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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张学良将军的东北军从东城门撤出,马步芳的骑二师从南城门进入,换防的交接手续进行得非常短暂,双方的将领互相间握了一下手。凤栖的老百姓对东北军还是有些感情,认为这支部队在凤栖将近两年的时间里纪律严明,不去遭害老百姓,特别是开荒种地,元宵节扭东北秧歌,买卖公平,没有见过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对于东北军的撤离他们还有点恋恋不舍,纷纷站在东城门外,目送这支失去家园的部队离去。

    东北军离去以后凤栖城风云突变,马步芳这支部队来自青海,原来属于部落民族的私家军,来凤栖前刚被政府军收编,蒋委员长为了安抚这支民族军队,给部队配置了清一色的美式装备,猛然间从荒凉的大西北草原来到这在当年还算繁华的小县城,看见什么都感觉新奇。凤栖人从一开始对这支部队也不怎么防备,因为历朝历代这里都有重兵把守,老百姓对那些官军都已经习惯。这里虽然土地贫瘠,但是地广人稀,只要你肯吃苦,种的粮食基本够吃,一般饿不死人。况且地处南北交通要道,商业昌盛,基本上什么都不缺,在荒凉的大西北确实还属于一处世外桃源。强悍的草原铁骑来到凤栖,首先遭殃的是凤栖的女人。由于这座县城南来北往的客人不断,所以在当年还是比较开放,县城里大姑娘小媳妇随处可见,女人们见了当兵的也不怎么躲避,原来的驻军虽然偶尔也有桃色事件发生,但是基本上处于可控的范围以内,即使烟花巷军人们也不常去,军人们的给养全部由长安方面补给,基本上跟老百姓没有什么利害冲突,所以驻军跟当地老百姓多少年来一直相处和睦,基本上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东北军离去以后,凤栖街店铺的门照开,姑娘媳妇们三五成群逛商店的逛商店,串门的串门,根本没有把那些大兵们看在眼里。

    开始的几天,那些从青海过来的骑兵还比较规矩,因为他们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不敢贸然放肆,可是渐渐地有些当兵的耐不住草原上积养成的恶习,一些人的眼睛在女人的脸上瞄来瞄去,更有甚者拦住大姑娘小媳妇当街调戏,幸亏是在白天,那些看似不堪入目的场面迅化解,没有酿成无法控制的后果。

    骑二师师长姓金,金师长也明白每到一地驻军首先跟当地的绅士名流搞好关系的道理,那一日金师长席开几桌,邀请凤栖城的绅士和社会名流做客,这几年四愣子也混得人模狗样,成为凤栖城里的一颗新星,十二能虽然是一个私塾老师,在凤栖城几乎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当然被邀请的名流里边少不了李明秋。最主要的人物还算国民党陕西省党部秘书长屈克胜老先生,那一年多的时间屈老先生一直在家养病,所以没有去长安履职。还有铁算盘、八条腿、常有理这些虽然算不得绅士名流,但是也在凤栖城里混得还算不错的人物。

    由于大家跟金师长不怎么熟悉,所以宴席进行得比较拘谨,大家彬彬有礼地相互敬酒,互相说些冠冕堂皇的客气话为金师长撑撑面子,宴席正在进行之突见李明秋的管家气急败坏地跑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明秋说不好了,要李明秋赶快回家。李明秋辞别众人回到家里一看,只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李妍睡在炕上气息奄奄,夫人满香坐在女儿旁边涕泪涟涟。李明秋一打听,原来是一伙当兵的趁金师长设宴的当口,闯进十二能的私塾,把男生赶出学校,关起门来把几个女生**。

    当年李妍已经十六七岁,李明秋有意为女儿找一婆家,可是那女儿心气太高,一心想到外边的世界去闯荡。为此事李明秋曾经专门提上礼品去拜访过正在家里养病的屈克胜老先生,老先生直言相告明秋侄子,现今社会知识女性在国民政府里干事的大有人在,答应病好以后,带上李妍孙女到外边去给孩子安排一个力所能及的公职。那一天外公被金师长请去赴宴,几个女孩子在学堂里谝闲话,女孩子间最大的是李妍,已经十六岁,最小的只有十二岁,是八条腿葛罗锅的孙女,那些当兵的一来到凤栖就盯上了私塾里的这几个女孩子,这几个女孩子家里都比较富有,一个个穿衣打扮跟其他的女孩子不同,加之长得秀气,特别是那李妍,虽说不能倾国倾城,却也沉鱼落雁,那些当兵的在青海荒原上跟土匪并无二致,其实就是一帮子无恶不作的兵痞,形成的野蛮粗暴流氓成性的恶习根本就没有改变,他们在八条腿羊肉馆喝得酣醉,酒壮贼胆,闯进私塾,不由分说,把几个女孩子摁在地上,扒光衣服,实施了**,女孩子们开始还告饶,哭喊,孩子们那些孱弱的哭喊愈加激发了兵痞们的兽性,他们像饿狼扑食那样把女孩子们压在身下施暴,一直折腾得那些女孩子连哭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一个个气息奄奄。这才心满意足,提上裤子,扬长而去。

    这件事在凤栖城引起了震撼,因为被糟蹋的全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女儿,且都年纪尚幼,全是一些在校学生,学生的家长们当然不肯饶恕,他们全都聚集在屈克胜老先生的客厅,要屈老先生为他们讨回公道。那屈老先生当然义不容辞,当下就率领着众学生家长去找那金师长论理,这些学生家长几乎全是金师长午宴请之人,想不到午宴席刚散,下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金师长初来咋到,对这件事当然不敢小觑,他好言相劝让大家先回去,待他调查落实以后,一定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学生家长们全是凤栖镇的头面人物,大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事情闹大以后家长们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是当天大家都相继回家,各自安慰自己的女儿和家人。那时节田先生跟卢秀蓉已经从李明秋家的院子里搬到外边去居住,卢秀蓉为田先生生了一个女儿,长安兵谏时那田先生充耳不闻窗外事,每天药铺关门后就回家一心一意地陪伴自己的女儿和女人,看起来老实了许多。猛然间听到李掌柜的女儿出事,脸颊上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其实,那田先生最早就是看上了李妍,无奈李明秋一口回绝,他言自己的女儿年纪尚幼,还正是读书求学的年龄。李明秋一开始当然无法断定那田先生是不是日本特务,但是田先生那放荡不羁的性格让李明秋有些看不惯,他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纨绔子弟,现在李妍遇到了不测,这让李明秋有点始料不及,看到女儿躺在炕上抽搐,李明秋肝肠寸断,既心疼又束手无策,在地上转了两圈,嘱咐管家赶快去请田先生,岂料田先生已经来到院子里,高声喊道:李掌柜,我来了,令爱究竟怎么了?我进屋方便不方便?

