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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东风祭 自序 四

    一桥飞架南北,缩短了古长安到边塞的距离,桥上车辆来往穿梭,给古老的山村增添了许多靓丽。

    一溜小车下了高速,拐进村子,停在我家院子的门口,第一位走进院子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将军。将军甩开前来搀扶他的儿子,箭步走到灵堂前,焚起一炷香,恭恭敬敬地作揖,然后准备屈膝下跪,被妈妈伸手扶住,含泪道:“他叔,你能前来祭祀已属不易,千万不能行跪拜之礼”。

    将军把妈妈扶得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按照当地的习俗,高声喊道:“乐起——”随着唢呐奏起的哀乐,在司仪的主持下,将军三叩九拜,在爹爹的灵前行了全礼。

    ……那是一个血雨腥风的年代,日本鬼子侵占了大半个中国。一个寡妇(我的奶奶)收留了两个孤儿,一个是将军王铁蛋(化名),一个就是爹。后来,奶奶病了,为了给奶奶治病,弟兄俩借了胡二宝的一笔高利贷,秋天,国民党抽丁(抓壮丁),胡二宝有两个儿子,按规定两丁抽一,胡二宝不想让他的儿子去当炮灰,因此上就向两个孩子催债,弟兄俩看透了胡二宝的鬼把戏,但是也无能为力,爹跟叔叔争执了一天,争抢着去卖壮丁还债。爹爹年纪稍大点,跟后来当了将军的叔叔提议抓阄,结果,爹爹稍使手段骗过了弟弟,顶替胡二宝的儿子卖了壮丁。

    爹爹走后半年多,奶奶就不治身亡。叔叔用炕上铺的破苇席把奶奶卷起来,挖了个深坑掩埋。然后一拍屁股,上了延安。

    叔叔行完跪拜礼后,我面朝叔叔叩头。突然间,妈妈叫了起来:“糠娃,你看,你爹的嘴张开了”!

    爹,你肯定走得不甘心,还有许多心愿、许多遗憾。叔叔回来了,跟叔叔坐坐,俩老哥促膝长谈。我看叔叔把耳朵贴在你的嘴上,想听你一声呼唤……爹呀,回程路悠远,千年一回的等待,命里注定我是你的儿子,你是我永远的爹!

    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那隽永的思念。那时节,你的脖子上驾着我,给我讲述黄河鲤鱼美丽的传说:黄河岸边的纤夫被官家绑走了,鲤鱼为了营救自己的丈夫,踏破八千里路云和月,祈求父皇发来天兵……我知道,你心目中的黄河鲤鱼就是妈妈。妈妈为了营救爹爹,行千里路,来到安康,找到了当年在安康军分区当司令员的叔叔……叔叔救爹心切,两匹马换着骑,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县长下令行刑之前,赶回凤栖,从枪口下救出了爹。为此,文化革命中,叔叔被红卫兵打断了肋骨,罪名之一就是叔叔包庇“反革命”的爹爹。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两条不同的人生路,造就了一双不同命运的兄弟,现在,当了共产党将军的弟弟给一个曾经是国民党老兵的哥哥跪下了,祭祀那流失的岁月,间或还有一些遗憾和忏悔。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茫茫历史长河中,人不过是一个过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把黄土掺合着水扶起来,就幻化成人,人倒下后,又还原成黄土。有人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留下一道印痕,有人却化作一道烟尘,一缕清风。可是我心有不甘,总想在那变幻莫测的流云中,寻觅你的足迹,你的身影。

东风祭 自序 五

    记忆中的叔叔英俊潇洒。穿一身灰军装,蹬着靴子,骑一匹枣红马,沿着山脊飞奔而来,好似神兵自天而降。叔叔将我高高地甩到天空又稳稳地接住,我心悬神离,感觉到好像在云中飘浮那样清爽。

    紧接着叔叔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洋糖,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结识洋糖。叔叔把糖纸剥掉,把胖胖的糖宝宝塞进我的嘴里,顿感舌下生津,一丝妙曼甘甜让我荡气回肠。

    可是我却哇一声哭了,因为叔叔顺手把糖纸扔进黄河里,浑浊的河面上漂浮着一朵玫瑰。我喜欢糖纸上那鲜艳的红花,感觉中那花儿就像妈妈的脸颊,我想把那糖纸缠在妈妈的发梢上,妈妈在儿子的眼里永远是那样慈祥。

    我沿着黄河跑呀跑,去追逐那流失的红色。爹爹把我从身后抱住,不无惋惜地说:“追不到了,孩子,让它去吧”。

    叔叔深深地自责着,好像他犯了什么大错。爹爹安慰叔叔:“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妈妈从爹爹的怀里接过我,指着黄河上翻腾的浪花,哄我:“糠娃是个乖孩子,就把那糖纸送给鲤鱼姑娘”。

    我释然,鲤鱼姑娘是我心目中的偶像。紧接着我掏出一颗洋糖,剥掉糖纸,把胖胖的糖宝宝扔进河里,看一群鲤鱼跃出河面,追逐洋糖的芬芳。

    叔叔在我家住下了,那几日叔叔跟爹不停地争论,叔叔劝爹带领着我们全家离开这里,跟他去安康,相互间有个照应。其实叔叔的用意也很明确,远离家乡这片是非之地,到一个无人知晓爹爹曾经当过国民党兵的地方安家。以后的事实证明叔叔当初的预见无比正确,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几乎把爹爹整垮。

    好像妈妈也帮叔叔劝说爹。可是爹天生一条死牛筋,谁的劝说都听不进去,他说他听惯了黄河的涛声;他说奶奶一生太孤独,他要陪伴在奶奶的身旁;他还说他不想给叔叔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不想成为叔叔的累赘……叔叔长长地叹息一声,摸出十几块银元交给妈妈,然后骑着那匹枣红马,消失在山的壑口。

    爹爹拿着叔叔临走时留下的银元,从集市上牵回了一头犍牛。从此后你便弯腰弓背,播种希望,把岁月犁出一道深深的壕沟。收获的季节,我最爱看你扬起木锨,脸上荡漾着喜悦,把糜谷洒向天空,夕阳西下,万里晴空甩出一道彩色的虹。妈妈拿一把扫帚不停地扫着糜谷堆上残留的杂物,谷粒儿落在妈妈的头顶,妈妈的头上缀满金色的星。

    那是一段金子似的岁月,日子虽然苦涩却充满温馨。初冬,你把满满的一口袋谷子驮在牛背上,肩膀上驾着我去赶集,粜了谷子以后,你为妈妈扯了一件袄面子,给我买了一只猪蹄。我拿起猪蹄津津有味地啃着,而你却把口水咽进肚子里,从褡裢里掏出妈妈烙的糜面饼子充饥。

    梦中的歌谣,在风中幻化,生命深处的爱火,雕塑我的理想,总盼望有一天,我手捧一掬炙热,回报我的爹娘。可你却说,知足,方能永恒。潜移默化中,我的灵魂里铸进了你的风骨,无欲则刚,耐心经营自己那一亩心田,收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希望。

东风祭 自序 六

    风吹草长,转瞬间,我背起妈妈为我缝制的书包,去上学。

    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泥泞的山路上走着我们父子俩,你脱下身上的衣服为我遮雨,我滑倒了,你把手伸出来又缩回去,让我一个人爬起来,沿着泥泞的山路,继续走。

    我伤心了,让泪水跟雨珠一起,洗刷着身上的泥污。可是你却无动于衷。冷冰冰地说:“孩子,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走路”。

    从此后,我跟自己较劲,上学的路上不要你送。朔风刺骨的黎明,我一个人背起书包,翻一座山,来到学校门口,蓦然回首,发觉你在我身后的不远处,默默地将我跟踪……

    成长的过程有时很痛,倾听骨头拔节时的脆响,能感觉得来成熟,一加一的程式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囊括了人世间所有的潜能。九九归一,一是起始、也是终点,道理简单而繁复。你翻开我的书本,倒着看,歪起头问我:“从咱家到学校门口,你走了几步”?

    长大后,我开始知晓,那是一道简单的算术,一步加一步,步步叠加,积累着成熟和感悟。尽管脚下这块土地很贫瘠,尽管付出十倍的汗水,才能得到一分收获,可你却乐此不疲,一刻不停地耕耘。紧接着,妹妹和弟弟相继出生,生活的绳索把你的肩胛勒出一道道印痕,可你却无怨无悔,用粗糙的手捧起甘霖,浇灌你的子女。

    饥饿的岁月你在生产队当饲养员,队里的牛死了,面黄肌瘦的社员们拿着坛坛罐罐,排起队等分牛肉,那是一种饥渴难耐的期待,大人孩子把饲养室的院子围满,一个个菜色的脸上闪现出久违的喜悦,一头牛可以救活上百条生命。

    突然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从牛肚子里剥出了一根铁钉。那可是一桩严重的反革命案件,专案组进驻村里,将犯罪嫌疑人的目标直接对准我的爹爹,生产队的会议室变成了审讯爹的刑堂,你站在高高的凳子上,低下头,承受着工作组队员们的轮番进攻。那时,我们兄妹三个就站在门外,隔着门缝看你被批斗。妈妈从柜子里翻出平时舍不得用的毛票,偷偷地跑到邮局,给在西安当官的叔叔发了一封电报。哀求叔叔救救爹的命。

    叔叔回来了,刚住了一天又匆匆地离去。阶级斗争的年月,人人自危,那样重大的案件叔叔确实爱莫能助。叔叔只对工作组说过一句话:“按照政策处理……”可是叔叔回来也不能说没有起到作用,工作组还是给了叔叔一些面子,给爹爹戴了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判定爹爹赔偿七百元现金。那笔阎王债我们全家还了二十年,一直到生产队解散还没有还清。

    苦涩的日子,压弯了你的腰,四十岁不到,你便愁白了头。风雪弥漫的冬夜,你被批斗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带进一股凛冽的风,妈妈端一盆热水,坐在你的对面,一边搓洗你肿胀的双脚,一边默默地啜泣。你伸手拂去妈妈掉在脸颊上的头发,说:“菊花,对不起,让你跟上我,受苦”。妈妈终于拉出了哭声:“我愿意……”

    平平常常的对话,我却犹如听到了一声惊雷。我知道,那是誓言,沁入心扉;那是无缝的链接,心心相印。我抬起头,看熏得黝黑的土窑墙壁上,镶嵌着两座大山,相恋中的大山在迅速地靠拢,爹爹跟妈妈的影子重叠了,豆油灯爆出一声脆响,一丝火星,在我的大脑里,永久地、定格。

东风祭 自序 七

    两只硕大的花篮,供奉在你的灵前,花篮里的鲜花含苞待放,片片绿叶苍翠欲滴。一只花篮的挽联上写着:××县人民政府敬挽;一只花篮的挽联上标明:××县人民政协敬献。

    历史走过了腥风血雨的年代,迎来了改革开放时期,人民政府终于承认了国民党老兵在抗战时期的贡献,给了一个老兵应有的尊严。尽管这一天姗姗来迟,也使得你在天的英灵得到了安慰。

    我捧起一撮黄土,供奉在父亲的枕下(当地习俗,仙逝者的枕头里装着黄土,意味着入土为安),那黄土浸透着阵亡战士的血渍,积淀着黄河儿女的的灵魂。我深信灵魂不灭的法则,死亡只是灵魂升天的阶梯。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在茫茫的人海中看见你,那时,你也许会将我完全忘记,可是我永远都会铭记着你,我的骨肉里铸就了你的灵魂……

    其实,我就是你生命的延续,我就是你意志的精髓。我将会扶起犁铧,耕耘岁月,给历史的那一面墙上增添一笔……为此,我不懈努力,尽管岁月已经染白了我的华发,尽管走过的路荆棘纵横,尽管我的面前白茫茫一片、仍然是一片盐碱滩,可是我深信,这片盐碱地里终究会长出绿叶……那怕是一株仙人掌、一棵梭梭草,我都会乐此不疲。

    岁月无痕,发生过的往事永远也不会忘记。上一世纪六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冬天,我坐上北去的列车,到新疆,去当兵。你抚摸着我胸前的鲜花,说:“我们当兵走时,是用绳子捆着……”那时,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做一个有出息的男人……可是,无论我在部队怎样努力,也改变不了最后复员回家的命运,——我的政治鉴定一栏里写着:其父是国民党兵痞。

    你为自己影响了儿子的前途而悔恨不易,而我却从那寸草不生的盐碱滩里,找到了自己。看那千年的古柏傲视苍穹,听那黄河百折不回的涛声,尽管我的耕耘没有收获,我却深深地感动着自己,因为我播种下的是感悟,一旦发芽,将会给整个世界增添一点亮色。我不会停歇,我知道你在天国用眼睛在注视着我,妈妈的菜篮子里装着我的童年,你用自己的骨骼为我竖起了一座丰碑,洗刷屈辱的时刻你说过:“孩子,人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没有骨气”。

    唢呐吹出的哀乐,惊动了诸路神仙,看那云端里,供奉着你的神灵。叔叔把一路纸钱,撒向你的新居,妈妈喊着你的名字,为你带路,我带领着你的子孙,为你扶柩送行。苍天感动了,下起了霏霏细雨,湿润着脚下的土,烟雨苍茫之中,看那一簇簇野花在雨露中绽放,看那一行苍鹭鸣叫着飞过头顶,看那满山坡站着,为你送行的乡亲,还有,县政协的领导也驱车前来,冒雨为你送行……我小心翼翼,将一掬黄土,揣进我的怀中,我知道,你的灵魂正在黄土里生根发芽,也许有一天,我会看见,你站在百花丛中,向我招手……

第八十一章

    卢秀蓉跟田先生结婚时刚满十六岁,田先生已经年过三十,两人年龄差距不是很大,可是卢秀蓉还是个不韵世事的少女,而那田先生已经是个风月场的老手,新婚的晚上卢秀蓉有点紧张而羞涩,而那田先生的行为却显得怪异而不可思议。客人们散尽后关起门来进入两人的世界,卢秀蓉面对红烛呆坐,有一种朦胧的期待。可那田先生却双手合十,进入无我无他的境界,卢秀蓉听不懂田先生念叨什么,好像在祈祷,又好像在跟谁对话,看那脸色庄重而严肃,卢秀蓉生出些许莫名的恐惧。

