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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4章

尽管年贵元有当过兵的经历,尽管年贵元一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用害怕,你越胆怯别人越瞧不起你。古往今来几乎所有的将军都喜欢硬汉,别在刘子房面前装怂!可是这种场面年贵元从来没有经历过,心里不免有些胆怯,看得出年贵元在走进刘子房的办公室时双腿在颤栗。

    军人的眼光非常敏锐,刘子房一眼就看穿了年贵元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刘军长的内心有点失望。刘军长希望结识有点血性的汉子,然后通过一些手段跟小伙子建立信任,把年贵元培养成一个为国军搜集情报的间谍,刘军长清楚年贵元曾经参加过八路,也知道年贵元跟田中和闫培春是连襟,充分利用年贵元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把年贵元派往延安,年贵元进入延安比较容易,年贵元有参加八路军的经历。

    刘军长在处理这些细小问题上非常到位,刘军长不可能让一个毛头小子猜到他的内心。刘军长非常和蔼地对年贵元说:“小伙子,你不要紧张,我了解你的全部背景。今天叫你来的目的不是想把你怎么样,你也知道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我主要想问你想不想再干点事?年轻人应该有理想和抱负。”

    年贵元怔怔地站着,装着没有听懂,年贵元也念过几年私塾,在延安时也接受过革命理想主义的教育。年贵元被组织派往凤栖的主要原因是,年贵元是凤栖人,跟葛有信一样,可以协助王世勇队长在凤栖开展工作。想不到经过几年血雨腥风,年贵元堕落蜕变,脱离了革命队伍。年贵元说,言不达意:“刘军长,年贵元胸无大志,对干什么事都不热心,如果再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叫驴子酒馆,春节临近,姐姐的酒馆忙得很。”

    刘子房军长确实非常失望,感觉中年贵元难成大器。不过他还是不放弃这个小八路,先拉拢收买下再说,反正总得给年贵元找点事干,刘子房军长的脑子非常快地转弯,突然想到隆福楼酒店已经关门许多天,何不让年贵元先把隆福楼酒店接手,以后再慢慢观察,让小伙子在不知不觉中为国军服务。

    刘军长让勤务兵端过来一杯水,指了指沙发,示意让年贵元坐下,然后走过来故意坐到年贵元身边,推心置腹地说:“小伙子我知道你是凤栖城里的老住户,你爹就叫叫驴子,对不?你跟闫培春和田中是连襟,对不?既然不想在军队内干事我也不强迫你,我想让隆福楼酒馆重新开门,因为凤栖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经常来一些政府要员,没有一家像样的酒馆也说不过去,你可以当隆福楼酒店的掌柜,资金周转不开我可以资助你。”

    这确实很有诱惑,说得年贵元心动,隆福楼酒店几乎占据了半条街的二层小楼,那是一处富商和土豪的去处,人们站在凤栖的石头街上就可以看见二层楼上的窗子透出来粉红色的亮光,可以看见人影幢幢,有时还能看见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搂抱,让人衍生出许多猜想。可是,年贵元没有立刻答应,年贵元说:“我还要跟姐姐商量。”

    刘子房军长说:“有时候人的机遇稍纵即逝,小伙子我劝你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年贵元不可能立即答应,年贵元还要说服姐姐和岳父。姐姐的工作还比较好做,岳父可是个老牛筋,年贵元说:“谢谢刘军长的好意,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准时答复你。”

    年贵元走出刘军长的办公室来到大街上,大街上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年贵元不可能懂得很多,年贵元总感觉这个世界扑朔迷离,强食弱肉是一条铁定的规律,年贵元在这个世界上算作老几?听说那个银行行长被下了大狱,邢小蛮和年贵元反而得到了一笔不小的收入。看样子刘子房军长诚心想帮助年贵元一把,刘军长看上了年贵元的什么?

    算了,这个世界许多事物不宜深究,好像郑板桥说过,难得糊涂。你看大街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混混沌沌,好像打闷的猪,大家都不太关心今年大烟比往年少收入许多,而是津津有味地谈论那紫鹃和雪雁(瓦盆瓦罐)戏台上迷人的身姿,别以为隆福楼里消费的全是一些富豪和商贾,也有人不顾炕上病婆娘的呻吟,怀揣仅有的一点救命钱到烟花巷里销魂。

    年贵元感觉到刘军长办公室到叫驴子酒馆的路特别长,他好像走了一个世纪,到了酒馆看见食客爆满,突然间无师自通:挨槌子钱能通神!

    突然间年贵元看见了,姐姐在给他招手。年贵元从人的缝隙走过,姐姐年翠英用手指了指卧室,告诉年贵元,邢小蛮已经来了许久,在那间屋子等他。

    年贵元早就感觉到,这些人已经把他牢牢地控制,他的行为已经由不得自己。不过心里反而轻松,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不论干什么都是干,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不可能洁身自好,你也不可能摆脱这些人为你设置的圈套,目前只有干才是唯一,不要考虑结局,因为你根本就无法掌控自己。

    年贵元走进姐姐的卧室,看见邢小蛮一个人坐在炕上自斟自饮。按道理邢副军长什么都不缺,每个月听说也拿数百饷银,可他这样丧心病狂地积累财富,究竟为甚?看样子人的心无限大,如果没有贪心就不会有战争,侵略者的野心也是贪婪,为了掠夺而杀戮,几千年连绵不断硝烟弥漫,所有的说教都是虚假,唯有人的欲望成真。

    年贵元在邢小蛮的旁边坐下,好像猛然间他成熟了许多。当初人们给老爹爹起“叫驴子”这个绰号时可能含着恶意,想不到叫驴子成了凤栖的一道风景一个招牌,邢小蛮也没有什么可怕,是年贵元自己的心里作用在作怪。

    邢小蛮的脸上还是显出一副奸笑:“刘子房军长找你干啥?”

    年贵元不可能对邢小蛮说谎,年贵元告诉邢小蛮:“刘军长要我负责把隆福楼重新开张。”

    邢小蛮喔了一声,然后好像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内部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决定让你接受特务训练,然后把你派往延安,负责收集八路军的情报。我来告诉你,千万不能答应。八路军反潜能力很强,派往延安的特务几乎全部被八路军歼灭。”

    年贵元倒吸一口冷气,感觉中浑身阴冷。他上下牙齿打磕,对邢小蛮实话实说:“刘军长让我当隆福楼的老板,没有再说其他。”

第955章

竹叶年轻时曾经跟公爹铁算盘在一起鬼混,并且生下了女儿李娟,那是一段非常屈辱的历史,竹叶为此一生一世抬不起头。可是竹叶根本不会因为自己有不光彩的过去而对儿子媳妇文秀迁就。当了婆婆的竹叶对自己的亲孙子九斤非常溺爱,尽管那孙子看起来拙头拙脑,胸前经常挂一个涎水布帘,已经三岁还不会说话,就是饭量特大,一顿饭比文秀还吃得多。竹叶不嫌,九斤的骨子里有竹叶的遗传。

    文秀的肚子越来越大,那是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文秀怀上了鲁艺的孩子,婆婆竹叶看着别扭,心里很不是滋味。李家的炕上将要降生一个杂种,这对李姓家族来说是一种无法容忍奇耻大辱!竹叶曾经找过女婿郭全中,要求全中偷偷开几副堕胎药,把文秀肚子里的孩子偷偷做掉。无奈女婿不肯。全中说,要做掉孩子容易,必须文秀和怀德同意。

    竹叶提起儿子怀德恨得咬牙,那个儿子一点也没有男子汉的骨气!只是每天迷恋捏泥人,好像捏泥人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除过捏泥人就是吃饭睡觉,对自己媳妇怀上别人的孩子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说换个种也值得。竹叶也弄不清李怀德究竟憨不憨,反正这个儿子总缺点什么,好像少根弦。

    竹叶决定找李明秋商议,自从公爹铁算盘和丈夫软馍死了以后,李明秋虽然表面上跟这边院子的兄弟媳妇和侄子疏远了许多,但是遇到一些大的事件李明秋还不能不管,终究叔叔在世时对李明秋的关照可谓无微不至,李明秋也不能昧了良心。可是整整一个冬天李明秋一直不在家,让竹叶等得心焦,好容易抓住了一回,李明秋又说他很忙。竹叶索性不管不顾,拽住李明秋的衣服,语言里含着哀求含着祷告:“他大伯,你听我说一句,文秀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看样子李明秋非常不耐烦,只是说:“这件事我知道。”接着又说,“我劝你不要管,听天由命。”

    李明秋年轻时曾经无恶不作,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也变得豁达,人的遭遇是一面镜子,能启迪你觑透世间许多冷暖事,蜕变得廓然无圣。想当年骑二师的一帮禽兽蹂躏了李明秋还在念书的女儿李妍,李明秋虽然心里滴血,也只能默默承受。可是历史竟然重演,他的儿子媳妇也生下了一个杂种!李明秋不可能对兄弟媳妇倾诉他内心的痛苦,但是也没有理由责备文秀,李明秋本身也不检点,跟文秀妈妈蜇驴蜂(张凤)的那一段情史尽人皆知。

    竹叶看李明秋急匆匆的样子,知道李明秋在这件事情上再不可能出什么主意。竹叶只能默默地离开,回到自己院内,看怀德在院子里爬行,九斤骑在爹爹的背上,手里还拿一根树条子,嘴里哇啦哇啦乱叫,文秀挺着大肚子站在一边,嘴角含笑。

    竹叶回到上房公爹曾经住过的屋子,躺进公爹曾经躺过的躺椅内,眼睛模糊了,泪珠滚出眼角,不知道这种局面怎样应对。竹叶突然怀念铁算盘,那种怀念让人伤悲,竹叶把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次给了公爹,她不后悔,因为竹叶的丈夫是个憨憨,不懂得男女之间的那些生理机能,不知道女人有什么诉求,是公爹给了竹叶做女人的体验,让竹叶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女人。

    如果说文秀仅仅因为跟鲁艺有染也就算了,竹叶已经原谅了儿子媳妇那种不检点行为,不偷腥的男人极少,守身如玉的女人也不多。可是竹叶无法容忍文秀把一个野种生在儿子的炕上,那样一来岂不有悖于伦理!竹叶必须实施一个比较恶毒而又稳妥的计划,女人有时候为了维护家族的声望而不顾一切,竹叶曾经给鲁艺下毒,竹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文秀把鲁艺的孩子生下来!

    其实那个计划非常简单,谁也不能说那是竹叶故意,冬天的水泼到院子里立刻结冰,竹叶不过是向儿子媳妇住的屋子门口泼了几脸盆洗衣服水,这看起来正常,没有什么非议。可是恰巧那一天早晨文秀就滑倒在结了冰的院子里,随着一声尖叫,下身子见红了。

    李怀德听见自己的媳妇喊叫,立刻光身子冲进院子,把媳妇抱回屋子,然后穿上衣服,马不停蹄地跑到姐姐和姐夫的药铺,擂开了药铺的门,郭全中听说文秀小产,立马背起药箱就走,刚走进院子被岳母挡住,看样子岳母想说什么,岂料李怀德从后边过来,一把将妈妈推开。竹叶的身子靠在柴堆上,心里头可能有点舒坦。

    医生大都没有什么忌讳,郭全中进屋后指挥妻弟怀德褪下文秀的裤子,隐隐约约都能看见孩子的头。全中急匆匆对怀德说:“赶紧去请田中,孩子早产西医比中医办法多!”

    李怀德一路狂奔一路狂喊:“我的媳妇生病了,我要请田中大夫为媳妇看病!”凤栖城在沉睡中惊醒过来,连城墙上的士兵都有点吃惊,这个人就像疯子,看样子媳妇病得不轻!人都有一点同情心,大概是守城的士兵喊醒了田中,李怀德跑步来到田中家门口,看见田中已经背着药箱出屋。

    那是一个早产儿,可能七个月左右,可是竟然成活了!这不能不说是田中的功劳,田中来到李怀德家屋子时孩子已经出生,那年月死一个早生儿跟死一个猪崽差不多,田中给孩子剪断脐带,把孩子倒着提起来,在孩子的小脚上用手拍打,想不到孩子竟然非常羸弱地哭了一声。

    那是一个隆冬的早晨,凤栖城没有因为一个早产儿的出生而产生任何波动,只有一个人站在李怀德家的院外不停地走动、搓手。他可能出来太急,没有顾得上穿大衣。凤栖城的上空阴沉沉,云层几乎贴到城墙上,看样子要下雪。终于,田中出来了,鲁艺急忙迎上去,双手捧着一掬银元,只说了一句:“无论如何要把孩子救活!”

