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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9章

隆冬时节,凤栖城来了一个东洋商人,那东洋商人非常低调,专门做文物生意。

    文物生意非同一般,属于冷门,必须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具备相当锐利的鉴别能力。可是这个东洋商人也很奇怪,他不去瓦沟镇寻找有价值的稀世珍宝,而是一头扎进卢师傅的瓦盆窑,看李怀德和鲁艺捏制泥人,并且跟卢师傅签订合同,把李怀德和鲁艺的泥人全部订购,然后用一种特殊的手段把泥人做旧,做旧后的泥人好似古墓里出土的陶俑。

    鲁艺终于看清楚了,生意行当各种人物都有,这个东洋商贾专门做的是文物赝品生意,当年运往国外的文物识货的不多,一件赝品如果成交,其价值难以估量。当然做赝品生意也要有相当的专业知识,最起码要讲出来一整套能糊弄人的道理,骗子绝对不会说他是骗子,骗子都是一本正经地骗人。不过文物生意自古以来真伪难辨,你淘得便宜货叫‘捡漏’,你被人暗算也只能自认倒霉。有些赝品也价值连城,关键是看你手中的文物是不是艺术珍品,是不是具备收藏价值。

    鲁艺原来跟上长安工匠学过给工艺品做旧,做旧也需要很高的工艺水平,要让鉴别者看不出来破绽,要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当然,东洋商贾开出的价钱不低,这样一来大家都有利可图。自从文秀生了鲁艺的孩子以后,鲁艺身上那种男子汉的责任感陡增,鲁艺没有过多地考虑自己的以后,最起码要让这个借腹怀胎的儿子生活无忧。那个东洋商贾干这一行时间不会很短,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很专业,东洋商贾有个中国名字叫周宏利,周宏利还带着自己的妻子,妻子也有个中国名字叫做周红霞,周红霞一身中国女人打扮,这两个人肯定毕业于某所高等学府,行为做事带着知识分子的那种干练。

    大家很快混熟,卢师傅虽然是个烧瓦盆瓦罐的师傅,耳熏目染,对待工艺品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爱好,工棚里原来就盘着炉灶,长安工匠在凤栖时大家在一起吃饭,周宏利俩口子来了以后大家又重新开灶,反正年轻人在一起喜欢热闹,吃饭干活不出工棚,又能互相交流,每天都有创新,每一件工艺品都不尽相同,过一段时间那些陶俑积攒得差不多了,竟然来了两辆汽车把那些陶俑拉到黄河渡口,鲁艺这才清楚,这些搞文物赝品的贩子跟那些贩运大烟的是一伙。

    其实也不需要搞得那么清楚,这个社会只要有钱赚就行,捏制泥人任何时候都不会犯法,大家靠自己的手艺挣几个辛苦钱,至于把泥人当作文物去卖那是别人的事,鲁艺也不想去管那么多。周宏利跟上汽车一起过了河东,周红霞没有一起回去,卢师傅家房子很多,周宏利和周红霞小俩口来了以后卢师傅就腾出一间屋子让小俩口去住。周红霞单眼皮,但是皮肤皙白,说一口流利的华语,行为大方,没有中国女人的那种扭捏。

    周宏利一走就是半个月,李怀德每天在自己家里吃过早饭,就来到工棚里捏制泥人,目不斜视,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周红霞的勇气。中午饭大家都在工棚里吃,一到晚上怀德就早早回家。

    鲁艺从卧龙岗山寨回来以后,一直就睡在工棚,工棚紧靠瓦盆窑,里边温度很高。那周红霞好像非常开放,每天晚上都来鲁艺的工棚里跟鲁艺啦闲话,交流相互间的见闻,一点也不忌讳男女有别,好像周红霞对中国的历史非常熟悉,甚至能说得出中国战国时期的诸子百家。

    孤男寡女在一起,最担心的要算卢师傅。自打鲁艺重新回来以后,卢师傅到处打听,想给鲁艺说一门媳妇。卢师傅也认定鲁艺是个好小伙,可是卢师傅的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卢师傅盼望鲁艺有一个安稳的家,那样一来鲁艺就能在卢师傅的瓦盆窑安心干活。卢师傅担心鲁艺跟那个东洋女人再碰出什么火花,鲁艺跟文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那个东洋人是个肯出大价钱的好买主,卢师傅不希望他的生意再受到什么困扰。所以当两个年轻人头碰到一起正说得热火之时,卢师傅总是不失时机地出现,两个年轻人看见卢师傅进来,总是恋恋不舍地分开。

    其实鲁艺也很害怕,知识分子总是多愁善感,感情的神经末梢丰富多彩,容易扑捉对方心里那些细微的变化。鲁艺早都知道周红霞对他有意,只要鲁艺稍微有所表示,周红霞立刻就会投怀送抱,好像外国女人把贞节看得很轻,不太在意男女之间的偷情。可是东洋人不同,东洋人起码有中国人的血统。那个周宏利也很干练,鲁艺闹不清周红霞看上了他的什么。

    鲁艺在刻意克制自己,鲁艺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女人有时很难说清,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陷阱?坚决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后果不堪设想。鲁艺强迫自己把那些脱缰的思绪收回,牢牢地禁锢起来,切不可因小失大,追悔莫及。

    人最难控制的是自己的欲望,那需要决心和毅力。窗外月光如洗,鲁艺开始怀念自己远在秦岭山脚下的山村,妈妈织布的梭子带着一种旋律,机杼声敲打得人心碎!后半夜鲁艺睡着了,睡梦里看见妈妈倚门眺望,期盼在长安读书的儿子归来……猛然间鲁艺惊醒了,月光下他看见了一双明亮的双眸,一个女人伸出双臂把鲁艺紧紧地抱住。相信就是神仙也难以管控自己,那是一种契合一种引力,谁也无法拒绝那种诱惑。那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去处,鲁艺一边祭法一边用功,非常悲壮地进入周红霞的城廓。感觉中这周红霞跟文秀大不相同。文秀像一块海绵,柔软舒适同时又把体内的水分吸干,而周红霞却像弹簧那样不停地收缩和扩张;文秀像一罐蜂蜜,黏稠得化不开,而周红霞却像一朵浮云一阵清风,让鲁艺感到心旷神怡浑身清爽。那是一种全新的感受,鲁艺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艺术潜能得到了升华。

    大约二十天左右周宏利回来了,仍然坐着专车,一辆美国吉普车上卸下了几袋子古墓里的腐殖土,腐殖土做旧时必不可少。看样子生意做得相当顺利,周宏利竟然给卢师傅、鲁艺、李怀德每人送了一块怀表。当年怀表属于贵重物资,只有李明秋、姜秉公那样的人才有。

    然而鲁艺心里有鬼,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鲁艺就无地自容。但是那个女人好像做戏一般抱住周宏利亲了一口,然后用日语谈着他们之间的事情,看得出周宏利对鲁艺非常满意,竟然伸出大拇指用中国话夸赞鲁艺:“哥们,好好干,生意靠大家来做,赚了钱我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第970章

一九四四年的大年初一,晨曦维熹,城墙的垛口影影绰绰看见士兵在巡逻,城隍庙东北角的铁钟及时敲响。刘子房军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早晨六点。

    当年人们不太关心公历,计算年月仍然以农历为准。鞭炮声从除夕夜里就一直响个不停,寅时的钟声又带来了新一轮鞭炮声的集中响起。卫兵也给刘军长小妾居住的四合院挂了两盏宫灯,灯笼上恭贺新禧四个大字格外醒目。

    然而此时,刘子房军长站在院中,猛然间听到保姆说艳艳把刚生的小女孩弄死,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不知道怎么搞得心里涌上来一丝恐惧。

    田中队长居住地离刘军长的四合院不远,卫兵请来了田中。医生没有什么忌讳,艳艳生孩子时还是田中接生。田中不顾一切冲进艳艳的产房,把新生的女婴从艳艳怀中夺下,用尽所有的救治手段,那女婴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看得出艳艳的精神已经崩溃,两只好看的大眼睛显露出惊恐。刘子房军长盛怒之下,把艳艳毙掉也有可能,当年军长弄死一个小妾犹如弄死一个毛毛虫。

    然而刘子房不但没有发火,脸上反而显出温和的笑,女人这种时候最需要男人的安慰,也许艳艳不是故意。刘子房伸手想摸一摸艳艳的脸颊,艳艳哭起来特别动人。搁平时艳艳会主动迎合,艳艳不会放过每一次在刘军长面前撒娇的机会。可是这一次艳艳却惊恐地躲了一下,担心刘子房对她做出过激的行为。

    刘军长非常平和地对周围的人说:“这件事大家务必保密。”然后让保姆把那死婴包裹,保姆双手发颤,看起来笨手笨脚,田中把保姆拨开,亲自为孩子包裹,孩子包裹好了以后刘军长亲自抱了一下,然后交给卫兵,嘱咐卫兵用小车拉出城外,挖一个深坑掩埋。

    看起来没有事了,田中也打算离开。刘军长拍了拍田中的肩膀,让田中坐下。看起来刘军长还有话说,田中只得犹豫着坐下。

    刘军长首先安慰艳艳:“艳艳我不会责怪你,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就当那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管艳艳内心怎想,田中首先表示吃惊,这个刘子房有非常过硬的心理素质,处理起这些棘手的问题来滴水不漏,这件事也只能这样处理,任何一点过激的行为都只能授人以柄。

    艳艳的哭声慢慢小了,哽咽着说:“我睡糊涂了,不知道怎么搞得把孩子压在身下。”

    这件事也只能这样解释,看得出保姆还想争辩,刘军长威严地一声断喝:“这里没有你说的话!”

    保姆再也不敢多嘴。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农村女人很委屈,只能出来站在院子里。刘子房这才对田中说:“一会儿厨师送来一桌丰盛的酒菜,麻烦你跟夫人过这边院子陪艳艳过年。我还要过那边院子去,莉莉回来了,我吃完早饭就过来。”

    田中习惯性地‘嗨’了一声,站起来要给刘军长敬礼,刘军长苦笑了一下:“这件事麻烦你费心。”

    凤栖城里没有人知道刘子房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子房的专车把刘子房从艳艳的四合院接走,穿过大半个凤栖街道,从西城门开出,守城的士兵站得端直,面对小车敬礼。小车停在刘夫人的宅院,刘莉莉和刘诚(刘子房的儿子)站在大门外迎接。卫兵抱着刘子房的小女孩从汽车后面下车,刘莉莉接过小妹妹亲了一口。大门外的两只宫灯突然间着火了,确实让大家吃了一惊。刘子房的心里掠过一道阴影,这又预示着什么?凶兆、吉兆?谁能说清。

    刘夫人的厨艺非同一般,刘夫人清楚刘军长一定会过这边过年。看来刘军长非常在意刘夫人和他的儿子,只是把艳艳当作一个玩偶。其实在民国军队的高级军官里像刘子房这样正派的人不多,据听说胡司令也为他娶了十几房女人,这个社会那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

    刘夫人准备了两桌饭菜,让大门外站岗的卫兵跟刘军长的贴身警卫也一同回屋过年,刘军长很随意地坐进八仙桌的上首,饶有兴致地看儿子刘诚爬在地上给他拜年。

    刘莉莉没有回李怀仁家里过年,这证明两个年轻人的心结还没有解开。刘军长不便多问,看得出李明秋也不希望他的儿子的婚姻生变。这人生不可能尽善尽美,总要节外生枝,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突然事件。东北城墙角的铁钟又敲响了,一九四四年过去了八个钟点,两个小时前刘子房为刚出生的小女婴送葬,两个小时后刘子房又坐在刘夫人专门为他准备的酒桌前端起酒杯畅饮。

    刘夫人看了艳艳为刘军长生的女儿一眼,顺便说:“明天我去看望艳艳。顺便看看咱们的三丫头。”

    刘军长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不用去了,那个刚生下的小女孩已经死亡,两个小时前我让卫兵把小女孩抱出凤栖城埋葬。”

    刘莉莉啊了一声,顿感胸口堵得慌,小女孩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乃爸爸亲生,小女孩之死刘军长好像没事一样,竟然一点也不悲伤!这个世界难道就这么泠漠?好像古城墙那样冰冷而坚硬!

    刘军长侃侃而谈,好像给下属传达指示那样:“这件事任何时候都不能乱说,你们对待艳艳比过去还要亲热,至于小女孩是怎样死的谁也无法说清,有些事难得糊涂,糊涂一点更好。”

    刘夫人吃不下饭了。半年前刘莉莉生下一个男孩,莉莉亲口说那个男孩跟李怀仁没有血缘关系,刘军长指示下属把那个孩子抱走,据刘军长说抱到长安兴善寺交给和尚抚养,究竟抱到哪里刘夫人并不清楚。孩子抱走时刘莉莉哭了几天,终究是女儿的亲骨肉。刘夫人也感觉心里难受。

    刘夫人早都知道艳艳想为刘军长生一个男孩,生下男孩艳艳在这个家里才有了地位,可是刘夫人出于本身利益考虑,最担心艳艳生男孩,艳艳一连生了两个女孩内心里最高兴的要算刘夫人,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男孩子才能顶天立地,艳艳没有男孩子就无法跟刘夫人分庭抗礼。

    可是现在,刘夫人感觉伤悲,为莉莉、为艳艳、为自己。女人永远都是男人的附庸,为了那点可怜的尊严,刘夫人和女儿刘莉莉一起,密谋害死了跟刘军长在一起的保姆,又对艳艳无所不用其极。每次看到艳艳刘夫人都感到鄙视,行为做事居高临下,根本不把艳艳当人!其实女人的命运大都相似,马嵬坡六军不发,唐明皇李隆基还不是把杨玉环赐死!?刘子房仅仅是一个军长就敢于为所欲为,假如有一天刘子房当了总统,是不是还有刘夫人的地位?

    吃完饭刘夫人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屋子,告诉刘军长:“我想去看望艳艳。”

    想不到刘莉莉说:“我也去。”

    母女俩是什么心态刘子房无法猜透,刘军长也不可能阻止刘夫人和女儿去看望小妾,刘军长只是告诫母女俩:“艳艳快疯了,刺激话少说。”

    刘军长借口自己有事,带着卫兵步行回到办公室,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凤栖城的老百姓大都认识刘子房,但是没有人跟刘子房打招呼,刘子房目不斜视从凤栖街上穿过,带着军人的威严和风度。

    小车把刘夫人、刘莉莉和刘子房的一双小儿女拉到刘夫人曾经住过的四合院。田中已经吃完饭离去,田中的一双儿女在院子内玩耍。刘夫人进入艳艳的产房,看田中媳妇卢秀荣正端着碗喂艳艳吃饭,女人家心软,卢秀荣一边劝说艳艳一边止不住自己流泪。

    艳艳看见刘莉莉进来,内心产生的恐惧无以复加,十八岁的小女孩跪在床上给莉莉磕头如捣蒜,口里不停地祷告:“莉莉大姐,我再不敢了!”

