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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9章

虽然秋粮获得了较好的收成,暂时缓解了凤栖的灾情,但是由于夏粮绝收,凤栖城的春节相对而言比往年显得萧条了许多。

    变化最明显地莫过于寺庙,往年除夕不管平时的日子怎样,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要尽其所有到寺庙里进贡,富户人家的日子过得殷实,是多亏了神仙保佑,穷苦人家遭遇七灾八难,是对神仙不忠,反正神仙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谁也不敢挑战神仙的权威。

    到寺庙里进香,最显眼的是那一盘盘花贡(花馍),那可是显示巧媳妇手艺的最佳时期,几乎所有人家的花贡都用木盘托着,一家的男长辈穿着长袍头戴瓜皮帽在前面领路,后边依次跟着子孙端着木盘去庙里上香磕头,一般城隍庙、财神庙、娘娘庙受的香火最多,药王庙、土地庙、山神庙以及数不清的寺庙由于管理职权太小,除夕夜里只有一盏孤灯几支香火伴随,反正神仙界和人间一样,那一路神仙权势越大享受的供奉越多。

    仙姑庵虽然没有往年香火旺盛,但是相对而言比其它寺庙强许多。特别是除夕这天,仙姑庵迎来了一对特殊的客人,仙童和玉女。

    那一天正好是玉女的儿子过百岁(一百天),早在半个月前疙瘩就跟漏斗子商议,一定要热热闹闹为玉女的儿子过好百岁。其实人有时就怕出名,金童和玉女糊里糊涂成了世界名人,全世界的人几乎都知道中国一个非常偏僻贫穷的山村有一对少年夫妻,丈夫十四岁不到,妻子只有十二岁,小夫妻在当地驻军的帮助下诞生下一个小男孩,有关小男孩的后续报到为当年的国民政府增光不少,特别是小孩子过满月的视频在有关国家公映以后,外国的一些教堂和慈善机构通过各种渠道为小夫妻捐赠,郭宇村人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各类罐头、面包、饼干以及各种各样的小孩营养品源源不断地运往郭宇村,小孩子根本吃不了也还不会吃,便宜了郭宇村的大孩子和大人。

    战争是一头怪兽,在吞噬生命的同时又演绎出许许多多的温馨,最常见的是将军在硝烟弥漫的废墟上抱起一个孤儿,那一刻世界上几乎所有有思维的生命都为之动容,人是一个复杂的载体,在善良和凶残之间游走,疙瘩心态扭曲时曾经为了一句听来的闲话而杀死了卖羊肉泡一家五口,疙瘩人性回归时却显得充满理性,春节前疙瘩不但为郭宇村请来了大戏,还通过邢小蛮拉回来一汽车洋面,虽然一汽车洋面在当年只有五千来斤,但是郭宇村人包括疙瘩的弟兄们家家都能分得一两袋子洋面,这对于灾荒年间的郭宇村人来说犹如在天堂生活一般。可是郭宇村人不是用洋面来改善生活,而是家家比赛着用洋面来给神仙捏花贡。

    那些日子蜇驴蜂最显眼,因为郭宇村人会捏花贡的只有蜇驴蜂,狼婆娘和刘媒婆也将就会捏,终究年事已高,捏的花贡容易走样,郭宇村一连生了十几个小孩,家家的大人都希望给孩子到娘娘庙里祈福,不论人们的日子过得多么艰苦,但是对待孩子的期望值相同,都希望孩子比他们过得更好。郭宇村人不会去仙姑庵上贡,因为仙姑庵离郭宇村太远,大家蒸花贡就是准备除夕夜里去三官庙上香。蜇驴蜂被家家请去做技术指导,几乎每家人捏的花贡都送蜇驴蜂一个,蜇驴蜂的两个女儿文英文爱也生了两个儿子,齐结实齐壮实做了爸爸,其实这两个小伙子非常乖巧,常常把蜇驴蜂哄得眉开眼笑。两个小伙子给疙瘩收购了一季大烟,疙瘩当然不会亏待弟兄俩。

    郭宇村的大戏在腊月二十五开锣,连瓦沟镇的老百姓都来郭宇村看戏,郭宇村人显示了自己的大方和富有,凡是能认识的人都请回家里做客。开始一两天大家还感觉不来,可是过了三四天家家都苦不堪言,因为客人太多,许多人家根本没有准备下那么多的饭食来招待客人。

    腊月二十七郭宇村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郭宇村人大都认识这位客人,此人就是杨九娃的发妻何仙姑。何仙姑手执烟锅子慢悠悠从戏台的幕布后面走到前台,立刻惊动了前来看戏的所有观众。这何仙姑前多年听说已死,以后又不断在凤栖塬上显灵,究竟是人是鬼谁也说不清,反正戏台下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何仙姑吃了一口烟,烟锅子还在冒烟,看样子是个活人,鬼怕烟火,一见烟火就化成灰。

    何仙姑吐出一串烟圈,然后开口说话:“腊月三十仙姑庵为憨女和楞木的孙子百岁庆贺,欢迎大家前来恭喜。”

    这无疑是一颗炸弹,在郭宇村掀起轩然大波,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连疙瘩也不清楚。但是何仙姑的话就是圣旨,没有人敢不听,况且留给郭宇村人的时间只有两天,郭宇村人必须为金童玉女的儿子在仙姑庵过百岁做准备。

    那是自古以来凤栖莽原上从来没有过的奇观,许多人家饥肠辘辘食不果腹,可是仙姑庵却香烟袅袅人山人海,郭宇村的大戏被迫挪到仙姑庵来上演,仙姑庵周围的村子里仓促组织秧歌队前来助兴,大家好像不是来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子过百岁,每个人都怀揣不同的心态,各路精英汇聚一堂,尽情表演。唱主角的当然还是当地驻军,一大早军人们就按照自己的意志布置会场,仙姑庵大殿的上端贴上忠于蒋委员长的字样,老百姓当然不会计较,也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反正只要热闹就好,忠于谁都无所谓。戏台的两边张贴的宣传标语倒还有些新意:“黄河儿女一条心,打败日本侵略者!”

    仙姑庵里为孩子的祈福仪式还是在老尼姑(豆瓜娘)的主持下进行,当地风俗叫做给孩子过寄,就是把孩子的灵魂寄存在娘娘庙里,十二岁以后给孩子赎身。十二岁的玉女抱着儿子跪在蒲团上给菩萨磕头,随即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和尚敲着木鱼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寺庙外跪下了数不清的信众,一个老和尚端着一钵甘霖,撩起一点轻轻洒在孩子的头顶,何仙姑从娘娘身后走出,把一只镶着金麒麟的金项圈戴在孩子的脖颈。下来由刘子房携夫人给孩子祈福,刘夫人为孩子赠送了一只金锁。紧接着凤栖县的各路土豪依次为孩子祈福,那一天孩子收到的金银饰品把仙姑庵供桌摆满,一架老式摄影机记录下了祈福的全过程。

    好像天气特别给人长脸,风不大,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大多数年轻媳妇都抱着孩子,仙姑庵山门前的树林子里锣鼓声不断,人们暂时忘却了苦日子带来的艰辛,把心愿默许给神仙,祈祷着他们的子女脱离苦海。

    疙瘩把马拴在柏树上,一个人远离热闹的场景思考。也不知道为什么,疙瘩每次路过仙姑庵的柏树林都感觉迷茫,有几次甚至走不出迷津,漫漫长夜在树林里徜徉,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的百岁,各路神仙都悉数到场,每个人都在表演着自己手里的绝活,眼花缭乱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其它?

    汽车的轰鸣打断了疙瘩的遐想,只见两辆嘎斯车拉着冒着热气的蒸馍,给前来朝觐的信徒们舍饭,又是军队!军队的影子涵盖了凤栖的方方面面,刘子房军长在凤栖不惜一切地树立自己的形象,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了,世上事本身就说不明白,何必自寻烦恼!安远过来了,手里拿几个蒸馍。疙瘩给安远交代:“把马喂饱,咱们回家。”

第820章

收了荞麦。张虎娃套上自家槽里的骡子,开始在自家田里耕地。

    从老爷爷开始,张虎娃就是瓦沟镇的佃农,除过几间茅屋属于自己,年年岁岁替人家耕田,平常年间借的吃、打的还,跟上碌碡过个年。遇到灾荒年间只能听天由命,特别是孩子们,扛得过去命大,扛不过去一把干草裹尸,扔进枯井里去逑。

    张虎娃家凡是能吃的东西都用来填进肚子,仍然填不满饥肠辘辘的腹腔,已经好几天靠野菜度日,老婆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再不想办法说不定就有孩子熬不过饥荒。张虎娃往年种下的旱烟已经抽光,只得把树叶揉碎当做旱烟抽,树叶烧得喉咙冒火,暗夜中火星一闪一闪,张虎娃看见了老婆那张面如死灰的脸。突然间灵机一动,与其捆在一起等死,不如先给大女儿找个对象。说不定还能卖一点钱救急。

    可是灾荒年间给女儿找对象谈何容易!把女儿卖到烟花巷又有点于心不忍,正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张有贵的两个老婆全部死于洪灾!一开始张虎娃感觉与己无关,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那一日张虎娃上山闲转,看见整个瓦沟镇死气沉沉,为有张有贵门前的两只大狮子看起来虎虎生威,看样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突然间一个念头一闪,何不把花儿(张虎娃的女子)送进张家?这样做看起来天理不容,况且那张有贵跟张虎娃是本家。管他呢,人逼急了啥屎都屙。

    张虎娃根本没有想到,张有贵行为处事那样大方,不但给了张虎娃许多粮食以解燃眉之急,并且亲自出资在自家的场院旁边为张虎娃盖了几间瓦房,给张虎娃买了一槽牲畜,把瓦沟镇周围的好地给张虎娃盘了一百亩,还给了张虎娃一千元现金。张虎娃一下子从一个穷光蛋跃升为小地主,虽然新房修成以后张漂儿给张虎娃家的大门上泼了许多茅粪,但是张虎娃不会介意,你张漂儿有什么能耐?死了也是一个穷鬼!我张虎娃从今后再也不用装憋,也能理直气壮地活几天人!

    山上的泥石流淌进大田,新翻的泥土泛着清香,白露过后天气渐凉,骡子的鼻孔里喷出来俩股白气,张虎娃手扶犁拐一边犁地一边扯起嗓子唱着酸曲:“那天我从你家门前过、你妈端起尿盆向外泼,给我泼了一裤腿,惹得众人笑呵呵……”

    正唱得高兴,突然一块大石头一绊,只听得咔嚓一声,铧尖被石头撞得粉碎。当年一只铧尖能值半斗谷子,张虎娃心不疼肉疼!心疼也没有办法,只能去瓦沟镇另外买一个新铧尖。

    骡子不走了,回头看看主人,仰起头叫唤。张虎娃坐下来,把鞋里的土倒掉,点着一锅烟,一边抽一边朝犁沟里看看,突然,张虎娃傻眼了,哪里是什么石头,石头没有那么明晃晃地耀眼!张虎娃用手把那什物挖出来,原来是一只鎏金铜佛爷!

    那佛爷有一尺多高,束腰实心,做工精细。张虎娃当然不清楚这佛爷的实际价值,但是瓦沟镇出土了两尊铜鼎已经吵了一年多,春季里瓦沟镇的大人全部上山淘宝,挖出的文物几乎全部让胡老二和胡司令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瓦沟镇也以此付出了代价,一场暴雨使得瓦沟镇变成了沼泽。

    张虎娃前后左右瞅瞅,一层薄薄的雾霭罩满田埂,周围山上的云层越压越低,看样子天要下雨。张虎娃索性卸了牲畜,把铜佛爷用腰带扎在夹袄里边,然后扛起犁铧,朝家走。

    走到家门口时张虎娃特别留意,发觉女婿张有贵正在家里,张虎娃站在院子里朝张有贵打招呼:“你先坐,我把牲畜拴在槽上。”

    虽然是翁婿,两个人的年纪相差无几,那张有贵也真舍得出力,这才过去两个月时间,听说那花儿已经出现了妊娠反应。张有贵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制造生命,如果无人传宗接代,要那万贯家产无用。张有贵找张虎娃主要是来商量收购大烟事宜,无论干啥生意都没有大烟生意赚钱,张有贵对张虎娃怀有一颗感恩之心,既然帮扶老泰山就要帮到底,反正肉烂了在一个锅里。

    张有贵隔着门缝看见张虎娃直着腰把犁铧卸下,肚子好像怀了孕一般鼓起来一疙瘩,紧接着张虎娃牵着两头骡子进了牲畜圈,在里边折腾了好长时间,出来时肚子瘪了,脸上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张有贵不傻,瓦沟镇的文物胡老二跟胡司令虽然收购了不少,但是肯定还有人宁肯饿死也不出售手里值钱的物件,看样子老泰山怀里肯定揣着什么东西,说不定是一件什么宝贝。

    张虎娃开始洗脸,五六个孩子穿得焕然一新,老婆也显得精神,专门炒了一碟子鸡蛋一碟子洋芋,打发大儿子去街上沽回来半斤散酒。

    翁婿俩对坐,就着鸡蛋和炒洋芋喝酒。张有贵首先开口:“赶快把麦子种上,腾出功夫跟上我收购一季大烟,贩卖大烟挣钱比扫树叶还容易。”

    张虎娃却显得矜持:“咱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连个账都不会算,收购大烟岂不是给疙瘩添累赘?”

    张有贵在心里骂道,你张虎娃猪吃桃核到仁(人)上才几天?就哈巴狗卧粪堆装大狗!可是表面上却笑嘻嘻地讥讽道:“当然,岳父大人看不上那几个小钱。”

    张虎娃虽然日子过得穷,却能听得来里黑外白,明知道女婿张有贵酿(调侃)他,心想算了,咱上计较就是咱错。于是拿上明白装糊涂:“咱只知道两个比一个多,三个比四个少。有贵,你这个泰山是个啥人你还能不清楚?瓷怂(相当于笨蛋)一个。光知道蒸馍比糜子馍好吃。”

    张有贵心想,看样子这张虎娃刚才怀里揣着绝对是件值钱的宝贝,害怕咱跟上他沾光,故意跟咱打哈哈。这人不长尾巴比驴难认,张虎娃连自己的女婿都想糊弄。表面上却端起酒杯给张虎娃敬酒:“当然,贩卖大烟是个危险活路,我二哥张德贵就是跟上贩卖大烟送命,官家不管就是合法,官家一抓就是死罪。也许岳父是对的,七十二行,种庄稼最强。”

    张有贵说完,吃了几口菜,跳下炕,说他还忙,出门告辞。走到院子里,还朝牲畜圈那边看了一眼。

    张虎娃坐着没动。看样子刚才进院时张有贵已经看见了张虎娃行动有点不正常,张有贵走后张虎娃首先想到要为那尊铜佛找个识货的买主赶快出手,反正这年月有钱比啥都强,有了钱咱也在瓦沟镇修一幢四合院,再也不让挖沟镇的人说我张虎娃跟上卖女子一夜暴富。

    张虎娃吃饱、喝足,看天阴着,心里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咯噔,反正那铜佛也不大,最多三四斤重。他把铜鼎装进褡裢,听说凤栖城来了懂得文物的长安工匠,先让长安工匠看看,定个价,然后再找买主。

    张虎娃把骑着的骡子拴在骡马大店,然后背着褡裢进了凤栖城,打听到长安工匠在十二能家住着,于是找到十二能家。十二能坐在病榻上问道:“乡党,你找长安工匠干啥?”