    田中看都没有看那银元一眼,回应了一句:“给孩子买只奶羊。”

    这是一个信息,足以让鲁艺欣喜,证明孩子还活着,还有活下去的希望!鲁艺已经一只脚迈过门槛,又退出来,这阵子你进去算个什么?想想,自己应该给孩子创造什么条件,让孩子健康茁壮?除过买一只奶羊,还有什么比奶羊更重要?对了,这个家里掌握着孩子生杀大权的依然是婶娘(竹叶)!农村妇女你不可能对她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求她高抬贵手,让孩子活下去就行。

    下雪了,凤栖城笼罩在雪雾之中,鲁艺感觉不来冷,他回到卢师傅瓦盆窑的工棚,鲁艺从卧龙岗山寨回来后一直住在那里,工棚紧靠瓦盆窑,冬天不冷。鲁艺从床下拽出一只褡裢,褡裢的一边装着鲁艺的几件换洗衣服,一边装着来凤栖将近一年来挣下的工钱,鲁艺给自己留了一点,然后背起所有的银元走进李怀德家院子,鲁艺知道婶娘(竹叶)就在上房住着,直接来到上屋。看见竹叶一个人坐在炕上发愣。

    鲁艺给竹叶跪下,口里喊娘:“娘,您只有怀德一个儿子,再认一个干儿子也不多。从今后我把您叫娘!褡裢里有儿子这一年挣得工钱,您收下,求娘好好照看文秀新生的孩子,鲁艺给娘磕头。”

    竹叶坐着,没动,等鲁艺磕完头,说话的声音显得平静:“孩子你起来吧。那是一个早产儿,能活下来是他的命大,活不下来也没有办法,但是相信娘绝对会尽力,有些道理娘今早才明白。”

第956章

日子在不紧不慢地走过,昨天跟今天没有什么变化,今年跟去年却大不相同。随着春节的临近,年味越来越浓,凤栖城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管日子过得怎么纠结,灶君爷、门神、香火和冥钱必不可少,人们对神的崇拜非常虔诚,坚信神仙主宰着整个世界,主宰着他们的人生。各家寺庙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祭祀高潮,神仙们高坐莲台俯视众生,眼睛的余光瞅着案桌上的供奉。

    卧龙岗山寨菩萨神像前的五间祠堂日夜施工,终于赶在春节前全部完工,为了给寺庙起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文人墨客们煞费苦心,好像山上过去曾经有座寺庙,叫什么大悲寺,胡老二重修山寨时起名叫做卧龙岗,可是山崖上雕刻的石像是一尊菩萨,给菩萨起个什么名儿比较合适?

    疙瘩回家,给娘穿上带寿字的绸棉衣,让两个弟兄用窝子(滑竿)把娘抬上。娘问:“咱们这去哪哒?”

    疙瘩说:“咱去寺庙上香。”

    十里山路,转瞬就到。娘下了窝子,看一溜五间祠堂,悬崖上雕一菩萨,那菩萨好生面熟,记忆中好像在哪里见过。娘问:“我怎么看这女子好生熟悉?”

    疙瘩说:“菩萨都长得一样。”

    娘摇摇头,在记忆里搜寻,猛然间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麦穗——我苦命的儿!”一边说一边就要下跪。

    疙瘩把娘扶住,不让娘跪下:“娘,她是您的女儿,这座寺庙今日开光,疙瘩主要是想了结娘跟爹的心愿,为麦穗安排一个万人仰视的去处,她是你的晚辈,娘下跪不合适。”

    秀花秀气身穿宽大的皂衣,走过来给奶奶下跪,疙瘩娘不解,问:“这出戏演得那一折?你姐妹俩怎么在这里?”

    秀花秀气不抬头,满头秀发遮住脸颊:“这里是我们永久的去处,我们将陪麦穗姑姑度过余生。”

    娘的脸上显出愠色,转过身问疙瘩:“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

    疙瘩低下头,显得一筹莫展,只能用一句话来搪塞:“这是神的旨意,疙瘩无能为力。疙瘩尽心了,娘息怒。”

    秀花秀气替爹爹解脱:“我俩命该如此不怪爹。”

    老奶奶弯腰,把秀花秀气扶起,看两个孙女身子很沉,关切地问道:“你俩怀孕多长时间了?”

    秀花秀气对视,她俩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怀孕,两个女儿费劲地考虑,回答奶奶:“已经有两年时间身子没有见红。”

    老奶奶看明善手执禅杖在寺庙门前站着,像一尊金刚,招招手让明善过来。明善不知就里,来到老奶奶跟前,弯下腰刚想对老奶奶问候一句,岂料老奶奶伸出枯萎的手,响亮地给了明善一个耳光:“你见过没有?女人怀孕两年不见生育?”

    明善憨憨一笑,不去辩驳。那一年明善在黄河岸边发现秀花秀气,姐妹俩满脸菜色,怀里抱着的两个儿子也奄奄一息,明善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带着两个女人闯荡江湖,绝大多数人认为秀花秀气是明善的老婆,明善跟谁都不争辩,负担起养活两个女人的责任。想不到时至今日,明善得到了一个耳光的报应。

    因为是开光,来的客人很多。靳之林和胡老二知道明善的底细,想给疙瘩娘解释清楚。可是明善却摆摆手,只说了四个字:“心明如镜。”便不再言语,站在一边,看前来朝奉的香客在山路上涌动,形成一股长长的人流。

    神的感召力无可比拟,那是一种强大的动力,这个世界就这么奇怪,人为自己设置了一个管辖灵魂的领导,这个领导就叫做神,神的影响无处不在,神的信徒遍布世界。那一天,卧龙岗山寨还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那个客人叫做田中。田中也是赶来凑热闹,反正一同来的还有一些军人,刘子房军长也充分显示了他人性的一面,给下属放假让军人们去逛庙会。田中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关注,凡是认识田中的人大都走过去跟田中友好地握手,这个RB人已经把自己融入中国的民众之中。田中来还带着自己的妻儿,那一双混血孩子看起来跟瓷娃娃一样漂亮。

    可是田中听到了老奶奶跟秀花秀气的对话,医生的职责不由得让他提高了警觉:这两个女人怎么可能怀孕两年!田中曾经在仙姑庵里给憨女看过病,对长相丑陋的女人不怎么鄙视。田中非常自觉地走到两个女人面前,说:“说,对不起,我是医生,能否让我为你俩检查一下?”

    老奶奶认识田中,田中来过郭宇村许多回,这个RB人的医术很高,得到了大家的公认。尽管秀花秀气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老奶奶自作主张,让田中给两个孙女检查。

    田中把秀花秀气带到山上的一间空屋子内,老奶奶拄着拐杖跟在身后,疙瘩也顾不上招呼前来参拜的客人,扶着娘一步一步地上山,娘生气地把疙瘩的手甩开,说:“你去招呼客人,这里不要你管!”

    一回头看见明善扛着禅杖悄无声息地跟在后边,老人家举起拐杖又要打明善,疙瘩把娘的手抓住,劝告娘:“有些事咱也弄不明白。”

    田中为秀花秀气做了详细的检查,出来后无可奈何地告诉大家:“我以医生的名义担保,这两个女人绝对不是怀孕。极有可能肚子内长了肿瘤。如果不做手术就很危险,建议为这两个女人开刀,把肿瘤取掉。”

    明善始终一言不发,为了两个女人明善甘愿承担所有的误解和中伤,可是此刻,明善听得两个女人肚子里不是孩子,心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有点委屈,明善忍不住说道:“可是长安医院的医生诊断这两个女人怀孕。”

    田中有点愤然:“我不知道我的中国同行出于什么目的,肿瘤跟怀孕应该不难区分。不过肿瘤做手术风险很大,极有可能我的中国同行不愿意承担风险。”

    门外站着的全是一些大老粗,大多数人对肿瘤那个名词还是第一次听到。还是老奶奶想得开:“田先生,我知道你是个RB人,RB人也有好人坏人,这两个孙女我就交给你,医生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只要你尽心,不管发生什么结果,老婆子我都不怪你。”

    汽车把秀花秀气从卧龙岗山寨拉走了。前来参加菩萨开光仪式的信徒们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是一场意外,一个交战敌国的医生竟然甘愿为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村女人承担风险,即使七十年后的今天,恶性肿瘤的治疗仍然是一道世界性的难题,人们得了癌症就等于判了死刑。可是田中不怕承担任何风险,那需要什么样的意志支撑?

    明善和尚坚持要陪着两个女人前往县城看病,不知道这个老和尚为什么甘愿承担人们的误解和中伤?这跟佛家思想有什么契合?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无为而为?这就是“道可道、非常道”的精髓?算了,世界上许多命题你可能永世无解,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那些日子洋芋特别忙碌,洋芋甚至没有功夫去参加菩萨寺庙的开光仪式。可是听到她的两个女儿生病,内心里涌动着一种无法遏制的悲情。两个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幕悲剧,洋芋为了两个女儿付出了她的所有。洋芋知道如果不是婆婆极力袒护,洋芋的下场不会比麦穗更好。洋芋决心去县城侍候两个女儿,娘说:“算了,你不用去了,娘看人不会走眼,那个老和尚是个善人。咱娘俩每天晚上在郭宇村的官路上点一堆火,为咱哪两个心蛋蛋娃祈福。”

第957章 拾秋 随笔 一

小小的县城早已经找不到原来的面目,窄窄的石板街道上排列着两层高的小木楼,门窗上雕饰着古朴优美的图案,琉璃瓦屋檐对接,站在街道中间抬头只能看见一线天。城隍庙东北角的铁钟总是及时敲响,一天敲十二次,当年中国的时钟分为子丑寅卯十二个时辰。

    怀旧是一种无奈,如果把古朴的县城保存到现在,肯定是一处无法复制的旅游胜地,听说SX平遥古城日进斗金,凤栖的古貌还有几个人能够记得?

    怀念坠地的秋天,田野里金黄色的糜谷连成片,老牛喷着粗气拉着犁铧迎着初升的太阳耕耘,庄稼把式自信而陶醉的摇耧姿势令人向往。伴随着一阵阵秋风,田间小路上农民们赶着牛车,盘点着一年的收获。麦苗儿露脸了,点缀着秋日的阳光,三三两两的农妇头顶着手帕蹲在麦田里挖荠菜,野菜伴随着我们走过了童年。

    喜欢在深秋的季节沿着田间小路漫步。可是现今,那种想往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小小的县城也不甘寂寞追求时髦,一大片高层建筑拔地而起,人们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进积木般的匣式建筑内,享受着有限的空间和窗子里射进来方块形的阳光。

    怀念是一种顽疾,总喜欢怀念过去的时光,怀念铺满牛粪的村道,怀念低矮的茅屋上那缕缕升起的炊烟,怀念放羊老汉嘴里吼出来的酸曲,怀念婆婆领着新婚的儿子媳妇元宵节去灯棚里偷灯。那是一种古老的民俗,据说吃了偷回来的荞面灯就能怀孕,生了孩子以后就要给神仙还愿,灯棚的主办者欢迎媳妇们偷灯,偷是一种游戏,大家视而不见,相互间配合默契。

    下决心寻觅,寻觅一段被岁月遗漏的时光,然后去享受,弥补心灵深处那种失落和空虚。走了好远的路,还没有走到县城的尽头,县城的膨胀以平方公里计算,可能已经扩展了数以几十倍,执政者随心所欲地开发,远远地看见一大片红色屋顶的建筑,据说那是前R********留下的半拉子工程,建一座百万头的养猪场,投资数以亿计,结果里面只养几百头猪,据说是为了应付检查,赔钱支撑门面。

    不合理的现象俯拾皆是,据说现今上班族都不愿意干事,因为干得再多没有油水可捞,大家在办公室枯坐,习惯了玩手机。算了,再不要旧病复发,看什么都不合理,一辈子最爱发表意见,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把自己弄得一无是处。现在,你没有朋友也没有知音,只能每天面壁而坐,去跟自己谈心。

    沿着沟坡俯视,总能寻觅到一些旧时的痕迹,那一片片梯田已经被茂密的树林覆盖,被岁月遗弃的土窑洞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之中,找不见******时期挖的鱼鳞坑,那时候山坡上载满苹果树。苹果园在凤栖的发展也不是一帆风顺,经历了许多曲折许多折腾。以粮为纲的朱红大字在县委县政府的门前格外醒目,为了防止苹果园与粮食争田,政府规定莽原上平整的土地不准发展苹果园。于是掀起了苹果树上山运动,每到星期天几乎全县的干部学生都要上山支农,挖鱼鳞坑栽植苹果树。