    想不到刘莉莉的眼圈也红了,第一次把艳艳叫姨:“姨,过去都是我的错,咱们女人都一样,摆不脱男人的控制。”

    刘夫人也自降身份,坐在艳艳床前,看艳艳碗里的饭已经冰冷,带着几分爱怜地问道:“艳艳,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卢秀荣跟刘夫人早都熟悉,相互间问候了几句,然后告辞。刘夫人做了一碗八宝粥,亲自喂到艳艳嘴里。然后告诉艳艳,过两天她搬回来:“咱姐妹俩住在一起。”

第971章

姜秉公是一条很有心计的汉子,行为做事带着男子汉的那种干练和霸气。狮泉镇也算得一座千年古镇,那幢老堡子正好坐落在狮泉镇的正北,居高临下,见证了狮泉镇的千年兴衰,堡子实际上起的作用跟城墙一样,战乱年间防兵防匪,自古到兴时王侯败时贼,兵匪一家,历史上几次大的战乱狮泉镇都能岿然不动,老堡子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老堡子最早用黄土夯筑,姜姓老祖先全部族人都在堡子里居住。历经几十代人的劳作,堡子逐渐加厚加高,外层用城砖堆砌,顶端也像城墙那样做成锯齿样的垛口,四边角子都盖着永久性的哨楼。跟凤栖城墙唯一不同的是,没有城门,只有南边一个出口,出口处两扇一尺厚的槐木大门常年紧闭,只有姜姓族人有什么大的祭祀活动才打开。

    前多年由于姜秉公没有生育能力,姜秉公的兄弟和叔叔都窥视族长的大位。狮泉镇的族长非同一般,可以说比当一个县长都威风八面,姜秉公曾经试验把族长的大位让与弟弟姜秉乾去做,结果姜秉乾上任几个月时间,主动找哥哥姜秉公要求下台。至于叔叔姜茂盛跟姜秉公做对几十年,但是姜茂盛始终没有占上便宜。近几年再也没有人敢跟姜秉公争夺大位,因为姜秉公生下了一大堆儿女,因为姜秉公左右逢源,结交了三教九流一大堆朋友,还因为姜秉公做事干练,深得狮泉镇人的拥戴。

    人就是这样,英雄相敬,惺惺相惜。几乎所有跟姜秉公交往的人都认为姜秉公是一条汉子,群众领袖一言九鼎,有着不可复制的魅力,那种魅力与生俱来,任何人都无法效仿。姜秉公就是姜秉公,姜秉公的行为做事带着极强的感召力,姜秉公的事业也达到了人生的巅峰,门庭若市,访客不断。

    相对而言凤栖县南种植大烟的较少,但是姜秉公本身就种成千亩大烟,当年凤栖土地较多,丈量土地一般用脚,地头边角地带不算,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比实际亩数多出许多。老百姓习惯叫做“观音老母(亩)”,姜秉公的吊庄(在离村子较远的地方种地,相当于远耕队)说起来上千亩土地,谁也没有认真丈量过。种烟容易割烟难,割烟不比收庄稼,大烟的产量全靠割,一千亩大烟一百个人去割也不算多。姜秉公本身有民团,可是那些民团都有家有口,割烟时正好赶上收割秋庄稼,收完秋庄稼还要种麦子,民团的弟兄们总不能顾此失彼,首先要收割完自家的秋庄稼和种上麦子才能割烟,到那时割烟的黄金季节已过。

    正无计可施时陈团长找上门来,声言要为姜秉公承包割烟。姜秉公眼前一亮,陈团长手下有的是士兵!大烟不割就没有产量,何不让陈团长的士兵去割?其实大家都心明肚知,那些士兵们都好抽俩口,当年当兵的没有复员之说,抓来壮丁就终身当兵,有些老兵油子四五十岁还是光杆一条,可能今生今世都不会有出头之日,于是嫖女人抽大烟成为他们的嗜好,反正过一天是一天,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那一天死了去逑!

    姜秉公当下跟陈团长拍板,一千亩大烟由士兵去割,割下的大烟一家一半。那陈团长四十多岁年纪,当年也是当兵出身,能混到团长这个职位已经不错,这辈子经过的见过的多了,什么事都能想开。两年前晋升团长之时给他买了一个烟花女,从此后就算有了家,可是一晃两年过去那女人的肚子不见增大。陈团长原来怀疑那女人有毛病,那一次陈团长在姜秉公家里喝酒喝得半酣,假装酣醉不醒,眼看着姜秉公把陈团长的女人压在炕沿上,褪下裤子,从后边给那女人端直戳了进去。陈团长感觉不来耻辱,男人的尊严全部丢失,心想这女人如果怀孕就能讹姜秉公一笔财富……以后不知道怎么搞得陈团长在姜秉公面前说活没有底气,只是告诉姜秉公,他的女人怀了姜秉公的孩子。

    姜秉公没有否认,敢作敢为是江湖汉子的本色,姜秉公只是说:“那我把这女人带走,给你一笔补偿。”

    可是陈团长却有些犹豫,他还想等这个孩子生下来看看,看这个孩子究竟像谁?陈团长也期盼自己有个亲生儿子,没有儿子的男人一生遗憾。

    老实说姜秉公瞧不起陈团长,只是把陈团长当作一块招牌,姜秉公跟刘子房军长交情不薄,跟邢小蛮副军长拈香结拜,陈团长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小卒,姜秉公太小瞧了陈团长的能耐,竟然敢当着陈团长的面日陈团长的女人!

    割烟的事就那样拍板,陈团长一生中没有挣过什么大钱,只是吃点空饷克扣士兵们一点伙食,一个团按编制是一千多名士兵,实际上五六百名不到,这其中的弊端可能胡司令也知道,反正大家都挖蒋委员长的墙角,也不知道蒋委员长明白还是糊涂?

    虽然一千亩大烟不是一个小的数目,但是姜秉公却乐得做个人情,每天只是派几个民团的弟兄去验收士兵们割下的大烟,割多割少姜秉公从来没有过问,反正种大烟比种粮食合算,这几年种下粮食粜不出去。每年打下新麦姜秉公都要赶上骡马给疙瘩送粮,粮食积攒得多了不容易保管。

    转瞬间冬天已到,士兵们再也割不成大烟,虽然大烟调不出去,姜秉公把自家的钱拿出来一部分让陈团长分发给那些割烟的士兵,反正大家只要能过得去就行,谁多花一点少花一点姜秉公并不在乎。

    姜秉公家也请了厨师做饭,主要招待那些收烟的弟兄,外地来交烟的烟农碰见饭也吃,每天两盘石磨磨面,过几天就杀一头猪。

    整整一个冬天,陈团长就待在姜秉公家的客厅不走,姜秉公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陪伴陈团长吃饭喝酒,时间一长姜秉公未免有点心烦,感觉中这陈团长怎么像条癞皮狗!有一次姜秉公好言相劝:“兄弟,缺钱花哥我给你,缺女人哥给你打听买一个,你能不能让哥消停一点,哥确实没有功夫陪你。”

    可那陈团长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什么原因,竟然破口大骂姜秉公:“姜秉公,你不是人!你日了我的女人,还想诬赖我的烟钱!你把大烟钱分给我,我立马走人!”

    姜秉公七尺汉子,根本受不得这等猪狗气!上前一个窝心拳,打得陈团长翻了白眼。

    高根堂高明堂弟兄俩立马通知来民团的弟兄,首先保证姜家大院不受侵犯,那陈团长的护兵悄悄溜回军营动员了一大批士兵把姜家大院包围,姜家大院形成了一场严峻的对峙局面。

    姜家大院有地道直通姜家堡子,姜秉公让几个弟兄保护着两个老人和妻小通过地道首先转移到堡子里面。姜秉公不走,坚持要跟军队谈判。

    别看陈团长和他的部下整日称兄道弟,遇到这种突发事件谁也不愿意替陈团长卖命,大家包围姜家大院只是想讹诈姜秉公几个钱,如果真的打起来,这些正规军能不能打过民团还不一定。

    早有人把电话打到凤栖城内,刘子房军长首先命令部队全部撤回军营,狮泉镇的民生不应受到干扰。紧接着刘军长委托邢小蛮赶赴狮泉镇全权处理陈团长之死的突发事件。

    那邢小蛮盼不得有这种机会来显露自己。他带着两个法医直奔狮泉镇,来到姜家大院时看见士兵已经撤离,大门口放着一口棺材,陈团长已经入殓,专等上边来人检验。

    姜秉公坐在客厅,听得邢小蛮进入院子没有出屋迎接,这件事究竟怎样下场姜秉公心里没底,老百姓打死当官的怎样处置都有可能,任何时候都要显得硬气,姜秉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棺材盖子还没有盖好,两个法医俯下身子准备验尸,邢小蛮骂了一句:“验个槌子!猫尿(酒)灌死的!写上!酒精中毒,突然死亡。”

    法医也懒得动手,手一挥,旁边姜秉公的民团弟兄立刻盖上棺材盖子,把棺材抬走。

    姜秉公这才出屋,面对邢小蛮抱拳:“贤弟,你今日公务在身,为了避嫌,秉公就不招待几位。”

    邢小蛮又骂:“怕个槌子!有酒有肉尽管上,这年月吃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第972章

过了正月初三,凤栖周围村子的秧歌就陆续进城,虽然每年都是老调子,翻新的式样几乎没有,但是人们乐此不疲,犹如秦腔大戏,一出戏看了几十遍,有些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但是每一次演戏、戏台下都人群如蚁,针插不进。

    狮泉镇的秧歌队进城两年,连续两年都发生了桃色事件。满以为一九四四年元宵节狮泉镇的秧歌再不会来凤栖表演。可是姜秉公为了报答刘子房、邢小蛮的知遇之恩,不顾大家的劝阻,非要组织秧歌队进凤栖城内表演。

    姜秉公一拳打死陈团长,邢小蛮来到狮泉镇草率处理。国民军队里没有人不服气,死个人算不得什么,军队内经常死人,邢小蛮受刘军长委托,当即宣布由参谋长接任团长职务。参谋长姓耿,于是那些营长和连长们便为耿团长庆贺。姜秉公也很会做事,抬着整猪整羊前往军营里****,并且把陈团长的遗孀接回姜家宅院内养活。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姜秉公在做善举,对自己一拳打死陈团长的行为负责。只有姜秉公的小妾秋月心里明白,那一次姜秉公蹂躏陈团长的女人时秋月就在当面,可怜的女人大气不敢吭一声。况且陈团长的女人长得并不难看,在凤栖烟花巷时两个女人就互相认识。

    刘军长原来打算把这个团调走,另外再派一个团来狮泉镇换防。可是士兵们都不愿意调离,驻军那里都没有驻军狮泉镇开心,耿团长也很会做事,把自己一块罗马手表送给邢副军长略表寸心。并且要求邢副军长给刘军长求情,这支部队对狮泉镇的社会民情熟悉。

    邢小蛮当着耿团长的面征求姜秉公的意见,姜秉公未置可否,声言你们军队内部的事务姜某不宜插嘴。姜秉公常在江湖上混事,知道必须给耿团长一点压力,姜秉公过去对陈团长过于迁就,才酿成了那样的悲剧,要让耿团长有所收敛,再不敢在姜秉公面前为所欲为。

    果然,耿团长急了,面对姜秉公抱拳:“姜兄,你就替耿某说一句好话,耿某决心报答姜兄的知遇之恩。”

    大凡头面人物都能掌握得来火候,邢小蛮其实是给姜秉公长势,让那耿团长知道姜秉公绝非一般之人,姜秉公也见好就收,说:“耿贤弟名如其人,姜某喜欢耿直之人。”

    那件事就那样了结,陈团长很快被大家忘记,临近春节,陈团长夫人果然生下一个男孩。人都有一种心灵感应,姜秉公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他自己的亲骨肉,女人叫什么荷花,烟花巷的女人大都取名艳俗。姜秉公亲自为女人赐名叫做秋莲,跟秋月名字连在一起,好听又好记。宅院内其他女人都不敢放屁,自从大老婆死后姜秉公再没有给这些女人排位,二老婆也是姜秉公花钱买来的一个丫鬟,娘家在什么地方二老婆自己也说不清楚,况且这个女人为姜秉公生下一个女儿,所以没有扶正的可能。姜秉公原来打算把秋月扶正,老爹爹开始表示同意,女人扶正必须姜家祠堂认可,秋月进祠堂以前姜茂林改变了主意,老爹爹认为秋月的烟花女身份有损于姜家的尊严,那种扶正的程序暂缓。

    反正富户人家讲究蛮多,看起来一团和气,实际上勾心斗角。其实姜秉公没有正夫人也好,所有的女人都对姜秉公言听计从,姜秉公四十岁以前虽然也有那种进入女人城廓的功能,但是棒棒内没有菩萨水水流出,跟女人睡觉没有快感。好像服用了郭全中开的几副中药,那天夜里在烟花巷跟秋月干那种事时猛然感觉槌子有一种蜂蜇搬的疼痛,一股菩萨水水注入秋月的城廓,姜秉公听见女人哎呀了一声。从此后姜秉公心领神会,开始领悟跟女人睡觉时的那种奇妙感受。

    耿团长果然跟陈团长不一样,无事从来不进姜家宅院跟姜秉公套近乎,耿团长也有老婆有儿子,老婆听说是凤栖城里的一个寡妇,没有当团长以前周围人都知道耿参谋长的底细,但是没有人说破,按照民国军队纪律,只有当了团长才能带家属。可是营长参谋长副团长差不多都有自己的相好,大家都在混日子,相互间心照不宣。

    春节前耿团长派人给姜秉公送来帖子,称呼姜兄如果有闲暇功夫的话想跟姜兄在一起聚聚。姜秉公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派弟兄用窝子(滑竿)把耿团长抬进自家宅院之中,盛宴款待耿团长,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原来跟陈团长口头上达成的契约继续有效,大烟销售结束以后军队上弟兄们割的烟按照对半给耿团长分成。

    耿团长佯装吃惊,表示这件事他并不清楚。

    姜秉公大度地一笑,心想这耿团长也会日上装睡,明明是来要钱,还故意虚晃一枪。其实自从狮泉镇驻军以来,每年过年时姜秉公都给驻军打发一点小钱。姜秉公说:“贤弟放心,姜某绝对不会昧了良心。”姜秉公指了指院子里的两驮子银元,说那些银元就打算送往军营。

    耿团长这才知晓,姜秉公绝对不是那种鸡肠狗肚之人。耿团长壮胆问道:“敢问大约有多少?”

    姜秉公回答:“大约六千,暂且每人按照十元分配。”

    耿团长打开了自己的小算盘:“姜兄,是否留下一半?”

    姜秉公慨然:“放心吧贤弟,你的份额姜兄给你留着。”

    送走耿团长之后姜秉公即刻决定,正月秧歌队进凤栖城表演!尽管弟兄们持异见的居多,但是没有人敢力劝。姜秉公决定了的事一般不容易更改。这几年狮泉镇繁荣昌盛,姜秉公功不可没,没有人敢跟姜秉公做对,姜秉公实际上成为狮泉镇的土皇帝。

    狮泉镇的秧歌跟凤栖城周围的秧歌不同,带着关中风味,男人像武士,女人像陶俑,步调整齐,阵势庞大。正月初十就从东城门进入凤栖,让凤栖人为之陶醉,特别是刘子房军长,对姜秉公的壮举表示敬佩。心想姜秉公如果从戎,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还是在军人饭厅,刘子房一改过去居高临下的作风,亲自设宴,为姜秉公洗尘。刘子房请来了凤栖所有能请得到的土豪,充分体现军民一家。所有的客人都到齐以后,还不见宴席的主角,连姜秉公的贴身保镖高根堂高明堂都有点莫名其妙,明明看见姜秉公进了茅房,一直不见出来,进入茅房一看,姜秉公不知道去了那里。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只见姜秉公拉着一个人的手,把那个人拉进宴会大厅,众人一看顿时傻眼,怎么会是郭麻子?一具被人们遗忘的政治僵尸!

