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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84章

进入三月,驴尾巴梁以东突然戒严,外地来的客人不准进瓦沟镇,军方给出指令,瓦沟镇方向举行军演。其实并不是军演,那是军人们在配合靳之林胡老二之流调运大烟。

    谁也不清楚大烟的调拨价格,从黄河岸边传过来的消息相当悲观,由于世界各地战火连天,那些大烟贩子们极有可能要赔钱。黄河沿岸被重新封锁,黄河两岸的老百姓被告知,三个月内不准走亲赶集。

    几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军队从暗中纵容,西北地区的毒品根本不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泛滥,其实不至于西北,西南也一样,军人们靠大烟维持给养。沦陷区跟蒋管区的地下商业活动从来没有停止,走私毒品和贩运武器成为黑道老大们主要的商业来源。

    山路上已不见行人,老百姓不明就里,还以为军队要东渡黄河打RB没有人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只是偶尔有汽车驶过,扬起一路尘土,当年军队上的运输车辆都不大,基本上全是那种能拉两吨半货物的嘎斯,就那也比牛车强许多,汽车上盖着帆布,谁也不知道汽车上拉着什么,老百姓看见汽车远远地躲开,因为他们看见押车的士兵手里持着枪。

    卧龙寺已经没有了香客,沿路已被封锁,靳之林的日子仍然过得悠闲,迎着早晨初升的太阳,一大排装饰考究的别墅前,总看见一个清癯的老人拉开架势在打太极拳,周围群山的树木苍翠欲滴,远眺好似一幅线条优美而隽永的水墨画。明善和尚也无所事事,在卧龙寺前袅袅升腾的雾霭中练起了禅杖,卧龙寺跟山寨上原来的别墅错落有致,给人的感觉如临仙境。

    黄河还不到发大水的季节,相对而言比较宁静,偶尔,上游下了局部暴雨,黄河水也是夕涨朝落,不会出现那种奔腾咆哮的局面。几只木排在沙滩上晾晒,一条铁索横架黄河两岸,大烟的运输全靠那条铁索,把木排拴在铁索上,把大烟装上木排,两岸的纤夫拉着活动的绳索把木排拽过对岸。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有几条会凫水的汉子在水里保护着木排。

    但是,运输大烟的过程跟往年大不一样,并不连贯,总是停一停,运一点,买卖双方扯起了皮条,一直围绕价格在不停地谈判。靳之林和胡老二把跟东洋商贾们谈判的大权交给李明秋,那李明秋好像给鸡喂食,总是在挑逗东洋商贾的胃口,过几天就要求涨一次价,要不然就停止调运。

    东洋商贾气得“八格八格”地骂娘。他们又感觉到惹不起李明秋,于是就找靳之林诉苦。靳之林假装对这些东洋商贾们表示同情,但是双手一摊,显得爱莫能助。靳之林甚至神秘兮兮地告诉那些商贾:那个李什么是军队代表。就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直不停地折腾,东洋商贾受巨大的商业利益的驱使,只得忍气吞声。

    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明秋正是抓住了东洋商贾急于成交的那种心理,跟这些东洋商贾们打起了蘑菇战役,反正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跳蚤墙虱要把你身上的黑血榨干!你不愿意住店就悉听尊便,好像靳羽西说过,太原城里还有一家商贾在等待,那家商贾才是靳之林的老客户,也许老客户太过于疏忽,让另外一家大烟商贾钻了空子。看样子这几年生意都没有这一年做得成功,李明秋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你嫌价格太高请离开,后边还有人等待。

    相对而言疙瘩比较辛苦,疙瘩要把所有的大烟集中起来运过黄河对岸。可是弟兄们干起活来都非常卖力,总担心疙瘩把他们解雇。这几年郭宇村的小伙子逐渐长大,加之还有姜秉公的两个女婿邓银川邓铜川住在郭宇村替疙瘩干活,原来年纪大的弟兄疙瘩给发些钱逐渐劝离,因为收购大烟确实也用不了那么多的弟兄,疙瘩的山寨实际上固定的弟兄不多,说到底跟现今的农民工一样,有活干就集中在一起,没有活干就解散。也有的弟兄们来了以后无论疙瘩怎样劝离都不愿意回去,疙瘩也不忍心硬赶人家走,前院里弟兄们住不下了,有的弟兄就住在疙瘩原来住过的老宅院内。

    大部分时间,这些弟兄们都闲着无事,因为调拨大烟不连贯,无事就在一起赌钱。那一天疙瘩突发奇想,总要给这些弟兄们找点活干。郭宇村这几年周围的土地没有翻耕,大家割的大烟基本上全属于野生,产量肯定一年比一年低,这些弟兄们终究没有活干,何不每人发一把老蛮镢,让他们开荒种植大烟?

    镢头家家都有,只是这几年没有人使用。山上的坡地大部分都是那种土质疏松的半沙地,平平常常一个人一天开一亩荒地不成问题,那些弟兄们在家里都是干农家活出身,开荒种田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为难,只要疙瘩不赶他们回家,干什么活都愿意。于是郭宇村周围的山坡地上,又出现了一帮子人开荒种田的现象,不过大家种植的不是粮食,而是大烟。

    漏斗子死后,郭宇村年龄大的男人全部死光,就目前来说,老班长和米六一年纪最大,可是两个人来郭宇村没有几年,一个属于兵痞一个是老脚夫,而且两个人都是烟鬼,看见疙瘩动员他的一帮弟兄上山开荒,郭宇村的女人们并不担心,她们虽然也靠割烟维持生活,相信疙瘩不会让她们活不下去。两个大烟鬼却有些心慌,疙瘩种下的大烟会不会让人随便割?不用说割烟卖钱,他们自己首先要抽大烟!于是两个老家伙也扛着镢头上山开荒,为他们自己种一点大烟。

    就那样从二月底一直到五月初,断断续续两个多月时间,终于将去年收购的大烟调拨结束。至于利润怎样分成?只有那些黑道老大们心里清楚,不过所有参与收购调拨大烟的人都心满意足,好像没有一个人为分赃不足而发牢骚,也没有一个人嫌自己分得太少。大烟的利润成几何数字向上翻倍,大家都赚得钵满坛满。

    瓦沟镇驻军突然接到了刘子房军长一道特殊的命令,命令士兵们上山捡干柴,全部运往黄河岸边,凤栖城内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告示,刘子房军长要在黄河岸边烧毁大烟!那可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整个西北地区乃至全国都为之震撼!当年林则徐在虎门烧烟,成为千古佳传,一百多年以后刘子房又在黄河岸边烧烟,不得不让人翘目以待。

    几个月的戒严终于结束,那一天黄河岸边人山人海,几大堆干柴腾空燃烧,确实能嗅得到大烟燃烧时冒出来的那种气息,也能看得见大烟被烈焰稀释时地上流淌的粘稠的黑液(也可能是原油),至于究竟烧毁了多少大烟?只有天知道。

第985章

大烟调拨结束以后,靳之林也不回河东,也不南下长安,把卧龙岗山寨当作自己的家,丝毫没有要走的迹象。

    疙瘩当然不能赶客人走,说老实话疙瘩也希望跟靳之林长期为邻,那靳之林行为做事老谋深算,为人处世滴水不漏,所有跟靳之林有过交往的人从那个老人身上找不出毛病,大家喜欢跟靳之林相处,还因为靳之林处事公道,做大烟生意几年,立下的规矩从不走样,没有因为算账问题跟任何人过意不去。

    顾俊山突然死亡以后,卧龙岗山寨急需要一个管家。管家主要是管理靳之林带过来十几个人的伙食,当然还有山寨上原来积攒下的一些财物。按道理派林丑牛小俩口住在山寨顺理成章,山寨上的房子也比郭宇村的茅屋宽敞。疙瘩也有意派林丑牛上山,那一天疙瘩对林丑牛说:“你跟你媳妇准备一下,搬到山寨上去住。”

    林丑牛有点为难,林丑牛早都知道疙瘩会这样安排。可是媳妇张芳荣不愿意上山,原因不言自明,小俩口住的茅屋地下埋着许多银元,担心露富,张芳荣的最终目的是在瓦沟镇盖一幢深宅大院。

    疙瘩聪明之人,按道理疙瘩应当把张芳荣叫妻姐,可是那个张芳荣比疙瘩实际年龄小差不多一倍,有时几个人遇到一起,大多时间是张芳荣主动跟疙瘩这个老妹夫开玩笑,疙瘩反倒感觉不好意思。这阵子看见林丑牛为难,疙瘩也就顺水推舟:“算了,山寨上的事我重新安排。”

    管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管家必须是疙瘩的心腹,管家还必须沉着、老练、勤快、脑子反应快,还必须会算账,年纪大点。疙瘩思前想后,只有派邓银川上山比较合适。可那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无论干啥事都不分开,俩个媳妇是孪生姐妹,要派就要把弟兄俩全部派上山。

    于是疙瘩跟弟兄俩商议,弟兄俩正发愁大烟调拨完毕没有事干,弟兄俩不愿意回家,回家就得重开棺材铺子做棺材,不知道什么原因弟兄俩不愿意子承父业,反正跟上疙瘩能多挣钱。疙瘩跟弟兄俩一说就合,弟兄俩稍作收拾,带着媳妇孩子高高兴兴上山。

    刚刚安排好山寨上的保管之事,白菜抱着孩子哭哭啼啼而来。疙瘩对白菜不反感也没有仇恨,但是疙瘩对白菜的两个儿子却有点喜欢,那齐结实齐壮实主要是嘴甜,干事也能干到点子上。刚刚死了男人的女人有点晦气,但是疙瘩身边还有人,疙瘩对白菜还算客气:“白菜,你有啥事?”

    白菜说得也是实情:“骡驹子死时给我和萝卜留下几大瓮银元,我跟萝卜一人一半。不知道萝卜把她的银元存放在那里,我跟顾俊山结为夫妻时把那些银元全部带上山。疙瘩哥你就开点恩,给多给少都行,让我把藏在山上的银元带下来一点。”

    疙瘩也回答的非常爽快,疙瘩不会为了一点银元而跟一个寡妇婆姨翻脸,疙瘩当着众人的面说:“你把你的两个儿子带上,是你的财物你全部拿走,不是你的留下。”

    那白菜原来是蜇驴蜂老爹爹张鱼儿的七姨太,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十几年以后白菜跟蜇驴蜂成了亲家,其实两个人原来也没有什么交往,白菜的两个儿子对白菜比较疏远,反而却对丈母娘蜇驴蜂表示亲热。这也难怪,白菜忙着给她自己找男人,找了一个又一个,把两个儿子就没有在心。

    其实蜇驴蜂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蜇驴蜂也遭遇过许多磨难,知道女人活一生很难。早年蜇驴蜂被爹爹张鱼儿卖到邻县一家地主猴老子(年龄大的男人)家做妾,谁知道烧砖师傅的儿子青头一直把蜇驴蜂跟定,新婚晚上的那一把天火至今是个疑案,蜇驴蜂被青头从大火里背了出来,青头把蜇驴蜂一直背到郭宇村,两个人就在郭宇村成了亲。转瞬间二十多年过去,青头那一年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被鬼子兵抓去,至今都听说在转马沟煤矿挖煤。女人的遭遇尽管不尽相同,但是蜇驴蜂对亲家母白菜非常同情,白菜从卧龙岗山寨搬运自己财物的那天,蜇驴蜂害怕白菜受人欺负,一直跟在白菜身旁,甚至让女婿胡老二的司机开车替白菜帮忙,一直到白菜把所有属于自己的财物搬运完毕,蜇驴蜂才算放心。

    大烟调拨完毕以后胡老二总算回了长安,临走前约靳之林一起跟他去长安逍遥,无奈靳之林贪图清闲,住在卧龙岗山寨不打算离开。疙瘩给弟兄们分了红银,所有的弟兄们都身背银两高高兴兴地回家。中院和前院终于闲置,安远和谷凤谷鸣弟兄俩打扫了几天,总算把中院和前院打扫干净。疙瘩这才有闲工夫坐在中院客厅的太师椅上,泡一壶茶水,享受休闲时光。

    女儿已经一岁,会在地上孑孓学步,会把疙瘩叫大(爹),小孩子长得都非常可爱,这可是真米实谷,不会有假,实实在在的疙瘩的亲女儿!本来疙瘩有两个小女孩,三个月前让胡老二抱走一个,那胡老二年事已高,也可能年轻时太过嚣张,让那菩萨水水过早地枯萎,给文慧种不上孩子,年纪大的男人回归了人的天性,于是答应让文慧抱养一个孩子,疙瘩纵然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反正疙瘩有的是精力,让张芳琴明年再生一个!

    疙瘩下决心给女儿起一个不同凡响的名字,听说李明秋的岳父是个老学究,于是请教李明秋,邀请老学究给孩子起一个学名,再不准叫什么花儿叶儿!李明秋问道:“疙瘩,咱们交往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

    疙瘩两只眼睛瞪得就像铜铃:“我大(爹)都不知道我们姓啥!玉皇大帝姓啥我们就姓啥!”

    李明秋开玩笑道:“玉皇大帝姓张,赵公元帅姓赵,我看你姓赵合适,姓赵的人钱多。”

    疙瘩非常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说:“干脆姓钱,钱疙瘩。”

    两个人原来的那种芥蒂早已经消弭,相互间说话也没有戒备,李明秋也装着思考,斟词酌句地说:“我给咱家令爱起了个好名字。”

    疙瘩迫不及待地问:“叫啥?”

    李明秋说得认真:“她大(爹)叫钱疙瘩、女儿就应该叫钱串子。”

    疙瘩也不恼:“钱串子就钱串子,有钱总比没钱强。”

    一对燕子飞进来,夫妻俩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想在疙瘩家的屋檐下做窝,疙瘩突然无师自通:“我的女儿就叫燕子,燕子会飞!”