    好在那种仪式时间不长,田先生又恢复了常态,伸出胳膊把秀蓉抱起来,秀蓉在田先生的怀里有点失重,谁料想那田先生却把秀蓉重重地往炕上一甩,紧接着有点迫不及待,三下两下剥光秀蓉的衣服,秀蓉的心狂跳着,预感到什么将要发生。可那田先生又不急于进入,却用舌尖一点一点地舐遍秀蓉的全身,秀蓉的身体在慢慢地升温,阵阵清风从心田拂过,血管里的血流开始加,可那田先生不愧是一个情场老手,感觉还不到火候,猛然间把头扎进秀蓉的私密处,用舌头去翻耕那片从未开垦的茅草地,秀蓉有点不由自主,臀部开始扭动,那田先生有点变态,不走正路,却从后门进入。一个不韵世事的少女,感觉一切都非常陌生,那是一种万箭穿心般的剧痛,秀蓉死去活来,止不住泪水横流,她哭着哀求田先生,我实在受不了了,求求你不要做了行不行?可那田先生已经极尽疯狂,各种手段全在秀蓉身上施展,那是一种野兽的行为,一种性的虐待,卢秀蓉哭喊得越凄厉田先生的动作越显得百般怪异,猛然间听得院子里一声炸响,田先生才有所收敛,翻过身呼呼睡去。可那秀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下身子火辣辣地巨疼,欲哭无泪,好容易捱到天明,吃完早饭,娘家兄弟来接她回门,秀蓉扶着兄弟的肩膀,一走一瘸,回到娘家,搂住亲娘就哭。

    娘开始也不怎么介意,认为新婚之夜可能相互间都很陌生,女儿还没有习惯男女之间的那些行为,女儿回门搂住娘哭是一种正常行为,安慰几句就行。可是那秀蓉不顾羞涩,当着娘的面褪下裤子让娘看她的下身,娘一看吓得心惊肉跳,不知道那个色狼用了什么手段,仅仅一夜之间,秀蓉的下身红肿而糜烂。娘心痛女儿,母女两抱头大哭。

    夜间老两口睡在一起,老婆子把女儿的不幸说给卢师傅听。卢师傅不是凤栖本地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怎样应对,他坐起来默默地抽了一锅子烟,在炕沿上磕掉烟灰,感觉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况且这样的事也无法启齿,也许往后就会好点,暂且忍下这口气。

    过两日那田先生来岳父家接秀蓉回去。一家人见到这个田先生有一种复杂的情绪,老婆子跟秀蓉躲进里屋不出来,也不为田先生做饭,田先生预感到了什么,稍显尴尬。还是卢师傅想得开,把田先生请到叫驴子酒馆,还为女婿开启了一瓶酒,然后说话尽量委婉,他说秀蓉年纪还小,还望田先生多多关照,女儿初次离开娘的身边,对待新的环境还不习惯,想在娘家多住几天,过几天他亲自把秀蓉送过来。

    叫驴子酒馆就在济世堂的斜对门,有人进济世堂买药,不见田先生,就到叫驴子酒馆来找,田先生对岳父抱拳告辞,借故走脱。回到济世堂田先生谈笑自如,尽量掩饰内心的烦闷,晚上关门后回到自己空荡的新屋,不尽失落油然而生。其实他绝对不是一个看病先生,肩负着大日本帝国的使命,他的前任渡边在凤栖露了马脚,上司派他到这里来接替渡边的角色,这座县城虽然不大,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他吸取了前任的教训,一到凤栖就表现得放荡不羁,上司要求他长期潜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跟外界联系,看起来每天活得潇洒,实际上内心非常空虚,常常无端地找些刺激,甚至不惜跟男旦角在一起鬼混。李明秋的用意田先生非常清楚,就是想借联姻来拴住田先生,因为田先生能为李明秋带来可观的收入,而田先生却把结婚当作一场游戏,他压抑的心绪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契机,新婚之夜田先生把秀蓉没有当作是自己的新娘,而是感觉到捕获了一头猎物,他在秀蓉身上尽情地发泄,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秀蓉的告饶丝毫也唤不醒禽兽那种已经泯灭的良心,反而认为那是一种享受一种刺激,第二天早晨他起来很晚,一看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他来不及洗脸,急匆匆来到药铺,看见石板路上走过一队国的士兵,才猛然间想起了自己的使命。

    感觉一股阴风从脊梁上穿过,田先生不寒而栗,昨天夜间那种发泄难以自控,好比棕熊捕获了一只麋鹿。可是这阵子他却有点后悔,他担心那种疯狂的后果,会不会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人有时百密一疏,一次忘乎所以的发泄就可能使得前功尽弃,田先生用眼睛的余光在每一个国人的脸上瞄过,发现他们并不在意。华民族太善良,总爱用孔夫子的教导要求自己,以己心比人心,感觉只要施以人道,魔鬼也会立地成佛,殊不知豺狼本性难移,养虎为患,容易酿成千古遗恨!

    田先生新婚的那天晚上李明秋正在沉睡,被妻子满香戳醒,李明秋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了西厦屋那边凄惨的喊声,那是一种灵魂的撕裂,让人无端产生恐惧。李明秋心里掠过一道阴影,这姓田的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新婚之夜李明秋不能无端地闯入人家的新房,满香听不下去了,把铜洗脸盆甩到院子间,那边屋子才渐渐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十多天,仍不见卢师傅把秀蓉送过来,田先生似乎感觉到了不妙,于是找李明秋商议,当然那种被窝里的事情无法明说,只能说让李明秋带着他去给老岳父道歉,李明秋思忖良久,感觉这件事确实棘手,可他不能不管,因为田先生跟卢秀蓉的婚事还是叔叔跟他牵的线。他要田先生不用着急,让他先去卢师傅家里探探底细。

    李明秋去找卢师傅,卢师傅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他始终认为那田先生是他的女婿,他也准备把秀蓉送回家,可秀蓉说,如果要她回到田先生那里她就死在爹娘面前。

    说到这里卢师傅擦了一下眼睛,鼻子有点酸:李掌柜我虽然儿女很多,但是一条儿女一条心,我的女儿不是多余的。是不是这样,让那田先生立一纸生死契,他再不能虐待我的女儿,如果我的女儿发生了什么不测,咱把丑话说到前头,我怕李掌柜你也难脱干系。

    李明秋暗自吃惊,看来这卢师傅也不好对付,可是人家说的话你找不出来破绽,不能不说人家的话虽然有份量但是没有出格。李明秋说:卢师傅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我再想一想,尽量使得大家都满意。

    李明秋回到家里看见田先生就在院子里站着,好像在刻意等他。田先生一见李明秋即刻就问,我岳父都说了些什么?李明秋招手让田先生跟他一起进了堂屋,嘱咐管家泡了一壶茶,田先生等得着急,不由得又问了一句:看样子有些棘手,是不是?李明秋还是不说话,慢慢地品茶。田先生不由得在心里骂道:这就是国人的德行!但是表面上他却解释说那天他多喝了几杯酒,夜间有点控制不住。李明秋这才慢悠悠地说,卢师傅要你立一纸生死契,如果卢秀蓉以后发生什么不测,我李明秋也难逃干系。

    那田先生不懂“生死契”是啥,于是又问了一句:生死契什么的干活?

    一句话问得露了馅,不得不引起李明秋的警惕,他原先老怀疑这田先生跟边先生是一起的,可是他抓不住把柄,田先生把自己埋得更深。李明秋不会做作,脸上的疑问非常明显。但是田先生还是老辣,他说他的指导老师是日本人,因此上也懂几句日语。李明秋稍停片刻,说话斟词酌句:我是一个生意人,向来不关心政治,我不管你的政治背景,只知道你是我雇来的医生,医生的职业是为病人看病,其他什么都不管。既然你不懂生死契,我可以告诉你,那卢师傅要你用性命担保,再不能虐待他的女儿。

    谁知道那田先生回答得非常干脆:只要卢秀蓉回来,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八十二章

    东北军驻军凤栖的那一段日子,仙姑庵的香火跟往常一样旺盛。蒋委员长一心想剿灭共匪,国内各大城市民怨鼎沸,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蒋委员长焦头烂额,顾不上关心民生,民不聊生,只能求神仙保佑。神仙普度众生,对每一个朝拜者都绽开笑颜,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态让朝拜者敬畏,宁肯自己食不果腹,也要尽其所有向神仙进贡,仙姑庵日进斗金,但是那何仙姑却高兴不起来,感觉生活没有目标,内心里生出无端的空虚,赶不走的困惑在心头萦绕,聚敛财富为谁所用?

    正当这时,杨九娃收留了一个义子,带到仙姑庵让何仙姑抚养。杨安远的到来使得何仙姑那空虚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填充,仙姑庵的两个女人为自己收养了两个儿子,好像拨开云雾见天日,日子突然间有了奔头。

    小安远到也勤快,每天总是早早起来,庵内庵外打扫干净,然后站上香案,用拂尘拂去菩萨身上的积尘,看那菩萨身上已经有几处漆落彩剥,知道这仙姑庵已经年代久远,可那剥落的油彩丝毫也不影响菩萨的风采,却添加了岁月带来的隽永,让凡夫俗子们无端产生一种肃穆,给苦涩的日子上了一层虚无缥缈的釉。何仙姑叼着烟袋躺在卧榻上,默默地看着杨安远在忙碌,心似一片树叶,随风飘远。感觉眼前的安远并不真实,跟菩萨一样,总是带着一层虚幻,她知道小孩子不会长久在这里呆下去,一旦翅膀长硬了就会远走高飞,到头来她自己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她从内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孩子唤醒了她那已经泯灭的母性,也许这是神给她送来的礼物,她必须认真地呵护。

    可那杨安远却远远地躲着她,仿佛那何仙姑是一头狮子一头猛兽,孩子不傻,他并不是看上了仙姑庵里的那两头怪物,“妈妈”像猴子,而那个“姨姨”却更像一只猩猩,明知道两个女人心眼不坏,可是一见到她们却产生一种无端的恐惧。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被红军收留,走了上万里路,根本谈不上什么解放全人类的伟大目标,他每天所关心的只是生理的需求,在生与死的博弈侥幸活了下来,对于安远这样的小孩子来说实属万幸。在仙姑庵他真正吃饱了肚子,这就足够,所有的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他每天最关心的是香案上的花馍,一见有香客上供他就两眼放光,心情无比激动。

    那天早晨杨安远照样早早起来,开了山门,突然看见柏树林子里来了许多军人,他喊叫着跑回大殿,顾不了许多,第一次扑到何仙姑的怀里,何仙姑知道这孩子受到了惊吓,抚摸着孩子的头问道:你看见了什么?孩子用手指着门外说:来了许多白尻子。

    “白尻子”是当年红军对国民党军队的贬称,何仙姑当然没有听懂,还以为院外来了许多白狗,白狗有什么可怕?何仙姑正想安慰孩子,突然间大殿内涌进来许多大兵,大兵们指着何仙姑怀里的孩子问道:这个小孩子是干什么的?

    何仙姑什么场面没见过?根本把这些大兵们没有放在眼里,她慢腾腾地回答说:这孩子是个哑巴。

    大兵们嚷开了:你胡说,刚才我们还听见这孩子说话,好像是南方口音,该不是红军遗留下来的小鬼?

    何仙姑破口大骂:你妈才是鬼!佛门净地容不得你们这些玩枪弄棒的军人,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东北军初来咋到,还不想招惹是非,有几个当兵的已经退出大殿,可是一个军官仍不想走,偏定要看看这个小孩子究竟是干什么的,他向前把那孩子从何仙姑怀里拉了一把,杨安远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败露,猛然间咬了那个军官一口,学着当年红军就义前的样子,振臂高呼:**万岁!

    已经走出大殿的大兵又重新回到殿内,把那孩子的胳膊扭住,何仙姑知道寡不敌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大兵把杨安远带走。

    有几个前来进香的香客看到这种局面,悄悄溜走。憨女听到上面响动很大,钻出地道看个究竟。何仙姑告诉憨女,杨安远被当兵的抓走了,她要离开仙姑庵一两天,地道内有吃有喝,要憨女无事时千万不要露面。

    几年来何仙姑第一次锁上仙姑庵的大门,离开这块风水宝地上了山,她要把杨安远被东北军带走的消息告诉杨九娃,这小孩子是红军丢下的肯定无疑,何仙姑还有点生气,本地的弃儿多得数不清,随便捡一个都行,为什么偏要捡一个红军的孩子回来,惹出许多麻烦。也许这就是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当面不相识。反正不管怎么说救孩子要紧,兵荒马乱的年月,杀死一个人比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那条上山的道儿何仙姑非常熟悉,她心里有事,走得心急,天黑时走到簸箕掌,看树林里升起炊烟,迎着炊烟走到近前一看,看见树林里拴着许多马,支几口大锅,几个熟悉的弟兄正在焖米饭。何仙姑顾不上问这些弟兄们焖米饭干啥,着急地问道:杨九娃在哪里?

    杨九娃从树林里走出来,知道何仙姑没有急事不会来这里,直接问道:发生了啥事?

    何仙姑也没有丝毫停顿,答道:杨安远被东北军抓走了,东北军说那孩子是个红军。

    杨九娃随即叫过来楞木,嘱咐楞木牵两匹马,连夜把何仙姑送回仙姑庵,顺带看望一下憨女,要楞木在仙姑庵暂住一两天,他把这里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县城。

    何仙姑也没有多耽搁,吃了一大碗小米干饭,喝了一大瓢凉水,然后翻身上马,跟楞木一起,直奔仙姑庵而来。

    送走何仙姑杨九娃思忖再三,心想他跟东北军并不熟悉,目前要救杨安远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郭麻子。可是近两年他跟郭麻子闹了些心结,相互间再没有往来,他知道郭麻子已经重新驻军瓦沟镇,簸箕掌离瓦沟镇不远,有心去拜访那个老兄,又怕郭麻子不理他,一直拖着没去。这下子有了事由,因此上决定去见见那个老兄。

    郭麻子从凤栖城撤出来,重新驻扎瓦沟镇以后,严令他的士兵就在军营里听候命令,哪里也不许去,更不允许轻举妄动,招惹是非,明知道杨九娃就在黄河岸边贩运私盐,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也不去操那份闲心,有段日子他曾经亲自南下长安,面见杨虎城将军,述说他年事已高,想解甲归田。杨虎城将军亲自安抚郭麻子,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后,把郭麻子调往长安,给他安排一个闲职,颐养天年。郭麻子回到瓦沟镇静等,等待杨虎城将军兑现诺言。

    那天晚上郭麻子已经睡下了,突然警卫进来禀报:杨九娃登门拜访。郭麻子心想,这杨九娃已经两年多没有来过了,突然间半夜造访为何?有心想把这家伙慢待一下子,杀一杀杨九娃的锐气,又一想自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何必要再给自己拴一个对头?于是穿衣起床,勤务兵已经在客厅点燃几支蜡烛。郭麻子整整衣领,迎出门口,故作吃惊:约呵呵杨兄,今日里光顾寒舍,有什么指示或者吩咐?

    杨九娃抱拳作揖:哎呀呀郭团长郭大人,杨九娃乃一介草民,你指头一拈九娃就人头落地,何敢班门弄斧,给郭大人下什么指示!