    张虎娃多了一个心眼,对老人说:“有点小事。”

    十二能不再问,但是告诉张虎娃:“长安工匠在邢副军长哪里。”

    张虎娃也不知道邢副军长是多大的官,凤栖城也不大,找到邢副军长的官邸很容易。也没有怎么费事就找到了长安工匠,对长安工匠说明来意。接着拿出铜佛让长安工匠鉴定。

    长安工匠拿出放大镜看得仔细,看完以后问张虎娃:“想卖多少钱?”

    张虎娃反问道:“你看值多少钱?”

    长安工匠想了好久,才说:“要不然这样,你在凤栖住下,一两天之内我给你回话。”

    张虎娃把铜佛装进褡裢,心想,看样子这长安工匠动了心思,绝对是一件宝贝!张虎娃害怕有失,背着褡裢出了东城门,在骡马大店牵出骡子骑上,风驰电掣,一路向瓦沟镇飞奔。

    上了驴尾巴梁,突然之间闪出几个蒙面盗贼,不由分说,掏出暗器把张虎娃刺死,然后劫得铜佛,消失在丛林之中。

第821章

米六一五十多岁了,从刘子丹谢子长陕北闹红开始,就一直在陕北和长安之间赶脚,当年四十岁不到的壮汉,转瞬间进入耄耋之年,老家伙赶脚从来不知道攒钱,挣多挣少顺手花完,一辈子喜欢三件事,赌博、逛窑子、抽大烟。前几年仗着年轻力壮,尽管每天走得很累,几口大烟抽的来劲,可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那种想有一个家的愿望强烈。

    可是世上事往往难遂人愿,米六一满怀希望去郭宇村相亲,结果连人都没有见上。没有见上人关系不大,米六一瞎猫逮了个死老鼠,开始从刘媒婆那里贩运大烟。

    米六一本身就是个烟鬼,岂能看不来大烟的成色?刘媒婆跟漏斗子咕咕哝哝,漏斗子把那黑膏子用白老布包好,拿到三官庙里跟米六一交易。米六一看见上好的烟土两眼发亮,可惜他身上带的资金有限,只能买很少一部分,心里有些遗憾。

    刘媒婆年轻守寡,也算一个女光棍,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米六一不像一个骗人的人,把自己平时积攒的一点银元拿出来,打算跟米六一合伙做大烟生意。

    漏斗子傻眼了,把刘媒婆叫到一边,手指头戳到刘媒婆的前额,有点气急败坏:“我说亲家母,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有俩钱攒下给你自己做副棺材,别做那种丢了船撵桨的事情!”

    谁知道刘媒婆却掉下一串泪珠:“亲家,我跟你不同,你儿子孙子一大堆,亲家母又精于算计,豹子对你又孝顺。而我,原来指望春花,现在看来春花连她也顾不了。我知道这有风险,但是必须给我娘俩淌出一条路来。不怕,你的大烟值多少钱我给你付多少钱,米六一骗得了我骗不了你。”

    那米六一在屋子内听得明白,被刘媒婆的仗义感动,走出屋子对刘媒婆说:“不怕,我米六一这辈子确实骗过人,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骗你,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漏斗子从大烟坨子上用刀子割下一小块交给刘媒婆,说出的话也有情有义:“这一块膏子不要钱,算咱们亲戚一场,其他大烟按价付款,因为亲家母你也知道,我如今养活七八个孙子。”

    刘媒婆不占那个便宜,坚持把所有的大烟放在一起过秤,过完秤米六一给自己留了一点零花,然后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交给刘媒婆,刘媒婆跟漏斗子算清了烟账,然后一五一十给亲家把烟款付清,漏斗子终究过意不去,临走时把两块银元悄悄压在炕头。

    米六一指着板匠说:“让你们那个小伙子跟着我。”

    岂料刘媒婆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趁机给自己攒一点钱,以后当真死无葬身之处。”

    米六一吃了几个干馍,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背起褡裢,临走时撂话:“我最多半个月回来。”

    大约半个月后米六一当真从长安返回,贩运大烟当然比贩运枪支赚钱多,米六一竟然从白水买了一条毛驴,给刘媒婆驮回来一些大肉白面。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小寺庙里的尼姑和尚从来就没有那麽多的忌讳,他们不但吃肉而且还在一起鬼混,反正神仙是泥捏的,管不了会说话会思维、肉眼凡胎的活人,寺庙里发生的许多奇异怪事神仙们从来不跟任何人提及。那天晚上刘媒婆把三官庙里的炕烧得温热,早早哄憨面子、板匠两个孩子上炕睡觉,然后亲自给米六一铺了一条狗皮褥子,侍候米六一睡在三官庙的炕上。看米六一脱光衣服,裸露出骨瘦嶙峋的身子,内心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潮起来一股深深的暖意。山风从树林里穿过,带着尖刺的哨音,寒号子的叫声难听极了,仿佛灵魂在哭,一排排低矮的茅屋在暗夜里静默,屋子里演绎着不尽相同的人间传说。

    然而,在三官庙的这条土炕上,六十多岁的刘媒婆面对五十多岁的米六一春心荡漾,也许那不叫春心,是严冬到来之前崖缝里开出的一朵黄花。米六一好像没有那种心思,但是却被刘媒婆烧出来的烟泡陶醉,老男人贪婪地抽着,过足烟瘾后翻过身酣睡。刘媒婆却在豆油灯下,把米六一的贴身皮坎肩翻过来,好像一个老女人为她的丈夫寻虱,赶脚的人把身上的虱子叫做“福牛”,那福牛究竟有多少?谁也无法数清,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有时端起饭碗挠头,虱子掉进饭碗里头。

    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刘媒婆重新把灯挑亮,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看自己的双峰已经干瘪,内心里涌上来一种老之将至的心酸,那是一种无所顾忌的献身,也许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索取,灯亮着,三官庙的三位神仙显得庄严而肃穆,刘媒婆索性不管不顾,用自己老树一般龟裂的身子紧贴着米六一的后背,枯树枝一般的双手搂着米六一的腰身,那一刻刘媒婆看见了,三官庙的三位神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知道什么原因,米六一的老爹爹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好听、简单而且好记。米六一也有过洞房花烛的时刻,那才叫刻骨铭心、那才叫终生难忘!娇羞的姑娘掀开盖头的瞬间,米六一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恨不能把媳妇吸进肚子里头。婚后的缠绵和恩爱自不待言,谁也不清楚米六一为什么最后成了光棍,反正米六一喝醉酒时曾经喊着自己媳妇的名字大哭:“**呀,我对不起你……”

    恍惚中好像回归到新婚之夜,美丽的娇娘依偎在米六一身边,朦胧中米六一翻过身把心目中的娇娘搂紧,六十多岁的刘媒婆在米六一的怀里幸福地颤栗。

    一股山风从门缝钻进,米六一很快地从幻觉中清醒,老家伙风流了一辈子,岂能不懂女人的心!看样子这个老女人也耐不住寂寞,期待着梅开二度。米六一没有厌恶,也没有嫌弃,反而把老女人搂得更紧,那一刻米六一不是为了索取,而是怀揣一颗报恩之心,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敢把价值不菲的大烟赊销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需要怎样的胆量和勇气?米六一纯碎是为了报答,用粗糙的手抚摸遍女人的全身,可是腿中间的棒棒子却软不塌塌地毫不给力,刘媒婆不介意男人能给她什么,六十岁的老女人期望值不高,只是期盼老年生活不再孤寂。

    郭宇村没有人知道刘媒婆为自己找了一个老男人,郭宇村人也不会追究米六一整整一个冬天都从三官庙进进出出,至于贩运大烟之事,只要疙瘩不计较就行,反正米六一不管赚多少钱都交给刘媒婆保管,刘媒婆开始偷偷摸摸。后来公开在郭宇村收购大烟,收购的大烟不但交给米六一背往长安销售,其他赶脚的汉子也在刘媒婆那里购买大烟。米六一每次从长安返回时都在三官庙留宿,至于两个老男女睡在一起究竟干不干那些事情?只有三官庙里的神仙清楚。

第822章

日本特务田中自从归顺国民政府以后,行为做事可谓循规蹈矩,虽然反叛那阵子曾经掀起轩然大波,但是过后逐渐融入刘子房军长领导的国民军队之中,转瞬间已经过去七年,每日里田中身穿少校军服按时上班,履行一个军医的职责。凤栖虽然重兵把守,但是七年来基本上没有打过仗,田中的生活相对而言比较稳定。每日下班后中国妻子卢秀蓉已经做好饭摆上饭桌等待田中回家吃饭,一双儿女绕膝,在外人看来整个家庭和谐、稳定。

    吃完饭按照习惯,田中总要打坐,田中打坐时雷打不动,嘴里不知道默念着什么,心里想了些啥只有田中心里清楚。

    可是这一日田中正在打坐,猛然间从蒲团上跃起,迅速抽出腰间的手枪,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已经将田中的手腕抓住。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田中君,别激动,我绝对不是来要你的性命,现今有一桩生意,特请田中君帮助完成。”

    田中知道七年来日本人一直惦记着他,去年此时,曾经有一个日本特务找过田中,要田中帮助做什么文物生意,但是田中不想打破目前的平静,田中眷恋着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田中的回答非常冷静:“田中奉劝您从哪里来,原回哪里去,因为就目前来讲,田中的行为受中国军队监督。”

    对手嘿嘿一声冷笑:“田中君别忘记了大日本帝国的使命!不过这一次行动绝对安全,田中君也能得到相应的商业利益。”

    田中心里清楚对方是一个职业杀手,不然的话不可能出入无人之境。田中也知道几年来国民党军队一直跟日本人有大烟生意。至于交战的双方怎样交易?田中并不清楚也不去打听,去年那个日本特务要田中帮助做什么文物生意,田中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以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特务又销声匿迹。战争年代人的生命本身就没有什么保障,更何况田中这种特殊身份。田中不可能摆脱日本人的惦记,就目前来说只能见机行事。田中说:“你只要不杀我,咱们坐下说话。”

    对手把田中的手腕放开,田中把手枪放在桌子上。卢秀蓉早已经吓傻,保护着一双儿女躲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田中和那个日本人用日语说话,他们说的什么内容卢秀蓉并不清楚,但是卢秀蓉凭感觉意识到两个人已经和解,卢秀蓉颤颤栗栗地把孩子放开,给客人倒水,然后说:“客人请用茶。”

    对方坐在桌子上,看了田中妻子和两个孩子一眼,依旧用日语说话:“昨日,一个中国农民在瓦沟镇附近被暗杀,据分析那农民身上带的东西价值连城,有人看见那农民进入凤栖城,可能找长安来的一个文物鉴定师鉴定什么文物,听说去过邢小蛮的官邸,又很快从那里出来,骑马火速返回瓦沟镇,结果在半路上遭遇不测。”

    田中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好像在听一部天书,心里有点奇怪,为什么昨日发生的事情,今日里这个日本同行怎么能了解得如此清楚?算了,世上事本来就无法深究。田中照旧用日语问对方:“需要我做点什么?”

    同样都是日本人,相互间了解大和民族的性格,这些人行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喜欢一条道儿走到黑。对方没有正面回答田中的提问,而是首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叫川岛,绰号山鹰。十年前就是田中君的上司,田中君一直接受川岛领导。正是川岛向田中君下达了诈降的指令,没想到弄假成真,田中君当真被中国军队利用。”

    田中还是目无表情,因为田中清楚,就在田中诈降不久,日本曾经派特务来暗杀田中,子弹擦着田中的耳朵飞过,田中捡回了一条性命。如果说暗杀之前田中还对大日本帝国抱有幻想,暗杀田中之后这个日本人对天皇逐渐心冷,倒不是田中有意背叛,而是日本的特务机关已经把田中打入另类。

    山鹰的绰号田中早都听说,想不到面对面谈话是在十年以后,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山鹰姑且不说,但是对手肯定不容易对付。田中端坐着,纹丝不动,显示出心理素质的稳定,那是一种意志的较量,田中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田中喔了一声,依旧问道:“川岛君希望田中做些什么?”

    川岛依旧对田中进行心理进攻:“山鹰知道,山鹰的对面坐着一个优秀的日本军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心理素质过硬,这就是大日本帝国为什么战无不胜!”

    川岛喝了一杯茶,久久不语,突然话题一转,直接给田中下达指令:“据分析,那个怀揣稀世珍宝的农民被邢小蛮杀害,那件文物肯定就在邢小蛮手中。我们没有必要去追究邢小蛮的行为动机,对日本人来说邢小蛮罪大恶极,这阵子邢小蛮还有利用价值,田中君可以通过侧面跟邢小蛮联系,弄清楚那件稀世珍宝究竟属于什么东西,然后对邢小蛮说,打算出高价购买那件宝贝。”

    川岛说完后起身告辞,田中还是坐着没动,但是明显看出来田中还是受到了某种感染,神态中显示出吃惊。田中说了句:“不送。”目睹川岛从面前消失。

    川岛走后田中立刻警告妻子卢秀蓉:“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准告诉任何人!听清楚了没有?”