    现在回忆那些栽植在山坡上的苹果园还是起了一些作用,那时的苹果品种有上百个,不像现今几乎成了红富士的天下,有些品种的确很好吃,比如青香蕉、小国光、印度,当然,还有我们自己培育出来的延风、延光。一斤苹果好像只卖两毛钱左右,就那样每年春节前生产队都拿苹果园的收入给社员分红,每家分得几十块钱,风风光光过大年。

第958章 拾秋 随笔 二

岁月不可以复制,却能给人留下隽永的回味。

    凤栖有一条西沟,西沟离凤栖县城最近,西沟曾经是凤栖人餐桌上主要的蔬菜来源。一股股细如绢丝的山泉从山的皱褶渗出,汇龙在一起,形成一条永不枯涸的溪流,小溪流过十里山沟,山沟里散布着移民部落用汗水和勤劳开垦出来的大小不一的水田,大的地块不足一亩,最小的地块只能点种几窝洋芋。

    每天早晨迎着第一缕晨曦,总能看见几十条扁担在西沟坡上晃悠,菜农们把鲜嫩的菜蔬装进条框内,用扁担挑进凤栖县城,在十字路口一字摆开,迎接家庭主妇们挑剔的眼睛。那时节两分钱一根黄瓜,一分钱一把韭菜,好像用不了一毛钱,就能把菜篮子装满,菜农们一担蔬菜百十来斤,也只能收入一块来钱。贵翔叔的热包子一毛钱四个,一碗热腾腾的油茶只卖两分钱,就那样菜农们也舍不得用卖菜所得收入买一碗油茶喝,而是从条框里拿出冷糜子馍在啃。

    西沟大约有三、四十户人家,分布在十里山沟的狭长地带,家家都有一段心酸而不尽相同的历史,老一辈人肩挑全部家当离乡背井来这里谋生,靠山的地方挖一孔土窑洞就能安家,没有什么怨言,也没有对苦涩日子的悲伤,耕云播雨,种植希望,偶尔,土窑洞里传来婴儿降生时的哭声,移民部落在这里扎根,繁衍子孙。

    每到星期天或者假日,我们一群小孩子最爱相约到西沟玩耍,把鞋脱掉,光脚板在小溪里行走,那时候溪水清澈而透明,不小心被小螃蟹咬住脚指头。有时瞅菜农不注意,偷偷地摘一根黄瓜或者西红柿,放到水里淘淘,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周围的群山苍翠欲滴,所有的生命都是那么鲜活,渗透着绿色的汁液,山坡上有人甩响羊鞭吼起了酸曲,一只母鸡涨红着脸钻出鸡窝,“多大多大”地夸赞,公鸡显得不屑一顾,站在茅房墙上代替主人回答:“知道了——”村姑一手提着裤子从茅房钻出来,慌慌张张地蹲在鸡窝前去收鸡蛋。

    日子虽然苦涩,却感觉和谐、温暖,没有追名逐利,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相互间使绊子,没有任何污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凤栖城内的污水排入西沟,虽然沿途的山沟依然渗出清澈的泉水,但是主河道却被城市污水污染,一道黄色的溪流顺着主川道喧哗,嗅气熏天,山沟里已经没有住户,政府生态移民,把几十户菜农迁入凤栖住进高层匣式建筑内,享受有限的空间和阳光。住宿问题由政府一次性补贴,可是菜农的生活却难以为继,好在近些年摩托车和农用车不贵,西沟的菜地依然没有荒芜,菜农们骑上摩托下沟种菜,用农用车把蔬菜拉到农贸市场出售。

    人民公社时期,笔者曾经在西沟驻队,那时的头衔是“养猪专干”,也是我一辈子荣任的最大的“官”。菜农们买完蔬菜从县城返回西沟,总要从机关的厕所里挑一担茅粪,地里的蔬菜被茅粪滋养,发疯般地猛长。那时很少用农药、很少用化肥,好像没有什么病虫害,就连沟畔上的毛杏也用衣服袖子擦一下塞进嘴里,很少能吃出来虫害。

    喜欢深秋顺着十里山沟漫步,山沟里的土窑洞大都坍塌,那一片片大小不一的菜地依旧,偶尔间看见菜地里有一个菜农在耕作,便走过去跟他闲谝。

    相互间认出来了!那是西沟的菜农老张,我驻队时他只有三十来岁,现今可能已经过了七十岁的门坎,不过看起来仍然健康,说话嗓门特别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因为是熟人,就坐在地畔闲谝,老人告诉我,现在的茅粪上到菜地里根本不管用,土地已经让化肥吃的上了瘾,拖拉机拉一桶子茅粪赶不上二斤尿素,几天不打农药菜叶上就会出现虫害。人们的餐桌上只剩下化肥和农药两种化学制剂。

第959章 拾秋 随笔 三

天阴着,北风不算太冷,树叶飘零,黄的、绿的、红的树叶随风飘落,积满沟渠,小路湿漉漉,顺着山沟延伸,给人一种冬天将至的感觉。

    眼睛四下里寻觅,寻觅曾经有过的记忆,看见那山的皱褶里,一簇簇野菊花绽放。

    没有人留意,也不会有人赞美,从生命的春天就开始积攒,默默无闻地成长,就为了严冬到来前的那一次绽放,不与百花争艳,也不刻意张扬,忠诚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寸土地那一抹阳光,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在跟严寒抗争中溘然而逝,第二年春天又从岩石的缝隙中长出嫩芽,也许在坚守某种信念,也许为了一个永不泯灭的理想,活得清贫、艰辛,但是刚强,那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操,一种只能心领神会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悟。

    先是零零星星的几点小雨,后来竟然飘起了雪花。虽然衣服穿的不是太厚,但是兴趣盎然,归意全无,心的一隅毫无来由地生出一些兴奋一些想寻觅什么的冲动。沿着十里山沟朝前走,蓦然间河道宽了,一条大河突兀出现在眼前。

    那是洛河,渭河最大的支流,河两岸的土地虽然还未荒芜,但是村庄已经非常破旧,几乎无人居住,政府生态移民,把所有的农民都带点强制性地搬上黄土高原居住,理由很简单,这是政策,你们住在沟底不安全。

    大约五十年前,冬天、我们常到洛河岸边砍柴,那时洛河两岸基本上没有什么森林,山坡上挂着大小不一的、不规则的农田,那时冬天洛川城的居民大部分烧柴,小小的县城上空罩满一层厚厚的雾霾,整整一个冬天不散。

    夏天的洛河两岸风光秀丽,伞盖似地大树遮掩着长满苔藓的茅屋,一大群光屁股孩子沿着洛河追逐、嬉笑、玩耍,河两岸农田里散布者瓜农们抚育的小瓜(香瓜)、西瓜。那时的香瓜特别脆甜,咬一口粘稠的汁液顺着口角流出,感觉中浑身舒坦。瓜农们用扁担挑着香瓜去县城叫卖,一群孩子手指头含进嘴里将瓜摊子围满。

    现在,山坡上已经被洋槐树罩满,洋槐树是一种速长树木,生命力极强,洋槐树成长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其他树木。看不见挂在山坡上的农田,但是,洛河两岸比较平整的农田依然没有荒芜,被强制搬上高原的农民们生活没有出路,仍然骑上摩托下沟种田。年轻人骑上摩托上坡下坡容易,老年人就有点困难。无奈中那些被荒芜的山村仍然有孤烟升腾,那是下沟种田的农民在做饭。有些老农也在老宅子居住,为的是做活方便。

    晚秋的雪花一落地就化,荒芜的乡村道路上被湿漉漉的落叶罩慢,猛然间,一堆新鲜的牛粪激活了你对往事的记忆,眼睛四下里寻找,找到了一缕升腾的孤烟。走进院子,终于找回了当年农家小院的那种感觉,低矮的屋檐下挂满红辣椒、玉米棒子,一群鸡在觅食,一只用铁链子拴着的狗面对生人狂吠,一头犍牛被拴在木桩上,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

    主人出屋了,好像认识,又记不清他叫什么。相互间寒暄,非常热情,好像多年不见得故友。被主人迎进屋,屋子里被收拾得纤尘不染,原来是老俩口,看来小日子过得可以,唯一的不足是晚上没有电灯,一只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灯放在一把老式灯盏上,让人对逝去的岁月产生眷恋。

    看来年纪相仿,大约都在七十岁左右。老人把烟锅子递给你,你忙说不会。老人说他喝不惯好茶叶,喝的茶叶是“三个钱一木锨”(形容便宜)。你忙说喝点开水也行。老婆子打开箱子乱翻,翻出了一包茶叶,把一只茶杯洗了又洗,给你泡了一杯“好茶”。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已经发霉。

    脱了鞋坐在炕上,炕温热,炕上铺着一条XJ地毯,老人说那地毯是当兵的兄弟从XJ给他买的,马上想起来了,他的兄弟跟我一起等过兵!我毫不犹豫地说:“你是李宇有他哥!对不?”

    老人点头,接着打开了话匣子:“中国人几千年,都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光景。皇粮国税免了,种粮食政府还给你补贴。每月还能领到壹佰多元养老金,看病还能报销,政府比儿子亲。”

    老人接着发了一通牢骚:但是,政府有些政策制定的过头,比如说生态移民,确实无法居住的地方移民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么宽的沟,这么平整的土地,村子里原来山坡地还有几百亩苹果园,政府一声令下,村子整体搬迁,苹果园毁了,山坡上被洋槐树罩满。塬面上修的地方倒是可以,政府也补贴了不少钱,可是有没有考虑那些搬迁户的生活出路?年轻人没有事干,就围在一起打麻将赌钱,下沟种田的几乎全是老年人,村里的电灯线也被电力局拆掉了,看不成电视,晚上点煤油灯。

    老人还说,过去村子里一家煮肉,满村子香味四溢。现在的猪肉根本闻不到香味。一个外地来的菜农在靠山的地方租了几十亩土地种植大棚蔬菜,他去转了一下,那些蔬菜全用植物生长刺激素促长,黄瓜三天就可以下架,青菜用不了十天就出圃,西红柿打的催红素,外边红的透明,里边还是绿的。

    老人还说,说了许多……

第960章 鼠辈 乱弹

一生中曾经交往过许多朋友,有些随着岁月的叠加逐渐遗忘,有些却在岁月的磨砺下愈来愈清晰,成长为生命的组成部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些达官贵人社会名流给我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庶民起了个恰如其分的名字:鼠辈。

    鼠辈意味着渺小、意味着被人瞧不起,夹杂着许多模糊不清的、令人心酸的含义。可是在我生命的过程中交往的大都是一些鼠辈,因为自己的一生太过平淡,没有机会去交往哪些达官贵人,即使有些同学或者战友脱颖而出,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佼佼者,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地就有一堵无形的墙把我们和那些成功者阻隔,大家平日里不怎么来往,形若路人。

    其实你不必介意,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平等,所谓的平等只是相对。前一个时期一个小男孩摸了奥先生的头顶,那张照片成为全世界人的美谈,不知道小男孩的来历,可是我却知道奥先生的大名,那个人每天都在新闻中出现,那个人领导着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那个人的头发比我们这些庶民值钱。那天我试着把自己的孙子架在脖子上,沿着大街行走,不但没有人拍照,连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

    算里吧,说那些废话无用,这就叫做名人效应。别跟别人攀比,因为你天生就是鼠辈!小小的县城也像发面那样迅速膨大,你已经找不到昔日的踪影,有时你看不来今天跟昨天有什么变化,几个月以后回过头来看看,却发觉那变化其实很大。黑樾樾的高楼在暗夜中静默,亮起灯光的窗口没有几家,售楼的广告铺天盖地,大街上散发广告的小姐比比皆是,可是你却蜗居陋室,为一日三餐打拼。

    大街上那些身穿黄马褂的环卫工人全都是一些生活失意的老人,可是领导这些老人的干部却全是一些穿制服的年轻人,常见穿制服的年轻人颐指气使对那些老人们指指点点,老人们诚恐诚惶,不住地点头哈腰,因为年轻人掌握着生杀大权,敢跟那些干部们顶撞试试,说不定立刻打碎你的饭碗!

