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寡妇村TXT下载寡妇村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寡妇村全文阅读

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04章

瓦沟镇人弄不清,那穷鬼张虎娃不知道凭什么,日子就像吹胀的猪尿泡,一夜暴富。

    家家的锅台连着炕,烟囱朝上,窗子安在墙上,老鼠的眼睛瞅着粮仓,谁家的光景过得咋像只有隔墙邻家清楚。张虎娃家前几天还揭不开锅,几个孩子饿得能数清身上的肋骨。村里人没有看见张虎娃领着大女儿走进张有贵家大门,却看见张虎娃从张有贵家背出来一褡裢粮食。张有贵家的粮食也是疙瘩接济,张虎娃不知道有什么面子,竟然从张有贵家借出来粮食。灾荒年间自身难保,谁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情,反正米下到锅里香味四溢,邻家的孩子看见张虎娃的孩子吃米粥馋得哇哇直哭。张虎娃把孩子关进屋子不让出门,孩子们根本就不知道吃得是他们姐姐的骨血,一个个把小肚皮撑胀,还感觉不满足,用眼睛看着娘,娘的脸上挂满泪珠。也许此刻,花儿正被张有贵压在身下,经历女人一生中仅有一次的初夜时刻。花儿可能没有悲伤,可能还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献身,但是孩子们可能最不理解他们的娘,娘的心里比蜂蜇还难受。

    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头。瓦沟镇只有一条街道,街道不长,开着几家商铺,十几户殷实人家以张有贵家为中心,依次修建了十几幢四合院,四合院的布局是,北面为上,有的人家上屋为砖窑或者石窑,东西两边厦屋,南边有的是砖墙带着门楼,有的是一排房屋带着门楼,大门两边两尊石狮子把守,石狮子的大小和门楼的高低往往显示出这家人的富有。几百户穷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围着瓦沟镇的街道和富户人家修建的瓦屋搭建了几百幢茅屋,茅屋的规模有大有小,有的人家日子过得有点起色,也零星可见茅屋的中间出现瓦屋。

    张有贵家的三进院子北面不是窑洞,而是五檩四椽的大型瓦屋,那瓦屋的修建的确有些讲究,雕梁画栋不说,所有的建筑全部套卯,不用一根铁钉,据说富户人家对铁钉有什么忌讳,就连棺材盖子也是套卯,木匠的卯窍活决定了木匠手艺的高低。

    一场暴雨把瓦沟镇变成了沼泽,大水退后瓦沟镇的地面抬高了一尺,周围的群山变绿了,掩盖了春天淘挖文物时的狼藉。就在人们处心积虑、望眼欲穿地等待荞麦成熟的时刻,张有贵家的场院旁边,张虎娃给他圈了一亩多地的一幢桩基,开始修建瓦屋。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说购置材料需用多少资金,单单就建筑工人的吃喝就足以使得张虎娃难以支撑。

    肯定有人从后面撑腰,不然的话张虎娃不会有那么大的胆量和能量。瓦沟镇的人们看见,场院的场房内盘了一套锅灶,张虎娃专门雇了一个做饭的为建筑工人做饭,每过三五天土匪头目疙瘩竟然用骡马为张虎娃驮来粮食,灾荒年间工匠的工资不多,只要管饭不给钱都有人干,人们闹不清张虎娃为什么那么大的牛逼,竟然能让土匪头目也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张有贵有时也到工地上来转转,看起来修建瓦屋张有贵在幕后为张虎娃打气。

    张虎娃叫花子拾元宝,一下子变得神气,穿一件对襟子黑老布夹袄,黑老布灯笼裤子,扎着绑腿,戴一顶瓜皮帽,牛鼻梁子布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但是张虎娃不当甩手掌柜,从早到晚跟着工人一起干到底,在工地上吃饭,渴了喝一瓢凉水。土工活也有讲究,打地基提石柱子张虎娃带头,连三柱子叫做凤凰三点头(一个柱子窝窝打三下),柱子窝窝必须打成梅花形状,那样打出来的地基不走形。那年月没有电夯,石夯也排不上用场,打地基和打土墙全部用石柱子一层一层地往上打,活路看起来粗糙,但是门道很大,有的土墙历经百年不倒,有的土墙天一下雨就塌。

    就像张有贵那样一砖到顶的瓦屋瓦沟镇没有几幢,大部分瓦屋四周都是土墙,有钱人家土墙外边做一层砖,也有的人家光给门窗四周垒砖,蓝砖当年三分钱一块,但是对没有钱的老百姓来说蓝砖只能用来装点门面。张虎娃的瓦屋也属于里边是土墙,外边垒一层砖的那种,就那也比茅屋强许多,纯碎用白灰垒墙也是一种奢侈,一般人家用泥土垒墙,然后用白灰勾砖缝隙,远远看起来,跟白灰垒墙的效果一样。

    当然,张虎娃家不可能一下子盖起一幢四合院,赶荞麦成熟以前能把北面的上房瓦屋盖成也不错,那是六间崭新的瓦屋,成为瓦沟镇一道风景。

    紧接着荞麦成熟了,那一年荞麦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荞麦一般用手拔,拔荞麦比用镰刀割还快,疙瘩把他的弟兄们集中起来,给岳父张有贵家拔荞麦,拔下的荞麦打成捆,背到打谷场里,用梿枷一打,黑黑的荞麦堆成垛,张有贵对张虎娃说:“叔,先给你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瓦沟镇掀起了轩然大波,张有贵娶了侄女做老婆!那可是一起轮乱的大事,如果是平常人家就违反了三纲五常,轻则在张家祠堂里族长用家法处置,一般是用枣刺抽打,打完以后女孩子就被卖到烟花巷或者远嫁,小伙子则从此很难娶下媳妇。听说过去发生兄妹轮乱活埋的也有,这几年人们自身日子难保,也就没有人把那些破事当真。

    瓦沟镇人们议论了一些时日,也就逐渐平息,在瓦沟镇张有贵的地位没有人能够代替,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来瓦沟镇都是张有贵负责接待,张有贵的女婿是土匪头目,张有贵的外甥女婿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黑道老大,张家近几年家道中兴,谁能把张有贵怎样?张有贵娶侄女做老婆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碍着别人逑事!

    人们不敢把张有贵怎么样,张虎娃却遭受了众人的唾弃,那一段日子只要张虎娃在瓦沟镇的大街上出现,立刻有人指脊背戳腔子唾沫点子乱飞,单单唾骂也就算了,张虎娃也知道自己做下缺德事,有时装聋卖哑,只要老婆孩子能吃能喝就行。可是有天早晨张虎娃起来一看,新修的房屋门上竟然有人泼上大粪!

    这明显是在糟蹋人!任何人都承受不起。张虎娃一般无事不去麻烦张有贵,害怕人说他张虎娃仗势欺人,可是这件事必须张有贵出面才能摆平,张虎娃不请张有贵请谁?

    天气渐渐凉了,张有贵穿一件皮坎肩,及拉着鞋来到岳父门前,大致查看了一下,立刻猜到这件事是谁干的。

    那一阵子疙瘩经常来瓦沟镇,就住在岳父张有贵家里指挥收购大烟,卧龙岗山寨是一块伤心之地,两年来疙瘩无事一般不去山寨。郭宇村的土匪大本营还没有修好,疙瘩就把岳父张有贵家当作他暂时的指挥中心。

    张有贵把女婿疙瘩叫到现场,请教疙瘩这件事怎样处置。

    疙瘩问叔叔:“你能猜到这件事是谁干的?”

    张有贵回答:“外姓人没有这个胆量,这件事绝对是张家族人干的。这是给我张有贵难堪,除过本家子叔叔张漂儿,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疙瘩说:“只要把人瞅对,我来唱黑脸、你来唱红脸,咱们演一段双簧,羞辱那张漂儿一下。”

    张漂儿被找来了,老家伙倒也硬气:“大粪就是我泼的,咋啦?我嫌张虎娃羞咱张家的先人!”

    疙瘩笑嘻嘻地说:“你用舌头把那些大粪舔掉。”

    张漂儿大骂:“疙瘩你以为你是谁?你爹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你猪吃桃胡到人(仁)上才有几天!”

    疙瘩提起张漂儿的衣领稍微一推,张漂儿的嘴上立刻就沾上了一嘴大粪。正在这时张有贵出现了,呵斥疙瘩:“疙瘩不得无理,那是我的叔叔,我们家族内部的事务不需要外人插嘴!”

第805章

卢师傅的瓦盆瓦罐窑已经开办了二十多年,设备齐全,卢师傅也有非常高超的烧制瓦盆瓦罐的经验,能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烧制出来的陶器很少有残次品,往年基本上都是卢师傅制作瓦盆瓦罐,软馍父子制作陶艺,每一窑陶器大都是瓦盆瓦罐和陶艺混装,陶艺一般占据了瓦盆瓦罐的空间。

    软馍的突然死亡对卢师傅来说损失很大,加之将近一年的干旱的影响,卢师傅的瓦盆窑停工一年。重新开工时李怀德又另起炉灶,卢师傅没有办法,只得单挑,重新雇个打杂的工人也不容易,瓦盆窑的技术要求很高,有些活路即使手把手也难以教会,必须用心感受,为什么大多数艺术精品全是孤品?因为制作者在打造过程中苦心孤诣,倾注了全部灵感和精力,重新制作时难以找回初时的灵感,怎么也达不到第一次时的峰值,打造出完全相同的精品。这一点卢师傅深有感受,软馍父子捏制泥人十几年,竟然没有制造出来一模一样的艺术珍品,有些泥人看起来一样,详细观察总有一些细微的差异。

    城隍庙的集市在逐渐恢复。当年瓦盆瓦罐是老百姓的主要生活用具,而且属于易碎易耗物资,农民们给儿子分家时总要买一口新锅、一把菜刀,买一套瓦盆瓦罐。随着秋粮的上场,人们对瓦盆瓦罐的需求在逐渐增长,卢师傅烧制的瓦盆瓦罐很快卖完,相对而言人们对陶艺的需求却有些滞后,那些陶艺主要是供孩子们玩耍,长安商人也不见上来订购。

    卢师傅清楚,那些陶艺比瓦盆瓦罐有前途,瓦盆瓦罐说到底只是老百姓的生活用品,而陶艺却有不可估量的艺术价值。前多年长安商贾来凤栖订购陶艺时给的价钱总让卢师傅吃惊。不然的话鲁艺不会慕名而来,而且一住下来就不打算再走。卢师傅有心跟怀德和鲁艺合伙,但是五十多岁的老人死要面子,不好意思跟两个年轻人开口。

    李怀德主要是闲得无聊,才想起来要在自己院内捏制泥人。想不到怀德的行为得到了叔叔李明秋的大力支持。李明秋的用意很明显,不想再让侄子受制于人。李明秋甚至亲自请来工匠为怀德建窑,想尽千方百计让怀德的生活独立,这其实是一条万全之计,辈辈当长工当到底还是长工,必须让怀德成为名副其实的掌柜,必须让怀德掌控自己的命运。李明秋对叔叔铁算盘还是有些眷恋,李明秋要让九泉之下的叔叔不再为孙子担心。

    可是李怀德最大的短板是不会烧窑,烧制陶艺也跟捏制泥人一样,也是一门不易掌握的工艺,陶艺还不比瓦盆瓦罐,火候掌握不好就容易报废。

    开始两窑陶艺卢师傅一直帮忙烧制到底,虽然出了一些次品,但是总体上来说还可以。卢师傅也看到李怀德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烧窑师傅,师傅只能指点一二,有些技巧的掌握必须靠心领神会。卢师傅传授技术不能说不尽力,可是李怀德总是不得要领,掌握不住火候。

    有人总结过经验,匠人心短(做事不长远)。中国民间许多工艺失传,都跟匠人不愿意给徒弟传授有关。笔者认为也不尽然,有些工艺不是学来的,而是全靠自己琢磨,心领神会。王羲之的《兰亭序》至今没有人能够超越,越王勾践剑历经几千年仍然完好如新,有些工艺水平现代人也望尘莫及。卢师傅早都看出长安上来的两个工匠身怀绝技,那种想把两个工匠雇用到自己门下的愿望强烈,可是卢师傅不会亲自把这句话说出来,甚至见了两个工匠故意疏远。卢师傅还谨记君子不夺人所好的祖训,不愿意从别人门下挖走人才。卢师傅在等待机会,等待那两个工匠主动找上门来。

    机会终于在等待中到来。鲁艺跟文秀东窗事发,怀德抓住文秀一顿暴打。十二能赶来劝长安来的工匠一走了之,不要搅和进去太深。这时李明秋特别冷静,自己的侄子有什么能耐李明秋心里清楚,文秀如果遭遇不测李怀德将一辈子再也娶不下媳妇。况且文秀的妈妈蜇驴蜂怀里抱着李明秋的骨肉,所以必须保证文秀万无一失。李明秋对满香嘀咕了几句,让满香把文秀带到隔壁自己院子那边,然后对鲁艺连劝说带威吓:“小伙子你不要逞能,看你是个人才,今日里我放你一马,还不快走!”

    夜深沉,城隍庙那边传来悠扬的秦腔调子,凤栖街道两边的商铺外面挂着昏黄的马灯。十二能坐在蚂蚱车上让人推着,两个长安来的工匠默默地跟在后边。其实鲁艺心里清楚,凤栖人对他还是相当宽容,如果不是身怀绝技,制作凤栖图腾,十二能会不会拖着带病之身力保鲁艺不受委屈?可是鲁艺也有做人的准则,好汉做事好汉当,文秀遭受暴虐鲁艺看着心疼!