    卢秀蓉早都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回答:“打死我都不敢说。”

    第二天田中正常上班,一切如旧,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田中没有按照川岛的指令去找邢小蛮,因为田中知道,贸然去找反而会引起邢小蛮的警惕,必须瞅准一个适当的场合适当的机会。反正田中不想发财,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明哲保身。

    过几天邢小蛮的儿子病了,指名要田中诊断。田中不是一个称职的特务,却是一个称职的医生,无论什么人找田中看病,田中都表现的一丝不苟。

    邢小蛮把儿子当作掌上明珠,正因为有了儿子邢小蛮的欲望才开始膨胀,儿子病了邢小蛮不可能不心急如焚,邢小蛮不记前嫌,亲自为田中背药箱,把田中请到自己家里。

    孩子发高烧,田中为孩子打针,然后谢绝了邢小蛮的饭局,背起药箱回到自己家里。一连三天田中准时为邢小蛮的儿子打针,直到小孩子的高烧退下去了,田中才勉强坐在邢小蛮家的桌子前,吃了邢小蛮的一顿佳肴美味。

    吃饭间田中装着无意,说,最近河东过来一个日本人。

    邢小蛮接上话头:“那个日本人我认识,绰号叫做山鹰。”

    田中一般不会有什么表情,但是他还是略微吃惊,田中不再说啥,等待邢小蛮的下文。

    果然,邢小蛮反问田中:“那个山鹰找你,是不是跟文物有关?”

    田中终于耐不住了,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都有非常高超的侦探和反侦探能力,是不是自己的所有行为已经被双方掌控?田中感觉阴森恐怖,不寒而栗。

    恍惚中邢小蛮好像在非常遥远的地方说话:“兄弟,不用害怕,这世道我算看清了,无论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大家看中的是既得利益,无论是忠于天皇还是忠于蒋委员长,那些口号都是为了愚弄那些在战场上拼命厮杀的士兵,高官们躲在最安全的地方,谋算着怎样大发战争财,怎样贪得无厌地积累财富。”

    田中感觉中有点耳鸣,他终于壮胆说了一句:“川岛说,邢副军长手里有一件稀世文物。只要你肯出手,报个价,川岛有意购买。”

    邢小蛮叹一口气,说得轻松:“不至于一件,有许多。”

第823章

瓦沟镇历经几千年文化积淀,出土的文物涵盖了几十个朝代,最早出土的那两尊铜鼎属于仰韶文化末期,铜鼎上镌刻的象形文字极大地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底蕴。而张虎娃耕地时发现的那尊鎏金铜佛相信属于北魏时期,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瓦沟镇继续出土一组四十九尊北魏鎏金铜佛,这些铜佛全部为束腰实心,造型逼真,一尺以上的据说只有一尊,其他一寸至七寸不等,当年在省内引起轰动,最大的一尊铜佛在省文物馆保存,其余较小的四十八尊铜佛长期在县文物馆展出,九十年代文物馆失盗,一部分铜佛不翼而飞,至今都未破案,有人怀疑是内部蟊贼……怀疑仅仅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

    长安工匠也不是半路出家,而是几代世袭,从明清年代老祖先就在八仙庵经营古董,从小耳濡目染,见证了无数稀世珍宝,根本不会看走眼。从看到鎏金铜佛的第一眼起,长安工匠就断定,这尊铜佛绝对属于稀世珍品!北魏铜佛一尺以上的极少,其价值无法估计。长安工匠当然并不认识张虎娃,也不便询问这尊铜佛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建议这个农民先住下来,然后再商量这尊铜佛的价格。

    邢小蛮专门为长安工匠在办公室旁边隔出一间小屋,供长安工匠整理那些破碎的铜鼎。铜鼎的修复乃至造假绝非易事,也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工艺,长安工匠建议邢小蛮把这些碎片拉到长安去修复,可那邢小蛮不知道怎么搞得起了贼心,非要长安工匠在凤栖原地修复,需要几个人从长安请几个人,需要什么修复工具从长安带上来。长安工匠本来是鲁艺请到凤栖来制作凤凰图腾,想不到半路里揽了修复铜鼎的活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邢小蛮出口大方,答应铜鼎出售以后给长安工匠丰厚的分成,长安工匠当真被铜鼎丰厚的商业利益所蛊惑,匆匆把那凤凰图腾完工,一心一意投入到修复铜鼎之中。

    张虎娃从邢小蛮的办公室走后,邢小蛮装着无意来到长安工匠修复铜鼎的小屋,不经意地问道:“刚才那个农民找你干啥?”

    长安工匠感觉没有必要隐瞒,况且购买那铜佛长安工匠本身就没有那个能力,于是实话实说:“刚才那农民拿一尊鎏金铜佛让我鉴定,那么大的鎏金实心铜佛属于稀世珍品。邢副军长如果有意——”

    邢小蛮摇头,好像并不在意:“这两尊铜鼎是明善师傅放在我这里,要我帮忙修复,为了不负师父旨意,小蛮尽力为之,对于其它,小蛮没有那个兴趣。”

    长安工匠一直对邢小蛮印象不错,感觉中邢小蛮是一个仗义讲信用的汉子。可是邢小蛮以上的表白让长安工匠有点疑心,感觉到邢副军长并没有说真话。不过长安工匠并不说破,江湖上说真话的人少,生意场上更无真言。长安工匠暗中思忖,看来这邢副军长并不简单……

    由于凤凰图腾已经完工,长安工匠从十二能家里搬出来,住进邢副军长办公室旁边的那间小屋,鲁艺也住进了卢师傅的工棚里,卢师傅的工棚紧靠瓦盆窑,冬天不用烧火也不冷。可是长安工匠的小屋却专门燃起一个烧煤的火炉,一日三餐由邢副军长的勤务兵亲自把饭送到长安工匠的小屋,邢小蛮每天早晨上班时总要来小屋内转转,关切地询问长安工匠还有什么要求。

    自从那天那个农民从邢小蛮的办公室走后,长安工匠始终惦记着那尊铜佛,却不好意思对邢小蛮开口。那一天邢副军长去黄河岸边执行公务,把放置铜鼎的保险柜的钥匙交给身边的保管,保管打开保险柜时长安工匠站在旁边,无意中发现保险柜里有一尊铜佛!

    长安工匠一眼看出,这尊铜佛跟他见到的、那个农民拿来让他鉴定的铜佛一模一样!

    长安工匠只是感觉这邢副军长行为做事极不诚实,有蒙骗同行的嫌疑,无论黑道白道,任何行为都有一定的准则,邢小蛮不该背着自己去收购铜佛!长安工匠原来计划跟邢小蛮合伙,利用邢小蛮跟山西黑道头目的关系做文物生意,低档次的文物没有必要造假,造假的文物全是价值连城的精品,那工艺水平比新制作文物还难,关键是做旧,做旧如旧,要让对方看不出来瑕疵。

    长安工匠并没有想到邢小蛮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农民下毒手!其实邢小蛮大可不必那样,张虎娃只是想卖几个钱,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有点起色,邢副军长利用职权威胁恐吓那张虎娃,强迫张虎娃交出铜佛也能得到相同的目的。几年来邢小蛮在凤栖声望颇佳,几乎所有跟邢小蛮有交往的人都认为这个混混改邪归正,已经修成正果。想不到邢小蛮随着地位的提升欲望也在迅速膨胀,竟然谋财害命,不动声色地将张虎娃暗杀!

    一个人被别人欺骗是什么感觉?只有长安工匠心里清楚。长安工匠仿佛嗅到了什么,有一种想不辞而别的冲动。

    静下心来详细思考,长安工匠心态渐渐平衡,干这一行的谁不骗人?不骗人就发不了大财!从老祖先开始就学着制作赝品,八仙庵的文物市场真假参半。有时坑骗了一个客商,反过来还骂人家是瓷怂(相当于傻子)。既然自己常骗人,被别人骗一次又何方?反正你不仁我也不义,古董行里比任何行当都扑朔迷离,把你坑骗了算你倒霉!

    长安工匠学得乖巧,不动声色。过几日长安工匠对邢副军长说:“这些铜鼎碎片已经全部整理完毕,现在要回长安一趟,一方面是把一些必要的修复工具拿上来,另一方面必须请两个行家来帮忙。”

    邢小蛮不知是计,亲自陪长安工匠南下长安为修复铜鼎做准备。在长安邢小蛮生平第一次逛了八仙庵,看到了长安工匠确实实力不凡,从长安返回凤栖时长安工匠带了十几件古董,邢小蛮当然辨别不来真假,看那些文物件件都非常精美,当然喜不自禁。

    长安工匠返回凤栖时还带了两个徒弟,一间小房子睡不下三个师傅,那两个徒弟就跟鲁艺一起,住在卢师傅的工棚里,卢师傅的工棚支起来小炉匠的火炉,把铜冶炼化开,倒进模子里,做成铜坯,然后在铜坯上精雕细刻,镌刻上各种不同的纹饰,把雕刻好的铜坯放进硫酸水里浸泡,出来时就变成了锈迹斑斑的“文物”。

    整整一个冬天,邢小蛮就拿着长安工匠制造出来的“文物”跟日本人交易。要说那些文物全部是赝品也说不过去,只是真品不多而已。邢小蛮狡兔三窟,谁都不想得罪,既跟田中、川岛交易,又适当地给曹武直一些机会。那日本人一开始也非常讲信誉,一手钱一手货,货款两清。到后来日本人发觉上当,决心除掉邢小蛮这个恶棍。

第824章

谷凤谷鸣从黄河岸边捡回来的小姑娘贞子不知道患了一种什么病,日渐消瘦。玉女的儿子过满月那天,郭宇村来了胡司令、刘子房军长带领的慰问团以及为玉女和儿子检查身体的军医。在军人们轰轰烈烈上演军民一家亲的闹剧结束以后,郭宇村的人们站在路边欢送胡司令和刘子房军长离去。这时候谷凤谷鸣带着贞子跪在军人们的汽车面前,哭着哀求医生们为贞子治病。

    汽车上下来几个军人,把三个孩子强行拉开,然后开车扬长而去。奇怪的是郭宇村没有人同情三个孩子,反而认为三个孩子是在为郭宇村抹黑。

    这件事也就那么过去,谁也不会在意玉女的儿子满月之时郭宇村还发生过那么一段插曲。也许贞子年纪太小,经不住两个男孩子轮番进攻,也许三个孩子不懂得互相爱惜,以生命为代价,消耗体能。整整一个冬天,贞子睡在两个男孩子中间,依靠男孩子那一点体温维持生命。

    三个孩子年纪太小,棒槌一辈子也活得可怜,为了讨得老班长的欢心,抱养了白菜的孩子,也就无暇顾及谷凤谷鸣和那小女孩贞子,直到有一天棒槌发现贞子走路摇摇晃晃,才有些吃惊地问道:“贞子你怎么了?”

    贞子扑在棒槌的身上大哭:“娘,我可能活不了许久。”

    棒槌这才发觉,这个小女孩已经瘦成了皮包骨。

    老女人同情小女孩,因为相互间都有相似的命运。

    郭宇村的人们高高兴兴,正在准备过年,郭宇村因为有了疙瘩而显得空前兴旺。家家都从疙瘩那里分得了洋面,疙瘩还为郭宇村请来了大戏。那几日郭宇村几乎家家的客人爆满,周围村子的人都涌到郭宇村看戏。

    相对而言棒槌的家里比较冷清,棒槌是从黄河岸边捡回来的女人,棒槌在周围的村子里举目无亲。那些日子谷凤谷鸣也无心看戏,两个孩子守在小女孩跟前,眼瞪着小女孩奄奄一息。

    过年这几天棒槌也蒸了一些花贡,带着几个孩子到三官庙里祈福,穷人家有了病不知道请大夫,却到寺庙里祈求神仙保佑,两个男孩子一左一右扶着贞子走进三官庙,刘媒婆一见大吃一惊,对棒槌说:“这孩子得了黄疸病!”

    三个孩子肯定听见了,贞子跪在蒲团上,眼睛里滚下了一串泪珠,棒槌怀里还抱着白菜的孩子,老班长正忙着跟瓦沟镇的熟人叙旧,没有一同前来祈福,看样子棒槌也显得无助,茫然地问道:“这孩子——”

    棒槌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但是刘媒婆肯定知道棒槌想问什么。女人同情女人,刘媒婆的命运比棒槌好不到哪里去,刘媒婆显得热心:“我这里有一头毛驴,你让这小女孩骑上,让这两个男娃陪着女娃,赶快进城去给孩子看病。再耽搁可能就迟了。”

    同在一个村子住着,棒槌也隐隐约约听说刘媒婆给她找了一个赶脚的男人,郭宇村没有人讥笑刘媒婆,流言和蜚语在郭宇村没有市场,郭宇村人一般不管别人的家长里短。这阵子棒槌看见从里屋里出来一条汉子,不言不语地拉出一条毛驴,给毛驴搭上鞍鞯。谷凤谷鸣给刘媒婆跪下磕头,然后把贞子扶上毛驴,他们还要回家准备,赶着毛驴朝家走。

    因为老班长曾经在瓦沟镇驻军,回到家里老班长正跟一帮子熟人侃大山。老班长入赘棒槌家以后,棒槌为了讨得老班长欢心,把所有的财务就交与老班长管理,这阵子几个孩子要去凤栖看病,棒槌只得张口向老班长要钱。老班长一边谝闲一边想都没想掏出来两枚银元放在桌子边上,再也不问孩子的病究竟咋样。

    棒槌出屋站在院子中间,不知道怎样向几个孩子交代,这两枚银元肯定不够,看病一定要多带一点钱。郭宇村人不缺钱花,棒槌这几年还全靠谷凤谷鸣挣钱。大过年的找人借钱有点难以启齿。

    谷凤谷鸣从妈妈手里接过两枚银元,小孩子可能懂事了,反过来安慰妈妈不要难过。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妈妈,那个妈妈就叫做呼风雨,这阵子正在郭宇村住着,平日里谷凤谷鸣跟妈妈不怎么来往,但是小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隐约感到呼风雨可能正是他们的亲娘。两个孩子决定去找亲娘要钱,无论如何要把贞子从死亡线上救活。

    正好嘎啦赶脚不在家,呼风雨看见两个亲生儿子非常感动,两个儿子叫呼风雨妈妈的瞬间,呼风雨答应的声音有点哽咽,两个女子向妈妈要钱,呼风雨都没有问一句要钱干啥?想都没想给了两个孩子十块银元。

    一头毛驴在郭宇村到凤栖的山路上颠簸,贞子骑在毛驴背上裹一条被子,谷凤和谷鸣一前一后赶着毛驴行走,好像听说要在仙姑庵为玉女的儿子庆祝百岁,这人跟人不一样,冰火两重天,谷凤谷鸣和贞子远没有仙童玉女幸运。

    三个孩子可能根本不会想那么多,贞子甚至能为有这两个哥哥而感动,骑在毛驴背上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也许是一首情歌,女孩子可能还没有意识到生命即将完结,还在留恋人世间的那一抹阳光那一点温情。

    路过仙姑庵时看见许多军人正在树林里忙碌,孩子们无暇顾及那些,再走十里路就到凤栖城。三个孩子都没有进过凤栖,凤栖对他们来说充满诱惑,孩子们谨记大人的嘱托,把毛驴寄存在东城外的骡马大店,然后两个男孩子扶着一个女孩子进城,谁料想在城门口被检查的士兵挡住,士兵们看女孩面黄肌瘦,担心这孩子有什么传染病,坚持不让三个孩子进城,孩子们急的大哭,引来了一大群围观的群众,大家议论纷纷,感觉守城的士兵有点太缺德。凤栖人有个特点,不畏官不怕事,当下就有人仗义执言,为三个孩子打抱不平。守城的士兵看人群越来越多,不得已把三个孩子放进城。

    郭全忠已经离开郭宇村七年,对郭宇村的印象逐渐模糊,可是听说三个孩子来自郭宇村,内心里还是感觉到有点激动。那贞子一路颠簸,刚才在东城们洞子又跟那些士兵起了冲突,这阵子来到药铺早已经体力不支,看起来有点昏迷。郭全忠为病人诊脉,看见两个男孩子痴呆的脸,由不得震怒:“你俩个也忒大胆!这女孩差点跟上你们送命!那种地方不是谁想去就能去,这女子得的是崩漏!”