    比起那些在垃圾堆里翻检的拾荒老人,扫大街还算幸运,生命的尊严已经在岁月的磨砺中消耗殆尽,剩下的只有无奈和叹息,看着那些身背黑色塑料袋孤独远去的身影,只有鼠辈才能体会拾荒者的感受。

    正在案桌前篆刻,篆刻心灵的感悟,许多记忆被切割成碎片,许多故事已经老旧。尽管你小心翼翼,把许多真实的感受隐匿,可是你仍然颤颤栗栗,总担心那触目惊心的感叹号将你置于死地。突然间老鼠大叔窜上我的荧屏,喋喋不休地发表演说:“你知道远古年间,我们老鼠曾经是你们人类的朋友,你们人类的十二属相,把我们老鼠排在第一。我们繁殖的速度,等于你们人类的s倍,在联合国动物普查中,我们鼠类的数量仅次于蚂蚁,其实我们也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跟人类争食,你们人类的嗜好有些偏颇,大街上常见雍容华贵的夫人拉着宠物狗散步,看不见一个贵妇人拉着老鼠。其实狗比我们老鼠多吃许多食物,狗有许多坏毛病,最大的缺点是嫌贫爱富,阿谀奉承,摇尾乞怜,狗还会传染狂犬病。可是你们却心甘情愿为狗做出奉献,可怜我们老鼠为了生存,只能穿上黄马褂扫街。”

    我尝试着刷新网页,荧屏上还是出现老鼠,我置换了一个搜索引擎,跃出来的还是老鼠大叔,我关了电脑走在大街上,看见县政府的门口站着许多肩扛扫帚的老鼠在请愿,原来,政府出台了一条新规,规定六十五岁以上的鼠辈,再不准扫街,可怜那些耄耋老鼠,不扫街你让他们吃啥?

第961章

转瞬间艳艳已经来凤栖两年,两年中间艳艳基本上没有走出刘子房军长那幢小院。十六岁的小姑娘变成了十八岁,十八岁的姑娘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艳艳的目的是想为刘军长生一个儿子,谁知道第二个孩子还是一个女孩。看样子刘军长不可能让艳艳再生,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份责任,刘夫人已经为刘军长生了一个儿子,当然有两个儿子最好,一个儿子也行,没有儿子万万不行。这个社会是男人的天下,女人是男人花瓶里的那一朵鲜花,不要指望女孩子长大以后驰骋天下。

    但是刘军长对待艳艳为他生的大女儿非常溺爱,常常把艳艳的女儿抱到办公室玩耍,有时也抱到刘夫人那边转转,因为是个女孩子,刘夫人非常大度也非常喜爱,反正这个社会大家都在演戏,刘夫人也在尽职尽责地演好自己的角色。特别是刘夫人的大女儿刘莉莉搞婚外恋弄巧成拙以后,刘夫人在刘军长面前说话少了一些底气,刘夫人提心吊胆忐忑不安,总担心艳艳再为刘军长生下一个男孩,到那时刘夫人的地位就要打一点折扣,喜新厌旧是男人的特征。好在艳艳的第二个孩子仍然是个女孩,这让刘夫人彻底放心,儿子是刘夫人手里的一张王牌,做女人实在可怜,总担心自己的高官丈夫把自己甩开。

    艳艳却不相同,艳艳清楚她在这个家里的角色。艳艳不可能走出这幢小院,艳艳也不可能甩脱刘军长的羁绊,艳艳对刘军长的大女儿刘莉莉非常害怕,刘莉莉比艳艳还大几岁,正是刘莉莉为爸爸出钱买下了女中学生艳艳,为的是笼络刘军长,男人随着地位的提升野心也在膨胀,这个社会没有不偷腥的男人。为了阻止爸爸寻花问柳,刘莉莉索性亲自为爸爸纳妾。

    十六岁的艳艳被刘莉莉带到凤栖,直接对爸爸说,这个女孩子是女儿为爸爸买的,刘子房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甚至嗔怪:“莉莉你搞什么鬼!”可是当女儿满含悲戚地离开凤栖以后,刘子房毫无愧疚地窜进艳艳的屋子,犹如猎豹捕获了一只麋鹿,四十岁的老男人没有任何怜悯和不安,刘子房已经不是第一次,刘子房有一种春风得意的酣然,刘子房非常勇敢地冲进女孩子的城廓,刘子房感觉到了内里的温度滚烫而灼热,艳艳哎呀尖叫了一声,一串泪珠从眼角滚落。

    从此后艳艳对刘子房产生了依赖,男人的恩宠就是女人的鸦片,这跟年龄的差异没有关系,艳艳永远再也不可能有那种花前月下的热恋。十六岁的女孩子看见刘军长叫“叔”,“叔叔”的床上功夫过硬,那是一种飞向太阳的磐涅,虽然烧焦了翅膀却获得了无法言传的快感,疼痛和快乐粘合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亦真亦幻。

    尽管生活中发生了那么多的摩擦,尽管艳艳每天只能看见有限的一块蓝天,但是艳艳感觉不来孤独,因为每天都有刘子房陪伴,睡到那个老男人的怀里艳艳幸福地有点眩晕,女人一旦撕破那张窗户纸就变得不顾一切。艳艳希望刘军长不断地耕她犁她,那是生活中的一种最高享受,犹如嫩芽破土而出,蚕蛹破茧化蝶,诸多感受难以尽述,一年以后,艳艳的女儿诞生。

    艳艳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对待这个小公主依然非常溺爱,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艳艳把女儿当作心肝。艳艳只有十七岁,刘军长为艳艳雇了一个老保姆,艳艳嫌那保姆碍手碍脚,常常拿保姆出气,保姆终于忍无可忍,借口家里离不开,主动辞职不干。

    刘夫人为了显示她的豁达大度,主动回到这幢小院为艳艳做了几顿饭,刘夫人做的饭艳艳特别爱吃,竟然激动地把刘夫人叫“姨”,艳艳的语言里含着哀求:“姨姨,你回来吧,咱们住在一起。”

    刘夫人鄙视地看艳艳一眼,刘夫人不可能回来,刘夫人听不惯艳艳每天晚上那夜猫子**一样的喊声,刘夫人高贵而典雅,艳艳算什么?艳艳最多只能算作男人的玩偶。

    后来刘军长又为艳艳雇了一个保姆,第二个保姆还不如第一个,但是艳艳再不敢任性,十七岁的女孩子什么都干不了,没有保姆艳艳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艳艳第一个孩子的满月刘军长非常低调,只是已经知道的非来不可的客人来了几个,刘军长就在这幢院子设了几桌酒席,招待客人。那天刘夫人也来了,从头到尾打理,刘军长的大儿子已经五六岁了,凡是来的客人都对那个小男孩进行一番恭维和赞美。艳艳心里酸酸地,并不是她对那个男孩有什么成见,反正总是感觉别扭。艳艳决心为刘军长生一个男孩,只有生一个男孩子艳艳才能提升她在刘军长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上帝有意跟艳艳过意不去,艳艳的第二个孩子又是一个女孩,艳艳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的女人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这在当年中国的农村并不稀奇,女孩子一过十三就出嫁,男孩子十五就结婚。十八岁的艳艳并没有因为当了两个孩子的妈妈而憔悴,反而出落得水灵而美丽,两只大**颤悠悠,让男人凭生出许多臆想许多猜忌。城墙上的士兵总爱伸长脖子朝那幢四合院探头,总希望看见艳艳在院子里扭来扭去,即使看不见艳艳看看那扇窗子也行,尤其在凄冷的夜晚猛然间听到艳艳的一声嗲叫,军人们腿中间的棒棒子不自觉地胀起……

    这个世界就这么现实,犹如城墙上的城砖那样冰冷而坚硬。艳艳的第二个女儿降生在一九四三年的年尾,耳朵边不断传来秦腔优美的旋律。这座县城无论发生什么都跟艳艳关系不大,十八岁的艳艳的终极目标是生一个带把儿的男孩,随着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哭喊,艳艳的心里好像蜂蜇那样刺痛,因为艳艳凭感觉意识到,又是一个女孩!

    刘军长进屋,看见艳艳在哭,十八岁的女孩子哭起来特别动人。老实说刘军长对艳艳特别迁就,女人一旦发育成熟身上就充满弹性,刘军长在艳艳身上获取了未曾有过的享受,刘军长清楚艳艳比他的女儿还小,刘军长不可能对艳艳有更高的要求,刘军长摸了摸艳艳的脸颊,俯下身子在艳艳脸上亲了一口,安慰艳艳:“乖,别哭。女儿更好,女孩子知道疼人。”

    可是艳艳却把刘军长的胳膊拽住,央求刘军长:“咱把这个二女儿送人,明年我再给你生一个男孩。”

    刘军长看生了孩子的女人红红的脸颊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十八岁的女孩子懂得什么?堂堂的军长把自己的骨肉送人,岂不授人以柄?刘军长只能安慰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妾:“只要你能生,再生十个八个我都能养活的起。”

    除夕夜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不间断地响了半夜,城隍庙的秦腔唱了一晚。跟往年一样,除夕夜刘军长大都值班,反正家里有保姆,刘莉莉也回来了,在西门外刘夫人那边过年,刘军长总有处理不完的公务,十二点左右刘军长到城墙上转了一圈,刘军长对凤栖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刘军长在这里走向他人生旅途的巅峰。刘军长巡视回来不脱衣服在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假寐,大约五点左右刘军长被警卫叫醒,警卫员告诉刘军长:“你家保姆说出事了,叫你赶快回去。”

    刘军长想象不来家里能出什么事,还是不紧不慢地跟随警卫员来到家中。看保姆站在院子里浑身冷得发抖,保姆的牙齿打磕:“艳艳疯了,把她刚生的小女孩捏死,又抱着小女孩在哭。”

第962章

屈福录终于知道,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欺骗他,尤其是拐弯亲家刘子房,充分利用先父屈克胜在世时的影响,把屈福录当作一块招牌,借以支应门面,为自己赚取喝彩和资本。

    但是屈福录没有目标,拳头伸出去找不到方向,屈福录知道自己何其渺小,犹如螳螂挡车,对手完全迎合了你的所有诉求,没有一个人说你戒烟的行为有错,可是所有的人都须臾应酬,人家该干啥照旧干啥。连自己的儿子也对屈福录阳奉阴违,屈福录倒成了孤家寡人。

    亲家李明秋也真会做事,一把铁锁把阴间和阳世阻隔,屈福录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来到了阴间,一盘钱钱肉(驴逑)让屈福录浑身阴冷。记忆中屈鸿儒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门楼上耕读之家的牌匾据说是董彩凤的墨宝,董彩凤是几百年来凤栖出的最大的官,官至翰林,可能比省长还大一级,由于朝廷内乱,董彩凤被推出午门问斩,后来听说皇上为董彩凤平反,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平反只能解除苟活着的心结。屈鸿儒的老爷爷跟董彩凤是世交,相当于屈克胜跟屈发祥(十二能)的交情。老爷子临死时告诫子孙:“牢记《耕读之家》的宗旨,后辈人跟官家永不交往!……”

    想到哪里去了?翻人家几辈子人的老账干啥?可是现在的屈鸿儒像一只泥鳅,光光的脑袋上好像末了猪油,喉咙里好像上来一只手,筷子头起火了,好像八辈子没有吃过钱钱肉。

    一根驴逑足有二斤,转瞬间屈鸿儒已经将一半驴逑下肚,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放下筷子,说得语重心长:“兄弟,过去,咱也谨遵祖训,土里刨食,跟官家从不交往。可是,年纪一大,这思想就蜕变得随意和豁达。有时,站在自己大门口的牌匾前,看着董彩凤给咱题写的牌匾,心里便有点酣然。听说董彩凤还是因为冒死进谏,检举揭发朝廷内那一个贪官,结果把人家没有弄倒,自己反倒身首异处。想想,真不合算,你跟皇帝老儿较什么真!现今社会也一样,没有人说你戒烟不对,今天,听说中央政府来要员给你送匾,表彰咱们铲除大烟的壮举,你哪个亲家担心咱俩砸场子,把咱俩关到他家,提一瓶酒,拿戳心棍(驴逑)把咱俩戳昏。想想,人家都没有错,错得是咱们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咱跟谁较真?”

    屈福录端坐着,也不去辩驳,人一旦长条尾巴,可能跟驴一样!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屈福录好像在自言自语:“难道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公理?”