    当夜无话,鲁艺回到居屋倒头便睡,谁也不知道鲁艺此时的心情。第二天天微亮,鲁艺便来到西城门口,摸出一枚银元交给守门的士兵,要士兵打开城门放他走。士兵收了银元打开城门,鲁艺端直来到卢师傅门口。

    卢师傅提着裤子为鲁艺开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鲁艺跟文秀的苟且之事已经传进卢师傅的耳际。不过卢师傅人活得正派,那样的事情卢师傅不会主动打听,卢师傅也不会问鲁艺这么早找他干啥?卢师傅只是说:“既然来了就不用走,早饭就在我家吃。”

    那鲁艺倒也爽快:“我就是找饭碗来了,往后我们二人就在你家吃饭,放心吧卢师傅,出门人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哪里的话!”卢师傅心里窃喜:“你俩吃多久我都愿意。不过,我得问问怀德,因为你俩最早是怀德的客人,怀德同意我才敢收留你们。”

    鲁艺却说:“我去做怀德的工作。怀德是个奇才,捏制的陶艺别人无法仿制,可惜就是没有拜师,有时还不得要领。卢师傅烧制陶艺的水平已经炉火纯青,你们二人都是我学习的榜样,如果你们分开将会一事无成。”

    卢师傅想问鲁艺,究竟跟李怀德发生了什么矛盾?可是卢师傅害怕客人下不来台,把说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半天,才问到:“你们一同来的那个工匠听说也手艺了得?”

    鲁艺点头:“人家跟咱们不是一个门类,那工匠是个文物修补大师,擅长修补文物,制作赝品,金石篆刻功夫独到。”

    卢师傅似懂非懂,不过也不再追问。卢师傅带鲁艺去参观他的工棚,卢师傅还拿出来前几年积攒下的李怀德父亲软馍的作品让鲁艺观赏,鲁艺一件一件地细看,爱不释手。

    正说话时怀德来了,让鲁艺和卢师傅都大吃一惊。卢师傅害怕李怀德找鲁艺闹事,因为卢师傅怀疑,软馍极有可能死于儿子李怀德之手。卢师傅开始劝说李怀德:“怀德,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千万不可鲁莽。”

    岂料李怀德却说:“我知道,我那个媳妇骚得很,日不够。鲁艺,不怪你,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从今后咱们该咋的还咋的。”

第806章

刘子房军长的小妾艳艳只有十七岁,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婚姻生变,十七岁的小姑娘可能正是爸妈的掌上明珠。可能连艳艳也闹不明白,究竟是谁把她卖到这座边界小城?那是一段难以释怀的日子,艳艳被当作一件商品一只宠物,交易者不可能考虑艳艳的感受,说起来也非常荒唐,女儿为了收买当军长的爸爸的心,竟然出钱为爸爸买一个女中学生供爸爸玩弄。刘莉莉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刘子房的第一个小妾被刘莉莉残忍地杀害,刘子房不但不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公然把窑姐娶回家在一起鬼混!

    刘子房无需做任何遮掩,有权有势就有一切。当年国民党高级将领们那一个不是私生活糜烂,就像刘军长这样正统的军人还算少数,刘子房纳一房小妾有什么大惊小怪!

    刘子房有强暴小保姆的经验,小姑娘不可能有任何反抗,有的只是惊恐和无奈,一旦有了第一次体验,接下来就对那个男人产生依赖。刘子房不可能有任何忏悔和不安,有的只是野狼捕获猎物时的刺激和疯狂,女儿和发妻为刘子房提供了猎物,刘子房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艳艳根本来不及思考,甚至都不会有任何预热,撂荒的茅草地被插上犁铧,山的缝隙里有殷红色的铁锈在流淌,小姑娘浑身像筛糠那样颤栗,刘子房驰骋纵横,出入无人之境。

    一年以后艳艳的怀里有了一个小女孩,十七岁的姑娘当了妈妈。当年女孩子十七岁当妈妈不算太小,刘子房的播种有了收获。尽管这孩子来自不易,为了这孩子闹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冲突,随着黎明前婴儿的一声啼哭,刘子房军长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内心里实际上有一种志得意满的冲动,刘子房不在意是男孩还是女孩,男孩和女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子房又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骨肉!

    刘夫人已经搬到西沟畔居住,西沟坡的土窑洞里住满了驻防的士兵,刘夫人的门口照样有士兵站岗,刘军长照旧每天去刘夫人哪里吃饭,刘夫人做的饭刘军长爱吃。几十年的老夫妻了,刘军长对待刘夫人没有什么不同。刘军长甚至抱着儿子刘诚在西沟畔散步,刘夫人有时跟在身后,看起来悠闲、恬静,刘诚是刘军长唯一的男孩,刘子房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全部热情。

    吃过晚饭刘子房回到城里,照旧在城墙上巡视一圈,下了城墙回到自己和刘夫人原来居住的四合院,门卫照旧对刘军长立正敬礼,刘军长还礼的动作显得随意。粉红色的窗帘在烛光的映衬下摇曳,一个女郎的身影若隐若现。

    刘军长推门进屋,看见保姆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艳艳胖胖的圆脸上一丝幽怨掠过,敞胸露怀抱着她的小千金正在给孩子喂奶。生了孩子的女人越发娇嫩,屋子内弥散着一股甜甜的奶味,让刘子房感觉陶醉。

    孩子过满月时刘军长力排众议,没有铺张,只是设了两桌家宴,请了几个非请不可的客人。李明秋只身一人参加了刘军长的喜宴,那一刻满香正在西沟畔的四合院内陪着刘夫人散心。

    在给孩子过满月这件事上艳艳没有发言权,事实上艳艳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经过一年多的较量,艳艳深知自己远不是身边这些人的对手,特别是对于刘莉莉,艳艳有一种难以尽述的胆怯和心怵,好像从骨子里感觉自己很贱,畏缩的身影找不到伸展的空间。可是给孩子过满月时刘莉莉竟然从长安回来了,代表妈妈参加了小妹妹满月的喜宴。甚至把刚出月的小妹妹双手举过头顶,那一刻艳艳的心几乎蹦出口腔,担心刘莉莉把她的孩子捏碎。

    本来刘夫人参加丈夫小妾的孩子的满月无可厚非,刘夫人也有这个责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夫人在几乎所有的问题上都迁就刘军长,就是在孩子出月这件事上不给刘军长面子,无论谁劝说都不行,刘子房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再跟刘夫人弄僵,只得把喜宴缩小到最小的范围,家丑不可外扬。

    有时,刘军长也会过刘夫人那边居住,比如孩子还没有出月,艳艳来了例假以后。刘子房正当中年,精力旺盛,刘夫人也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每当刘子房在刘夫人这边留宿,刘夫人总是显得不卑不亢,跟刘军长做那些事也是适可而止,恰到好处,不像艳艳那样永不满足。

    有时,艳艳折腾得刘军长心烦,也故意几天不来艳艳这边睡觉。艳艳终于胆怯了害怕了,害怕自己在刘军长身边失宠。对于没有权力和地位的女人来说,失宠的下场将会很惨。艳艳终于明白,她必须有一个刘军长的孩子,这样才能拴住刘军长的心。

    艳艳不敢在刘军长面前撒娇,只得面对保姆发火,在保姆面前艳艳显示出一个主子的任性。孩子没有出月换了两任保姆,第三任保姆还是李明秋帮助寻找,李明秋告诉保姆一个绝招,如果艳艳再寻衅闹事你就故意给她不做饭,保姆果然如法炮制,艳艳吃不到饭找刘军长诉苦,刘军长显得无可奈何:“艳艳,你就不能改变一下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保姆也不容易。”

    艳艳果然老实了许多,年轻女人的身上充满弹性,城廓里的温度滚烫而张弛有度,加之艳艳夸张的喊叫,常常让刘军长无端地产生兴奋,中年男人精力旺盛,刘军长在晴雯哪里学到了许多做爱的技巧,全部拿来在艳艳身上实践,艳艳在刘军长的撞击下开始蜕变,感觉中整个人软弱无骨,有一种腾云驾雾的酣然。

    无论晚上折腾了多久,每天早上刘军长总是果断地起床,按时上班,办公室才是刘子房彰显实力的战场,下属们一个个毕恭毕敬,在刘军长面前说话总是斟词酌句,刘军长的身后挂着国民党的党旗和国旗,孙总理和蒋委员长的肖像张贴在办公室的正中,两个伟人目光炯炯地监督着刘子房的一言一行,刘军长总是不苟言笑,端坐在办公桌的正中,少将的军帽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权衡了所有的利弊,刘子房对待邢小蛮升职表现随意和大度,故意把一部分自己的职责权力让给邢小蛮执行。看起来刘军长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内心充满期待,人总是那样,得陇望蜀,永不满足,刘子房对权力的渴望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终于有一天,刘子房接到电话,胡宗南司令要来凤栖,亲自对刘子房宣读一项任命。刘子房内心狂喜,表面上却显得平静,他让勤务兵把办公室擦洗得纤尘不染,亲自带领下属军官清扫凤栖的石头街道,连老百姓也看起了稀罕,聪明人一下子就能猜到,凤栖肯定要来一名政府要员。

    第二天接近中午胡宗南司令终于到来,刘子房军长带领全体下属在办公室迎接,只见三名礼仪军官捧着一套军装、一把指挥刀、一本任命书迈着正步进入刘军长办公室,所有的下属早已经明白,刘军长升职的时刻到来。

    胡司令打开任命书,宣读:

    兹任命刘子房为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军中将军长。

    国民党的军长里边,中将不多,西北军只有刘勘军长是中将军衔,看样子国民党高层也经过深思熟虑,凤栖不可能换帅,只能把刘子房的军衔升职。

    刘子房非常威严地接过任命书,还是那句套话,誓死为党国效劳!所有的下属军官热烈地拍手,任命仪式结束。

    但是对于艳艳来说,刘军长升职对她关系不大,艳艳不需要弄懂少将和中将有什么不同,艳艳只希望刘子房每天晚上都睡在她的被窝里边,然后搂着艳艳永不停歇地耕耘。可是刘子房却有些失落,这次任命跟刘子房的期望值有些差距,刘子房一边在艳艳的身上不停地抽动一边问艳艳:“艳艳,你说,这少将的槌子和中将的槌子有什么不同?”

第807章

日本人始终没有忘记,凤栖城里还有一个日本人田中。田中最早是作为日本特务被派往凤栖潜伏,九一八事变前后,田中参与了刺杀****副主席******的活动,日本鬼子的那一次军事行动被延安侦破,当年的红军在甘泉打了一次漂亮的反伏击战役,田中侥幸逃脱,但是负了重伤。一辆牛车把田中拉回凤栖,田中的身份从此暴露。

    日本鬼子接受的是杀身成仁的军国主义教育,要求参战者对天皇绝对忠诚,不成功则成仁是日本人的信条,一旦走投无路剖腹自杀者甚多。尽管田中娶了一个中国姑娘做媳妇,并且有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儿,但是田中不可能不为天皇效忠,事实上特务的职业功成名就者极少,绝大部分潜藏者身份暴露之后都选择了自杀,据说特务们上衣的第二个钮扣是用剧毒制作,一旦吃进肚里瞬间死亡,田中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却意外地收到了上级的一条指令,指令要求田中对国民政府实施诈降,换取国民党的信任以便在蒋管区长期潜伏。

    这是一桩疑案,田中究竟是不是诈降只有日本人清楚。田中收到的指令早已经被田中焚毁,反正田中对当年凤栖的国民驻军交出了电台、手枪以及其它作案工具。声称他主要是舍不得女儿和老婆,因此上决定投降。

    当年的国民党政府开动了所有的宣传机器,大肆渲染田中投降这一事件,甚至在全世界都引起了轰动,因为日本人向交战的对方举手投降的极少,大和民族信奉杀身成仁,田中的举动无疑是一颗炸弹,引起舆论一片哗然。

    日本政府选择了沉默,对田中的投降不发表任何意见。抗战开始初期日本鬼子野心勃勃,提出三个月灭亡中国,许多大城市沦陷,侵略者不可一世,对国民党占领区的渗透活动日益加剧。田中曾经险遭日本特务的暗杀,不论最初的宗旨是什么,看来日本人对田中已经失望。谁也猜不透田中的内心活动,这个日本人反复无常,田中甚至对同样投奔八路军的渡边大打出手,两个日本人打架的主因肯定还是因为对战争的看法不同。

    随着日本人派往河西的特务组织一次次覆灭,随着战争的局势朝着对日本人不利的方向转化,日本人也逐渐停止了向河西渗透的特务活动。近几年很少有河东过来的日本特务跟田中接头,田中看起来也死心塌地,循规蹈矩,依靠自己精湛的医疗技术,为中国军队服务。

    战争是一头怪兽,战争制造杀戮和死亡,战争同样也衍生毒品走私、武器贩运以及形形色色的黑道犯罪。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势不两立的两军最高指挥官,他们一方面对下属们宣示不成功则成仁的信条,在战场上寸土必争,枪口喷射着死亡,敌我双方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实践着对最高统帅的忠诚。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些躲在最安全的掩体背后的司令们,却在暗中进行毒品交易、文物走私,大发战争财。战争的胜负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无关紧要,战争的组织者们以将士们的生命为代价,疯狂地掠夺和积累财富。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战争的发动者为了无限膨胀的欲望,总是把战争的理由编的无比神圣。狡猾透顶的池田司令此刻可能已经嗅到了战争的结局,去年给天皇搞了两尊铜鼎得到了天皇的赏识,毒品走私当然不会放弃,文物走私照样让池田趋之若鹜,池田本身是一个中国通,对每一件有价值的中国文物都爱不释手。尽管他已经搞到了许多文物精品,但是内心并不满足。曹武直西进凤栖收购大烟,池田专门派了一个特务跟踪,特务跟踪的并不是曹武直本人,曹武直在池田的心里无足轻重,池田下令让特务跟田中建立联系,去年池田曾经派人跟田中接头,想不到田中有意回避,看样子田中也有难言之隐,这一次必须对田中恩威并施,大棒加胡萝卜齐上,既以高官厚禄引诱,又要对田中讲清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下场。

    跟田中建立联系并不是让田中收集蒋管区的军事情报,或者指示田中搞什么暗杀或者破坏活动,所有的活动在目前形势下都显得无关紧要,侵略战争注定要灭亡。池田主要是想利用田中特殊的身份地位,跟国民党高级将领建立联系,通过这些高级将领们搞一些文物精品。

    田中跟邢小蛮曾经有过节,邢小蛮的升职引起了田中的警惕。那一天邢小蛮从黄河岸边回到凤栖,直接派人传来了田中。田中进入邢小蛮的办公室明显带着敌意,田中不喊报告也不敬礼,而是双手插腰,问话中带着挑衅:“邢副军长。是不是还要跟田中决斗?”