    谷凤谷鸣不知道崩漏叫干啥,只知道女子下体不住地流血,有时也害怕,忍耐着不敢再干那种事情,可是过几天里边不流了,又有点忍耐不住。比如老鼠偷吃蜂蜜,尝着味道了就禁止不住。

    两个男孩子被大夫的话恐吓,不由得浑身发抖,他俩颤栗着从身上掏出银元,双手给大夫捧上,然后下跪,拉起了哭腔:“大夫,行行好,救救贞子。”

    郭全忠说得也是实情:“你俩起来吧,钱我暂时不收,先开几服药试试,凤栖城里你们有亲戚没有?今晚必须煎药,必须让病人把药喝下去。大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种病只能听天由命。”

    两个孩子一筹莫展:“我们在凤栖俩眼墨黑,哪里有什么亲戚!”

    郭全忠长叹一声:“我这里可以为你们煎药,可以不收你们的药钱。但是你们绝对不可在药铺留宿。我不是怕事,而是担不起责任。即使这病有了好转一年之内都不能再日!”

    大夫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就仁至义尽。谷凤谷鸣自然谢恩不尽,不管怎么说先给贞子吃药要紧。看着郭全忠抓好药,李娟在后院的火炉里放了一些木柴,然后把木柴点燃,把药锅搭在火炉上,告诉两个男孩子怎样煎药,两个孩子一边煎药一边拿出冷馍啃。郭全忠又去对门的叫驴子酒馆,为三个孩子端来三碗驴肉汤。

    凤栖城虽然没有往年热闹,但是过年这几天仍然人群熙熙攘攘,谷凤谷鸣无暇顾及,服侍贞子喝了药,吃完饭,然后出了城,打算在骡马大店歇息。

    可是店掌柜看见贞子病病恹恹,担心这孩子死在驿站,无论如何也不让三个孩子留宿,三个孩子无奈,只得把贞子扶上驴背,漫无目的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825章

张虎娃的老婆自从嫁给张虎娃以后,差不多一年生一个孩子,活下来五个,这在当年属于正常,农村的孩子夭折的居多。老大是个女孩,叫做花儿,被张虎娃巧施手段送与本家子地主张有贵为妻,老二是个男孩,叫做狗儿,老三又是个女孩,叫做小猫,老四是个男孩,叫做猪娃,老五是个女孩,叫做叶子。反正当年农村的孩子起名没有规律,猫儿狗儿地乱叫。

    姐姐花儿出嫁时,弟弟狗儿十四岁,十四岁的男孩子基本上能够帮助爹爹干活。张虎娃犁地那天早晨,狗儿上山拾柴,回来时爹爹已经不见了,只是看见院子里放着犁铧和打碎的铧尖,问妈妈,妈妈说你爹可能去了凤栖。满以为爹爹去凤栖买铧尖,心想那铧尖瓦沟镇就有,没有必要去凤栖。

    吃过早饭狗儿觉得好奇,究竟犁出了什么能把铧尖打碎?狗儿想到地里看看,农村的孩子基本上早熟,十四岁的男孩有时也能代替爹爹扶犁杖犁地。

    狗儿来到张虎娃爹爹犁坏铧尖的地方,看那犁沟里散落着一些铜屑,立刻断定爹爹肯定挖出了什么东西!这在瓦沟镇属于正常,去冬今春,瓦沟镇曾经掀起一波淘宝浪潮,周围的群山差不多都被淘宝的人挖地三尺。狗儿虽然不敢断定爹爹究竟淘得什么宝贝,但是根据现场分析,那宝贝肯定是下暴雨时从山上冲刷下来的。

    狗儿返回家问妈妈:“娘,你知道我大(爹)究竟挖出了什么东西?”

    妈妈有些吃惊,详细地回忆了早晨张虎娃从地里回来的过程:“你大回来时正好你姐夫(张有贵)也来了,我没有看见你大究竟拿回家什么东西,只是翁婿俩好像心口不卯(说不到一起),你姐夫吃完饭后跳下炕就走,你姐夫走后你大给骡子搭上鞍鞯,鞍鞯上披一条褡裢,临出门时说他去一趟凤栖。”

    尽管妈妈说得啰嗦,张狗儿还是耐心听完,狗儿已经懂事,也知道家里的光景过得起色多亏了张有贵资助,十四岁的孩子不愿意把张有贵叫“姐夫”,感觉中姐姐嫁给张有贵有点使得全家蒙羞。特别是小孩子听到瓦沟镇人的风凉话,那些话像锥子一样扎得心疼,但是也没有办法,谁叫咱人穷?

    既然铧尖已经破碎,狗儿无法下田犁地,但是十四岁的孩子也闲不住,于是把捡回来的山柴全部剁碎,当年农村的地广人稀,张虎娃盖房时隔出来差不多两亩地的院基,狗儿劈完柴后,又开始在院子里翻地,二妹子小猫十二岁了,负责看管弟弟妹妹。中午时分妈妈特意擀了些荞面,做了些胡萝卜洋芋白菜臊子,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张虎娃回来,妈妈只得先让几个孩子吃饭。吃完饭狗儿骑上一匹光身子马,对妈妈说:“娘,我去接我爹回来。”

    这条山路狗儿非常熟悉,太阳从云层里露脸了,晚秋的山林树叶染上了红色,狗儿没有心情欣赏山林美景,只顾朝前赶路。正走间,看见自家的骡子一路狂奔而来,骡子身上看不见爹爹!

    狗儿心里一沉,迎面把骡子挡住,那骡子看是自家主人,仰起脖子一阵长啸,好像要告诉狗儿发生了什么不幸。狗儿顺手牵住骡子缰绳,骑着马牵着骡子继续朝前走,走了大约有一里路,看见爹爹倒在血泊之中。

    那是一桩疑案,连疙瘩也为之震惊。大家的分析如出一辙,杀人者肯定谋财害命!可是究竟是谁杀死了张虎娃、从张虎娃身上劫走了什么宝贝?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当然,张有贵也难逃嫌疑。

    可是花儿虽然极度悲痛,内心里并不糊涂,她知道自己怀上了张有贵的身孕,多年以后这三进院子、万贯家产全归花儿肚子里的孩子所有。虽然还有俩个侄子,但是谁当家谁的儿子就能继承几乎所有,分给侄子的不会很多,说得过去就行。

    花儿还能证明爹爹死去当天张有贵一直呆在家里,哪里都没有去。张有贵没有必要谋财害命,那胡司令胡老二来瓦沟镇时一直就在张有贵家住着,张有贵见识了数不清的古董。可是众人嘴里有毒,瓦沟镇的老百姓仇富心理不能说没有,这是一个普遍现象,大家把一盆脏水全部泼到张有贵身上,谎言重复三次就成了真理,张虎娃死了,张有贵难辞其咎!

    张虎娃的尸体被搬运回瓦沟镇,就停放在新修的院子中间。张姓族人不计前嫌,全部前来祭祀。张有贵也清楚身后无数双眼睛在紧盯着他的脊背,但是这阵子他不能有丝毫的疏忽。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从凤栖城运回瓦沟镇,场院内临时搭建起了大棚,张虎娃的丧葬仪式按照最高规格实施,绑纸花轿的工匠连夜加工,三起楼的花轿在当年算作顶尖之作,箍墓室的人用牛车拉来了许多石头,越是那样众人对张有贵的疑心越重,有人说张鱼儿(张有贵的老爹,其实埋葬张鱼儿也非常奢华,只是大家仇富心里作怪罢了)死时也没有这么隆重。

    不管怎么说张虎娃还是在风水先生的指导下按照时分入殓送葬,所有帮忙的人吃了一顿荞面饸饹,这件事眼看着也就了结。那年月人们把生生死死看得很淡,要不是张虎娃非正常死亡,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闲话。

    肯定张狗儿受到了同族什么人的教唆,不然的话爹爹死了几天张狗儿都没有发飙,眼看着众人即将散伙,张狗儿突然一手抓住姐夫张有贵的衣服领子一手拿一把杀猪刀,硬要张有贵把爹爹张虎娃之死交代清楚。那场面看起来一触即发,有人替张有贵捏一把汗,有人站在一边看水涨船高。

    那几天疙瘩也一直给岳父帮忙,疙瘩根本不相信张有贵会谋财害命,看见十四岁的张狗儿对张有贵发飙,疙瘩不动声色,上前只轻轻一拨,张狗儿立刻倒退了几步,手上的杀猪刀也被另外一个山寨弟兄稍使手段没收。小孩子终究只有十四岁。根本不是大人们的对手。

    张有贵上前想扇狗儿几个耳光,被花儿跪在地上把腿抱住。花儿哭着哀求张有贵放过弟弟:“狗儿肯定受人唆使,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么几天一直没有发凶?”

    张有贵心疼花儿,花儿怀着他的骨肉。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张有贵把花儿扶起,说了一句话:“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埋了张虎娃以后,疙瘩也满心疑虑,这多年杀人越货的极少,即使想购买张虎娃的古董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要采取那么残忍的手段谋财害命!?张虎娃究竟得到了一件什么宝贝,竟然为此而送命?

    疙瘩回到自己家里,看家里坐着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疙瘩认识,是曹武直手下一个弟兄,疙瘩以为此人是曹武直派来,于是问道:“武直兄派你来何事?”

    那人突兀问道:“疙瘩,你知道是谁杀死了张虎娃?”

    疙瘩立马警觉起来:“张虎娃之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人显得不慌不忙:“我只想告诉你一个事实,是邢小蛮杀死了张虎娃!”

    疙瘩立刻头大如斗,耳朵嗡嗡作响。还来不及再问什么,那人已经夺门而出,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826章

过了年正月初二,李怀仁李怀信带着他们的妻子分别去给岳父岳母拜年,十二能家里由于屈志琪屈志安弟兄俩个回家探亲而客人爆满。李明秋勉强过岳父十二能家里应酬了一下,便借口身体不适,回到家里泡了一壶茶躺进躺椅里一边品茶一边摇晃。隔壁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那是竹叶在祭祀亡夫软馍和公爹铁算盘。这是凤栖习俗,人死后头三年除夕必须“请灵”,就是把亲人的亡灵请回家供奉,一般正月初三“送灵”,就是把亲人的亡灵原送回陵寝。除夕夜李明秋过隔壁院子在叔叔的牌位前烧香叩头,也给叔伯兄弟软馍上香,略表心意。其实别人包括怀德文秀都是做样子,最伤心的莫过于竹叶自己。

    李明秋躺进躺椅里一边品茶一边静听兄弟媳妇一边痛哭一边倾诉,思想便有些游离,感觉中内心空虚。其实这阵子他什么都不缺,虽然不再在江湖上闯荡,但是在凤栖城里仍然跺一脚满城晃动,李明秋无论在什么场合出现,都能赢得体面和尊敬,尤其两个儿子在省城谋职,听说论职位比县长还大,李明秋应该感到知足。

    可是人有时也弄不清为什么,总是有些遗憾有些失落,也许这辈子谋害别人太多,一闭上眼睛周围便影影绰绰……李明秋常常无缘无故一跃而起,好像丢失了什么满屋子乱寻,李明秋有时半夜一个人起来,在院子里一个人枯坐到天亮。满香也为此焦虑,按照当地习俗为李明秋做了一条红腰带,腰带上绑上许多木棒槌,据说棒槌驱邪。

    可是屋子里一来客人李明秋常常谈笑风生,根本看不出李明秋精神有什么毛病,看样子李明秋还是害怕寂寞害怕空虚,总想在人多的地方表现自己。

    往年这阵子李明秋家里车水马龙,几乎所有跟李明秋有生意往来的人都争相前来进贡,李明秋迎来送往,看起来满面红光。可是一九四三年的大年初二李明秋一个人形单影只,躺在自家屋子的客厅里喝茶。

    恍惚中好像一只蜜蜂蜇了一下,李明秋一下子从躺椅上跃起,感觉中还有一件大事没有了结,有点迫不及待有点情绪昂奋。昨晚满香哭了半夜,主要是思念小女李妍。这已经成为习惯,每年过年满香都哭,一条儿女一条心,李明秋这辈子最失算的是不该匆匆忙忙让年贵明把李妍带往延安。

    可是李明秋还有一个小儿子,这个小儿子同样是李明秋的牵挂,不经意的一次外遇,让半老徐娘张凤(蜇驴蜂)怀上了李明秋的骨肉,光阴荏苒,转瞬间已经四年,李明秋的小儿子已经三岁了。要说李明秋没有尽到当爹的责任说不过去,四年来李明秋为了这个小儿子也费尽了心思,甚至产生了想把张凤接到凤栖一起生活的愿望,不惜出重金在西门外为张凤和他的小儿子盖房。可是世上事总是那样阴差阳错,张凤晚上睡在女儿文秀家里挨了暗锉(吃了暗亏,被亲家软馍糟蹋)。从此后张凤再也不进凤栖城,李明秋也没有办法。

    人对人的思念往往带着不可遏制的牵挂,李明秋这阵子特别想念张凤母子俩。那蜇驴蜂绝非一般的女人,半老徐娘尚能引起李明秋的青睐,李明秋即使想跟青涩女睡觉也不会有人阻拦,李明秋这辈子虽然睡过女人无数,能让李明秋动心的女人不多,连牡丹红那样的女人都没能让李明秋为之倾心,蜇驴蜂的魅力一定有过人之处,竟然用一个孩子拴住了李明秋的心。

    这几年李明秋也不再喂养骡马,李明秋想去那里直接去找亲家刘子房借汽车,刘军长从来没有让李明秋为难,总是对李明秋有求必应。可是这阵子李明秋站在自家院子内有点犹豫,李明秋感觉借车没有正当理由,假如刘军长问李明秋借车干啥,李明秋应该怎样回答?