    说话间两人进入客厅,分坐在一张案桌的两边,勤务兵进来上茶,郭麻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打了一个哈欠,然后问道:说吧,又闯下什么乱子了?要郭某为你揩屁股。

    杨九娃冷笑:谁让咱俩是拈香弟兄?杨某确有一事相求,前些日子路上捡了一个小孩,膝下无聊,收为义子,岂料东北军听那孩子是南方口音,怀疑是红军,带走了。

    郭麻子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就这?

    杨九娃知道郭麻子问的是啥,故意卖个关子:杨某一介良民,难道说郭大人还抓住了什么把柄?

    郭麻子笑得开心:你一会儿“草民”、一会儿“良民”,郭某倒成了不得不防的“奸民”。告诉你吧杨九娃,你的所有行为都在我的掌控之。贩运枪支、贩运大烟、给红军带路、这阵子又贩运私盐。没有你不敢做的。你以为你是谁?

    杨九娃满不在意:现今社会谁是那一尘不染的如来佛?既然生在尘世,就不可能鞋不沾尘,我倒要劝劝郭年兄,自古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该到了为自己找条出路的时候。

    一句话戳到郭麻子的痛处,他低下头,思忖良久,抬起头来时黯然神伤:你以为这团长我想干?早都干烦了!前些日子我专门去了一次长安,给杨虎城将军撂挑子,想告老回乡。杨将军说他把郭某的事在心,过一段日子在长安给郭某安排一个闲职。再有一年我就五十岁了,四十九是个门槛,只要这一年过得平安,剩下来的日子就不会有啥麻烦。

    杨九娃突然想到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偷换了主题?看样子郭团长对他杨九娃还跟以前一样,心无芥蒂,不然的话不会把自己心里的烦恼对他述说。杨九娃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救下那个孩子?

    郭麻子问道:这件事果真重要吗?

    杨九娃忿然:那个孩子是我收下的义子!想不到郭年兄这么冷酷。

    郭麻子仍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杨九娃正待反驳,郭麻子伸手一挡:你让我把话说完。那孩子生命无忧,这阵子说不定已经回到红军那边,我说呀,杨兄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能把十几岁的狼崽喂熟?

    杨九娃震惊:郭团长你凭什么就那么肯定?

    郭麻子出奇地冷静:现今社会什么情况都会发生,说不定那个宋军长也姓“共”。反正你不要太操心,宋军长绝对会善待那个孩子,说不定比住在茹夫人那里还自由。

    杨九娃仍然不信,要去县城看个究竟。郭麻子伸手拦住:我说杨兄你吃疯了,天这么晚了到哪里去?今夜咱哥俩好好喝一杯,明天一早你就走,我也不留人。

    杨九娃勉强在郭麻子的官邸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往仙姑庵,他下了马,看见楞木迎了出来,对杨九娃说:大哥你来迟了一步,那个杨安远已经被张三、牛二接走了……

第八十三章

    那是一场天火,起火的原因一直没有查明。整座村子都被大火焚毁,浓浓的烟味在空气里弥漫,烧焦的尸体散发着恶臭,侥幸跑出来的人哭天喊地,裸露的柴薪冒着余烟,不时有贼火复燃,几只野狗在坍塌的废墟上发出有气无力的叫声,满目苍夷,目不忍睹。

    郭全发极度焦虑,踏着厚厚的积尘来到岳父岳母的院落,看那房子已经不复存在,残垣断壁下自家的那头毛驴已经被火烧焦。他沿着坍塌的门框走进屋子,看见凡是能燃烧的物件已经全部烧光,岳父岳母光身子搂抱在一起,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也可能他们正在睡梦之,压根就没有想到过逃离,看样子好像没有经历过死亡时痛苦的过程,临死前还没有忘记在一起亲密。屋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岳父岳母的遗体,郭全发尝试着推了推那已经没有承重的断墙,断墙轰然倒下,暂时将岳父岳母掩埋。

    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了荷枪实弹的士兵,士兵们四下散开,迅把村子包围,紧接着用刺刀尖这里挑挑那里戳戳,好像不是在寻找生命的迹象,而是像打扫战场一般,停一会儿县长骑着高头大马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官员,大家好像例行公事,在烧毁的村子里这里走走那里看看,不时用手指指点点,侥幸活下来的村们民开始还有点害怕,站得远远的看着那些当兵的和地方上的官员,后来看见有些当兵的在烧焦的废墟上乱翻,不时看到有当兵的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装进口袋,发难民财。不知道谁首先发出一声呐喊,大家顾不上掩埋亲人们的尸体,手执棍棒跟那些草菅人命的地方官员和驻军愤怒地干了起来,灾民们的积怨迅发展成燎原之势,附近几十个村子全都发生了骚乱,大家扛着镢锨,头插草标,把凤栖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向政府情愿,为灾民们讨回公道。宋军长虽然从戎几十年,还没有见过灾民们骚乱这种场面,县长和手下的军官们力主镇压,对待这些“刁民”绝不能手软。宋军长感觉到问题不是那么简单,一边给长安发电请示一边亲自登上城墙向灾民喊话,要灾民们选几个代表进城来洽谈。

    只见灾民们间有一人挺身而出,自告奋勇要代表灾民们去跟政府谈判。大家注目观看,那人一身长袍,风度翩翩,凤栖县没有人不认识,那正是在国民党陕西省党部当秘书长的屈克胜老先生,当时正好回乡探亲,不愿骚扰当地政府和驻军,独自隐居屈家庄自家屋赋闲,,从未在凤栖城露面。

    昨夜年家庄起火时屈老先生正在自家屋子秉烛夜读,突然看见邻村火光一片,屈老先生曾经组织村民们前去扑救,可惜火势太大,人根本就无法到到近前,万般无奈屈老先生只能仰天长叹。屈老先生有些不解,凤栖全县驻军十万,村里起火为什么不见军人前来扑灭?是视而不见还是漠然处之?先总理孙山倡导民族、民权和民生的三民主义今安在?

    晚上处心积虑,一夜没睡,年迈之人吃早饭时已经很累,原打算稍作休息进县城为灾民们去跟当地官员和驻军交涉,没有想到周围几十个村子的村民们已经自发组织起来,浩浩荡荡地向凤栖城开进,屈先生跟请愿的人群一起来到城下,只见城门紧闭。

    那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手无寸铁的村民面对荷枪实弹的军队,看来那驻军首脑还是有一点头脑,不然的话听信县长和手下一帮子官员的谗言,一场血案在所难免。

    人们主动让开一条道,看那屈先生从容而自信地从人群间走过,城里城外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是一次为民请命的壮举,关系到民国政府在凤栖老百姓间的威望,屈先生既代表民众,又是国民党的要员,这双重身份让人们对屈先生寄予厚望。

    屈先生目不斜视,泰然处之,径直走进宋军长的官邸,只见凤栖的武官员都在。宋军长办公室的正上方挂着孙山总理和蒋委员长的肖像,国民党的党旗悬挂在肖像的两旁,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站立起来,向屈先生行注目礼,屈先生当仁不让,坐在宋军长办公桌的央,然后手伸进衣服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本本,招招手让大家坐下,神态凝重地宣布:大家先温习一下孙总理的三民主义。

    那宋军长有点茫然,不知道这屈先生是那一路神仙,向旁边的人小声打探,方知道是国民党陕西省党部的官员,按职衔比宋军长小许多,但是宋军长大人大量,没有给屈先生难堪,毕恭毕敬地坐在屈先生旁边,静听屈先生的发言。

    大家学习完三民主义以后,屈先生首先发言:人民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民生大于天,只有你把人民装进心里,老百姓才会拥戴。更多的道理我不想多讲,要想取信于民,必须拿出实际行动来。接着屈先生面对宋军长毫不客气地说:宋军长,我听说你的士兵有人在废墟里找到值钱的东西饱私囊,首先命令你的部下把捡到老百姓的财物全部退回来!如若不退,我要跟你把官司打到蒋委员长面前!

    大家面面相觑,看那宋军长怎样下台。岂料宋军长非常冷静地说:这件事我一定要严查到底!给屈先生一个完满的交待。为了安抚民心,我打算首先拨付十万斤军粮赈灾,这十万斤军粮今晚必须送到灾民手;第二、组织军人上山砍伐木料,上冻以前为灾民把房子重新修建起来。

    屈先生站立起来,当机立断地对宋军长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事不宜迟,你去组织军粮,我去说服围城的村民撤退,今夜,我要亲自把那十万斤军粮发放到灾民手。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们后续工作能够做到位,相信能够取得老百姓的谅解。

    一场灾民们的骚乱在屈先生跟宋军长的通力配合下迅得到平息,那屈先生登上城墙,亲自对灾民们喊话,以他的人格担保,保证要对灾民们有个交待。做为赈灾的第一步,今晚,首先把十万斤救灾粮食发放到大家手……屈先生的话没有人不听,大家逐渐散去。那县长跟在屈先生身边不离左右,看见灾民们散去了,冒然问屈先生:下一步我该干啥?

    屈先生回过身,注视着县长看了许久,心想国民政府里这样的昏官、庸官肯定不少,蒋委员长忙于剿匪,为什么不清理一下自己的队伍?当政者如果不能明察秋毫,这样的政府就不能维持长久。那县长还以为屈先生要褒奖他几句,站在一边久等。屈先生不屑于跟这样的庸官对话,转过身,倒背起手,向前走了两步,猛然间转过身,叱道:我想,你现在就应当打点行囊,回家去种红薯!

    凤栖发生火灾的电传到省政府,陈省长连夜组织开会,他认为,做为国民党进攻陕北红军的桥头堡,凤栖不能生乱!因此,连夜组织赈灾,打听得屈先生正在凤栖老家度假,任命屈先生为救灾前线总指挥,把灾民们的损失登记造册,救灾物资要及时发放到灾民手。

    接下来的几天,屈先生让人在年家庄的废墟上搭建了一个草棚,他就住在草棚里边办公,不断有省城那边的救灾物资用汽车运过来,屈先生不折不扣,全部发放到灾民手。在屈先生精神的感召下,宋军长也亲自坐镇,负责挨家挨户清理灾民们损失的财物,并且帮助灾民掩埋遇难的亲人,为村民搭建临时居住的窝棚。据说于右任老先生闻知此事后大为感动,在国民党参议院的年度会议上,亲自点名提拔屈先生为国民党南京参议院参议员。

    埋葬亲家叫驴子俩口子时郭善人也在场,人死如灯灭,虽然过去相互间有些过节,这时都不能再计较了,郭善人悲痛之余,主要还是关心老爷子郭子仪转移到叫驴子家的那些银元,据说有两千多个,两千多银元能装一老瓮,可是叫驴子年天喜地面上的财物全部清理完毕,也不见那一老瓮银元,连郭全发跟媳妇年翠英也傻眼了,那么多的银元究竟去了哪里?

    叫驴子二儿子年贵元当年已经十五岁,大哥贵明去长安求学以后,家里就剩下贵元一人,起先爹爹年天喜想给小儿子早婚,其用意也很明显,他想把小儿子拴在身边,可那贵元无论如何也不愿早婚,小伙子开始上私塾,后来念小学,学得一些先进时髦的思想,总想到外面世界去闯荡,叫驴子无法,只得听儿子的。想不到突然一场天火,让年贵元始料不及,埋葬爹爹和娘时姐弟俩哭得死去活来,可是爹娘已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办完丧事后姐姐年翠英只得把弟弟带到她家,暂时栖居。

    年翠英跟年贵元姐弟俩先回郭宇村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小孩无人照看。郭善人跟儿子郭全发不走,父子俩心里还惦记着那些银元。看东北军在村子里支起几口大锅,为灾民们舍饭,父子俩也拿了大碗到锅里舀饭吃,吃完饭郭善人直接去找屈先生,把当年老爹爹郭子仪在亲家叫驴子家存放银元之事说了一遍。屈先生公事公办,要查验当年叫驴子打的收条。郭善人问儿子:可否有收条?郭全发拍了拍脑袋,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当初根本就没有打收条。屈先生说:无凭无据的事无法办理。便置之不理。郭善人气得捶胸顿足,但也于事无补,郭子仪当年转移到叫驴子家的那一老瓮银元从此消踪匿迹,成为一桩疑案。

第八十四章

    不管怎么说,郭善人小儿子全跟李娟的婚事还是如期举行。李娟当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姑娘无法容忍家庭带给她的屈辱。爹爹跟弟弟脑残,这无关紧要,要命的是周围人的风言风语,说那爷爷跟妈妈有那么一层说不清的关系,还说她李娟本身就是爷爷的“闺女”……李娟在屈辱生活,把精神撕裂得血肉模糊。她早都想摆脱那种环境的羁绊,为自己觅得一方干净的蓝天。

    正陷入无奈的苦闷之际,在外公的私塾读书的李娟看见教室里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这男孩让李娟心头为之一亮,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相互间好像早都熟悉,正好李娟旁边的座位空着,外公十二能就让那男孩跟李娟坐在一起。开始时李娟并不认为她以后就会成为男孩的妻子,她比那个男孩大好几岁,她只是对男孩子有好感,仅此而已。她曾经手把手地叫男孩子写字,男孩子第一次跟女孩子接触,感觉到这个大姐姐很温顺,他喜欢跟李娟在一起,像小弟弟依恋姐姐那样自然,两个孩子都是心地单纯,根本就没有想到以后会联姻,成为夫妻。

    阴差阳错,谁也没有料到事态的发展像演戏那般曲折而充满情趣。反正,李娟终于坐进轿子,离开了那个曾经给她带来温暖而又使她非常厌倦和伤心的家,爷爷尽其所有,为李娟准备了一份不薄的嫁妆,爹爹和弟弟对李娟傻笑着,让李娟感到一丝伤心和怜悯,她拥抱了一下弟弟,拉了一下爹爹的手,算作跟他们告辞。惟有妈妈哭成了泪人,母女俩依依惜别。

    大伯李明秋和大妈骑着马把侄女一直送到郭宇村。正是十月天,田间的小路上扬起一串串尘土,农民们在忙着清算一年的收获。一乘轿子在唢呐的吹奏声上了驴尾巴梁,看那树林里驻扎着东北军的部队,唢呐声引起了大兵们的兴趣,纷纷出来站在路边,饶有兴趣地观看异乡婚礼的习俗。李娟掀起轿帘看着那层恋叠嶂的远山,一片片树叶飘落,心儿随着轿子的起伏颠簸,有一种迷茫的期待和失落。