    “公理是个槌子!”屈鸿儒有点愤然,“兄弟呀,你离城十里,对凤栖城每天发生的事端还不明白。差不多每天早晨都有饿殍从凤栖城里抬出,可是你夜间站在石头街上,耳朵里传来优美的秦腔调子,传来手摇唱机里的靡靡之音,抬头瞅瞅二楼上那拉着薄纱的窗子,隐隐约约看见男的正抱着女的亲口。”

    屈福录的肠胃里泛上来一股酸水,他干呕了几声,终于没有吐出。屈鸿儒老兄说得全是事实,也许自己真的没有把这个世界看透。可是咱管不了别人起码管得住自己,总不能让儿子也去种植大烟去毒害别人!

    屈福录想回家了,屈福录站在来走到大门口,看见大门仍然锁着。屈福录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感觉中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实,所有的人都带着面具,你想当一个好庄稼汉也不可能,总有人用另外一种办法把你熏染,让你里外不是人。

    屈福录重新返回屋子,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茶香,李明秋也想得真是周到,早早为他们二人把茶叶准备好。一只烧煤的小火炉喷出蓝色的火苗,屋子里暖融融。

    屈鸿儒一边泡茶一边劝说福录:“有些事连蒋委员长也管不了,咱们何必操那份闲心!”

    屈福录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顿时感觉肚子暖融融。眼睛四下里乱瞅。

    鸿儒不解,问道:“你瞅什么?”

    屈福录回答:“有什么吃的没有?”

    屈鸿儒释然:“这么好的驴逑,这么好的酒,你还想吃什么?”

    屈福录回答:“驴逑挠心,我想吃块烤馍。”

    屈鸿儒不再说啥,感觉中这个兄弟跟他大(爹)屈克胜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唉!人的活法不同。屈鸿儒在屋子内乱翻,翻出来几个发霉的蒸馍,放到火炉上烤了一下,看屈福录一边吃馍一边喝茶。

    那屈福录吃着吃着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蒋委员长的江山快完了!”

    屈鸿儒惊呆,脱口问道:“为啥?”

    屈福录喝了一口茶,说得有根有据:“蒋委员长周围所有的人都对他阳奉阴违,大家都在挖空心思地为自己谋利,没有一个忠臣真心为了国家社稷。”

    屈鸿儒浑身一震,似有同感,不过还是诚心相劝:“此话不可外传。不论谁坐江山都跟咱关系不大,咱庄稼汉永远是庄稼汉,地里打多少咱们吃多少。”

    李明秋回家时天已经漆黑,他一边脱大衣一边告诉两位亲戚:“满香今夜不回家,咱们三个索性好好拉呱啦呱。”

    可是屈福录坚持要走,他说:“亲家的好意心领了,福录家有老母,我不回家老娘会心慌。”

    屈鸿儒调侃福录:“这么晚了城门已关,我看你能飞出城外。”

    屈福录说得非常自信:“亲家肯定有办法。”

    李明秋很会做戏,也许李明秋在假意留宿,看亲家去意已决,李明秋让屈福录稍等,停一会儿一辆小车开到家门口。

    李明秋把屈福录一直送到桥庄村,屈福录坐进汽车里才问道:“亲家,这出戏演完了没有?”

    李明秋坦然一笑,并不介意:“大家都在演戏,不过每个人的角色不同。人有时必须随遇而安,亲家,你说对不?”

    屈福录未置可否,他并没有喝酒,不知道怎么搞得头有点晕乎。

    汽车直接开到自家门口。屈福录下了汽车,只见大门口挂两只大红灯笼,院子内灯火通明,全村的屈姓族人都没有睡觉,大家在等待屈福录归来,分享屈福录获奖的荣耀。娘穿一身只有过年才穿的寿衣,喜滋滋地问儿子:“听说于胡子(于右任)来了,你见到没有?”

第963章

年贵元冠冕堂皇地当上了隆福楼酒馆的掌柜。其实隆福楼的前身就是青楼,郭麻子的烟花巷开业以后,青楼的生意日渐衰败,也许客人们嫌在大街上抽烟、赌博、逛窑子太过显眼,大多数纨绔子弟和来往的商贾都涌向烟花巷逍遥,青楼苦苦支撑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关闭,民国政府中央银行凤栖支行的第二任行长到职以后才将青楼重新开业,不过名字叫做隆福楼,请来长安的厨师掌勺,为的是招待来凤栖视察的军政要员,南来北往的商贾,以及凤栖当地的土豪。一般客人在隆福楼消费不起,隆福楼招待的全是贵客。

    邢小蛮升任副军长以后众叛亲离,好像大家都不愿意跟他交往,这跟他无辜杀死张虎娃和三个长安工匠有关。结果邢小蛮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反而因此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前一段时期又心血来潮,跟凤栖银行的行长密谋收购大烟,结果行长因此下了大狱,邢小蛮不但毫发无损,反而从胡老二那里得到了一笔资金。从此后邢小蛮结识了年贵元,也许是邢小蛮没有其他朋友,形单影只,太过孤单,虽然跟姜秉公、疙瘩、闫培春拈香结拜,但是平日里并不往来。邢小蛮把年贵元视做知己,无论有什么心里话都爱找年贵元表白。

    年贵元一开始对邢小蛮有所防备,因为邢小蛮的名声在外。可是经过一个阶段的相处,年贵元感觉到有必要结识邢小蛮这样一个靠山。并且有一种相见恨晚的遗憾,假如提早一年结识邢小蛮,年贵元就不可能受到无辜的伤害。

    尽管姐姐年翠英对弟弟年贵元担任隆福楼掌柜忧心忡忡,尽管岳父卢师傅对年贵元干那种行当坚决反对,年贵元还是在邢小蛮的打理下把隆福楼酒馆接管,长安来的厨师打点行李正准备离开,被年贵元好言相劝慰留。西北地区的商贾和一些部落首领打听到靳之林和胡老二都不准备回家过年,也安营扎寨,住在凤栖不走。大部分商贾和部落首领都交售了一部分大烟,剩下一部分还在等待。反正住在凤栖能吃好玩好,有些部落首领甚至还感觉到比住在自己家里逍遥自在,一住下来就不想走,大烟滞销反而给凤栖带来了繁荣,这让人们始料不及。

    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国民政府沿路设卡检查越来越宽松。这几年已经消失的骆驼队重新在官路上出现,骆驼上驮着内蒙的皮货和土产,客人们来到凤栖总要逍遥一晚,隆福楼的生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火爆场面。一些走红的烟花女常常被客人们排起队来等待,女人们莺啼燕啭,男人们侠骨柔肠,演绎出许多醉死梦生的风流佳话,灯红酒绿的夜幕下,也有失意者的诅丧和争风吃醋的厮杀,好像是为了争持一个女人,伴随着一声枪响,一个团长倒毙在师长的枪口下。

    这类突发事件以前曾经有过,刘子房军长在处理这些事件中果断而老辣,就在枪响事件后的第二天,隆福楼照旧营业,那个师长从此后在凤栖消失,团长的尸体被拉出去草草掩埋,家属发放了一些抚恤费,限期离开凤栖。因为是不光彩的死亡,家属们也不敢吭声。

    虽然曾经是战友,葛有信跟年贵元一直没有什么交往,葛有信比较正直而自信,看不起年贵元这个人。可是听说年贵元堕落,蜕变成隆福楼的老板,葛有信还是相帮年贵元一把,尽量把年贵元从那条路上拽回。

    脚夫们一般都不回家过年,腊月天是赶脚的黄金时期,一进入腊月天各类商品旺销,当年汽车运输极少,所有的商品流通仍然依靠脚夫们赶着骡马驮运。这天葛有信的骡马大队路过凤栖,歇脚在离城十里的年家庄驿站,因为年家庄被八路军承包,八路军的两支骡马大队一般不在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歇脚。葛有信嘱咐妻子张东梅和常建生常桂生照管牲畜,自己一人进入凤栖城。葛有信进城的目的就是想找年贵元谈谈,不能让年贵元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葛有信没有去隆福楼酒馆,那种场合正直的人一般不去。葛有信来到叫驴子酒馆,因为大家从小都认识,葛有信把年翠英叫姐,葛有信对年翠英说:“姐姐,麻烦你把贵元兄弟叫一下。”

    年翠英知道葛有信跟年贵元之间的关系,老实说年翠英对兄弟当隆福楼的掌柜提心吊胆,隆福楼的血案刚刚发生过不久,虽然刘子房为了利用年贵元,那起事件没有追究年贵元的责任,可那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年翠英希望葛有信说服年贵元,让兄弟尽早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年贵元还是给了葛有信面子,跟随着姐姐来到叫驴子酒馆。年贵元的脸上显示出小人得志的那种嚣张,见了葛有信夸张地喊一声:“葛队长,您发财!”

    葛有信尽管有点恶心,但是脸上仍然面带笑容:“贵元,跟我上延安去吧,隆福楼那种地方藏污纳垢,总有一天你要后悔。”

    年贵元突然纵声大笑:“我参加八路军五年,八路军给了我什么?七年前我上延安时光棍一条,两年前我回到凤栖时还是一条光棍!现在我什么都有,葛队长你眼红了不是?”

    葛有信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心想年贵元已经不可救药,那样的人留在革命队伍也是祸害。

    其实,对年贵元最担心的是他的妻子卢秀英,当年的中国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根本不可能离婚。卢秀英希望跟年贵元过那种夫耕妇织的生活,再苦再累她愿意。卢秀英太了解年贵元,这个男人思想恍惚而游离,常常得陇望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知道疼爱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说到底属于那种纨绔子弟。但是卢秀英没有办法,卢秀英只能默默地忍受,卢秀英不希望年贵元发财,不希望年贵元出外干事,因为年贵元一旦崭露头角就利令智昏。

    年贵元曾经对妻子信誓旦旦,说他只是为了挣钱,说他绝不会去赌博绝不抽大烟,更不会跟任何女人有染!卢秀英将信将疑,卢秀英阻止不了年贵元去当隆福楼酒馆的掌柜,只能每日抱着孩子提心吊胆。隆福楼酒馆的生意大都在晚上,难以想象丈夫晚上不在身边年轻媳妇心里的感受,可是卢秀英住在城外娘家,每天晚上进不了城也不知道丈夫在干啥。终于有一天晚上卢秀英耐不住了,抱着孩子来到叫驴子酒馆,对姐姐年翠英哭诉,说年贵元自从当上隆福楼掌柜以后基本上夜不归宿,她今天晚上想看看年贵元究竟干啥。

    老实说年翠英对卢秀英还是有些同情,不管怎么说年翠英已经是六个孩子的妈妈。年翠英让崔秀章睡在另外一间独屋,让卢秀英跟她睡在一起。半夜时分姐姐跟兄弟媳妇一起去隆福楼酒馆,去看看年贵元究竟干啥。两个女人蹑手蹑脚顺着木楼梯上到二楼,隔着门缝一看简直惊呆,年贵元正跟两个烟花女在一起调情,那种场景不堪入目。

第964章

国民政府军副师长屈志琪每年春节都要回家看望卧病在床的父亲(十二能),唯有春节几个在外谋事的凤栖学子才有机会在一起相聚。屈志琪年龄最大,那一年《九一八》事变时被老爹爹亲自送往部队从戎,当年凤栖驻军最大的官儿就是郭麻子郭团长,郭团长把屈志琪送往黄埔军校宝鸡分校学习,转瞬间十二年过去,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已经进入而立之年,已经娶妻生子,驻军HN灵宝,时任副师长,在凤栖出外谋事的年轻人中官职最大。

    一同回家的还有屈志琪的兄弟屈志安、屈志琪的大外甥李怀仁、二外甥李怀信,两个外甥虽然把屈志琪、屈志安叫舅舅,但是年龄相差不大,李怀仁时任西北驻军最高司令长官胡宗南的秘书长,屈志安和李怀信在国民SX政府任一等文秘。外加在凤栖任职县长的屈志田,在八路军里面干事的年贵明、葛有信,被凤栖人称之为《凤栖七杰》,凤栖七杰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最起码大家都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凤栖七杰全是十二能的学生,当年私塾没有数理化,所学基本上全是国文,从《四书五经》到《中庸》,学生习字是基本功,所以大家的毛笔字都写得非常出色,一手好的毛笔字在当年就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李怀仁、李怀信、屈志安、屈志田基本上全是由于文笔出色被当年的屈克胜先生介绍到国民政府任职,可能最小的官就是屈志田的凤栖县长,县长在凤栖属于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可是一九四三年的春节前,屈志琪回到凤栖,却意外地发现凤栖比往年繁荣了许多,首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那么多的商贾,这些人住在凤栖城里好像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贪图享乐。东北城墙角城隍庙的铁鈡总是及时地敲响,让人感到凤栖古城的积淀与隽永,伴随着悠扬古朴的秦腔调子,凤栖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不紧不慢,越过千年,链接起并不完整的历史碎片。

    除过几家亲戚和旧时故友,大家对屈志琪荣归故里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即使在大街上遇见熟人,相互间打一声招呼,便匆匆擦肩而过。这也难怪,凤栖几乎每年都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来此视察,谁把一个副师长根本就没有在心。

    跟往年一样,第一个来看望屈志琪的还是凤栖的父母官、屈志琪的叔伯兄弟屈志田,屈志田看起来好像萎靡不振,有一种英雄不得志的悲观,见了哥哥先不问候寒暄,而是直接了当地说:“哥,你能不能给上级通融一下,把我从凤栖县调走,我再不想当那个‘挨槌子’县长!”