    杏子成熟的时节,麦子也黄了。凤栖没有人知道去年冬季收购的大烟究竟调拨了多少钱,但是却家喻户晓地知道,刘子房军长在黄河岸边烧毁了大量的鸦片!于是,种植大烟的农民锐减,大烟花儿一般在收麦季节就开始绽放,田野里虽然也能看见那种艳丽的花儿开放,但是比起往年来,规模小了许多。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小雨,水洗过的太阳从河东冉冉升起,疙瘩早晨起来打算过山寨看望靳之林,每过几天疙瘩都要看望客人一回,尽主人之谊。可是疙瘩骑马走到歪脖树下却发现,整条官路已经被官军封锁,疙瘩也被告知:卧龙岗山寨全部戒严。

    中午时分终于有消息从山寨传来:阎锡山司令长官来了,不知道跟靳之林商量什么要事。

第986章

屈福录终于想开了,咱过咱自己的日子,跟别人争执无用。禁止大烟是官家的事,普通老百姓只能各扫门前雪,管好自己的家人不沾大烟就行。

    虽然一冬无雪,但是春天的细雨却来得及时,老天也变得温情脉脉善解人意,需要雨时就下,而且一点也不浪费,田里透墒就晴,也不耽搁农民的活路。

    整整一个春天,屈福录都下田干活,而且把儿子屈理仓管得很紧,即使去岳父家也是今天去明天回来,不准在宜章村一连住许多天。

    董银贤跟亲家没有办法计较,只要女儿和女婿过得好就行。屈福录可以不去看望董银贤,但是董银贤必须看望女儿。屈福录跟董银贤看起来还有些别扭,吃饭时俩亲家坐在一起,只是象征性地寒暄一下,吃完饭屈福录跳下炕,说声:“亲家你歇着,我还要到田里去。”一边说一边扛着锄头出门。

    董银贤看着亲家的背影,叹息道:“可惜呀,黄柏木做了个驴臭棍(方言,形容大材小用),这个人才蒋委员长为什么不用?”

    屈福录听见了,也不还口,各人的光景要紧,看在孙子的份上,咱跟亲家没有办法计较。

    整整一个春天,屈福录哪里都没有去,一心一意务做自己的百十亩农田,麦子扬花了、灌浆了,屈福录蹲在地头,一边抽旱烟一边思考,有些事你不服不行,那红大脑(关中小麦跟红线麦自然杂交)就是比红线麦产量高,而且出粉率高,蒸的馍白。去年种麦子时屈福录再没有犟,允许儿子多种了一些红大脑,看样子儿子是对的……对的也不能在儿子面前认输!那碎怂(方言,骂人的话)理仓是属驴的,挨鞭子货!

    一辆小车从田间小路上开过来,屈福录坐着没动。屈福录对小汽车有一种明显的反感,感觉到那外国人也瞎折腾,造那玩意干啥?又无法耕田,坐进去晕乎,没有骑上毛驴舒坦。不过那驴日的跑得就是快,宜章村到凤栖五十多里路,一来回用不了半天时间。

    刚下过雨,路上没有尘土,那汽车竟然开到屈福录的面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士兵面朝屈福录敬礼:“报告屈老先生,我们刘军长请您,您上车吧。”

    看样子这挨槌子拐弯亲家又不知道想什么鬼点子,怎样捉弄屈福录!屈福录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烟锅子差点指着那士兵的脑袋:“回去告诉你那挨槌子军长,再不要拿我屈福录开涮!就说屈福录忙得很,顾不上!”

    那士兵向后退了一步,好言相劝:“您老人家不要生气,我们只是执行命令,我也知道您的大名,咱们这些人的小命不值钱,你说这些话千万不能让刘军长知道。”

    想不到那屈福录一蹦老高:“老子活了五十岁,还打算再活多久?那刘子房卖了尻子咥女子(方言,骂人的话),是个大捣怂(这里指坏蛋)!要不然你把我拉到笔架山,枪毙了去逑!”

    司机等不及了,下了车,悄悄溜到屈福录身后,两个小伙子一使劲,把屈福录拉上汽车。屈福录坐进汽车里蔫了,有点心有余悸地问道:“我是不是回不来了?”

    汽车拐了个弯,从田间小路上开出来,然后上了官路。远远地看见儿子屈理仓拉两头骡子,屈福录坐进汽车里面朝儿子招手:“理仓,回去告诉你奶,让她老人家多保重!”

    转瞬间汽车进了北城门,停在屈鸿儒家门前,停一会儿屈鸿儒也立木(穿戴)得整齐,坐进汽车里。屈福录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问鸿儒:“是不是要把咱俩这样?”

    屈鸿儒一笑,有点不屑一顾:“放心吧老弟,你那拐弯亲家不会浪费子弹!我也是刚才听说,刘子房军长要在黄河岸边烧毁大烟,用汽车拉咱们去参观,给刘军长造势。原来还计划请屈发祥(十二能)老先生去做即席讲演,又担心老先生身体吃不消,只得作罢。”

    屈福录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说来去年生产的大烟没有人要了?我一直消息闭塞,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点,听说咱凤栖去年住了许多客户,专门收购大烟?”

    屈鸿儒说得认真:“老弟呀,郑板桥说,难得糊涂。有些事,咱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咱隔沟吆老鸹,冒吼!人家演戏,咱看驴上坡,图个热闹,他妈嫁谁都跟咱没有关系。(方言,主要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屈福录偏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在哪里烧毁不都一样,为什么偏定要把大烟拉到黄河岸边烧毁?”

    屈鸿儒说得讳莫如深:“主要是给那东洋鬼子看看,咱们中国人禁烟的决心!”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屈福录有点心潮澎湃,看样子他自己以前对这个拐弯亲家有点误会,刘子房禁烟的决心属真!沿途看见山路上行人如梭,大家全向黄河岸边赶,就是想亲眼目睹那焚毁大烟的壮观场面!刘子房军长对待凤栖城的两位绅士可谓照顾周到,竟然让两位老人跟贵宾一样,坐在卧龙岗山寨面朝黄河的方向,还特意给两位老人面前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望远镜,放着茶水。

    只见黄河西岸的山坡上站满了人群,黄河东岸也有星星点点的老百姓在莫名其妙地观看对岸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早已经不见对岸的鬼子兵的踪影,鬼子兵已经龟缩到铁路沿线和几个大城市,无暇顾及黄河岸边的防务。

    烧毁大烟的仪式举行得十分隆重,刘子房军长发表了冗长的、慷慨激昂的演讲,那演讲通过高音喇叭无限制地扩大,好像离的越远听得越清晰,屈福录和屈鸿儒根本听不清刘军长在讲什么。紧接着几大堆干柴被点燃,冲天的火焰腾空而起,风助火势,听得见大火燃烧时发出呼呼的响声。空气中弥散着鸦片燃烧时发出的气息,地上流淌着鸦片稀释时四下里扩散的、黏稠的黑液。猛然间,炮团的高射炮对天齐鸣,那场面蔚为壮观。

    几天以后,凤栖城内突然锣鼓喧天,桥庄村的社火进城表演。这有悖于常规,因为小麦马上就要开镰,没有任何佳日值得庆祝,这些人打社火为那般?

    原来,那天黄河岸边烧毁大烟以后,屈福录突发奇想,要为刘子房军长送匾!当年送匾是对地方官员的最高褒奖,那种荣誉可不一般。

    屈福录跟屈鸿儒商议,这件事必须保密,也要给凤栖人制造一种轰动效应。两位老人请十二能写了《众望所归》四个大字,把邓金元请到桥庄村。邓金元使尽浑身解数,日夜不停地制作,做成了一块富贵不断头的牌匾,然后敲锣打鼓,社火表演,两个老人抬着《众望所归》的牌匾在凤栖城转了一圈,然后来到刘军长的官邸前。

    两位老人哪里知道,所谓的烧毁大烟是刘子房军长精心设计的、又一场作秀表演!

第987章

十八岁的艳艳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因祸得福,得到了刘军长一家人的原谅和体贴。

    那是一次下意识的行为,潜意识里艳艳已经失去了控制行为的能力,新生女婴的哭声使得艳艳心力绞碎,艳艳也不清楚那孩子怎么死到她的怀里,反正艳艳切盼有个男孩,有了男孩子艳艳在刘子房军长面前才有身份和地位。

    可怜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才两天,就窒息而死。艳艳把死婴抱到怀里,才真正感觉到了恐惧。刘子房军长无论怎么处置艳艳都不过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是刘军长不但没有责备艳艳,反而给予艳艳一个丈夫应有的关爱,艳艳终究还太小,比刘军长的大女儿刘莉莉还小几岁。原谅也是一种美德,需要胸怀和大度,有时,人在最绝望的时候确实需要温情。艳艳确实有点难以相信,孤傲而不可一世的刘莉莉竟然叫了艳艳一声“姨”!艳艳听见了,好似天籁之音,但是艳艳没有敢答应,感觉中自己被一种情绪挤压,胸腔里剩下的全是委屈。艳艳泪眼婆娑,委屈的泪水无视理智的羁绊而恣意横流,在女军人面前艳艳还是有点胆怯,艳艳不敢抬头看刘莉莉一眼,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谢谢、姐。”

    过了几天刘夫人竟然搬回老宅院来住,又过了几天刘军长的勤务兵竟然抱回家一个半岁大的男孩。刘军长曾经说过那是一个战友的遗骨,要艳艳把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艳艳像一只木偶,没有任何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

    小孩子都很可爱,半岁大的孩子会笑了,会坐在床上跟一岁的小姐姐玩耍。艳艳也说不上为什么,对这个小男孩也很喜欢。十八岁的女孩子没有可能想到更多,只是感觉到这个男孩子有些来头。奇怪的是刘夫人对艳艳总不放心,白天孩子让艳艳来照顾,一到晚上给孩子喂完奶以后就把孩子抱走,理由也很简单:“艳艳抚养两个孩子照顾不过来。”

    不管怎么说,艳艳对刘夫人回到老宅院还是非常欢迎。艳艳终究年轻,嘴馋,爱吃刘夫人做的饭菜,虽然换了几任保姆,艳艳跟保姆总是过不到一起。其实那很正常,艳艳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对刘夫人有些依赖还有些害怕。刘夫人回到老宅院以后,对艳艳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总是问艳艳想吃什么?艳艳非常感激,同时也有点疑惑,为什么刘夫人母女俩突然间对艳艳这么关照?

    转瞬间艳艳生孩子将近一月,那一天刘夫人坐在艳艳的床上,刘诚(刘子房的大儿子)也爬在床沿上逗弟弟妹妹玩耍,看起来刘夫人好像有啥话要说,像个妈妈一样抚摸了艳艳的头发,艳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妈妈。”

    刘夫人答应了一声,像个妈妈那样循循善诱:“艳艳,孩子只要你从小养大,是不是亲生都一样。刘军长决心收养这个男孩,这件事必须跟你商量,那个女孩之死知道的人极少,咱们索性也来个移花接木,大张旗鼓地给这个男孩过一次满月,诓称这个男孩是你亲生,反正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四个孩子咱们都一样对待。”

    艳艳哭了,艳艳不知道这里边有什么阴谋,艳艳只是反复地强调:“我能生,我会生。”

    刘夫人还是温柔体贴,却绵里藏针:“艳艳,你再生十个八个刘军长也能养活的起,但是这个孩子你必须抱养,你不愿意也由不得你。艳艳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要惹刘军长生气。”

    艳艳想问:“咱们为什么要养活别人的孩子?”可是艳艳不敢,艳艳能感觉得来刘夫人已经生气。这个男孩为什么对刘家这么重要?十八岁的女孩子也会思考,感觉中这个孩子有点蹊跷。艳艳不会再跟刘夫人闹任何矛盾,艳艳哽咽着叫了一声:“姨,你怎样安排我怎样做。”

    “这就对了。”刘夫人曾经反对艳艳把她叫妈,但是不反对艳艳把她叫姨,反正这个女孩子是丈夫刘子房的玩偶,成功的男人那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刘夫人行为做事很有分寸,对艳艳说话还是那么温柔那么认真:“孩子满月那一天你就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也没有人来看望这个男孩,我们谎称孩子病了,外面的应酬由我们来安排。”

    那是一场荒唐的喜宴,刘子房军长为了保全面子,为了女儿的以后,也是出于无奈,竟然把外孙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为了遮人耳目,还要大张旗鼓地为这个“儿子”过满月。一向行为低调的刘子房竟然广发请帖,甚至连胡司令也带领着他的文武百官前来为刘子房恭贺,李明秋不知就里,穿着长袍带着礼帽里里外外为亲家刘子房打点,只有亲家母屈满香感觉有点蹊跷,想进入艳艳的产房看看,被刘夫人阻拦,刘夫人非常抱歉地对亲家母说:“那个小男孩出麻疹,大夫说不能见风。”

    满香也只得作罢。不过这点小把戏瞒不住满香。一般孩子出麻疹都在半岁以后,而且大都在热天,正月天出麻疹的孩子还没有听说。不过满香也只能把这疑惑埋在心底,连李明秋也不能告诉,满香担心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事还必须糊涂。

    这件事只有田中和卢秀荣俩口子心里最清楚,但是俩口子不会乱说,刘子房军长早已经对俩口子“封口”。凤栖城几乎所有的名人绅士都送来贺礼,刘子房在军人餐厅大宴宾客。奇怪的是刘子房的女婿李怀仁没有随同刘莉莉一起回来为“小妻弟”庆贺,酒席宴会上刘莉莉一个人看起来形单影只。反正大家也不怎么在意,客人们大都是为了巴结刘子房而来,谁还管得了人家的家庭矛盾!