    李明秋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还谈什么方便不方便,进来吧,我正打算让管家去找你。田先生进到屋子把药匣子放在炕边,看那李夫人哭哭啼啼,感觉到任何安慰的话都不能再说,拿出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对李夫人说,让我先听听令爱的心脏。谁知道那李妍一见田先生进来,一下子爬起来缩到炕角,无论如何也不让田先生近身。满香劝说女儿:孩子,让田先生给你瞧瞧。那李妍拿起炕角针线笸篮里的一把剪刀,声嘶力竭地对着田先生喊道:你要过来我就捅你!

    田先生看李妍满脸惊恐,只得对李明秋说:李掌柜,我看令爱无什么大碍,不妨先开一点药,先让孩子服下,待情绪稳定了再说。李明秋无可奈何地两手一摊:只能这样了。

    田先生留下一些西药,嘱咐李夫人怎样服用,背着药箱离去。李明秋看着满香潸然落泪,想不到他在凤栖也算一条汉子,竟然遭人暗算,落到这步田地。倒是满香冷静得多,她沉思良久,对明秋说:我看凤栖这块地盘咱们不能住了,是不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李明秋有些吃惊,问夫人:你是不是还打探到什么消息?满香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常年不出屋门,能有什么消息,我只是凭感觉意识到,凤栖这块地盘可能还要遭受更大的灾难。

    李明秋也有一点心神不宁,可是城外的远亲这几年都没有来往,他该把妻子儿女安顿到哪里?想来想去还是杨九娃的山寨比较安全,不知道满香肯不肯去?李明秋思考了一阵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满香。满香想想,也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去处,看女儿服了药以后渐渐地睡去,两口子守到女儿身边,一直到天明。

    一家人吃了早饭,李妍的情绪稍稍稳定,十二能来了,告诉女婿:金师长通知让咱们到飞机场集,听说昨天夜里那些犯案的士兵已经全部捉拿归案,看来金师长跟宋军长一样,不杀几个人难以服众。谁知道满香却说:杀人管什么用?不杀还好点,真要动了杀戒,双方结下仇恨,老百姓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十二能说: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东北军不是也杀了十几个?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满香说:东北军是正规军队,这些少数民族的军队听说刚被改编,以前全是土匪。李明秋说:咱走一步看一步,今天先看这金师长是什么态度。

    新建的飞机场比笔架山下宽敞许多,马步芳的骑二师清一色的美国卡宾枪,穿着马靴,全副武装,几百匹战马一字儿排开,时值隆冬,朔风铁骑,看起来威武雄壮,远处的木桩上当真捆绑着十几个人,奇怪的是每个捆绑士兵的头上都顶着一只瓷碗,金师长骑着马手握着战刀指着远方被捆绑的士兵给部下训话:弟兄们,你们看见了没有?那十几个弟兄昨天违反了军纪,**了几个女学生,我们初来这里,首先要树立军威,现在,我命令你们对那十几个弟兄开枪,打碎头顶上瓷碗的弟兄,免于死罪。

    一阵枪声响过,士兵们头上顶着的瓷碗全部被打碎,被捆绑在木桩上的士兵毫发无损。全城的老百姓和受害者的家属全都懵了,弄不清这金师长耍的什么把戏。人群里一阵骚动,只见屈克胜老先生走到金师长的马头前,招招手让金师长下马,金师长知道这屈老先生非同寻常,不敢怠慢,下了马走到屈老先生面前,屈老先生抬起他那骨瘦嶙峋的手,响响的给了金师长一个耳光,义正严词地宣布:狗师长,你草菅人命、愚弄百姓,我要跟你把官司打到蒋委员长面前!金师长还没有从懵懂清醒过来,凤栖的老百姓一拥而上,把屈老先生围在人群间。骑兵们把枪全部对准了老百姓,一场血案在所难免。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国民党监军刘司长挺身而出,面对金师长陈述利害:金师长,凤栖乃战略要地,蒋委员长信任你,才把你派驻凤栖,如果激起民怨,后果不可收拾,千万不能仅凭一时义气,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那金师长还是有点头脑,挥挥手制止了士兵们的鲁莽行为。

第九十三章

    眼看着骑二师的士兵们围上来,楞木掏出手枪,想强行杀开一条血路逃走,被杨九娃挥手制止,杨九娃小声对楞木说:估计这些骑兵不会把咱们怎么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那些青海荒原上来的骑兵们马上功夫了得,看见有人竟然站在飞奔的马背上端起卡宾枪朝杨九娃他们二人瞄准,杨九娃不慌不忙,把怀里的手枪掏出来摔在地上,那些瞄准的士兵也犹豫着把枪放下,其一个当官模样的骑着马朝杨九娃走过来,杨九娃干脆下了马,挥手致意:嗨,伙计,别误会,咱们是一起的。

    那军官看见杨九娃一只袖管空着,也就不太在意,把枪斜挂在肩膀上,问道:你们是不是找郭团长?话音刚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楞木伸出长臂一揽,把那军官从另一匹马上掳到自己的怀里,身下的坐骑站立不稳,打了一个趔趄,差点将两人一起摔下马背,楞木双腿将马肚子一夹,马的前蹄腾空,两人从马背上溜下来,楞木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胳膊上仍然把那军官夹紧,那军官双腿腾空,使不上劲,几十匹马儿将楞木跟杨九娃团团围住,楞木用手枪指着那军官的脑勺子威胁道:命令你的人马赶快散开!

    众骑兵担心军官有失,不敢冒然开枪,只得让开一条道儿,把杨九娃跟楞木从人群放出来,杨九娃从地上捡起手枪,把楞木跟那军官让在前边,他自己亲自断后,只见几个骑兵朝天打了一梭子子弹,杨九娃也不甘示弱,砰砰两抢,将两个骑兵的帽子打飞,那些骑兵始知这两个人身怀绝技,再也不敢贸然前进,只得眼看着杨九娃跟楞木把那个军官劫持而去。

    其实杨九娃跟楞木也不想把那个军官怎么样,他们担心被骑兵抓住受辱,因此上采取了这种冒险的举动,到了簸箕掌已经离山寨不远,楞木把那军官放下来,把军官枪里的子弹取出来,把一长一短两支枪全部交还给军官,让那军官回去。谁知道那军官反而不走,双手抱拳,对杨九娃跟楞木作揖,说:看样子你们占山为王,做的拦路抢劫生意,因此上身怀绝技。杨九娃有些不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没有闲功夫陪你。那军官不恼,继续说道:我们没有被收编前也跟你们一样,在戈壁滩打家劫舍,知道土匪里边的规矩,老弟跟你们一样,佩服那些身怀绝技,处惊不变的瘤子(土匪),最讨厌贪生怕死的胆小鬼。我们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能否留下姓名,拈香结拜,以后互相照顾。