    那郭麻子早已经心灰意懒,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抛头露面,整日躺在热炕上,等待酸葡萄为他烧泡(大烟),甚至对烟花巷的事情也不过问,全靠酸葡萄一人打点。

    猛然间姜秉公进来,拉着郭麻子的手,把郭麻子拉到这大庭广众之中,郭麻子也有点傻眼,不知道接下来怎样表演。

    只见姜秉公面对凤栖众多头面人物,侃侃而谈:“姜某第一次来凤栖,就在李明秋大哥的安排下住进了郭麻子老兄的烟花巷,不论这些人最初的动机怎样,姜某在烟花巷里第一次有了做男人的感觉!感谢李明秋大哥,感谢郭兄,没有这些仁兄的指引,秉公就没有现今的成就!”

    那郭麻子烟瘾犯了,打了一个喷嚏,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第973章

凤栖习俗,正月初二是走亲戚的日子,无论新女婿老女婿都要给岳父家拜年。屈秀琴从长安回来以后,就听说爹爹屈福录病了,心里一直挂念。无奈临近春节那几天,公爹李明秋家里麻烦事不断,大哥李怀仁跟嫂子刘莉莉的婚姻关系出现危机,爸爸跟妈妈(公爹公婆)的心情不好,虽然凤栖离桥庄只有十里路,屈秀琴确实无法离开。

    正月初二这天,屈秀琴起了个大早,协助公婆满香把饭做好,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早饭,李明秋让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稍等,老人家打算为儿子媳妇和孙子借一辆小车,人到年龄大了死要面子,小车在当年属于稀罕,县长下乡都骑马,儿子和媳妇坐上小车走岳父家非常体面。

    李明秋不可能找亲家刘子房借车,副军长邢小蛮也有一辆专车,李明秋找邢小蛮借车非常方便,邢小蛮不敢说不借。

    可是李明秋正打算出门,听见门口汽车喇叭响,心想这么早谁来拜访?开了大门迎出去,竟然是亲家刘子房、刘夫人、刘莉莉、刘诚一家四口。看样子刘子房也非常担心,担心女儿跟女婿李怀仁的婚姻关系出现破裂,因为那刘莉莉看起来威风八面,在国民军队的高层圈子里属于大众情人,但是真正对刘莉莉动感情的男人不多,李怀仁离婚以后不愁找不下媳妇,刘莉莉重新组织家庭却非常困难,即使勉强组合起一个家庭,也不会有多大快乐和幸福,刘莉莉不可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为终身伴侣,只能找一个跟爸爸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二婚丈夫,后妈的身份不是一个光彩的角色,刘莉莉能掂量得来自己的份量,所以一家人决定向李怀仁低头,刘子房正处在他人生的巅峰,不希望家庭出现任何波动。

    司机从车后箱搬出来一大堆礼品,这世事颠倒了,丈人看望女婿。屈秀琴拉着嫂子刘莉莉的一只手,脸上的笑容显得做作。那刘莉莉刚刚经历了爸爸的小妾、艳艳的女儿之死引起的震撼,那种归巢的欲望相当强烈。李怀仁是军人里面的佼佼者,刘莉莉只是一片被人玩弄的树叶!刘莉莉决心不顾一切重新投入李怀仁的怀抱,哪怕从此后做李怀仁的佣人!

    屈满香跟刘夫人显得亲热,两个女人虽然经历不同,但是有着相同的气质,看起来非同凡响,雍容华贵。也许相互间心里有那么一点芥蒂,看起来多少有一点做作的成份。

    李明秋则不相同,李明秋明显地对刘子房表示欢迎,男人都应该大度,不应该去计较那一点儿女私情,戏台上人世间,风流艳史不断,大丈夫顶天立地,谁把男女之间的那一点破事当真!李明秋原来打算把二儿子媳妇送走以后就去岳父那边跟两个小舅子团聚,虽然大家共同语言不多,但是亲情关系还在。既然亲家来了李明秋就不打算再过岳父家去了,满香和亲家母俩个准备饭菜。

    屈秀琴不知道是走还是留,看起来为难。

    还是婆婆满香说:“秀琴,你大(爹)病了,你去吧,带我们全家问候你奶、你妈和你大。”

    刘军长马上嘱咐司机:“把这两个娃娃送一下。”

    却说那屈福录经历了颁奖风波以后,闭门谢客,谁都不接见,也不去那里转转,腊月天田里没有农活,屈福录就点一炷香,供奉在老爹爹的灵堂前,然后泡一壶茶,盘腿坐在爹爹的灵堂前不停地抽烟喝茶,除过送水火(大小便)和吃饭,连睡觉也是在老爹爹的灵堂前支一张床。

    儿子屈理仓专门在凤栖街买了一驮笼木炭,给爹爹住的小屋子燃上木炭火,不要让爹爹受寒。转瞬间屈理仓儿子的满月到了,有几个老亲戚前来恭贺。屈福录紧闭屋门,谁都不见,这条老牛筋确实在跟自己过意不去。好在桥庄离凤栖不远,屈理仓在凤栖城内设了两桌酒席,招待岳父和前来恭贺的客人。

    可是正月初二这天,屈福录却起了个大早,把院子内外打扫干净,连妈妈都感觉奇怪,这儿子是不是突然间想开了?

    其实屈福录本身没病,而是感觉自己受了别人的愚弄,包括屈鸿儒李明秋,没有一个好怂!好像大家都设好圈套让他钻,屈福录实际上成了大家手里的玩偶!这世道瞎了!瞎得完完地。蒋委员长的江山也快完了,尽用了一些奸臣!屈福录想找于胡子(于右任)把这些事情反映一下,听说于胡子现今也不拿事,那个大胡子只是蒋委员长的一块招牌。

    屈福录感觉委屈,于是每天都把自己肚子里的话跟老爹爹倾诉。只有老爹爹才能明白屈福录内心的苦衷。屈福录不可能普救众生,最起码自己必须一身正气,出于污泥而不染,保持铮铮铁骨!

    屈福录知道正月初二女儿和女婿要来给他拜年,屈福录虽然跟李明秋不是一路神,但是却认为女婿李怀信是一个正派的文人,屈福录在女婿面前不能有任何不良的表现,屈福录甚至换了一身新衣。

    屈福录听见汽车响有一种明显地反感,以为又是那一路小鬼前来抽签,春节前后常有一些仰慕者来到屈克胜老先生的墓碑前顶礼膜拜,有些人也在屈家宅院前烧香,反正屈老先生名望很高,有些人是明明白白烧香,有些人是糊里糊涂叩拜,也有一些达官贵人前来拜谒,那些人图的是为自己争些脸面。

    屈福录想把大门关掉,他不想见官。可是已经迟了,汽车停在大门口,车门子打开,首先下来的是外孙,外孙看见屈福录立马跑过来,嘴里喊着:“爷爷——”

    屈福录把外孙抱起,看见汽车上只下来女儿女婿,司机也不下车,掉了个头,就将汽车开走。屈福录也认识那是刘军长的车,不知道怎么搞得突然间有点悲哀,这个社会没有一块净土,连神仙也被熏染!

    妈妈和奶奶出来了,一家人欢欢喜喜把秀琴和怀信迎进屋,屈理仓知道姐姐姐夫今天要来,也没有去宜章村看望岳父,一年来屈理仓也憋了一肚子委屈,想借姐姐姐夫来拜年之际把有些误会跟爹爹澄清。

    对于屈福录来说,这个年过得冷清,屈福录破天荒地没有杀猪,过年以前屈理仓上街割了几斤猪肉,做了一锅豆腐。屈理仓没有办法跟爹爹论理,比如那一天颁奖,屈理仓不可能不去,凤栖城里许多人的面子伤不起。

    大家坐在一起,包得吃馄饨,屈秀琴第一次看见侄子,刚出月的侄子看起来非常可爱。屈秀琴打开一只红布包裹,包裹里包着给孩子拿来两只面捏的老虎,老虎上一根红头绳绑着一只金项圈,一双金手链,还有一只金麒麟。

    这礼品太贵重,看得屈福录瞪眼。屈福录问女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你俩买的!”

    李怀信漫不经心地说:“大(爹、凤栖人把岳父叫叔,叫大的不多,除非非常亲近),我俩一辈子也挣不下这么贵重的礼品,这是我爸的主意,您就收下,您的事情我们回到凤栖已经听说了,常在河边走,怎肯不湿鞋?连蒋委员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屈福录刚说了一句:“这么贵重的礼品我们承受不起。”

    岂料老奶奶勃然大怒:“屈福录你是不是又要瞎折腾?你逑上画媚眼就没沾人形!(骂人的话)你以为人家看上了你的什么?人家看你是个瓷怂!(相当于笨蛋)你以为你一身正气,到庙里看看,神仙面前摆个钱罐子,你给神仙上贡神仙才为你消灾!这礼物是我孙女女婿给我重孙子的,你敢把它退回去,老婆子我跟你没完!”

第974章

男孩子一过十五岁,就进入快速发育时期,有时三两个月不见,个头就猛窜上去一截。谷凤谷鸣本身有蒙古人的血统(妈妈呼风雨是蒙古人),加之爹爹谷椽谷檩也长得威猛。所以两个孩子只有十五六岁,看起来跟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差不多。

    两个孩子两个妈妈,生母是呼风雨,养母是棒槌。十四岁以前,谷凤谷鸣一直跟着养母棒槌生活,对待生母反而有点生分。可是自从棒槌招赘了老班长以后,那老班长明显地歧视两个孩子,于是两个孩子便去找他们的生母呼风雨,正好呼风雨后来找的男人嘎啦出门赶脚一去不回,呼风雨抱着新生的女儿苦苦等待了几个月以后,终于灰心,谷凤谷鸣便跟生母生活在一起。

    草原上的女人很野,在张东梅的鼓动下,呼风雨背着新生的女儿跟上张东梅出外赶脚。谷凤谷鸣就住在生母住过的茅屋里,弟兄俩相依为命,也不愿意回养母棒槌那里。

    弟兄俩一直不闲,干起活来非常卖力,前季在疙瘩盖房子的工地当小工,割烟的季节又起早贪黑去割烟,进入冬季后就一直给疙瘩家砍柴,当年农村基本上不烧煤,有钱人冬季取暖烧木炭,穷人家把炕烧热,靠炕上散发的热量取暖,屋子里也不算太冷。

    棒槌早年被谷椽谷檩从黄河里救起,就做了弟兄两个的女人,可怜的女人没有生育能力,就把呼风雨生下的儿子视作自己亲生,实际上当起了家庭保姆。弟兄俩娶了两个老婆,按道理一人一个,可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家家的日子都不一样,据说两个女人弟兄俩轮流使唤,可是谁也没有见过。但是谷凤谷鸣的的确确不是棒槌亲生,这一点已经被事实证明。老班长被棒槌招赘以后就是想让棒槌为他生一个儿子,结果盐碱地里种庄稼,只见播种不见收获。棒槌为了讨得老班长欢心,抱养了白菜的儿子。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日出日落,转瞬间又是一年。棒槌来到谷凤谷鸣住的茅屋,想动员两个孩子回家里过年。实际上把两个孩子欺负走以后老班长也有点后悔,首先没有人为他们割烟,冬天没有人为他们砍柴,老班长和棒槌割的一点烟卖不了几个钱,加之老班长还有烟瘾,还得给自己留一点,幸亏原来有点积蓄,日子将就着能过得下去。

    但是烧柴就成了问题,老班长得自己砍柴,那可不是一件轻松活,冬天老俩口常常把儿子锁在屋里,到路边去拾柴。这一点谷凤谷鸣也清楚,只是因为疙瘩家烧柴用量太大,弟兄俩只能接长补短给养母家送一点烧柴。

    谷凤谷鸣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弟兄俩对棒槌还是感情很深,弟兄俩把娘扶得坐在炕上,端上来从疙瘩家拿回来的大白蒸馍猪肉片子让娘吃。棒槌一边吃一边流泪:“还是我儿对我孝顺。”

    谷凤谷鸣说出了他俩的打算:“村子里的小伙子都已经结婚,齐结识齐壮实的孩子已经过了周岁,就是我们俩个还没有女人,想那贞子离开我俩已经一年,我俩想利用过年时把贞子接回。”

    棒槌点头,心想一年年一辈子,男人女人之间,永远也难以说清的感情纠葛。两个儿子大了,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棒槌问两个儿子:“想让娘为你俩做些什么?”

    两个儿子在棒槌面前说话理直气壮:“老实说我俩提起何仙姑那个老巫婆还是有点害怕,我俩想用窝子(滑竿)把你老人家抬上,咱们一起去仙姑庵,娘先跟何仙姑交涉,何仙姑如果放人咱们一起回来过年,何仙姑原来说过贞子病好了就放人,她不能说话不算数。”

    棒槌盼不得能为俩个儿子做点什么。当即决定:“娘这就回家准备,仙姑庵离郭宇村六十里山路,咱们明天赶个大早,娘还想去凤栖城里转转。”

    谷凤谷鸣借来疙瘩的窝子,扶娘坐在上边。棒槌一辈子还没有享过这种福,坐进窝子里让两个儿子抬上,心儿悬悬地,感觉中白云就在身边,这辈子能让儿子抬上逛一回凤栖,明早死了也值得!娘的份量本身不重,谷凤谷鸣抬着娘快步如飞,路边的树木急速地倒退,棒槌心情舒畅,竟然咿咿呀呀哼起了山歌:

    “子(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

    走西口的哥哥回来了……”

    两个儿子哈哈大笑:“娘也有情人?”

    棒槌故意逗两个儿子:“娘的情人叫做枣木棍!枣木棍配棒槌,那才叫日鬼!”

    下了驴尾巴梁,仙姑庵遥遥在望。一年前谷凤谷鸣带着贞子来凤栖看病,尽遇到一些好人,这世上还是好人多。转瞬间来到仙姑庵的山门前,弟兄俩把娘放下,娘从窝子里站起来,感觉中有点头晕,弟兄俩赶紧把娘扶住,娘仨款款进入仙姑庵,首先给菩萨上香,娘把一枚银元压在香案上,看贞子就站在香案旁。

    那贞子比一年前灵秀了许多,脸上的颜色看起来红润,只是剃着光头,穿一件青衣。

    贞子早都看见了娘仨,忍不住热泪盈眶。豆瓜娘跟棒槌熟悉,过去曾经在一个村子住过,信徒们也把豆瓜娘称作“仙姑”,那何仙姑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去那里云游。豆瓜娘知道娘仨来接贞子回家,虽然不忍心放贞子走,但是也没有办法。索性做个人情,对棒槌说:“你们快走吧,当心何仙姑回来就走不了啦。”

    正说话间半空里闪出来一根烟锅子,贞子首先变脸,知道何仙姑回来了。

    何仙姑现了原型,显得有些憔悴:“这个社会每天都在演绎风流,我不能坏了人家的好事。不过老妪有言在先,你们两个小伙子绝对不可日得太凶!那是阎王殿。不是蜜糖罐!”

