓家族在山西起的作用不可替代。

    战争发展的趋势出现了明显的转折,日本人在节节败退。精明的池田早都在为自己的退路铺垫,千方百计地搜刮财富成为池田的主攻方向。毒品生意离开军队的暗中纵容寸步难行,这一点任何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虽然两军对垒,可是池田跟胡宗南之间靠毒品生意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个世界本身错综复杂,权力的背后就是利益之争,交战的双方看起来不可调和,可是幕后的交易一刻也没有停止,最可怜那些用血肉之躯殊死搏击的将士,他们被告知要对君王绝对忠诚。

    西北地区其它地方的大烟已经被靳之林胡老二之流控制,曹武直对贩运大烟信心锐减,凤栖周围的县城能够收购起来大烟的数量有限,靳羽西有意把凤栖周围的大烟收购放弃,也清楚曹武直之流没有多大的能力。

    下了第一场冬雪不久,一溜小车开进凤栖县城,小车全是清一色的宾利,令当年的凤栖人大开眼界。第一辆小车里坐着胡老二和他的娇妻文慧,第二辆小车里下来靳羽西。胡司令和靳之林没有一同前来,负责接待客人的是副军长邢小蛮。

    邢副军长没有在叫驴子酒馆为客人设宴,而是把设宴的地点改在军人餐厅,宴席开始前靳羽西不知道附耳对邢小蛮嘀咕了一些什么,邢小蛮亲自把靳羽西带到葛老太婆的羊肉泡馍馆。

    靳羽西面对葛老太婆双膝跪地,口称:“姑姑。”葛老太婆稍一犹豫,即刻猜到了下跪的是谁。老太婆颤栗栗地从藤椅上站起,双手把侄子靳羽西扶起来,看样子临行前靳之林已经对儿子交代,要儿子到凤栖后先去拜见姑姑靳之琴。靳羽西邀请姑姑前往赴宴,靳之琴非常爽快地答应。

    宴席的进行过程就不必赘述,值得一提的是往年出尽风头的李明秋没有出席,也没有邀请曹武直一行前来作陪,感觉意外的是疙瘩作为主宾出席,看来一切都经过刻意安排,因为第一批运往河东的烟土没有曹武直的股份。

    紧接着十几辆军用卡车拉着部队给养进城,当年拉运军用物资的卡车几乎全部是载重两吨半的美国嘎斯车,卡车在指定地点卸下部队给养,然后开出东城门上了驴尾巴梁一路朝东开到黄河岸边炮团的院内停下。原来卡车内军用给养和毒品混装,上面装着袋子洋面,洋面的下面是大烟。把洋面卸在凤栖,大烟拉到黄河岸边。

    黄河还没有封冻,河水看起来粘稠,河两岸结着薄薄的冰。天阴沉沉的,山川里刮过来凛冽的风。疙瘩和他的弟兄们帮忙把烟土卸下,看黄河的对岸停着一艘小船,看来双方已经达成了默契。

    那时曹武直一行正站在卧龙岗山寨面对黄河的一端,心情复杂地看着簸箕掌十几辆嘎斯车正在卸载大烟。

    疙瘩根本没有考虑到胡老二会来凤栖,把卧龙岗山寨安排让给曹武直一行居住,胡老二突然到来让疙瘩措手不及,曹武直肯定跟胡老二还有靳之林的儿子住不到一起,况且卧龙岗山寨属于胡老二出资修建,假如胡老二提出要在山寨居住,疙瘩应当怎样应对?

    看来今年接待曹武直本身就是失误,疙瘩错估了情势,以为胡老二靳之林再不会做大烟生意。事到如今只有跟曹武直把情况解释清楚,动员曹武直从卧龙岗搬走。除此以外别无他法,疙瘩任何人都得罪不起。

    疙瘩带领着弟兄们把大烟卸下,初步估算足有两万多斤,这些大烟用一艘小船全部运过黄河对岸也需要几天时间。炮团安排司机和卸车的弟兄吃了一顿蒸馍烩菜,吃完饭疙瘩带领弟兄返回郭宇村,看见蜇驴蜂门前停着几辆小车。

    疙瘩知道胡老二来了,心里一阵紧张,假如胡老二提出要在卧龙岗山寨居住,岂不让疙瘩尴尬?疙瘩来不及想好应对的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接待胡老二。

    胡老二见了疙瘩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在胡老二的眼里疙瘩比李明秋强许多,疙瘩能一眼看透,李明秋肚子里鬼点子太多。胡老二嘱咐疙瘩听从邢小蛮安排,胡老二还说今年大烟的过河费用一切由邢小蛮支付。

    疙瘩表示挣钱多少他不在乎,弟兄们到一起图个痛快。疙瘩索性把卧龙岗山寨让曹武直居住给胡老二表明,疙瘩申明他并不清楚胡大哥今年还会来凤栖做大烟生意。

    想不到胡老二却说,他只是带文慧来凤栖转转,已经到了冬季,住到山寨上看不到什么风景,明年秋天他来,今年就让给曹武直居住。他今夜跟文慧住在凤栖,明天一早就回长安。

    疙瘩问道:“有件事还想请教胡大哥,跟胡大哥一起来的那个靳之林的儿子怎样安排?”

    胡老二回答:“这件事有邢副军长安排。靳羽西也不打算在凤栖久居,他可能跟随运输大烟的船只返回河东。”

    疙瘩有些嫉妒,看看人家,这才叫做生意!而自己带领着这一帮子弟兄,充其量只是一些搬运工!疙瘩想把他收购的那一点大烟转让给胡老二,胡老二表示拒绝:“疙瘩你把胡某看扁了,胡某不会搅和别人的生意。人家曹武直来凤栖多日,凤栖今年收购的大烟自然归曹武直所有。”

    胡老二在郭宇村看望了岳母蜇驴蜂,然后跟文慧一起,驱车回到凤栖,第二天就从凤栖返回长安。

    邢小蛮陪同靳羽西来到黄河岸边,看样子他们早都认识,相互间显得非常随意。黄河两岸用船摆渡运输大烟比羊皮筏子保险,疙瘩和他的弟兄们把大烟装上船,河东伪军们用铁索把渡船拽过对岸,早有日寇的汽车在黄河对岸等待。那一刻黄河两岸好像不是交战的双方,更像是两个国家在进行边界贸易。

    靳羽西跟随运输大烟的船只摆渡到了河东,站在河岸边向河西的客人招手。紧接着钻进一辆停在河边的小车内消失在山的壑口。

    当天晚上邢副军长没有回凤栖,而是让炮团团长准备了两桌酒席,然后亲自上山请来曹武直一行,让疙瘩大为疑惑,看来这些人都在互相利用,你根本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曹武直对邢小蛮直言:“今年收购大烟又让靳之林占先,听说凤栖出土了许多文物,邢副军长能否协助曹某做一笔文物生意?”

    邢小蛮慨然应允:“如果有需要邢某帮忙的地方,在所不辞。”

    须臾之间,邢小蛮用眼睛的余光,看见了一张阴险的面孔,那个人邢小蛮认识,曾经跟邢小蛮在一起为日本人效劳,看来曹武直带到河西的这些杆子里面,混进了日本鬼子的特务。

    不过邢小蛮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89/ 第一时间欣赏寡妇村最新章节! 作者:支海民所写的《寡妇村》为转载作品,寡妇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寡妇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寡妇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寡妇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