    杨九娃看那军官说得恳切,于是指着山寨的方向说,此处离山寨不远,能否到山寨一叙?那军官二话不说,跟上二人就走。进得聚义堂三人刚刚坐定,探子来报,郭团长已经来到山寨,杨九娃赶忙迎出大堂,只见郭兄没有带自己的卫兵,而是由几个骑二师的骑兵陪着(实际上是押着),在大堂外下马等候。那几个骑兵荷枪实弹,气势汹汹,看样子来者不善。杨九娃使了个眼色,几个弟兄上前卖个关子,一下子把那几个人撂倒,解除了他们的武装。

    那几个骑兵一下子老实了许多,再也不显得嚣张。杨九娃把郭团长迎进聚义堂,郭团长看见骑二师贺连长也在大堂上坐着,转过身问杨九娃:你们劫持贺连长作甚?杨九娃没有立刻回答,嘱咐手下的弟兄上茶,三个人分主次坐定,杨九娃首先对骑二师的贺连长说:郭团长是我十几年的老友,我们俩是生死之交,说白了,咱们到这世界上来都是为了混一碗饭吃,与人方便于己方便,相互间让开一条道儿,不要做事给自己不留后路,到头来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那骑二师的贺连长也是戈壁滩上的一条混混,知道杨九娃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俗话说站在屋檐下怎肯不低头,虽然有些话说得够损,但是他还是不得不点头,强龙不压地头蛇,事已至此只得随声附和,不然的话连自己也不得解脱。贺连长一边点头一边说:是的是的,这位老兄说得在理,我们初来咋到,还得依靠二位老兄多多指点。

    杨九娃考虑贺连长继续呆在山寨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于是招呼贺连长跟骑二师的几个士兵吃了饭,把骑兵们的枪支马匹全部退还给他们,打发贺连长下了山,这才对郭团长说:仁兄,我听说杨虎城将军已经被蒋委员长软禁,事已至此你不得不为自己找一条后路,红军的联络员已经来山寨多时,你可以跟他见一面。

    郭团长低下头思忖良久,抬起头来时眼睛里竟然含满泪珠:杨兄,郭某知道你用心良苦,但是那条道儿郭某不能走,杨虎城将军正在危难之时,郭某如果投了红军,正好给蒋委员长造成口实,加大了杨虎城将军的罪名,也陷郭某于不仁不义之。郭某知道东渡黄河凶多吉少,大丈夫杀身成仁,只有战死沙场才能验证我们这些陕军绝非孬种!

    在历史的长河,有人卖主求荣,有人临危不惧,郭团长虽然算不得英雄豪杰,但是这种宁肯杀身成仁,也不愿意背叛杨虎城将军的气慨不能不使杨九娃肃然起敬,杨九娃内心里如同电击一般震撼,事已至此再多劝一句都没用,伸出独臂把郭团长抱住,眼睛憋红了,蹦出了一句话:郭年兄,杨某送你到黄河渡口。我这些弟兄随你挑来随你拣,你需要谁就带走。

    谁知道那郭团长却说:我不愿弟兄们跟着我一起去送死,东渡黄河前我想把这多年来跟随我吃苦受累的老弱残兵给些路费打发回家,另外还有一桩心思一直在这心里搁着,就是想给我那儿子郭全发安排一条出路。我听说郭善人已经上吊而死,我的行动又受骑二师监督,不知道牡丹红跟我那儿子怎样生活?如果有可能东渡黄河时想连他们母子一同带走。

    杨九娃心里一震,随即有些感动,是呀,他俩都五十岁了,儿子可能是郭团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此次东渡黄河诸多荆棘险阻,带上他们母子可能有许多不便,思考再三,才说:年兄放心前去,你走后杨某就将牡丹红母子二人接往山寨,悉心照料,等候年兄的佳音。

    郭团长苦笑:杨兄呀,“佳音”可能等候不到,有一日裹尸返乡之时,别忘了让儿子在郭某的坟前上一炷香。

    好像生离死别,气氛有点悲壮,杨九娃为了冲淡这悲壮的气氛,故作轻松地说:说出来不怕郭兄见笑,杨某最近也交了桃花运,收留了一个压寨夫人,而且还怀上了杨某的精血,咱们今日相聚,后会不知何时,略备薄酒菜肴,杨某携夫人陪郭年兄一醉方休。

    郭团长略感惊讶,随即哑然失笑:杨兄也真会开玩笑,你亲口说过你那个家伙已经被连根切除,哪里还有什么生育功能!

    杨九娃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道:现今社会汽车满地跑,飞机满天飞,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不信杨某将夫人请出来让郭兄一睹。随即走进自己屋子,带出来一个怀孕女人,那女人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到让郭团长大跌眼镜,他不相信这是事实,问旁边的楞木,楞木点头,好象没有调侃的意思,郭团长还是将信将疑,闹不清这杨九娃用什么办法使女人怀孕。

    一会儿酒菜上齐,弟兄们轮流给郭团长敬酒,大有为郭团长壮行之意,为了冲淡这悲壮的气氛,杨九娃提议,所有的弟兄每人轮流唱一段秦腔,弟兄们一致起哄,先让杨大哥开头,杨九娃亮开破锣嗓子:唱了一段《忠保国》,紧接着郭团长唱了一折《斩单童》,下边该楞木表演节目了,楞木根本不会唱戏,连戏都听不懂,他看准了聚义堂门前的一个石墩,走上前去双手一提,竟然毫不费力地举过头顶,大家一致喊好,郭团长看见那怀孕女人吓得吐了舌头,将头靠在杨九娃的肩膀上,郭团长看呆了,想不到五十岁的杨九娃竟然有这等艳福。

    宴席正在进行当,突然间山下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哨兵进来报告,山下发现了大量的骑二师队伍。杨九娃气急,刚才放贺连长下山,想不到即刻就杀了一个回马枪,看来这帮子家伙根本就不讲信用!杨九娃迅命令弟兄们进入战斗状态,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郭团长冷静地想了一下,认为这些骑兵是冲他一个人来的,骑二师武器装备精良,一色的美国卡宾枪,山上的弟兄们根本就不是那些骑兵们的对手,看来只有他郭团长下山,才能挽救山上弟兄们的生命,郭团长伸手拦住了杨九娃,劝道:这些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不可硬来。待我一人下山探个究竟。杨九娃愤然道:那岂不是把羊送进狼口!郭团长神色坦然:事已至此还讲什么个人安危,况且瓦沟镇还有一千个弟兄,我总不能贪图苟安,置他们的生命于不顾。