    天黑时轿子在郭宇村郭家大院门前落下,唢呐吹奏出的迎亲曲在绿树掩映的村庄上空回荡,一串串鞭炮燃放,杨九娃带领着他的哥们抬着整猪整羊前来祝贺。李明秋在凤栖身份特殊,你可以蔑视县长,但是不能无视李明秋的存在。李明秋出嫁侄女,杨九娃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最高礼遇前来恭喜。尽管村里人对牡丹红有一种根深蹄固的成见,但是郭善人的小儿子大婚,郭宇村人还是表现出一种团结一种大度,所有的人家都送来了礼物,临时搭建的席棚内高朋满座,体现出一种和谐一种喜庆。

    婚礼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谁也没有想到,郭麻子竟然带着他的一队人马,特意前来参加婚庆。所有的人都诚恐城隍,出了大门迎接,看那郭善人下了马,双手抱拳向郭善人表示祝贺,接着献出自己带来的贺礼,红绫锦缎两匹、二十块大洋贺银。郭善人有点傻眼,因为他跟郭麻子素未生平,这贺礼有点沉重,郭善人求救似地看着杨九娃,无所适从。

    杨九娃挥了挥他的独臂,意味深长地调侃道:郭团长你也太抠门了,就送来这么一点贺礼!大家都不明白杨九娃说话的涵义,还以为两个人玩笑开惯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惟有一个人心里明白,此刻正站在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景,突然间心一酸,掉下一串泪珠。

    那人正是牡丹红。十三年前,郭团长刚刚提拔,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时期,凤栖城里一跺脚,满城都在震动,硬是强夺人之美,从李明秋家的院子里抬走了牡丹红。此后一年多,牡丹红便成为郭团长枕边的玩偶,其实郭团长对牡丹红还是在意,那一段时间郭麻子夜夜不离牡丹红的枕边,目的和用意都很清楚,就是想给自己制造一个儿子,那时郭麻子已经年届四十,四十岁的男人想尝试一下做爹爹的滋味。可是一直耕耘了一年多,牡丹红仍然没有任何变化,郭团长急了,有点沉不住气,心想那牡丹红可能是一片不长庄稼的盐碱地。于是跟鸨儿商议,给他另外买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山芍药。

    牡丹红一气之下,离开了郭团长的官邸。女人就是那样,本身就没有自由,特别是像牡丹红那样在凤栖城里还有点名气的名优,只能靠着自己的年轻美貌,去博得男人的一丝怜悯一丝同情,一旦人老珠黄,或者是男人玩得厌烦了,便会把你像一条狗一样一脚踢开,牡丹红还算是下场不错,捡了个郭善人这样的怂包蛋。

    其实,当时连牡丹红也没有弄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种下的,反正她跟郭善人过了九个月以后就生下了郭全,九个月生孩子也能说得过去。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牡丹红开始疑惑,这孩子怎么跟郭善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但是牡丹红看郭善人毫不在意,对待郭全比他的大儿子还亲,那心底的疑虑慢慢地消弭,只要儿子是她牡丹红亲生,谁管他爹姓甚?

    可是,今夜,此时此刻,牡丹红恍然大悟,那孩子原来是郭麻子的种!看那郭全跟郭麻子仿佛一个模子里边倒出来的,牡丹红黯然神伤,呜呜哭出了声。幸好黑暗掩盖了一切,没有人发现牡丹红情绪的失常,她扶着墙角站了一会儿,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儿子大喜的日子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给儿子的婚庆蒙上阴影。

    李明秋也有点诧异,不知道郭麻子也会来参加婚礼,自从上一次他被郭麻子当作红军的间谍抓捕以后,两人基本上断绝了往来。其实李明秋感觉不来啥,倒是那郭团长震动不小,想不到那李明秋被带到长安后连一次都没有审讯就放了出来,乱世年间他当真糊涂了,闹不清这人跟人之间的关系,看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今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绝对再不操那份闲心,绝不乱抓一人!

    席棚里乱糟糟,村里的小伙子一点都不怵那些土匪,相互间捉对儿划拳,吆五喝六的划拳声响成一片,郭麻子跟杨九娃被安排在同一张席桌上,两人眉来眼去,不知道叽咕啥。一会儿新郎官郭全敬酒,郭麻子端起酒杯有点失态,顺口喊了一声“儿呀”!那声音不大,却语惊四座,大家不由得把郭全跟郭麻子细细对比,有人光然大悟,有人还不知所以。郭全则憨憨地站着,不知道所有的客人为什么要看他,有点茫然。

    杨九娃用独膀子扛了扛郭麻子,郭麻子突然醒悟过来,随机应变,把那一杯酒灌进杨九娃嘴里,哈哈大笑:再不准耍赖,谁耍赖谁是儿子!杨九娃抹了一下嘴,也替郭麻子打起了圆场:对,儿子耍赖!拿大碗来,咱们今夜一醉方休。

    无论郭麻子怎样遮掩,郭善人站在席棚外边还是听到了,胸腔里像钻进了无数只蝎子,蜇得浑身疼痛难耐,感觉自己这一生像个木偶,所有的行为都受人操控,其实郭善人早都清楚,郭全不是他的亲儿子,人有时不能想得太明白,反正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表示过质疑,古往今来这种事情有之,据说那秦始皇嬴政也不是父皇异人所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老爷子郭子仪负气出走,亲儿子郭全发又被他赶出院子,再不靠这个杂种儿子靠谁?到现在郭善人终于弄明白了,原来这郭麻子有备而来,怪不得郭麻子送来了那么多的贺礼,简直对他郭善人是一种亵渎,看样子他又一次做了乌龟!

    可是郭善人不得不强装笑脸,把这一出戏演到底,人们放浪的笑声像一道道咒符,直咒得郭善人现了原型!感觉他好比盘丝洞里的猪八戒,被牡丹红那样的蜘蛛精紧紧地缠住,可是郭善人始终执迷不悟,心甘情愿地在生活的泥沼里不断地扑腾,现在,当今目下,郭善人终于尝到了痴情的苦果,那是一张无形的,鱼死而不破,郭善人被人抬上了餐桌。

    一场婚庆的喜宴轰轰烈烈地结束,郭宇村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鼎盛的时期,这里山高皇帝远,不纳皇粮,郭善人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地租,基本上自给自足,每年都有新户搬来,来了就不愿意再走,村子在逐年扩大,大家互相包容,形成了独特的移民现象,谁都不会揭谁的老底,谁都不会看谁的笑话,尽管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不会有人议论郭善人的家长里短,那一对小夫妻如胶似漆,开始了他们的蜜月,十二岁的郭全只是喜欢李娟那个大姐姐,当真还不韵男女之间的那些破事,新婚之夜他把被子裹紧,一个人独睡,李娟也是念过私塾之人,行为做事还是有些分寸,她看全不理她,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李娟面朝全睡下,看全那瘦小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栗,知道小孩子害怕,便嘴对着全的耳朵,讲那些鬼故事,穷乡僻壤有关鬼的传说俯拾皆是,那郭全听着听着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也顾不了许多,钻进李娟的被窝里头,搂紧李娟不肯放松。那李娟的纤纤玉手慢慢地在全身上抚摸,全太困太累,竟然在李娟的怀里呼呼睡去。李娟的玉手慢慢地移到丈夫的下身,感觉全的小**周围还没有长毛,心里便有些惋惜,她攥住小**慢慢地揉搓,小**突然挺了起来,粘糊糊的浊物流到李娟的手心……郭全坐起来,呜呜直哭,说被窝里有蝎子,把他的小**蜇得生疼。

第八十五章

    郭全的婚礼结束后郭麻子没有直接回瓦沟镇,而是跟杨九娃一起,来到了土匪们的山寨。黄龙山区的山都不太高,绵延数千平方公里,杨九娃的山寨也不险峻,只是视野开阔,四面八方都能看得透彻,山上地势平坦,据说多少年前还是一个山村,一场瘟疫使得村里的人全部死光,杨九娃的聚义堂看起来冠冕堂皇,据说以前是座庙宇。簸箕掌是山寨的第一道屏障,外边宽里边窄,站在聚义堂前往下看,簸箕掌的所有景观尽收眼底,那是一片开阔地,树林也不算茂密,一走进簸箕掌就进入土匪们的视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遮掩,山寨不知名,簸箕掌也是土匪们后来按照地形起的,杨九娃当了土匪头目以后,有人曾给山寨起名叫做“杨家寨”,可是山里人不那么叫,把那山寨叫做“土匪窝子”。

    这土匪窝子跟别处的土匪还有一点区别,有些土匪家里有老有小,他们来到山寨就是为了跟上杨九娃挣钱养家糊口,有些土匪家里还有农田,农忙时就回家种田,农闲时再来,打家劫舍的事也不能说没有干过,可是很少谋财害命,一般都是抢劫一些财物走人,跟周围村庄的老百姓相处融洽,兔子不吃窝边草,相当一部分土匪本身就是周围村子的人。

    土匪们酒足饭饱,打着火把归山,一路浩浩荡荡,远远看去好像一条游动的火龙。这几年杨九娃经营有方,把一个山寨搞得红红火火,一些年纪大点的土匪杨九娃给了些钱被劝退,又有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加入,队伍壮大了一些,显得更加年轻。上山的路也不怎么陡峭,郭团长跟杨九娃骑着马一直走到聚义堂前才下马,两人携手走进大堂,土匪们在大堂四角点亮油灯,那油灯是由四口大锅做成,锅内注满青油,放在支架上,灯焾子足有擀面杖粗,灯焾子点燃后冒出的黑烟绕梁,整座大堂看起来杀气腾腾。

    郭麻子在杨九娃铺着虎皮的交椅上坐下,调侃道:咱也享受一下做大拇指的滋味。杨九娃爽朗一笑:只要郭兄肯上山,这个位置让给老兄。郭麻子有点神色黯然:嗨,年兄有所不知,当兵二十多年,除过落了个团长的头衔,一无所有,要不是看在杨虎城将军的面子上,直想撂挑子不干了。杨九娃长叹一声:杨某比起郭兄来更惨,郭兄好赖还有一个亲儿子活在世上,而杨某每天忙忙碌碌为谁?有时候想起来让人心酸!那郭麻子一直有一个心结无法解开,古往今来占山为王的匪首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可那杨九娃就是有点不一样,不抽不赌还能说得过去,不嫖女人就有点不可思议,人常说没有棉花见火不燃的道理,异性相吸是一条亘古不变的规律,杨九娃的那个夜叉老婆看起来像只活鬼,难道说这仁兄就没有沾过其他女人?

    聚义堂内那些弟兄们忙忙碌碌,看样子又在设宴,郭团长第一次上山,总不能拂了客人的情面,其实大家已经酒足饭饱,重新设宴完全没有必要,土匪们习惯了夜生活,一到晚上大家都格外精神,弟兄们回想起他们在县城那一段时间郭团长对他们的特别关照,一定要让郭团长在山寨过得高兴,大家尽其所有,两个厨师也拿出了所有的看家本领,煎、炒、蒸、煮,野猪肉、鹿肉、獾肉,还有平时舍不得吃的豹子肉全都摆上了席面,把郭麻子看得瞪起了双眼,故意问杨九娃:杨兄,你这该不是设的鸿门宴?

    杨九娃坦然一笑:人生难得一知己,今晚,你能来到山寨,就是对我杨九娃看得起,我只能倾其所有,略表寸心。郭麻子也不推让,两人携手入席。杯来盏往,一直干到东方发白。

    几乎所有的弟兄们都喝得东倒西歪,昏然入睡,然而杨九娃跟郭麻子却清醒着,没有一点睡意。两人携手走出大堂,看那沉睡的大山揉揉眼睛,开始了新的一天,太阳伸伸懒腰,裸露出羞红了的脸蛋,世上万事万物都沿着自己的轨迹,周而复始,不停地转换,然而此时,一对莫逆之交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又一次彷徨,不知道路在何方。按理说,一个身居团长高位,带领着一千多人的队伍,杀一个人如同粘死一只蚂蚁,走一步路都有人前呼后拥地保护着,可谓风光;一个威震数百里黄龙山,跺一脚山摇地动,连小孩子都闻风丧胆的山大王,可谓威风八面,两个汉子在人世上出尽了风头,也算不白走一趟,应该知足,殊不知他们有着比常人更深的烦恼,心荒凉着,感觉一世功名如粪土,他们需要的是常人之间的那种温馨。

    两人在山巅上坐下,解开衣服领子,让山风吹散心头的烦恼。郭麻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杨九娃知道这位郭兄要说什么,开口问道:郭兄,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是不是让杨某为你从撮合,把那小孩子从郭善人哪里要过来?

    郭麻子低下了头,思忖良久,抬起头来眼圈发红:我本是蒲城县里一个老实巴交的百姓,爹跟娘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也曾经有过老婆,而且老婆已经怀孕,可是世界上总有许多想不到的灾难在等着你,你躲不过,你逃不脱,爹、娘跟媳妇都死于非命,不得已上山做了土匪,结果被杨虎城将军收编,苟且偷安,活到如今。你以为我高兴,我风光,其实我心里苦,装了一肚子苦水,看起来周围的人对你唯唯诺诺,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大家都在互相利用,没有一个真心信得过的知己。

    仿佛一股湍流从心底淌过,杨九娃心的堤坝开始崩溃,震撼已经显得乏味,感觉脚下的山在晃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他何尝不是如此?日子里混杂了太多的伤感,走过的路让人不堪回首。铁血汉子不流泪,眼睛里淌出来是殷红的血!杨九娃面对挚友,倒出了多年积存的苦水:郭兄,你以为我不想跟常人一样,拥抱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杨某遭人暗算,已经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功能!残害我的人就是那个何仙姑……她们母女救了我,强迫我做何仙姑的丈夫,可是那个女人是个二腻子(相当于不男不女),根本就不会生孩子,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个折磨。瞅准一个机会,我跑了出来,在撇撇沟跟一个寡妇过到一起,那何仙姑找上门来,嫉火焚身,把我的下三寸割去……我寻机报复,谁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又让那个女人砍去一只胳膊,何家女把我致残后,却不伤害我的性命,将山大王的位置让给我。有人说,这个世界上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可是我有时连自己都弄不懂,我究竟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我真的没有害人之心,却当上了土匪头子,我知道凤栖全县的人吓唬小孩子都说:杨九娃来了!可见杨九娃在人们心目的地位,可是有谁真正知道,杨九娃心里的苦涩?

    明明是炎炎烈日,郭麻子却听到了震天惊雷,脊背上冒出了飕飕凉气,看起来杨九娃整天大大咧咧,有时还沾一点痞气,谁知道那个土匪头子在承受着多大的耻辱?那个女人太残暴,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让一个男人彻底断子绝孙!并且把男人玩于股掌之,让男人彻底迷失了自己,古往今来那些狐仙、蛇精、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个何仙姑残忍!可是,郭麻子还是不解,为什么至今,两人仍然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看起来杨九娃对何仙姑并不仇恨?