    凤栖习俗,一般孩子过满月都要去寺庙给孩子“寄身”,孩子十二岁时又去“赎身”。过满月那天还得唱戏。唱戏的事李明秋早有安排。寄身一般去仙姑庵,由于孩子“生病”。只能把仙姑请到家里。那种仪式非常繁琐,刘夫人为了避嫌,也将仙姑请到家里,但是不准闲杂人等进院观看,只是在院子内举行了一个仪式。

    艳艳非常委屈也非常憋闷,整整三天时间艳艳被告知不准出屋,这哪里是给孩子出月,简直是让艳艳受刑!好容易孩子出月结束,客人们逐渐离去,刘莉莉突然迫不及待地冲进艳艳的住屋,抱着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大哭:“我苦命的儿——妈妈想你想得心疼!”

第988章

当年凤栖烧煤一般是用骡马或者毛驴到二百里路外的店头去驮。跟赶脚一样,两三个人搭伙,赶着七八头牲畜上路,驮笼里装着煤炭,人也不闲着,肩膀上背着褡裢,褡裢里照样装着煤炭,驴驮百七八(十斤)、人背七八十(斤),一来回四天,驮回来的煤炭大多数卖给砖瓦窑,冬天凤栖城里只有少数有钱人家烧煤,军人烧煤去铜川拉比较方便。也有人赶着木轱辘车去店头拉煤,木轱辘车走得较慢,一来回需用五天。

    鲁艺担当了一个非常尴尬的角色,跟两个有夫之妇有染,而且那李怀德和周宏利每天就生活在鲁艺身边。表面上看起来两个男人对鲁艺非常友好,可是鲁艺心里有鬼,常常感觉别扭。总认为每天生活在两个男人的夹缝里头,惶惶不可终日。

    其实这件事最担心的要算卢师傅,周红霞跟鲁艺发生关系那天晚上卢师傅就在自家院子外面站着,掌握事件的全部过程。周宏利周红霞俩个东洋人来了以后,卢师傅的生意空前火爆,光靠李怀德一个人捏制泥人根本顾不过来。况且那鲁艺上过专门的艺术学校,一件陶艺经过鲁艺之手,立马蜕变得有了灵性。李怀德再怎么说也只能算作一个工匠,而鲁艺却具备了艺术家的天分。卢师傅最担心鲁艺跟那周红霞的苟且之事败露,那样一来卢师傅的生意就要砸锅。

    周宏利从黄河东岸回来以后,卢师傅担惊受怕地观察了几天,竟然发觉几个年轻人在一起生活得非常和谐,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几个人合作得非常愉快。李怀德负责制造毛胚,鲁艺负责把毛胚加工得更加精细,正好刘军长夫人搬回城里老宅院居住,隔壁的那一大幢院子闲置,原来一个师长想住进去,卢师傅通过女婿田中给刘军长捎话,想把那幢院子重新购置回来。刘子房本身有求于田中,乐得落个顺水人情。把隔壁院子交于卢师傅使用。卢师傅在院子里用木柴搭建了简易工棚,主要是捏制的泥人不能晒太阳,必须阴干。

    天气渐渐热了,卢师傅的工棚紧靠瓦盆窑,冬天睡到里面可以,热天就有点吃不消。于是,鲁艺就决定搬到隔壁院子去住,鲁艺原来在隔壁院子住过,那一阵子胡宗南司令还托付刘军长保护鲁艺的安全。可是鲁艺故意跟胡司令疏远,不愿意接受胡司令为鲁艺做出的安排,胡司令也懂得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的道理,以后也就不再为鲁艺操心。鲁艺对自己所从事的工艺有一种天生的嗜好,干起什么来都非常专心。

    想不到周红霞周宏利两口子也搬到这边院子来住,他们说这边院子宽敞,跟鲁艺住在一起热闹。鲁艺不可能不让人家来住,不过心里总是感觉紧张。特别是周红霞那两只勾人魂魄的眼睛,看人时总是目不斜视,有时故意当着周宏利的面挑逗鲁艺,把鲁艺弄得浑身像爬满了跳蚤那样不舒服。每当这时周宏利总是站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鲁艺担心,担心这俩个东洋人设下什么陷阱,到那时鲁艺就是浑身有嘴也说不清。好像凡是有艺术天分的人都是些情种,鲁艺来到凤栖以后风流艳事缠身,被一个文秀已经弄得精疲力竭,想不到又出来一个周红霞,比起文秀来周红霞要高出一个档次,这个女人是陶俑里边的精品,比鎏金铜佛还值钱,可惜已经名花有主,鲁艺不想再像文秀那样,把自己陷进去太深。

    卢师傅的瓦盆窑主要烧煤,专门有几个赶脚的汉子为卢师傅驮煤,卸完煤以后卢师傅总要为那些脚夫管一顿饭,脚夫们跟鲁艺也非常熟悉,鲁艺有时候也拿一些烧制得有瑕疵的陶俑送给脚夫,脚夫们拿回家哄他们的孩子。

    那一天脚夫们卸完煤,吃完饭,他们想趁天凉赶路,后半夜进店再歇,谁也没有注意,大家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来一看,鲁艺竟然不知不觉,跟在他们后边。

    鲁艺此行是有目的,鲁艺知道店头也有专门烧制瓷器的窑场,凤栖街上卖的瓷瓮、瓷碗、瓷盆瓷罐全部来自店头,鲁艺想去店头另辟蹊径,鲁艺主要是想摆脱周红霞的纠缠。

    脚夫们当然不知道鲁艺想干什么,但是也非常乐意跟鲁艺为伴,店头到凤栖只有两天的路程,不远。鲁艺到了店头以后就跟驮煤炭的脚夫们分开,然后打听烧制瓷器的窑场,毛遂自荐。

    那些瓷器窑场的老板们都很有钱,大部分都开着煤窑,把烧制瓷器当成副业,一条沟里就有几家烧制瓷器的窑场,老板们对鲁艺待理不理,没有人相信鲁艺的手艺,也不相信陶艺能挣钱,鲁艺转了几家,好容易被一家掌柜的收留,而且是干粗活,先试用几天。鲁艺有点后悔,看样子识货的人不多,不一定所有的人都欣赏你的手艺。先干几天再说,万一不行南下耀县,耀县也有窑场,耀州瓷是中国三大知名瓷器之一,跟景德镇齐名。好马不吃回头草,回到凤栖惹人嗤笑。

    可是刚过了没有几天,一辆小车开进烧制瓷器的山沟,沿路打听,终于打听到鲁艺干活的这家窑场。鲁艺看见,小车上下来卢师傅,另一个人让鲁艺大吃一惊,原来竟然是周红霞!

    卢师傅把鲁艺好一顿埋怨,埋怨鲁艺走时也不打一声招呼。接着卢师傅告诉鲁艺,那周宏利过河东送货,临走时跟卢师傅说,周宏利在东洋有老婆有家,东洋人把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不在意,周宏利跟周红霞仅仅只是生意伙伴的关系,为了做生意方便,假装夫妻。

    周红霞点头,眼神里有爱意流露:“鲁艺,这是真的,如果你愿意,回凤栖后我们立刻结婚。”

    开车的司机是个军人,军人告诉鲁艺:刘军长听到鲁艺失踪的消息以后也很着急,还专门派人到卧龙岗山寨去找,幸亏驮煤的脚夫们回来,告诉卢师傅鲁艺去了店头。于是派车找到这里。

    许多问题来不及思考,鲁艺正好走投无路。其实鲁艺知道,他一走卢师傅的瓦盆窑就损失很大,专门靠李怀德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况且李怀德不会做旧。

    可是鲁艺还心有不甘,不甘心被这个东洋娘们俘虏,既然不是夫妻证明这个女人不知道沾了多少男人,鲁艺可不想让他以后的媳妇像个娼妇,谁想沾身都行。

    鲁艺打点行囊,连自己干了几天活的工资都没有领,就坐进汽车里。汽车在凤栖虽然并不稀罕,可是开到店头这偏僻的窑场却让那些老板们浮想联翩,看样子这小伙子身怀绝技,可惜当初他们有眼无珠,不过留下也是枉然,凤凰总要飞走。

    汽车在山路上颠簸,卢师傅坐在前座,透过后视镜卢师傅看见,那个周红霞也不嫌鲁艺浑身泥土,迫不及待地把头靠在鲁艺的肩上,秀开了恩爱。鲁艺却有点被绑架的感觉,满脸严肃。汽车开到刘军长夫人原来住过的宅院,大门口竟然破天荒地挂着两只红灯笼,有人燃起了鞭炮,鲁艺一想完了,单身汉的日子从此结束。

    看似荒唐,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个军人为鲁艺脱光衣服,把鲁艺按进沐浴的木桶之中,淘洗干净,然后为鲁艺换了一身军官的服装,穿上军服的鲁艺看起来非常滑稽,像个大学教授。停一会儿周红霞也一身红衣红裙,发髻高高地绾起,看起来雍容华贵,夫妻俩按部就班,举行婚礼,主婚人竟然是刘子房军长,看样子刘军长对鲁艺也非常在意。

    红烛尽燃,客人们散尽,周红霞早已经按捺不住,伸出双臂把鲁艺抱紧。鲁艺把周红霞撕开,在案桌上供奉起娘的牌位,然后拉周红霞跪下,说:“这是天意,今晚,我承认你是我的媳妇。但是你必须面对娘起誓,一辈子只爱我一人……”

第989章

RB侵略者占领SX期间,阎锡山司令长官的部队一直没有离开SX配合八路军跟鬼子浴血奋战,书写了八年抗战的历史。

    历史上很多人物你很难简单地用好人坏人衡量,人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会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人为了生存也会违心地做许多事。不要一概把替鬼子办过事的人称作“汉奸”,汉奸也是一个复杂的群体。

    靳之林就是那样一个特殊的人物。这个人在RB侵略者的高层里也算得上是一个座上宾,东洋人不敢把靳之林怎么样,靳之林跟东洋人一直有生意往来,靳之林甚至是中国北方最大的毒品贩子,靳之林东渡扶桑曾经受到天皇的接见。

    可是靳之林跟阎锡山司令长官的联系也一直没有中断。八年抗战期间阎锡山司令长官一直接受靳之林的资助,靳之林甚至还为八路军捐款。

    那是一九四四年的初夏,距离抗战胜利还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阎锡山司令长官亲自来卧龙岗山寨跟靳之林长谈,可见靳之林这个人物在阎锡山司令长官心目中的地位。山下的炮团进入一级戒备,瓦沟镇驻军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种戒备可谓森严,就连疙瘩也被告知呆在家里不准出屋。胡宗南司令长官来凤栖也不会这么紧张。

    其实这是当地驻军对友军的一种姿态,充分证明胡司令对阎锡山司令长官非常尊重。两个人在国民军队里可能属于平级,相互间互不隶属,保持那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阎锡山司令长官一直在卧龙岗山寨住了一个星期,才由几辆小车护送前往长安。随着司令长官的离开,山路上前往卧龙寺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靳之林还跟往常一样,生活节奏一点也没有打乱。中午时分靳之林正跟明善和尚对弈,只见疙瘩牵马走上山寨。

    靳之林将一把折扇扣在棋盘上,然后迎着疙瘩站了起来。老实说靳之林对疙瘩以及疙瘩手下的人都很尊重,相互间说话做事都非常客气。只有那明善和尚晃动着脑袋不住地摇头,看样子好像下棋的思路被打断。

    两个人进入山寨大厅,看样子靳之林有要事要跟疙瘩商谈,果然,靳之林告诉了疙瘩一个对郭宇村人来说值得庆贺的消息:“RB鬼子的寿命不会很长了,阎司令担心鬼子撤退以前破坏SX的煤田,动员靳某不惜一切代价把东洋人掌握的煤田股份收购。靳某已经答应了阎司令的要求。目前儿子靳羽西正在跟东洋人谈判,谈判只是一个过程,那东洋人把本来就属于咱们的煤田又卖给咱们,这就叫强盗逻辑。靳某估计,郭宇村在转马沟煤矿当矿工的几个人归期不远。”

    那是一段耻辱的记忆。七年前郭宇村人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打击侵略者,那其实是蒋委员长下的一招损棋,因为郭麻子是杨虎城将军的部下,蒋委员长想借鬼子之手彻底消灭这支陕军。两千多年前秦灭六国,大中华实现了统一。两千多年以后,1936年12月12日,杨虎城将军又协助张学良将军对蒋委员长实施兵谏,促成了抗日统一战线的建立。对于每一次历史事件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诠释,但是中华民族抵御外敌入侵的决心不容置疑!几千年前赴后继地厮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渗透着先烈们跟入侵者浴血奋斗的血渍,现在,中华民族迎来了又一次战胜侵略者的曙光,怎能不令人为之振奋!

    可是疙瘩高兴不起来,发生过的往事太过沉重,郭宇村的山头平添了多少座坟墓!?死亡不再是自然现象,有多少人死于无辜?战争带给人的不仅是妻离子散,还有那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痛。

    靳之林永远是那种不慌不忙的神态,补充了一句:“靳某也不清楚转马沟煤矿郭宇村还剩几个人,靳某已经通知儿子,给那些老矿工适当的补助,然后根据各人的自愿,想回家的发给路费。”

    靳之林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去跟明善和尚下棋,看样子下棋比收购煤矿重要,靳之林把收购煤矿就没有在心。即使收购煤矿靳之林也不打算回河东,靳之林对儿子靳羽西办事非常放心。

    初夏的山寨,树叶开始变得墨绿,些许山杏从树叶缝隙中钻出来,裸露出黄绿相间的脸蛋,山崖上的樱桃在阳光的照射下流淌着血色琼浆,氤氲之气从黄河岸边生成,顺着山坡蔓延,升腾,山鹰在半空停着,一动不动。

    疙瘩走出大厅,思绪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祭祀、还是庆祝?听说,转马沟煤矿只剩下三个人,青头、谷椽、还有郭全发。这三个人都跟疙瘩年纪不差上下,可是他们回到郭宇村,所面临的是他们的女人全部改嫁,女人们怀里抱着别人的孩子,男人们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疙瘩突然狂笑,笑声直冲云霄,停在半空的山鹰受惊了,扇动着翅膀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在太阳的阴影里燃烧。

    疙瘩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长空鸣放,明善和尚有点吃惊,不知道他这个小岳丈要干啥?站起来欲阻止疙瘩的行为,被靳之林拉了一把,靳之林知道疙瘩不会出事,疙瘩只是想发泄,发泄胸中的积怨,靳之林小声说:“咱下棋,不管他。”

    疙瘩翻身上马,在马屁股上猛甩一鞭,直奔凤栖城而去。这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时刻,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动机,发生过的往事都应该留下烙印。疙瘩不知道他到凤栖想干什么,好像凤栖留下了太多的记忆。进入东城门疙瘩终于把那繁乱的思绪厘清,疙瘩认为有必要请一台大戏,疙瘩还决定邀请现在存活的所有的当事人前往郭宇村,谈不上庆祝,主要是见证。

    疙瘩在李明秋家翻身下马,正在潜心习字的李明秋吃了一惊:“疙瘩,你怎么了?满脸通红。该不是跟谁惹气,要么就是喝多了酒。”

    疙瘩爆了粗口:“我他娘的跟我自己惹气!老李大哥,他们快回来了!你说,咱该不该请一台大戏?”