    杨九娃一想也是,正苦于无良策之时,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红军联络员出现在郭团长面前,自告奋勇地说,郭团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跟你一起下山。楞木也摩拳擦掌,要亲自下山护送郭团长,杨九娃嫌楞木做事鲁莽,派疙瘩跟红军联络员一起护送郭团长下山。

第九十四章

    长安兵谏前后,田先生每天除过在药铺给病人看病,就是呆在自己家里跟卢秀蓉和女儿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对于大街上的各种传闻充耳不闻,看起来老实许多。

    自从生了女儿以后,卢秀蓉把全部精力用在女儿和丈夫身上,女人就是那样,一旦丈夫对她好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丈夫献上。虽然有时晚上田先生对她实施一点性虐,做些奇形怪状的动作求得自身的满足,但那都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卢秀蓉当然不可能知道其他的男人怎样跟自己的女人睡觉,反而认为凡是男人都是那样,时间一长感觉那种虐待是一种享受,剧烈的疼痛过后浑身轻松。

    那天晚上一觉醒来,卢秀蓉发觉丈夫不在身边睡觉,厨房那边透过来一丝亮光,紧接着听见滴滴答答的声响。卢秀蓉好奇,披件衣服起来,透过门缝看见饭桌上放一台卢秀蓉从来没有见过的物件,耳朵上不知道戴着什么,正在不停地按动着那物件上的机关,物件便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卢秀蓉当然不可能知道丈夫在干什么,只是感觉好奇,顺便问了一声:你在干啥?

    田先生蓦然回过头,眼睛里闪着凶光,那凶光使卢秀蓉胆怯,心里颤抖了,感觉到恐惧。丈夫行为的怪异她已经习惯,但是还没有见到过田先生这副模样,仿佛被逼上绝路的困兽,想把卢秀蓉吞进肚子里。卢秀蓉脊背上冒出一丝凉气,惊恐地又问了一句:你想干啥?

    田先生把耳机摘下,像个变色虫一样,突然间满脸堆笑,对卢秀蓉说:秀蓉,既然你看见了,我也就不再隐瞒,这件事千万不能讲出去,讲出去以后你我都得完蛋。你光需要知道你的丈夫不是一个一般的医生,还在干着其他事情,至于干啥?你就别问。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卢秀蓉的声调有点颤抖:你放心,我是你的婆姨(媳妇),就是死了也是你田家坟地里的鬼,可是我总该知道,桌子上的那个物件是一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发出声音?

    田先生低声恐吓道:这东西你千万不敢去摸,摸的不对了就会爆炸,一爆炸全城的人都要死光!

    卢秀蓉后退了一步,颤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害怕?田先生回答:我懂里边的机关,不懂的人千万不敢动。卢秀蓉说:我知道了,你的那些玩意我坚决不摸。不过你不要把它放到家里,我看见那玩意就害怕。

    田先生劝道:你睡吧,你不要去动它就不会爆炸。

    卢秀蓉睡在炕上,听到那响声还在滴滴答答,她有点疑惑,丈夫这究竟在做什么?

    聪明的读者可能已经猜到了,那是一台发报机,田先生正在给他的顶头上司发报。根据可靠消息,延安方面将要派出代表团奔赴长安参与长安兵谏的解决,当时**方面的主张已经非常明确,只要蒋委员长答应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可以促成兵谏的和平解决,南京的何应钦、汪精卫之流极力主张轰炸长安,宋美龄临危不惧,亲自飞往长安保护蒋委员长不受伤害,而侵华日军的目的就非常明显,他们最希望看到国大乱,希望蒋委员长死在长安,最不希望看到国共和解,组成抗日统一战线。所以采取的第一步骤就是暗杀**代表团。田先生的上司命令田先生迅掌握**代表团的行动路线,以便实施暗杀。长安兵谏的和平解决是当年华民族的唯一选择,蒋委员长当年在国的地位无人能够替代。周恩来副主席临危授命,亲赴长安,那是一场比力量比意志的较量,所有的政治派别都出于不同的政治目的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长安城里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全国甚至全世界人民的神经。

    田先生发完电报后脱光衣服钻进卢秀蓉的被窝,卢秀蓉翻身把田先生抱住,她有点害怕,感觉自己的丈夫在实施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女人什么都不祈求,只希望丈夫跟孩子每天守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过日子,有关外边世界的风雨卢秀蓉也听到一些,但是她认为那跟自己没有关系,可是今晚卢秀蓉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丈夫的行为可能会毁了这个家庭的平静。

    卢秀蓉在丈夫的怀里微微颤栗,嘴搭在田先生的耳朵边轻声说:孩子他爹,我很害怕,真的,我害怕突然之间你离开我跟孩子,跟上你再苦再累我愿意,咱挣的钱够花,求求你不要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行不?

    田先生突然之间产生一种冲动,他喜欢女人小鸟依人般地偎在他的怀,感觉征服一个女人跟征服一个民族一样,充满了惊险和刺激,男人一生只追求两件事,一件是事业,一件是女人。田先生不可能为了女人而摒弃自己的事业,而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皇和大日本帝国,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铸就了一种信念,大和民族必须征服整个世界!其实,战争是聪明人附在愚人身上的魔咒,为了鼓励人们去卖命,战争的发动者总是把战争描绘得多么神圣,阵亡者至死也不会明白,他们其实是被统治者利用……信仰是把双面刃,一边嗜血如魔,一边高唱圣经。不要指望魔鬼会立地成佛,此刻的田先生已经出于极度亢奋之,感觉怀里的女人就是他餐桌上的一道菜,由他随意享用,他把女人搂紧了,怀里的女人软弱无骨,好似凌霄帐里的一条蛇,紧紧地缠绕着他这棵大树身上,田先生一双大手从女人身上抚过,所到之处溅起一片火星,女人期待着,期待着田先生去耕耘她那条壕沟,可是田先生的内心却闪过一丝阴冷,他不走正门,却从女人的后门硬硬地顶入,女人“妈呀”一声大叫,接着便向田先生讨饶,然而田先生却疯了,女人的讨饶更加激起了他的兽性,他爬在女人的屁股上大力起伏,女人的讨饶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一阵啜泣。