    邢小蛮笑笑,屏退左右,然后说:“邢某跟日本人打过交道,知道你们日本人硬折不弯。”

    那田中也是一条硬汉,故意挑逗邢小蛮的火气:“我看你这办公室暗藏杀气,是不是想将田中置于死地?”

    邢小蛮正色道:“田中,你误会了。我找你主要是告诉你,河东过来人了,此人我认识,叫什么川岛,中国名叫山鹰。很可能近期跟田中君联系。”

    田中显得不屑一顾:“就这些?怎样接待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费心。”

    邢小蛮有点忍无可忍:“田中,你可弄清楚,这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田中叹一口气:“我清楚我自己,你们中国人从来对我都不信任,你们是在利用我。至于我的祖国,早已经把我打入另类。叛徒是什么?叛徒是交战双方都不欢迎的败类!”

    邢小蛮点头,叹一口气:“邢某佩服田中君的直率。不过这一次池田司令亲自派人过来跟你联系,对田中君来说可能是一次机会。说不定不是什么军事任务,可能跟生意有关系。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日本人的失败已经无可挽回,高级将领们都为自己某一条后路,在目前看来,疯狂地掠夺财富是池田司令的唯一目的。”

    田中稍感震惊,你还不能不说邢小蛮分析得有些道理,战争最直接的受害者是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战争的策划者却躲在最保险的地方奢谈什么神圣的职责,一旦战争失败,最先逃走的还是那些策划者。不过大发战争财田中还是第一次听得明白。前几年只是听说什么大烟生意,田中没有参与所以并不介意,看起来战争绝不是那么单纯,战争所衍生的无所节制的欲望照样触目惊心。

    不过田中还是想让这场谈话早点结束,那些话题太沉重,田中不愿意探讨下去,田中心中最大的愿望是战争结束后能带着妻儿回日本北海道看望他的父母,到那时日本人会不会接收他这个叛徒还不一定。田中说:“感谢邢副军长提醒,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跟你通报。”

    田中说完以后就跟邢小蛮告辞,然后回到自己的四合院,想不到屋子里坐着一个人,那人看样子已经等了田中很久。看见田中进屋,那人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叫川岛,池田司令派我前来跟田中君联系。”

第808章

机要科长闫培春虽然只是一个少校的军衔,但是在刘子房的军部里举足轻重,闫培春对国民党国防部、军统乃至蒋委员长负责,军队内部有什么异动可以直接向蒋委员长汇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机要科长掌控着所有军队要员的命运。

    六年前闫培春还是郭麻子身边一个贴身警卫,那时节刘子房还是一个中校师长,刚到凤栖时人生地不熟,甚至跟郭麻子称兄道弟,对郭麻子施以恩惠,把闫培春从郭麻子身边挖走,刘师长亲自保送闫培春到国民党宝鸡黄埔分校学习,一年以后闫培春从黄埔分校毕业,返回凤栖当了刘军长的机要科长。

    从一个士兵升至为军长,刘子房深知自己在国民党的高层里没有根基没有势力,因此上行为处事跟其它高官迥异,刘子房没有培植自己的心腹,跟所有师以上军官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即使那些贴身警卫也是过一段时间就撤换一批,行为做事喜欢独断专行,几乎所有的下属都对刘军长表示敬畏。

    六年来刘军长身边所有的师团长都被调换,唯独没有调换的只有闫培春和钱磊团长,钱磊前一个时期由于在瓦沟镇指挥失误惹起民变被刘军长撤职,可是新派往瓦沟镇的团长由于情况不甚熟悉,在瓦沟镇干了不足一月就主动要求调回,瓦沟镇北面就是八路军管辖的边区,东边渡过黄河就到了山西,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刘军长迫不得已又把钱磊派往瓦沟镇驻防。

    每天早晨刘军长精神奕奕,在两个贴身警卫的保护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上班,第一个来给刘军长汇报的总是闫培春。闫科长胳肢窝里夹着文件夹,习惯地立正、敬礼,刘军长还礼的动作显得随意。紧接着闫科长把机要文件夹双手捧给刘军长,刘军长批阅文件时总是一丝不苟地端坐在办公桌前,显得认真、严肃。批阅完的文件又重新复查一遍,然后把文件夹合上,交给闫科长处理。

    闫培春亲历了有些下属由于不满刘子房军长的专横和独断,向上级领导告御状,结果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被调走或者降职的惨状,深知刘子房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至于军队组织贩运毒品以及高级军官枉杀无辜全是一些小事,国民党衡量高级将领们的标准只有一条:对蒋委员长和党国绝对忠诚。所以闫科长不会那么傻,越级去反映刘军长的问题。这一点刘军长心里明白,两个人实际上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为了让闫培春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效劳,刘军长在闫培春的婚姻问题上煞费苦心。去年运用各种手段终于把卢师傅的二女儿卢秀兰娶回军营里跟闫培春结为夫妻,一对鸳鸯终成眷属。婚后不久,有天早晨刘军长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刘军长趁机把一叠钞票夹进文件夹中,小声告诉小闫:“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看不出闫培春的脸上有什么激动的表情,闫培春甚至连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刘军长目睹闫科长立正、敬礼,然后向后转,迈着正步走出办公室。那一刻刘子房感觉安慰、认识到自己没有看错人!人对人的帮助本身不需要回报,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交!

    一年以后闫培春的儿子呱呱坠地,闫培春照旧每天一丝不苟地干着自己的工作,看不出脸上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可是下面的军官们却有点按捺不住,他们清楚闫培春掌握着生杀大权,任何人的升职或者贬职都跟闫培春有关,国民党国防部考察军官们的表现往往通过机要科长和直属首长来实施,只要军官们没有大的失职,不对现任首长表示不满,一般调离时都能升职,闫培春没有私敌和推心置腹的朋友。闫培春不会对任何人为难。

    还是在军长办公室,刘军长当着众多下属军官的面问闫培春:“小闫,说说给儿子过满月时的打算。”

    这是一种抬举,并不是给下属难堪,让闫培春下不来台。闫培春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只说了两个字:“随意。”

    这无疑是一种信号,表明闫培春比较开放,遂着大家的心愿。因为刘军长的女儿刚过了满月,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让大家失望。军人们远离家乡,凤栖城虽然不怎么荒凉,但是大家还是希望单调苦涩的日子多一点刺激和丰采,给战友的孩子过满月大家能在一起聚餐,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军人们对饮酒有一种渴望一种诉求,好像只有喝得酣醉才能释放胸中的烦闷。

    闫培春也想不到他竟然跟田中成了连襟,两个人虽然共同在军队里谋职,但是平日里不怎么往来,因为大家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男人们之间不往来丝毫也不影响姐妹们之间的交往,妹妹的孩子过满月最热心的当属姐姐卢秀蓉,其实卢秀兰坐月子姐姐一直侍候到底,这当然是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妹妹孩子的出月卢秀蓉当然事无巨细悉心料理。那一日凤栖城设了两棚席面,卢师傅的客人全部在叫驴子酒馆入席,部队上的军官们全部在军队餐厅豪饮。闫培春也没有想到,其风头和场面之大甚至超过了邢副军长给儿子过五十天喜庆。

    闫培春一夜暴富,军人们和凤栖城里的土豪们大都送来丰厚的贺礼,满月喜庆的第二天闫培春去叫驴子酒馆结账,崔秀章告诉闫培春:“你就不用结账了,邢副军长已经代替你把所有的酒席账项结清。”

    闫培春喔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表情。闫培春知道,二十年前邢小蛮正是郭麻子团长的保镖,闫培春给郭麻子当保镖时邢小蛮已经在五台山出家十年之久,看来郭麻子的手下没有怂将。

    闫培春又去部队餐厅结账,以前有过惯例,私人在部队餐厅设宴必须实报实销。可是闫培春去结账时供给科长说:“刘军长已经代替你把伙食帐结清。”

    闫培春再也无法淡定了,这些人挖好了一个个陷阱,想陷闫培春于不仁不义之中!其他人可以违法,闫培春却不能,机要科长的性质不同。闫培春气势汹汹地找刘子房军长论理,走到刘军长四合院门前时停下了,这个社会有许多潜规则,闫培春还没有想明白。

    闫培春知道,任何疏漏都会使得前功尽弃,闫培春必须思考,才能在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闫培春回到自己家,妻子卢秀兰告诉他,邢副军长派人来,要求闫培春无论如何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闫培春不能不去。闫培春在邢副军长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邢副军长亲自出来,把闫培春迎进办公室内。办公室内还有两个人在等待闫培春,那两个人跟闫培春素未生平,但是闫培春认识,一个叫疙瘩、一个叫姜秉公,这两个人全部是来参加闫培春儿子的满月喜庆,不知道邢副军长把三个人约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邢副军长把三个人请进一间小客厅,客厅内摆着一桌酒席。闫培春不可能告辞,这几个人在凤栖的份量闫培春清楚。四个人围着桌子坐在四周,邢副军长开启了一瓶茅台。天已经黄昏,屋子内渐渐暗了下来。勤务兵进屋点亮蜡烛,四个人举杯相邀,闫培春虽然猜不出邢副军长设宴的用意,但是尽量表现随和,闫培春不可能摆架子,在这三个人面前,闫培春算个小字辈。

    酒至半酣,邢小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把将酒杯捏碎,感慨道:“值此乱世,若要成就一番事业,离不开众家弟兄,小蛮不才,愿跟大家义结金兰。”

第809章

生活中有些事,可以对任何人敞开心扉,有些事却只能埋在心底,随着肉体一起腐烂。

    地不平邓金元也闹不明白,他怎么糊里糊涂上了儿子媳妇的炕。那天晚上两个儿子媳妇也许是出于好心,总不能她们睡在热炕上让老公爹睡在门板上为两个年轻媳妇做伴,毛桃毛杏邀请公爹上炕来睡是一种善意,根本不会有其它想法。月光下流云的阴影变化莫测,窗子上总是出现一些是似而非的造型,年轻的媳妇心里害怕属于自然,两个儿子不在家,老公爹为儿子媳妇做伴义不容辞。

    邓金元一辈子活得正经,从来不正眼看其它女人一眼。有时看戏演到相公跟姑娘调情,心里头虽然痒痒,但只是想想而已,回家搂着自己的婆姨随意想象,转瞬间两个儿子长大,邓金元心里头那种成就感溢于言表,对儿子说话总是颐指气使,显示老掌柜的权威和霸气。两个儿子的离家出走很可能跟邓金元的霸道有关,年轻人在老爹爹的高压下活得憋气。

    大凡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非常看重传宗接代和香火的传承。随着两个孙子的降生,邓金元对儿子和媳妇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悲观地认为棺材铺子已经拴不住两个儿子的心,邓银川邓铜川带着他们的媳妇在郭宇村安家落户,参加了土匪队伍,跟着疙瘩收购贩运大烟。

    凤栖人对于卧龙岗的土匪没有什么恶意,山寨上的弟兄们可以随便在凤栖城进出,这伙人不搞拦路抢劫和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伙人主要是跟当地驻军沆瀣一气做黑道生意。谁也搞不清什么生意违法,抗日战争开始以来八路军就不断组织人力从长安贩运武器和医药,战争衍生了许多特殊的职业,违法和合法之间没有一条明显的界限。

    对于两个儿子参加土匪邓金元只能表示默认,邓金元放心不下他的两个孙子,只得把棺材铺子关门,跟随儿子在郭宇村谋生,幸亏疙瘩修建土匪大本营,邓金元本身是个木匠,于是跟两个儿子一起给疙瘩盖房,疙瘩本身做事非常大方,答应付给老掌柜很高的报酬,虽然还没有结账,但是邓金元不怕,馍馍不吃在笼里,邓金元不担心疙瘩赖账。

    唉——人生中有许多想不到,使得本来平静的生活充满变数。那天晚上邓金元爬上儿子媳妇的炕时心里可能没有其它想法,老人也许感到冬天睡在冰冷的门板上很不舒服,反正炕那么大,而且肯定很热,肚子没冷病不怕喝凉水,心不邪就没鬼,五十多岁的人了,怕啥?

    毛桃毛杏搂着她们的儿子翻过身睡在炕的两边,把中间留给公爹邓金元。炕的确很热,邓金元睡下去心态平稳,慢慢地感觉有点眯瞪,人老了贪婪热炕,说不清是醒着还是在梦中,耳朵边响起了悠扬的秦腔调子……猛然间两个儿子媳妇几乎同时翻过身来,把两条光滑如玉的大腿压在邓金元的身上,紧接着莲藕似的胳膊搂住邓金元的脖子,两张樱桃小口在邓金元的脸颊上乱拱。

    邓金元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一动也不敢动。也许两个儿子媳妇睡迷糊了,把身边的公爹当成了她们的丈夫。有时,女人的欲望比男人更强烈,只要丈夫在身边,便不失时机地向丈夫发动进攻。邓金元想喊,嗓子眼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着;邓金元想把两个女人推开,两只胳膊失去了运动的功能。奇怪的是腿中间的棒棒子也善解人意地胀起来了,也不知道是那一个儿子媳妇竟然抓住那棒棒,引导邓金元钻进窟窿。

    好像只动了那么一下,邓金元便从沟渠里滑出,也许两个女人灵醒了一些,又翻过身睡去,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呓语。

    天上的阴云越来越厚,月亮钻进云层里再不见露脸。朔风带着哨音,在村子里肆虐。邓金元浑身好像洗澡一般,透出了一身热汗。老人家跳下炕,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去睡,刚走到门口打了一个冷颤,不得已又重新上炕,捱到天亮。奇怪的是两个儿子媳妇睡得死沉,再也没有对老人发动进攻。

    天亮了,邓金元起来,穿好衣服,看两个儿子媳妇个两个孙子还没有睡醒。他推开门,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小屋,点着一锅烟,默默地抽,认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郭宇村无论如何再不能住下去了,假如两个儿子回来,两个媳妇恶人先告状,诬陷老爹爹性侵她俩,邓金元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无法洗清!