    李明秋如坠云里雾里:“他们——是谁?”

    疙瘩吼道:“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初郭宇村十七条汉子协助郭麻子东渡黄河打击侵略者,现如今只能回来三个人!疙瘩想在郭宇村设灵堂,祭祀七年间死去的所有的人!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全他娘的都是因为战争!还有,郭麻子老怀疑疙瘩害死了杨九娃,疙瘩想借此机会邀请郭麻子故地重游,消除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误会!”

第990章

狗儿娘猜得不错,雅子实际年龄就是比狗儿还大。不过当年农村讲究大媳妇小丈夫,女大三、抱金砖。雅子嫁给张狗儿时,正好十八岁,跟狗儿的姐姐花儿同岁。

    雅子确实不想再走了,不想再跟上同村的那个陕北小伙子出去“放鸽子”了。那是一种骗人的行当,小伙子只图挣钱,根本不管雅子内心的感受。雅子“嫁给”一个男人以后,首先想到怎样逃走,而且必须哄得那个男人全家放松警惕。当年掏钱给孩子买媳妇的人家大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不是小伙子有毛病就是家道困难,一般稍有能耐的人家都给孩子明媒正娶,谁也不愿意半路上给孩子捡个媳妇。所以雅子也不知道骗了几家人,所幸都能逃走,虽然每一次逃走的方式不同,但是那种骗人的勾当每干一次雅子的心里就多了一份愧疚。

    张狗儿是雅子遇到的第一个从各方面还能说得过去的男孩子,说不上一见钟情,但是雅子决心把张狗儿跟定,半路上无论那放鸽子的小伙子怎样使出浑身解数雅子都不为所动,甚至把自己原来骗人的动机告诉张狗儿,目的是让张狗儿放心,雅子不会再逃走。

    张有贵真正感到张狗儿是个威胁,这个小妻弟说不定就是张有贵以后在瓦沟镇的对头。不过张有贵的儿子才刚一岁,两个侄子张有贵又不放心,张有贵目前还没有能量跟张狗儿对峙,只能想尽千方百计充实自己。可是一步失算步步失算,张有贵藏匿大烟又是个失策。不过通过算账证明疙瘩和李明秋并没有亏待张有贵,张有贵确实赚了不少钱,有钱的感觉就是不一般。张有贵也会笼络人心,意识到起码在最近几年他必须依靠蔺生根,两个人认识也才不到一年,确实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

    张有贵听得张狗儿为他领回一个陕北媳妇,心里头感觉惊奇,不过张有贵也期盼张狗儿结婚,这一年多来张有贵老受到张狗儿暗算,每一次算计张有贵都无可奈何,也许张狗儿结婚以后能不再跟张有贵这个姐夫做对,张有贵不敢把张狗儿怎么样,张狗儿的姐姐怀里抱着张有贵的命根(儿子)。

    那一天早晨张有贵假装闲转,转到张狗儿家里,看见张狗儿不在家,一个丰腴的女子正在屋子里做饭,张狗儿的大妹子小猫坐在灶前拉风箱烧火。

    那女子听见有人进屋,转过身看了张有贵一眼,那张有贵顿时惊呆了,只见那个女子面如满月,跟画面上走出来的天仙一般。女子看张有贵长袍马褂,头戴瓜皮帽,看样子不像是个受苦的庄稼汉。

    女子初来咋到,见了生人总得问候:“叔,你找谁?”

    张有贵忘了回话,直直的目光把那女子瞅定,那女子虽然发育丰满却并不累赘,浑身上下充满弹性,尤其那双毛眼眼,看人一眼心里像着火那般难受。纨绔子弟都是这个德行,一看见稍有姿色的女人就目不转睛。

    还是小猫机灵,看见张有贵进屋,立刻从灶火前的草墩上站起来,喊了张有贵一声:“姐夫,这是我嫂子,我哥给她娶得媳妇。”

    张有贵喔了一声,把那脱缰的思绪收回,感觉不来尴尬,反而问道:“姑娘,你多大了?”

    雅子也算走南闯北之人,对这样的场面能够自如应对。女子嫣然一笑,张有贵心里过电一般激灵,正待那女子回话,狗儿娘回来了。雅子立刻对娘说:“娘,这位大叔找你。”

    狗儿娘看张有贵一眼,对媳妇雅子说:“这是我大女儿的女婿,你叫姐夫。”

    张有贵感觉没趣,不过还不想走,煞有介事地问道:“啥时候准备给狗儿结婚?”

    那雅子也很会说话:“小女子初来此地,以后还需要姐夫多多照应。”

    狗儿娘接上话茬:“我还正想跟你商量,狗儿结婚时还需要有贵你帮忙张罗。”

    狗儿娘也嫁到瓦沟镇二十多年,亲眼目睹了张鱼儿一家的兴衰,两年前丈夫张虎娃说要给大女儿花儿找一个婆家,狗儿娘根本想不到丈夫竟然把亲生女儿送给本家子兄弟张有贵做妾!也许张虎娃做事太缺德,所以没有躲过那道鬼门关,可是狗儿娘也能理解,如果没有张虎娃背回来那半褡裢糜子,几个孩子可能逃不脱饥饿的大限。转瞬间两年过去,张有贵对待张狗儿一家也还能说得过去,关键的问题是花儿为张有贵生下了一个儿子,张有贵的香火有人继承。可是狗儿娘也清楚女婿的为人,大家都是在互相利用。

    张有贵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妻弟的媳妇,这个陕北妞儿浑身透着灵气,可是当着岳母的面张有贵不敢造次,听见狗儿娘说要张有贵张罗狗儿结婚之事,忙不迭地回答:“那当然,义不容辞。”

    说话间蔺生根和张狗儿回来,身后还跟着雇来的几个伙计。张狗儿要在山坡地种大烟的决定已经给张有贵打过招呼,张有贵没有理由不答应。想不到张狗儿说干就干,已经开始行动。

    张有贵不得不佩服张狗儿做事的干练和精明。张有贵只是事后才明白,去年收购大烟时靳之林胡老二一伙设了一场骗局,几乎所有种植大烟的农民都上当受骗,大家至今也不清楚那大烟的调拨价钱。瓦沟镇的大烟存量最多,却最早从瓦沟镇开始调拨,沿途去郭宇村的道路已经封锁,张有贵也不清楚大烟调拨的进度。看样子这伙人只是把张有贵当作一个工头,张有贵行为做事让大家无法信服。

    看样子张狗儿这一招棋走对了,据听说去年狮泉镇姜秉公就种植了一千亩大烟,一千亩大烟是个什么概念?张有贵灵机一动,跟大家一起坐在炕上吃饭,一边吃饭一边佯装思考,然后对蔺生根和张狗儿说:“我想,狗儿这一步棋走对了,今年好多佃农都找我要求退田,凤栖城隍庙遇集时我给咱再买几十头骡马回来,我想,要干咱就干大点,凡是能种的土地咱都种上大烟。”

    蔺生根不住地点头,他谁都得罪不起,谁都不愿意得罪。很明显张狗儿不愿意跟张有贵在一起搅和,张狗儿说得生硬,一点都给张有贵不留情面:“你种你的,我种我的,咱井水不犯河水。我租用你的土地给你出租金。”

    满以为张有贵跳下炕要走,张有贵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屋子里,说话还是那么和气:“狗儿,我跟你不上计较,肉烂了在一个锅里。要是别人这样说我立刻把土地收回,别跟我犟,没有我张有贵你张狗儿一事无成。”

    张狗儿突然笑了:“姐夫,我跟你开玩笑哩,你不要在意。”

    不管怎么说张狗儿的结婚仪式如期举行,婚礼办得不大也不小,跟张狗儿在瓦沟镇的身份对称。看样子张有贵决心笼络张狗儿,张有贵知道势单力薄的道理。那张有贵确实从牛武(地名)赶回来几十头牲畜,张家的前院又重新住上了几个长工,张有贵力劝张狗儿负责管理几个长工,成为事实上的长工头,张有贵对张狗儿说:“大烟的收入对半分成。”

    可是,张狗儿新婚的夜晚,那许久没有听见猫头鹰的叫声又重新叫了起来。这个陕北的小伙子也可能感觉到张狗儿好说话,又跑来讹诈张狗儿的钱。新娘子搂着张狗儿的脖子,劝说张狗儿不要理睬。可是你不理睬人家,人家专门找你的麻烦。第二天那小伙子直接来到张狗儿家里,当着张狗儿的面告诉雅子:“你娘病了,说她想见你。”

    雅子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娘早死了,你再不要骗人!”

    张狗儿受过苦难之人,对那小伙子还是比较同情,他劝说那陕北小伙子索性在瓦沟镇住下来,跟他一起种植大烟。俗话说宁肯往南挪一千,不肯往北挪一砖,瓦沟镇再怎么说也比陕北强许多。

    陕北小伙子无路可走,索性就在张有贵家前院跟那些长工们住在一起,当起了长工。张有贵了解内情后把妻弟叫到一边,好一阵埋怨:“我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小伙子瞅的是你的媳妇,你把那小伙子留到咱家,等于养虎为患,总有一天你的媳妇会被那小伙子拐跑!”

    张狗儿似乎有点醒悟,问姐夫:“那你说咋办呢?”

    张有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弄死去逑!”

第991章

听闻顾俊山突然死亡的噩耗,老班长哭得死去活来。

    郭麻子东渡黄河失败以后,当年的刘师长算是发了一点善心,让这支杨虎城将军的旧部暂时驻扎黄河岸边的簸箕掌苟延残喘。当时一个团的部队只剩下一百多人,两年以后这支部队又被升职为副军长的刘子房解散,理由也很简单,大家都老了,发给你们一点路费回家种田。

    可是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回家,当兵时二十岁不到,大半辈子从戎戍边,有些人几十年跟家里没有音信,即使回到故居也举目无亲。一些老兵拿着一点少得可怜的路费踉踉跄跄回家,还有一部分老兵心有不甘,结伙成群来到卧龙岗山寨找郭麻子团长昔日的好友杨九娃,想在土匪头目杨九娃的麾下混一碗饭,了却残年。可那杨九娃鸡肠狗肚,根本容不下这些老兵,老兵们无奈,就在郭宇村住了下来。有的人被郭宇村的活寡妇招赘进门,在郭宇村安身立命。还有一部分老兵在离郭宇村不远的菜子峁建设新村,几年以后菜子峁新村人去屋塌,那些老兵们究竟去了那里不得而知。在郭宇村安身立命的几个老兵也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暴亡,现如今只剩下老班长一个!

    卧龙岗山寨住着河东过来的大烟商贩,卧龙寺的菩萨也刚刚开光。大家对于顾俊山突然死亡普遍同情,把死者的灵位供奉在卧龙寺山门前供人们祭祀,许多前来进香的信徒们也纷纷在灵堂前焚香作揖,不论死者生前做过什么,死后得到了应有的尊严。

    已经没有人知道老班长的真名,大家只是知道老班长是郭麻子团部的炊事班长,老班长也在郭宇村为自己拾掇了一个活寡妇棒槌,几年来老班长就跟棒槌住在一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事实证明棒槌是一颗福星,白菜嫁了连长嫁营长,结果两个人都暴毙身亡,尽管死法各不相同,但是死前没有任何征兆。老班长却每天活得自在,棒槌早早把炕烧热,那个抱养的儿子搂着老班长的脖子叫大(爹),豆油灯下棒槌为老班长烧泡(用铁丝烧大烟,一种最简单的吸食大烟的办法),老班长过足烟瘾,然后搂着骨瘦嶙峋的棒槌,在狗皮褥子上干那种事情。

    老班长已经没有心情回味过去,此刻的老班长爬在顾俊山的灵堂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毕竟大家在一起烧茅炼丹几十年,相互间还是有那么一点情感。那种哀嚎发自内心,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掉下几滴浑浊的老泪,看起来整个人好像一具骷髅。

    河东过来的客人们都不认识老班长,没有人为老班长端一碗饭吃。老班长哭着哭着大烟瘾犯了,爬在祭桌前昏昏欲睡。秀花秀气也对老班长没有什么印象,大家都不清楚什么地方来了这么一个老人。只有那白菜认识老班长,可是此刻白菜也悲痛欲绝,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假如不是棒槌及时赶来,老班长说不定也要死在顾俊山的灵堂前。

    棒槌舍下老脸在供桌上为老班长拿下一点吃食,老班长吃得噎住了,难以下咽,棒槌又端来一碗温开水给老班长灌进嘴里,终于看见老班长睁开了双眼。棒槌把老班长扶起,劝说道:“老班长,听老妻一句话,咱们回家,从今往后把世事想开些,终究咱们自己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

    可是老班长还是不想离开,老班长还在期待着一个人能够出现,这个人就是郭麻子。如今郭团长再剩下一个老兵,老班长也听说,郭麻子在凤栖城里醉死梦生,当年当团长的那种气魄全无。其实,要不是顾俊山之死唤醒了老班长那仅存的记忆,老班长也记不起自己曾经当过兵。

    战争还没有结束,黄河对岸的鬼子兵还没有赶走。可是,当年冒死兵谏的杨虎城将军可否知道,当年威武雄壮的十七路军里边只剩下一个抗日的老兵?这个老兵也不是因为坚守岗位而不愿离开黄河岸边,这个老兵也是为了苟活,为了消耗那不多的人生。

    可是一直等到顾俊山下葬,都没有看见郭麻子出现。也许郭麻子并不知晓顾俊山已经死亡,其实前几个老兵死亡时老班长心里并不怎么震撼,有些人纯粹死有余辜,总是那兵痞的恶习未改。突然间感觉他们都不该死亡,他们全都是蒋委员长迫害的孤鬼冤魂!如果长安兵谏以后蒋委员长能够秉持民族大义,这支彪炳陕军绝对能够为抗日战争做出贡献!