    李明秋决定去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去租两匹骡马,一匹驮东西,一匹自己骑上。反正人有时也要学会随遇而安,以后有事尽量不麻烦亲家。

    可是东城门外的驿站掌柜偏不给李明秋租借牲畜。李明秋故意问道:“咋啦?害怕我不给钱?”

    店掌柜两手一摊,显得一筹莫展:“李掌柜在凤栖算得上祖师爷,万一出啥事咱无法承担。叫你的儿子来,借几匹都行,不要一分钱。”

    李明秋走出骡马大店站在官道上,正好看见一辆汽车姗姗而来,汽车开到李明秋面前自动停下,开车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李怀仁。

    儿子把汽车停在路边探出头来,问道:“爸爸,你站在这里做甚么?”

    李明秋看汽车里坐着儿子媳妇和亲家母,知道他们是去仙姑庵烧香,反正不论穷人富人,大家对神仙绝对忠诚。李明秋吱唔着答非所问:“听说仙姑庵唱大戏?”

    仙姑庵唱大戏是除夕,据说是为了给楞木的孙子庆祝百岁。李明秋跟楞木有过不薄的交往,两个人曾经一同赶脚做生意。但是除夕那天仙姑庵没有看见李明秋出现,逝去的岁月已经淡出李明秋的心底。亲家母坐在汽车里跟李明秋打招呼:“亲家新年贺喜。”

    李明秋回答:“同喜。”

    紧接着他对儿子说:“你们回去吧,我出来转转。”

    李明秋眼看着儿子把汽车开进东城门,虽然两个儿子已经知道老爸宝刀不老,跟另外一个女人鬼混给他们生下一个弟弟。这在当年不稀罕,那一个土豪不是妻妾成群?但是李明秋绝对不可能让儿子用汽车拉他去郭宇村约会情人。突然之间记起,邢小蛮已经当了副军长,李明秋还没有求过邢小蛮一回,何不找邢小蛮借车?相信邢小蛮绝对不会驳回。

    凤栖城的新年看起来比往年冷清了许多,人们还没有走出去年麦子绝收带来的萧条。李明秋走进邢小蛮居住的巷子,猛然间看见屋顶上有一条人影,多年来形成的警觉让李明秋意识到,邢小蛮危在旦夕!李明秋不假思索掏出手枪对准那人影就射。满城的人听见枪声四下里逃散,屋顶上的黑影迅速逃逸得无影无踪。

    只见邢小蛮若无其事地出来站在自家门口欢迎李明秋。李明秋惊魂未散,问邢小蛮:“刚才屋顶上有刺客,你发觉了没有?”

    邢小蛮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是一个日本特务,相互间的积怨一时难以跟李兄说清。小蛮早有防备,姐夫刚才的动作是等于帮助那家伙逃过一劫。”

    李明秋仰天长叹:“小蛮贤弟,我们整日这样把脑袋提在手里博弈,究竟为了什么?”

    邢小蛮好像入道很深:“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块绝对安全的地方。”

    李明秋和邢小蛮携手进入里屋,李明秋看屋子里还有三个个客人,一个客人李明秋认识,那是八条腿的女人葛老太婆,另外一个客人是一个胖和尚,李明秋只是听说,还有一个客人让李明秋吃惊,怎么田中也在这里?李明秋知道,有一段时间,田中跟邢小蛮曾经是死敌。

    李明秋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武林高手,跟大家一一抱拳施礼,李明秋也不好意思离开,只得勉强坐在桌子旁边,跟大家对饮了几杯,接着李明秋说明来意:“本来是想找小蛮贤弟借车,想去一下郭宇村——”

    话还没有说完,邢小蛮立刻打断:“不借!今天你就在这里喝酒!”

    李明秋尴尬地笑笑:“这人官做大了,架子也大了。”

    邢小蛮索性把话说明:“那个刺客这阵子正在去郭宇村的路上,姐夫,小蛮是为你担心。”

第827章

说好了秦腔戏班子腊月二十五在郭宇村挂灯(开演),正月十六结束,连续演二十二天大戏,每天戏五十块大洋,灯头(领班)只收一千元,其余两天戏是戏班子送与郭宇村白看。

    可是除夕这天戏班子在何仙姑的纵容下挪到仙姑庵开演。白天给玉女的孩子过完百岁,晚上就到了除夕,疙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提前打道回府,中午戏散场后当地驻军派几辆汽车把玉女和孩子以及郭宇村的部分村民送回郭宇村,原来戏班子是用几辆牛车拉到郭宇村,又用牛车从郭宇村拉到仙姑庵,可是这阵子曲终人散,但剩下戏班子无人照应。

    仙姑庵的大殿里前来进贡的信男善女络绎不绝,何仙姑手持烟锅子半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老尼姑(豆瓜娘)身穿道袍站在供桌旁边招呼着前来上香进贡的香客,一个小男孩(杨九娃之子杨勇)手执拂尘站在一边拉着稚嫩的唱腔为香客们祈福。

    灯头(领班)进入仙姑庵也为娘娘烧了香,然后站起身小心问半闭着眼睛的何仙姑:“神仙,晚上是否继续挂灯(开演)?”

    何仙姑微启双眼,问得唐突:“儿子,老妪怎么不认识你?”

    灯头苦笑,他无法跟何仙姑发火,只得解释:“我是灯头。”

    站在一边的老尼解释:“他是唱戏的领班,问夜里再演不演戏?”

    何仙姑坐起,骂道:“疙瘩这龟儿子去了哪里?演戏哪有只演一场的道理?黑地里(晚上)继续演!你找疙瘩要钱。”

    灯头陪着小心:“神仙,奴才不敢说要钱,但是,几十名唱戏的还没有吃饭。”

    事实上还有许多戏迷没有走,他们看见幕布还在挂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子还没有拆,宁肯不回家吃年夜饭也要看戏。中午当地驻军拉来几十笼蒸馍,戏子们正在唱戏,总以为唱完戏有人管饭,谁知道蒸馍被前来跟庙会的老百姓抢完了,把唱戏的凉在那里。

    何仙姑叼着烟锅子下了卧榻,来到院子里,那些当兵的轰轰烈烈地做完秀以后全部撤离,整个树林里一片狼藉。何仙姑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给这几十名唱戏的管饭确实成了问题,前半年大旱时仙姑庵确实支过舍饭锅,可那舍饭锅后来又被运往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供桌上的贡品有限,地道里的秘密又无法让香客们发现。不要说管饭,烧一锅开水都难。

    关键时候还是仙姑庵平日里主持事务的老尼(豆瓜娘)出了个好主意,她建议家住附近的香客和戏迷每人带俩个戏子回家吃饭,仙姑庵给每个戏子补助五毛钱的饭钱。

    除夕夜里仙姑庵的大戏开演很晚,但是一直演到第二天拂晓。演完戏后灯头没有敢耽搁,连夜雇人把戏箱、幕布拉运到凤栖城隍庙,城隍庙是戏班子的根据地,只要回到城隍庙就有办法。

    大年初一疙瘩在家里给娘拜了年,吃完饺子,才叫上安远、林丑牛两个保镖一直往仙姑庵赶。疙瘩也认为他昨日里不打招呼回到郭宇村有点唐突,人有时心里烦躁做事就容易失去理智,静下心来细想,大丈夫能软能硬,该低头时必须低头,弓硬容易断弦,人硬容易断筋,昨天的局面最后还是要疙瘩来收场。

    三个人骑三匹马,响午时分来到仙姑庵,看戏台子已经拆掉,戏班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三个人一同进入仙姑庵,想找何仙姑问个仔细。谁知道那何仙姑见了疙瘩二话不说,手执烟锅子端直向疙瘩头上砸来,疙瘩头一偏躲过,肩膀上挨了重重一击。

    何仙姑的烟锅子绝非等闲,疙瘩疼得大叫一声。两个随身保镖想向前施救,不知道怎么搞得定在哪里。关键时刻还是安远比较机灵,安远想起来他在仙姑庵寄宿的日子,叫了何仙姑一声娘,然后振振有词:“娘您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疙瘩下手?昨天是除夕,疙瘩寨主要回山寨为杨九娃大大请灵。”

    其实请灵之事疙瘩早有安排,疙瘩早都指示顾俊山除夕这天为杨九娃安排祭祀的牌位,除夕这天还当真有几个老土匪为杨九娃烧香,无非是设一张供桌而已。疙瘩都没有想到,安远竟然用请灵这件事为疙瘩开脱。

    何仙姑再没有说什么,何仙姑不会认错。何仙姑看疙瘩的肩膀已经脱臼,上前抓住疙瘩的胳膊猛摇了几下,为疙瘩复位。

    疙瘩出了一身汗,呲牙咧嘴地问道:“老神仙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疙瘩下手?”

    何仙姑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老妪让你小子长长记性。”

    小杨勇看见何仙姑教训疙瘩,站在一边添盐加醋:“大娘,郭麻子叔叔说,是疙瘩害死了我爹!郭麻子叔叔要我长大以后一定要为爹爹报仇。”

    如果周围没有别人,疙瘩真想一把把杨勇捏碎!疙瘩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疙瘩感觉到浑身抽筋。

    岂料何仙姑却说:“小孩子家不懂啥,不要乱讲!疙瘩绝对不是那样的人,郭麻子那瞎怂(坏蛋)在胡说。”

    疙瘩转身走出仙姑庵,翻身上马的瞬间,听到何仙姑在身后叮咛:“疙瘩,小孩子嘴无遮拦,大丈夫肚里撑船。”

    疙瘩回头,把马缰绳又交给安远,单膝跪地,面对何仙姑抱拳:“谢神仙指点,疙瘩知道怎样做人就是。”

    何仙姑讥讽:“老妪看你小子心口不一。还有,昨日仙姑庵包场子唱戏的费用本应由疙瘩支付。”

    疙瘩想说:“神仙还在乎那几个小钱?”疙瘩终于没有开口,疙瘩上马时打了一个趔趄,内心里翻江倒海,杀人的欲望油然而生。

    疙瘩想砍下郭麻子的人头,洗刷身上的耻辱!疙瘩曾经为了一句听来的闲话而杀死了卖羊肉泡一家五口,疙瘩原来曾经认为郭麻子李明秋不会怀疑是疙瘩害死了杨九娃,因为疙瘩亲手处决了香玉(麦穗),那一刻疙瘩究竟什么感受?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可是今天,大年初一,疙瘩当着仙姑庵菩萨的面,从杨九娃儿子杨勇的嘴里得知,郭麻子原来认定是疙瘩害死了杨九娃,教唆杨勇长大以后为杨九娃报仇!

    疙瘩上马后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直冲凤栖县城。可是那马儿在树林里转了许久,始终走不出柏树林子。柏树林不大,只有几十颗柏树,可是曾经有几次疙瘩在柏树林里迷路,马儿围着柏树转圈,无论疙瘩怎样抽打都不肯从林子里走出。一个声音在耳朵边响起:“疙瘩,回去吧,你娘、你的大老婆小老婆、还有你的儿子和闺女在家里等你……”

    疙瘩回头一看,影影绰绰看见了何仙姑。疙瘩大吼一声:“咱哪里都不去,咱回郭宇村!”

    那马儿善解人意,立刻冲出柏树林,上了驴尾巴梁,朝郭宇村飞奔。

    远远地,疙瘩看见,歪脖子树下站着两个女人,那女人是那样的熟悉。疙瘩心热了,喊了一声:“娘!”策马来到歪脖树下。

    果然是娘。结发妻洋芋陪娘在村口瞭望。娘说,疙瘩早晨走后,她的眼眶跳得厉害,担心疙瘩遇到什么不测,这阵子看见疙瘩平安回来,娘才放心。

    疙瘩突然感到,这一切都是暗示,暗示疙瘩再不能有任何凶杀之心。

第828章

一年多以前姜秉公的大老婆跟长工头儿王世勇的苟且之事败露以后,大老婆含羞自杀,白水娘家寻衅闹事,千钧一发之时刘子房军长派了一个团的兵力驰援狮泉镇,避免了一场大的血案。由于凤栖县城太小,驻军过于集中,事件平息以后刘军长没有从狮泉镇撤军,那一个团的兵力继续驻扎狮泉镇。

    凤栖驻军属于胡宗南司令的精锐,七年来胡宗南司令对这支部队的给养足额发放,还没有出现过拖欠官兵军饷的现象。好像没有老百姓慰劳军队的习惯,凤栖驻军的给养全部从关中用汽车拉运。

    狮泉镇历史上没有过驻军,姜秉公的民团负责狮泉镇的治安,事实上许多年来狮泉镇跟白水县的恩怨情仇无法理清,大家都有联姻,界限模糊,为争地权小摩擦不断。不过不会发生大的冲突,因为相互间有密如蛛网一般的亲戚。反正你一进入狮泉镇就好像到了关中,这里的风俗习惯跟关中相似。

    团长姓陈,大家叫他陈团长,管理着九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连团部辎重大约有七八百人。当年步兵连也是一百二十人建制,但是不知道怎么搞得所有的连队都兵源不足,一个连队最多也就七八十人,凤栖驻军谎称一万多人,十足兵源究竟有多少只怕刘军长也无法说清。反正胡司令按照部队造册发响,究竟有多少人吃空饷?怕是一笔糊涂账。

    算了,军队内部的事,跟老百姓关系不大。陈团长帮助姜秉公平息了跟白水亲戚的一场命案冲突,姜秉公当然对陈团长感恩不尽,两个人滴血盟誓,义结金兰。

    老实说姜秉公也不想跟白水人把事情弄僵,白水也是狮泉镇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南来北往的脚夫喜欢在狮泉镇歇脚,因为这里没有重兵把守,沿路检查相对较松。狮泉镇也因此而百业兴旺,加之周围土地较多,气候温和,老百姓相对而言比较富裕,如果跟白水势不两立等于自断财路,这一点姜秉公心里清楚。

    部队驻军狮泉镇前几个月相对而言比较稳定,姜秉公的民团协助陈团长在离狮泉镇二里路远的地方盖起来几十间茅屋,陈团长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能当上团长也确实不易。前一段时期刚刚出钱在烟花巷为自己买得一个女人,当年凤栖驻军团以上军官允许带家属,陈团长看狮泉镇的地盘不错,部队驻军稳定下来以后,陈团长也把自己的家眷带到狮泉镇安家。