    第二天早晨起来卢秀蓉照样做饭,虽然屁股火辣辣地灼痛,可是那样的性虐已经不止一次发生,女人天生就是男人手心里的玩物,嫁给男人就得听天由命。她给女儿穿好衣服,用木盘子把饭盛到炕上,然后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吃饭,吃完饭后田先生照样去药铺给人看病,跟往日不同的是,田先生竟然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着卢秀蓉,对妻女做了一个少有的亲热举动。

    铁算盘刚把药铺的门打开,就见来了一个乡下人赶一条毛驴,乡下人自称他爹病了,指名要田先生去他家里给老爹爹看病。亲家郭善人上吊自杀以后,济世堂一直没有医坐堂,田先生一个西医倒忙得不亦乐乎,近些日子田先生顾不上出诊,一般不去乡下看病。乡下人一开口铁算盘就代田先生拒绝,可那田先生却说这个人有孝心,很少有人赶上毛驴请先生给爹娘看病,去就去一趟吧,反正一些西药铁算盘已经逐渐认识,当年西药品种较少,头痛脑热拉肚子都有专药医治,即使吃错药也不要紧,货架子上一般没有要命的药。

    铁算盘不好再说啥,田先生借口要回家去取什么东西,把那乡下人领回自己家。回到家里后田先生借故把妻女支开,两人在屋子里密谋了许久。一会儿田先生从家里背出一个褡裢,搭在毛驴背上,两人赶着毛驴出了北城门一直朝北走,那一天田先生没有回来,凤栖城的人都不怎么留意,惟有卢秀蓉跟铁算盘心里着急,天黑时铁算盘来到卢秀蓉家里,询问田先生临走时有没有说过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卢秀蓉虽然有满肚子疑惑,但是她什么都不肯说,她知道丈夫在干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虽然田先生经常在她身上施虐,但是她仍然害怕失去丈夫。

    大约五六天以后,一辆牛车拉着田先生回到凤栖城自己家,只见田先生满身血渍,人已经昏迷不醒。赶车人把田先生背下车,放在卢秀蓉的炕上,告诉卢秀蓉田先生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进深沟,幸亏他路过时发现,田先生让赶车人把他拉回家,答应付给赶车人报酬。田先生微微睁开眼,用手指了指放钱的地方,展出五个手指头,让秀蓉付给赶车人五块银元。赶车人走后卢秀蓉流着眼泪把丈夫的衣服脱下来细细查看,这哪里是什么摔伤,田先生的腿上、胳膊上均被枪弹刺穿!

    原来那天田先生执行上司的命令,赶往甘泉的一条山沟去伏击**派往长安解决兵谏事变的代表团,据可靠情报,代表团团长就是周恩来副主席。可是**早就预料到敌人会来这一手,代表团没有走那条路,而是走了另外一条山路,红军队伍里也藏龙卧虎,他们巧施计谋,顺手牵羊,打了一场漂亮的反伏击战斗,全歼了敌人的伏击手,田先生负责接应,侥幸逃脱,却受了伤,被一辆牛车拉到凤栖县城。

    其实那赶车人也有些来历,但是我们顾不上追究。赶车人走后田先生让卢秀蓉拿过来药箱,自己给自己动手术,他先在伤口上推了一针麻药,然后用钳子把伤口内的子弹取出,看那伤口流出殷红的血,卢秀蓉搂住女儿,吓得光流眼泪不敢出声。

    十天以后,田先生又重新出现在药铺,那时,长安兵谏已经和平解决,张学良将军陪着蒋委员长去了南京,东北军在凤栖整装待命,这支部队的命运未卜。

第九十五章

    人的一生有许多疑惑,有些疑惑一辈子只能烂在心。郭全发一直没有弄明白,爷爷跟爹爹究竟因为什么事结了那么大的怨仇?

    那天早晨郭全发被一阵恶梦惊醒,梦了些什么醒来时已经全部忘光,山里人有个风俗,埋人那天太阳冒火花前必须将老人下葬入土,村里人都起了个大早,起来以后不约而同一起来到郭善人的宅院内,眼前发生的一切使他们震惊,只见郭善人已经被从门框上放下来,躺在一块门板上,浑身死得僵硬。郭子仪的棺木大开,老人的肚子上被剪刀剪开一道一尺长的口子,一把剪刀放在旁边,一阵阴风吹来,一团燃尽的纸灰打着旋儿飞向半空,村里人的猜测完全吻合,不用说郭子仪肚皮上的刀口是郭善人所为,可是郭善人为什么要对亲爹爹郭子仪开膛破肚?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难解的怨仇?郭善人对老爹爹开膛破肚后为什么又要上吊自杀?一连串的疑问回旋在所有人的心,这些答案只有死者心里明白,活着的人只是面对死者瞎猜测,郭全发六神无主,不知道这样的场面怎样收场,岳父岳母死的蹊跷,老爷爷和爹爹又以这样的下场了结残生,什么神灵在暗操纵这些人的命运,演绎出这种没有答案的结局?

    埋人的时辰已过,爷爷的灵柩还停在院子当,弟弟新婚,年纪尚小,光知道哭,后娘牡丹红早已经吓得昏迷不醒,一副担子全落在郭全发肩上,郭全发肝肠寸断,欲哭无泪,好像他这辈子没有做下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幸全砸在他的头上?好在媳妇年翠英头脑还是比较清醒,她劝全发打起精神,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犯糊涂,公爹郭善人是做下亏心事,自觉无脸见人才上吊自杀,所以埋葬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爷爷一个档次,给他做一副薄棺材已经不错,山里人不缺木料,这阵子就组织木匠动工,组织村里人连夜打墓,争取明天早晨连爷爷跟公爹一起下葬。

    执事的人认为全发妻子说得在理,死人入土为安,还是先将老人下葬后再说。那牡丹红突然跑出院子大哭大喊,说她一连劳累了几天,昨天夜里睡得死沉,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郭善人之死跟她无关……看样子这个女人害怕了,担心村里人怀疑她害死郭善人,给牡丹红栽赃,村里没有人劝说牡丹红,也没有人顾得上理睬那个女人,好在牡丹红有个儿子,死死地跟着妈妈,担心妈妈出什么意外,牡丹红看着儿子,内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她必须为儿子活着,不能让儿子再受别人欺负。