    弟兄俩对何仙姑叩头:“谨记师父教诲,绝对不敢逞能。”

    想不到何仙姑如此慷慨,到让娘仨有些无所适从。看样子贞子已经完全康复,贞子必须对两个仙姑有所表示,贞子跪下对两个仙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倒退着走出大殿。突然,一个稚嫩的小男孩扑到贞子面前:“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

    那小男孩就是杨九娃的儿子杨勇。被何仙姑强行从郭麻子身边带到仙姑庵修行。贞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光头,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姐姐会常来看你。”

    ……凤栖城窄窄的石头街上,人群如蚁,大家都在置办年货,卖得最快的是财神和灶君,其次是爆仗和灯笼。谷凤谷鸣拿了足够的钱,首先为娘和媳妇扯一身新衣。去年此时,两个小伙子为贞子的病情焦虑,凤栖城对谷凤谷鸣和贞子来说是一块福地,年翠英免费供他们吃喝,郭全中免费为贞子抓药,特别是张东梅的公婆,对贞子照顾的可谓无微不至。人之初、性本善,谷凤谷鸣打算买些礼品答谢大家。

    猛然间人群中钻出来两个壮汉,架起贞子就走,这叫光天化日之下抢人,简直无法无天!原来是隆福楼上几个吃饭的纨绔子弟,早都瞅准了那个光头和尚是个女的,何不抓来让大家享用,品嚐和尚是什么滋味?

    这真是飞来横祸!棒槌和两个儿子急的手脚无措,二楼上传来了那些恶棍们****的笑声。大街上人们漠然处之,好像事不关己,好像已经习惯,大家该干啥照样干啥,没有人感到恐慌。

    谁也没有看清,呼风雨突然出现在二楼之上,噼噼啪啪几下,把那几个作恶的纨绔子弟全部从二楼窗子上扔出,石头街上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喊声。

    原来那天呼风雨正好赶脚路过凤栖,看见官路上两个儿子抬着棒槌和一个光头和尚进城,呼风雨跟棒槌也算妯娌,还有那么一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呼风雨有点眼热,同时有点嫉妒,她自己还没有被两个儿子抬着进城的经历。就那样悄悄地跟在两个儿子的身后,想不到发生了那样的惨剧。

    大街上这才乱作一团。人们互相拥挤,好在沿街全是商铺,大多数人跑到商铺里躲避,等到慢慢地恢复了秩序,呼风雨带着棒槌和三个年轻人早已经逃离了凤栖县城。

    这样的突发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是最后一回。刘子房严令军队不准开枪,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第975章

齐结识齐壮实也有妈妈,弟兄俩的妈妈是萝卜和白菜。关于萝卜和白菜的身世前面已经有所交待。两个女人是瓦沟镇土豪张鱼儿的六姨太和七姨太,张鱼儿死得蹊跷,多年以后那谜底终于解开,原来是四姨太(蜇驴蜂的亲娘)跟卧龙岗山寨的管家曾彪勾搭成奸,一双狗男女害死张鱼儿,却让七姨太白菜无辜受冤,七姨太活活地做了张鱼儿的陪葬,齐结识齐壮实的老爹栽逑娃(齐贤)跟师傅豁豁把白菜从墓坑里挖了出来,想不到那白菜竟然活着,做了栽逑娃的老婆。以后六姨太萝卜也被师傅豁豁收留,成了豁豁的女人。师徒俩走村串乡打铁糊口,栽逑娃嘴甜,把师傅豁豁叫干大(爹),六姨太七姨太实际上成为“娘俩”,不管怎么说两个女人死里逃生,总算有一个安稳的家。

    可那豁豁年老体衰,根本满足不了六姨太炕上的要求,无奈栽逑娃代替师傅出征,满腔热情地为师傅耕云播雨,一年后两个女人生下了两个儿子,可怜和师傅豁豁也没有能活多久,栽逑娃埋了师傅以后,名正言顺地成为两个女人的丈夫。两个孩子也全部姓齐,栽逑娃给孩子起名叫做齐结识齐壮实。

    假如不是七年前郭宇村的十七条汉子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打RB就不会有以后的变故。那栽逑娃一去不复返,萝卜和白菜为了生活,招赘了货郎骡驹子进屋,就是骡驹子把大烟引进郭宇村,开启了郭宇村种大烟的历史。骡驹子的大烟种籽由豺狗子提供,豺狗子是一个地地道道的RB特务。萝卜和白菜又为骡驹子生了两个儿子,可是那豺狗子谋财害命,为了霸占骡驹子去长安销售大烟所得一褡裢银元,将骡驹子害死在狮泉镇驿站。萝卜和白菜哭哭啼啼埋了骡驹子以后,不约而同把两个新生婴儿仍在骡驹子的新坟旁边……

    苦日子冻结了人们的情感,尽管憨女和洋芋为两个女人的恶行义愤填膺,但是事情过后也没有人过多地去计较,反正人总得生活,骡驹子死了,两个新生婴儿靠谁养活?

    萝卜和白菜不会让自己闲着,几经曲折萝卜竟然钻进郭麻子的被窝,成为郭麻子名正言顺的老婆,可惜好景不长,RB鬼子的飞机轰炸凤栖,竟然将萝卜炸死。萝卜之死对谁都没有损失,只是损失了萝卜自己。好赖郭麻子还算有那么一点人性,给萝卜赏了一副棺材。萝卜死后白菜在路边哭了一场,从此后将萝卜彻底遗忘。至于齐结识齐壮实弟兄俩对萝卜和白菜本身就没有多大的情分,栽逑娃东渡黄河以后弟兄俩基本上成了野孩子,娘跟爹的形象在两个孩子心里没有什么印象。

    而那白菜却选择了郭麻子的一个游兵散勇,招赘了连长进门,并且又为连长生下一个儿子。白菜的那几分水田特别茁壮,种什么收什么,只要种籽不发霉就能发芽。

    每一个转折点都有一个“可是”,白菜无论嫁给那个男人都对那个男人绝对忠心,可是那连长却有点不自量力,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齐结识齐壮实的媳妇文英和文爱,被弟兄俩抓住一顿狠揍,竟然把亲娘的后老子打得上了西天!

    郭宇村的女人们私下议论,那白菜“命硬”,无论那个男人沾上白菜都要送命。栽逑娃中途回过一次郭宇村,受RB鬼子的委派为鬼子们收购“文物”,曾经跟白菜重叙旧缘,栽逑娃不嫌弃白菜乱搞,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女人需要生活。可是那栽逑娃回到河东以后就被RB鬼子处决,尽管处决的原因是因为栽逑娃掐死了鬼子大佐,可是郭宇村有人却说栽逑娃之死跟白菜有关。

    顽强的女人没有被流言蜚语吓到,白菜不甘心沉沦和寂寞,白菜对任何男人都来者不拒,反正那几分水田闲着也是闲着,老班长晚上去偷营钻进白菜的被窝,棒槌在白菜的窗下哭得凄惶!为了使得老班长收心,棒槌把白菜介绍给营长顾俊山,抱养了白菜的儿子作为老班长的继子。

    以上的情节可能又有重复的嫌疑,有些事不重复难以理顺。白菜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棒槌抚养,上了卧龙岗山寨帮助顾俊山抚养儿子。转瞬间两年过去,不收大烟的日子,一家人住在山寨上华丽的别墅,开始收购大烟的时节,卧龙岗山寨的别墅让给客人来住,顾俊山一家三口就住在杨九娃原来存放财物的山洞里边。山洞里并不潮湿,里边弯弯曲曲有许多暗机关和出口,有一道出口临近黄河,站在窗子前就能把滔滔黄河尽收眼底,山洞内盘着土炕,盘着炉灶,山洞里存放着粮食,存放着各类山珍野味,几个月不出山洞都有吃有喝。

    顾俊山不希望白菜为他生孩子,战乱年间谁知道以后的生活出路在哪里?况且顾俊山有一个儿子,儿子叫做银桥,是七年前疙瘩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顾俊山靠儿子肚脐眼有一个黑痣跟儿子相认,那疙瘩也非常仗义,把顾俊山的儿子还给顾俊山,还让顾俊山当了卧龙岗山寨的保管。

    这几年每年的收入疙瘩全给弟兄们分完,山寨上基本不存什么钱财,可是卧龙岗山寨的房子需要有人看管,每年收烟季节还有商贾前来居住,疙瘩还雇用了一个雕刻工匠在石崖上镌刻菩萨的神像,山洞里有些暗室跟冷库一样,存放的鲜肉几个月不变味,所以顾俊山的职位不可或缺。顾俊山也兢兢业业,把院子内的杂草铲除,种了一些蔬菜,山路上被水冲刷出来的沟渠也用土垫平整,山寨上看起来并不荒芜。

    白菜是一个生育能力极强的女人,种什么收什么,除非你不去播种。腊月天,山寨上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白菜为顾俊山生了一个女儿。白菜的前几个孩子全是儿子,女儿可是一个稀罕。顾俊山虽然在民国军队里当过营长,但是男人跟男人不一样,顾俊山是个相当精细的男人,对第二个孩子的到来也能接受。白菜就在山洞里坐月子,顾俊山亲自侍候白菜吃喝,甚至为女儿洗尿布,为白菜换洗衣服,白菜每天坐在炕上看见黄河像一条玉带,皑皑白雪罩在山顶,因为儿子叫银桥,俩口子为女儿起名叫做银花。

    那是一段对白菜来说永远值得怀念的日子,白菜能为最终找到顾俊山这样一个靠山而欣慰,白菜也对顾俊山的儿子非常体贴,反正一家几口的日子过得和谐。

    过完春节是正月,女儿快过满月了,顾俊山也打算为女儿设几桌酒席,庆贺一下,人一辈子就那么回事,随遇而安,顾俊山感觉心情舒畅。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山崖上一块松动的石头,骨碌碌滚下山坡,顾俊山刚走出山洞,被石头砸了个正着,山寨上的人们齐心协力把顾俊山从石头下面救起来,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人们不去追索那是一次偶然的事故,白菜哭得死去活来。更令白菜痛不欲生的是铺天盖地的指责,大家齐声责骂白菜是一颗扫帚星,这个女人命硬,克死了跟她在一起所有的男人。

第976章

瓦沟镇驻军钱磊副师长是刘子房军长的老部下,几十年来刘军长手下的军官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钱磊没换,因为钱磊是刘军长的SD老乡,刘军长驻军凤栖时还是一个师长,那时钱磊是个营长,七年后刘子房升职为中将军长,钱磊也被提拔为副师长。

    钱副师长已经五十多岁,基本上没有什么想法,当年国民军队团长才准带家属,可是钱副师长当营长时当年的刘师长就张罗着亲自为钱磊成家,转瞬间已经七年过去,钱副师长身边只有两个女儿。有两个女儿也不错,副师长只希望打败RB后告老还乡,回到SD老家。这几年驻军瓦沟镇钱副师长要说一尘不染也说不过去,那种社会风气不允许好人存活。钱副师长虽然不主动出击,但是疙瘩和张有贵无论做什么事都不敢忘记钱副师长,钱副师长坐收渔利,日子也过得舒心。

    刘军长每次来瓦沟镇以前,都要先打电话,钱副师长就在各个关隘路口布置哨兵,虽然抗战时期袭击刘军长的几率不大,但是首长的安全必须重视。可是半年前的一天,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刘军长突然造访。这种现象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首长突然检查防务。另外一种就是把谁撤职查办。

    那是一个大热天,钱副师长光身子穿一个大裤衩正在院子里冲凉,刘军长的汽车突然悄无声息地停在师部门口,把钱副师长弄了个措手不及。刘军长的专车是那种进口的宾利,还是几年前胡老二赠送给刘军长的,行驶在平路上声音较小,钱副师长当真没有听见。

    刘军长和蔼地笑笑,叫了一声:“钱哥,先把衣服穿上。”

    一句“钱哥”叫得钱副师长心里崩溃,这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兆头,说不定要将钱副师长的兵权收回。常见年纪大的军官收回兵权,然后在秦岭山脚修一幢疗养院,听说那疗养院跟集中营差不多,每月按时发给你给养,等于由政府把你养活起来。那是离职军官们最好的去处,军官们无所事事,整天下棋、打麻将、打牌。最糟糕的是物价飞涨,有点积蓄的还能将就,积蓄花完的只能活受罪。

    钱副师长都快哭了:“刘军长,你可不能把我送到那狗都不拉屎的地方!”

    刘军长温和地笑笑:“那能呢,兄弟遇到一点难场事,想来找老兄帮忙。”

    紧接着刘军长的勤务兵抱进来一个包裹,勤务兵把包裹放在床上解开,包裹里抱着一个睡着了的男孩。

    另外一个随身保镖提进来一袋子银元,刘军长从身上掏出来一对雕刻着龙凤呈祥的玉坠,那玉坠分作两半。刘军长说得恳切:“老兄,你不要问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肯定跟刘某人有那么一点牵连。袋子里两千银元作为孩子的抚养费,这玉坠刘某人拿走一半,他年有人拿着玉坠来跟孩子相认,玉坠合起来是一副龙凤呈祥的图案。”

    钱副师长非常庄重地把那一半玉坠收起,然后把两千银元退回。也说得诚恳:“感谢兄弟对我这么信任。从今后钱某把这孩子当作自己亲生的养活,如果掉一根头发丝,刘军长拿钱某人问罪!”

    读者可能已经猜到,这男孩肯定是刘莉莉所生!不错,这男孩正是刘军长的外孙。刘军长原来打算把孩子送到长安兴善寺寄养,当年富户人家来路不明的孩子常常送进寺庙,当然必须给寺庙主持付一笔不菲的抚养费用,十二岁以前必须把孩子带走,假如过了十二岁,寺庙就为孩子实施割礼,实施割礼的男孩就丧失了生育能力。

    可是刘军长的汽车行驶出了南门以后改变了主意,男孩子是女人的靠山,谁知道刘莉莉以后再有没有男孩?把这孩子送进寺庙刘军长有点不放心,思考了半天,决定将汽车掉头,正好钱副师长没有男孩,刘军长决定把孩子抱到瓦沟镇交给钱副师长的老婆抚养。

    过几天刘军长回到家里,对刘夫人和女儿隐瞒了把孩子交给钱副师长抱养的过程,谎称将孩子寄养在兴善寺。刘军长这样做的主要原因只有一个,避免女儿和刘夫人知道孩子在哪里常去探望,给钱副师长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钱副师长始终认为这孩子是刘军长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生的的私生子,害怕引起不必要的家庭矛盾才寄养在他家。钱夫人也是花钱买来的一个农村姑娘,对钱副师长可谓言听计从,看见钱副师长的勤务兵抱回来一个男孩,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况且钱夫人本身没有男孩,因此对这个男孩子非常在意,抚养得也非常在心,转瞬间半年过去,钱夫人跟这个男孩建立了母子间的感情,其实当年抱养孩子也很普遍。钱夫人从来没有过问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二十多岁的钱夫人对五十多岁的钱副师长还是有点害怕。

    普天下对你最忠诚的是父母,儿女们任何时候都牵挂在父母的心头。刘军长和刘夫人也不例外,半年多来他们为莉莉操尽了心。为了莉莉刘军长甚至放下军长的架子,正月初二亲自登门拜访亲家李明秋,虽然说酒桌上俩亲家慷慨激昂,女婿李怀仁为刘军长敬酒,甚至喊了刘军长一声“爸”!可是刘军长总感觉别扭,窝囊,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心酸。

    刘莉莉总算在李怀仁家住了下来,其实那本来就是刘莉莉的家!掌灯时分刘军长携夫人回到西城门外自家的寓所,看卫兵已经把屋子收拾得纤尘不染。小儿子刘诚跑出院子跟一群孩子放鞭炮玩耍。夫妻俩难得有闲工夫对坐。刘夫人突然喊了一声:“子房。”

    刘军长略微吃惊,感觉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还是原配夫人知冷知热,任何时候都不可忘记糟糠之妻。刘军长答应了一声,听见刘夫人在说:“今天你也看到了,咱们那个女婿李怀仁在装模作样,莉莉的婚事能不能保持下去还很难说。我想去长安兴善寺把那个男孩子要回来,不管怎么说男孩子就是莉莉的依托。”

    刘军长想说什么,被刘夫人制止:“你听我说完。我估计艳艳的孩子之死知道的人不多,把孩子从兴善寺抱回来以后,咱们将错就错,谎称那孩子是艳艳所生。这样不为蒙蔽别人,就为了蒙蔽李明秋一家。只要李明秋一家不知道这孩子是莉莉所生,其他一切都好说。”

    刘子房军长不可能立刻表态,刘军长必须思考妥当。当初把孩子送到瓦沟镇交给钱副师长夫人抚养就是替自己的女儿考虑,这孩子的生父很可能比刘军长的职衔高出许多。刘军长安慰夫人:“你提的这个问题太突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思考一下,行不?”