    那一刻邓金元甚至想到了自杀,总感觉这件事做得荒唐,好像非常遥远的年代,女人的身子是那样的柔软,让邓金元在迷津里化灰化烟,一切都是那样不可思议,邓金元发觉自己长了尾巴,变成了狐狸。

    两个孙子醒来了,稚嫩的童音里喊出了“爷爷”——这是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课,邓金元等到儿子媳妇起来,地上还放着尿盆,邓金元推门进屋,伸出两只胳膊把两个孙子抱起。

    可是这天早晨邓金元有些犹豫,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屋。两个儿子媳妇等不到爹爹进屋,齐声喊道:“大,回屋抱抱孙子。”

    邓金元只得硬着头皮进屋,邓金元用眼睛的余光偷看两个儿子媳妇,发觉毛桃毛杏跟过去一样,对待他这个公爹还是一如既往地孝顺,也许两个儿子媳妇睡糊涂了,已经记不起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孙子扑进爷爷的怀里,可是邓金元心里有鬼,突然间震颤不已。

    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一个儿子媳妇负责烧锅,一个儿子媳妇抱了一抱柴禾准备烧炕。邓金元有时也分不清谁是毛桃谁是毛杏,反正两个儿子媳妇长得一模一样,好像一个儿子媳妇发觉老爹爹脸色发白,问公爹:“爹,你是不是有些着凉?”

    邓金元响响地打了两个喷嚏,流下了两股清鼻涕,他把鼻涕擦掉,眼睛瞅着屋顶,说出的话有点伤心:“爹年纪大了,担心这把老骨头丢在外头,吃完早饭,爹打算回凤栖。你娘一个人在家,爹不放心。”

    两个儿子媳妇当然苦苦挽留。邓金元不但能给她们照看孩子,公爹还能帮助她们劈柴担水,重要的是,邓银川邓铜川不在家的日子,邓金元还能给两个儿子媳妇做伴。

    可是,邓金元去意已决。邓金元主要是担心自己,这个老实疙瘩一辈子不会说谎,担心自己在儿子面前无法掩饰自己的荒唐行为。尽管发生过的事两个儿子媳妇看起来毫不介意,可是邓金元心里有鬼。

    吃过早饭,天飘着雪花,邓金元把自己的行囊装进褡裢里,打算背着褡裢上路,被两个儿子媳妇拦住,一个媳妇去疙瘩家借了一匹老马,邓金元最后抱了抱两个孙子,然后一跨腿骑在马背上,孑孓一人上路。

    邓金元一回到家里就病了。老婆子当然不知道邓金元得的什么病,赶快请来了中医大夫郭全中,全中为邓金元诊脉,诊断为伤风、还有些虚脱,因此为老人对症下药。可是一连吃了十几副药总不见好,两个儿子大为惊慌,凤栖城的头面人物大都提上点心来探望邓金元,疙瘩甚至通过邢小蛮请来了田中。当年的西药品种有限,邓金元服了西药以后还是不见效。

    那天李明秋也来探望邓金元,轮年纪邓金元比李明秋还小,李明秋坐在邓金元的病榻前问得直接:“兄弟,老兄我看你活得太累,该不是碰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邓金元哇一声吐出一口浓痰,拉着李明秋泪流满面:“老哥呀,我可能活不到春天。”

第810章

疙瘩有些不解,他以前曾经几次提出要跟邢小蛮结拜,邢小蛮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辞。这次邢小蛮提升了副军长,跟疙瘩、姜秉公这些人的差距拉大,想不到邢小蛮亲自提出要跟疙瘩和姜秉公义结金兰,竟然还拉进来一个闫培春。

    闫培春疙瘩十年前就认识,那时节闫培春还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在郭麻子团长手下当保镖,能给团长当保镖肯定身手不凡。可是这多年大家走得不是同一条路,相互间很少往来。给闫培春的儿子过满月疙瘩和姜秉公都离凤栖很远,还是邢副军长通知二人必须来恭喜。李明秋、郭麻子和杨九娃退出江湖以后,姜秉公和疙瘩作为新生代在凤栖崭露头角,闫培春在军界举足轻重,可是在民间影响不是很大。既然邢副军长亲自邀请,疙瘩和姜秉公不能不来,而且还必须带一份不菲的贺礼。宴席结束后两人打算回家,又被邢小蛮盛情挽留,想不到邢副军长把四个人撮和到一起,原来是歃血结盟。

    大家不可能有任何异议,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只见邢小蛮把一瓶酒分别倒进四只碗内,然后咬破食指,把血滴进碗内,其它三弟兄如法炮制,分别咬破食指,四条汉子的热血混合在一起,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仪式,歃血结盟意味着从此后大家的命运捆在一起,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结义的异性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邢小蛮一口气将血酒喝下,然后抓住酒碗轻轻一捏,那只酒碗立刻在邢小蛮的手里被捏得粉碎。紧接着闫培春依法炮制,酒碗也被闫培春捏碎。姜秉公和疙瘩乃凡夫俗子,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俩喝完酒后把碗狠狠地摔在地上,表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歃血以后大家纷纷把自己的生辰写在一张黄表上,依次是,姜秉公最大,邢小蛮次之,疙瘩为老三,闫培春为小弟。

    闫培春显得平静,仪式结束后大家都表达心声,无非是那些老掉牙的江湖豪言壮语,可是闫培春只说了一句:“请各位大哥多多关照”。紧接着小闫表示,他自己工作的性质不同,必须先走一步。其它三位大哥表示理解,跟闫培春抱拳告辞。

    凤栖城的夜晚依旧烟雾缭绕,商铺门前昏黄的马灯下人影幢幢。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闫培春的大脑有点清醒。其实连郭麻子都未必知道闫培春的身世,闫培春一直对他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其实人不需要太明白,闫培春跟任何人都保持一段距离。刚才歃血结盟对闫培春来说是一次被动的行为,说严格点机要科长本身就是军统特务,特务的身份不允许跟任何人称兄道弟。可是那样的场面你不能表示反对,相反还要表现得非常随意,闫培春知道歃血结盟是邢副军长套在他脖子上的一条绳索,以后自己必须看邢副军长的眼色行事替邢副军长拉车。

    闫培春在纸烟摊子前买了一包《哈德门》香烟,抬头看黑樾樾的城墙显得威严,手摇唱机里的靡靡之音让人心醉,城隍庙戏楼上的秦腔调子显得粗犷而抑扬。转瞬间已经十年,当年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进入而立之年,闫培春也为自己赢得了一定的地位,最起码在目前来说周围所有的人对这个三十岁的小伙子还是有点敬佩。

    回到家里媳妇卢秀兰已经睡下,看样子女人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感觉中自己嫁了一个如意郎君。闫培春拉拉妻子的被角,算是对妻子表示关心。然后进入一间斗室,斗室内放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办公桌上放着电台,机要科十几个职员全部都有电台,闹不清他们怎样分工,好像只有科长的电台链接着国民党最高指挥部。

    闫培春每天晚上都在电台前工作到深夜,妻子卢秀兰总是睡在炕上耐心地将丈夫等待,她当然不能知道丈夫在干什么,在卢秀兰的心里丈夫是一个神秘人物,丈夫越神秘越证明丈夫有本领,有本领的男人有出息,有出息的男人受人尊重。有这点就足够,卢秀兰什么都不祈求,只希望就这样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

    屋子内燃着一只烧煤火炉,火炉的烟囱连着炕,满屋子暖融融,这在当年的凤栖并不多见,大多数人家都用柴禾烧炕取暖,殷实人家炕上放一盆木炭火,老人家冬天就围着木炭火取暖。闫培春工作的窗子外有士兵站岗,玻璃窗子上结着冰,从屋子内能看见外面的人影,外边人却看不见屋子里头。电台不断传来滴滴嗒嗒的响声,冬夜里那响声传得很远,给那间小屋镀上一层神秘的釉彩。

    无论晚上睡多晚,第二天早晨闫培春总是准时起床,准时把文件夹亲自送到刘军长的办公室,等待刘军长一丝不苟地阅览完毕,然后按照刘军长的批示办完自己应干的公务。

    这天早晨闫培春照样把文件夹双手呈上,刘军长一边批阅文件一边看似无意地问道:“昨晚你们几个人在邢副军长的办公室内聚餐?”

    面无表情是闫培春多年来形成的定力,但是细心的刘军长发现,闫科长脖子上的青筋突突冒了几下。闫培春立正、敬礼:“报告首长,邢副军长、疙瘩、姜秉公、还有闫培春在一起结拜,小闫看那是一场游戏。”

    刘军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闫培春没有说谎,这足以证明邢小蛮不会安于现状,这条汉子还有野心!这很正常,没有野心的汉子算什么男人!刘军长尽量装得大气,无所谓,他叮咛小闫:“其实,人有时还必须交往。不过,不必太认真,逢场作戏而已。”

    闫培春点头,表示谨记。看来这些高层人物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都在暗斗,究竟为了什么?肯定是一己私利。

    转瞬间到了一九四二年年底,这一年凤栖经历了大旱,但是刘子房军长领导有方,基本上没有出现社会动荡,这一年邢小蛮意外地升职为副军长,这一年闫培春中年得子,晋升为爸爸。

    春节前的凤栖凝聚着浓浓的年味。尽管有些穷人还食不果腹,但是凤栖城看起来繁华依旧,各家商铺的货物琳琅满目,那一日疙瘩突然找到卢师傅家里,把一张银票交给卢师傅,声言那是闫老弟应得的生意利润,要卢师傅把银票转交给闫培春。

    这的确是一条锦囊妙计,闫培春根本没有参加过任何商业活动,何谈生意利润!这是邢副军长有意安排,因为邢小蛮知道,闫培春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必须把闫培春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闫培春的家里一般不对外人开放,疙瘩只能把银票交给闫培春的岳父卢师傅,托付卢师傅代为转交。

    闫培春还是不动声色,把那银票夹在文件夹内,双手给刘子房军长呈上。

    刘军长只瞟了那银票一眼,然后把银票翻过来放在一边,批阅完文件后又把银票放进文件夹内,看似无意地对小闫说:“放心吧,不会出问题。”

第811章

李明秋在退出江湖这件事上折腾了一年。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不得不悲观地承认,周围过去跟他在一起共事的伙伴离他渐行渐远。最明显地莫过于疙瘩,过去疙瘩对李明秋言听计从,有时甚至把李明秋尊为“前辈”,每次来凤栖必先拜访李明秋,那种卑微和谦恭有时真让李明秋感动。李明秋虽然怀疑疙瘩在杨九娃之死的问题上做了手脚,但是相对而言李明秋对疙瘩还是比较宽容,不像郭麻子那样跟疙瘩势不两立。其实李明秋明白,他离不开疙瘩,收购大烟说到底是一门黑道生意,一般的商人不敢做那种生意,即使有的赶脚的客人顺路带一点大烟,也得偷偷摸摸地买卖,绝对不会大张旗鼓地设点收购。黑道生意只有黑道老大才能做,其他人你就靠边站。所以李明秋和疙瘩的关系说到底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

    可是李明秋中邪以后,前来探望李明秋的人大多数明显地带着敷衍。特别是疙瘩,只是不痛不痒地一句问候,转过身即将离开的瞬间,李明秋甚至发觉,疙瘩的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

    李明秋心有不甘,下决心报复,甚至不惜出钱雇人火烧仙姑庵,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李明秋的手腕上又挨了不知道是人还是鬼重重的一击。

    李明秋一辈子不相信报应,那种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信条是活人给自己规定的戒律,可是那一刻李明秋的信念塌垮了,精神崩溃了,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当真有鬼!李明秋下决心激流勇退,淡出江湖,颐养天年,甚至手捧笔墨纸砚去岳父卧榻前习字。

    可是过不了多久,李明秋又耐不住寂寞,禁不住红尘俗世的诱惑,重出江湖,大旱之年组织贩运粮食。谁也不清楚李明秋究竟赚了多少钱,赚钱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明秋又一次证明了自己还行,老谋深算,老马识途,在生意场上没有失算的时候。

    凤栖城的石板路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家家的瓦屋顶上长满厚厚的苔藓,节次鳞比的商铺生意兴旺,南来北往的商贾故意赶着骆驼和骡马从凤栖城穿过,驼铃叮当,留下一段隽永的记忆。

    李明秋还在自己的老屋枯坐,老在幻想着往年车水马龙的美好时光,那时节李明秋红得发紫,几乎所有的人都来巴结李明秋,就连长安城里的黑道老大胡老二也对李明秋敬仰三分,一连几年都跟李明秋合伙做大烟生意。数不清的财富源源不断地堆积成山,李明秋坐在山顶上有点飘然。

    人有时百密一疏,李明秋悔不该在黄河岸边跟胡老二对峙。其实一手交钱一手付货是做生意人的原则,李明秋没有错,提出要靳之林先付款后交货并没有出格。错就错在李明秋不给胡老二面子,胡老二出面说情时还跟胡老二对峙。胡老二不可能不计较,胡老二有能力把李明秋扶持起来,胡老二照样有能力把李明秋剔除。而且这种剔除的手段相当微妙,给人造成的印象是李明秋主动隐退。

    李明秋照例每天都去岳父哪里习字,回到家里闲得无聊,便喝一会儿茶写一会儿方(当年宣纸极少,一般用麻纸习字,麻纸成方型,习惯于把习字叫做写方)。其实耳朵没有闲着,总希望有人前来拜访。李明秋不希望隐退,李明秋切盼重新披挂上阵,一辈子习惯了被人抬举被人恭维,猛然间闲下来,那种失落无以复加。

    除过疙瘩和胡老二,其它人对待李明秋还是一如既往,刘军长跟过去一样,时不时来亲家屋子闲聊。邢小蛮闫培春的儿子过满月李明秋入席时冠冕堂皇,坐在跟自己声望相称的席位上。客人们轮流给李明秋敬酒,李明秋跟过去一样满面红光。

    变化是细微的,没有人留意。胡老二来凤栖时不再拜访李明秋,而是跟刘军长、邢小蛮打过招呼之后,直接把车开到郭宇村,找疙瘩洽谈生意。就连河东曹武直来了之后,直接住进卧龙岗,好像不知道凤栖城里还有李明秋这个人。