    不知道谁说过,当兵的是一群死了没埋的活鬼。老班长侥幸从死人堆里爬出,活了五十多岁,其实应该知足了。顾俊山下葬以后疙瘩在卧龙岗山寨设宴,专门请老班长上座。其实大家只是尽一点人道主义的义务,除过老班长和白菜,没有谁感到真正悲哀。宴席大厅里大家喝酒划拳,谁也没有把顾俊山之死当成一回事。可是猛然间听到噗通一声,老班长竟然滑倒在桌子底下。大家这才注意到,老班长没有动筷子吃一口菜。还是一种同情一种义务,靳之林让自己的小车司机把老班长送回郭宇村,棒槌把老班长扶得睡在狗皮褥子上,给老班长做了一碗拌汤,老班长喝了几口,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血痰。

    棒槌一边为老班长烧泡一边流泪:“老班长,你不能死,你心里要想开。”

    郭宇村见证了无数死亡,人们对于生离死别已经麻木,除过老班长和白菜,顾俊山之死丝毫掀不起任何波澜,老班长确实病了,奄奄一息,要不是棒槌悉心照顾,说不定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天气渐渐热了,有时,谷凤谷鸣回家来看望妈妈,对老班长的病情也适当地给以关怀,谷凤谷鸣很忙。忙着跟疙瘩调运大烟。腊月天把贞子接回家,一直住在呼风雨那边,好像两个孩子懂事了,虽然谷凤谷鸣还只有贞子一个女人,但是也知道节制,不会再那么荒唐,疙瘩已经答应大烟调运结束后给谷鸣另娶一房媳妇。

    初夏的一天,老班长突然翻出了他的军装,整整齐齐穿在身上,看样子精神不错,棒槌也感觉奇怪,这老班长究竟想干啥?老班长给他拿了几块银元,特意挖了一块黑膏子(大烟)装在身上,然后告诉棒槌,他要去一趟凤栖。

    棒槌当然不放心,说:“咱借一头骡子,要去咱俩同去。”

    可是老班长却说:“这条路我走了几十年,你还担心把我丢了?放心吧我不会去死,我还想等到把东洋鬼子赶出中国那一天,去河东祭祀战死疆场的战友。”

    棒槌也确实离不开,棒槌还要照看小男孩,两个人总得一个人留在家里。近些日子谷凤谷鸣常不在家,棒槌还要照顾贞子,呼风雨去赶脚,把小女孩交给贞子照管,贞子虽然很认真,棒槌总不放心。

    老班长走了,穿着军装打着绑腿,看起来还很精神。临走前棒槌特意给老班长烙了两张锅盔。老班长走一走歇一歇,第二天早晨才进入凤栖东城门,老班长主要是想跟郭麻子团长叙旧,听说打败鬼子兵为期不远,郭麻子的夫人牡丹红就是死在河东,抗战胜利后去河东祭祀一番,了却一桩未了的心愿。

    老班长打听到郭麻子住在烟花巷,一路找来,门口站着的看样子是郭麻子雇用的保镖,挡住老班长不让进屋。老班长大声嚷道:“我是老班长,郭麻子你个挨槌子货,你手下的兵都死光了,但丢下你一个光杆司令!你出来看看,不要光认得白板和红中!(麻将牌)”

    郭麻子始终没有出屋,却指挥那些痞子们把老班长拳脚相加,一顿暴打。老班长气急,一头撞在郭麻子烟花巷的墙上。

第992章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刘子房军长移花接木,把外孙当成儿子抚养,还大张旗鼓地为所谓的“儿子”过满月的故事很快就在凤栖传播开来,人们当成笑话到处传扬,当然不乏添盐加醋,故弄玄虚,各种版本尽数出笼,好似一段演义一段神话。

    当然,消息传到李明秋的耳朵里已经成为旧闻。李明秋不敢相信,问满香,满香回答:“给孩子过满月那一天我就感觉有点蹊跷,想见见亲家的小儿子,亲家母不让,谎称孩子出天花,哪有正月天出天花的道理?心想这里边肯定有诈。不过这是一桩丑闻,明秋,我希望你冷静,不要在这件事上弄出更大的动静,不管怎么下场都对咱们没有任何好处。”

    按照李明秋以往的性格,肯定会暴怒,这刘子房做事也太打脸!很明显这个外孙就是李明秋儿子媳妇的私生子,而且孩子“过满月”时刘子房还邀请李明秋里里外外打点,这阵子全凤栖满城风雨,你让李明秋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不过李明秋发不起火,心里只是有些冒烟,那烟也很快被一种阴冷湮灭,潮起一股雾霾,堵在胸口,憋闷得厉害。

    满香有点害怕,她看见李明秋的脸色蜡黄。那是一场暴风雨的先兆,看起来李明秋已经忍无可忍。满香还是力劝:“明秋,世上事、戏上事,全不可当真。毕竟怀仁是个男孩子,走一步看一步,现在那个刘子房咱还惹不起。”

    李明秋哀叹一声,像放了气的皮球,软软地坐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说:“那里,我只是感到悲哀,为刘子房,为咱们。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女,父母们可以不顾一切。”

    满香哭了,满香想起了李妍。这一晃又是两年时间,延安到凤栖相距也就是二百里路,可是咫尺天涯,相互间想见一面并不容易。其实满香早都原谅了刘莉莉,女人,有时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可是刘子房大可不必这样——满香突然脸上不自在起来,满香想起来凤栖一句方言:驴逑戳心!

    大烟已经调拨完毕,李明秋也是刚从郭宇村回家。李明秋不在家的日子,满香就在娘家吃饭。老父亲屈发祥(十二能)虽然已经卧床几年,但是精神尚可,两个弟弟都不在家,满香每天都过娘家陪两位老人,所以家里基本上冰锅冷灶,想吃什么都没有。

    夫妻俩不谋而合,此刻都想起了李妍,不知道研儿这阵子正在干啥?为了赶走这不愉快的情殇,李明秋转换了另外一种情绪,故作轻松地说:“满香,我许多日子不在家,给咱弄几个菜,咱夫妻俩对饮几杯。”

    满香在屋子里翻翻,只翻出几个发了霉的馍馍。当年凤栖只是早晨有人卖菜,吃过早饭就不见菜摊,正直中午,连个买菜的地方都没有。

    李明秋说:“要么咱俩到外头进馆子。”

    屈满香摇头:“不去,外头炸锅了,到处都传说刘子房军长在搞移花接木、偷梁换柱,而且越说越神,凤栖人的眼神都能把咱俩刺穿!”

    李明秋说:“那你等等,我给咱买几样菜回来。”

    表面上看,凤栖城没有什么变化,初夏的太阳显得慵懒,街上行人不多,几只狗在左顾右盼。李明秋来到十字街头,上了台阶,来到叫驴子酒馆,人还没有进屋,就能听见里边传来一伙子“杠客”(方言,爱抬杠的人)在抬杠,抬杠的主题果然跟刘李两家的联姻有关。

    李明秋干咳了一声,想把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他不想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可是那些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根本就没有听见外边有人。李明秋只得硬着头皮进屋,屋子里瞬间鸦雀无声,有人看见李明秋进来,还吐了一下舌头。

    李明秋朝那些人点了一下头,进入后院,买了几样菜,然后从后门出去,看样子这件事刘子房弄巧成拙,让凤栖人抓住了把柄。李明秋对刘子房恨不起来,反而有点同情,这个人自尊心极强,刚愎自用,行为做事非常果断,想不到这一次陷进泥潭。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刘子房只是想掩人耳目,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件事适得其反,造成目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李明秋提着几样下酒菜进屋,想不到屋子里坐着兄弟媳妇竹叶。自从叔叔铁算盘死了以后,李明秋尽量不再管那边院子里的事情,可是那竹叶一个妇道人家心里没有成算,大小事都要过来讨李明秋的主意。文秀也生下一个野种,而且这个野种的父亲就叫做鲁艺,竹叶一看见那个孩子心里就感觉别扭,竹叶听说鲁艺已经结婚,而且娶了一个东洋女人。竹叶来就是想让李明秋出头露面,把文慧怀里的小儿子送还给鲁艺。

    李明秋心烦,又不好意思给兄弟媳妇发火,只得好言相劝:“我刚回来,这件事等我了解清楚以后再说。”

    竹叶坐坐就走,女人也有点刚强,嫂子满香邀请竹叶吃菜,竹叶怎么都不肯捉筷子。竹叶走后老俩口对坐,李明秋突然心血来潮:“明天我去找刘子房!”

    满香以为李明秋找刘子房闹事,心里一急,索性不管不顾:“看看,你那二逑(方言,相当于二杆子)劲又上来了,你以为你还年轻?再别丢人丧德!”

    李明秋不恼,反而笑了:“我找刘子房给咱借一辆小车,咱俩上延安看望李妍。”

    对于满城哗然刘子房浑然不觉,刘子房甚至还有点春风得意,感觉中每一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李明秋来到刘军长宽大的办公室,刘军长对亲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刘军长行为做事从来对李明秋不加隐瞒,刘军长说出了他想在黄河岸边烧毁大烟的打算,这样可以一石三鸟,既能证明去年大烟销路不好,又能给蒋委员长表达咱们戒烟的决心,还能隐瞒咱们分得红利的事实。

    李明秋对刘军长烧毁大烟大加赞美,感觉中这又是一招妙棋。紧接着李明秋不无遗憾地表示,他可能看不上烧毁大烟的壮举,亲家母满香最近心神不宁,说她一直梦见女儿,李明秋找刘军长的主要意思是,想让亲家给延安方面通融一下,李明秋想跟老婆上延安看望女儿。

    刘子房军长几乎不加思索,拿起电话,拨通了延安的热线。抗日战争胜利前夕,八路军跟凤栖驻军的关系空前和谐。延安方面也答应的非常痛快,几乎没有怎么费事,李明秋老俩口就坐上了北上延安的汽车。

    李妍也没有想到,爸爸和妈妈会亲自坐上汽车到延安来看望她。经历了一九四二年的整风,z首长对李妍显得宽容了许多,路飞也已经六岁了,在延安八路军子弟学校上学。对于岳父岳母的到来z首长也看起来大度,甚至还陪着岳父岳母在延安大礼堂看歌舞团表演节目。

    可是妈妈满香老有一件事情搁在心头,无人时,老人悄悄问女儿:“那个路飞是不是你亲生?”

    李妍眼圈红了,李妍当然不能告诉妈妈z首长已经把她结扎,李妍永远失去了做妈妈的权利。李妍说得含混:“跟亲生的一样。”

    李明秋老俩口一直在延安住了十天,才由刘军长派车把他们接回凤栖。z首长看起来随和了许多,老俩口走时z首长给岳父岳母拿了许多延安的土特产,并且和李妍一起,把岳父岳母送到界子河边,界子河当年属于八路军跟国军的交界。

第993章

凤栖东城门外的骡马大店,据说历史比凤栖城还悠久。历史上凤栖城几经搬迁,最早在鄜州,后来搬迁到瓦沟镇(旧县),北宋年间才有了现在的凤栖城。可是骡马大店可以远溯到秦汉年间,据传秦皇嬴政的大儿子扶苏在教场坪操练过兵马,(凤栖城东二里,张学良将军的飞机在此降落,在凤栖城跟******秘密谈判,促成了长安兵谏。)秦朝大将蒙恬当年就镇守鄜州(古称秦关),秦古驿道直穿凤栖而过。骡马大店是南北物资的中转集散中心,在历史上和现实中起的作用不可替代。

    掌匠焦师傅把两个女儿焦妮娜焦小娜出嫁以后,虽然说两个女婿张东仓和金智清对焦师傅非常关心,每次路过骡马大店都帮助焦师傅打制掌钉,可是铁匠活儿不比其他,男人家一过五十岁就显得体力不支,加之那一年受到年贵元的无端诬陷,可能心理也受了一些打击,又勉强支撑了一些日子,终于在一天晚上炒了几个菜,无可奈何地把店掌柜请到自己家里,焦师傅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兄弟呀,老哥实在不行了,给你拉不成套了,撂挑子了,你还是另外物色人选。在新的铁匠没有到来之前,老哥我给你再支撑一段时期。”

    其实店掌柜一直替焦师傅担心,也一直想为焦师傅找一个得力的助手。可是掌匠是个力气活也是个技术活,沿路的脚夫都爱找焦师傅给牲畜钉掌,焦师傅能根据牲畜的强弱以及力气脾性选择不同的掌钉,让牲畜走起路来不尥蹶子,感觉舒服。其实匠人的有些技能是多年摸索而成,并不是不传给徒弟,而是无法传授。比如焦师傅的钉掌跟画画一样,师傅只能领条路。

    店掌柜说得也是实情:“焦师傅,我这骡马大店其所以红火,多一半的功劳归你。你能不能做一做你两个女婿的工作,让他们俩个留下来一个?那怕我再给一点补助,让年轻人的收入不比赶脚少?”