    刘军长借口晚上值班,离开刘夫人住的宅院,进入凤栖城。从除夕晚上开始,为了方便城里城外的群众进寺庙烧香、看戏、扭秧歌,城门一直到过了元宵节才开始按时关闭,正月天这一段时间晚上城门不关。看各家商铺都已经挂出了各式灯笼,凤栖城的晚上显得祥和而温馨,刘子房军长每次从凤栖街上走过总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那种感觉可心领神会而不可言传,假如凤栖是一个国家,刘子房就是“凤栖国”的皇上!凤栖城的一切专门为刘子房而设,刘子房可以颐指气使,指挥一切!

    可是此刻,刘子房有些彷徨,感觉中街道两边的灯笼扑朔迷离,仿佛荒郊野外的鬼火。那个被扔掉的女孩这阵子在那家投生?听说人死后灵魂不灭。刘子房想见艳艳,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刘子房突然有点负疚感,女孩子已经为刘子房贡献了一切。刘子房应该多陪陪艳艳,艳艳只有十八岁,十八岁,女孩子的花季。

    看得出艳艳对刘子房的回来非常感激。田中夫人卢秀荣看见刘军长回来,非常知趣地走开。刘军长伸手摸了摸艳艳的脸蛋,告诉艳艳,今晚上他不走了。陪艳艳过夜。

    当然,刘子房和艳艳不可能干那种事情,终究艳艳才生了孩子四五天。红烛扑闪,仿佛艳艳的泪眼。那个刚满一岁的小女孩爬在刘军长的肩膀上,稚嫩的小口一边叫爸爸一边在咬刘军长的脸,艳艳一边哭一边喊:“娴娴,下来!不要欺负你爸,你爸累了,让他歇歇。”

    刘子房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推心置腹地对艳艳说:“艳艳,要不然咱们先抱养一个男孩。”

    艳艳又哭了:“我会生,我能生。”

    “不是那么回事。”刘军长耐心解释,“你再生十个八个我都能养活得起,这个孩子是一个老战友的遗骨。”

    刘子房军长一直等到刘莉莉和李怀仁去长安上班以后,才把小男孩从瓦沟镇抱回。看来钱夫人和钱副师长还有点依依不舍,孩子抱走时钱夫人大哭。钱副师长能想开,当初刘军长寄养孩子时钱副师长就想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钱副师长甚至开玩笑:“兄弟,看看,我把你的儿子养得白白胖胖。”

    刘夫人决定搬回老宅院居住,为的是协助艳艳抚养刘莉莉的儿子,这个儿子暂时把刘军长叫“爸爸”,把刘夫人叫“大妈”。

    正月下旬的一天,刘军长又来到李明秋家里。对李明秋直言:“亲家,艳艳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一开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应酬,谎称是一个女孩。这阵子突然想开了,想为儿子过满月,特意邀请亲家为咱打理。”

    李明秋猛一拍桌子:“亲家,你终于从葱地(形容人聪明了)过来了,早就应该那样!”

第977章

西北地区外地来的大烟商贾以及一些部落首领一直等到正月结束,还没有看到大烟调拨的迹象,终于等不及了,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凤栖虽好不是久留之地,大家纷纷把家乡存放的大烟运到凤栖,按照比往年低一半的价格交售,然后打点行囊回家。这怪不得任何人,只能埋怨战争,战争隔断了大烟的销售渠道。有些人还替胡老二靳之林担心,这两个人也真胆大,大烟收下那么多,万一调拨不出去就要倾家荡产。

    然而凤栖城繁华依旧,丝毫没有因为大烟商贾的撤离而受到任何影响。抗日战争进入了战略反攻阶段,战场上八路军跟国民军队密切配合,大后方各地的商业往来日渐频繁,凤栖千百年来本身就是南北物资的集散地,当年除过军队物资用汽车运输,官路上还是骆驼队、骡马队为主要运输工具,常见蒙古的骆驼队驮着北方的药材、皮货以及土特产南下长安,换回布匹和日用百货。官路上虽然设卡但是不怎么检查,脚夫们路过凤栖总爱住上一晚,享受凤栖的情调和那种温柔体贴的招待。

    隆福楼虽然每过几天都要发生一次殴斗事件,发生殴斗事件的原因各种各样,大多是因为嫖客们争风吃醋。但是那丝毫也不影响隆福楼的生意。正月十五一过天气渐热,西欧式的蜡台透过薄薄的窗帘,散发出柔和的光,手摇唱机里女人们如诉如泣,把男人们的心唱碎,窗帘内影影绰绰,看见男人和女人在搂抱。

    卢师傅当年离乡背井,来到凤栖镇落脚谋生。靠自己一身苦力,在西城门外修建了瓦盆窑,靠卖瓦盆瓦罐养家糊口,老人家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嫁给军人,卢师傅下决心为三女儿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可是根本没有想到三女儿竟然嫁了年贵元这么一个混混!

    那天早晨卢秀英抱着女儿哭哭啼啼回家,向两位老人哭诉她跟年翠英在隆福楼酒馆看见丈夫年贵元跟一个**搂搂抱抱的场景。卢师傅吃不下饭了,脸色气得铁青,人一上年纪都有点执拗,同时也容易冲动,卢师傅当即从墙角里翻出来一个早年逃荒路上带的、为了防身的梭镖,要跟年贵元那混混拼命!卢师傅的小儿子当年只有七八岁,吓得哇哇直哭,卢师傅的老伴和女儿死死抱住卢师傅的双腿,哀求卢师傅不要太激动。这时,正在工棚里做活的鲁艺、李怀德、周宏利周红霞赶出来,年轻人七嘴八舌,力劝卢师傅,为了一个混混把自己赔进去不值得。况且那种场合藏污纳垢,去了以后能不能见到年贵元还不一定。

    卢师傅想想也是,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虽然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可是一条儿女一条心,三姑娘本身人软弱,绝不能让年贵元那小子仗势欺人!

    卢师傅一般不去女儿家,因为两个女儿都嫁了军人。田中自从归顺国军以后对待媳妇卢秀荣的态度大变,两口子这几年基本上没有闹什么大的矛盾,况且两个孩子田美智(田中美智子)和田一郎(田中一郎)长得聪明伶俐,一家四口人的日子过得美满和气。卢师傅虽然看不惯田中那副神态,对待大女婿也表示无可奈何地接受。至于二女婿闫培春由于工作性质的不同,基本上跟外界没有什么交往,两口子也有了一个儿子,没有听说小俩口闹过什么矛盾,除过过年过节,闫培春也不常来岳父这里。

    可是那天早晨卢师傅竟然来到田中家,让田中深感意外。老实说田中对待卢师傅这个岳丈还是非常敬重,每过一段时间都要看望一次卢师傅,卢师傅虽然对田中待理不理,但是田中不在乎,田中认为卢师傅就那种性格。

    田中家里没有炕,只有一张大床,俩口子把卢师傅让到椅子上就坐,卢秀荣为老爹爹泡好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爹,您有啥事?”

    卢师傅也不喝茶,看起来满腔怒火。他说话也不拐弯:“田中,你给咱把闫培春叫一下,有件事我要跟你俩商量。”

    田中虽然满肚子狐疑但是没有办法询问,只得请来连襟闫培春,两个人虽然没有什么交往但是基本上关系还可以,特别是那一次田中暴打年贵元,闫培春仗义执言,让田中甚为感动,感觉中这闫培春最起码是个正直之人。

    两个女婿在卢师傅对面坐定,卢师傅张口说道:“你们俩个想什么办法让年贵元那个****酒店开不下去!”

    凤栖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有关年贵元接管隆福楼酒馆之事田中和闫培春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两个女婿有点瞧不起年贵元,他们跟年贵元没有共同语言。特别是听说年贵元跟邢小蛮沆瀣一气,那个混混在凤栖城没人敢惹,还是离远一点大家安心。猛然间听见岳丈让大女婿二女婿把三女婿年贵元的生意搅黄,两个女婿感觉到年贵元可能有点太出格,卢师傅已经忍无可忍。

    田中是个直性子,当即答应:“爸爸,你怎样安排我们怎样干!”

    可那闫培春只是笑笑,未置可否。

    卢秀兰也有点放心不下闫培春,不知道爹爹要跟两个女婿商量啥,抱着孩子来到姐姐家里,原来又是关于年贵元的事情。老实说姐妹两不希望她们的丈夫为了这件事陷进去太深,她们只希望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平稳。

    卢师傅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要走,卢秀荣卢秀兰把老爹爹送回西沟畔的居屋。田中也起身要送岳丈,被闫培春拦住:“咱俩商量一下,这件事怎样处理妥当。”

    闫培春是国军的机要科长,有关凤栖驻军的内部动向尽在掌控之中。年贵元是刘子房军长重点培养的对象,主要是看上了年贵元曾经当过八路军的身份,目的是把年贵元培训成为一个为国军收集情报的特务,可能是临时改变了主意,因为年贵元不具备当特务的素质。当隆福楼的老板也是刘子房军长出的主意,为的是掌控南来北往的客人们的动向。尽管隆福楼接二连三地出事,刘子房军长都能迅速地抹平,足以证明刘军长对隆福楼特别重视。

    闫培春劝说田中不要介入这场纠纷,因为咱们面对的不是年贵元本人,而是年贵元身后的势力。隆福楼是凤栖城的一块毒瘤,咱们不要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按照田中以往的性格,这种规劝绝对听不进去。可是近年来田中也有些收敛,他必须为他的儿女和妻子着想。田中说得诚恳:“兄弟,我听你说。可是,咱们怎样对爸爸(卢师傅)交待?”

    闫培春也无计可施:“目前看来只能晓以利害。”

    那件事就那样过去,卢师傅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也不再坚持己见,田中每天都有看不完的病人,在这一点上刘军长非常开放,鼓励田中为老百姓看病,而且军队医生看病不收钱,老百姓也非常自觉,看完病后就给田中塞一个红包,开始田中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后来慢慢习以为常,因为人总得生活,物价越来越高。

    天气渐渐热了,又是一元复始。田中也变得势利,对刘子房家里的私事守口如瓶,为此刘军长还送给田中一份不薄的礼品,田中慨然收下,反正人总得入乡随俗。

    那天田中在岳父家吃完饭天已经很晚,田中明明知道岳父家院子内住了一对RB夫妻,可是田中并不跟那两个同乡相认,田中主要是担心同乡认出他的身份。一家四口刚刚进入凤栖城,城门就从身后关闭。路过隆福楼时田中也没有多想,正直的人不去哪里。

    猛然间田中听见有人大喊:“有人病倒了!”医生的职责使得田中不可能有任何犹豫,田中想都没有想就冲上二楼,只见一间房子内人都跑光了,一个人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田中把那人扶起来一看,怎么会是年贵元!?可能年贵元积怨太多,遭到了别人的暗算。好在刀子没有捅到年贵元的要害部位,田中听到年贵元在呻吟。田中把年贵元的衣服撕开,准备给年贵元进行简单的包扎,这时,邢小蛮冲进屋子,抓住田中的衣领,诬陷田中是杀人凶手!

    田中学过相扑,怎能受得了这等诬陷!两个人当下打了起来,邢小蛮跟田中原来就有积怨,恨不能把田中置于死地。那田中在邢小蛮面前武功稍逊一点,眼看着就要吃亏,千钧一发之时突然一个老婆子冲进屋子,对着邢小蛮飞起一脚,把邢小蛮从二楼踢到石头街上。

    那老婆子正是靳之琴,靳之琴的羊肉泡馍馆跟隆福楼正好斜对门,每天晚上那种靡靡之音吵得老婆子心烦,老婆子早都想找个机会把那隆福楼修理一番,那天晚上邢小蛮跟田中打斗时正好让老婆子看见,想都没想就冲上二楼,如果是别人老婆子还留一点情面,一看是邢小蛮作恶,使出绝招一脚把邢小蛮踢出窗外。

    刘子房军长早都听说过凤栖城里有一个老婆子武艺超群,今日总算亲眼所见,刘军长甚感欣慰,哪邢小蛮就得有一个人教训!可是刘军长不得不去病房里看望邢小蛮,仅仅对邢小蛮说了一句:“那种场合咱们军人去不得。”

    年贵元身上缠着绷带,看见刘军长进来心里有点激动,谁知道刘军长却说:“小伙子,事实证明你不适宜经营那隆福楼,伤好以后你干点别的,把那隆福楼交给别人。”

第978章

表面上看起来,卧龙岗山寨和郭宇村没有什么警戒,香客们可以随便去卧龙寺上香,黄河两边的老百姓可以利用冬季黄河封冻时期走亲赶集,沿途看不到有人检查,也不用担心有人拦路打劫,大家都知道这里各种势力交汇,实际上这一代最安全。

    其实胡老二靳之林都布置有暗哨,不遇紧急事件这些暗哨并不露面,两个商业巨头兼黑道老大的所有行为全在暗哨的保护之下,只是人们不容易发现。

    春节前曾有一些大烟商贩和部落头领想见胡老二和靳之林,当然他们带着不薄的礼物,大家主要是想打探大烟再有没有涨价的可能,自己种植的大烟卖价高低无所谓,有些商贩按照往年的价格收烟,看来就要亏钱,大烟收购的成本都非常高,那种亏损可不是星星点点,有些商贾们欲哭无泪,转瞬间一辈子积攒的血本就要亏完。

    可是商贾和部落头领们一到瓦沟镇就被军人们劝回,军人们的理由很简单,前面是军事禁区,谢绝参观。任凭那些外地来的客商磨破嘴皮,军人们就是不放行。大家没有办法,只得回到凤栖傻等。

    胡老二和靳之林虽然不亲自出头露面,春节前仍然派手下的管家来凤栖城看望守候在凤栖的大烟商贩。大家在一起嘘寒问暖,共同诅咒可恶的战争,是战争导致了大烟滞销,绝非人力可以扭转。

    社会本身就是一个硕大的舞台,每个人都在这个大舞台上尽情地表演,不过这一次胡老二和靳之林表演的惟妙惟肖,欺骗了看台下所有的观众。春节看起来两位巨头过得非常低调,实际上内容丰富。靳羽西专门从河东为老父亲请来了一班子晋剧布偶,有的地方叫做布袋戏,那布袋戏跟大戏差不多,有多少布偶就要有多少人来表演。大家一边耍布偶一边演唱,那种表演技巧比皮影戏还要讲究。

    胡老二听了两天晋剧,听不惯河东人那种唱腔,于是一个电话,从长安调来了线戏,线戏也算地方戏的一种,相对而言比皮影戏复杂,比布袋戏简单,关中人把线戏叫做碗碗腔,听起来曲调优美、缠绵。