    算了,世界上的许多疑难本身就无解,过多的询问反而会使得挚友伤害更深。郭麻子看着远处的群山,拍拍杨九娃的肩膀,故意绕开话题:听说,烂柯山下有个神仙洞,洞里两个神仙一盘棋下了八百年,真想到那里看看,假如真有其事,倒不如扒了这身狗皮,过几天神仙的日子。

    然而,杨九娃还没有从悲痛的回忆脱身,他有些悲戚地说:假如生命可以轮回,我愿意现在就死,重新活一世人。

    郭麻子默然,这个想法跟他不谋而合,有时真想一死了之,可是看看大千世界,有多少人在死亡线上无奈地挣扎?相对而言自己比他们强许多,过一天算一天,何必那么傻?这阵子,他又不由得回忆起昨天晚上的婚庆时光,不错,那个新郎官就是他的儿子!父子之间,有一条无形的链条将他们相连,那就叫心灵感应,那小子长得敦实而憨厚,传承了郭家人的所有特点,所幸那郭善人也姓郭,一个郭字掰不开。

    可是,怎样才能把这层窗户纸戳破,把儿子要回自己身边?当然,他不打算依靠权势跟人家摊牌,强扭的瓜儿不甜,终究那郭善人把他的儿子养活了十几年,这件事必须做得有礼有节。也还应当考虑那牡丹红的未来,郭麻子不可能把牡丹红重新捡回来,他一生玩过女人无数,对待女人已经厌烦,他不能没有儿子,可是儿子对于牡丹红也同样重要,怎样做才能使那个女人心理不至于失衡?

    远远地,一队人马进入簸箕掌,郭麻子看清了,那是自己的部下,一晚上没有回营,部下担心长官有什么不测,前来接应属于正常。郭团长站起来,打算向杨九娃告辞,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要好的朋友也有分手的时候,可那杨九娃又将郭麻子拉得重新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郭兄,我们谈了一夜,还没有谈到主题,最近有几件事不能不引起咱们这些人的警惕,你知道不?张学良将军亲自到凤栖,来跟**的要员谈判,蒋委员长可能还不明底细,亲自来长安督战,严令东北军剿灭共匪,我看这里边猫腻太大,郭兄要多个心眼,不要把自己陷进去太深。

    郭团长说他知道。他目前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杨虎城将军已经答应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把他调往长安,给他安排一个闲职,郭麻子就等着那一天。

    两人正说话时那一队人马已经到了面前,带队的是团参谋长,参谋长向郭团长敬了个礼,从公包里抽出一份急电:杨虎城将军命令你火赶往长安……

第八十六章

    疙瘩从来没有怀疑过洋芋对自己的忠诚,那洋芋跟憨女差不多,男人们一见就倒了胃口,但是疙瘩却非常喜欢洋芋,爹娘年纪大了,洋芋在家里疙瘩不用操心,而且疙瘩跟洋芋从小在一起长大,相互间有一种兄妹般的感情。可是那一天早晨疙瘩明明看见了,洋芋跟狗剩搂在一起亲嘴。

    那是一种条件反射,疙瘩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上前一个窝心拳就把狗剩打倒,狗剩倒地后拉出了杀猪般的喊声:哎呀呀疙瘩爷,狗剩的小命不值钱,你要了狗剩的小命都不怕败坏了你的名声?洋芋从最初的惊愕回过神来,也替狗剩求情:疙瘩,你就放了他吧,跟一条赖狗上计较不值。

    疙瘩眼神怪怪地,把洋芋瞅定,看洋芋那胖墩墩的脸上有一丝心虚,身后跟着几个赶脚的客人,疙瘩强忍了一口气,踢了狗剩一脚,吼道:还不快滚!

    狗剩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溜了,疙瘩安顿几个客人歇脚,然后什么都没有说,出了门,消失在丛林之。

    从此以后一连几个月疙瘩都没有进门,洋芋知道,疙瘩起了疑心,可她只能把满腹的委屈憋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提及。疙瘩爹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感觉有必要上一次山,把那疙瘩从山上叫回来。郭宇村男女之间的那些破事太多,家家锅底都有黑。洋芋也不是那种轻薄的女人,肯定是小两口发生了一些误会,特别是自从疙瘩不再回家以后,来歇脚的客人一下子减少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日子还得往前走,当然疙瘩爹还有一个心病,看见别人的孙子他就眼红,虽然说疙瘩爹已经有了两个孙女,可是孙女抵不上孙子管用,只有孙子才能延续香火,这一点疙瘩爹心里清楚,他必须有一个孙子,有了孙子疙瘩爹才心满意足。

    疙瘩爹来到簸箕掌,看见一帮子哥们把脚夫们从靖边背下来的食盐收购,然后又用骡马驮到长安出售,这样一来几头都能得利,省去了许多功夫。那些哥们全部认识疙瘩爹,一起上来跟疙瘩爹说话,疙瘩爹没有看见疙瘩,一个哥们说,疙瘩去了长安,回来可能还得几天。疙瘩爹心里有点憋闷,心想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到过黄河岸边,索性到黄河岸边转转。

    背客渡河的生意已经没有人去做,黄河岸边横着一艘渡船,渡船的两头用绳子拴牢,过河时不用船桨,而是纤夫拽着绳子把渡船拉向对面,河的对面就是山西,疙瘩爹年轻时常去山西那边,山西那边离黄河最近的集镇叫做贤麻镇,贤麻镇的人常到瓦沟镇赶集,瓦沟镇的人也常背着农林土产到贤麻镇交流,两个集镇联姻的也不少,张鱼儿的六姨太、七姨太都是来自山西。

    那艘渡船横在那里,河的两边都没有纤夫,自从日本鬼子占领山西以后,黄河两岸的人员来往少了许多。疙瘩爹在黄河岸边坐下,想起了他背客渡河的那段时光,那时节日子虽然苦涩却远比现在红火,母亲河两岸的老百姓水乳交融,共同耕耘着这片热土,黄河演绎了许多美丽的传说,同时也承载着炎黄子孙的梦想。疙瘩爹回想起他跟疙瘩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光,双方的交易其实很简单,根本就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浪漫,疙瘩爹给了疙瘩娘一个烙馍坨坨,疙瘩娘就跟着疙瘩爹走到树林的深处,男女双方褪下裤子干了一次,男人问女人:愿不愿意做我的婆娘?女人点了一下头,算作回答。疙瘩爹就把疙瘩娘带回郭宇村,耕云播雨,开始了属于他们两人的岁月。

    突然,黄河那边传来了急剧的枪声,紧接着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跑到河边,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子跳入河。女子后边跟着几个穿黄衣服的鬼子兵,他们来到黄河岸边停下,一起朝河里的女子开枪。那女子双手在河里扑腾,看样子还不会凫水,说时迟那时快,疙瘩爹什么都没有考虑,跳入黄河朝那女子游去,人在关键时刻就忘记了危险,疙瘩爹压根就没有想到保护自己,他迎着枪声游到那女人跟前,拖着那女人游向对岸,鬼子的枪声越来越密,两人的身边激起了一道道水柱,疙瘩爹凭借着年轻时练就的一身好水性,硬是把那女人拖到对岸,他站在水里首先把女人扶上岸边,猛然间一颗子弹打了疙瘩爹的后背,疙瘩爹重重地倒在水里……

    一队骑兵从山林里冲了出来,那是郭团长的守军,郭团长在黄河岸边驻守着一个连的兵力,对岸的鬼子兵一看这边有部队把守,匆匆撤离。士兵们来到黄河岸边把疙瘩爹打捞上来,疙瘩爹已经断了气。

    那是在凤栖的历史上,被日本鬼子残害的第一个人,事情发生得突然,谁也不知道疙瘩爹为什么会到黄河岸边去,到了黄河岸边正好就遇见了一个被鬼子兵追赶得跳河的女人,谈不上什么英雄气质,更谈不上什么舍己救人,他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而是凭借着人的本性,使得一个弱女子免遭鬼子兵的残害,可他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疙瘩娘失去了男人,疙瘩失去了爹爹,然而,黄河却咆哮了,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声。当兵的抬着疙瘩爹的遗体,浩浩荡荡地游遍凤栖的每一个乡镇,并且在凤栖南门外的笔架山下,为疙瘩爹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追悼会,人们抗日的凝聚力空前高涨,东北军宋军长亲自来到郭宇村吊唁,把二百银元的抚恤金送到疙瘩娘手。郭团长和杨九娃亲自坐镇,为疙瘩爹购买得一副带椁的棺材,尽其所有尽量把疙瘩爹的葬礼办得隆重。

    那几日疙瘩简直疯了,搂着爹爹的尸体嚎啕大哭,杨九娃担心疙瘩出事,派楞木跟另外一个哥们把疙瘩日夜保护。埋了爹爹后疙瘩来到黄河岸边,打算渡过河去跟那日本鬼子拼命,被楞木把疙瘩拦腰抱住,言辞恳切地说:疙瘩,听为弟一句话,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这种时候更需要冷静,放心吧,兄弟我永远是你的左膀右臂,这个仇迟早要报,但是不能莽撞。况且,咱还有娘,还有妻子女儿,杨大哥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咱不但要想得开,还要给娘宽心。

    最伤心的要算被疙瘩爹救下的那个女子,要不是因为她,疙瘩爹就不会丧命。埋了疙瘩爹后那女子在疙瘩娘面前长跪不起,要疙瘩娘认她这个女儿。洋芋在一旁劝说道:娘,这女子也忒可怜,你就认做你的女儿吧。疙瘩娘抹一把眼泪,说:孩子,你如果不嫌我家穷,就住下吧。

    正说话时疙瘩跟楞木进了门,疙瘩娘看儿子回来,心里有些安慰,继续说:这人生有时分,死有地点,也许疙瘩爹命尽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跑到黄河岸边?想不开有啥办法?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咱凤栖县自古到今,还没有一个人像你爹死得那么轰动,埋得那么隆重,疙瘩,你要学你爹的样子,活得有志气。

    疙瘩给娘跪下,说话掷地有声:娘,儿不报这国耻家仇死不瞑目!

    楞木在疙瘩家吃了饭,看望了良田爷,良田爷要楞木关照好憨女,他这里有村里人照看。楞木要爷爷放心,憨女给她收养了一个儿子以后,看起来比以前强多了,况且那仙姑庵里吃喝不愁,楞木还打算过一段日子带爷爷去那边看看。良田爷说,只要憨女没有事他就放心。楞木在良田爷家稍坐,然后归山。

    郭宇村经过了连日的喧嚣,终归寂静,人们已经累了,需要休息,补充精力,娘跟新认下的干女儿睡在一起,几个月来,疙瘩第一次上了洋芋的炕,跟自己的妻女睡在一起,皇宫里举行国葬时老百姓三个月不准结婚,可是在这穷乡僻壤,死了爹的疙瘩却没有那种忌讳,这几个月疙瘩老在想,为什么洋芋会看上狗剩?也许自己经常不回家,洋芋感觉有些孤单……好像问题不是那么简单,自己的媳妇不是那种轻薄的女人。反正不管怎么说爹死了,娘还要洋芋照看,想到此疙瘩掀开洋芋的被窝,洋芋马上翻过身把疙瘩搂紧,两人都没有那种冲动,只是在一起紧紧地相拥。洋芋哭了,哭得非常伤心:疙瘩,你今晚上能钻进我的被窝,我明天就是死了也心甘!疙瘩感动了,爬在洋芋的身子上,洋芋把疙瘩推下来:爹刚死,咱们忍耐几天。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疙瘩看洋芋说得非常严肃,心里忐忑着,不知道这洋芋要说什么。洋芋又开始抹泪:疙瘩,我想过了,把爹救下的那个女子给你做个媳妇。我也不会离开这个家,我会照顾好咱的娘,把两个女儿养大,我还会跟从前一样吃苦受累,我会跟那个女子和睦相处……

第八十七章

    卢师傅听从了李明秋的劝告,决定亲自将女儿卢秀蓉送回田先生身边。卢秀蓉哭哭啼啼不愿回去。卢师傅哀叹一声,说:孩子,并不是爹心狠,硬把你往火坑里推,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如果不回去,爹的脸面就在凤栖丢尽,那田先生如果再对你无理,爹就找他李明秋论理。

    卢秀蓉将一把剪刀揣进内衣口袋里,已经做好了跟那禽兽不如的田先生同归于尽的准备。田先生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在李明秋家的堂屋内设了一桌酒席,还请来了铁算盘跟郭善人作陪,席间,那田先生也顾不得脸面,一再向岳父卢师傅道歉,说他那一天晚上多喝了几杯,所以对秀蓉显得有些粗暴,以后有这几位老先生作证,再也不做对不起秀蓉的事情。

    卢师傅端起酒杯,邀请大家一饮而尽,然后说:我今天把女儿亲自送回来,主要是看了李掌柜叔侄俩的脸面,我的儿女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多余的,不要以为我卢师傅是个软柿子,好捏,逼急了绵羊也会顶人!

    郭善人是个局外之人,可他来药铺这一段时间观察,那田先生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怀叵测,特别是一看到大街上有士兵巡逻,那眼神马上就不对劲,刚才听了卢师傅那一番话,知道这田先生有些来头,可是他不能说啥,借口药铺没有人照看,溜了出来。

    李明秋知道,这卢师傅的话是说给大家听的,他看看田先生,那田先生表面上看起来谦恭,平静,实际上脖子上的青筋在突突直跳,脸颊变得血红,眼神里暗藏杀气。他突然有点害怕、有点担心、同时还有那么一点后悔,悔不该给田先生张罗这一桩婚姻。

    而那铁算盘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卢师傅的女儿爬在侄儿媳妇满香的肩膀上哭哭啼啼,还以为两口子闹了什么矛盾,一边吃菜一边说:夫妻间吵吵闹闹是常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吵过闹过就算咧,大家都不要太往心里去。

    那田先生突然给岳父卢师傅跪下,说出的话掷地有声:爸,您就放心,我田某从今后要是对秀蓉有半点异心,就是那河里爬着的乌龟!

    满香吭哧一声笑了,她还没有听到过男人这样诅咒自己,伸出双手把秀蓉搂紧,也想劝说秀蓉几句,男人膝下有黄金,不会轻易下跪,既然田先生已经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也应当为那田先生找个台阶下来。可是满香突然脸变得煞白,她无意摸到了秀蓉怀里揣着的那把剪刀,看来这个弱女子已经做好准备,决心跟那田先生同归于尽。

    人在关键时刻有些行为就由不得自己,满香不愿意看到一桩血案在自家屋子里发生,把那把剪刀一下子从秀蓉的怀里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话音里带着惊恐:秀蓉,你可不敢做傻事!