    想不到姜秉公从凤栖城带回来的小妾秋月跟陈团长的女人同在一起出道,相互间早就认识,两个女人当然不能互揭老底,但是都有几乎相同的命运,所不同的是,姜秉公的小妾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而陈团长的女人肚子瘪瘪的看起来犹如出水芙蓉楚楚动人。

    逢年过节,姜秉公总要杀两头猪、宰几只羊,让民团弟兄抬上,敲锣打鼓,给陈团长送去,陈团长照旧留大家吃一顿饭,民团的弟兄们和兵痞们互相间喝酒划拳,称兄道弟,看起来非常仗义。

    神仙造人,造了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男人女人之间的那些破事,演绎出无数风流。狮泉镇地处南北交通的要道,无论是赶着骆驼、骡马大队往返于内蒙和长安之间的汉子,还是身背褡裢走小路穿梭于延安和长安之间的脚夫,大家一般都要在狮泉镇歇脚,在狮泉镇才开始分路,赶牲畜的汉子走凤栖,身背褡裢的脚夫沿着黄河北上,在甘泉或者南泥湾跟八路军接头。

    汉子们辛辛苦苦,全部目的只有一个,挣钱。挣钱干啥?干两件事,一件是吃,另外一件就是日。常见汉子们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在驿站住宿,店掌柜从来不问那些女人跟汉子们的隶属关系,常常听到女人们半夜里发出母猫叫春般的喊声,大家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也有晚上住进去一个活人,第二天早晨拉出来一具死尸,亏死亏死,把死人装进褡裢里驮在马背上,扔进山沟里喂狼,不会有人追究。

    脚夫们干那些事比较随意,当兵的却不太容易。据说一个好的连长必须适时调节弟兄们的****,国民党军队在男女作风问题上对士兵管理不甚严格,当兵的没有复员之说,有人当了几十年老兵,不安慰一下槌子说不过去。自从陈团长驻军狮泉镇以后,花边新闻不断,姜秉公也不甚理睬,那种事儿神仙也管不了,反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喜的是,由于秋月的出现,一年以后姜家的大宅院内竟然接连不断地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姜秉公宝刀不老,竟然把几个老婆全都弄得怀了孕。那种姜秉公是条骡子(不会生育)的谣言不攻自破。弟弟江秉乾自知对哥哥做下亏心事,在渭南一心一意经营商铺,逢年过节都很少回来,回来也住一两天就走,见了哥哥姜秉公有点神色黯淡。倒是侄子姜振东有时协助伯伯处理一些家族内部事务,看起来比他爹爹江秉乾老练。

    一条二里路长的单边街,经营什么的都有。也有一条烟花巷,一个鸨儿经管着被脚夫们丢弃或者走投无路自卖本身的妓女,女人们谈不上有什么姿色,只是腿中间有个窟窿。男人们住进去解决临时困难,谁也不会对那些黄脸婆动真情。

    可是当兵的别无选择,只能积攒几个钱到烟花巷去临时消魂,闭着眼睛都一样,有时干那种事情还得排队,烟花巷生意随着部队的到来,空前火爆。

    狮泉镇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道风景,瓦盆瓦罐两个女人,由于经不住她们的男人姜祟子姜锥子的威胁利诱,用假死来恐吓姜秉公,企图讹诈姜秉公一笔钱财,想不到被姜秉公识破阴谋,两个女人也不知道是假疯还是真疯,反正疯了,脱了裤子在狮泉镇的大街上疯唱疯走。

    那些日子姜秉公把自己关进宅院内,感觉晦气。正好陈团长前来串门,两个新结识的挚友喝酒,他们的两个夫人作陪。同是妓女出身,陈团长的女人看起来妖艳许多,相较之下姜秉公的女人却显得稚嫩,两个女人各有特色,都会笼络她们的丈夫,看起来小鸟依人。

    正喝酒时门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姜秉公唉叹一声,喝一杯酒,低下头,显得闷闷不乐。

    狮泉镇就那么大,有关姜秉公和两个女人的风流韵事陈团长前几天就听说,反正各种版本都有,谁也辨不来真假,闲话淹死人。陈团长早都想报答姜秉公的知遇之恩,可是苦于没有机会。这阵子看见姜秉公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朝两个女人使使眼色,两个女人会意,相随着去后院秋菊的寝室看秋菊的儿子。

    看着两个女人走出屋子,陈团长对姜秉公抱拳:“是不是把瓦盆瓦罐哪两个****除却?一解姜兄心头之患?”

    姜秉公摇头:“除却(弄死)倒不必,想办法把哪两个黑老鸹吆远,免得看着扎眼。倒是姜祟子姜锥子那两个货留在狮泉镇是个祸害。”

    能当上团长的人,证明智商也还不低,陈团长岂能听不来姜秉公的画外之音?那姜祟子姜锥子一辈子不务正业,吃软饭耍赌博卖尻子嫖****戳弄是非无恶不作。那一日两个混混在赌博场伸长脖子看了一天摇宝,天黑时走出赌场才感觉饥肠辘辘肚子饿得发慌。这时候黑暗中有人朝他们招手,两个混混知道生意来了,反正这世界大了什么事都有,有人就爱走后门日尻子,那屎罐子有时也让人回味无穷。姜祟子姜锥子没有看清是几个人,反正那几个人把一条褡裢撕做两半捅在两个混混的脑袋上,然后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好像干那种事的人很多,姜锥子姜祟子开始还感觉可以,到后来逐渐体力不支,再到后来就昏迷不醒,猛然间感觉血管炸裂,紧接着一丝游魂从体内飘出。

    姜祟子姜锥子失踪了好长时间,狮泉镇的人竟浑然不觉。直到除夕姜家族人拜影(祭祖),司仪高喊姜祟子姜锥子的名字,不见有人答应。

    相对而言那瓦盆瓦罐的下场却要好点,那两个女人被掳进军营,让军人们糟蹋的奄奄一息,后来听说卖给赶脚的脚夫,脚夫把女人装进褡裢里驮进长安城,长安城里的青楼多得数不清。

第829章

除夕夜,有人在常有理的包子店门前设了一张祭桌,祭桌上摆着几碗祭饭,还摆着两盘花贡,一支蜡烛在风中摇曳,几支紫香在暗夜中闪着火星。

    渐渐地祭祀的人越来越多,常有理在凤栖城也算一家老户,几代人靠卖包子为生,一辈子与人无怨与世无争,谁也不曾想到祸从天降,几个夜巡的国民党士兵看见在包子店里卖包子的常有理的两个儿子媳妇有点姿色,将两个儿子媳妇强行奸污,从此后厄运接连不断,一家人把包子店关门,举家迁往郭宇村谋生,谁料想祸不单行,常有理跟随儿子南下长安赶脚时又被国民党士兵打死在渭南检查站的门前。

    岁月如梭、往事如烟,转瞬间过去一年半,凤栖人只是听说渭南检查站的士兵从常有理身上搜索出了大烟……大烟在当年已经泛滥,国民党士兵不抽大烟的极少,一个老汉带点大烟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大事,可是常有理就那么倒霉,仅仅因为不懂规矩,就做了国民党士兵的枪下冤魂。

    冤死的人太多,一个区区的老百姓算不了什么。常有理的两个儿子和全家自从逃走后再没有回来,实际上常建生常桂生每次赶脚都路过凤栖,短短几步路犹如隔着千山万水,两条汉子害怕当地驻军认出他们,从来没有进入东城门看看家里。凤栖城寸土寸金,有人曾经给弟兄俩捎话,想租下那间包子铺经营其他。可是弟兄俩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宁肯让门面闲置在哪里也不肯转让。

    其实这件事不用追究,那祭桌实乃地不平(邓金元)所设,两个人在凤栖虽然相处了几十年,但是以前基本上不甚往来,偶然间在郭宇村相遇,相互间也没有什么深交。可是地不平总有点兔死狐悲的忧伤,去年老邓就曾经有过设祭桌的打算,被两个儿子极力阻止,儿子说当今社会活人连命都保不住,还怀念死者作甚?况且设祭桌是儿子的责任,常建生常桂生都不惦记他们的大大(爹爹),咱们瞎忙活作甚?

    可是今年邓金元大病一场,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跟常有理同病相怜,那种祭祀常有理的愿望强烈。由于老大(爹)生病,久久无法痊愈,邓银川邓铜川和他们的媳妇只能在凤栖老家过年。疙瘩也来探视过老人,眼看着老人的病情日益加重,中医西医都无法具体诊断老人究竟得了啥病,两个儿子甚至商量为邓金元准备后事。谁知道李明秋探视以后不知道对邓金元说了一些什么,老人的病情竟然逐渐有些好转,到了除夕竟然能够下炕走动,在凤栖街上转转。

    看来邓金元得的是心病,心病难医。不过邓金元想开了,那种忧郁和自责便慢慢从心内剔除,是呀,也许是无意,看两个儿子媳妇毫不在乎,她俩睡着了,把大腿和胳膊压在公爹身上是一种极其自然的行为。两个儿子更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们不在家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会相信老爹爹会跟他们的媳妇有什么苟且行为。心病还得心药解,李明秋的几句话说到邓金元的心里。看起来还是自己多疑,一家子人只是为邓金元的病情着急,弟兄俩也曾经端着香盘去城隍庙里给老大许愿,看老大逐渐好转,还在商量着请一台大戏。

    除夕的中午习惯吃擀长面,邓金元家没有存粮,常常是集市上籴粮,吃完了再籴,遇到灾荒年也就有点心里不踏实。好在两个儿子跟上疙瘩干事,一家人吃粮问题不用着慌。前几天疙瘩已经派弟兄把几袋子洋面送到邓金元家里,邓金元老婆蒸了许多花贡,打算大年初一早晨让两个儿子端上去寺庙里进香,那是几千年沿袭下来的习俗,初一早晨家家都去庙里祈福。

    可是吃完中午饭邓金元却说,今年无论如何要给常有理设一张祭桌。两个儿子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再没有违背大大的旨意,一家人不要常有理动手,便商量着把祭桌设在临街常有理的包子铺,这样全凤栖人都能看见,也算为邓金元扬名。邓金元首先在家里祭拜了祖先的牌位,然后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给常有理烧香。

    凤栖人都很奇怪,随即释然,感觉中给常有理烧一炷香非常自然,好像不需要任何人动员,大家都非常自然地来到祭桌前为一个老邻居烧香叩拜,尽一点思念之情。

    这几年由于八路军对军用物资需求激增,赶脚的队伍不断扩大,沿路的国民党检查站也不怎么检查,张东仓张东梅他们过年也不停歇。原计划两支骡马队除夕赶到凤栖,分开歇脚在东城门外和年贵元新开的驿站,留一两个人照看牲畜,其余的人回家跟亲人团聚。

    可是大家下了驴尾巴梁时已经天黑,看样子除夕赶回家已经半夜。不管怎么说一进入凤栖大家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尤其几个刚娶了媳妇不久的年轻人,听说焦妮娜焦晓娜已经生了孩子,可是张东仓金智清还没有顾得上回家享受当爹爹的喜悦,今晚终于可以圆梦了,大家兴奋异常。

    一百多匹骡马汇聚一起,十几个赶脚的汉子欢聚一堂,沿路的气势可谓宏伟,骡马大队到了凤栖才分作两队,一队南下路过中铺(黄陵)出铜川直达长安。另外一队东进南下路过狮泉镇通过白水渭南就来到长安东城门外的霸河,霸河边的一个村子有八路军的据点。

    正走间大家突然看见前面有几个黑点,隐隐约约传来哭声,那哭声显得稚嫩,除夕夜里是谁在哭?

    感觉不来什么,只是有点沉重,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有多少劳苦大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赶脚的汉子们常常遇到饿得筋疲力尽的灾民,大多给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大家碰在一起了,赶脚的汉子看见三个孩子赶着一头毛驴站在路边。

    那谷凤谷鸣认识张东仓,怯怯地叫了一声:“东仓哥。”

    大家围上来,却对三个孩子没有印象。这也难怪,赶脚的汉子不常在郭宇村居住,他们不认识孩子,孩子们却对他们有印象。

    谷凤谷鸣哭着对大哥哥大姐姐谈了他们的遭遇:“我们是郭宇村人,小妹妹病了,带妹妹去凤栖城看病,看完病没有地方睡觉,只得朝回走。”

    也许这就叫做机缘,三个孩子遇到了一群好心的大哥哥大姐姐,赶脚的汉子们当机立断,把三个孩子重新带回骡马大店。

    店掌柜看见三个孩子重新返回,对葛有信说:“那个女孩可能活不过今晚,这个社会需要帮助的人太多,我建议这三个孩子你们别管。”

    张东梅算给店掌柜留一点情面,因为他们常在这里歇脚:“掌柜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缺德事不要做得太多!”

    店掌柜听出来话里有话,但是不会跟张东梅发火,自从年贵元的驿站开张以来,这家百年老店的生意萧条了许多,店掌柜只说了一句:“出了事你们担待。”便去给客人准备做饭。

    张东梅还想说啥,被葛有信拦挡,大家都是熟人,不要伤了和气。

    除夕夜里凤栖的城门整夜不关,为的是让香客们去城内城外的寺庙里烧香方便。安顿好骡马以后葛有信邀请常建生常桂生回家坐坐,并且说除夕夜里守城的士兵不会检查。

    常建生常桂生犹豫了许久,确实也想回家。一年多没有进凤栖城里,不知道家里的老宅院现在是啥样。

    张东梅带着三个孩子,跟在三个男人的身后,路过常有理的包子店,常桂生常建生看见,自家的铺面怎么有人设起了祭桌?

    常有理几代单传,在凤栖没有亲戚,两个儿子最初的感觉是可能有人占用了常家的铺面。走近了,看那牌位上写着老爹爹的名字,两个游子喊一声:“大大吔——”跪倒在灵前大哭。

第830章

弄清楚邢小蛮跟日本人川岛直接做文物生意,曹武直心里很不是滋味,感觉中自从脱离了靳之林以后,处处遭人掣肘和拆台。原先认为自己寄人篱下心有不甘,现在才发觉翅膀还没有长结实无法单飞。可是那靳之林之子靳羽西好像专门给曹武直留一条路子,这一年没有参与凤栖以及周围县城的大烟收购,生意虽然经营的比较暗淡,但是基本上也能说得过去,原指望在文物生意上大捞一把,又让川岛从中作梗,有心跟那邢小蛮闹崩,又担心烟土生意被人搅黄。正无奈间那川岛好像故意在曹武直面前显摆,把自己从邢小蛮手里购置的文物拿出来在曹武直面前炫耀。

    乍一看,这几件文物堪称稀世珍品,尤其那组秦汉年间出土的编钟,让人看了耳目一新。可是细观之,曹武直便看出了一些瑕疵,那些宝物历经几千年岁月的腐蚀,生成的铜锈应该很不容易剔除,可是这些编钟初看锈迹斑斑,用手一摸,便有绿色的铜锈粘在手上,拿到鼻子底下闻一下,嗅到一股刺鼻的硫酸味!