    刚刚埋了郭子仪跟郭善人父子二人,年翠英立刻提出要跟牡丹红分家产。年翠英说得也有道理,那幢四合院是爷爷修建的,理应有郭全发的一半,现在爷爷跟爹爹都已经入土,跟后娘分家产理所当然,年翠英为郭家生了四儿一女,再不能让郭家的后人住在茅屋。郭全发心软,感觉临近年关,大家心里都不舒坦,还是过了年再提分家产之事,可是年翠英不依不饶,她把手插在腰间质问郭全发:你忘记了那一年腊月天爹爹把我们一家人赶出院子?明眼人谁不清楚,那郭全就不是爹爹亲生!他们能做出来初一咱们就能做出十五,这阵子分家产为什么不能?郭全发还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老婆:人活一生图啥?图的是平安,图的是人气,爷爷一生乐善好施,刚强正气,死了仍然有那么多人怀念,爹爹一生活得窝囊,临死时还落得一片骂名。家产万贯不如儿女满堂,翠英呀,与人宽与己宽,咱啥都不图,就盼四个儿子快快长大。那年翠英心里服气,嘴上仍然不依不饶:男人面软一世穷,女人面软裤带松。孩子他爹,我看你这辈子就是吃了面软的亏。

    其实那牡丹红心里也有她的打算,郭团长亲自来参加儿子全的婚礼,内的原因只有牡丹红心里明白,其实当初他们都有点大意,牡丹红负气离开郭麻子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郭麻子也不知道十个月后他的亲骨肉竟然降生在别人家的炕上。郭麻子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并无一男半女,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岂能不动心?!只要郭团长不嫌弃她,破镜重圆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宇村是一片伤心之地,牡丹红在郭宇村活得没有一点人气,现在郭善人死了,她牡丹红也应当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知道这幢院子再不能久住,郭善人刚过了头七,牡丹红就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她打算亲自下山去找郭麻子,只要郭麻子不计前嫌,肯收留他们母子俩,牡丹红就打算跟上郭麻子远走高飞。

    吃早饭时牡丹红对儿子郭全说,她打算让儿子跟她一起去一趟瓦沟镇。十二岁的郭全被大他几岁的媳妇李娟哄得团团转,感觉李娟腿间的那个窟窿气象万千,每天晚上都迷恋那片茅草地,总是套上犁铧不停地耕耘,终于因为年纪尚幼,伤了元气,看起来萎靡不振,牡丹红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儿子媳妇产生了深深的芥蒂。全打了一个哈欠,说他夜里着凉了,浑身困乏,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跟着妈妈去瓦沟镇。李娟为了讨好婆婆,对牡丹红说:妈妈,我跟你去。牡丹红立刻拉下脸来:你去干啥?紧接着对儿子下了死命令:今天你非去不可!

    在郭全的记忆,妈妈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严厉,他只得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一下,跟着妈妈出了村。往日里二十里山路都是郭善人借条毛驴或者牛让牡丹红骑上,牡丹红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双脚走过这条路,现在树倒猢孙散,郭宇村再也没有人肯搭理牡丹红,二十里山路娘俩走走停停,走到瓦沟镇时已经到了半下午,看那镇子周围驻扎着骑兵,娘俩以为那些骑兵跟郭麻子是一起的,并不知道外边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向那些骑兵打听郭团长的官邸,那些骑兵以为娘俩是探子,把娘俩抓进军营里好一阵审问,郭全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加之路上走得困乏,一下子吓得昏迷过去。牡丹红流泪说道:我们俩是郭团长的内人,麻烦你们通报郭团长一声,就说有个叫做牡丹红的女人跟她的儿子前来寻找郭团长。

    那些骑兵们刚把郭麻子从杨九娃的山寨押解回来,他们知道郭麻子是杨虎城将军的属下,长安方面已经命令郭麻子即刻率部开赴山西前线抗日歼敌,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蒋委员长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假借敌人之手全歼这支陕军,陕西军队向来以英勇善战称著,从春秋战国至今,陕西将士的血渍侵透着全国每一寸土地,骑兵的贺连长还是通一点人性,总不能阻拦人家母子跟丈夫相逢,于是贺连长对牡丹红母子说:我来给你们带路。

    郭麻子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人生的危难时刻,牡丹红竟然带着他的亲生儿子找上门来,这不能不说是不幸的大幸,起码临死时没有遗憾,这个世界上还留下自己的血脉传承,尽管红军的联络员一再申明,渡过黄河后山西那边会有红军的部队接应,可是郭麻子有自己的打算,他感觉他要对得起杨虎城将军,不愿让蒋委员长再抓住杨虎城将军的把柄,尽管**已经将这支部队抛弃,可是郭麻子仍然想用自己的血肉证实,这支队伍对蒋委员长绝无二心!

    牡丹红一见郭麻子放声大哭,郭团长,你个昧良心货,我给你把儿子养活到十二岁,你不认我倒还罢了,总不能不认你儿!郭麻子搓着两只大手一声长叹:哎呀呀夫人,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吃,咱俩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当初你离开我时我的确不知道你已经怀孕,如果知道你怀上了咱们的儿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可是现在,我不是不想收留你们母子俩而是不能,杨虎城将军已经被蒋委员长软禁,我做为杨虎城将军的部下现在必须东渡黄河跟日本打仗,此去凶多吉少,我带着你们母子俩有诸多不便,担心你们的安全。牡丹红越哭越凄惶,我唱了一辈子戏,懂得戏里边奸臣害忠良,一定是蒋委员长那个老头子昏了头了,忠奸不辨,跟秦桧害岳飞一样。郭麻子劝牡丹红把眼泪擦干,嘱咐手下人为母子俩做饭,他指天发誓,说就是临死前也要为牡丹红母子安排好以后的生活,看样子好像一场生离死别。

    贺连长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终于找机会插上了话:郭团长你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当兵的,当兵的必须服从命令,去山寨把你“请”(实际上是押)回军营是师长的命令,师长命令我们严密监视你的行踪,从现在起你不得擅离军营。郭团长说:我知道了,不怪你。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驻军十几年,有些老兵已经娶了当地女人生子扎根,总得把许多事情安排完结以后才能离开,恳求你们宽限我们几天。贺连长说只要上边不催,你们驻多久我都不会赶你们离开,别看现在我们这支民族队伍被蒋委员长器重,招安我们也是为了稳定边疆地区的民心,谁知道什么时候蒋委员长起了疑心,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谁也无法说清。

    郭全看起来懵里懵懂,他看一会儿妈妈又看一会儿郭麻子,不知道这出戏演的哪一折,明明爹爹郭善人刚死,却怎么又冒出来这么个亲爹?牡丹红看着儿子蔫不拉及的,把儿子拉来搂在怀里,指着郭麻子流泪对儿子说:全呀,这才是你的亲爹!叫呀,儿子,叫一声爹……