    焦师傅何尝不想让他的俩个女婿留下来一个?焦师傅曾经在两个女婿面前说了几次,可是两个女婿都不愿意留下,年轻人在一起热闹,谁愿意跟上老岳父学钉掌!俩老哥一瓶子散酒喝得见底,仍然想不出办法。这也不是第一次,店掌柜实实在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掌匠。

    骡马大店一到晚上特别热闹,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店,占据着十几亩地盘,光牲畜圈就有几十间,虽然说赶脚的汉子各喂各的牲畜,可是那草料也得整天不停地用木轱辘车从外地运来,光铡刀就有几台,六七个汉子轮流着铡草,每天不停地干,院子里给牲畜饮水也是用石槽,两口井不停地打水,必须赶天黑以前把院子内所有的石槽灌满。当年一个赶脚的汉子住一晚店才五分钱,一头骡马连喂草料一晚一毛五分钱,吃一顿饭一毛五分钱,大家挣得分分利,钱值钱,一斗小米一块钱。

    张东仓他们的骡马大队进店了。一百多头骡马的驮子,张东仓、张东魁、金智清、王稼祥四个小伙子光抬下来也得半天,林秋妹和板兰花负责给牲畜饮水、把牲畜牵到空旷的地方打滚,然后才把牲畜牵进圈里倒上草料拌好,看牲畜吃一阵子,大家才开始吃饭。六个人六升小米,转瞬间吃完,吃完饭后林秋妹和板兰花包一间屋子睡觉,四个小伙子还要为焦师傅打制掌钉。

    正在这时葛有信来了。小伙子们都把葛有信叫姐夫,由于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所以葛有信和张东仓他们并不经常见面。大家在一起格外亲热,毕竟他们之间都是亲戚。

    葛有信肯定来有什么事,一般无事大家平日里并不联系,即使过年也到不了一起,路上赶脚是个很苦的差事,一年三百六十天不得歇息。

    果然葛有信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牛二承包的年贵元的驿站已经到期,虽然做了许多工作,那年贵元执意要把驿站收回。年贵元已经不可救药,听说经营隆福楼酒店劣迹斑斑,不管刘子房军长当初启用年贵元出于什么目的,这阵子撤换年贵元也是无奈。王世勇队长决定将年贵元放弃。可是根据形势的需要,长安到延安沿途的官路上必须要有一个联络点,王队长考虑到张东仓的岳父就在东城门外这个驿站给牲畜钉掌,因此上决定让张东仓留下来帮助焦师傅打铁。至于以后的工作怎样开展,等待上级指示。

    可是其他三个小伙子都比较年轻,相对而言张东仓比较老练。虽然大家没有选领导,张东仓事实上也是大家的领导。加之近几年骡马大队不断扩充,张东仓确实也有点离不开。

    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大家一直看着金智清,希望金智清能够留下来。金智清是焦师傅的二女婿,留下来也顺理成章。可是这个朝鲜族的小伙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跟上岳父学习钉掌,甚至有些急赤白脸。正在大家相持不下,想不到张东魁竟然说:“要不然我留下来。”

    其实张东魁留下来是有原因,在弟兄四个里边张东魁算老二,其他三个人都有了孩子,唯独张东魁没有孩子。张东魁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头切盼能当爸爸,据听说女人常在外野跑怀不上孩子,张东魁主要是想让板兰花给他怀一个孩子。

    大家都非常聪明,稍一思忖便能猜到张东魁要求留下来的原因。这四个人无论谁留下来葛有信都没有意见。葛有信还说。王队长考虑三个人赶一百多头骡马就有些顾不过来,暂时让牛二来跟你们帮忙,以后再给大家调配人力。

    城隍庙的铁鈡响了三下,骡马大队就从驿站出发,张东魁和板兰花站在路边,目送这支熟悉的骡马大队离开。大店掌柜的也很会笼络人心,专门给夫妻俩收拾了一间小屋,还说俩口子住店吃饭都不用出钱。焦师傅虽然没有如愿以偿,让他的两个女婿留下来一个,但是对张东魁也非常满意,终究大家在一起非常熟悉。况且那板兰花也能帮忙拉风箱烧火,有时还能干些零碎。

    板兰花对凤栖并不陌生,板兰花甚至认识靳之琴邢小蛮,板兰花还大闹过年家庄。可是此刻板兰花却蜗居在东城门外驿站的一间小屋,主要任务是跟丈夫张东魁一起制造儿女。板兰花对怀孕很迫切也很认真,每天晚上都跟丈夫不停地耕耘,可是两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怀上,板兰花不免心里有些着急,女人不生孩子在男人心里就没有地位,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板兰花怀不上孕张东魁心里也很疑惑,其实板兰花跟张东魁结婚时动静很大,是姐姐张东梅力主弟弟娶板兰花为妻,张东魁的妈妈和舅妈一致表示反对,板兰花结婚以后在家里也没有地位,板兰花不顾一切地从家里出走跟上张东魁赶脚,就是想摆脱家庭的歧视。说不定妈妈和舅妈是对的,板兰花是一头不会下崽的骒骡子(母骡子)。

    可是,张东魁是一个有良心的男人,他还是舍不得把板兰花抛弃。夜间俩口子干完那种事情以后,张东魁劝说妻子:“要不然咱们明天到庙里算卦。”

    板兰花搂着丈夫,哭得凄惶:“东魁,你是一个好人。咱再等一段时间,万一怀不上,我支持你,借腹怀胎……”

第994章

李明秋刚从延安回来,心情不错,铺开麻纸(当年宣纸极少,一般习字用麻纸)习字,习字也是陶冶情操的一种好办法,世间的烦恼在习字的过程中悉数消弭,剩下两个字就叫做陶醉。

    正在这时疙瘩进来了,因为杨九娃之死李明秋和疙瘩产生的那一点芥蒂早已经消除,李明秋和疙瘩又成为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看重那一点友情,李明秋对疙瘩的造访表示欢迎。

    郭麻子东渡黄河打RB那一段历史凤栖人不应该忘记,大家都亲历了那一次事件,扮演了不同的角色,黄河东岸留下了几百名杨虎城将军旧部的尸体,郭宇村的十几户人家从此后家破人亡,差不多家家都有一段苦难而不尽相同的经历。

    看得出李明秋对于疙瘩决定请一台大戏来祭祀郭宇村的亡灵非常重视。李明秋把笔墨纸砚收起,亲自为疙瘩泡了一壶茶水,然后才说:“疙瘩,把你的决定说详细一点,老兄为你打理。”

    疙瘩喝了一口茶,情绪稍微有点安静,这才一五一十地告诉李明秋,刘子房军长烧毁大烟的闹剧刚过了两天,阎锡山司令长官就来到卧龙岗山寨,跟靳之林闭门谈了几天。阎锡山刚走,疙瘩就上了山寨,那靳之林说话也不隐晦,直接告诉疙瘩,阎锡山司令长官主要害怕东洋鬼子撤退之时破坏河东的煤田,要求靳之林把鬼子们手里的煤田股份全部收购。靳之林已经答应了阎锡山司令长官的要求,目前儿子靳羽西正在太原跟鬼子谈判。靳之林还说,郭宇村被鬼子们掳走的矿工们快回来了。但是据疙瘩知道,目前转马沟煤矿只有三个郭宇村人。

    李明秋静静地听完,好像有点无动于衷,是呀,这件事跟李明秋没有关系,李明秋何必要那么激动?疙瘩也有些后悔,弄不清他找李明秋干啥?不过李明秋还是慢条斯理,故我而言他:“疙瘩,老兄刚从延安回来,对凤栖这几天发生的大事还不甚了解。你先坐坐,这些日子让外边的酒席宴吃够了,想吃一顿糊汤面,我叫你嫂子回来,这件事不急,咱先吃了饭以后再慢慢商议。”

    疙瘩只得坐下,等待吃李明秋的糊汤面。其实疙瘩也不稀罕吃什么酒席,凤栖城里最稀罕的就是驴逑,一根驴逑差不多值半头驴钱,人活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在乎钱,好像大家忙忙碌碌不全是为了钱。疙瘩抬起头巡视屋子,竟然发觉屋子里挂满了字画。疙瘩不识字,看墙上的字好似跳蚤那样蹦来蹦去,看得眼花了,便走出来站到院子里,突然间发觉这幢百年老屋竟然是那样的破旧,门窗上漆落彩剥,砖墙上廊柱上碱蚀虫蛀,椽檩蘖朽,屋檐下鸟雀子做窝。按照李明秋的财力绝对能买下半座凤栖城,可是这个一辈子出尽风头的老家伙也不知道咋想,竟然不愿意给老宅院增添一砖一瓦。

    奇怪,疙瘩跟李明秋交往几十年来无数次来过这幢宅院,为什么没有发觉李明秋家的宅院竟然这么破烂。正思考间李明秋夫妻俩同时走进院子,看疙瘩在院子里端详,李明秋开玩笑道:“看到了什么?紫气东来、还是福星高照?”

    疙瘩却说:“我给你把邓瘸子(邓金元)父子请来,把这院子稍微收拾一下。”

    李明秋摇头:“两个儿子都不在家,屋子里就我们两个老鬼,收拾不收拾一样。”

    疙瘩一想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家家的日子都不尽一样。李明秋把茶具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两个人就坐在石桌旁边品茶。

    满香在屋子里擀面,停一会儿灶火里燃火了,烟囱里却不见冒烟,只见所有的柴烟全部从门窗里涌出来,满香咳嗽得鼻涕眼泪站在院子里,有点无可奈何地对李明秋说:“烟囱可能堵住了,你就不能帮忙收拾一下?”

    疙瘩站起来,想帮满香收拾烟囱,李明秋把疙瘩拉得坐下,然后对满香说:“你把面端到隔壁竹叶家去煮,吃完饭我找人看看。”

    满香哀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说也无用。李明秋就这样,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辈子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偶尔扫扫院子,那也要看李明秋高兴。

    不管怎么说这一顿糊涂面还是吃得舒服,疙瘩一连吃了三大碗,吃得头上冒汗。其实山珍海味容易吃腻,最好吃的还是家常便饭。

    吃完饭李明秋才说:“我看东洋鬼子设了一个圈套,阎锡山和靳之林还没有识破。侵略者占领的目的就是掠夺资源,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煤田,这里边肯定有什么猫腻,如果有机会告诉靳之林务必防备。郭宇村唱大戏非常必要,这一年多来郭宇村发生了许多大事,值得庆贺一下,不过不要轻易宣布煤矿上那几个人回来之事,万一回不来,咱们岂不尴尬?另外,郭麻子已经死了,精神死亡,以后无论干啥事都不要再提那个人。”

    疙瘩坐着,内心里翻江倒海,比起李明秋的老谋深算来,疙瘩还差得很远!会干的不如会算的,早知三日事富贵万万年,你还不得不承认李明秋分析得非常透彻!疙瘩想说几句恭维话,感觉中每一句话都没有份量。疙瘩只是说:“疙瘩就按照老兄说的办。”

    疙瘩也没有请戏,虽然郭宇村不种麦子,但是凤栖的麦子马上开镰,郭宇村唱戏主要还是外村人来看,收麦期间大家顾不上看戏。疙瘩决定麦子收倒以后再择日请戏。

    疙瘩站起来,抱拳告辞:“明秋老兄,凤栖即将开镰收麦,写戏之事择日再议,疙瘩告辞,想把李兄的分析及时告知靳之林,让那靳之林不要小觑我凤栖无人!”

    李明秋笑道:“比起靳之林来,明秋自愧弗如。你我二人都不是靳之林的对手。不过人有时百密一疏,神仙也有犯错误的时候。贤弟只可对靳之林稍作提及,万不可力劝。”

    疙瘩骑马出了东城门时太阳已经压山,不过这一条山路疙瘩常走,心里也没有胆怯的必要。回到郭宇村时夜已经很深,看见自家门前的壁灯亮着。壁灯是修建结束以后邓金元建议装上的,确实让疙瘩家蓬荜生辉,从去年开始收购大烟起,一到晚上那壁灯总是及时点亮,为住在疙瘩家的客人提供了不少方便。

    疙瘩下马,看见自家门口停一辆小车,小车对于疙瘩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不过这么晚了还有谁来造访?看门口站着靳之林的保镖,疙瘩心想,靳之林在等他,肯定有什么要事商量。

    果然,那靳之林在疙瘩家客厅端坐,看见疙瘩回屋,劈头问道:“你是不是去了凤栖?”