    曹武直不动声色,曹武直不可能把这些瑕疵点破,曹武直脸上的表情让川岛有点难以捉摸,男人们之间的博弈有时也非常微妙。曹武直非常佩服邢小蛮的胆量,竟敢用假文物来欺骗皇军!其实邢小蛮什么都不懂,全是那个长安工匠从幕后操作。

    长安工匠本来是想赚一笔钱走人,可是他经不住巨大的商业利益的诱惑,开弓没有回头箭,长安工匠不可能半途而废。况且那两尊镌刻着象形文字铭文的铜鼎和鎏金铜佛牢牢地拴着长安工匠的心,长安工匠怀揣更大的阴谋和野心,他想用赝品把这几件稀世珍宝置换,然后将铜鼎和鎏金佛据为己有。长安工匠心里清楚这是一条铤而走险的不归路,可是没有办法,贪得无厌是人的本性,几千年连绵不断的厮杀,将士们的热血浸透脚下这片沃土,历代的决策者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掠夺财富。人欲望的膨胀有时也产生于瞬间,长安工匠绝非一个肉眼凡胎的俗人,长安工匠独具慧眼!

    自从识破了那些赝品编钟以后,曹武直并没有就此收敛,而是把赝品交易作为把柄,要挟邢小蛮把手里珍藏的文物真品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曹武直。曹武直也混迹江湖几十年,懂得借力使力的奥妙,知道怎样利用对方的疏露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曹武直决定单枪匹马踹曹营,跟江湖大盗邢小蛮较量一番。

    老天像一只巨大的锅盖,凤栖城罩在一片雾霾之中,曹武直对凤栖城非常熟悉,把身下的坐骑寄存在骡马大店,然后一个人从东城们进入。时近黄昏,沿街的商铺已经开始掌灯,曹武直端直来到邢小蛮的小院,向门卫通报,停一会儿邢小蛮出来,两人抱拳施礼,然后进入客厅。

    想不到长安工匠也在客厅,桌子上摆几件唐三彩骆驼和仕女,那些女俑一个个身宽体胖,面部圆润,俗称肥婆。好像主仆二人并不忌讳曹武直的到来,长安工匠甚至主动站起来跟曹武直打招呼。

    曹武直早都认识长安工匠,知道那些文物赝品全部出自长安工匠之手,不过制作赝品也是一门工艺,一般人没有那个水平,看来这邢小蛮就靠长安工匠赚钱,相互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曹武直看都不看那些唐三彩一眼,而是说:“走了几十里山路,肚子饿了,曹某做东,咱们去外边餐馆吃饭。”

    这明显是在将邢小蛮的军,可是邢小蛮毫不在意,对于邢小蛮来说曹武直也是财神之一,邢小蛮不指望靠胡老二胡宗南司令的鸦片赚钱,邢小蛮靠疙瘩收购大烟。自从邢小蛮接管大烟生意以后,刘子房军长好像有意放纵,从来不过问生意之事,好像大烟生意跟刘军长没有关系。其实这里边的奥妙谁都明白,不管谁掌管黑道生意都少不了刘子房的分成,刘子房不需要操那份闲心。

    邢小蛮说得随意:“我这里有茅台,让勤务兵去酒馆要几

    个菜。”

    长安工匠顺手拿起一尊唐三彩仕女,开玩笑道:“这尊仕女送与曹兄。”

    岂料曹武直却说:“曹某不要你那些假货。”

    长安工匠毫不在意:“这些三彩有真有假,曹兄如果能一件不差地分辨出来,我送你一件货真价实的宝贝。”

    这一下轮到曹武直傻眼,想不到长安工匠出了这么一道难题。曹武直拿起那些三彩细看,越看越眼花,他真的分不出真假。

    长安工匠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才告诉曹武直分辨三彩真假的秘密:“你单从制作工艺根本无法分辨,现代的烧制工艺可以以假乱真。但是这些三彩全部都是空心,你可以用刀子挖腹腔里边的土,土能告诉你那一尊是假那一尊是真。”

    曹武直还不服气:“曹某用些古墓里的土,是不是辨别不出来赝品?”

    长安工匠嗟叹:“根本不是一回事,真品唐三彩腹腔里的土已经有些石化,用刀子很难挖出来。”

    正说话时勤务兵已经把下酒菜买回,桌子上点燃几支蜡烛,三个人在一起喝酒。邢小蛮端起酒杯相邀,说出的话感人肺腑:“邢某知道曹兄心里有气,这些假古董只能诓骗日本人,咱中国人不能欺骗中国人,邢某打算把那两尊铜鼎修复好以后估价出售给曹兄,报答曹兄的知遇之恩。”

    曹武直原来打算要挟邢小蛮,突然间感觉邢小蛮比自己高明,看来古董行当里也涉水很深,不是内行绝对不能染指古董生意。喝完酒后邢小蛮安排曹武直在凤栖住了一宿,第二天吃完早饭曹武直返回卧龙岗山寨,从此不提文物生意。

    转瞬间到了春节,邢小蛮清楚跟日本人的假古董生意已经败露,不过这种时候邢小蛮显得非常冷静,为了修复铜鼎方便,邢小蛮把保险柜的钥匙直接交给长安工匠。三个人夜以继日地干活,终于赶在过年前把那铜鼎修复完工,可惜有两块大的碎片被曹武直偷走,铜鼎身上有两处大的窟窿。不过不要紧,这铜鼎答应卖给曹武直,那两块碎片在曹武直哪里,只要一对接,就完好如初。

    长安工匠和两个徒弟打算回长安过年,邢小蛮开上汽车亲自陪送三个师傅南下长安,三个师傅赚得钵满坛满,当然心满意足。出了凤栖城往南走三十里,就到了交口河,这里山路险峻,邢小蛮假意下车小解,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邢小蛮下车后司机突然加大油门,然后奋不顾身地跳车逃生,三个师傅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汽车已经掉进深渊,燃起熊熊大火。

    邢小蛮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不是我想除却(弄死)你们,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

    邢小蛮没有失约,打算把修复好的铜鼎卖给曹武直,岂料曹武直却说:“你那两尊铜鼎是假的,真品已经被长安工匠偷梁换柱。还有,你那一尊鎏金铜佛也被长安工匠做了手脚。”

第831章

自从刘媒婆在三官庙出家以后,春花很少来光顾娘的住处和生活,春花罩在婆婆狼婆娘的关爱里,感觉中婆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

    其实狼婆娘老谋深算,二媳妇三媳妇都靠不住了,把生下的子女留在家里,全都飞出巢穴另择佳婿,张东梅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林秋梅自从欧洲回来后老实了一段时间,终于又耐不住寂寞,在张东梅的唆使下把两个子女留在家里,又跟上张东梅出外赶脚。加之四媳妇板兰根出走,板兰花年纪尚小,偌大一个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不靠大儿媳妇春花靠谁?

    可是大狼带着在部队上恋爱的新婚的女军人媳妇回到家里转了一圈,在郭宇村掀起轩然大波,几年来郭宇村的女人就像春花那样谨守妇道的绝无仅有,几乎所有的人都替春花鸣不平,认为郭宇村出了一个陈世美,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就是大狼!大家感觉春花怎么做都不过分,春花完全可以朝前走一步,给自己另外找一个如意郎君。

    为此事刘媒婆没有少操心,刘媒婆老无所依,不靠这个亲生女儿靠谁?她必须为女儿另外安顿一个巢穴,绝不能让春花守活寡!可是刘媒婆找了一个冬天,没有为女儿觅得佳婿,反倒把自己嫁了出去。那米六一不嫌弃刘媒婆比他大许多,人一上五十岁只求有个安稳的窝。两个人不需要举行任何仪式,米六一赶脚回来就跟刘媒婆睡在一起,到这种年纪了大家都没有什么忌讳,刘媒婆为米六一做饭、为米六一烧泡(烧大烟),为米六一铺炕,为米六一倒尿盆,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春花痛定思痛,渐渐地理出一些头绪。择婿另嫁的想法不是没有,春花主要是舍不得她那一双儿女。春花相信石头焐热了也会孵出小鸡,只要大狼活着,她就不会离开这个家,春花还不知道八路军不准娶两个老婆,当年在外干事的人娶两个老婆属于正常,春花始终认为她还是大狼的大老婆,大狼不过另外给自己娶了一个小老婆,仅此而已。

    春花还舍不得她的婆婆,狼婆娘这一辈子遭遇的磨难和打击不比刘媒婆少,所幸的是狼婆娘有四个儿子,半路里又给自己拾掇了一个漏斗子老汉。那漏斗子虽然遇事就没有了主意,但是对狼婆娘可谓忠心耿耿,漏斗子不敢在狼婆娘面前有任何嚣张的表现,只会唯唯诺诺服从命令听指挥夹起尾巴做人。狼婆娘没有闺女,老实说狼婆娘把大儿子媳妇比对待闺女还亲,狼婆娘不傻,离了春花这一家人就要抓瞎。狼婆娘总是看着春花的眼色行事,最担心春花离开这个家。

    除夕中午,狼婆娘对春花说:“过年了,不知道亲家母的三官庙能不能离开人,我想请你娘来咱家过年。”

    这明显是讨好春花,记得去年除夕狼婆娘就没有请刘媒婆来家里过年。今年情况有所不同,大狼回来又走了,一阵风似地,不能说没有给这个家里掀起波澜,在某种程度上狼婆娘现今是看春花娘俩的脸色行事,那种想巴结刘媒婆的愿望强烈。

    春花想出去走走,心烦。她知道娘不会来,虽然说俩亲家母在一起没有发生过大的矛盾,但是娘也过够了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到三官庙出家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娘主要是想给她找一个吃饭的地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出家,娘主要是替村里人管理庙宇。

    郭宇村人大都去了仙姑庵给玉女的儿子过百岁,这人跟人不一样,那仙童玉女也不知道烧了那路高香,竟然成了全县军民关注的对象。郭宇村相对而言比较冷清,好像大家相约除夕夜里一定赶回家,听说有专车接送,漏斗子和豹子以及小媳妇板兰花都去看戏,豹子可能已经把板兰根忘记,跟小姨子过得如胶似漆,老实说春花对板兰根还有些同情,看样子板兰根出走实属无奈。

    唉!想那些事情作甚?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短短的几年,郭宇村比过去扩大了许多,这里年年都死人,人口不见减少反而增多,春花嫁给大狼时十八岁,当年十八岁的大姑娘在农村就属于大龄,转瞬间十多年过去,春花已经迈进了三十岁的门槛,想起大狼这阵子正跟那个当兵的新娘子如胶似漆秀恩爱,心里好像吃了苍蝇一般不是滋味。

    三官庙离郭宇村还有一段路,春花也没有带孩子,一个人踽踽独行,看见一缕炊烟在三官庙的屋顶上袅袅升起,想起来娘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渐渐地走近了,春花嗅到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心里还是有点惊奇,虽然说穷乡僻壤的寺庙尼姑和尚吃肉不算犯忌,可是谁给娘割肉?那板匠年纪还小,憨面子更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恍惚中听说娘给赶脚的汉子在村子里收购大烟,大约两个月以前娘还给春花介绍过一个对象,让春花毫不犹豫地驳回,春花不会去找对象,春花自认为她还是大狼的媳妇。

    看得出刘媒婆对女儿春花的到来有点束手无策,刘媒婆不想让女儿知道妈妈为她找了一个老汉,当年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找对象儿女们坚决反对,而且在社会上也不为大家所容忍,郭宇村对这些事相对而言比较宽松,移民部落大家都有一段不尽相同的苦难经历。也有可能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谁也不清楚那米六一跟刘媒婆是什么关系,反正有些事不能深究,可能谁也不想去当出头鸟惹那些是非。

    春花跟那米六一碰了个对面,双方互相间都不认识,也避免了见面时的尴尬,米六一以为春花是来烧香,春花也以为米六一是个香客,可那刘媒婆搓着双手一句话就让春花立马下不来台:“春花,别怪娘,娘这也是迫不得已,娘给自己找了一个男人。”

    米六一朝春花点头,米六一早都知道刘媒婆有一个女儿,大家把关系挑明也好,米六一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

    春花哭了,泪水无视理智的羁绊而恣意横流:“娘,你这是作践自己,你让女儿从今后怎么活人?女儿三十岁都不打算改嫁,你过了六十奔七十岁的人了,你死后还打算不打算跟我大大(爹)埋在一起?”

    仰头看三官庙的三个神仙全都笑嘻嘻地,讥笑刘媒婆的愚昧,是呀,你只有一个女儿,你让女儿今后怎么活人?