第九十六章

    李明秋身陷两难之。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这田先生就是日本侵略军派驻凤栖的特务,行为做事比原来那个边先生阴险许多,可是他不可能把那个田先生撵走,虽然卢师傅不是本地人,但是李明秋不可能不对卢师傅负责,卢师傅的女儿卢秀蓉嫁给了田先生,而且还是他李明秋做的介绍人,卢秀蓉已经有了女儿,李明秋不可能拆散人家的婚姻,可是这田先生是埋在凤栖城里的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他李明秋那一天也要被这田先生暗算。正在这进退两难的关口,偏偏又祸不单行,自己的宝贝女儿李妍被那骑二师一帮子禽兽糟蹋,大儿子李怀信去了南京,总算有了归宿,二儿子李怀仁也已经十**岁,不知道了什么邪,对外边世界的热闹场景充耳不闻,关门闭户,一心一意研读外公十二能的那些线装书,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啃书虫。倒是自己的媳妇满香遇事能想得开,她劝李明秋呆在家里静观其变,乱世年间不要瞎折腾。

    外边有人敲门,老管家年事已高,眼花耳聋,站在院子里慢腾腾地仄起耳朵听了半天,才颤颤栗栗把们打开,李妍刚从茅房出来,看见门外走进院子一个军人,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她看清楚了,进来的军人潇洒英俊,竟是那样的熟悉,忘乎所以地喊出那人的名字:年贵明,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错,进来的年轻军人就是叫驴子年天喜的大儿子年贵明,当年跟李怀信、屈志安、葛有信、屈志田一同去长安求学,后来他们就各奔东西,年贵明跟葛有信一起去延安参加了红军,目前已经改编成央革命军第十八路集团军(后来称作“八路军”)。年贵明这次是带着任务回到凤栖的,回来后才知道父母已经双亡,可是军务在身,由不得他过度伤心,年贵明回到年家庄匆匆地祭祀了父母双亲,打听到弟弟年贵元目前还在郭宇村姐姐家里寄宿,他没有来得及看望弟弟跟姐姐,按照上司的指令,首先来到李明秋家里。

    曾经在一所私塾里念书,不能说相互间没有好感,年贵明当然不知道李妍曾经遭遇不幸,眼前的李妍仍然是那样光彩夺目,四目对闪间已经把信息传送给对方,两个年轻人的心仪里都在扑捉那稍纵即逝的灵感,感觉月下老已经用一条红丝线把他们的心紧紧相连。

    年贵明问得有些笨拙:李妍,你过得还好吗?

    李妍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早已经涕泪涟涟,她捂着脸跑回妈妈的屋子,再也没有出来。

    可那年贵明却像一只呆鹅,站在院子里有点木然。李明秋出了屋子,问道:贵明侄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年贵明终于惊醒过来,有点留恋地看了东厦屋一眼,聪明的李明秋马上明白:这两个年轻人相互间有意……但是他不能把这层窗户纸过早地捅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年贵明跟着明秋叔走进上房客厅,满香姨进来亲自为贵明侄子泡了一壶茶,然后关心地问道:贵明,你知不知道——李明秋瞪满香一眼,满香即刻把话打住。年贵明神色忧郁地说:我已经知道了父母双亲遭遇了不幸。李明秋张口安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活,还是不要过度悲伤。年贵明喝了一口茶,说明来意:叔,组织上派侄子回凤栖,直接联系你,听说你为红军办了许多事,我们有意把叔这里做为一个据点,在凤栖县城扎下根。

    李明秋摇头说:叔这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一辈子只认得钱,虽然为红军办了几件事,甚至跟谢掌柜也有深交,那都是受利益驱使,但是叔有自己做人的原则,结交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绝对不会出卖任何人。

    年贵明感觉自己初次回来,还不想跟明秋叔过多地论理,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这次回来也不走了,计划跟弟弟一起,把爹爹的酒馆重新开张,还望叔叔多多关照。

    李明秋当然不好拒绝,但是也不愿意掺合进去很深,只是有点敷衍地附和道:需要叔帮忙的地方,叔当然尽力而为。只是叔不想过多地参与政治,只想做一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

    年贵明有点沉不住气,竟然说出了那位田先生的来历: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你药铺的那个田先生真名叫做田,是一个日本特务,我尊重叔不参与政治的主张,但是总不能窝藏日本特务。

    李明秋感觉脊背阴冷,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问道:你们计划把那田先生怎样处置?

    年贵明终究年轻,有点不藏话:**说,敌有我、我有敌,现在把那田铲除了,不但会暴露我们的目标,敌人还会派其他特务来这里,把这个人暂时留着,但是要严密监控。

    李明秋松了一口气,也感觉这年贵明城府不深,**派这样的年轻人来凤栖做侦探不能不说是一着臭棋,但是他还是喜欢年贵明的直率,这样的人不会藏奸,好对付。

    正说话间只见李妍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张口问妈妈:妈,咱们午吃啥饭?

    满香光顾了听叔侄俩对话,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深感忧虑,虽然相互间还很友好,可是满香却看到了刀光剑影,战争年代你不可能独善其身,有意无意之间,说不定就会被卷入风浪的旋涡之。猛然间听见女儿问她,倒让满香吃了一惊,因为李妍从来不关心做饭之事,长这么大还没有帮妈妈做过一顿饭,满香抬头看了一眼年贵明,突然间明白过来,这李妍实际上是在关心她的同学,两个年轻人是不是有可能……?满香意味深长地笑了,站起来对贵明说:你们叔侄俩先谈,姨给你们做饭去。

    满香出了屋子以后,李明秋把门关上,重新坐在椅子上,神态凝重地对年贵明说:其实,我早都知道,这田先生来路不正,可是现在我却陷入两难之,那田先生娶了西门外烧瓦盆卢师傅的女儿,现在小两口还有了一个女儿,有心想把那田先生撵走,又担心伤害了卢师傅跟他的女儿卢秀蓉。我不想在自家门口看见你们相互间恶斗。

    年贵明站起来,义愤填膺,嗓门喷火,有点怒不可遏:叔吔,我说你真糊涂,一点民族大义都没有!日本鬼子侵略国,杀我兄弟、奸我姐妹,蹂躏我大好河山,你倒好,养虎为患,知情不报,还说什么不想看见恶斗!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人家打到我们家门口了,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想不到在这危难的关口,还有你这样的汉……说道这里路贵明突然灵性了,立马改了口,顿了一下,想了一阵子,才想了一个比较恰当的形容词——东郭先生!