    疙瘩回答:“靳老神算,疙瘩去凤栖找李明秋。”

    靳之林显得不慌不忙:“河东跟东洋鬼子谈判生变,那几个人暂时无法回来,靳某等疙瘩回来告诉你,这件事不要过早地通知家属,避免被动。”

    疙瘩仰头大笑。笑完,对靳之林说:“明秋老兄分析得正确,他说,这极有可能是东洋鬼子设的一个圈套,他让疙瘩给靳兄捎话,万不可上当。”

第995章

虽然每天早上都有来路不明的饿殍从凤栖城内抬出,但是凤栖的人口仍然在缓慢地增长,全县五万多人口绝大多数务农,县城内经商的极少,即使有些经商的也是亦商亦农,城里开几间门面家里种着农田,所以每年收麦收秋对凤栖人来说非常重要。

    虽然近几年凤栖大烟泛滥,但那终究是一种副业,旁门邪道,谁都懂得人不吃饭要饿肚子的道理,麦收前夕城隍庙的农贸市场卖木杈、木掀、木镰以及扫帚等麦收农具的特别火爆,农民们的喜悦显现在脸上,从来没有见过小麦这么好的长势。

    当年凤栖的小麦属于广种薄收,平常年间亩产三斗(一百来斤),可是屈福录站在自家麦田边估算,红大脑小麦最少亩产也在五斗左右。即使红线麦也出现了小面积倒伏,红线麦麦杆极细且柔,容易倒伏。麦秸牲畜爱吃,常常早早就被驿站订购。倒伏是一种好现象,证明麦子丰收。

    经历了去年秋季的大烟风波,终于以那样意想不到的喜剧结局结束。善良的屈福录哪里知道,那是拐弯亲家刘子房使的障眼法,骗取了上面的赏识和老百姓的赞扬。不可否认烧毁了少量的大烟,那些大烟就是存放在西沟畔土窑内,国民中央银行凤栖分行行长伙同邢小蛮、年贵元一起收购的大烟。当然只是烧毁了一部分,还有一大部分被胡老二组织人力车辆悄悄运走。人们的善良被一种邪恶欺骗,屈福录还组织社火队为刘子房送匾。

    屈福录面含喜悦,表情怡然,终究邪不压正,看得出凤栖原面上一九四四年的大烟种植面积锐减。屈福录终于意识到,一个人的力量有限,禁烟也必须官家出面,只要官家下决心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道理。

    可是屈福录也为麦收发愁,二百多亩农田租出去一半,父子俩还耕种一百多亩,种了七十亩麦子,去年收麦时来了许多佃农,今年大多数佃农都有麦田,掏钱雇不来帮你割麦子的短工,这场里田间都需要人力,去年还有儿子媳妇和老婆帮忙,今年添了一个孙子,祖孙三个轮流着抱孩子,老婆子还要做饭,屈福录和屈理仓父子俩无论如何也顾不过来。

    早几天屈福录就在城隍庙转圈,往年的短工大多在城隍庙集结。可是今年也非常奇怪,出来干活的农民很少,好像大家都非常忙,连要饭吃也很少见。

    中午时屈福录就在屈鸿儒家吃饭,这个老滑头见了屈福录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屈鸿儒家的农田比屈福录家多许多,可是这几年兄弟和两个儿子在长安的生意不错,屈鸿儒不靠种田吃饭,去年收麦以后把绝大多数麦田出租,自己只留下二三十亩土地,父子俩刚好能够顾得过来管理。屈鸿儒说得也有道理,种下粮食够吃就行,打下粮食多了保管也是问题。

    反正各人都有各人的账算,你也不能不说屈鸿儒说得没有道理。屈鸿儒虽然跟官家没有任何交往,但是在凤栖城很有威望,屈鸿儒的日子过得远比屈福录舒服,这一点连屈福录都表示佩服。

    屈鸿儒拍拍屈福录的肩膀,说得诡秘:“不用担心,福人自有吉相,今年收麦时肯定还有许多人给兄弟帮忙。”

    屈福录有点生气,但是也无法给这位老兄发火,苦笑一声,自嘲道:“但愿天降奇兵。”

    眼看着明天就要开镰收麦,屈福录只雇下两个老农,这两个老农每年都来帮助屈福录收麦,可以说老关系户。儿子屈理仓经历了去年的那一场风波,表面上对屈福录言听计从,反正该收拾的屈理仓都收拾好了,中午时分用扫帚把场里打扫干净,屈理仓打算麦收期间跟媳妇一起搬到场房去住,既方便照看麦子,媳妇又能帮助干一点简单的农活。

    那是一个艳阳天,屈福录和两个短工早早地吃完饭,来到麦田里准备开镰,麦子确实长得喜人,这样的丰收年景屈福录说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老婆和妈妈也来了,每年收麦时妈妈都要来到地头,跪在地里割麦,你不让老人来也不行,妈妈割一会儿麦子就回家做饭,这已经成为规矩。屈福录让妈妈首先开镰,这是对老人的尊重,老人割了一把麦子有点合不拢嘴,夸赞孙子比儿子能行,这红大脑是孙子种的,儿子光知道下死苦。

    桥庄离凤栖只有十里路,远远地看见几辆嘎斯汽车从北城门开出,竟然一直朝屈福录家的麦田开过来,汽车开到屈福录家的麦田地头停下,驾驶室里下来一个人,屈福录一看,竟然是拐弯亲家刘子房。

    不用说刘子房带领着他的士兵来帮助屈福录割麦,这在当年的国民军队里可是稀罕,那刘子房总爱表现一种亲民形象,善于把握各种机会,看样子帮助屈福录割麦又是一次作秀,几辆汽车上竟然跳下来一百多名士兵,那些士兵一人手里攥一把镰刀,原来屈鸿儒发现刘子房的军队在城隍庙订购大批镰刀,就预估到这些军人要帮助屈福录收割麦子,其他农民也许军队会做做样子,但是首先受益的绝对是屈福录!刘子房也会投桃报李,报答屈福录送匾的知遇之恩。

    看见这么多的士兵来帮助屈福录收割麦子,屈福录当然高兴,同时也有点为难。屈福录面对刘子房两手一摊:“哎呀亲家,你带了这么多人,让我中午怎么管饭?”

    只见刘子房脱掉上衣,露出洁白的衬衫,手里也攥一把镰刀,很像那么回事地说道:“亲家,这些人吃饭不要你管,连你们全家的吃饭我们也承包,你只管指挥就行,让他们一边割一边给你向场里运,运到场里堆垛起来,你然后慢慢碾打。”

    一台老式录像机被从汽车上抬下来,刘子房当兵以前也是农民,看那架势割麦还狠内行,录像机录下了刘子房帮助农民割麦的全过程,这一次屈福录非常配合,刘子房在前,屈福录在后,两个人割麦的动作非常协调。这肯定又是刘子房仕途路上的一座丰碑,伟人都喜欢扑捉那些隽永的瞬间,假如有一日刘子房当了总统,这一段录像肯定能为刘子房增光添彩。

    七十亩麦子,一百多名士兵,中午吃饭时就已经割完。吃完饭大家又集中力量把割下的麦子往场院里转运。

    老天非常给力,天空瓦蓝,只有西边天上飘着几丝马尾云。那云层迅速变厚、增黑,不知不觉就来到头顶,一场冰雹突如其来,下了足足有五分钟。

第996章

张狗儿决心送弟弟猪娃(张学友)去凤栖县城上学,疙瘩委托李明秋在县城为猪娃报名,孩子上学还是比较顺利,报名后老师为猪娃起了个学名叫做张学友。正好李明秋的几个孩子都不在家,李明秋便把张学友带回家里交于满香抚养。从去年七八月开始,至今年四月底结束,大半年时间李明秋忙于经营大烟,满香便把猪娃带到娘家,

    十二能一辈子教书育人,看见满香带回来一个小孩子当然满心喜欢,除过学校学的课程以外,十二能又教孩子习字。穷人的孩子都非常乖巧,张学友把十二能叫姥爷,把满香叫奶奶,每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首先帮姥爷捶背、按摩,一双小手在老人身上不停地捏揣,十二能感觉浑身痒痒,心里舒坦,一家人对这个小孩子愈加喜爱。

    当然,张学友在十二能家也不白住,每过一段日子张有贵便赶着骡子,把妻弟的生活费用送来。只要孩子在凤栖有地方落脚,张有贵也不在乎东西多少,况且两家原来都是老亲戚,相互间便显得亲密。那张有贵本身跟李明秋有生意往来,有时也故意多驮一点东西过来,十二能也不是想占便宜,主要是家里有一个小孩就多一份快乐,于是便把张学友当作亲孙子对待。

    十二能自从那一年瘫痪以后,消息一直闭塞,儿女们外边有什么新闻也不愿意告诉他,害怕老人容易激动。但是老人精神尚可,加之满香无微不至的照顾,虽然卧床几年但是能吃能睡,天热时还让满香扶他到院子里晒太阳,有时高兴了还提笔写几首古诗,摇头晃脑地吟诵,反正老人心宽,自得其乐,转瞬间几年过去,过年时节两个儿子屈志琪屈志安都回家看望老爸,感觉老爸还活得精神,对满香这个老姐姐愈加感激。

    有时,十二能的老哥四愣子常来串门,四愣子年轻时也是凤栖一霸,不然的话不可能有这么一个绰号。不过现今人已经过了八十,不管什么事都应该想开。况且儿子屈志田当县长,女婿邢小蛮是凤栖驻军的副军长,大儿子屈志刚在凤栖城内也开几间商铺,凤栖城外还有几十亩祖田,日子过得舒坦。

    年轻时俩老哥对火不吹(相当于没有共同语言)。想来也属于正常,一个教书育人,一个满身痞气,听说棺材铺邓金元的腿就是让四愣子打断,因为邓金元开了一句不知深浅的玩笑,让四愣子暴打一顿。可是现今大家都已经过了八十,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相互间也就显得包容、随意。满香把四愣子叫伯伯,四愣子来时满香就炒几样菜,看伯伯从怀里掏出一壶散酒,炕上摆一张炕桌,老哥俩对饮几杯。喝到一定程度,满香总是适时制止,这时,满香泡一壶茶,不是龙井便是毛尖,两个老人又天上地下,一边喝茶一边谝闲。

    谈到东洋鬼子侵略中国,十二能总是义愤填膺。正是一九三一年的深秋,十二能把大儿子屈志琪送到郭麻子的部队从戎,郭麻子又把屈志琪送往宝鸡军校,屈志琪从此开始了他当兵的历程,转瞬间十三年过去,十二能虽然久卧病榻,但是不会忘记国辱!一个民族要有精神要有骨气,大儿子屈志琪每次回家都在安慰老爸:快了,把东洋鬼子赶出中国指日可待!也许正是因为想亲眼目睹王师胜利的那一天,十二能顽强地活着,而且活得精神奕奕。

    正在这时张学友放学回来,四愣子老眼昏花,还以为是十二能把孙子从儿子那里接回家,一解膝下之欢。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把孙子接回家?”

    十二能正色道:“那里,这是亲戚的孩子,还记得瓦沟镇张家吗?也不知道这是张家的几代玄孙,反正这个孩子也非常乖巧,让我心情愉悦了不少。”

    小孩子把两个老人都叫姥爷,问候道:“姥爷好。”

    老人都喜欢孩子,四愣子对孩子说:“把鞋脱了,上炕来,坐到爷爷身边,跟爷爷一起吃菜。”

    张学友看看十二能,十二能点头,张学友才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脱了鞋上炕,给两位老人斟酒,四愣子端起酒杯吱一口喝干,又问孩子:“你爹叫啥?”

    张学友低下头,想了半天,才说:“我爹叫张狗儿,前年死于凤栖到瓦沟镇的半路上。听说让一个军官打死,好像是为了争夺一尊佛爷。”

    四愣子啊了一声,不再言语。隐约听得女婿邢小蛮好像为了得到什么宝贝而行凶。为此事四愣子问过儿子屈志田,儿子的回答非常模糊,志田说他跟妹夫交往不多,基本上不了解邢小蛮的行踪。

    可是十二能却有点吃惊:“这么说来经常为你送东西的那个人不是你爹?”

    张学友不敢看两位老人,声音低得仿佛只有自己能够听见:“那是——我姐夫。”

    看得出十二能有点激动:“声音大点,我没有听清!”

    张学友哭了,八岁的孩子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泣不成声:“前年我们一家饿得快死,爹爹把十六岁的姐姐送给本家子财主张有贵为妻,换回了半褡裢糜子,救了我们全家的命。老实说姐夫对我们不错,爹爹死后,我们全靠姐夫照顾。要不是姐夫,我也不会来凤栖念书。”

    四愣子感觉正常,四愣子本身一辈子放荡不羁,做过恶事无数,只是近几年年纪大了,才弯镰打顺刀,改邪归正。可是那十二能却坐不住了,一拍桌子,暴跳如雷:“世界上哪有这等事?这简直是趁人之危!学友,你莫哭,这个老头的儿子就是县长,找县长为你主持公道!”

    可是张学友却央求十二能:“姥爷,我娘说,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姐姐已经为姐夫生下一个儿子,不管怎么说姐姐不嫌弃姐夫。姥爷,这件事你千万不可跟姐夫对质,不管怎么说我还要念书。”

    四愣子慢条斯理,批驳十二能:“我说老弟,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你不看殷纣王宠妲己,酒池肉林?你不看长生殿里的杨贵妃,骄奢淫逸?凤栖城里的刘子房也算一家清官,为了纳妾,搞得满城风雨;曾不记骑二师那一帮禽兽,在你我二人的心里留下的疤痕?至今,我女儿嫁了个混混,你的外孙女北上延安,听说婚姻也不顺利。”

    满香出屋了,站在院子里,这一次北上延安虽然见到女儿李妍了,却让妈妈为女儿担心。

    张学友却像听天书一样,仰起稚嫩的脸问两位爷爷:“我听说妲己女是个狐狸精,有九条尾巴?”

    十二能仍然怒气未消:“不管怎么说张家汉娶张家女天理不容!”