    李明秋没有说过不干,也没有说过隐退,李明秋被所有的朋友排除,好像谈不上出卖,相互间谁也没有伤害谁,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再跟李明秋做生意。李明秋内心的感觉非常悲戚,可是他还得硬撑着,偶尔有客人来访,总看到李明秋在习字。习字遮掩了李明秋所有的瑕疵和失意,习字使李明秋博得了所有朋友的赞美。凤栖人对李明秋毁誉参半,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明秋全身而退。

    其实李明秋什么都不缺,缺少的只是一种浮华一种被众人抬举时的虚荣。唯有老妻满香对李明秋的举动表示赞美,有时李明秋写方,满香盘腿坐在小桌前,慢悠悠地为丈夫研墨,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默契,千年修炼,终于修得正果,李明秋潜心翰林,不在意春华秋实,图的就是这种意境。

    临近春节前两个儿子带着他们的妻儿回家探望父母,大孙女已经五岁了,让李明秋欣喜的是,大儿媳妇刘莉莉的肚皮鼓起来了,看样子已经怀孕。李明秋一直心怀期待,总希望子孙满堂。当年兄弟五六个的人家很普遍,孙子当然越多越好。二儿媳妇屈秀琴已经辞去了在长安的职业,一心一意抚养儿子。当年胡老二看中了凤栖的发展潜力,为了在凤栖发展势力,赠送给郭麻子和李明秋两套房子,可惜自从杨虎城将军被捕以后,郭麻子一蹶不振,最后被刘子房军长解散了残部,不得已在凤栖城里开大烟馆,苟且偷生。胡老二赠送给郭麻子的房子闲置了几年之后,已经被胡老二的手下收回。

    胡老二赠送给李明秋的房子被李明秋的二儿子李怀信和妻子屈秀琴夫妻二人居住,胡老二也没有说过收回,李明秋总有点咯噔,跟亲家屈福禄商议,打算在长安给二儿子购置一套居屋。可是屈福禄不同意,屈福禄也说得有情有义:“你俩年纪大了,身边总得有一个儿子侍候你们。想办法让秀琴和怀信在凤栖安家,相互间有个照应。”李明秋想想,亲家说得不错,也就打消了在长安为二儿子购置基业的想法。

    大年初一两个儿子穿戴整齐,一起跪在地上给爸爸妈妈拜年。儿子拜完年后儿子媳妇拜年,这在当年的凤栖是一种风俗习惯。可是两个媳妇下跪时满香把大儿媳妇扶住,因为刘莉莉怀有身孕,满香不让两个儿子媳妇下跪。两个媳妇倒也乖巧,叫一声“爸”,叫一声“妈”,从身上拿出两个红包,给两个老人发年钱。钱多钱少李明秋并不在意,在意的是这种气氛。

    一家人在家里吃完了团圆饺子,李明秋抱着孙子,满香拉着孙女,一家人浩浩荡荡到岳父家拜年,屈志琪屈志安也带着他们的妻儿回家探亲了,大家在一起又免不了亲热。大年中午习惯吃火锅,那种火锅跟现今火锅有区别,火锅的中间是一只烟囱,里边烧着木炭火,把萝卜豆腐粉条和猪肉烩在火锅里,吃起来很香。

    虽然李怀仁李怀信把屈志琪屈志安叫舅舅,但是年龄相差不大,年轻人在一起总喜欢探讨时局,他们虽然都在国民党政府以及军队里任职,但是听起来好像对蒋委员长意见很大,十二能返老还童,在孩子们面前有点逞能,他言道过完年以后打算写一部万言书,把当前社会的乱象直接向蒋委员长进谏,这个社会如果再不治理,老百姓将民不聊生。

    大家正谈的火热满香突然哭了:“这么一大家子人,独独不见李妍。我可怜的孩子这阵子不知道干啥?”

第812章

邢小蛮一辈子闯荡江湖,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只信奉一条,知恩图报。

    二十年前明善佛陀在黄河岸边漫步,无意中发现了被黄河水冲上岸边的邢小蛮,那时节邢小蛮已经在黄河里浸泡了几天,又困又饿,奄奄一息,明善佛陀用褡裢里的糍粑喂邢小蛮,邢小蛮竟然渐渐地活了过来,也许是师徒俩有缘,邢小蛮接过师傅的行囊背上肩膀,跟着师傅上了五台山。

    从此后邢小蛮就在五台山修行习武,一晃就是十年。

    可是邢小蛮天生就是一个情种,见了年轻美貌的女子总爱多瞧几眼,仅仅瞧瞧也就罢了,有时竟然对上山求佛的女子动手动脚,为此事没有少惹祸,常常闹得寺院不得安宁。

    终于有一天,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看上了邢小蛮的武功,用美女、高官、厚禄把邢小蛮哄骗下山,邢小蛮从此后死心塌地地为日本人服务。

    有关邢小蛮刺杀太原警备司令的过程前边已经交代,这里就不赘述。邢小蛮为了女人差点送命,为了女人大开杀戒,说起来有些传奇,大凡闯荡江湖的汉子谁身上没有几条人命?过去那个时代杀了人只要逃离现场,官家一般不再追究。邢小蛮因为刺杀日本鬼子太原警备区司令而一夜成名,几经碾转几经风雨,邢小蛮从凤栖逃离时曾经发誓,一辈子再不回凤栖这块伤心之地!可是人有时就是那样,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二十年后邢小蛮又在凤栖安家、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并且官运亨通,一跃成为国民党凤栖驻军副军长。

    人随着地位的改变,野心和欲望也随之膨胀。以前人们只知道邢小蛮是个混混,岂不知邢小蛮也会玩弄权术和贪得无厌地积累财富。许多行为看起来顺理成章,其实邢小蛮都经过认真筹划。邢小蛮有老婆有孩子,有一个看起来温馨的家,尽管他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邢小蛮已经开始处心积虑地为儿子谋划以后。

    往年收购和贩运大烟刘军长表面上不闻不问,实际上刻意放纵,军队不管就是支持,这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事实。可是邢小蛮当上副军长以后,却有意参与到收购、贩运大烟之中,好像有点迫不及待,对任何事情都想插一手。

    明善师傅身背两尊破铜鼎风尘仆仆而来,邢小蛮立刻嗅到了巨大的商机,当年罪与非罪本身界限模糊,谁也不会把走私贩运文物提升到爱国的高度,反正是为了赚钱,在邢小蛮看来,只要有钱赚什么生意都可以做。

    邢小蛮首先安排好明善师傅的食宿,为明善师傅重新订做了一身崭新的行头,邢小蛮知道明善师傅参加了八路,邢小蛮劝说明善干脆不要回去了,凤栖城里应有尽有。明善师傅虽然已经开戒,吃喝嫖无所顾忌,但是明善的名声在外,明善是一座标志一枚图章,明善可以成为邢小蛮的招牌。

    其实明善的作用还不止这些,长安城里的靳之林胡老二乃至胡司令只相信明善,在那些人面前邢小蛮就稍逊一筹,文物生意不比毒品赚钱少,关键的问题是要搞到稀世珍品。邢小蛮想利用明善师傅在这些人面前的影响做文物生意。

    可是明善必须回去,明善主要舍不得秀花秀气,人对人的爱恋有时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牵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明善喜欢睡在两个女人中间享受女人的抚摸,明善钻进女人的吸盘里飘然如仙,有一种高空坠落的舒展。明善对邢小蛮说:“小蛮,感谢你的盛情接待,我必须回去,我舍不得我的两个媳妇。如果能够,我就把她俩带到凤栖居住。”

    邢小蛮知道明善拾掇了疙瘩的两个女儿,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演绎风流,有关明善师傅来凤栖以后的风流韵事邢小蛮了如指掌,靳之琴可以对明善横加指责,邢小蛮却不能,邢小蛮叹一口气,用汽车把明善师傅拉到瓦沟镇,派了几个士兵把明善师傅亲自送过界子河。

    有关这两尊破损的铜鼎引申出来的所有恶斗邢小蛮不可能不清楚,几经碾转之后,这两尊破损的铜鼎又幸运地回到邢小蛮手中,明善也是出于无奈,曹武直一直对这两尊铜鼎虎视眈眈,把铜鼎寄存到邢小蛮这里明善放心,明善根本没有防备邢小蛮有什么狼子野心,人随着身份地位的变化思想也在发生蜕变,邢小蛮在筹思谋划着,首先雇用长安来的工匠把这两尊铜鼎重新焊接复原,然后通过曹武直之手卖给日本人赚钱,目前看来文物只能卖给日本人,日本人对中国的文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

    长安工匠告诉邢小蛮,这两尊铜鼎年代久远,可能当年青铜冶炼技术还不成熟,铜鼎看起来易破易碎而且杂质很多,要想焊接复原很难,这种工作绝非一个人能够完成,必须运往长安,大家集思广益,制定一个复原方案,很可能需要两年时间。

    邢小蛮听得泄气,两年以后形势发展变化怎样很难估计,邢小蛮需要的是急功近利,邢小蛮继续问道:“师傅你看这两尊铜鼎有没有焊接复原的价值?”

    长安工匠告诉邢小蛮:“文物无价。单就这些碎片就非常值钱,因为镌刻在青铜鼎上的铭文用象形文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造纸技术的发明是以后的事,最早出现的文字是甲骨文,甲骨文就是象形文字,秦汉年代人们把文字写在竹简和帛上。所谓‘欲知天下事、熟读五车书,’指的就是竹简书。”

    邢小蛮有点不耐烦:“师傅能不能用最快的办法把这两尊铜鼎复原?”

    长安工匠显得胸有成竹:“复制,制作赝品,最多半年时间还你两尊一模一样的铜鼎,长安城里目前市场上公开叫卖的铜鼎没有一件是真的,不过有的制作工艺非常粗糙,很难以假乱真,赝品也有讲究,去年从你们凤栖卖给日本人那两尊春秋战国年代的铜鼎就是赝品。”

    邢小蛮需要赚钱,邢小蛮膨胀起来的欲望使得他不顾一切。邢小蛮根本不懂文物,对于长安工匠所言的赝品还是第一次听说,邢小蛮告诉长安工匠,他认识一个古董商,主要跟日本人做古董生意,能不能通过长安工匠这个渠道,搞到一些有价值的文物?

    长安工匠根本不需要考虑,说得非常肯定:“那根本不是什么大事,长安城里也经常出现日本古董商人,那些古董商真正懂文物的不多,良莠不齐,常常被骗。副军长如果有意做文物生意,本人可以帮忙。”

    邢小蛮当即跟长安工匠拍板:“我用车拉师傅去长安,先搞几件古董试试。”

    长安工匠却显得不慌不忙:“不用着急,做文物生意不比其它,有时淘得一件有价值的文物一辈子都不用再做其它。单就目前来说,咱们面前的这一堆碎铜片价值连城。凤凰图腾即将完工,我还是倾向于把这两尊铜鼎复原。”

    邢小蛮一辈子没有做过生意,本身就没有那个耐心,邢小蛮问得直接:“我把这些碎铜片卖给你,你能付给我多少钱?”

    长安工匠说得泄气:“我搞了一辈子文物,捉弄了一辈子古董商人,可是我不打算捉弄你,你这些碎铜片,我买不起。”

第813章

郭宇村村口的歪脖子树是一颗千年古槐,树杆五六个壮汉手拉着手搂抱不住,龟裂的树皮和麻花状的树瘤见证了千年沧桑,十月干旱对古槐影响不大,一场暴雨又使得古槐比过去更加枝繁叶茂。

    离歪脖子树不远处,一排新修的茅屋非常显眼。那是疙瘩协助王世勇和豆瓜修建的居屋,居住着豆瓜一家三口,以及王世勇的家属。

    王世勇的大儿子王稼祥已经结婚,妻子金爱爱结婚以后回狮泉镇跟婆婆居住了一段时间,王稼祥参加八路赶脚不在家的日子,狮泉镇有人对金爱爱欲行不轨,王稼祥迫于无奈,不得已又让妻子回娘家居住。婆婆在郭宇村安家,金爱爱有时白天挺着大肚子从村南头走到村北边,在婆婆家吃一顿午饭,下午婆婆亲自把儿子媳妇送回娘家。

    二儿子王稼骐三儿子王稼昌也已经长大,不知道什么原因王世勇坚决不同意两个儿子参加八路。郭宇村周围的闲置土地很多,王世勇打算给两个儿子买一槽牲畜,鼓励儿子种田谋生。两个儿子倒也听话,来到郭宇村以后先是协助疙瘩把秋庄稼收割上场,碾打扬场那些农家活路难不倒弟兄俩。弟兄俩一连干了一个多月,把郭宇村周围上百亩糜子全部碾打入仓。疙瘩要给弟兄俩付工资,王世勇坚决拒绝,疙瘩也闹不清王世勇为什么不让两个儿子参加八路,疙瘩想把两个小伙子招募在自己麾下,试探着探了一下王世勇的口气,王世勇一口回绝。不过王世勇说得客气:“这年月种庄稼最保险,土里刨食最稳当。”

    那是一个荒唐的年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疙瘩和王世勇虽然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却能和平相处。土匪头目没有什么政治立场,为人处事有自己的准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喜欢肝胆相照的朋友。王世勇也不可能跟疙瘩发生任何摩擦,王世勇在郭宇村一直行为处事低调,从不干预疙瘩的所有行为,反正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一个走私武器一个贩运毒品,虽然性质不同,但都是危险的行当,相互间心照不宣就是。

    一场冬雪使得满世界一片银白,王稼骐王稼昌干惯了农活的身子,在家里根本闲不住。前些日子满村的男女老少都去南卯上割烟,弟兄俩知道大烟的价值,禁不住诱惑,偷偷去割了一些,偷偷地卖给疙瘩,疙瘩当然不能亏待俩兄弟,付了很高的价钱,弟兄俩把钱拿回家交给妈妈保管。王世勇知道这件事以后把弟兄俩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且声言,如果再不听话就把弟兄俩赶回狮泉镇。

    弟兄俩当然害怕老爹,再不敢轻举妄动。

    自从老婆在郭宇村安家以后,王世勇再不需要另起炉灶,每天都回家吃饭,不但自己回家,连发报员吉新来也一起带上,过了一段日子嘎啦去赶脚,呼风雨由于孩子太小还在郭宇村继续居住,一个人吃饭没有意思,常常抱着孩子来王世勇家里蹭饭。豆瓜一家三口也赶来凑热闹,豆豆把王世勇的老婆叫“奶奶”,常常饭还没熟,小家伙跨腿站在门槛上,拿着筷子把饭碗敲得叮当响。王世勇老婆乐此不疲,老人家苦惯了累惯了,这么多人在一起吃饭,老人家感觉热闹。

    但是一到晚上,王世勇就到村口的土窑内去睡,从来不上老婆的炕。老婆子也知道,王世勇有暗疾,可是一把年纪了,计较那个作甚?当年姜秉公的大老婆也是出于无奈,怪只怪姜秉公是条骡子(形容不会生育)!做女人真可怜,总希望播下的种子生根发芽,不会生育是女人的短板,同样是女人王世勇的老婆同情姜秉公的大老婆。但是她痛恨姜家的二掌柜姜秉乾,那个人做事太缺德,竟然下狠手割掉了丈夫王世勇的命根!