    屈志琪表情严肃,始终保持一个军人的姿态。看样子兄弟有什么难言之隐,回想起最初荣R县长时屈志田可是信心满满,屈志琪了解这个兄弟,绝对是满腔的抱负受挫,才决定要逃避。可是蒋委员长用奴才不用人才,大批仁人志士无用武之地。中条山战役以后屈志琪还不是因为谏言不当,才使得本来师长的任命降职为副师长。

    这几年所有的儿女基本上形成了一个习惯,外边发生的大事一般在老爹爹(十二能)面前不说,担心老爷子容易激动,激动起来就得意忘形。尽管凤栖大烟泛滥,十二能知道不多。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女婿李明秋就是凤栖最大的毒品贩子。连屈志琪对姐夫也了解得甚少,大家在一起相聚的时间不多。反正有些事谁也左右不了谁,屈志琪还靠姐夫和姐姐照顾二老,相互间那种敏感的话题一般不说。

    看样子老爹爹十二能还没有听清楚侄子在说啥,伸长脖子问D县长咋啦?”

    屈志琪面朝志田使眼色,示意志田不要再说,屈志田会意,告诉叔叔:“县长的官儿不好当。”

    没想到十二能眉色飞舞:“那当然,清官难当,贪官好当。娃呀,咱屈家门里没有出过贪官,到任何时候都要一身正气。”

    屈志田点头,表示谨遵叔叔教诲。然后对哥哥屈志琪说:“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这心里堵得慌,想跟哥哥交交心。”

    屈志琪跟随着屈志田出屋,伸手挡住随身警卫:“你就在家里歇着,凤栖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弟兄俩来到十字路口,看叫驴子酒馆食客爆满,凤栖城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屈志田从后门进去,买了半斤驴肉半斤猪头肉,从另一家商店买了半斤烧酒,然后把哥哥带到县政府。县政府的官员都已经放假,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子正在值班。屈志田告诉哥哥,这个女孩子叫做郭文秀,是郭文选郭文义的妹妹。把咱们叫老舅。郭文秀见了屈志琪忍不住问她的两个哥哥郭文选郭文义现在干啥?屈志琪如实回答,两个小伙子正在学习苹果栽培技术,过几年回凤栖发展苹果种植。

    屋子内暖融融,一只小火炉喷着蓝色的火苗。屈志田把两样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郭文秀小姑娘很知趣,知道两个老舅有要事商量,给两位老舅摆好酒杯、筷子,然后说:“我就在隔壁屋子,有事喊我。”

    两杯酒下肚,屈志田憋不住了,竟然呜呜地拉出了哭声:“哥,我这个县长是骡子的槌子,样子货,当得窝囊!”

    屈志琪每年都回家,凤栖的事他知道一些。不过一个县长如此伤心还让他吃惊。屈志琪喝一杯酒,然后说:“兄弟,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苦衷你就尽管说。”

    屈志田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你知道凤栖街上今年为什么这么多的商贾,全是大烟贩子!郭宇村住着中国北方两个最大的毒品贩子,这些人全奔哪两个毒品贩子而来,听说今年欧洲战事正酣,大烟滞销,依我看有可能是一场骗局,那两个毒品贩子是为了压价。”

    屈志琪想起来两年前正是他上书蒋委员长,直接揭露胡司令参与大烟走私,结果没有把胡司令扳倒,他自己反倒被贬到HN灵宝当了个副师长。从此后屈志琪突然明白,毒品走私蒋委员长不是不知道,而是有意包庇,因为蒋委员长需要那些高级将领们为他卖命,蒋委员长不可能把胡宗南撤职。屈志琪还知道,凤栖有一条直通SX的黄河通道,交战的双方虽然在黄河两岸对峙,但是并不影响他们的幕后交易。事实上地下商业往来一直没有中断,战争、有人流血有人发财。屈志琪好言相劝:“兄弟,有些现象并不是你我二人的力量就能左右。”

    屈志田索性一吐为快:“凤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枪毙人,有些人咱根本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可是枪毙人的告示上却盖着县长的朱红大印,因为民国刑律,枪毙人必须经过县长审批。前一段时期凤栖街上竟然出现了禁烟的告示,告示上的签名不是县长,而是当地驻军的最高长官刘子房。更可笑的是中央日报上竟然刊登了刘子房牵着耕牛翻耕大烟的画面,后面扶着犁杖的是屈克胜老先生的儿子屈福录。”

    屈志琪没有见过那张报纸,有点诧异:“有这等怪事?”

    屈志田越说越来劲:“更可笑的还在后面,蒋委员长为了嘉奖翻耕大烟的农民,派员来凤栖给屈福录送匾,听说还发了一千元的奖金。这么大的事县政府没有一个人知晓,竟然直接由军队负责安排全部过程。”

    屈志琪由不得感叹:“人心不古,想不到屈福录也变得势利。”

    屈志田拍案而起:“屈福录是条汉子,这些人不过是把屈福录利用。授奖那天咱的姐夫李明秋全程导演,姐夫担心屈福录砸场子,竟然把他的亲家和另外一个主角屈鸿儒关进李家宅院,给两位老人切了一盘驴逑一瓶子好酒,然后让两个儿子代替老爹爹领奖。屈福录回到家里后听说病倒了,我曾经前往桥庄村探望,只见大门紧关,屈福录闭门谢客。”

    历经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屈志琪一般不容易激动。屈志田看见哥哥脖子上的青筋在突突直冒,可是屈志琪终于没有发火,而是说得长远:“兄弟,你给咱把凤栖这块阵地守住,过两年我也辞职不干,咱们一起在凤栖发展苹果园,用苹果代替大烟。”

第965章

往年李怀仁和刘莉莉回家时胡司令一般派车接送,这一年也不例外,一般从长安出发时首先给刘军长打电话,刘军长派勤务兵告诉亲家李明秋,满香提前两天已经把小俩口的住屋收拾好,李怀仁和刘莉莉回家时一般住在李明秋家,正月初二小俩口去岳父刘军长家拜年,刘莉莉在爸爸妈妈家住几天,然后由专车把俩口子送回长安。

    这一年也一样,尽管俩口子的感情出现了危机,满香仍然为李怀仁和刘莉莉把房子收拾好。人有时要善于替自己宽心,在外谋事的女人守身如玉的不多,更何况刘莉莉身处那样的环境和地位,偶然出轨也属正常,看在孙女李(刘)娴娴的份上满香决定不跟儿子媳妇较真。

    听见汽车喇叭响,满香迎出大门外,果然是大儿子和媳妇一家三口回来。好像省政府那边放假较晚,每年李怀仁俩口子总是早回家两天,李怀信跟屈秀琴过两天才能回来。孙女娴娴已经五岁了,长得特别可爱。奶奶拉住孙女的手,问娴娴:“路上累不累?”

    小女孩可能觉察到了爸爸妈妈的感情出现危机,看样子老大不高兴,奶奶问话也不吭声。满香不在意,跟司机一起把行李搬进屋,往年李明秋都要站在院子内嘻嘻笑着,不管孙女愿意不愿意,都要抱起娴娴亲一口,可是这一年只有满香一个人迎接大儿子一家三口的归来,李明秋始终没有出屋。

    紧接着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饭菜跟往年一样,非常丰盛,李怀仁照旧给爸爸敬酒,李明秋把酒接过放在一边,并不喝,本来怀仁敬酒以后轮到刘莉莉敬酒,不管怎么说这是对老人的一种尊敬,可是李明秋说他感冒了,滴酒不喝。一顿饭吃得冷清。

    吃完饭司机过军人招待所去住,刘莉莉突然对司机说:“把我拉上。”紧接着回过头告诉婆婆,“我今晚过娘家去住。”

    李怀仁没有表态,紧紧地搂着娴娴。刘莉莉伸手拉女儿,要带娴娴一起过爸爸妈妈那边,无奈娴娴紧紧地搂着爸爸李怀仁的脖子,不肯跟妈妈一起走,刘莉莉没有办法,只得一个人坐进汽车。

    凤栖城不会因为那一个人的不幸而悲伤,也不会为了什么事而疯狂,好像谁说过‘年’是一个魔鬼的化身,人们过年的目的是为了驱逐魔鬼。各种说法都有,谁也无法细究。李娴娴可能坐了一天的车,不大一会儿就酣然入睡,李怀仁为孩子脱了衣服,让孩子睡得安稳。看样子已经习惯,照顾女儿非常到位。然后在烛光下翻开一本线装书,看样子读的非常认真。

    李明秋进来,坐在儿子的身边,李怀仁把老人叫‘爸’,属于比较开放的那种。开始时李明秋感觉别扭,时间一长也就习惯。叫什么都一样,称呼是一种尊敬。李怀仁抬起头,叫一声:“爸,您还不睡?”

    李明秋瞥一眼,看儿子读的是‘中庸’,老实说李明秋也是十二能的得意弟子,不然的话十二能不会把大女儿嫁给李明秋。可是人随着坏境的改变而变化,老之将至的李明秋终于回归了人的天性。李明秋反问儿子:“孩子,我对你的婚姻非常关心,你跟刘莉莉是不是——打算离婚?”

    李怀仁笑得苦涩:“爸,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婚姻是一种政治,有些道理不可能说得更深,像我们这些人只能成为权势的附庸。”

    李明秋似乎听得明白:“既然打算过到底,就不要计较媳妇的出轨。这样的事情古今都有,连杨贵妃都对唐明皇李隆基三心二意,我的意思是,明天你去你岳父家,把刘莉莉接回来。给你岳父刘子房一个台阶。”

    李怀仁未置可否,却故我而言他:“‘慎独’这两个字博大精深,每一次阅读都能读出新意。”

    李明秋知道,儿子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李明秋不再强调,李明秋理解儿子的苦衷,李明秋只是说:“早早睡吧,坐了一天车,很累。”

    过两天李怀信屈秀琴一家三口回家,这幢四合院立刻热闹了许多,屈志琪屈志安也带着他们的媳妇儿子过姐姐这边来做客,年轻人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大家都知道怀仁的婚姻生变,无不替怀仁担心。妈妈满香的态度跟李明秋一样,既然不打算离婚就把刘莉莉接回家,人活一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可是两个舅舅却不同意。屈志琪认为那个刘莉莉太嚣张,应该给刘莉莉一点打击一点教训,那种事情谁都不可以原谅,绝对不能再由着那个女人颐指气使。

    李怀仁央告大家:“你们谈点其他行不?老实说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没有主意,我主要舍不得我的娴娴,没有妈妈的孩子很可怜。”

    紧接着李怀仁话题一转:“大舅我看你很有眼光,打算在凤栖发展苹果,苹果在咱们北方适应性很强,凤栖肯定适应苹果生长。”

    李明秋知道儿子不想再谈论刘莉莉,可是马上年关将近,凤栖习俗出嫁的女儿一般不在娘家过年。自从儿子跟媳妇的婚姻发生危机以后刘子房明显地对李明秋比过去更加关照,做父母的很可怜,女儿的出轨跟刘子房没有关系,刘子房也担心女儿的婚姻破裂,不管怎么说事情总要下台。李明秋试探着问怀仁:“要不然让怀信去接你媳妇回来?”