    张有贵并不清楚此事,麦子收割结束以后狗儿娘专门磨了几斗新麦,给十二能老夫妻俩用骡子驮来一些新麦面,还给老人蒸了一笼油苞馍,按照辈分张有贵把十二能叫爷爷,张有贵喜滋滋地把骡子拴在十二能家门前,穿一件白府绸衫子,兰灯笼裤子,走进十二能家看见十二能正在习字,一个爷字还没有叫出口,只见十二能踮起砚台朝张有贵猛砸过来,张有贵躲闪不及,洁白的府绸衫子被墨汁染成乌黑。

    李明秋闻讯赶来,看到如此情景哭笑不得,他当然不能埋怨岳父,岳父像一个判官一样坐在被子上,仍然怒气未消。李明秋只得悄悄地把张有贵带到自己家里,给张有贵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苦笑着说:“认倒霉吧,你跟一个耄耋老人无法论理,以后再送食物就送到我家,我负责转送过去。”

第997章

东洋鬼子跟靳氏家族关于转让煤矿经营权的谈判陷入僵局。

    那场谈判本身是一场闹剧,一开始东洋鬼子就没有安好心,侵略者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资源和财富,煤炭资源对于能源极其匮乏的东洋鬼子来说非常重要。可是经过多年的经营,很大一部分煤田已经停止开采,矿工们遭受了鬼子们非人的待遇,有的死亡有的逃跑,即使还在勉强开工的煤矿日产量锐减,鬼子们经营不下去了才决定转让。

    靳之林家族其所以决定收购煤田,主要是担心鬼子们撤退前将大量的煤田资源破坏。一开始鬼子们咄咄逼人,转让权开出天价,还要求每天必须有几十列煤炭运往码头。那靳羽西也少年老成,对鬼子的要求不断然拒绝,但是也不满口应承。反正煤炭资源在中国的土地上,你东洋鬼子就是有天大的本领也把煤田带不走。靳羽西答应研究,研究本身是一种拖延战术,目的是为了保护煤田,煤田是中国人的财富。

    鬼子们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看不到靳氏家族有任何动静,别看鬼子们在占领区颐指气使,为所欲为,可是他们对于有些中国人还是有所顾忌,这些人掌握着占领区的经济命脉,跟RB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对这些中国人东洋鬼子一直陪着小心,比如SH的杜月笙,比如SX的靳之林。

    在鬼子们的一再催促下,谈判又重新开始。这一次鬼子们学得乖巧了一点,要求靳羽西提出接收煤田的条件。靳羽西还是答应继续研究,研究好了给对方一个准确的答复。

    东洋鬼子终于意识到,这些中国人采取拖延战术。也许中国人并不诚心收购煤田,也许中国人另有其它打算。东洋人还感觉到靳之林才是幕后指挥,这条老狐狸必须出头露面!靳之林自从那一年跟池田闹了纠纷以后一直住在黄河西岸不回太原,太原城里的所有业务全部由儿子靳羽西负责,不过鬼子们也不傻,靳之林实际上遥控指挥。

    鬼子们知道,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不可能把靳之林召回太原,鬼子们决定冒险西进,到黄河西岸去跟靳之林谈判,只有靳之林拍板煤田控股权转让的程序才能生效,事实上鬼子们到河西谈判也不会有什么风险,交战双方对于生意往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有经济利益,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当年虽然没有无线电话,但是电台使用比较普及,一般大的军事行动和商业活动基本上都有电台联系。从煤田股权转让的谈判一开始靳之林跟儿子就保持电台联系,对于谈判的进展情况靳之林了如指掌,其实靳之林并不是那种抓紧大权不放的家长,一些大的生意往来靳之林还是放心让儿子去做。靳羽西也日臻成熟,能把握得住生意谈判的火候。

    早晨靳之林收到儿子靳羽西的电报,声称东洋鬼子要直接过河西跟靳之林谈判。这说明了一个问题,表明东洋人经营煤矿确实举步维艰,鬼子们转让煤矿的心情迫切。鬼子们想通过转让煤田来提高煤炭的产量,满足国内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其实这是一种无奈之举,是一种没有办法的办法。

    靳之林总结了大烟调拨过程中的经验,感觉中这些鬼子们也不是无懈可击,商场如战场,在生意场上打斗东洋鬼子远不是靳之林的对手,靳之林决定还是以拖待变,把侵略者拖入死胡同。

    夏日的山寨显得清爽,吃完早饭明善早已经将棋盘摆好,两个好友在黑白棋子的运行中寻找快乐,反正一盘棋几个时辰,下完棋正好吃午饭,吃完午饭睡个午觉,下午在落日的余晖中欣赏黄河波涛。夜间,有时靳之林兴之所至,还会拿出一管竹萧,品上一曲《黄河谣》。

    那是一种神仙的日子,神仙也没有这般逍遥,黄河的对岸还是硝烟弥漫,卧龙岗山寨却盘龙卧虎,靳之林运筹帷幄,稳坐钓鱼台,专等鬼子们来上钩。

    可是就在鬼子们从太原动身之时,靳之林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自己不亲自出头露面,找一个替身来把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鬼子们羞辱一番,告诉那些强盗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切不可胡作非为,必须懂得为人处世的规矩。

    曹武直虽然身怀绝技,但是不可担当重任,特别是有一段时间竟然单打独斗,让靳之林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助手产生了看法,不过曹武直能够重新回到靳之林身边也让靳之林甚感安慰,表面上靳之林对曹武直一如既往,两个人看不出有什么芥蒂,前一阶段调拨大烟靳之林还是慧眼识珠,让李明秋跟东洋人周旋,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但是李明秋这个人鬼点子特多,行为做事带着某种夸张,只能利用不可倚重,有时还不可放开缰绳。

    用人是一门科学一种技巧,大凡事业有成之人大都有自己的用人之道。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皇帝用奸臣也是一种手段,让奸臣来管理忠臣,使得那些忠心耿耿者更加忠心。

    靳之林决定启用李明秋来跟东洋鬼子谈判,李明秋对于煤田是个外行,不过外行也有外行的好处,领兵的人不一定要会耍大刀,反正跟鬼子谈判胜券在握,怎么唱戏都不会走样,鬼子已经迫不及待,咱们无非是多增加一点筹码。

    山寨上已经提前几天做好准备,靳之林也给当地驻军打过招呼,黄河岸边横着一只木船,专门摆渡前来谈判的东洋商贾,东洋商贾对外打出的旗号是大东洋煤炭股份有限公司,靳之林没有招牌,但是大家都知道靳之林是著名的晋商。

    那天吃过早饭大家都在疙瘩家集中,为了防止出现意外,疙瘩特意约了几个懂得水性的水手,夏天黄河容易发大水,必须预防不测。可是靳之林却对疙瘩说,这一次跟东洋商贾谈判他还是不打算出头露面,靳之林决定邀请李明秋跟东洋人谈判。靳之林并不是担心什么害怕什么,靳之林主要是想增加跟东洋人谈判的筹码。

    疙瘩虽然不懂靳之林的布局,可是对靳之林邀请李明秋却表示赞同,不过是不是有点太晚?根据对岸传过来的消息,鬼子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了洪福县城。洪福县跟凤栖仅一河之隔,瓦沟镇跟贤麻镇相距不远。

    不过靳之林胸有成竹,说他打算亲自去请李明秋出山,让疙瘩注意观察黄河东岸的动静,靳之林嘱咐他没有回来之前先不要接东洋商贾过河西。

    凤栖到郭宇村虽然相距八十里山路,但是当年的汽车起码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达。对于靳之林的突然造访李明秋感觉吃惊,靳之林也只带了一个随从,那随从就是曹武直,曹武直对于靳之林邀请李明秋很不以为然,感觉中这是靳之林多此一举。不过大家曾经在一起共事,相互间还是比较客气。

    靳之林说明来意,李明秋击掌嗟叹:“哎呀老兄,你临阵拜将,是不是有点匆忙?有心不去,对不起老兄盛情相邀,去吧,许多事情来不及准备。”

    靳之林不解,问道:“需要准备什么?”

    李明秋侃侃而谈:“老兄邀请明秋出山,无非是想给那些东洋人一个下马威一点难堪,让他不要小觑我中华无人!该准备的多啦,黄河岸边必须设祭坛,祭祀战死河东的亡魂,郭宇村必须唱大戏,就唱《忠报国》,让小鬼子知道我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卧龙寺必须设道场,让小鬼子面对我中国的神仙下跪。”

第998章

凤栖高原上每年都有冰雹,冰雹下的面积、方位、大小、时间不一,今年砸了这里,明年砸了哪里,不下冰雹的年份极少,所以下冰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谁遇上谁倒霉。

    屈福录在军人的帮助下刚把收下的麦子运到场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迎头砸下,谁也没有预料,大约半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看那云层也不太厚,带点黄色,雷声也不大,有点沉闷。

    冰雹过后天居然晴了,大部分麦子还来不及收割,被冰雹全部砸倒,地里的麦子平平地铺了一层,惨不忍睹。这真是祸从天降,让人痛不欲生。

    好像冰雹专门奔桥庄而来,周围个别村子虽然让冰雹稍了一点,但是问题不大,最严重的要算桥庄,大部分麦田面临着绝收,冰雹过后村里的老人和孩子蹲在田间地头痛哭。

    军人们还没有撤走,刘子房满面春风,面对屈福录开玩笑:“拐弯亲家,冰雹无法预见,我可没有这么大的神通,不过好人终有好报,咱们的麦田安然无恙。”

    屈福录可高兴不起来,也没有闲情逸致跟亲家开玩笑,而是带点悲痛地说:“亲家,你兵多将广,索性好人做到底,明天多带一些士兵过来,拿些扫帚、簸箕,帮助那些受灾的农民把田里的麦子扫起来一些,尽量减少一点损失。我在中央日报写文章表彰你。”

    刘子房的军队每年都帮助农民收割麦子。刘子房收割麦子跟他烧毁大烟一样,只是想为自己赚点彩头,攒足人气,捞取政治资本。可惜蒋委员长不懂这点,不知道老百姓最基本的诉求是什么,三年内战被解放军打得一败涂地,蜗居台湾,蒋委员长至死也弄不明白,他失败的原因究竟在哪里?甚至说:不是我们无能,而是对手太狡猾。

    刘子房一开始想拒绝,因为从冰雹砸过的田里扫麦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况且遍地狼藉,录像机拍照效果不是很好。可是一听说屈福录要写文章,这真让刘子房心动。屈福录可是有背景之人,其父屈克胜乃中央政府参议员,况且去年在宜章村两个人就配合过一次,一个牵牛一个扶犁,铲除大烟的画面刊登在中央日报的头版,如果屈福录再发表一篇文章,再配上帮助农民救灾的画面,产生的效果就不一般。

    但是刘子房绝对不是那样浮浅之人,一听屈福录说在中央日报表彰就立刻答应。而是有些矜持有些踯躅,刘子房说明天军队要进行训练,如果要来的话可能也在中午以后。看样子刘子房有些为难,但是却没有拒绝。

    这正是伟人的可贵之处,欲擒故纵。屈福录难掩失望之色。屈福录在桥庄村威望极高,前一段时期屈福录倡导办社火村里几乎没有人反对,屈福录倡导桥庄村不种大烟,村里没有人敢种。现在,一场冰雹突然降临,屈福录虽然侥幸躲过,但是他有责任带领全村人抗灾。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从倒伏的麦田里扫麦粒,那可需要人多,屈福录有点言不达意:“亲家,刘军长,我今晚连夜杀猪,明天我犒劳大家。”

    刘军长有点大义凛然的样子:“那倒不必,亲家,看在咱俩交情的份上,我回去以后重新部署一下,争取明天多来一些人。被冰雹砸倒在田里的麦粒必须尽快地扫起来,不然的话容易出牙、发霉。”

    屈福录激动地语无伦次:“亲家,你是活菩萨,我让村里人为你蒸贡(供奉神仙的花馍)。”

    刘军长说得更加动情:“当兵以前,我家也是农民,刘某深知农民之苦。亲家啥话都不要说,明天,我决定多带些部队过来,把农民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当天晚上,桥庄的农民聚集在屈福录家的院子内,杀猪。村民们要给屈福录凑猪钱,屈福录不收,说:“我今年的麦田没有损失,这头猪就算我捐献给大家。节令不等人,麦子被冰雹砸了,赶紧种荞麦。另外,租种我家农田的佃农今年也不收地租。”

    村民们感激涕零,大家同在一个村子居住,同在一个神轴下拜祖先,相互间知根知底,感激的话儿说多了反而显得虚伪,大家把猪杀完,女人们帮忙蒸了几锅馍,然后要求屈福录请出先严(父亲屈克胜)的牌位,烧香叩头。凤栖人一般遇到什么大的活动都要祭祖,在凤栖人的心里祖先跟神仙同等重要。眼看天将亮,大家相继离去。

    凤栖有一句口头禅:灾荒年间给一口,胜过平时给一斗。文人们也有一句名言:雪里送炭君子少,锦上添花小人多。刘子房究竟算作小人还是君子?另当别论。可是第二天早晨,桥庄村却出现了一个奇观,只见两千多名士兵每人手执一把扫帚,排列整齐地在冰雹打过的麦田里扫麦粒,有些军人扫下麦粒没有东西盛放,索性把自己的军装脱下,用军装包裹麦粒,然后背到场里,堆放在一起。

    那多少有一点作秀的成份,但是对桥庄村的农民来说,无异于雪里送炭。桥庄的麦田不足一千亩,每个士兵只能均摊三百平方,大家打扫的非常认真,还是那台老式录像机来回不停地拍摄,拍下了军人帮助农民救灾的场面。

    中午时分竟然飞来了两架飞机,那飞机飞得很低,能看得清飞机驾驶员的脑袋,飞机从农民们头顶上飞过,卷起路上的尘土。飞机围绕着被冰雹砸过的麦田飞了好长时间,然后才拉高,离去。事后郭宇村人才知道,那是飞机在航拍。

    军人们根本没有吃屈福录准备下的猪肉烩菜,几辆汽车拉来了军人们的伙食,桥庄村的农民甚至跟上军人一起吃饭,军人们也吃得是大杠子馍猪肉烩菜。

    冰雹肯定给桥庄村农民们造成了损失,损失究竟大小不得而知。不过刘子房军长却名声大震,屈福录果然为刘军长写了一片亲民的文章,文章配上刘军长指挥军队救灾的画面,配上村民们送给刘子房的牌匾,在当年的国民政府里引起轰动。

    刘子房生平第二次被蒋委员长召到ZQ蒋委员长甚至跟刘子房单独密谈,究竟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一九四八年解放军围攻凤栖,当时刘子房只剩下几百军队,一座小小的县城刘军长竟然坚守了四十多天。此系后事,容笔者慢慢道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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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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