    于是,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人群如梭,人们在卧龙岗山寨刚看罢晋剧布偶,郭宇村场院里的线戏又开始上演,胡老二剃着光头晃着硕大的脑袋陪岳母蜇驴蜂看戏,蜇驴蜂本不想在人多的地方露脸,但是经不住胡老二的软缠硬磨,胡老二把蜇驴蜂叫妈,叫得舒坦。

    那些用帆布遮盖起来的垛子,就是一垛垛大烟,大烟不怕蘖朽,不怕腐烂,虫不咬、老鼠不糟蹋,牲畜和家禽看都不看一眼,偶尔几只狗围着大烟垛子转圈,那是狗们在谈情说爱,那里比较偏僻,狗们喜欢在偏僻的地方******疙瘩的小妾张芳琴还没有满月,当然不能出来看戏。洋芋太忙,根本没有功夫看戏。疙瘩给娘穿上寿衣,带着两个儿子,陪娘看戏,场院内比七年前还热闹,七年前就是这种时候,漏斗子从瓦沟镇请来来喜一家三口为郭宇村唱皮影戏。转瞬间七年过去,物是人非,郭宇村经历了无数次变通组合,大家心头的伤疤已经弥合,虽然除夕夜家家都设灵堂,但那只是一种形式,人们已经没有多少悲伤。

    过了正月十五,靳之林把晋剧布袋戏打发回河东,因为天气渐热,担心黄河解冻,黄河解冻有将近一个月时间无法通航,冰面上无法行走,木船无法摆渡。可是胡老二让线戏听得上瘾,就是不放那些演员们回长安。线戏从场院搬到疙瘩家的宅院,悠扬的碗碗腔调子传到十里路以外,连黄河两岸的群山也被熏染,山的皱褶里,山桃花绽开笑靥。

    正在这时,突然间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郭宇村传开,白菜的也不知道是第几任丈夫顾俊山突然死亡,死于一次突然事件!这本来极为平常,郭宇村人见证了无数次死亡。可是,任何事件都害怕炒作,人们不禁想起了那个女人的生平以及由那个女人引申出来的故事,于是,移民部落也产生了积怨产生了忿怒,大家不约而同地认为,白菜是颗灾星!谁沾上谁倒霉。当年农村人对待倒霉事件最普遍的做法是把扫帚从大门内扔到大门外,意味着扫地出门。还有的人家把菜刀也仍出门外,意味着跟瘟神一刀两断。当然,在大门口点燃一堆火属于正常,那是村里死了人以后最常见的做法,那可能是为了驱鬼,对待突发事件,迷信主宰了人们的思维和行为。

    狼婆娘甚至来到疙瘩的宅院给疙瘩建言:不准白菜那颗灾星回村!这个世道有时很难说清,狼婆娘可能没有想过她自己一辈子命运多舛,她死了丈夫又死了儿子,是不是也算一颗灾星?可是没有人跟狼婆娘论理,有人甚至赞扬狼婆娘的壮举。

    疙瘩娘显得比较冷静,老人家首先要求疙瘩把那银桥带回家咱们自己抚养,因为银桥最早就是疙瘩捡回来的孤儿。至于怎样处置白菜,老人家建议让白菜去抽签。

    疙瘩未置可否,疙瘩对白菜没有仇恨也不表示同情。疙瘩必须首先厚葬顾俊山。顾俊山的灵堂就设在卧龙寺的山门前,前来卧龙寺上香的香客首先要祭祀顾俊山一番,白菜和银桥穿白戴孝,哭得涕泪涟涟。那一日张有贵也前来祭祀,竟然建议疙瘩将白菜活埋。

    疙瘩清楚白菜的身世,张有贵活埋白菜也不是没有道理,那白菜原来就是张有贵老爹张鱼儿的七姨太,曾经做了张鱼儿的陪葬,被栽逑娃齐贤和他的师傅豁豁从墓坑里挖了出来,这白菜也真命大,多活了十几年。当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现今已经三十多岁,三十多岁的白菜看起来还是那么娇嫩。

    那一天蜇驴蜂也来祭祀,顾俊山曾经做过蜇驴蜂的男人,说不上一夜夫妻百夜恩,蜇驴蜂对顾俊山还有那么一点怨恨,旧时代那些当过兵的男人禽兽不如,顾俊山曾经对文秀实施非礼。那白菜也算蜇驴蜂的亲家母,蜇驴蜂对白菜还是有些担心,女人虽然人生命运经历不同,多灾多难的女人都有同情心。

    兄妹俩正好在卧龙寺相遇,张有贵好像跟妹妹张凤(蜇驴蜂)夸耀,说他打算把七姨太(白菜)活埋。

    想不到张凤唾了哥哥张有贵一脸!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把哥哥骂了个狗血喷头:“张有贵你羞先人!你将你的侄女压在凤栖城里强奸,你把四姨太连同她的儿子一起暗害,你对你的两个老婆下了毒手,今天,你又出主意让疙瘩把白菜活埋。在卧龙寺你对着神仙下跪,是不是内心有愧?”

    疙瘩听见了,转身走开,那样的事情疙瘩也没有办法劝解。其实疙瘩感到解气,那张有贵就必须让他的妹妹修理!人的心态各不相同,蜇驴蜂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张有贵看看周围,周围的群山因他而笑得发颤,他转过身从拴马桩上解下带着浑身铃铛的骡子,翻身骑上,在骡子屁股上摔了一鞭,那骡子也笑得发颤,讥笑张有贵的愚顽。

    埋了顾俊山的那天早晨,蜇驴蜂特意坐上女婿胡老二的宾利车,来到卧龙岗山寨,把白菜接回自己家里。蜇驴蜂可不管什么忌讳,也不看任何人的眼色,蜇驴蜂让白菜和孩子们把孝服脱下来塞进炕洞里烧掉,蜇驴蜂对白菜说:“从今后把那个死人忘记!”

    然后,蜇驴蜂让齐结实齐壮实、文英文爱一起跪在地上给白菜磕头,并且教训四个孩子:“白菜才是你们真正的娘亲!”

第979章

二月,天气骤然变暖,从黄河上游奔涌而下的浮冰互相撞击着、咆哮着,一泻千里,由于昼夜温差较大,浮冰时而集结,形成巨大的冰山,时而消融,在潜流暗涌的推动下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场面蔚为壮观。

    一冬无雪,不过人们并不像一九四二年那样恐慌,去年入冬前几场秋雨,土壤墒势尚可,还感觉不来干旱。

    黄河经过半个多月的日夜咆哮,终归平静,河水一下子变得清澈见底,能看得见一群群柳叶鱼在水中漫游。下旬,天随人愿,淅淅沥沥下了几天春雨,草木发芽,满世界一片翠绿。

    靳之林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新的内容,每日早晨起来照样打拳,然后吃饭,吃完饭便在卧龙寺山门前的石桌上跟明善和尚对弈。两个老人下得是那种黑白相间的围棋,很少有人看懂,也不知道谁输谁赢,一盘棋往往下几个时辰,看样子双方落子都很谨慎。只是偶尔秀花秀气出来,给两人的茶杯续水。奇怪的是秀花秀气的两个儿子鲁无能鲁无忌坐在两个老人的两边,双手捧着脸颊看得出神,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反正两个老人下棋下到什么时候两个孩子就看到什么时候。

    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是明善和尚给起的,不知道为什么叫做无能无忌,可能跟佛家四大皆空有关系。不过卧龙寺建立起来以后明善和尚和秀花秀气有了归宿,再不需要到处流浪仰人鼻息,虽然寺庙建在深山,依然香客不断,黄河东岸也有信徒前来上香,卧龙寺因黄河而驰名。

    胡老二终于等不及了,说他回长安转转。靳之林也不远送,只是叮咛胡老二:“不可久住,赶快上来。”

    胡老二走后靳之林嘱咐疙瘩:“组织人力给咱制作十几副木排,”

    疙瘩精神大振,这证明大烟调拨有期,看样子靳之林比胡老二老辣,胡老二是个大老粗,靳之林是一代儒商,靳之林做事既有策略又有谋略,到任何时候都不慌不忙。

    秀花秀气自从动了手术以后,人不再那么臃肿,脸上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两个女人穿着皂衣却蓄着长发,可能也清楚今生今世将跟青灯古佛为伴,整日里把卧龙寺打扫得纤尘不染,有时,人的某些功能与生俱来,也可能心有灵犀,高人指点,秀花秀气竟然慢慢地学会了一些佛家谶语,香客们最喜欢听那些是似而非的说教,你越高深莫测他们越信以为真,偶尔有些预言应验,便被香客们无限扩大当作神话传播,而且越传越远,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知道卧龙寺出了两个女神仙,这两个神仙得了菩萨的真传,百灵百验。

    春雨过后,杳杳白云顺着山脚升腾,卧龙寺被白云缠绕,山上虽然没有古柏参天,却也一片翠绿,一胖一瘦俩个老人对弈,童子献茶,如临仙境。

    远远地,从河东过来一彪人马,河水及膝,黄河到了一年之中鲜有的枯水期,十几个人骑马涉水而过,转瞬间上了卧龙岗山寨。

    靳之林跟明善仍在对弈,对河东过来的客人待理不理。那可是一场意志的较量,一场心理战役。靳之林肯定知道那些人过河西来干啥,首先横眉冷对。

    客人们还是由靳羽西带领,曹武直出来接头,靳羽西也不敢打扰老爹爹跟明善下棋,把客人带到卧龙岗山寨的大厅,仆人给每个客人面前摆一只大碗,然后提一只长嘴铜壶,那种倒茶的姿势带着某种炫耀,仆人站在离桌子很远的地上,茶水在半空里划出一条弧线,很快给大家把茶水斟满,桌子上不见洒出来一点。

    带头的客人留着八字胡,一看就知道是个东洋人,看样子客人有点恼怒,恼怒靳之林的傲慢。不过东洋人不敢发火,他知道他到了什么地方。山下簸箕掌炮团的炮管直指蓝天,这里可是中国人的地盘!

    客人们用完茶后,紧接着安排吃饭,吃饭也是由曹武直负责全面招待,吃完饭后大厅打扫干净,才见靳之林慢悠悠地走进来。

    东洋人早已经迫不及待,把他来河西的目的说了出来,第一是决定把河东的煤矿全部盘给靳之林经营,第二才是调运大烟。东洋人要靳之林开价,他们计划把河西的大烟全部调完。

    靳之林在心里骂道:“我们中国人的矿山反过来盘给中国人,****八辈子祖先!想用煤矿来做诱饵,目的还是调运大烟!你这手段并不高明,让人一眼识破,靳某人可不是你们随意玩弄的小孩!”

    不过靳之林并不说破,表面上嘻嘻笑着:“河西的大烟靳某虽然入了股份,但是股份不多,主动权掌握在别人手中。靳某只能给你们从两边说和,具体成交还要你们跟股东签订合同。至于河东的煤矿之事,靳某目前没有那么多的资金,暂不考虑。”

    儿子靳羽西不敢插言,靳羽西对接管河东的煤矿最热心,可是老爹爹肯定有他的想法,也许这里边东洋人有诈。看起来老爹爹这半年住在河西主要是钓大鱼,靳羽西知道东洋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十几个客人就在山寨住了下来,山上二月底的夜晚并不太冷,疙瘩从凤栖拉回来许多崭新的被褥,客人们就住在大厅里边,不过靳之林告诫东洋人,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山寨,客人们随便乱动靳某人不保证客人的安全!

    胡老二听说河东过来客商,即刻从长安赶了回来,靳之林跟胡老二商议,这一次跟东洋商贾谈判大烟生意,胡老二跟靳之林都不宜出头。

    搁往日胡老二总要问个为什么,可是这一次胡老二也显得老练,胡老二反问靳之林:“胡某想,靳兄已经物色下人选。”

    靳之林侃侃而谈:“是这么回事。河东的煤矿东洋人经营不下去了,想用煤矿的经营权来换取大烟,靳某不会那样傻,煤矿的经营权本来就属于咱们国家。不过靳某的家在河东,目前还不想跟东洋人弄僵,这一次谈判烟土生意靳某就不参加。靳某考虑贤弟也不合适,贤弟主要是性格太直,咱为了做生意,不是跟人家赌气。所以,这一次跟东洋人谈判,李明秋跟疙瘩出头比较合适。”

    胡老二击掌道:“还是老兄想得周全!见鳖不捉神仙怪罪,这一次把柄全在咱们手里,让那鬼子知道,铧是铁铸的!

    (方言,相当于硬气之类)”

    李明秋做梦也没有想到,靳之林这样瞧得起他自己,那李明秋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又从狮泉镇请来了姜秉公,姜秉公和李明秋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老腿子眼镜,牛鼻梁子千层底布鞋,而那疙瘩则是短衣短裤,缠着腰带,两支盒子枪别在腰间,一身土匪打扮。

    那一日山寨上的弟兄把大厅打扫干净,桌椅摆成两军谈判的式样,几辆汽车把李明秋一行拉上山寨,那李明秋真会装模作样,身后竟然跟一个书童,书童跳着两匦线装书,看起来不类不伦,不知道像个什么角色。

    谈判开始,李明秋首先发言,老先生竟然翻开孔子的论语,念道:“圣人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曾子曰,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子乎也者,念得东洋鬼子瞪起了眼睛,虽然不懂,却也肃然起敬,看样子这几个老学究绝非平常之人,必须认真对付。

    最后,李明秋让下人挑进来两筐子烟土,那些烟土成色分明,等级毫不含糊,李明秋一一报出售价,看样子没有商量的余地,然后很客气地说:“做生意讲究诚信,一桩买卖两家情愿,一手钱一手货,你们用船把银子运过来,我们用船把烟土运过去。决不食言。”

第980章

张有贵被妹妹张凤(蜇驴蜂)一顿臭骂,也不还嘴,翻身骑上带着浑身铃铛的骡子,在众人的哄笑中离开卧龙寺,回到瓦沟镇,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躺进躺椅里摇晃,一边品茶一边在想,今日里让疯狗咬了一下。

    可是这只疯狗张有贵不敢惹,张有贵惹不起周围所有的人。张有贵这个财主当得窝囊,甚至连妻弟张狗儿都敢欺负张有贵!张有贵不得不忍气吞声,张有贵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张有贵关门闭户想了几天,感觉中自己还是没有实力,也没有靠山,全得靠自己打拼,张有贵虽然把女儿送与疙瘩为妾,但是自从血衣事件发生以后,疙瘩明显地疏远了张有贵,张有贵也能感觉得来,所以不常去女儿家里。

    人有时容易得意忘形,猛然间听得老爹爹七姨太的男人死了,张有贵感觉解气。有关七姨太死里逃生的过程张有贵早都听说,可是那种年月自身难保,根本无法顾及其他。也许是老天报应,使得七姨太死里逃生以后一连死了几个男人,张有贵去卧龙寺主要是看热闹,看见那白菜穿白戴孝跪在顾俊山的棺材前痛哭,心里不知道怎么搞得涌上来一个恶毒的念头,竟然纵容疙瘩把那个女人活埋,让妹妹蜇驴蜂逮了个正着,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完全是自找苦恼,怨不得别人。痛定思痛,这人必须要有实力,要有靠山。就像李明秋跟刘子房当亲,疙瘩跟邢小蛮结拜,张有贵虽然在瓦沟镇还架子不倒,其实那些土豪们把张有贵根本就没有在意,张有贵不具备李明秋和疙瘩的人气和能量,更没有那么大的实力。大家只是认为张有贵可以利用,凡事不可能依靠张有贵。

    可是张有贵毫不自知,那种想进入上层社会的欲望相当强烈,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缺,缺少的正是金钱。