    满屋子哗然,连卢师傅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会准备了这一手,最吃惊的当属田先生,一股冷气透过脊梁,感觉浑身冰凉,想到一次纵欲差点葬身一个弱女子之手,有点始料不及,其实死不足惜,面对膏药旗(老百姓对日本国旗的贬称)宣誓之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关键的问题是这种死法有辱大日本帝国的使命……田先生隐晦的心里掠过一丝惊恐,思想急转弯,来了一次欲擒故纵:秀蓉,你杀死我不要紧,关键是不要弄脏了你自己,不要毁坏了咱爸的名声,今天,你如果实在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生活,咱俩可以解除婚约。

    这一次又把卢师傅逼到了死角,旧时国的女子从一而终,丈夫可以休妻,妻子没有离婚之说。卢师傅求救似地看了看李明秋,希望李明秋能为他解脱。

    满香替秀蓉擦干眼泪,经过深思熟虑,说出的话语惊四座:田先生,解除婚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必须还秀蓉一个女儿之身!秀蓉是你的媳妇不容置疑,你还必须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秀蓉,姐姐也劝你一句,不要那么死心,前几年你明秋哥也做事荒唐,竟然公开把烟花女带回家里,我不忍让没有办法,为了我的儿女。女人有时候就要以德报怨,因为我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一旦走出去就别想再走回来,姐姐跟你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田先生如果再对你无理,姐姐会替你出气。

    那卢师傅感激地看着满香,想不到一个女人说出来的话竟然这样硬气。那田先生耷拉下了脑袋,挫伤了锐气,过去他没有怀疑过大日本帝国能够统治世界的能力,这阵子他真的有点怀疑,你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何谈征服一个民族!

    卢师傅看目的已经达到,因此上告辞,大家伙儿把卢师傅送出大门口,卢秀蓉留了下来,但她把新房的门关紧,死活也不让田先生进屋。李明秋劝说田先生,耐下心来,女人要靠男人的关爱来感动。

    那一日,凤栖城人头攒动,一排军人抬着一副棺材,上街游行,“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声响彻全城。田先生隔着临街的玻璃窗子向外看,看见了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场景,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道棺材里装着何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激起了这么大的民愤,向旁边的铁算盘一打听,才知道在黄河岸边,同样是为了一个女人,日本鬼子打死了一个国百姓。一个普通百姓尚能激起如此大的民愤,看来这片国土上生活着的人绝非没有血性!他不能小觑了这里的人们,必须有所收敛,绝不能随心所欲。

    游行的队伍全部涌向南门外的笔架山下,满城空巷,那是一次盛大的集会,极大地激发了凤栖人爱国的热情,田先生心慌意乱,如坐针毡,看那铁算盘跟郭善人头碰在一起窃窃私语,借口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到了家。

    这几日卢秀蓉的态度有点软化,两人那种紧张的关系有所松动,白天看起来还像一对夫妻,一到晚上卢秀蓉一个人裹紧被子睡觉,无论如何也不让田先生近身,田先生强忍着他那一触即发的兽性,再也不敢对卢秀蓉无理,因为他知道,在目前的节骨眼上,任何一点细小的疏忽都容易使得前功尽弃,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他必须学会韬晦。

    睡到半夜,卢秀蓉起来小解,尿点子流入铜尿盆内,发出了噗噗的声音,那声音犹如鱼儿戏水,带着不可遏制的诱惑,田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借着秀蓉上炕的机会,一下子把秀蓉紧紧地拥在怀里。卢秀蓉刚想喊叫,被田先生捂住了嘴,田先生几乎哀求道:秀蓉,你不用害怕,我对你慢点。秀蓉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接着便软弱无骨,由着田先生抚摸遍她的全身。那田先生不愧是一个情场老手,慢慢地挑逗着秀蓉那敏感的部位。婚姻是杯雄黄酒,一旦喝下就身不由己,女人天生阴柔如水,需要男人的呵护和耕耘,这一次,田先生不再那么莽撞,而是像蜻蜓点水,慢慢地替那秀蓉加温,秀蓉已经彻底忘记了第一次的疼痛,开始了第二轮的周期,那种锐变虽然带着某种悲壮,却也是一种必然的历练,秀蓉变成了一条蛇,贪婪地吮吸着田先生的精髓。

    不久,卢秀蓉的肚子慢慢地鼓了起来,死心塌地地做了田先生的妻子。

    那一天睡到半夜,田先生突然惊恐地坐起来,屋子里仿佛钻进了一只蟋蟀,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卢秀蓉也醒来了,问自己的丈夫:我怎么听见屋子里有什么响声?田先生显得极不耐烦:快睡觉吧,能有什么响声!可那响声还是不断,仿佛来自丈夫的身上。女人的本能使得她把丈夫抱住,田先生粗暴地推开秀蓉,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一会儿田先生又回来了,对秀蓉变得和颜悦色:秀蓉,我得出一次门,三两天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秀蓉问道:啥事吗?看把你急得,今晚城门不开,明天早晨走还不行?田先生又不耐烦起来:不该问的别问!说完匆匆出了门,消失在夜色之。

    至于那一天晚上田先生怎样出的城?没有人知晓,一天以后,黄河渡口来了一个不之客,那人带一顶草帽,跟一个从对岸过来的客人鬼鬼崇崇在树林里密谋了很久。那是田先生来凤栖后接到上司的第一个命令,也是第一次神秘地从凤栖失踪。据日本情报部门可靠消息,不几日一个国民党要员将要来到凤栖,上司命令田先生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要员在凤栖暗杀。那客人对田先生交待完任务后就匆匆回到山西对岸,田先生接受了命令以后回到凤栖,等了许多日子也不见那个国民党要员莅临,原来那一次日本鬼子要暗杀的对象是阎锡山长官,他们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阎锡山要西渡黄河南下长安,于是沿路设伏,打算将阎锡山长官一举歼灭,殊不知阎长官根本就没有从这里路过,使得日本鬼子的阴谋破灭。

第八十八章

    板脑娘在疙瘩家门前徘徊了许久,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屋,板脑已经二十岁了,一直说不下个媳妇,刚埋了疙瘩爹不久,板脑就催促娘到疙瘩家,给他说那个被疙瘩爹用生命救下的姑娘。板脑娘知道,这阵子提亲有点不合情理,可村子里没有说下媳妇的小伙子还有几个,又担心去的迟了让别人抢去,那姑娘长得水灵灵地,谁见谁爱,小伙子们早都按捺不住,板脑娘刚犹豫了一会儿,那刘媒婆颠着萝卜脚,从板脑娘身后一闪,进了疙瘩家的屋。板脑娘后悔不迭,也就不管不顾,跟在刘媒婆身后,走了进去。

    疙瘩娘看见这俩个老太婆进来,心里已经明白了**,她招呼两人坐下,不等两人开口就说,你们来迟了一步,疙瘩已经把那个女子带到山上了。

    两人大失所望,知道那女子既然已经上山就肯定不会再回来。山上的土匪光棍也很多,那女子上了山也就等于进了狼窝。三个老婆各有心思,相互间敷衍了几句,也就各回各家。刘媒婆是为豹子说媳妇来的,狼婆娘四个儿子个个如狼似虎,在郭宇村如日天,但是小伙子们属于那种靠体力吃饭的农民,一般不主动招惹是非,大狼二狼三狼都已经有了家室,唯独豹子还未娶亲,于是那刘媒婆便主动讨好亲家母狼婆娘,自告奋勇来为豹子提亲,刘媒婆做了一辈子媒婆,心里鬼点子蛮多,她不相信疙瘩带着那女子上山,以为那是疙瘩娘的一句托辞,刘媒婆回到女儿家里坐了没有多久,又拐了回来,这一次她没有来找疙瘩娘,而是直接来找洋芋,洋芋正在给她的两个宝贝女儿梳头,母子三个在一起犹如三个洋芋,刘媒婆一张巧嘴,夸洋芋的两个女儿身体壮实。洋芋平时跟刘媒婆也没有什么来往,知道那刘媒婆来找她干啥。可是疙瘩今早走时的确把那个女子带走了,也没有对洋芋说准备把那女子带走干啥。也许那洋芋晚上说得疙瘩动了心,把那女子带到山上成亲?反正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重,这辈子有这两个女儿做伴也就心满意足,洋芋说得跟她婆婆一模一样,并且让刘媒婆死了这份心,那女子肯定有了男人!

    洋芋说得没错,疙瘩带着那女子上了山寨,不过他可不是为了自己享用,疙瘩看那大哥杨九娃确实凄惶,虽然是个土匪头目,跟长工头儿没有什么两样,再不抓紧时间为自己谋条后路,到老来病死街头无人问津。

    杨九娃看见疙瘩带着个女人上山,心里也不怎么介意,这几年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杨九娃对手下人也管理较松,除过不准抽大烟,土匪们再干啥都行,对于跟女人睡觉杨九娃向来不闻不问,附近村子里土匪们都有自己相好的女人。

    那女人看样子已经成熟,一对**高高地挺起,疙瘩在山寨排行老三,弟兄们对疙瘩敬畏有加,对于疙瘩带上山的女人他们不敢造次,只能站在一边偷偷地指手画脚,对于山寨的三个头领大家都感觉有点奇怪,不抽大烟不近女色,不抽大烟情有可原,不近女色有点不可思议,看样子疙瘩首先开戒了,肯定是嫌在村子里太显眼,因此上带上山来享用一番,自古英雄爱美人,有根的植物开花授粉,无根的动物交配繁衍,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谁也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此时不乐,悔之晚矣。

    山寨里弟兄们都睡通炕,唯独三个头领一人一间屋子,疙瘩没有把那女人带进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带进聚义堂,并且屏退左右,不知道要跟杨大哥商量啥。

    那女人面壁独坐,心似蒿木,一片荒凉。阎王殿前已经走过一回,把一切都看得无所谓,刚才在路上时疙瘩已经对女人讲明白,想让女人跟大哥成婚。心想土匪的大头目一定威风八面,刚才一见面才知道是个糟老头,老头就老头吧,这可能也是命运的安排,只要不被那些日本鬼子排起队来糟蹋就行,那是一种死去活来的虐待,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不堪回首,反正,只要有个窝,有个吃饭的地方就行。

    两个男人开始了一番争论,争论的主题跟那个女人有关,女人不得不侧耳细听,好像那个头领并不乐意接纳这个女人,这让女人感到新奇。可是那个疙瘩据理力争,痛心疾首地劝说大哥不要太苦了自己。那个“大哥”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女人,摆了摆手让那个女人先出去,女人出来站在门外,看许多弟兄们伸长脖子朝里边偷窥,弟兄们一见女人出来,马上惊慌地散去,但是他们又不走远,站在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议,有人还朝她做起了鬼脸,有人甚至做起了下流动作来挑逗女人。

    疙瘩跟杨大哥在一起争论了好长时间,最后疙瘩出来了,杨九娃还抱着个脑袋在虎皮交椅上沉思,好像大哥从来没有这样悲痛过,肯定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忧。疙瘩把那女人引进自己屋子,招呼那女人就在这里住下,然后出了屋子对众弟兄说:谁都不准动这女人一根毫毛,这女人以后说不定就是咱们的压寨夫人!疙瘩说他打算进一趟凤栖城,一两天就返回。然后嘱咐一个弟兄牵出黄彪马,翻身骑上,面朝凤栖那边飞奔而去。

    疙瘩路过仙姑庵时没有进去,他知道那何仙姑的厉害,夫妻俩虽然不常见面,杨九娃的一言一行还受那何仙姑掌控,疙瘩提起那何仙姑有点鄙视,感觉到大哥的一生毁在那个女人的手。疙瘩也是刚刚听说大哥已经失去了男人的功能,他决心进城找一个先生为大哥瞧瞧,询问一下那样的事情有没有办法弥补。

    凤栖城戒备森严,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但是秩序井然,老百姓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商店的门照开,只是军人比过去多了许多。疙瘩直接在李明秋家门前下马,敲响了李明秋的大门,照样是老管家开门,李明秋一个人在家里自斟自饮。

    由于是熟人,双方间没有什么戒备,管家添了一双筷子,疙瘩坐在李明秋对面,李明秋为疙瘩倒了一杯酒,然后举杯相邀,疙瘩也不谦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满香又炒了两个菜,两个人喝了一阵子酒,疙瘩才说明了来意。

    有关杨九娃的往事李明秋也隐隐约约听到一点,看样子过去的一些谣传成真。不过这是硬伤,医生再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也不会为杨大哥捏个**重新长上。可是李明秋过去也听说过皇宫里的太监常把宫女的肚子弄大,其实男人只要睾丸还在,就不会失去生育的功能。李明秋虽然本人没有直接在山寨里干事,但是也算土匪们在凤栖的一个据点,这件事虽然提不到桌面上,但也不可小觑,假如杨九娃有个亲生儿子,肯定会感激他李明秋一辈子。李明秋斟酌半天,反过来问疙瘩:你说,咱们给杨大哥请个西医还是医?

    这件事疙瘩没有想过。他只是进城来撞撞运气,也不知道怎样为杨大哥看病,反正医生有的是办法,请个西医医都行。疙瘩比李明秋小几岁,说话也很直白:咱都是过来之人,男人女人炕上那一点破事谁都清楚,我想这事也没有什么隐瞒,只要能把大哥的那一点小尿灌进女人的窟窿里就行。我跟了大哥许多年,看大哥确实是条男子汉,想为大哥把这件事办好,使得大哥的人生没有遗憾。

    李明秋突然想到西医打针时用的针管子,那玩意说不定对杨大哥有用。可是李明秋也有担忧,他对那个田先生越来越不放心,前一个时期田先生无缘无故消失了两三天,正在大家着急之时,又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事情过后李明秋也没有多问,却在到处为田先生找房子,准备让田先生先从他的院内搬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把田先生辞退。李明秋越来越担心,说不定那一天要毁在这田先生手里。可是为了杨大哥,李明秋也就不管不顾,决定先问一下那田先生,看能不能用什么办法,让没有生殖器的男人生子立后?

    李明秋让疙瘩稍住一两天,这件事说不定能成。疙瘩心想住一两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住了下来。李明秋把田先生请进自己的里屋,那田先生心里有鬼,心想李明秋已经发现了他的蜘丝马迹,心里思考着怎样应对。想不到李明秋竟然说出了这样一件奇事,让田先生也感到惊奇,田先生正想在李明秋面前表现一下,借以消除相互间的误会。所以马上拍着胸膛保证:没问题!男人的生殖器在不在关系不大,只要那男人没有丧失生育功能就行。当下李明秋跟田先生约定,首先去那山寨观察一下。

    一行三人骑着马来到山寨,岂料那杨九娃脖子胀得通红,无论如何也不让田先生查看他的下身。田先生再三解释,这不要紧,医生的职责是为病人看病,并且替病人保密,只要睾丸还在,就证明男人没有丧失生育功能。

    其实杨九娃心里清楚,多少年来他过着苦行僧的日子,每天晚上都在自慰,静下心来细想,可能这是生命的最后一回……看那疙瘩跟李明秋一脸忠诚,他有点心动,问疙瘩,不知道那女人愿意不愿意?