    看见两个儿子都睡下以后,老婆子决定不管不顾,亲自到土窑内去会丈夫,荒唐的年月已经过去,三个儿子长得虎实,这辈子什么都不祈求,祈求一家人团聚。老婆子进入土窑,看暗夜中闪烁着一丝火星。王世勇可能知道老婆子会来,在暗夜里一边抽烟一边傻等,可能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也许八年来一个人睡觉已经养成习惯,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上炕来吧,外边天冷。”

    老婆子摸索着上炕,感觉中炕烧得温热。从外边刚进入窑洞,眼前的一切还看不清,她用手摸索着,希望摸到自己的丈夫。曾经相濡以沫在一起厮守,能数清丈夫身上的汗毛,女人没有理由嫌弃,也没有理由埋怨,女人只有一条心愿,实实在在地睡在丈夫身边。

    王世勇在暗窑里久待,周围的一切看得明白,老婆伸手摸他的瞬间,王世勇真想把老婆的手抓住,就像初婚的夜晚那样依衣相恋,可是那一刻王世勇竟然选择了躲藏,他不能让老婆看见他的暗伤!王世勇躲在炕角里,说话的声音黯然神伤:“老婆子,你不要过来,咱俩就坐着说一会儿话。”

    可是老婆子循着王世勇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扑到王世勇身上:“掌柜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形容快死了),还顾贴个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啥?”

    王世勇却显得僵硬:“老婆子,你不——不要那样。我现在是一头骡子,没有了男人的本领。”

    老婆子搂着王世勇的脖子,用嘴在王世勇的胸前乱拱:“我不嫌弃,我愿意。我等了八年,今晚,能睡在你的身边,我感觉幸福,感觉踏实,感觉高兴。”

    泪水洇湿了王世勇的前胸,相信就是铁石心肠也已经消融。王世勇终于按捺不住,伸出两只粗壮有力的胳膊把自己的发妻搂住。算起来他们年纪还不大,也就四十多岁,四十多岁的男人如狼似虎,疙瘩、姜秉公、张有贵、邢小蛮、甚至刘子房军长也都是四十多岁年纪,那些人谁不是金屋藏娇,蓝桥偷渡?可是王世勇却不能跟他们相比,连跟自己相濡以沫的发妻在一起缠绵都不能够。王世勇附在老婆的耳朵边悄声劝老婆:“你回去吧,当心孩子们看见。”

    老婆子不以为然:“谁家老夫老妻不在一起睡觉?咱们不在一起才不正常。今夜,你不用赶我走,把衣服脱掉,脱光,我想看看你的伤口。”

    王世勇几乎是在告饶:“老婆子,我求你了,不要那样,行不?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丈夫,永远都是孩子他爹,我会尽到一个男人的责任,但是——”

    老婆子动手去解王世勇的裤带,王世勇把老婆子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两个人就那样僵持,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世勇憋尿了,对老婆说:“我下去尿一下,行不?”

    老婆松开手,看王世勇蹲在尿盆上,像女人那样撒尿,一阵心酸,瞅王世勇上炕的瞬间,一下子把丈夫的裤子脱掉,然后抱住丈夫,哭得惊天动地。

    雪落无声。早晨起来推开门,看见雪地里跪着两个雪人。王世勇傻眼,怎么会是儿子!儿子跪了多久?积雪已经把两人包裹。他们跪在这里作甚?

    儿子说话了:“爹、娘,我俩知道是谁残害了你们,儿子发誓要为父母报仇雪恨!”

    王世勇上前,把两个儿子扶起,替儿子打扫干净身上的积雪,然后对儿子循循善诱:“儿呀,你俩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去当兵?扛枪不可能不打仗,打仗不可能不杀生,爹不想让你们去送死,也不想让你们去杀人。我们老一辈人的恩怨,跟你们无关。”

第814章

凤鹅(晴雯)这一辈子命运坎坷,十四岁那年爹娘把她卖给绥德城里的一个土豪,那土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猴老子(形容年纪大的男人),凤鹅当然心有不甘,以后跟一个长工小伙子勾结成奸,合伙弄死了那个猴老子,从绥德城里偷跑,一路受尽千辛万苦,实指望跟小伙子白头到老,想不到那小伙子心怀鬼胎,竟然在凤栖街把凤鹅偷偷卖到烟花巷……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心里淌血!

    痛定思痛,凤鹅开始蜕变,变得贪婪和毒辣。烟花巷里也一样,烟花女为了生存,相互间恶语相加甚至缠斗。凤鹅不需要那样,陕北的女子细皮嫩肉,每天晚上嫖客爆满,有的嫖客甚至提前预定。经过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一个普通的妓女竟然荣登了鸨儿的宝座,这其中虽然也有一些蹊跷,谁也弄不清那老鸨儿怎么突然死亡,但是老鸨儿留下的遗嘱却有目共睹,老鸨儿指定让晴雯接替她掌管烟花巷。

    妓女们虽然不服,但是只能忍气吞声,晴雯用姿色和手段拉拢了一帮子有权有势的嫖客,那些嫖客就是晴雯的坚强后盾,晴雯在烟花巷里可以有恃无恐。

    以后情节的发展前面已经有所交代,晴雯依靠姿色获得了刘子房军长的青睐,摇身一变成为军长的小妾,又因为跟小中医关系暧昧被刘军长抛弃。至于晴雯假死的情节属于民间杜撰,笔者也只能捕风捉影,做一番是是而非的描述。但是晴雯在仙姑庵出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实事,以后嫁给豆瓜也有据可依。反正一个农家女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又探入谷底,这一方面是命运有意捉弄,另一方面跟当年的社会风气有直接的关系,女人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任意浮沉。

    豆瓜也想象不到,他竟然因祸得福,在仙姑庵跟凤鹅邂逅,在豆瓜娘的有意撮合下,跟凤鹅一见倾心。没有迎亲的花轿,没有唢呐声声,一轮明月从崖窑的窗口探进土窑内,见证了两具焦渴的躯体在一起相拥,不需要卿卿我我的表白,相互间都有点迫不及待,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原汁原味,豆瓜在凤鹅的怀里早已经把水上漂忘记。不需要为死者殉情,苟活者良宵再度。几个月后豆瓜携着新婚的妻子凤鹅在郭宇村安家。郭宇村的人不会责备豆瓜有了新欢忘了旧情,只是夸赞,豆瓜有艳福。

    日子在不经意间走过,一眨眼豆瓜回到郭宇村已经将近一年。郭宇村已经面目全非,原来的老面孔大都重新组合,新来的迁徙者豆瓜一个都不认识,由于近几年国民党沿路盘查相对宽松,赶脚的汉子空前增多,八路军一百多匹骡马分作两队,分别走白水和铜川方向,从长安夜以继日地向延安运送军用物资,身背枪械步行走小路赶脚的汉子几年来已经掌握了八路军接收枪械的价格,许多人往返于长安和延安之间已经成为一种自发行为。从延安返回长安身背食盐和山货的汉子越来越少,大多数汉子瞅准了贩运大烟。赶脚的汉子们把枪械在甘泉交货,返回凤栖收购大烟,虽然八路军严令禁止自己的战士沾染大烟,但是赶脚的汉子不属于八路军编制,八路军不可能禁止赶脚的汉子贩运大烟。

    歪脖树下,每天都有不同职业的汉子走过。王世勇队长分配给豆瓜的任务是担任警戒,一旦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就及时汇报。事实上那任务相对轻松,豆瓜看见疙瘩和当地驻军沆瀣一气,公开用汽车拉运大烟,黄河两岸势不两立的敌对双方配合默契,把大烟打包用木船运过河东,又从河东用木船运过河西整包整包的银元。国民党纸币只使用了一年,目前还在市面上流通,但是老百姓对纸币已经开始怀疑,更喜欢疙瘩收购大烟付给他们银元。

    豆瓜还看见,赶脚的单身汉子偷偷摸摸溜进郭宇村,在三官庙跟刘媒婆交易大烟,刘媒婆实际上担任中间人的角色,来了收购大烟的客商刘媒婆就负责把村子里有大烟的住户带来,大烟卖多少钱刘媒婆不管,刘媒婆只收取少量的介绍费。其实郭宇村卖给赶脚的汉子的大烟有限,主要是漏斗子家割下的大烟,其它人家刘媒婆不敢去,担心疙瘩知道了这件事敲碎刘媒婆的吃饭碗(把刘媒婆从三官庙赶走)。

    其实漏斗子私卖大烟这件事疙瘩早都知道,疙瘩心情舒畅时显得宽宏大量,疙瘩绝对再不会跟村里人闹任何矛盾,郭宇村的大烟就是全部卖给赶脚的汉子疙瘩也不会在意,人家卖人家的货物,跟疙瘩没有关系。

    由于天下雨很晚,郭宇村乃至全县的大烟只割了一茬就开始上冻,但是割下的大烟全是上等好烟,李明秋和姜秉公不再参与,疙瘩比往年不少赚钱。

    凤鹅可能也已经知道,她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这辈子睡过男人无数,却没有一次怀孕,虽然男人们看不清这个女人的实际年龄,但是凤鹅自己知道,她已经过了三十岁年纪,当年农村女人一过三十岁就显出老相,凤鹅还是那样光彩照人。最初嫁给豆瓜时凤鹅没有其它想法,显得那样死心塌地,况且豆瓜有一个男孩,而自己又不会生育,那孩子也很乖巧,每天晚上睡到凤鹅怀里把凤鹅叫妈妈,凤鹅感到激动感到满足,这辈子风力浪里闯荡累了,睡在豆瓜的港湾里凤鹅感到恬静。

    初来郭宇村那阵子,凤鹅感到一切都很新鲜,甚至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激动。可是几个月过去,一种空虚和寂寞袭来,让凤鹅的心态产生了失衡,凤鹅每天站在歪脖树下,收获南来北往的汉子们的眼神,当过妓女的凤鹅对男人的眼神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有的眼神里明显地含着猥亵,让凤鹅再也无法平静。

    凤鹅在烟花巷混了许多年,深知男人们的德行,对你真心实意的男人不多,大多数人都在逢场作戏,即使有人动了真情,也不会维持很久。凤鹅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再不能失去豆瓜!可是烟花巷的女人对带男人的诉求跟青涩女不同,女人希望男人粗壮而威猛。豆瓜虽然具备一个男人所有的功能,初时的感觉还行,时间一长凤鹅就不满足。既然刘子房军长都无法让凤鹅浴火重生,害得凤鹅见了小中医(郭全忠)就忍不住投怀送抱,那么豆瓜比起刘子房来还逊一筹。凤鹅曾经对王稼骐王稼昌动过心思,但是两个小伙子不是那种容易上当的男人,对凤鹅的有意挑逗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警告凤鹅:再这样不自重我俩就告诉豆瓜!

    凤鹅并不死心,凤鹅开始在歪脖树下捕捉,捕捉属于自己的猎物。凤鹅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看上,凤鹅必须找一个威猛健壮又有钱有势的男人!凤鹅最先看上了疙瘩,凤鹅知道疙瘩就是土匪头目。疙瘩骑马路过歪脖子树,凤鹅向疙瘩招手,疙瘩回头看了凤鹅一眼,在马屁股后边加了一鞭,骑着马儿迅速跑远。

    曹武直对歪脖树下的女人早都留意,每次路过歪脖树都要停下马儿跟凤鹅眉来眼去。但是曹武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出门在外做生意,总担心稍有疏忽铸成大错,为了一个女人误了大事不值,听说明善就是跟上女人栽了跟头,至今不敢上五台山执掌权杖,到处瞎混。

    可是那一天凤鹅竟然亲自找上卧龙岗山寨,原来撇撇沟那边出了一点小事,豆瓜被王世勇派往撇撇沟查看究竟。凤鹅打听得那个调戏她的男子汉就是山西过来的客商,因此上山去跟那个山西商贾约会。

    双方还来不及预热,疙瘩骑马随后赶到,那是一次对凤鹅来说剜骨剔肉的警告,疙瘩把手里的皮鞭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放下,对凤鹅说:“快回去吧,豆瓜是个不错的小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任何男人对你都没有豆瓜真心。”

第815章

赶脚的汉子蔺生根带上板兰根并没有走远,因为蔺生根和米六一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常年四季在这条道上赶脚,挣俩钱顺手花光,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根本不知道怎样养活老婆。不过蔺生根比米六一年纪小一点,从内心讲想要有个家。既然娶老婆就得有个窝,蔺生根还没有想好带上板兰根在哪里垒窝。

    可那板兰根去意已决,她虽然也舍不得可爱的女儿,但是板兰根不可能跟小妹妹板兰叶共同侍奉一个男人,板兰根无法忍受豹子每天晚上热火朝天地跟板兰叶颠鸾倒凤,几个月都不理板兰根一回,其实板兰根要求不高,只要豹子能给她一次机会,让板兰根有个儿子,到老来有个依靠,板兰根也就打算窝窝囊囊了却残生。可是那豹子好像有意,跟板兰叶把活路做得惊天动地,让板兰根恨得牙根发痒,但是也无可奈何,最先破坏夫妻和谐的是板兰根自己。

    板兰根跟着蔺生根来到歪脖树下,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郭宇村,然后义无反顾下了山坡,来到黄河岸边。

    蔺生根不走了,把身上背的褡裢放在地上,然后坐在褡裢上,点着一锅烟,一边抽烟一边端详板兰根,看这个女人脸色红润,不像是为了讨吃而出来卖身,于是问道:“你是打算挣钱,还是铁心要做我的女人?”