    进入二月,天气渐热,瓦沟镇的农民们看见那一垛垛大烟仍然没有调走,大多数人都不打算再种植大烟,加之粮食不断涨价,种植大烟风险太大。瓦沟镇周围的土地原来基本上全都属于张有贵一家,张鱼儿在世时自己雇用长工种植一部分,大部分土地出租。近几年大家都种植大烟,张有贵收购大烟时也扣回一部分地租,由于大烟价值很高,农民们也不在乎。可是大烟的收购价猛然间降下来一半,再扣除地租农民们就有点吃不消。开春时大多数农民都来跟张有贵退地,无非是打一声招呼,种点粮食够吃就行,多余的土地不愿意再种。张有贵这几年也不种庄稼,张有贵跟疙瘩收购大烟挣大钱,看不上种庄稼土里刨食,土地退回来就要荒芜,为此事张有贵也有些发愁。

    街面上收烟的摊子还没有撤离,总有一些农民们褡裢里背一点大烟前来交售。那一天蔺生根找张有贵来辞职,蔺生根说得也有道理:“大烟交售的人越来越少,收购摊子前用不了那么多人,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的费用,加之麦子返青,五十亩麦田锄一遍也需要一些时日,还要种秋庄稼,我可能顾不上给你再收大烟。”

    张有贵突然感觉到蔺生根是个实在人,去年以来收购大烟兢兢业业,在等级上把关很严,目前大烟还没有调走,不知道疙瘩以后给张有贵怎样结算?往年收购大烟由于挣钱很多,最后结算时疙瘩非常慷慨,即使作一点弊也不容易发现。这个社会没有人对你真心,你对别人再真心也是枉然,那疙瘩向来瞧不起张有贵这个岳丈,何不在大烟调拨问题上做一点手脚,这么多的大烟疙瘩也很难发现。

    张有贵跟媳妇花儿住在中院,张有贵的三个妈妈和侄子都住在后院,女儿和侄女出嫁以后,后院的屋子也空下来许多,张有贵的大侄子张芳明也已经十四五岁,按道理可以帮助张有贵跑腿,小孩子也很听话,一直跟上大奶奶生活,可是张有贵可能也是心理因素,怎么都感觉张芳明不顺眼。张有贵二哥张德贵的两个孩子较小,男孩子张芳华十岁女孩子张芳瑞只有八岁。二嫂是几个孩子唯一活着的妈妈,不过二嫂从来不多事,每天光知道在厨房帮助厨师干活,跟个佣人一样。张有贵的二娘才吃饭不管事,光知道教自己的两个亲孙子学三字经。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底,必须让那张有贵找不出借口,大家才能平安,过一天孩子就会长大一天,不管怎么说这幢院子有老大老二的份额,他张有贵有再大的本事都无法独吞。

    张有贵把蔺生根请在后院,坐在三娘(张有贵的亲娘)的炕上,让三娘到厨房炒几个菜,然后对三娘说:“你到中院帮花儿照看孩子。”三娘何等聪明之人,知道张有贵跟蔺生根有要事商量,故意把三娘支开。

    三娘走后张有贵举杯相邀,说出一番肺腑之言:“咱俩年纪相当,按辈分我把你叫叔,这里没有别人,容兄弟叫一句‘老哥’!”

    蔺生根走南闯北,知道张有贵有话要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顺水推舟:“兄弟,你叫咱老哥亲热,叫叔叔反而别扭。”

    张有贵感叹一声:“这人倒霉了屎壳螂都敢绊脚!这几年尽受了别人些污水点子(方言,相当于受气),前几天在卧龙寺又受了亲妹子的一顿奚落,你知道这是为啥?是咱没钱!人一旦有钱就没有人敢欺负!”

    蔺生根虽然满肚子疑惑,但还是不住地点头:“就是就是,老兄我也深有感受,替人赶了一辈子脚,到头来一无所有。”

    张有贵突然话题一转,说得推心置腹:“这半年多,咱们收购大烟,压级压价,压秤,为了啥?为了多挣几个。但是至今大烟没有调走,谁知道以后给咱们怎样结算?兄弟看你是个实在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偷粮食的老鼠!兄弟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咱们,必须给自己留一手!”

    蔺生根点头,心想这张有贵也给他女婿疙瘩的碗里下蛆。那张狗儿也偷走不少,狗儿娘也不知道狗儿把卖了大烟的钱存到哪里,这些人全都吃里扒外,一个比一个心黑。

    不过蔺生根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你张有贵敢亏任何人,绝对不敢亏蔺生根!因为蔺生根掌握着你张有贵的底细!蔺生根年纪不大,狗儿娘也有生育能力,一年半载能日一个娃崽最好,张狗儿心狠手辣,绝对不是咬狼的狗!

    两个人商量,怎样把堆垛在场院里的大烟转运出来一些,存放在一个人不知晓的地方,这种事情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那一段时间正好张狗儿也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个孩子人不大心大,做什么事从来跟大人不商量。蔺生根每天夜里都不睡觉。按照张有贵的旨意把大烟偷偷地转运到一个山洞。那可是一件苦力活,一麻袋大烟一百多斤,扛起来非常费力,一晚上上山下山七八个来回,把蔺生根累得跟骡子一样喘气。不过钱眼里有火,蔺生根就那样一直坚持到底。

    三月,大烟开始调拨,首先调拨瓦沟镇的大烟。不过这一年疙瘩负责黄河岸边大烟的转运,由李明秋负责跟张有贵结算,李明秋给出大烟统一的接收价格,连张有贵也认为那接收价格合理,按照接收价格结算张有贵能比往年多挣许多钱。

    这么说来蔺生根转运大烟都是白干,场院里堆垛的大烟绝对能抵得上疙瘩收购大烟时垫付的烟款。

    张有贵不敢慢待李明秋,把李明秋当作神仙一样侍奉,那李明秋吃饱喝足,这才说:“有贵,过来,听姑父说,把你藏匿在山洞里的大烟运下山,你转运大烟时有人跑到疙瘩哪里告状。咱们都是搭伙求财,你这样做等于给你的女婿疙瘩的脖子底下支砖。”

第981章

狼婆娘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虽然死了两任丈夫两个儿子,可是内心里仍然不糊涂,知道怎样处理好自己的家务。

    首先是大儿媳妇春花,大狼可能是那一年郭宇村十七条汉子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之中最幸运的一个人,听说在太行山八路军的队伍里边当了一个不小的领导,不然的话不会娶一个八路军女兵作为自己的“革命伴侣”。而且大狼竟然敢带着自己新婚的“爱人”明目张胆地回到郭宇村探亲,甚至敢于公开自己和前任媳妇春花之间关系。当年那种现象比较普遍,陈世美那样的人物屡见不鲜,甚至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倾诉家里的糟糠之妻是“父母包办”。

    大狼带着自己的革命伴侣在家里住了一夜,那个女军人丝毫也不介意自己第三者的角色,跟着大狼昂首挺胸地离开郭宇村,甚至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大狼走后狼婆娘最害怕春花改嫁,因为春花不但要抚养自己的儿女,还要照顾二狼三狼的遗骨甚至还有豹子的女儿,板兰叶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板兰叶为豹子生了一个儿子,生了儿子的女人很快成为这个家庭的中心,小女孩为了获得豹子的恩宠不惜使用一起手段把姐姐板兰根逼得离家出走。

    要不是公爹漏斗子突然死亡,板兰叶的阴谋很可能得逞。人的欲念有时候产生于瞬间,谁也不知道那漏斗子竟然鬼迷心窍,竟然想把狼婆娘跟前夫的几个孙子毒害致死,也许他感觉到那些孩子们全是累赘。事情败露之后漏斗子无脸活人,自杀身亡。

    一年前的往事。那阵子板兰根已经离家出走几个月时间,那几个月板兰根一直住在撇撇沟驿站,板兰根在等待蔺生根,蔺生根说好跟板兰根结为夫妻,回到关中老家夫耕妇织,相随相伴了却残生。

    可那蔺生根一去不复返,让板兰根在驿站久等,时间一久难免跟脚夫发生那种事情,直到那一天豹子受狼婆娘之命来撇撇沟接板兰根回家,豹子也不知道板兰根已经怀孕。板兰根重新回到豹子身边也是出于无奈,那一阵子板兰根已经走投无路。

    豹子主要是根据娘的旨意来接板兰根回家,豹子始终不能原谅板兰根跟她亲哥哥板胡在一起的苟且之事,甚至还生下了憨面子,那憨面子被狼婆娘扔到树林里喂狼,谁知道竟然被良田爷捡回来放进狗窝里吃狗奶活了下来。三官庙开光之时刘媒婆又把憨面子抱进三官庙抚养,憨面子现在也六七岁了,长得人前面后,但是心里不糊涂,能帮助刘媒婆干一点简单的家务。

    板兰根决心把肚子里的野孩子生下来,因为豹子不可能跟板兰根和好如初。板兰根需要一个健康的男孩,有了男孩子板兰根才有盼头。就在板兰根临生孩子的前一个月,板兰根又从家里出走,不过这一次板兰根没有走远,而是住在离村子不远的一个山洞里边。板兰根住进山洞里也有人照顾,刘媒婆和春花常来看望这个不幸的女人。春花同情板兰根的遭遇,两个女人同病相怜。刘媒婆也一生坎坷,把板兰根当作自己的女儿对待。

    板兰根终于如愿以偿,生下一个儿子,不论这个孩子的亲爹是谁,板兰根却实实在在是这个孩子的娘亲!生下孩子不久,板兰根的婆婆狼婆娘也来山洞里看望板兰根,甚至动员板兰根搬回家里去住。狼婆娘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因为狼婆娘一大堆孙子需要有人照顾,二狼跟三狼媳妇全都为自己找了男人,跟着男人出走,虽然有时也回家来看望孩子,只是看一下就走,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睡全靠春花一人经管。狼婆娘担心大狼媳妇跟林秋妹张东梅一样,也为自己找一个男人出走。板兰叶根本不会照看这么多的侄子侄女,狼婆娘没有长三头六臂,根本照顾不过来这么多的孙子。

    思前想后,狼婆娘决定把板兰根接回家,为的是稳住春花的心。狼婆娘甚至允许春花为她招赘一个男人进门,只要春花不离开这个家,狼婆娘就感觉心里安稳,日子就有盼头。

    可是板兰根不会回去,板兰根接受不了豹子的冷漠和自己亲妹子板兰叶的挖苦,板兰根刚刚能够下地行走,就背着孩子开始收拾爹跟娘住过的老屋。板兰根唯一剩下的小弟弟板匠也开始懂事了,常来帮助姐姐干活。刘媒婆不会阻止人家姐弟俩相处,可是刘媒婆担心板匠从三官庙回到板兰根身边,板匠不但会招呼香客、还会割烟,割烟不论人大小,米六一割烟割不过板匠。

    板兰根也有那种心意让弟弟板匠跟她住在一起,姐弟俩互相有个依靠。可是板兰根也必须为刘媒婆考虑,板兰根坐月子前后多亏了刘媒婆照顾,人总不能昧了良心,板兰根对刘媒婆说:“我住在村里每天需要吃水,让板匠每天给我从老婆尿尿狗担两瓦罐水,我再不会让板匠替我干其他。”

    可是刘媒婆也知道板兰根必须要生活,郭宇村这几年人们吃粮食几乎全部到瓦沟镇去籴,没有生活来源寸步难行。狼婆娘家那么一大堆孩子,前几年一点积蓄可能早已经花光,靠豹子一个人养活全家确实困难,狼婆娘对板兰根话虽然说得温暖,但是不可能给板兰根生活费用。板兰根不靠板匠割烟靠谁?

    正在无奈之时板兰根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男人,那男人非常干练,一看就知道是条江湖汉子,老实说板兰根对找男人已经不太热心,男人都是一些白眼狼,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板兰根对那个男人抱着一股戒心,问得生硬:“你是干啥的?”

    那男人反问道:“怎么家里光有你一个人?”

    “我男人死了!”板兰根接着补充道:“寡妇晦气。”

    那人从身上掏出来一只瓶子,接着告诉板兰根:“我想买你的人奶,这一瓶子奶一个银元,你把奶挤下放在一个固定地方,我取奶时把银元压在瓶子底下。”

    板兰根顺口问道:“那我的孩子吃啥?”

    那人又说:“你如果愿意成交,明天我白送你一只奶羊。”

    板兰根又问:“是不是你的孩子没奶吃?为什么不给你的孩子吃羊奶?”

    那人说:“至于其他你就没有必要知道,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还有,这件事就你知我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板兰根确实需要钱,板兰根也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任何人,告诉别人反而丢人。当年虽然说粮食涨价,一斗谷子也最多一块银元。先试几天再说。板兰根又问:“瓶子挤不满怎么办?”

    那人回答:“不可能挤不满,只要吃好,奶水越挤越多,不过坚决不能兑水。一只羊一天产三四斤羊奶,孩子喝不完的羊奶,你也可以喝。”

    看样子这个人经常干这事,对所有的程序都非常熟悉。不管怎么说有了固定收入就不心慌,孩子吃羊奶跟吃人奶一样,板兰根说:“咱们说话算数,你先付我一块银元。”

    那人掏出一枚银元放在炕沿上,然后说:“我来以前已经观察过,你家房屋后边有一颗大树,树身上有一个树洞,你每天把瓶子放进树洞里,我来取。”

    以后半年多时间,板兰根每天都有一块银元的收入。这件事不会没有人知道,因为疙瘩每过一段时间就打发安远给板兰根送来一袋子洋面几斤猪油,听说猪油吃了下奶。刘媒婆开始非常疑惑,这板兰根是不是和疙瘩还有关系?仔细观察了一段时日,终于发现了板兰根的秘密,早都听说卧龙岗山寨住的那个河东来的大烟贩子(靳之林)喝人奶,看样子传言属真,不过大家都替板兰根保密,反正人人都需要活命,各人的活法不同。

第982章

女人管理男人也是一门学问,有些女人能把男人管理得服服帖帖。

    张芳荣本是张有贵的大侄女,那一年被三大(爹)张有贵骗到凤栖城烟花巷里***张芳荣从此后对张有贵有了刻骨仇恨,最初那一阵子只想把张有贵置于死地!可是女孩子报仇真不容易,张芳荣曾经满腔委屈地向姑姑蜇驴蜂哭诉,希望姑姑能为她伸张正义。可是蜇驴蜂对待自己的大侄女不冷不热,那一阵子蜇驴蜂本身也有一大堆麻烦事缠身。

    张芳荣非常失望地从姑姑家里回到瓦沟镇。半路上张芳荣一边哭一边想:谁替我杀死张有贵,我就嫁给谁!