    疙瘩进了自己的屋子,看那女人正在自己的炕上昏睡,睡着的女人特别动心……他只是瞥了一眼,马上把那脱缰的思绪收回,看那女人揉着发涩的眼睛坐起来,疙瘩如此这般,把借腹怀胎的事情说了个透彻到底。女人哭了一阵子,然后擦干眼泪,说:我这条命在你们手里攥着,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我愿意不愿意,反正,大哥你看,我是你的干妹子,你让我干啥我不敢说不愿意。

    田先生在山寨住了一段日子,每天把杨九娃的精液用针管抽出来,注射进那女人的**内,开始时田先生做示范,让杨九娃站在一边看,那样的技术学起来并不难,杨九娃一看就会,田先生嘱咐杨九娃不要有任何顾忌,坚持上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有效果。

    李明秋跟田先生离去后杨九娃索性就跟那女人睡在一起,虽然做不成那种事情但是相互间却能温暖对方的身体,那女人也极力配合,在杨九娃的怀里非常温顺,慢慢地两个人摸索出来一些门道,相互间用舌头去舐对方的敏感部位,竟然收获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有一次杨九娃无意把手指头插进那女人的茅草地,想不到那女人哎呀一声,搂紧杨九娃不住地颤栗,杨九娃便骑在那女人身上,感觉被割掉的部位产生一种冲力,好像禾苗出土,那种**非常强烈,他就顶上去,不停地摩擦着女人的部位,女人用手捏把着杨九娃残留的部分,岩浆突喷,杨九娃亮亮地叫了一声,恨不能钻进那女人的肚子里。

    过了不长时间,那女人出现了妊娠反应。

第八十九章

    郭善人给小儿子全结婚后,在家里稍住几日,便返回凤栖。牡丹红对郭善人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一下子变得彬彬有礼善解人意,可那郭善人总感觉有些别扭,十几年辛苦付诸东流,他又一次给人家当了乌龟!看样子周围人心里都明白,唯独郭善人一个人蒙在鼓里。其实他有时也一阵糊涂一阵明白,感觉这人生的程序出了问题。郭善人睡进了爹爹的书房,再不跟牡丹红睡在一起,他对那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厌恶,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怎么能对这个蛇蝎一见倾心?

    然而,白天两个人见面却相敬如宾,谁也弄不清对方的真实想法,相互间包裹得太深。那几天无聊极了,郭善人真正懂得了度日如年的滋味,勉强地等李明秋来接侄女回门,便逃离了郭宇村。郭善人需要时间重新考虑,怎样为自己的以后定位?家对于他来说已经名存实亡,郭善人也不可能跟大儿子郭全发过到一起,他突然明白了老爹爹郭子仪离家出走的原因,他现今的处境还比不上老父亲。郭善人突然想念老爹爹了,还偷偷地掉下了几滴眼泪,这可能就是报应,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惩罚了他自己。

    可是新婚的郭全全然不知晓,小孩子稍显稚嫩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满足,被那个大他几岁的李娟调理得如痴如醉,第一次的感觉犹如蜂蜇般的难受,可是过后却有一股清风滋润心田的惬意,十二岁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控制自己,像一只偷吃蜂蜜的老鼠,一旦品嚐出味道便身不由己,过几日那李娟回门回家,郭全发便全然不顾,大白天关起门来,趴下妻子的裤子就干起了那种事情,牡丹红隔窗子喊道:全,可不能那样,我娃你年纪还小,小心嫩撅了你(伤了身体)。全一边大力起伏一边回答:娘吔,袩和(舒服),你跟我爹也是一样。牡丹红气得掉下了眼泪:我们是大人,不怕伤力,你还小,那是阎王殿,不是蜜糖罐。李娟使劲把全发从身上推下来,劝说全:咱听妈妈说,咱要做一辈子的夫妻,我永远都给你留着,别人抢不去。郭全发哭了:我原来就不懂,还不是你教我学会的。

    牡丹红想,那郭善人已经对她貌合心离,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不能让这孩子有任何闪失。于是也就不管不顾,晚上把自己的被子抱到儿子的新房,睡在两个新人间,心想我把你们监督上,看你俩再敢不敢。

    睡到半夜新娘子李娟起来小解,尿完后故意叫了一声“妈”,牡丹红醒着,故意不吭声,心想看这小妖精要做什么,谁知道李娟以为公婆睡着了,悄悄钻进全的被子里头……

    牡丹红大怒,拽住李娟的头发把那妖精从儿子的被窝里拉出来,顺手扇了李娟两个耳光,李娟光身子捂着脸呜呜直哭:反问牡丹红:娘,你们给儿子娶媳妇做什么?那全下了炕给娘跪在地上,替李娟向老娘求饶:娘,你要打就打我,你们给我垒的窝(当地土话,娶媳妇叫“垒窝”)。又不让我住进去,啥意思吗娘你说清。牡丹红流泪道:我娃你年纪还小,娘担心你有啥闪失,你看那小妖精长一身肥膘,会把我娃抽干!

    那李娟穿起衣服站在院子里,越哭声音越大,牡丹红担心左邻右舍听见,又把李娟拉进屋子,好言相劝:孩子,我是为你俩好,才那样。全是你一辈子的丈夫,那娃太小,你可不能不节制,万一闹出啥大的毛病来,咱娘俩靠谁?李娟的哭啼慢慢变成了抽泣,她哭着说:娘,那个道理我懂,可就是管不住自己。

    从此后牡丹红对李娟产生了深深的厌烦,总感觉那个坏女子教坏了她的儿子,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一趟县城,虽然她跟郭善人都明白相互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终究他们是十几年的夫妻,看来这全还非郭善人出头露面管教不可,她一个女人家无法阻止两个如胶似漆的孩子干那种伤身费力又充满刺激和诱惑的事情。

    十多年没有进过县城,凤栖县对牡丹红来说是一块伤心之地,她在这里发迹,在这里唱红,风光的岁月什么时候想起来都回味无穷,可是落魄的日子也难以忘怀,特别是那天晚上奄奄一息睡在药铺门前的石阶上……其实郭善人是个好人,这一点牡丹红心里最清楚,假如不是郭善人不计前谦收留了她,牡丹红的下场比那山芍药好不到那里。光阴荏苒,转瞬间红颜不再,如今牡丹红骑着条毛驴进城,跟一个农妇差不多,没有人能认得出她就是当年红极一时的牡丹红。

    牡丹红骑着毛驴进了后巷,直接来到药铺的后院,这幢百年老店一点也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人已经今非昔比,看那铁算盘走路步履蹒跚的样子,牡丹红突然有点心酸。

    看样子铁算盘还没有认出牡丹红,老花眼盯着来人看了半天,张口还问:你找谁?牡丹红说:亲家叔,咱都老了。铁算盘拍着脑袋一想,突然间明白过来:哎呀呀我不知道是你,你比原来老了许多,真的没有认出来。铁算盘从牡丹红手里接过毛驴缰绳,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没有人送你?牡丹红黯然神伤:儿子大了,娶了媳妇忘了娘。铁算盘略显尴尬,接着朝药房那边喊道:双有,你看谁来了?

    郭善人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看见牡丹红有点惊奇,她没有什么急事不会来凤栖,该不是家里又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铁算盘看两人神情都有点异样,说:你们先进屋啦话,我回家安排一下,一会儿到家里吃饭。说完,借故离去。

    郭善人看铁算盘出了院子,急匆匆问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牡丹红看前后左右无人,突然间爬在郭善人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这种现象以前没有,原先的牡丹红像个夜叉,郭善人整天陪着小心,看样子这个女人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不然的话不会哭得这么伤心。郭善人把牡丹红扶进屋子,让牡丹红坐在椅子上,给牡丹红倒了一杯水,看牡丹红两眼红红的,又起了恻隐之心,心想不管怎么说到老来还得靠这个女人,便问道: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牡丹红一边抽泣一边说:咱们是十几年的夫妻了,对不?不论过去怎样这十几年风里雨里总算过来了,对不?郭善人有点心急:哎呀呀究竟发生了啥事你就说个明白。牡丹红这才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管不下你的儿子和媳妇,他们夜间在一起日白天还日,那媳妇比咱们的儿子壮实许多,我担心咱的儿子毁在那个狐狸精手里,你回去把全想办法带到县城来,就说娃年纪还小还要念书,剩下那个狐狸精我来对付。

    郭善人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谁都从年轻时来,男人女人之间既然到一起就不可能不干那种事情,古往今来炕上的那点破事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郭善人不是傻子,那郭全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阵子要他出头露面来管,郭善人确实感觉到有点别扭,思想起儿子结婚那天晚上郭麻子那意味深长的笑,郭善人心里像刀割那般难受。反过来又一想,现在而今当下,他郭善人只能装憋!不管怎么说那郭全生到郭善人家的炕上,那孩子叫了他十几年爹,这个爹不能不当。想到此郭善人劝说牡丹红:既然来了先住上一两天,过一两天我跟你一起回家。

    停一会儿铁算盘来到药铺,请郭善人两口子到家里吃饭,那牡丹红这多年还没有见过亲家母的面,猛然间到人家屋里不可能一点礼物都不带,她让郭善人到街上买了一包点心一瓶酒,然后把自己稍作收拾,跟上郭善人来到亲家屋里。

    看得出那竹叶也做了一番打扮,特意穿了一件大襟子夹袄,头发用水抹光,两亲家母相见,相互间都说对方老了许多,寒暄过后就开始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说些家长里短,反正都是套话,相互间显得很客气。吃完饭后郭善人跟牡丹红又回到药铺,郭善人在院子里的茶炉上烧了一壶水,牡丹红洗完脚后很累,上了炕,拉开被子睡下,内心里有一种期待,希望那郭善人能跟她睡在一起,她已经没有干那种事的**,可是总想跟郭善人睡在一起拉拉家常,十几年的老夫妻了,相互间有个依靠。

    可那郭善人却躺在躺椅上不停地抽着水烟,一点也没有上炕睡觉的**。牡丹红心失落着,渐渐地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爬上窗子,牡丹红翻身坐起来,看见郭善人从躺椅上翻身落地,像个死人一样睡在地上。

第九十章

    牡丹红内心惊恐,脊背冰凉,光身子下了炕,搂住郭善人大哭,哎呀呀掌柜的,你死了我可咋办哩吗?

    岂料那郭善人慢慢睁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牡丹红搂着自己哭天抹地,问道:你哭啥?牡丹红擦干眼泪,看郭善人还活着,一边哽咽一边反问道:你不上炕睡觉,睡到地上干啥?刚才你的样子叫人害怕,跟死人一样。

    郭善人努力地回忆,怎么也记不清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睡在地上,答非所问地说:我梦见爹回来了,跟过去一样。牡丹红哭笑不得,有点伤心地说:你心里就没有我们娘俩。郭善人坐起来,从地下捡起水烟壶,四周看看,爹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几乎是非常肯定地说,我看见了爹,爹肯定回来了!牡丹红失落着,心想你那个老爹已经死了,你还想他作甚?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她再不能放肆,她必须收敛自己。

    郭善人到常有理的包子店买了几个包子,跟牡丹红分着吃完,在茶炉上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给牡丹红倒了一杯,两人慢悠悠品了起来。正喝茶间铁算盘来了,请两人到家里吃饭。郭善人说他们已经吃过了,接着对铁算盘说:他们想回家转转。

    牡丹红骑上毛驴,郭善人跟在毛驴后边,两人出了东城门,一路向东,扬起一溜尘烟。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北风吹落一片片红叶,麦田里的麦苗随风摇摆,看见零零星星的妇姑挎着菜篮子,在麦田里挖拾地地菜。老爹爹郭子仪的音容笑貌不时在郭善人的脑海里浮现,感觉是那样的强烈,他不由得在毛驴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毛驴便沿着田间小路跑了起来。

    上了驴尾巴梁,山的气息渐浓,看那树的枝桠上落满了鸟雀子,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好像在吵架。记忆的碎片便从心的一隅闪现出来,让郭善人在愧疚忏悔,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不是命运对他不公,而是他有愧于所有的亲人!前任妻子那有所期待的眼神在他的心头萦绕,怎么也无法抹去,其实那时节郭善人心气太高,总感觉自己受到了欺辱,殊不知那女人一直到死,都对他绝对忠诚。那女人最后死于郁闷,让沉重的屈辱压得抬不起头。人生就是这样,得到的不去珍视,得不到的却狂热追求。其实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满足,无欲则无求,**太过强烈就容易使人痛苦。

    驴失前蹄,牡丹红从毛驴上摔下来,郭善人来不及扶住,眼看着那女人骨碌碌滚下了山坡,幸而是一扇缓坡,牡丹红摔得并不重。郭善人急忙下了山坡把那女人扶起来,那女人头靠在郭善人肩膀上,失声痛哭。郭善人释然,生命剩下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还是应该随遇而安,他已经赌输了生命的本钱。

    远远的山坡上下来一个人,郭善人看清了,是青头爹。自从那一年发生了牡丹红跟青头的尴尬事以后,两邻家基本上断绝了往来,即使平时见面也是相互间点一下头,并不搭言。可是这一次那青头爹却主动停下,把毛驴缰绳从地上捡起,拴在路旁的树上,然后走下山坡,拽住郭善人的手,把郭善人跟牡丹红拉上山坡。上了山坡仍然不走,掏出烟袋点着一锅烟,招呼郭善人一起坐在路旁,不紧不慢地说:郭掌柜,你爹从内蒙回来了,已经寿终正寝,是装进棺材里拉回来的。今早刚进村,我专门来给你报丧。人已经老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还望节哀。