    李怀仁叹一口气:“我明白爸爸的心意,我亲自去接。”

    一直等到除夕中午,李怀仁才在爸爸的催促下带着女儿来到岳父家中,看得出刘夫人对李怀仁的到来非常惊喜,赶忙让门口站岗的卫兵去通知刘军长,看样子刘军长一家对李怀仁的到来比新女婿上门还隆重。一般除夕和春节刘子房坚持值班,充分体现了军长体恤下属,责任重大。可是这天中午刘子房专门回家,陪女婿吃了一顿饭。

    当然最在意的要算刘莉莉,这证明李怀仁心里还有她自己。实际上刘莉莉就是想让李怀仁给她一个台阶让她下来,女人出轨以后心理接近崩溃,刘莉莉知道那些上司只是把她当作玩偶,不会为她承担任何责任。大多数时光是出于被动,被动地接受上司的玩弄,想不到造成了后果,让人悔恨终生。

    刘莉莉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跟随李怀仁一起回家。吃完饭以后刘军长说他很忙,先行一步离开,让李怀仁给亲家李明秋捎话,过完年以后他们再在一起相聚。李怀仁把岳父送走,回头对女儿说:“娴娴,我们也回家。”一边说一边把女儿背上肩自行出门,根本没有理睬刘莉莉,要求刘莉莉跟他一起回家。

    李怀仁走后刘莉莉大哭,这个女人的自尊心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刘夫人也想不到李怀仁竟然如此决绝,不给女儿刘莉莉留一点余地,看样子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女人再强势起不了任何作用。刘夫人无可奈何地说:“孩子,要不然咱们给李怀仁低头,妈妈亲自送你回家。”

    “算了。”刘莉莉越哭越伤心,“李怀仁的心死了,咱要人家的影子干啥?”

第966章

疙瘩娘的预言落空,张芳琴又为疙瘩生下了一个女儿,十八岁的女子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妈。疙瘩不嫌,疙瘩已经有两个儿子,大墩子二墩子长得虎实。虽然两个儿子不是一个妈妈所生,二墩子的妈妈菊花已经回了河东,转瞬间三年过去,菊花一直没有音信,疙瘩也刻意不再提起,洋芋对待两个儿子不分彼此,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弟兄俩是孪生。

    整整一个冬天,洋芋忙得不可开交,疙瘩基本上不理家务,家里的一应事务都要洋芋操劳。虽然雇了一个厨师,厨师只管做饭不管其他。张芳琴比洋芋的大女儿二女儿秀花秀气还小,虽然张芳琴是疙瘩的小妾,洋芋对待张芳琴跟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两个女人虽然人生际遇不同,走到一起也算缘分,洋芋本身心善,感觉中张芳琴也很可怜,张芳琴的妈妈究竟是怎么死的各种说法都有,女儿离开妈妈就等于塌了天。洋芋如果没有婆婆的袒护说不定跟麦穗一样,将心比心,张芳琴坐月时洋芋对这个小女人照顾的细致入微。

    转瞬间年关将近,胡老二带来的十几个随从住在中院不打算撤离,前院还住着收购大烟的几个弟兄。疙瘩的所有家眷都住在后院,中院到后院有一道圆门,一堵照壁把中院和后院阻隔,站在圆门前看不到后院,不是至亲好友,客人们一般不进后院。

    胡老二住在疙瘩家的几个月时间,多亏了安远,安远实际上成了疙瘩家的佣人,每天早晨必须把中院、前院和门前打扫一遍,然后下老婆尿尿沟担水,把水缸担满,茅房必须一天清理一次,几十个人吃喝拉撒实在麻烦。当年农村各家的生活垃圾全部在各家大门外积攒,积攒多了用牛车拉到田里当作农家肥使用。疙瘩家门前每日迎来送往,当然不能堆放茅粪,只能用一辆独轮车推出很远。

    这些还在其次,几十个人的取暖和吃饭需要大量的燃料,光做饭就得有两个人专门砍柴,齐结实齐壮实弟兄俩心眼灵活,被疙瘩派到外乡收购大烟,谷凤谷鸣弟兄俩人老实,被疙瘩雇来专门砍柴,弟兄俩每天天不亮起来,挑一担山柴回来时正好赶上吃早饭,吃完早饭又去砍柴。冬天的日子吃完中午饭天就黑,弟兄俩下午就帮助安远干些零碎活,当年的茅房基本上全是那种便坑,出完茅粪就要垫土,前院的牲畜圈还喂着几头骡马,还要给牲畜铡草、出圈,反正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安远和两个孩子一个冬天就这样忙得团团转。好在客人们和家眷的取暖全烧木炭,疙瘩专门雇了一个烧炭师傅,供应自家院子和卧龙岗山寨的取暖。反正一个冬天管好几十个人的吃饭住宿也不容易,有时也难免顾此失彼,好在大家都是江湖汉子,并不在意。

    疙瘩心情舒畅,春风得意,计划为二女儿出月时大宴宾客,这肯定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疙瘩正处于人生的巅峰,富在深山有远亲,巴结疙瘩的人肯定前呼后拥。

    腊月天,郭宇村也弥漫着浓浓的年味,疙瘩听从了靳之林的建议,从外地买回来几百只羊,首先给郭宇村每家分了一只,然后通过李明秋用汽车拉回来一汽车洋面(当年把袋子面叫做洋面),给每家分了一袋。郭宇村全是移民,不像其他村子过年祭拜祖先,但是每年过年家家都设灵堂,祭祀仙逝的长辈。疙瘩派人从瓦沟镇买回来几头肥猪,从凤栖街拉回来几坛子老酒,然后准备广发请帖,请客人来给小女儿过满月,疙瘩已经四十多岁,膝下有两个小女儿也不错,小女儿能给老爹挠痒痒,人年龄越大越有点儿女情长。

    可是就在疙瘩跟娘商量准备给小女儿过满月之时,胡老二突然走过那道圆门,越过照壁,直接来到后院,给疙瘩说,有一件要事要跟疙瘩商量。

    疙瘩惊诧,平日里大家一天见几次面,相互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况且疙瘩吃饭时总跟胡老二在一起,每顿饭都要喝得微醺。疙瘩不可能说有什么事咱们到中院商量,疙瘩赶忙让洋芋把另外一间屋子的炕上收拾一下,搬上一张炕桌,泡了一壶茶水,洋芋端上炕一盆木炭火,疙瘩请胡老二上座。

    胡老二也不客气,上了炕盘起腿,然后说:“弄俩菜,咱弟兄俩喝一杯。”

    经常喝酒,菜非常现成。胡老二端起酒杯,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看样子心事重重:“兄弟,哥有一事相求。”

    疙瘩一杯酒下肚,说话直来直去:“论年龄疙瘩应当把你叫叔。看样子哥有难处,但说无妨,上刀山下火海疙瘩在所不辞。”

    胡老二说得腾腾吐吐:“哥想——把你的小女过继给哥。”

    这让疙瘩始料不及,听说胡老二有十几个子女,为什么还要抱养别人的孩子?算起来文慧已经跟了胡老二四五年,这四五年中间文慧怎么没有给胡老二生下一男半女?算了,世界上许多事本来无解,不该问的别问。疙瘩说:“如果是其他事疙瘩立刻拍板,这件事还要跟娘商量。”

    胡老二说得凄惶:“你知道,我比文慧大四十岁,也许年轻时太过奢靡,这几年真的有些精力不济。前一段时期猛然间听说文慧的前夫在长安八路军办事处当联络员,好像小俩口还有点藕断丝连,胡某诚心想成全文慧,咱这种年纪再不能耽搁人家女人,岂料八路军办事处听得此事,连夜把那个小伙子调往延安。文慧也不相信胡某会成全她,哭着央求胡某不要把她抛弃。文慧原来想抱养她妹妹的女儿,没有想到她妹妹坚决不给,想抱养你的女儿的愿望是文慧提出。兄弟,你还年轻,就成全老哥一回。”

    这的确让疙瘩为难。疙瘩曾经在战场上捡到别人的孩子,洋芋曾经把野种生到疙瘩的炕上,现在,疙瘩又要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人,看样子非送不可,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前一段时间疙瘩知道郭文涛回来过,疙瘩也知道文慧曾经是郭文涛的媳妇,人世间的许多事阴差阳错,那天晚上文慧睡在自己的新房内等待丈夫郭文涛回家,岂料让胡老二鸠占鹊巢,就那样文慧糊里糊涂被胡老二带走,做了胡老二的小妾。这一晃又是五六年过去,岁月无痕,却给人的心上刻上深深的烙印,也许此时此刻,胡老二真的人性回归,想为文慧做一点弥补,可是,是不是有点太迟?

    疙瘩必须表态。疙瘩说得全是实情:“老哥,你提的这个要求疙瘩再为难也要答应。我跟文慧是邻居,我跟郭文涛也是邻居,我认识你所说的那个小伙子,小伙子前一段时间回来过一回,住了一夜又走了。孩子你抱走,明年孩子一岁时疙瘩来长安看望女儿,只是看望,绝对不会相认。”

    胡老二还想说什么,疙瘩伸手拦住:“老哥,什么话都别说,疙瘩不会要你任何补偿,这也许是缘分。”

    疙瘩说着转过头,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

    就那样,一辆小车把疙瘩的小女儿和文慧拉回长安,胡老二没有一同回去。大年初一早晨胡老二起了个大早,又来到疙瘩家后院,看疙瘩娘起来,跪下给疙瘩娘磕头,口称:“娘,你放心,他日胡某行将就木之时,一定要为文慧和小女存一笔让她们娘俩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金钱。”

第967章

疙瘩让洋芋把小女儿包裹好,文慧进屋亲自把小女孩抱走。文慧临出门时张芳琴叫了一声“表姐”,呜呜直哭。看得出文慧的眼圈也红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连哭的权利都没有。文慧有些犹豫。疙瘩一摆手,说得决绝:“抱走!”

    张芳琴的大女儿已经一岁,问疙瘩:“大(爹),为什么要把小妹妹抱走?”

    疙瘩把大女儿抱起来亲了一口,反过来安慰张芳琴:“不哭,明年再生一个,生一个带把儿的。”

    疙瘩娘进屋,问芳琴:“孩子,想吃什么,娘亲自给我娃做。”

    张芳琴抹一把眼泪,看一眼洋芋,说:“想喝洋芋姐姐做的疙瘩汤。”

    疙瘩笑了:“‘疙瘩’汤好喝,是不?”

    娘看疙瘩一眼,嗔怪道:“几十岁了老没正经。离过年还有几天,疙瘩你用窝子(滑竿)把我抬上,咱去凤栖城看望秀花秀气。洋芋在家里照看芳琴。可怜那两个女孩子这阵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洋芋把疙瘩汤做好,端给芳琴,央告娘:“娘,我也想去凤栖看望两个女儿。过年的东西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要不然把张凤(蜇驴蜂)叫过来,让她招呼芳琴几天。”

    疙瘩对娘的话言听计从,事实上疙瘩对秀花秀气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反正人活一辈子就那个样儿,怎么活法都是活人。疙瘩说:“咱门外停几辆汽车,娘想去凤栖咱就去逛一回。”于是,一辆汽车拉着疙瘩一家三口,来到凤栖。

    田中亲自为秀花秀气主刀,在两个女人的肚子里取出了两个大脓包,很有可能是秀花秀气吃了什么不易消化的食物,在肚子里排泄不出,附着在肠壁上,形成肿瘤。当年凤栖驻军的医疗手段有限,田中也诊断不出那肿瘤究竟属于良性还是恶性,不过看起来两个女孩子的精神尚可,看见奶奶和爹跟娘一起来看望她们,姐妹俩激动得直哭。

    明善和尚全不将流言蜚语当作一回事,不知道为什么守在两个女人跟前不走,当起了两个女人的守护神。其实了解明善和尚失去了男人的功能的人很少,大多数人看那个和尚依然带着鄙视的眼光。明善和尚不辩驳也不去计较,依然我行我素。明善给秀花秀气的两个男孩剃了光头,带着两个孩子大摇大摆地在凤栖街上行走,全然不理会后边人的指指戳戳,完全像一个师傅带着两个小徒弟。

    老实说疙瘩对RB人有仇,七年前东渡黄河那一场战争疙瘩依然记忆犹新。疙瘩的老爹爹就是被RB人打死在黄河岸边。可是对于田中,疙瘩必须有所表示,因为田中是疙瘩的两个女儿的救命恩人。没有人讥笑疙瘩养活了两个杂种,大家反过来全被疙瘩的仗义感动。那一天疙瘩直接走进刘子房军长的办公室,到让刘军长措手不及。老实说刘军长不希望跟疙瘩见面,堂堂的一个国军军长不可能跟土匪头子沆瀣一气。可是疙瘩既然进来了刘军长不能不打招呼。勤务兵给疙瘩端来一杯茶,疙瘩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说:“我只问一句话就走,田中救活了我的两个女儿,该怎样答谢田中?”