    板兰根眼圈红了,有些伤心,有心扭头重返郭宇村,但是出门的门槛低,进门的门槛高,回去以后那豹子更瞧不起自己。况且那家人好像有意撵板兰根出门,这阵子板兰根出走豹子不可能不知道,看不见山坡上有人追赶,假如漏斗子或者豹子这阵子能够在山坡上出现,板兰根就是挨几个耳光、或者拉回家狠揍一顿也愿意!

    可是板兰根失望了,除过黄河涛声,周围静无一人,天色已晚,雨停了,乌云贴着山顶在走,今夜,那里是归宿?板兰根突然问面前的汉子:“你是不是男人?”

    赶脚的汉子有些泄气:“我是男人,可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你跟上我可能要吃苦受累。”

    板兰根却说:“我是个女人。男人跟女人在一起,就叫家。我们郭宇村的人,几乎全部是逃荒要饭来到这里安家。吃苦受累我不怕,我主要是找一个遮风挡雨的男人。”

    男人有些感动:“可是今夜。我们在哪里栖身?”

    板兰根说:“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蔺生根还是有点犹豫:“假如,你的家人来跟我闹事,我可担待不起。”

    板兰根指了指山坡上的哪条路,说得非常伤心:“我真的希望我的丈夫能够撵来,打我一顿我都愿意!可是,他不会来了,人家已经有了新欢,有了比我更年轻的女人。”

    蔺生根终于站起来,背起褡裢,用手指了指黄河以北,说:“咱们只能朝回走,今夜就住在撇撇沟,明天再作打算。”

    撇撇沟驿站的大门,常年不关,客人们什么时候进店都有饭吃,赶脚的汉子一天只吃一顿饭,一顿饭吃一升小米,吃一升半麦面。一盘通炕睡十几条汉子,夏天汉子们脱得精光仰面朝天顶天柱朝上睡觉,冬天炕烧得滚烫,赶脚汉、生的犟,不盖被子光烧炕,一面热、三面凉,凉的太了转个向。

    其实驿站有被子,那被子脏的看不见颜色,上面的虱子比蚂蚁还多,赶脚的汉子用被子当枕头,大多数汉子都有皮大衣,从来不盖被子睡觉。

    侯生福看蔺生根拐来个婆娘,那婆娘看着熟悉,侯生福在郭宇村住过,郭宇村的女人大都认识。如果不认识也就罢了,后院里住着几个女人供赶脚的汉子晚上逍遥,男人们一辈子没有沾过女人就不叫男人,汉子们把脑袋提在手里干那种营生,图的就是个受活!常有汉子拐带着女人来驿站宵夜,侯生福从来不闻不问,后院里有的是单间,开一间屋子让男人女人去日,那种事情墙上的虱子都会。

    侯生福给两个人盛了两碗米饭,舀了一大盆萝卜烩菜。

    蔺生根问:“獾肉再有没有?”

    侯生福答:“还剩一点。”

    看样子蔺生根动了真心,一碗獾肉顶得住三升小米的价钱。侯生福给一对男女上了一碗獾肉,那板兰根吃得红光满面。侯生福躲在灯影后面细细观察,终于记起来了,这不是漏斗子的儿媳是谁?!

    吃完饭借蔺生根上茅房的机会,侯生福把蔺生根挡在院子里,问得直接:“你驴日的是不是拐骗了郭宇村的媳妇?”

    蔺生根反问道:“咋啦,你认得?还不是你让我去郭宇村相亲?”

    侯生福故我而言他:“郭宇村是土匪头子疙瘩的老窝,你驴日的就不怕疙瘩把你剥皮抽筋?刘媒婆说过要给她的女儿找个男人,没想到那驴日的做起了人肉生意。”

    这时,板兰根在二人的身后答话:“叔,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人家豹子早都不想要我了,不信你明天到郭宇村问豹子,只要豹子肯要我,我就跟上豹子回去。”

    侯生福说得也是实情:“我今晚也不可能赶你俩走,还给你俩开一间房子,但是明天早晨你俩必须离开这里,以后也不准说在我这里住过。咱这锅小,煮不下你那个牛头。”

    蔺生根反而显出了男子汉的勇气:“侯掌柜,咱们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明早郭宇村的人就是把我抓去下了油锅,今黑地里先受活了再说。”

    后半夜,天晴了,一轮明月照进了黄河岸边一座山村的这间小茅屋。该做的程序已经全部做完,一双男女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那种事情相当消耗体能,看样子刚才两人非常努力,都希望在对方的心里镌刻上自己的印记。

    男人说,向南走就到了大平原,平原上谋生很不容易。赶脚是一件相当吃力的活路,蔺生根不可能带上板兰根上路,男人想让女人就在撇撇沟安家,撇撇沟十几户人家居住在十里山沟,一家离一家很远,居住在这里相对而言也很安全。

    可是女人心有顾虑,总担心男人撇下自己再不回来。板兰根甚至有点后悔离开豹子,在那家虽然活得憋气,但是最起码还有女儿为自己宽心。自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女人说:“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假如你一走再不回来,岂不坑了我自己?”

    这也是一句实话,再多的诺言也不管用。男人说,我虽然赶脚几年,挣俩钱顺手花光,真的没有攒下钱。是这样,这山上的土窑很多,明天咱俩先安排吃住的地方,我再给你留些零花钱,你住在这里等我,半个月以内我保证回来,从今往后我挣下的钱交给你保管,以后攒钱足够多了,咱就在长安城里摆个地摊。

    女人哭了,哭得涕泪涟涟:“回来不回来在你,你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你说等你半个月,我等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之内如果等不上你回来,我就死了变个厉鬼,附在你的身上,让你一辈子也活不成人!”

第816章

民间的传说常常带一些是似而非的神话,笔者也辨别不来真假,比如老婆尿尿沟的神龟和巨蟒同居,那种说法流传已久,老一辈人传得神乎其神,并且申明,郭宇村其所以能几经磨难而顽强地存活下来,多亏了巨蟒和神龟的保护。笔者小时候常在老婆尿尿沟玩耍,对老婆尿尿沟的那一股泉水了如指掌,小溪两边长满了水草,把手从水草下探进去,往往能捉到肥鲜的螃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神龟和巨蟒。倒是那破旧的三官庙让人久久难以释怀,三官庙里供奉着两男一女三个神仙,小孩子根本记不清那神仙叫什么名字,逢年过节老父亲常常带着我们去给神仙磕头,老百姓习惯于把男神仙叫做爷爷、把女神仙叫做娘娘,大多数人不太懂得中国的神仙等级森严各司其职,反正见庙就磕头,灶君爷和如来佛待遇相同。

    玉女的儿子过满月这天,疙瘩正忙于收购大烟,竟然将玉女儿子的满月忘记。疙瘩忘记了,郭宇村的人可没有忘记,原来大家满指望疙瘩为孩子的满月筹备,直到孩子满月的前一天郭宇村依然无动于衷,郭宇村几个上了年级的老人才真正着急。

    一大早疙瘩娘让洋芋扶着她,颤巍巍来到老良田家里,老良田虽然已经去世三年,但是老人家在郭宇村的威望犹在,玉女的儿子应该算作良田爷的重孙,一个月来村里的老人轮流看望,常焕生的妈妈悉心照料,不敢有丝毫疏忽,虽然孩子属于早产,虽然玉女年纪尚小,做妈妈还有点稚嫩,但是由于这么多人关怀,玉女和她的儿子临近出月前看起来红光满面。

    紧接着漏斗子和狼婆娘也来了,月儿和秀儿(张大山和金宝川老婆)也来了,蜇驴蜂、棒槌、刘媒婆和她的女儿春花也来了,郭宇村的老住户基本上到齐,没有来的只有白菜和年翠英,哪两个女人都不在郭宇村居住,她俩不可能知道憨女的孙子满月大喜。

    疙瘩娘首先说话:“明天孩子出月,原来指望疙瘩,疙瘩几天没有回家,打发人到瓦沟镇去找,找的人回来说疙瘩去了外县。不管怎么样孩子的满月要过,全村的小伙子只留下豹子一个,明天咱就简单一点,吃一顿荞面饸饹,豹子负责劈柴、担水,其它女人给咱和面、烧火、压饸饹。早晨去三官庙祭祀由大狼他爹(漏斗子)安排,春花娘(刘媒婆)一会儿去我家,咱商量给孩子辫锁(给孩子戴在脖子上的装饰品,最常见的有项圈、麒麟、金、银、玉、石雕饰品,据说有辟邪的作用。穷苦人家给孩子戴一根黄缰绳的也有)。”

    疙瘩娘八十多岁了,安排得头头是道,一点也不糊涂。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轮流抱了抱玉女的儿子,看常焕生也挺着个大肚子,说不定就在这几天生。苦涩的日子一点也不影响人们传承接代,郭宇村迎来了新一轮的生育高潮,大家把给孩子过满月看得非常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新生,有生命就有希望。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都各司其职,相互间配合默契,太阳从家家门前过,给孩子过满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疙瘩娘端坐在玉女的炕上,把大家送来的贺礼一件一件挂在墙上,反观孩子他爹金童却无所事事,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合十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漏斗子穿着一件袍子戴着一顶礼帽,看起来滑稽而可笑。几个女人很快做好了祭饭,玉女抱着孩子,金童端着木盘,木盘里放着祭饭,放着一只金项圈,那金项圈是疙瘩的儿子过满月时杨九娃赠送的,疙瘩娘想了许久,决定把孙子的金项圈送给玉女的儿子,疙瘩娘隐约听说有人怀疑疙瘩害死了楞木,这样做等于是替疙瘩消灾。

    祭祀仪式很快结束,女人们回到玉女家里就开始吃饭,正吃饭时突然听见汽车声响,郭宇村人对于汽车并不陌生,郭宇村的歪脖树下经常有汽车经过,大家还是继续吃饭,没有人理睬汽车来究竟干啥。可是那汽车竟然端直开进郭宇村,不仅是一辆而是十几辆,看起来浩浩荡荡,前面的两辆汽车特别排场,郭宇村人当然不清楚那汽车叫什么宾利,是当年的世界名车。车上竟然下来胡司令和刘子房军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的穷苦人家的孩子出满月,当年西北地区的最高军事长官竟然亲临恭贺!

    那种场面堪称宏大,首先是十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军医为玉女和她的儿子做身体检查,汽车上卸下来两部盖着黑布的摄影机,把军人们所有的行为都摄录下来。紧接着从卡车上卸下来整猪整羊和整袋的洋面,当然还有孩子的贺礼,还有巧媳妇捏制的两只老虎。胡司令和刘军长坐在炕的两边,中间坐着抱着孩子的玉女,那孩子也很给面子,竟然笑得眯起了眼睛。这一切都被那摄像机录制,摄像机还录制了村子里低矮的茅屋和周围的群山,肯定还录制了波涛汹涌的黄河,再配上解说员慷慨激昂的解说,将是一部堪称完美的政治宣传片,军人们有始有终,玉女的孩子本来就是军队医护人员帮助接生。

    军人们吃饭的场面也堪称壮观,院子里支几张饭桌,桌子上放着食盐、辣子和醋,放着一大盆饸饹和胡萝卜洋芋豆腐粉条汤,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加插在军人们中间,显示出军民一家人的亲热,大家端起老碗大口咥着饸饹,镁光灯不住地闪烁着,记录了这热烈的时刻。

    军人们吃完饭开始启程回县上,村子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又列队欢送,那一刻大家是真心的,因为军人们给玉女送来的贺礼远远超过了一顿饭的价值。

    黄河岸边停着一只木船,木船上势不两立的敌对双方在配合默契地贩运大烟,离黄河不远的一个山村,国民党西北地区的最高司令长官正在亲自参加一个穷苦人家孩子的满月喜宴,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新鲜,当年曹操的战马践踏了老百姓的庄稼,一代枭雄曹操还不是亲自割掉自己的头发以示警戒?政治人物作秀已经成为时尚,后来听说那部宣传片出口到友邦,为当年的国民党政府争光添彩。

    过几天疙瘩从外县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动声色,疙瘩明显感觉到胡司令和刘军长是在作秀,是在为自己贴金,不过没有人责备疙瘩疏忽,疙瘩的威望在稳步上升,甚至刘军长、胡老二跟曹武直都认为,疙瘩这个人比李明秋好打交道。整个冬天郭宇村好像老猪婆下崽一样一连生了十几个孩子,当然还包括张芳琴为疙瘩生了个千金,疙瘩当然喜之不尽。

    大烟收购、转运结束后立刻过年,疙瘩算计了一下,楞木孙子的百岁(一百天)正好在除夕。腊月天疙瘩带着他的众家弟兄来到凤栖,凤栖城的大戏已经唱了三个月,疙瘩找到了灯头(相当于领班、也是戏班子的掌柜),问灯头愿不愿意去郭宇村唱戏,灯头当然首先要问疙瘩:“演一场戏给多少酬金?”

    疙瘩说:“只要你愿意去,酬金绝对不会少给你。”

    当下议定,演一场戏给六十银元,疙瘩害怕情况有变,立刻雇用了两辆牛车,把戏箱连同道具一起拉到郭宇村。

第817章

参加过一九四二年延安整风的老一辈八路军,曾经对那一次政治运动心有余悸,其实不光是延安整风,每一次政治运动都搞得轰轰烈烈精疲力竭,几乎所有的革命者都不能幸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思想深处的资产阶级思想做无情的斗争,革命者必须首先革自己的命,才能领导世界革命。现在看起来所谓两条路线的斗争其实就是鸡与蛋之争,可是当年却被提到可怕的高度,大家都被一种狂热所掩盖,相互间互相指责,都标榜自己绝对革命。

    那些日子z首长也不能幸免,被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大家利用批评和自我批评这个武器,相互间揭发对方的问题。事实上首长的作风问题不算什么问题,革命者不可能没有爱情和婚姻,可是有人揭发z首长对李妍实施强暴,李妍被逼无奈才跟z首长结婚。事实也正是如此,大多数首长娶小姑娘都是通过某种手段,有些人家里本来就有发妻,资产阶级思想究竟代表了什么?是不是还包括男人的生理需求和那些被冠以革命的名义而苟合的畸形婚姻?