    那是巧合,也可能是缘分。张芳荣正走间遇见了疙瘩的保镖林丑牛,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就那样在荒郊野外展开了博弈,张芳荣看上了林丑牛的高大和威猛,毫无来由地要嫁给林丑牛。林丑牛也能猜得来这姑娘肯定受了什么刺激,不过男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张芳荣长得不赖。相互间没有任何预热,也没有任何卿卿我我地表白,就相随着来到一处山洞,褪下裤子干起了那种事情,想不到那山洞是一个野猪窝,两个人差一点让野猪吃掉。

    可是小俩口结婚以后张芳荣改变了主意,张芳荣不想让林丑牛去冒险,就想跟林丑牛在一起过一种安安稳稳的日子。小俩口在疙瘩和弟兄们的协助下,在瓦沟镇的半山腰修建起了一幢茅屋,过起了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据说人的运气与生俱来,是前世积德所致。不管怎么说林丑牛修建的茅屋地下是一座古墓,林丑牛从那古墓里挖出来两尊铜鼎,围绕那铜鼎演绎出一场惊心动魄的博弈,瓦沟镇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洗劫。可是林丑牛没有那么贪心,把那两尊铜鼎交给疙瘩,疙瘩也算对得起这个兄弟,分给林丑牛两千两黄金,当年一两黄金值一百银元,可惜林丑牛跟疙瘩一起把黄金全部兑换成纸币。

    瓦沟镇被一群疯狂的淘宝者盗挖得面目全非。林丑牛跟媳妇张芳荣一起,抱着新生的儿子,来到郭宇村安家。那张芳荣精于算计,又通过零敲碎打的方式,把那些纸币倒换成银元,装进老瓮里埋到地下。当年郭宇村除过疙瘩可能就数林丑牛富有,可是小两口生活得非常低调,从来不在人面前炫富。

    张有贵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得了二十万现金,可是张有贵始终跟林丑牛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关系,人干了亏心事总是心虚,张有贵在林丑牛面前有一种胆怯一种自卑,不过林丑牛好像并不清楚张有贵曾经对张芳荣施虐,张芳荣不愿意让自己的丈夫身上沾染血腥。

    疙瘩有时也很奇怪,这小俩口真的拿得沉稳,看起来日子过得平常,就连点一支蜡烛也要算账,他们把那么多钱干了什么?疙瘩跟林丑牛应该算作连襟,虽然杨九娃死后卧龙岗山寨再没有排位,可是那林丑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占据老二的大位。有时,弟兄们把林丑牛叫“二哥”,林丑牛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千万不可那样,让大哥听见了不好。”

    林丑牛始终把自己放在一个伙计的位置上,无论干什么事都不主动出头露面,行为处事比安远还低调,时间一久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这个林丑牛看起来人高马大,实际上胸无大志。

    其实林丑牛并不是胸无大志,而是林丑牛害怕老婆。张芳荣总结了大大(爹爹)和二大(二爹)的死因,得出了一条结论,是非皆因多开口、烦恼全为强出头。别看疙瘩和李明秋现在风头正旺,一旦遇到风吹草动那些人说不定就要倒霉。凤栖城那些头面人物大都没有好下场,为人处事还是低调一点稳当。

    那林丑牛原来是铜川煤矿的一个煤黑子(挖煤工人),也是因为闯下弥天大祸走投无路才上了北山当了土匪,想不到半路上捡了一个如此贤惠多姿的媳妇,现今又有儿子又有银钱,心里头感觉滋润,对媳妇的话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违抗半分,媳妇的教导就是圣旨,五大三粗的汉子让一个嫩媳妇调理得服服帖帖。

    其实男人就需要女人来管理,只是管理的办法不同。常焕生管理安远的办法是简单粗暴,稍微不听话就拧耳朵。那种办法也行之有效,南方小伙子对待常焕生也很忠诚。

    可是张芳荣就不相同,张芳荣念过私塾,知道三字经,还会那么几句论语,反正是个知识人,有知识的女人就是与众不同,首先摒弃了农村女人那种俗气,一招一式都显得有教养,恰到好处。

    就拿俩口子睡觉来说,一般的农村女人脱了裤子就干,席签扎进尻子也不在乎,有时女人正在案板上擀面,男人想干那种事情,就从后面把女人抱住,褪下裤子从后边给女人插进去,女人一边擀面一边像猪一样哼哼。反正俩口子做那种事情只要没人看见,采取什么方式方法都行!

    可是张芳荣却不相同,每天晚上必须等孩子睡着了以后,然后给褥子上铺一块白布,她自己脱光衣服睡在白布上,才准林丑牛爬上身,而且每天晚上只准干一回,想干第二回必须张芳荣有那种兴趣。也可以这么说,林丑牛在夫妻的房事上没有主动权,没有主动权的男人对女人又害怕又敬畏。

    其实女人对那种事情的要求有时比男人还迫切,张芳荣的过人之处就是善于控制自己的欲望,这个女人肯定有更大的野心,女人知道她的弟弟张芳明年纪还小,还不到跟三大(爹)张有贵分庭抗礼的时机,张芳荣也知道张有贵这几年干了许多恶事,在瓦沟镇活得没有人气。别看张芳荣现今在郭宇村蜗居,张芳荣做梦都想在瓦沟镇重振大大(爹爹)张富贵在世时的雄风,在瓦沟镇建立自己的金元帝国。

    张芳荣平时也不去姑姑蜇驴蜂那里闲坐,更不去妹妹张芳琴那里串门,虽然大家都是从张家宅院长大,但是在郭宇村行若路人。只有在疙瘩给大家分饷银时,张芳荣才抱着孩子,嘻嘻哈哈跟疙瘩开几句玩笑,然后看着林丑牛把褡裢驮上马背,夫妻俩驮着银元回家。

    下雨时大家没事干,几个弟兄围在疙瘩家前院赌钱。那种赌钱是一种玩耍,输赢都不在乎。疙瘩知道林丑牛没钱,张芳荣管理很严。疙瘩给了林丑牛一些钱让林丑牛试试手气,当年一般农村赌钱就是押宝,普通人一看就会。

    突然间张芳荣抱着孩子进来了,大家都替林丑牛捏一把汗,因为林丑牛在卧龙岗山寨也可以说排行老二,可是回到家里怕老婆出名。林丑牛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尴尬地站着,等待老婆处置。

    谁知道张芳荣哈哈一笑,然后说:“这摇宝我也会。”

    接着伸手向林丑牛要钱:“把你剩下的钱给我,我也赌俩把。”

    弟兄们看得瞪眼,当年农村那种偷鸡摸狗之事虽然每天都在发生,但是还没有见过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赌钱。

    林丑牛向老婆告饶:“下雨天大家没事,这又不是大赌,输赢都不伤脾气,你可不要让大家扫兴。”

    谁知道那张芳荣把孩子让林丑牛抱着,自己当起了宝官,很有那么一种气魄地捉住骰子碗摇了几下,然后说:“开始,押!”

    那些弟兄们感觉新鲜而有趣,于是大家都饶有兴致地把钱押了进去,开宝了,张芳荣非常娴熟地把该赢的钱搂到自己身边,该输的钱赔给赢了钱的弟兄。

    大家兴趣上来了,跟这漂亮的娘们赌钱很有意思。不大一会儿功夫,张芳荣竟然赢了一堆钱。

    可是那个女人把赢得钱也不拿走,而是很豪爽地说:“这些钱弟兄们喝酒。”

    张芳荣转过身很温和地对林丑牛说:“咱们回家。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小俩口冒雨回家了,弟兄们半天回不过神:“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赌博?”

    回到家里张芳荣把儿子放到炕上,然后把洗衣服的搓板放在地上,猛然间对着林丑牛大喝一声:“跪下!我看你越学越坏,竟然敢私自赌钱!”

    林丑牛不敢不跪,担心晚上张芳荣不让他上炕。林丑牛跪在搓板上低头忏悔:“再不敢了。”

第983章

过完春节不久,张狗儿就从家里出走,究竟去了哪里并不清楚。连狗儿娘也感觉奇怪,这十五岁的孩子无论干什么都不跟家里人商量。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不过狗儿娘心里很着急,担心孩子出什么意外。

    二月下旬,大烟开始调拨的时节,张狗儿从外地回来了,回来时赶六匹骡马,骡马背上驮着食盐,奇怪的是竟然还给自己带回来一个女子娃,看两个人那种黏糊劲儿,不用说这一对年轻人已经“那个”了。

    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十五岁的男孩子已经知道男欢女爱,那种预热的过程极其暂短,只是问一句:“你看上我不?”看上就意味着相爱,再不需要山盟海誓,两个人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褪下裤子干起了那种事情。穿上裤子就成了夫妻,男孩子走到哪里女孩子跟到哪里。

    蔺生根帮忙把食盐驮子抬下,问狗儿:“你是不是也打算赶脚?”

    狗儿回答:“我看不上赶脚那活路。”

    蔺生根不解:“那你买这么多骡马干啥?”

    狗儿回答:“种田。”

    蔺生根知道张狗儿城府很深,这孩子肯定已经规划了许久,才做出这重大的决策。蔺生根一言中的:“种庄稼肯定不划算,是不是想种大烟?”

    张狗儿把鞋脱下,那鞋已经前后开了窟窿,顺势喊道:“雅子,给咱拿一双新鞋。”

    那叫做雅子的女孩嗨了一声,从一条褡裢里翻出一双军用的黄牛皮鞋,看样子还没有穿过,说不定是新买的。张狗儿顺势就要穿上,那女孩又说:“把脚洗一下再穿。”

    雅子去端水,狗儿妹妹小猫把脸盆夺过来,把雅子叫嫂子:“嫂子,你累了,歇着,我来端水。”

    张狗儿一边洗脚一边跟继父蔺生根啦话:“大(爹),你猜对了,这周围的山坡地都荒着,咱雇几个人把荒芜的土地全部种成大烟。”

    狗儿娘擀面。当年凤栖种的小麦是那种红线麦,产量低,但是很劲道,女人们能把面擀得薄如纸、细如线,下到锅里仍然煮不断,捞到碗里,调上油泼辣子、葱、蒜、韭菜,醋和盐,小伙子一顿最少能吃三老碗!

    看得出妈妈对张狗儿引回来这个媳妇很满意。这女子很实在,是个过日子人,但是狗儿娘心里也有疑惑,看样子这女子比狗儿年龄大,不知道他们怎样认识?

    饭做熟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那个叫做雅子的女子一点也不生分,把狗儿娘叫“娘”,把蔺生根叫“大”。吃完饭娘把屋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对狗儿说:“我把小猫和叶子带到那边去睡,你跟你媳妇就睡在咱家,过两天咱们再商量给你俩圆房。”

    狗儿却对蔺生根说:“大,这几头牲畜今晚先在姐夫家喂一晚,要你照看,明天我想给咱院里盖牲畜圈,把姐夫家不用的石槽抬过来,如果咱俩顾不过来,雇一个老汉给咱喂牲畜。这几头骡马如果不够用,我还想再买几条牛。”

    蔺生根知道狗儿有钱,狗儿去年冬天偷偷卖了几个月大烟。但是张有贵这几天心里正犯病,老怀疑是张狗儿给疙瘩告密,揭发张有贵偷偷地藏匿大烟。蔺生根原来也认为张狗儿告密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张狗儿回来以后,蔺生根又感觉不像是狗儿告密,张狗儿这一个多月就不在家。

    蔺生根有些为难,蔺生根不想让张有贵知道张狗儿回来。因为两个人本身就对火不吹(方言,相当于矛盾很深),看样子姐夫和小舅子有些误会,无论张有贵和张狗儿对蔺生根来说都得罪不起。

    张狗儿看出继父为难,于是说:“要么我去找他张有贵。就不相信姐夫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

    蔺生根只得告诉狗儿:“你走后张有贵也让我藏匿了一部分大烟,不知道怎么让疙瘩知道了,大烟这几天开始调拨,李明秋直接跟张有贵结算,你姐夫老怀疑是你告的密,还想等你回来问个仔细。我看你就不要露面了,你们俩个的误会以后找机会慢慢消除。”

    谁知道张狗儿却说:“那疙瘩跟本看不上我,疙瘩嫌我是个捣怂(捣蛋鬼),我去告密疙瘩根本不信。这么说来张有贵也给他女婿的碗里下蛆?”

    十五岁的孩子杀过人,心理素质过硬。张狗儿根本不怕张有贵,父子俩一起去找张有贵。那张有贵一看张狗儿回来心里吃惊,姐夫和小舅子已经较量过几回,每一次都是姐夫败阵。看那张狗儿毫不在乎的样子,张有贵首先有些怯惧。

    不过张狗儿却说:“我买了六头骡马,想借姐夫家的石槽一用,这一个多月我不在家,家里发生天大的事都跟我没有关系。”

    这么说来不是张狗儿告密。即使张狗儿告密张有贵也不可能把张狗儿怎么样。前边院子的牲畜圈已经闲置了许多年,何不顺水做个人情?张有贵也说得慷慨:“狗儿,咱家的东西你随便用。不过姐夫不明白,你买那么多骡马干啥?”

    张狗儿回答得非常直爽:“开荒种田,主要是种大烟。”

    张有贵不再说啥,后生可畏,看起来这个小舅子的确不可小觑。

    张狗儿也不在张有贵家久坐,帮助蔺生根把六头骡马拉到张有贵前院的牲畜圈里,把石槽打扫干净,拌上草料,然后回到自己家,看媳妇雅子已经把被褥铺好,烧了一锅热水,专等张狗儿回来,把身子淘洗一下,然后睡觉。

    那雅子做起家务活来非常娴熟,看起来不是一个姑娘。张狗儿也不在乎,那种年月谁把女人的贞操当真?成熟的女人干起男女之间的那种活路来也显得有条不紊,能把男人调理得恰到好处。十五岁的男孩子贪图女人的温柔,睡在女人的巢穴里有点忘乎所以,每天晚上反复不停地耕耘,那雅子张弛有序,一招一式都非常到位,张狗儿在云里雾里遨游,如梦如幻。

    半夜时分,那猫头鹰的叫声总是准时响起,张狗儿和雅子已经苟合在一起将半个月时间,半个月那猫头鹰跟张狗儿不即不离,一开始张狗儿并不在乎,感觉半夜里猫头鹰叫唤属于正常,可是过了几天终于听出来一些蹊跷,每天晚上那猫头鹰的叫声一模一样,难道说同一只猫头鹰把张狗儿跟定?看样子这里边大有文章!

    张狗儿也忒大胆,竟然一个人背着半褡裢银元远走口外,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张狗儿来到一处沙漠的边沿,他也叫不上那叫什么地方,反正那里的骡马价钱合适,张狗儿就买了六头骡马,又打听到附近的地方有盐矿,于是就驮了一些食盐。跟沿途的路人闲谈,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淖子,离榆林不远。

    正走间碰见一男一女,那女的就叫做雅子,男的跟张狗儿闲谈,谎称那雅子是他妹妹,家里妈妈病了,想给妹妹找一个女婿。

    其实路边的交易漏洞百出,张狗儿根本没有识破。那种行为叫做“放鸽子”,张狗儿没有那种经历。也许张狗儿太想有一个女人,也许张狗儿看见那雅子长得有点姿色。当下给了男人十五块银元,比买一头骡子还便宜。那雅子跟了张狗儿以后完全有机会逃走,雅子逃走张狗儿也没有办法。可是那女人竟然跟张狗儿有了感情,感觉中张狗儿就是她的丈夫!雅子不但没有逃走反而把他们的阴谋告诉了狗儿,那男人也不是雅子的“哥哥”,好像是一个村子的邻居,相互间相约出来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挣下钱分成。

    张狗儿早都想甩开跟着雅子一起“放鸽子”那男人,但是半路上张狗儿势单力薄,张狗儿担心斗不过那男人。那男人也有点不自量力,竟然一直跟到张狗儿家里。

    猫头鹰又叫了,“猫头鹰”竟然就在窗口。老实说张狗儿对那男的还有点同情,人不论干啥都是为了活命。两年前老爹爹把亲生女儿送与张有贵为妾,背回来半褡裢糜子救活了他们全家。

    张狗儿把门打开,那男人看见张狗儿出来撒腿想跑。张狗儿说得冷静:“你不要跑,我知道这半个月你一直跟定我。我再给你些钱你回家。雅子说,她不打算跟你走,她要做我的媳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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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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