    米六一低头垂手,好像一个囚徒,看样子刘媒婆今天这一关难过,她要招赘男人必须征求得女儿的同意。

    三官庙其他两个成员瞪着不懈的眼睛看着三个大人,两个孩子最关心锅里的肉熟了没有,他们可能还没有弄懂大人们讨论的主题。

    春花进一步要挟妈妈:“娘,你如果要跟这个男人过到一起,别怪女儿从今往后不认你。”

    米六一清楚,刘媒婆肯定舍不得女儿,女儿又无法容忍他这个后老子,看来只有他走。走就走吧,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大不了死了以后变一个孤魂野鬼。米六一说:“孩子,别怪你娘,叔走就是。”

    米六一开始收拾行囊,其实赶脚人的行囊简单,一只褡裢装得下全部家当。

    刘媒婆一直站着,不说话。看米六一收拾完了,背着褡裢出门,临出门时伸手说:“给几个盘缠。”

    刘媒婆突然间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还有一个儿子,儿子嫌我给人跑腿说媒,给他丢人,不认我。我跟着女儿过,寄人篱下是啥滋味?你知道不?米六一,你不要走,春花认我,我就是她娘,春花不认我,我连一条狗都不如!米六一,我跟你过,我给你做饭、给你烧泡、给你提尿盆,陪你唠嗑。”

第832章

池田司令面对一大批重金收购来的文物赝品,脸色铁青,简直气炸了肺。可是他不能发火,对于一个侵华日军中将来说,倒贩文物和走私毒品本身就是职业犯罪!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一旦提到桌面上,池田司令将会接受法庭的审判。跟国民党政府明令禁止种植、贩运、吸食毒品一样,最先敢于藐视法律的正是那些高官。

    其实池田司令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毒品生意可以填补文物生意造成的窟窿。可是池田总是心有不甘,总想弄出一点大的动静来挽回颜面,他知道投靠国民党政府的田中不会作梗,在倒贩文物这个环节上田中起的作用不大,池田看问题很准,他认准了制造假古董生意的全是邢小蛮在幕后操纵,感觉中只有把邢小蛮从这个地球上消灭,才能除却心头大患,才能为被杀死的太原警备区司令报仇,才能在中国战场制造轰动效应。池田是个有野心的军事家,政治上军事上以及生意场上都想得分,跟中国军队打交道许多年,池田知道八路军最难对付,至于国民党军队,池田根本就没有看在眼里,中条山一仗,国民党投入了几倍于日本鬼子的兵力,都没有占上便宜,自认为暗杀一个邢小蛮不成问题。

    整整一个冬天,川岛一直笼罩在功成名就的喜悦之中。在日本鬼子的特务组织里边,川岛属于一个不大不小的特务头目,可是在侵华战争十多年的生涯中,川岛一直是川岛,连一次升迁的机会都没有。

    特务职业是个非常残酷的行当,要求所有的成员心理素质必须过硬,从一开始就做好不成功则成仁的准备。但是却鲜有升职的机会。因为培养一个特务不容易,大多数特务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样,选择了特务这个职业就是选择死亡。

    相对而言川岛赤膊上阵的机会较少,川岛管理着国民党西北地区几乎所有的特务渗透。可是这几年随着日本鬼子战线的日益萎缩,许多特务组织被对手侦破,川岛这个山鹰也独具虚名,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伤。

    正在这时池田找川岛谈话,川岛知道谈话是一次机会也是一个陷阱,川岛是日本鬼子老牌的职业特务,池田很有可能宣布川岛的命运,川岛的年龄比池田还大,侵华战争开始以前川岛一直在朝鲜半岛执行任务,转瞬间四十年过去,川岛已经进入花甲之年,川岛的想法是把这把老骨头埋在故土。

    池田罕见地为川岛设宴,并且亲自为川岛把盏,川岛起立,双腿并拢,面对池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才从池田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酒仍然不坐下,站得端直用日语开始对话。

    池田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川岛坐下,然后假惺惺地对川岛表示关切:考虑到川岛年事已高,已经请示最高侵华司令山本,决定把川岛调回日本本土。

    川岛又一次起立,立正,敬礼,用日语回答:“感谢司令关怀!”

    池田吃了一口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但是,我军跟潢河对岸的国民党军队有一些生意往来,为了保证这些生意能够顺利实施,考虑到川岛有几十年对敌斗争的经验,决定派川岛君西渡黄河,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

    川岛内心吃惊,但是仍然面无表情,这就是军人素质,绝不能让对手发现自己的心理活动。老实说川岛对执行这项任务有所期盼,川岛早都知道池田跟黄河对岸的国民党军队有黑道生意,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能够参加这些经济活动肯定有油水可捞,这年月有钱比什么都强,有了钱老年生活才不至于凄凉。

    就这样,川岛被派往河西,名义上是协助曹武直搞鸦片贩运,实际上川岛另有任务,就是想办法搞到一批有价值的文物精品。川岛老当益壮,为上级也为自己进行人生最后一次博弈,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尽在川岛的掌控之中,自认为玩转这些华人猪猡不在话下,其料想机关算尽,反过来被邢小蛮算计。

    冬天的黄河像一条玉带,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那艘摆渡的木船早已经被冻结在黄河西岸,黄河两岸的汉子用绳索拽着一个巨大的木排来运输大烟,河西岸负责运输的是疙瘩的土匪弟兄,河东岸负责接货的是一些伪军,日本鬼子在贤麻镇接货,两国的军队不直接接头。

    这一天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厚厚的云层擦着山脊压来,天上飘着稀疏的雪花。河东有一条汉子乘着木排来到河西,这属于正常,当年通讯工具极端落后,常见河东河西的汉子乘着木排相互间传话。

    河东的汉子过河以后只是说:“池田司令命令川岛赶快回去。”

    川岛内心一阵惊喜,感觉中自己这两个月来基本上大功告成,这阵子回到河东肯定有奖赏在等待他,看样子自己职业特务的生涯即将结束。能得到这么个下场也不错,几十年来数不清的手下助手销声匿迹,有时人死了连个尸体都无法找到,大多数特务死了以后都被对手拉来喂狗。

    川岛坐上木排回到河东,想不到池田司令竟然来到洪福县专门等他,那是一次对川岛来说惊心动魄的经历,池田命令川岛干两件事,一件是暗杀邢小蛮,如果不成功就再不要回来,直接了结自己!

    其实这件事不怪川岛,川岛根本不懂文物,怎么能知道那些古董全是假的?可是川岛必须执行命令,大日本帝国培养出来的特务几乎全部杀身成仁。这本身就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川岛清楚他犯下了弥天大罪。

    川岛在河东准备了一段时间,正月初一重返河西,这一次执行的任务不同。川岛暗杀邢小蛮应该说还有几分成功的把握,大日本帝国的特务头目也有一些出奇制胜的功力,特别是大和民族那种不怕死的精神,还有日本相扑的精髓。

    可是川岛失败了,因为邢小蛮早有防备。大凡干恶事的人都狡兔三窟,邢小蛮知道川岛肯定会来报复。邢小蛮不但自己早有防备,邢小蛮还主动承担保护田中,因为邢小蛮知道日本人手段毒辣,不会容忍自己阵营中的叛徒。

    李明秋枪响的瞬间,川岛从凤栖城逃走,至于川岛怎样逃出凤栖城?谁也没有弄清楚,大凡这些江洋大盗都有一些独到的功夫。川岛逃出凤栖后没有上卧龙岗山寨,春节前曹武直已经把大部分随员撤走。川岛直接来到疙瘩家里,看疙瘩正躺在屋子内的炕上发闷。

    疙瘩的茅屋还是老样子,一盘土炕上睡着娘、洋芋和两个儿子,另外一盘土炕上睡着小媳妇张芳琴和疙瘩自己。疙瘩的小千金已经出月了,小姑娘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欢乐,就连洋芋看见小女孩也忍不住抱抱,八十岁的老娘更是欢喜地合不拢嘴。

    疙瘩刚从仙姑庵回来,生了一肚子闷气。对于川岛的突然造访疙瘩毫不在意,因为双方曾经在一起做生意。至于川岛曾经告诉疙瘩,是邢小蛮杀死了张虎娃,疙瘩也把它埋在心底,那样的事不需要证实,江湖上的恩怨情仇谁也无法厘清。

    疙瘩让洋芋准备了几个菜,跟川岛对饮,川岛吃饱喝足,突然抓住疙瘩的两个儿子,给两个儿子的嘴里不知道塞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对疙瘩摊牌:“你去通知邢小蛮,赶快来郭宇村跟川岛决斗,如若胆敢抗命,你的儿子不出三天就会死亡!”

第833章

艺术分为许多门类。在长安时鲁艺跟长安工匠并不相识,那一次鲁艺南下长安为制作凤凰图腾寻找工匠,无意中跟长安工匠在八仙庵邂逅,那是一种偶然的机会,使得两个人成为莫逆之交。

    凤凰图腾在凤栖南北城门上端开光之后,鲁艺跟长安工匠一同从十二能家里搬出,长安工匠住进了邢小蛮专门为他布置的一间小屋,鲁艺搬到卢师傅家里居住。

    一开始卢师傅还有些犹豫,因为那鲁艺是专门奔李怀德父子而来,鲁艺只是在长安看到了非同一般的陶艺制品,便依物循迹,找到了凤栖城里,大凡艺人都是这副德行,有时为了觅得艺术的灵感而不惜一切。鲁艺在凤栖城里找到了李怀德,本来两个人可以优势互补,在陶艺领域做出一番成绩,谁料想鲁艺看见了李怀德的媳妇文秀,就好似撞见了唐三彩肥婆那样兴奋不已,人有时做事不计后果,尤其是男人见了让其动心的女人,男人和女人之间都有那种需求,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文秀和鲁艺走到一起。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前几年,李明秋肯定要置鲁艺于死地,这个江湖混混杀人不眨眼,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每一次杀人都不留痕迹。可是这阵子铁算盘已经作古,李明秋也过了花甲之年,更何况那十二能爱才如命,李明秋对岳父还是有几分尊敬几分崇拜,李明秋思考再三,决定放鲁艺一马,但是必须给小伙子适当的警告,让那鲁艺从今后再不敢有恃无恐。

    李怀德曾经为了文秀之事跟自己的亲大大(爹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是一段家丑,被李明秋巧施手段遮掩过去。可是在鲁艺跟文秀的苟且之事上,李怀德却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大度,看样子憨憨不憨,李怀德的陶艺经过鲁艺的点拨,手中的活儿日臻成熟,犹如画龙点睛,心有灵犀一点通。李怀德掂得来轻重,感觉中鲁艺比文秀重要,女人都那个德行。李怀德把文秀一顿打得下不来炕,却对鲁艺说好话:“母狗不骚情公狗不敢上身,这件事不怪鲁艺。”

    可是事情过后鲁艺还是有所收敛,再不敢对文秀想入非非,卢师傅的工棚冬天温暖而透亮,李怀德为了跟鲁艺学陶艺技巧,也主动要求跟卢师傅合伙。长安来的另外两个工匠虽然是修补破损文物,他们对李怀德和鲁艺的陶艺也有浓厚的兴趣,其实彩陶也可以做旧,做旧以后的彩陶也能以假乱真。

    整整一个冬天卢师傅的工棚里热闹非凡,有时邢小蛮也来工棚转转,看见工匠们非常认真地把那些铜鼎碎片对接,邢小蛮非常满意,有一种志得意满的兴奋,他让手下从军队伙房扛来了大米洋面,弄来了当年非常奇缺的猪肉,要知道凤栖刚刚经过了十个月干旱,老百姓还没有走出旱灾造成的阴影。

    可是工棚里也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就是偷梁换柱,把铜鼎用赝品置换,把鎏金铜佛制成模子进行复制,整个工艺不可能瞒着鲁艺,但是却对李怀德绝对保密,李怀德每天都在工棚里捏制泥人,对长安工匠修补铜器虽然感兴趣却不得要领,唯一的成绩就是仿制了一尊陶制佛爷。

    不断有古董从长安运来,长安工匠帮助邢小蛮把这些古董跟日本人作价交易,每一笔交易长安工匠都能分得一笔可观的收入,长安工匠留够自己的份额,其余收入给包括鲁艺在内的其他三个人平分。可是有一件事几个人密谋了许久,怎样把几个月来偷梁换柱盗得的铜鼎和鎏金铜佛运走?

    看来只有鲁艺先走一步,骑马把这些文物精品运走。因为鲁艺回长安不容易引起别人的主意,特别要防备邢小蛮起了疑心。

    鲁艺提前三天跟卢师傅、十二能屈先生、李怀德告辞,他言到春节前必须回家,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鲁艺走时马背上驮一条褡裢,几个熟人把鲁艺送出南城门。

    鲁艺跟大家抱拳告辞,然后马屁股上猛甩一鞭,直奔长安而去。头两天走得顺利,第三天正走间突然几辆汽车从身后赶来,直接挡住鲁艺的马头。鲁艺一想完了,邢小蛮可能发现了他们的阴谋。

    男子汉关键时刻都必须冷静,鲁艺不动声色地下了马,汽车上下来一个比邢小蛮还气派的军官,那军官面对鲁艺讪笑,并且跟鲁艺握手:“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叫鲁艺。”

    看那军官一身威严一身正气,鲁艺稍一思忖,便能猜得此人的身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刘军长,对不?”

    军官点头:“上车吧,正好我也去长安,顺路。”

    鲁艺有点为难:“这匹马怎么办?”

    刘军长胸有成竹:“调转马头,屁股上甩一鞭子,老马识途。”

    鲁艺不想坐刘军长的汽车,鲁艺知道马褡裢上驮着什么,这是几个工匠的重托,鲁艺身兼非凡的使命。

    可是汽车上下来几个军人,不由分说把褡裢抬下来塞进汽车里,然后朝马屁股上猛甩一鞭,老马仰天一声嘶鸣,面朝来路奔驰而去,鲁艺几乎是被绑架进汽车里边。

    鲁艺心想,好汉做事好汉当,没有必要跟这些军人认怂,他一路上一声不吭,任何时候只承认是他一人作案,不能供出三个同伙。

    汽车到长安已经是晚上,沿街的路灯好似蛋黄,鲁艺也不知道这些人从什么地方得到消息,看来汽车上的人是有备而来,他们肯定清楚褡裢里装着什么东西,想想,自古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鲁艺有些后悔。临死前才知道人不能贪财。

    汽车开进一幢非常豪华气派的官邸,有士兵专门为鲁艺打开车门,鲁艺下了汽车看见刘军长笑容可掬:“先洗一把脸,一会儿胡司令接见你。”

    鲁艺不知道这出戏接下来怎样表演,反而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心想为了这两件古董连胡宗南司令都出头露面,可见价值不一般。不管怎么说鲁艺是受人之托,反过来一想,为这些铜器送命不值得。

    洗完脸勤务兵把鲁艺引进餐厅,那种奢靡那种气派鲁艺还从来没有见过。餐厅里坐着一胖一瘦(胡老二和靳之林)两个老头,看样子这些人都有来头。

    吃饭中间胡司令说:“小伙子,你带下来的铜器暂且存放在我们这里,我们这些人做事不能昧了良心,汽车、洋房、女人,我们满足你一切要求。”

    鲁艺说:“这些器物并不属于我……”

    鲁艺还想解释,刘军长把话打断:“其他三个人已经被邢小蛮杀死在交口河,我们是知道了消息以后,担心文物和你有失,才从凤栖城里出发,一路追赶而来。放心吧小伙子,我们大家不会加害与你。”

    鲁艺一下子滑倒在桌子底下,几个卫兵过来,把鲁艺从地上扶起,鲁艺的说话声音带着哭腔:“几位军爷,几位大叔,我叫鲁艺,家里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鲁艺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保住这颗人头。鲁艺喜欢凤栖的陶艺,想不到被几个工匠引诱。这些铜器本不属于鲁艺,鲁艺只想平平安安回家,侍奉老母过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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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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