    算了,有些事无法深究。z首长最担心李妍揭发他的问题,已经同意李妍上前线锻炼,只有那些在战场上跟敌人浴血奋战的抗日将士,他们才真正是中华民族的精髓!那些日子李妍特别兴奋,参加了战地救护训练班,学习战地救护,其实年轻的女孩子就像一只小鸟,一旦放出牢笼就引吭高歌。战地救护训练班有男有女,好像年轻的战士不太关心延安整风那场政治运动,大家学习的特别认真,战场上来不得半点的大意和疏忽,任何一点失误都会以生命为代价。李妍也不清楚未来会怎样,z首长会不会答应跟她离婚?双方都需要考虑,暂时分开会使得大家都保持理性。反正李妍的要求也不是太高,她只是需要一点尊严和相对自由,z首长也不是一无是处,李妍也舍不得路飞,这一次上战场也不知道何时能够重返延安,还是把那一纸离婚申诉暂时收回来,想想,不要把后路斩断。

    那些日子z首长一吃完饭就去开会,常常开会到很晚才会回来,回来后看李妍搂着路飞在床上睡觉,z首长坐在床头,点着一支烟,抽完一支接上一支,思考,究竟思考什么?只有首长自己明白。

    虽然还在一个床上睡着,夫妻间每天晚上必做的功课停滞了一段时期,那是李妍有意拒绝,z首长由于害怕李妍揭发,控制了自己的行为。如若不是整风运动开始,z首长绝对可以有恃无恐。可是这天晚上,z首长连续抽完四五支烟以后,抖索着,拉了拉李妍的被角。

    说老实话李妍有些期待,假如首长要干那种事李妍不会拒绝,终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相互间不能说没有一点感情,离婚只是一种要挟,实际上离婚的主动权不再李妍手中。李妍在暗夜中等待,等来了一个遥远的声音:“李妍同志,你睡着了没有?”

    李妍知道,这是一种信号,z首长可能要宣布一项重要的决定,无论什么样的结果李妍都能接受。李妍坐起来,穿一件背心,让人看着动心。

    z首长说话的声音带着磁性:“明天,可能有人要找你谈话,主要是了解我的作风问题,希望——”

    z首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拉开窗帘看了看外边,夜的幕布掩盖了人世间的一切,其实最安心的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耘者,他们每日里为之奋斗的是一日三餐,其他什么都不用考虑,理想对他们来说相当遥远。可是在延安的这一孔窑洞里,革命者不但要解放全人类,还必须对自己宣战。窗外的人影渐行渐远,z首长说得急切:“李妍,看在咱们几年交情的份上,反映问题时不要置人于死地。”

    女孩子的心肠比较软,李妍把首长的手拉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说:“我有时也很任性,对不?”

    暗夜中李妍感到z首长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把李妍搂紧,嘴搭在李妍的嘴上,拼命地亲,显得疯狂而激动:“李妍,为你而死,我愿意。”

    几年来几乎都是z首长主动,李妍像一个木偶一样被首长任意摆弄。可是那一天夜里李妍感动了,拉z首长睡在自己身边,替首长脱掉衣服,莲藕似的胳膊搂着首长问道:“是不是你们相互间斗得很残酷?”

    z首长第一次用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我的确有些疑惑,这样内耗究竟为了什么?算了,有些事你本来不该知道。只要我这次能够顺利过关,一辈子我都打算做你的奴隶。”

    男人的诺言是女人的鸦片,李妍被一种幻觉感染,这是结婚几年来z首长对李妍说的最有人情味的几句话,足够李妍一辈子受用。李妍用女人的温柔化解z首长内心的阴冷,给首长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睡吧,我知道怎样对付他们。不过你得听我一句,凡事不要太死板,也不要太认真,站队很重要,千万不要站错队。”

    果然,第二天吃过早饭,来了中央专案组几位领导,z首长还是去开会,进来一个警卫战士把小路飞抱走,谈话就在李妍的办公室兼寝室进行。首先一位领导对李妍宣读了延安整风运动的政策,鼓励李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对组织绝对忠诚,抱着对革命负责的精神,揭发z首长的作风问题。

    谈话整整进行了一天,那一次谈话对李妍来说终生难以忘记,中央专案组几位领导轮番进攻,又是威胁又是循循善诱,又是拿李妍的出身问题恐吓李妍,反正无所不用其极,李妍始终一句话:“我俩是自由恋爱,我主动、我愿意。”

    那天晚上z首长破天荒没有回家,后来听说z首长被隔离审查。那几天李妍每天都接受专案组的调查,工作组实施车轮进攻,从李妍的答话中寻找破绽,李妍到最后索性微闭着眼,一言不发。

    终于有一天,z首长回来了,看起来精神尚可,整个人瘦了一圈,工作组面对夫妻俩宣布:“你们顺利过关。”

    仅仅几天没有见面,恍惚中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李妍终于认识到,她跟z首长已经休戚与共,谁也离不开谁。因为革命这个字眼有时看起来非常抽象,不一定因为你做错了什么而对你进行惩罚,有些事经过几十年的磨砺以后终于验证非常荒唐,但是当时你却意识不到。李妍从一开始就被冠以“资产阶级小姐”,李妍需要z首长的保护。而z首长同样也需要站队,需要坚定不移,更需要灵活机动。

    不过从此后z首长才真正把李妍当作一个妻子,再也不跟李妍宣传什么革命理论。李妍准备了许久,根本不可能去前线锻炼,因为照顾好首长的衣食起居同样也是为了革命。

    历史上每一次大的政治运动都会有褒贬不一的论述,笔者不是政治家,但是也不可能越过那些年代去妄谈什么人性。人在社会上生活,总也摆不脱历史的羁绊。一九六六年的文化革命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我们这一代“老三届”已经到了耄耋之年,诸多感慨无从诉说,只能用一个名词来概括:无奈。

第818章

疙瘩破坏了凤鹅的好事,随后王稼骐王稼昌兄弟骑马把凤鹅接回郭宇村,凤鹅才知道,这些人已经串通好了,共谋限制凤鹅的行为。过几天豆瓜从撇撇沟回来,凤鹅开始还有些胆怯,害怕豆瓜知道凤鹅有意红杏出墙而对凤鹅实施暴虐,谁知道豆瓜根本不在意那些事情,继续跟凤鹅如胶似漆,即使王世勇的老婆有所暗示,豆瓜还替凤鹅解脱:“谁家锅底没黑?”

    其实这是豆瓜的聪明之举,豆瓜不可能把凤鹅抛弃,假如豆瓜跟凤鹅闹个天翻地覆,夫妻之间就会出现裂痕,半路夫妻本身就有不牢靠,你不介意才是非常在意,让行为出轨者内疚、自责,以后就会有所收敛。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凤鹅经受了那一次打击和羞辱,以后确实老实了许多。

    却说那疙瘩眼见得凤鹅跟上王稼骐王稼昌兄弟俩下了沟,回过头对曹武直说:“武直贤弟,那女人原来是个妓女,经过的男人无数,贤弟若有此意,老兄为贤弟物色一个青涩女。”

    曹武直慨然:“疙瘩兄误会了,武直路过郭宇村,看歪脖树下站着一个女人,不过多看了两眼,那女人竟然撵上山寨。男人家如果管不住自己,将会一事无成。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今年的大烟收购,靳羽西那小子耍了个手腕,故意把凤栖周围的大烟让咱们经销,岂不知灾荒年间大烟收购不上来多少。长安乃十三朝古都,陕西是大家公认的文物大省,做古董生意不比贩运大烟少挣钱,武直喜欢疙瘩兄做事干练直爽,想跟疙瘩兄合伙做古董生意。不知道疙瘩兄可有此意?”

    疙瘩坦言:“一年半以前疙瘩的保镖林丑牛娶了张有贵的侄女张芳荣,俩口子决定在瓦沟镇定居,在半山坡修建茅屋时挖出来两尊铜鼎,围绕那两尊铜鼎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演绎出许多荒唐的故事,疙瘩的女婿鲁汉把铜鼎通过挖地道从凤栖城里盗走,背到河东打算卖给日本人赚一笔大钱,岂料日本人把鲁汉误认为是刺客,听说鲁汉被日本人乱枪打死,那两尊铜鼎也变成一堆碎渣——”

    曹武直接上话茬:“以后事态发展的过程我全知道,靳之林为了保住那两尊稀世文物,上演了一段苦肉计。现今听说那两尊铜鼎被明善和尚背来暂时存放在邢小蛮哪里。”

    疙瘩显得毫不在意:“那一堆碎渣原来在我家存放,不管怎么说那属于人家的东西,疙瘩不会见财起异,不过需要交代的是,那两尊铜鼎从理论上讲应该属于靳之林,因为靳之林已经出了一万两黄金将那两尊铜鼎购买。”

    曹武直并不认同疙瘩所言之事:“去年跟日本人进行铜鼎交易武直全程参与,那一万两黄金是长安运往河东的两尊铜鼎所得,跟凤栖出土的这两尊没有直接关系。其实属于谁并不重要,生意场上讲究诚信,听说长安来的工匠正在修复那两尊铜鼎,疙瘩兄跟邢小蛮交往甚笃,武直想一睹那两尊铜鼎的尊容。”

    疙瘩刚从凤栖回来不久,疙瘩已经跟邢小蛮、姜秉公、闫培春义结金兰,疙瘩心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疙瘩不过是做个引荐。于是两人当下骑马从东城门进入凤栖城内,直接来到邢小蛮的官邸,邢小蛮跟曹武直已经非常熟悉,一看见曹武直便明白这两人造访的目的,人的欲望随着地位的变化而膨胀,邢小蛮不放过任何一次发财的机会。曹武直提出要看看那两尊破碎的铜鼎,邢小蛮慨然应允。邢小蛮让下属拿来钥匙,打开保险柜,看长安工匠已经将那些碎片分类整理,曹武直拿出一只放大镜,看得仔细。

    江湖汉子大都有一些过关斩将的本领,曹武直也不例外,不然的话不敢带领一帮子好汉闯荡天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曹武直竟然瞅大家不注意,偷偷地将两块大的铜鼎碎片藏进衣服袖子内。

    大家当时都没有在意,看完铜鼎以后邢小蛮还请曹武直和疙瘩吃了一顿驴逑,吃完饭后天色已晚,疙瘩和曹武直骑马出城,连夜返回山寨。

    第二天早晨长安工匠继续前来清理那些碎片,发现铜鼎碎片竟然少了两块。长安工匠不敢耽搁,立刻向邢副军长禀报,邢小蛮稍一思忖,立刻断定绝对是曹武直所偷。

    邢副军长立刻给驻扎在黄河岸边的炮团打电话,封锁黄河,黄河上不准放过河东一人!邢小蛮感觉自己势单力薄,担心斗不过曹武直一伙。其实只要曹武直承认偷走铜鼎碎片,并且完璧归赵,邢小蛮也不想把曹武直怎样,反正大家都在江湖上混日子,相互间不要做事太损。如果真枪实火地干起来,对以后的生意不利。

    邢小蛮首先来找葛老太婆,直言曹武直偷走了铜鼎碎片,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两块,要葛老太婆跟他一起去把那铜鼎碎片讨要回来。

    其实凤栖来了长安工匠的信息是葛老太婆最早向明善透露,想不到明善来凤栖后不找葛老太婆却找邢小蛮。葛老太婆也不去计较,因为老太婆曾经因为板兰花之事羞辱过明善,明善肯定耿耿于怀。这一阵子听说铜鼎碎片被盗,葛老太婆也很着急,当下不记前嫌,立刻跟着邢小蛮坐车向卧龙岗山寨进发。

    汽车走到瓦沟镇,看明善肩扛禅杖站在路边。原来明善回到菩提安顿好两个媳妇,又不放心铜鼎,意欲返回凤栖跟邢小蛮商议那铜鼎怎样修补,却想不到在瓦沟镇跟邢小蛮相遇。

    邢小蛮见到明善师傅有些内疚,谈明铜鼎碎片被曹武直偷走之事,明善也顾不上埋怨,上了汽车,几个人浩浩荡荡来到卧龙岗山寨。

    想不到曹武直一行在卧龙岗山寨设宴,欢迎葛老太婆和明善师傅以及邢小蛮到来。那曹武直见到几个武林高手一点都不害怕,把几个好汉迎进大堂,晓以利害:“那铜鼎碎片确系武直所拿,昨晚已经连夜送往河东。武直并不想私昧那铜鼎碎片,只是希望他日铜鼎修补完好之后,几位好汉开价,武直绝不还价!把铜鼎卖给武直就是。”

    明善、靳之琴、邢小蛮面面相觑,想不到三位五台山修炼的武林高手竟然被一个江湖混混算计。不过三位好汉也没有办法,看样子曹武直已经成竹在胸。

    长安工匠也跟着大家同来,看到大家僵持,长安工匠说出一个方案:“这两尊铜鼎要精修需要两年时间。不过需要看买家咋样,如果是日本人来买,给我半年时间,我敢保证修理得让日本人看不出破绽。不过,曹先生拿走的那两块铜鼎碎片,麻烦曹先生制作成拓片交于我,我会帮助你们完成这笔交易。不过——”长安工匠顿了一下,“我必须分到两成的利润。”

    明善师傅虽然感到窝囊,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先把曹武直稳住再说,也许靳之林会把这个混混有办法。大家吃完饭曹武直亲自把几个人送下山。在回凤栖的路上长安工匠说出了一个方案,让大家感觉意外:“我用半年时间制作两尊铜鼎赝品,保证能让那些日本人辨不清真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89/ 第一时间欣赏寡妇村最新章节! 作者:支海民所写的《寡妇村》为转载作品,寡妇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寡妇村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寡妇村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寡妇村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