    刘军长沉思,这疙瘩还算仗义。可是刘军长不能给疙瘩出主意,刘军长说:“怎样答谢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可是疙瘩却说:“我想给田中送匾。”

    刘军长知道送匾是怎么回事。皇上给臣子送匾,大官给小官送匾,也有老百姓给清官送匾,送匾是民间的最高礼仪,表示这个人公德无量。可是再怎么说田中是个RB人,中国和RB正在打仗,不管田中的医德如何,送匾总有点不合适。可是刘军长不能直接反驳,刘军长说话有点斟词酌句:“这件事我建议你去问问凤栖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听听他们的意见”

    疙瘩走出刘军长的办公室由不得骂了一句:“老滑头!”

    凤栖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就是十二能,疙瘩跟十二能素未生平,却知道十二能是李明秋的岳父。

    疙瘩去找李明秋,想不到李明秋骂疙瘩是‘瓷锤’:“这么大的一点事你都咕哝(这里是理解的意思)不清,那刘子房肯定不愿意让你给田中送匾,你应该把匾送给刘子房!”

    疙瘩恍然大悟,疙瘩也是一条汉子,有时候巴结刘子房出于无奈,可是给两个女儿看病刘子房没有起到一点作用,疙瘩说:“那我就不送匾了,总该对田中有所表示。”

    李明秋慨然:“田中挣俩死工资,他最需要钱。你把钱给我,我替你送去,就这样了结。”

    疙瘩想想也是,又问:“送多少?”

    李明秋笑得鬼祟:“随心布施。”

    送红包的事疙瘩没有让李明秋插手。疙瘩准备了一个红包,借田中给两个女儿检查的机会,悄悄地塞给田中,田中感激地看疙瘩一眼,赶紧把钱装进内衣口袋之中。田中也是凡人,田中需要养活妻子儿女,在物价飞涨的大背景下,田中不可能独善其身。

    可是两个女儿出院回家之时,刘子房军长却举行了一个非常隆重的欢送仪式,在欢送仪式上刘军长即席讲话,他言到老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一定要把老百姓的痛苦挂在心上。还是那台摄像机录下了欢送仪式的全过程,刘子房不放过任何显示自己的机会。

    疙瘩把他的两个女儿秀花秀气连同两个外孙,还有明善和尚一同接回郭宇村,汽车来到村头三岔路口的歪脖树下,两个女儿突然让车停下,女儿说得也是实话,出嫁的女儿不在娘家过年,她们想去卧龙岗山寨。

    疙瘩看娘,娘又看看她的俩个孙女,点点头,说:“你俩长大了,要注意保护自己。”于是,一家人又调转车头,朝卧龙岗山寨进发。

    也许是天意,也许心有灵犀,明明看见太阳笑得灿烂,天上却响起了闷雷,腊月天响雷不同凡响,雷声从远远的天际滚来,让人的内心为之震撼。汽车下坡、上坡,转瞬间来到菩萨的莲座下,抬头看那菩萨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漫山遍野升腾起一片氤氲之气,天与地的交界之处仿佛出现了一幢宫殿,看那祥云缭绕、似真似幻,一群仙鹤在飞翔。

    五间大殿的山门自然打开,案桌上摆满香客们的供奉,香炉里插满紫香,一缕缕香烟杳杳升腾,猛然间大家看见了,秀花秀气衣袂翩翩,鞋不沾尘,飞向菩萨左右,仙女们的两边,天使守护。

    明善和尚手执禅杖,径直走进大殿之中,看香案正中有一空置的莲座,盘腿坐在莲座之上,周身佛光四射。

    抬头看,《兴善寺》三个大字镶嵌在大殿正中。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涌动着前来朝拜的信男善女,山下的黄河好似一条白色的玉带,链接起通往天宫的路。

第968章

瓦沟镇经历了几次大的自然灾害和人为的洗劫,仅仅过了一年,又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繁华。这跟瓦沟镇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关。这几年东洋鬼子不断龟缩,黄河两岸的老百姓又恢复了往来,瓦沟镇跟黄河东岸的贤麻镇相隔不远,千百年来秦晋联姻,黄河两岸的骨肉同胞密不可分。

    瓦沟镇的北边就是边区,黄土高原被一道道沟壑切割得支离破碎,原面上平整的土地不多,大多数土地都是山坡地,地广人稀,老百姓半耕半牧,水土流失严重。不过恶劣的自然条件并没有影响瓦沟镇的发展,根据出土的文物来分析,大约五千年前这里就有我们的祖先繁衍生息,北方的少数民族和汉民族在这里交汇,融洽相处,历经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形成了独特的黄河文化。

    相对而言瓦沟镇远没有凤栖县南的狮泉镇富足,正是因为土地贫瘠,老百姓种植大烟的很多,周围的地区远至NX内蒙的商贾都身背马驮,走过弯弯曲曲的千百里山路,把大烟运到瓦沟镇交售。这几年已经形成了习惯,因为大家知道,黄龙山里有一帮子土匪,专门经营大烟。

    张有贵尽管这几年来麻烦不断,但是也跟上经营大烟赚了不少钱,为了收购大烟和巴结疙瘩,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与疙瘩为妾,那种年代的婚姻本身就是一场交易,有了银钱就有了一切。

    一开始烟农交售大烟远没有往年踊跃,因为这一年大烟的收购价格远比往年低许多。烟农们都在等待、观望,就那样相互间僵持了几个月。外地来的散客也有意压价,前几年人们跟上种植大烟尝到了甜头,大多数山区的农民把一半的土地用来种植大烟,大烟如果不外销老百姓就要遭殃。

    进入腊月,烟农们还看不到烟土涨价的希望,毒品唯一的作用就是吸食,存放在家里起不到一点作用,如果销售不出去对烟农来说还是负担,虽然大多数烟农或多或少都吸食一点大烟,但是一般的人对待子女管理很严,毒品的诱惑力很强,有些小孩子禁不住好奇心,也偷一点试试,一试就上瘾,烟瘾犯了浑身困乏,鼻涕眼泪。大人们无计可施,往往棍棒相加,家庭暴力不断。

    烟农们的心理开始崩溃,再也不愿意等待,交售大烟的烟农们慢慢地多了起来。至此,张有贵才逐渐看清了那些黑道老大们的布局,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老辣。

    那是一段对张有贵来说心情舒畅的日子,张有贵每天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绛红色缎子棉袄,外套蓝缎面狐皮坎肩,足蹬羊毛毡靴,优哉游哉地来到收购摊点前转转。那蔺生根一生中没有干过大事,猛然间当起了张有贵的管家,有点叫花子拾元宝的惊喜,对张有贵的事可以说尽心尽力,人有时丢了枣棍打要饭吃,记不得自己曾经饥肠辘辘。一条曾经赶脚的汉子,欺负起那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来比张有贵还狠。首先压级压价,瘾君子对待大烟的成色一看就准,无论谁来交烟都能弹嫌出来一大堆瑕疵,然后任由买家开价,交售大烟的稍一犹豫,蔺生根马上颐指气使:“下一个!”反正等待交烟的很多,你不愿意交售就在一边等着。连张有贵都站在一边看得瞪眼,有点佩服自己这个小叔叔的能耐。

    临近春节,交售大烟的越来越多,这时,不知道从那里传出来一股谣言,大烟即将停止收购,因为收下的大烟卖不出去。这也属于事实,瓦沟镇收下的大烟全部堆放在场院内,大烟下边垫一层原木,全部用牛皮纸包裹,然后装进麻袋里堆垛,说不上有多少,看起来越垛越高。白天张有贵雇用两个人看管,到晚上钱团长派士兵来巡逻。当然钱团长也不是白干,究竟疙瘩和钱团长幕后有什么交易谁也无法说清。

    人们前呼后拥,再也不敢等待,因为收购大烟的仅此一家,大烟不比其他物资,喂猪猪都不吃。张有贵多设了几个摊点收购,把蔺生根抽出来专门检验,那蔺生根也鸡带串铃显得牛逼,整日里倒背着手迈着鸭步在瓦沟镇的各个摊点前转来转去。

    自从九月把弟弟猪娃送去学校念书以后,张狗儿突然间变得老实,不再给那个姐夫张有贵较劲,冬天也没有什么活干,张有贵曾经主动来找狗儿,要狗儿跟上他收购大烟,或者介绍去疙瘩那里给疙瘩帮忙,疙瘩已经答应接收狗儿,并不在乎狗儿挣钱,而是必须给狗儿带条铁链,狗儿的行为已经越过了这些土豪们的底线。

    可是张狗儿却说:“你不用管我,我啥都不想干。”

    张有贵不再说啥,看狗儿的院子内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垛山柴。当年瓦沟镇几乎没有人家烧煤,张有贵家也大部分时间烧柴,感觉中可能狗儿变了,张有贵不可能对张狗儿使什么坏心眼,张有贵害怕媳妇花儿,花儿怀里抱着张有贵的命根(儿子)。张有贵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你想干啥就说,姐夫给你安排。”

    其实张狗儿不是心灰意懒,张狗儿内心涌动着更大的发财欲望,张狗儿甚至想象有一天超过疙瘩!张狗儿对于文物仍然不灰心,那一年听说两尊铜鼎就卖了一万两黄金!关键的问题是要发现价值连城的东西。听说老爹爹那天早晨捡到的是一尊鎏金铜佛,已经被胡司令收藏。瓦沟镇肯定还有什么没有发现的宝贝,关键的问题是自己不知道藏在哪里。

    张狗儿坐在山坡上遐想,自家门前场院内的大烟越垛越高,听说调不出去,调不出去一直收购干啥?不光瓦沟镇有这么高的大烟垛子,听说郭宇村也存了不少大烟,不光场院内存放了这么多的大烟,有些大烟还存放在土窑内,好像所有的大烟都往凤栖集中,往年是收多少调拨多少,今年是收下的不见调走。

    妈妈跟后老子蔺生根一直在张有贵家前院居住,弟弟上学以后妈妈把两个妹妹也带到姐夫家居住,姐夫家雇了厨师做饭,一大幢院子内就只剩下张狗儿一个人居住,其实姐夫也说过让张狗儿就在他家吃饭,张狗儿自从那次掉进张有贵设置的陷阱里边以后再也不想进姐夫家的门。

    完全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张狗儿出来小解,看见场院内没人,顺便把一麻包大烟扛进自家屋子,过了两天竟然没有人发现。

    张狗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包裹大烟的牛皮纸剥掉,把牛皮纸和麻袋塞进炕洞里烧毁,把大烟还原成原来的块状,装进褡裢里,张狗儿知道瓦沟镇去撇撇沟有一条小路,张狗儿把大烟背到撇撇沟,卖给给八路军运输枪支的赶脚汉子。

    虽然大烟的价格比往年低一半,但是无论如何也比粮食值钱,一褡裢大烟起码卖半褡裢银元。张狗儿把银元背回家,在自家屋子的地下挖一个深坑,把老瓮(大缸)埋进深坑,把银元装进老瓮里,盖上石板,石板上再铺一层土,神鬼都难以发现!

    整整一个冬天,张狗儿就干起了那种营生。一直干得引起了驿站掌柜侯生福的警觉,为什么瓦沟镇这个小伙子就有那么多的大烟?侯生福主要是害怕把自己牵扯进去难以说清,于是专门去了一趟郭宇村,把他所发现的情况给王世勇队长做了汇报。王队长感觉到这件事确实棘手,八路军只能保证自己的人员洁身自好,根本左右不了蒋管区大烟泛滥的局势。即使对待那些贩运枪支弹药的单身脚夫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王世勇队长所处的环境不同。

    王队长没有亲自出头露面,而是让他的儿子王稼琪给疙瘩提个醒,要疙瘩注意观察瓦沟镇张狗儿的行踪。

    疙瘩给张有贵留足面子,也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搅合进去太深,这亲情关系太稠(复杂),有些事你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感觉一个孩子也偷不走多少大烟,只要张狗儿再不偷就行。

    张狗儿完全没有发觉,张有贵人赃俱获,在张狗儿家里把张狗儿逮了个正着。张有贵说得非常诚恳:“狗儿,你缺钱花姐夫给你,你这样做等于让姐夫下不来台。”

    岂料那张狗儿完全不怵张有贵,反诬张有贵栽赃陷害:“张有贵,你凭什么说这些大烟是你的?我家也种了二十亩大烟你知道不?我卖的是我家的大烟,跟你逑相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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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寡妇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寡妇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寡妇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