    郭善人的脑袋里轰地一声,脚下的土地开始晃动,看样子真有心灵感应,昨夜晚刚梦见了爹,今天爹就已经回屋,回程路悠远,看那满山的树叶飘零,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对郭善人绝对忠诚,可是那个人却让他无端地气走,说什么都已晚,无回头路可走。青头爹在低头抽烟,脸上的表情凝重,牡丹红面对群山嚎了几声,然后拍干净满身的土,劝说郭善人:人死了不能复活,还是要打起精神安排以后。可那郭善人的精神几近崩溃,面对群山嚎啕大哭,忏悔的泪珠洒满一路,牡丹红反过来扶着郭善人,在山间小路上挪步,青头爹牵着毛驴跟在后头,上得山来走进自家院子,看见院子正间停放着一口棺木,郭全发跟郭全跪在棺材两边,在为爷爷守灵,郭善人哭了一会儿,被执事的人叫进书房,取出家书一封交给郭善人,对郭善人说:这封书信是那些送灵的(把棺木拉回原籍的脚夫)内蒙人交给全发的,老掌柜临死前把所有的后事全部写在书信上边,书信后边注明必须由郭双有亲自拆开,全发遵照爷爷的嘱托,没有开启那封书信。郭善人正要拆开那封书信,被执事人伸手拦住,执事人告诉郭善人,现在先不要看信,目前诸多事情需要咱们料理,第一:先把送灵的客人打发走,客人已经吃过饭了,就等你回来招呼一声。客人们说,脚钱老掌柜临死前已经付清,他们只是按照老掌柜临死前的嘱托,把棺木运回原籍就行。第二:安排人动土打墓。第三:派人给亲属报丧。还有,请阴阳看下葬的日子,裱糊花轿,老人家风光一世,考虑还得杀一头猪,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由大家分头去做,你就专心守灵。至于老掌柜的书信,到夜间客人们都睡觉以后你再拆开慢慢阅读,老掌柜安顿那信只能你一个人看,有人时你就不要拆开。

    郭善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难道说爹爹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临死以前把客人送灵的脚钱都已经付清?那么这棺木是谁为爹爹准备的?他必须把信拆开,然后才能解开心的疑难。郭善人假装肚子疼,来到茅房,解开裤带蹲在茅坑,把爹爹的书信拆开浏览:

    双有吾儿: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已经走在黄泉路上,即将回到你妈妈的身边。人活百岁总有一死,对于这个世界,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唯一的遗憾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疙瘩至今还未解开……哀乐奏起,一定是有人前来祭奠,双有手捧爹爹的亲笔家书,泪水模糊了双眼。埋葬了妈妈以后,爹爹为他穿戴一新,把双有送到县城里屈老先生(十二能)的私塾就读,那时节爹爹完全有能力为他自己续弦,可是刚直的爹爹硬是用肩膀扛起这个家,用毛驴驮来青砖,在郭宇村修起了这幢四合院……

    有人看见郭掌柜进茅房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出来,担心郭掌柜出什么意外,走进茅房一看,只见郭掌柜手捧一封书信,哭得涕泪涟涟。那人不忍心打扰郭掌柜,退出茅房,可是外边要上茅房的人排成了队,郭善人只得从茅房里出来。

    郭善人对于他第一场婚姻的失败,已经彻底原谅了老爹,可他还是无法理解老爹爹为什么把两褡裢银元存放在亲家那里,致使一场大火使得那些银元从人间蒸发,成为永久的疑案。人亡物失,事已至此他已经无法埋怨,看那院子里熙熙攘攘,哭声不断,郭善人靠在茅房墙上,坚持把那封信看完。

    老爹爹说,他清楚自己患了不治之症,打算把生命自我了解,他自己买好了棺材,出钱雇用了送灵的脚夫,自己睡进棺材里,吞进肚子里十根金条……郭善人看信的手在微微颤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信的内容已经很明白,只要破开老爹爹的肚皮,就能取出十根金条,当年一根金条价值三百银元,十根金条是个什么概念?难怪老爹爹这封信不让别人看见,原来这里边暗藏天机!满肚子的委屈已经悄悄收回,郭善人把信揣进怀里,扶柩大哭,可是怎么也哭不下眼泪,好像突然之间感觉不来伤心。郭宇村无论婚丧嫁娶全村人一起出动,移民部落一人有难大家相互间热心帮助,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郭善人嘱咐执事,按照当年最高规格葬父。

    棺材在院子里停了三日,最后的一天晚上大家已经很累,相继睡去,但留下郭善人一个人守灵。银钱壮贼胆,郭善人掀开棺木盖子,借着烛光他看见,老爹爹死得很安详,睡着了一般。院子里空无一人,牡丹红、儿子跟儿媳也都和衣而眠,鸡不叫狗不咬,连风也累了,蜡烛点燃在院子里不眨一下眼。郭善人拿一把剪刀,解开老爹爹寿衣纽扣,看老爹爹肚子扁平,手哆嗦了一下,狠了狠心,把老爹爹的肚皮一点点剪开……哪里有什么金条,老爹爹连肠子都已经饿扁!

    郭全发回到自己屋子和衣刚眯瞪了一会儿,马上和衣坐起来,两只眼睛咚咚直跳,好像有什么预感。他下了炕,穿上鞋,来到自家的四合院,院门大开,大门框上,怎么看见一个人悬梁自尽,郭全发脊背发凉,浑身的汗毛竖起,以为遇见了鬼,使劲擦了擦眼睛仔细一看,悬在门框上的竟然是爹……

第九十一章

    公元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十二日,那一天值得史学家永远记载,张学良跟杨虎城二位将军在临潼对蒋委员长实行了兵谏。有关兵谏的细节人墨客已经从各个角度广为描写,我在这里就不赘述。只有一个细节需要补充,据传**谈判代表赴长安参与解决长安兵谏的路上,遭遇了不明身份的武装部队的袭击,周恩来先生从那次袭击侥幸逃脱,促成了抗日联合阵线的组成。

    至此,我们这幕大剧才拉开了正本。作者的本意就想从这里写起,结果不知道怎么搞得一下子写了洋洋三十万言,都没有交待清楚抗战前夕凤栖那片热土的风土人情,感觉有些遗憾,好像要写的事件太多,结果每一件事都是蜻蜓点水,一晃而过,并没有深入透彻地挖掘,作者喜欢简单明了的写作风格,不知道怎么搞得越写越啰嗦,再不及时打住,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小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老感觉有点力不从心。好了,让我们言归正传。

    长安兵谏平息以后,蒋委员长顺应民心,团结全国所有的力量一致抗日,驻扎在凤栖的东北军来的神奇,撤得迅,一夜之间全无踪影,据说没有开赴抗日前线去打日本,而是被蒋委员长改编,把整支东北军切割成许多小块,编入其他国民军之。而杨虎城将军率领的十七路军下场更惨,全军将士基本上遭到了国民政府的暗算。

    长安兵谏以后,杨虎城将军被关进了渣滓洞集营,四九年全国解放前夕被暗杀:张学良将军被蒋委员长软禁终身。无论史学家以后怎么解读,无论政治家们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对这两个人物进行剖析,最起码他们都在国的近代史上留下了浓墨重抹的一笔,我敢断言,他们二人在发动兵谏时早已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绝对没有个人的一己私利,他们改变了国的历史,却难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既然大人物的命运都无法由自己操控,那么全国的老百姓更是身陷战争灾难的旋涡之无法自拔,不过小人物的生存空间相对狭小,只要有一口吃喝就能活命,即使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仍然能看见一株株黄花迎风绽放。东北军撤离凤栖的前夕,宋军长已经预感到这支部队朝不保夕,他完全有机会带领部队哗变,参加**领导的红军,可是宋军长跟随张作霖、张学良将军父子二人几十年,军人的天职不允许他弃暗投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上边派来的要员把他的军权全部剥光,最后身陷囹圄,病死在狱。

    宋军长对于他亲自枪毙了十几名强抢民女的士兵后悔不迭,撤离凤栖前还惦记着刘启来和二妮,他不忍心拆散那对患难夫妻,把夫妻俩叫到当面,亲自掏出书信一封,打发夫妻俩一些路费,要夫妻俩到陕北去找周恩来先生,刘启来和二妮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此系后话,我将在适当的时候向大家表述。

    凤栖人第二天早晨就知道长安发生了兵谏。叫驴子死了,叫驴子酒馆关门许多天,闲汉们没有地方谝闲,纷纷涌到八条腿的羊肉泡馍馆,葛罗锅年事已高,他的儿子葛有亮子承父业,儿子看起来比老爹爹随和,门楣上斜插一幌子,幌子上写着“口口香”三字,但是凤栖镇的人仍然把那羊肉泡馍馆叫做“八条腿”,葛有亮也不介意,只是羊肉泡馍馆比那叫驴子酒馆小许多,闲汉们一进来就把整个饭厅占满,葛有亮也不好意思赶那些人走,就在后院摆了两张桌子,让那些闲汉们到后院谝闲,冬月天人坐在院子里就不是滋味,大家还是涌到饭厅里来,真正吃饭的人端上碗没有地方坐,只得坐到院子里边。就这也不影响葛有亮的生意,叫驴子死后八条腿羊肉泡馍馆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大家闲谝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那蒋委员长究竟该杀还是该放?大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几日十二能也没有心思教书了,给学生们放了假,加入到谝闲的队伍里边,可那十二能一改当年那种遇事爱发表意见的传统,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大家辩论,一句话也不说。有人便怂恿十二能发言,认为屈老先生肯定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十二能捻须长考,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杀与不杀,利弊各半。闲汉也有识断字之人,便也对答两句:孰利孰弊?愿闻其详。那十二能便以经据典、咬嚼字,说出一番道理来:当年安禄山举兵造反,一举攻克长安,唐王李隆基率领武百官逃往四川,行至马嵬坡六军不发,所有的将帅都把矛头直对唐王宠妃杨玉环,李隆基迫于无奈,只得下令赐死杨玉环,可怜绝世佳人,死于兵谏。现今国内乱局于当年安史之乱并无二致,南京的何应钦、汪精卫之流,出于不可告人之目的,期盼蒋委员长“立死”。蒋委员长死不足惜,只是在当今国内忧外患,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统领国收拾目前这种局面,所以鄙人认为,如何处理长安兵谏,当以民族大义为重。

    闲汉大都是一些没有化的“杠客”,能听懂十二能宏论的没有几个,有人便冒然问道:长安兵谏是不是也跟宋美龄有关?是不是也应当赐那宋美龄丈二白绫?跟杨玉环一样,自缢身亡?国的宫廷内乱全由女人引起,想那宋美龄也逃脱不了干系。十二能顿足道:非也非也,山野村夫不得妄加猜测,那宋美龄也算得女英贤,绝非妲己、杨玉环之流能比!切不可牵强附会,辱没蒋夫人的人格!

    杠客们哄堂大笑,你一会儿说现今国内之乱象跟当年安史之乱并无二致,一会儿又说蒋夫人跟那杨玉环无法相比,我们倒听糊涂了,这宋美龄在长安兵谏究竟担当了什么角色?十二能愤然道:长安兵谏跟宋美龄根本就没有关系!有杠客当面质问:听说宋美龄已到长安,她跑到长安作甚?

    十二能站起来,拂袖而去,临出门时叹道:堂堂华庸人太多,跟这些山野村夫无法辩得明白!杠客们毫不在意,有人指着十二能的脊背反唇相讥:我看你才是庸人。

    长安兵谏的消息很快传到山寨,杨九娃倒不去关心蒋委员长的死活,蒋委员长是死是活跟他无关,他一生胸无大志,不爱关心天下大事,可是凭感觉他意识到郭麻子将会出事,因为郭麻子的顶头上司就是杨虎城,杨虎城犯上作乱,跟蒋委员长做对,古往今来处置乱臣贼子的手段都很残酷,想那杨虎城将军也逃不脱蒋委员长的手心。不管那场兵谏最后如何结局,杨虎城将军属下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郭麻子是杨九娃在这个世界上信得过的铁哥们,朋友有难他不能不管!杨九娃必须立刻见到郭麻子,把目前的境况对朋友阐明,帮助朋友出主意想办法,度过目前的困境。

    那一段时间杨九娃梅开二度,正处于人生的第二个青春,想不到五十岁了竟然有了自己真米实谷(土话,没有掺假)的儿子!那些日子杨九娃夜夜都睡在压寨夫人的身边,感觉那小女人像个泥鳅,附在杨九娃身上,有一种树藤缠绕的缠绵,杨九娃把小女人搂在怀里,浑身的血管喷张,想进入女人躯体的**是那样强烈,女人的花瓣含苞待放,可是杨九娃的蜂蝶却折断了翅膀,五十岁的处子无师自通,把手指头插入女人的暗道之,那女人尖尖地叫了一声,脸颊贴在杨九娃胸前,用舌头在杨九娃的胸膛上翻耕。可是杨九娃却不敢放肆,担心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受了委屈,他每天晚上总是适可而止,让女人心甘情愿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酣然入睡,女人总是那样,一遇到湿润的土壤就会开花,她不介意杨九娃有什么缺陷,睡在这个老男人的肘弯里她感觉安全,眼见得女人的肚皮一天天鼓起来,杨九娃总爱把耳朵贴在女人的肚皮上,听肚子里边的小生命拳打脚踢,一刻都不停歇。早晨起来看见女人睡得正香,竟然端起尿盆亲自倒尿,被站岗的哨兵当成笑话传开。

    可是杨九娃不能缠绵女人,他还有许多要事要干,陕北方面已经来人,要杨九娃协助红军将郭麻子的队伍策反。可是杨九娃有自己的打算,他既不投靠国民党也不投靠**,舞刀弄枪的事儿他已经干烦了,只要郭麻子愿意,杨九娃愿意跟郭年兄一起,金盆洗手,做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杨九娃决定去一趟瓦沟镇,他担心郭麻子的安危,劝说郭年兄辞去官职,一身轻松,再不用去看别人的眉高眼低。

    瓦沟镇离山寨不远,杨九娃跟楞木一起,骑着两匹马下了山,直奔瓦沟镇而去,一走进瓦沟镇就感觉到气氛紧张得似乎就要爆炸,军人被过去多了一倍,原来是部队换防。凤栖县城已经被马步芳(回族)的骑二师接管,长安方面严令郭麻子的部队即刻东渡黄河去跟日本人打仗。

    国民党的部队当年没有退役只说,一旦被抓了壮丁就得终生当兵,郭麻子的队伍当初来凤栖时还算兵强马壮,可是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壮汉现今成了胡子兵,虽然部队建制扩大了一倍,连长以上的军官大部分都娶了当地的女人,拖家带口的已经不像是一支正规军,一听说部队换防,到山西那边打仗,人心惶惶,一夜之间身强力壮的走了大半,剩下的全是一些老弱病残和拖家带口的军官。那些前来接防的马步芳的骑兵好像得了谁的尚方宝剑,立催着郭麻子即刻动身,郭麻子明知道东渡黄河凶多吉少,可他不得不率部东渡,因为马步芳的督战队比郭麻子的队伍精壮许多,郭麻子曾经给长安发电,要求长安宽限他们几天,可是长安方面一直不见回电,郭麻子心里明白,蒋委员长已经下了毒手,欲将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置于死地。郭麻子曾经派人到山寨去联系杨九娃,谁知道骑二师已经将瓦沟镇封锁,派出去的人只得半路折回。

    杨九娃跟楞木一进入瓦沟镇就感觉气氛不对,掉转马头,打算立即返回,可是已经晚了,马步芳的骑兵已经将他们二人包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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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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