    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竟然敢当面训斥当年在凤栖镇跺一脚地动山摇的李明秋!李明秋嘿嘿一声冷笑,开了屋门,走到院子里,看见女儿李妍爬在窗子上偷听他俩的谈话,心的一隅涌出一股怜悯,感觉自己的女儿真的对那路贵明有意,可这个小伙子初出茅庐,有点太张狂,不知道天高地厚……李明秋跟谁都没有打招呼,一个人走出院子,来到大街上,看骑二师的骑兵正在巡逻,马蹄子踏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滴滴嗒嗒的响声,心想这几十年来王旗变幻,但是没有人把他李明秋怎么样,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遭到了晚辈人物的一顿呛白!可是他不能发作,一想起自己女儿的不幸李明秋的心里就在淌血!为了女儿,李明秋必须咽下这口恶气。

    李明秋信步来到药铺,看见田先生正跟叔叔铁算盘谝闲话,他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那田先生一见李明秋脸上的惊恐一晃即过,问道:令爱这几天恢复得怎样?李明秋答道:比以前好多了。虽然名义上这药铺是李明秋跟叔叔铁算盘合伙,其实李明秋并不常来,挣钱多少他从来不过问,叔叔把结算的利润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自己,另一半交给侄子媳妇满香,偶然间来药铺转转,也不问生意咋样,反正甩手掌柜当惯了,有人替他操心就行。

    可那田先生却对李明秋处处怀着戒备,他知道这李掌柜绝对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男人,上一次田先生组织暗杀周恩来未遂,在家里养伤十多天,李明秋提上礼品来看他,走进院子里却并不进屋,把卢秀蓉叫出屋子,交待要秀蓉好好照顾田先生,需要什么直接向他开口,然后站在窗子外边朝田先生打了一声招呼。田先生知道,那李明秋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有数,担心双方坐到一起尴尬,所以干脆互不见面。李明秋无事不来药铺,既然来了肯定有什么事情要说,该不是他姓田的已经露出了马脚,李明秋跟对待边先生一样,把田先生打发?

    李明秋坐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样一来更加重了田先生的疑虑,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测?

    李明秋站在十字路口,面朝东南西北看了一圈,第一次有点把握不准自己的行为,他不知道走那条路比较平稳。正在这时二儿子李怀仁来了,怀仁是遵照妈妈的嘱托,来叫父亲吃饭。李明秋跟着怀仁朝家走,走到大门口时怀仁突然不走了,回过头对爹爹说:爹,我看李妍妹妹对年贵明有意,咱们不要冷落了年贵明。

第九十七章

    屈克胜老先生知道自己闯下祸了,这帮子刚刚招安的土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可是他心里并不怯惧,反而有一种大义凛然的冲动,他努力使自己冲出人墙,担心凤栖的老百姓吃亏,可是老百姓也是铁板一块,把屈老先生围在人墙间不让出来,幸亏国民党监军出面调解,才使一场冲突化险为夷。

    然而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当晚骑二师的部队就将屈老先生住的村子包围,士兵们挨家挨户地搜查,非要找出屈老先生为他们的师长挽回面子,岂料那屈老先生早已在凤栖一帮子老百姓的护卫下逃离了凤栖。匪兵们找不到屈老先生,就将屈先生八十岁的老爹爹捆起来出气,可怜老人被匪兵们一顿折磨,当晚就咽了气。

    凤栖的老百姓闻知此事,抬着老人的棺木游行示威,城墙上架着骑二师的机枪,城里城外的老百姓把骑二师的官兵团团包围,民怨鼎沸,那金师长开始知道民心不可辱,民意不可违。又抓了几个闹事的士兵绑上城墙示众,声言一定要替老百姓出气。老百姓再也不相信金师长的鬼话,非要蒋委员长亲自出面讨个说法。

    蒋委员长当然不可能亲自来到凤栖调解民怨,不过这件事却震动了国民党西北军司令长官胡宗南,凤栖县城虽小,但是其独特的战略位置不允许有任何闪失,胡司令长官听闻屈克胜老先生已经到了长安,亲临国民党陕西党部接见屈老先生,代表西北驻军向屈老先生致歉,许诺一定要亲自参加屈先生父亲的葬礼,希望屈先生以党国的最高利益为重,亲自出面平息凤栖老百姓的骚乱。

    屈老先生坦言道:家父遭遇不幸他万分悲痛,正打算连夜起身回老家葬父,他知道人死不能复活,也不打算冤冤相报跟骑二师闹个天翻地覆,但是必须讨个说法。

    胡长官当面保证,这件事一定要处理公正,并且直言道当初决定骑二师镇守凤栖是一大失误,光知道这支民族队伍英勇善战,却忽视了这支刚改编的部队还残留着土匪习性。凤栖不能有失,他已经计划另外派一支汉族部队去凤栖换防,把骑二师从凤栖撤出。

    当夜,胡长官亲自派车护送屈老先生回凤栖葬父,并且致电骑二师金师长,屈老先生是国民党元老,一定要绝对保证屈老先生的安全!最好派军队出城十里相迎。金师长复电胡长官:凤栖城的“刁民”们已经把凤栖团团围住,部队寸步难以挪动,并且断水断蔬菜供应,他严令士兵不准开枪,但是部队喝不上水,可能坚持不了许久。胡长官对话务员大声吼道:传我的手谕,如果再开枪打死一个平民百姓,就唯金师长是问!

    晨曦微熹的早晨,护送屈克胜老先生的汽车停在凤栖县城外,只见围城的老百姓举着白幡,空气弥漫着悲痛的气息。屈老先生下车后仰天长叹:吾有何能、吾有何德?竟让全县的父老如此费心!爹呀,你若在天有灵,也应当感到欣慰!

    城门洞开,满街的商铺都扯起了白幔,老爹爹的灵柩停在十字路口,十二能一身白孝,带领着屈氏宗室的子弟在为老爹爹守灵。看那城墙上骑二师的士兵有点一筹莫展,这样的场面不能不使他们感到羞惭。

    稍倾,金师长也带着他那一帮子喽啰前来吊唁,十二能上前要跟金师长拼命,被屈老先生一把扯住,他小声对老同窗说:国难当头,应以大局为重,目前必须首先抚平民愤,埋葬老人也不能过于隆重。

    十二能原指望老同窗回来后跟那帮子狗匪军闹个天翻地覆,想不到屈老先生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他实在想不开,正欲大声争辩,突见屈老先生命令旁边守灵的自家孝子:把棺木盖子打开!大家突然静了,看着屈老先生,不知道这屈老先生要做什么。按照凤栖习俗,人死不能见天。打开棺木盖子是一大忌讳,可那屈老先生好像不容置疑,又重复了一遍:把棺木盖子打开!

    十二能稍一思忖,灵性大开,他指挥几个年轻人打开棺木盖子,屈老先生上前扯下老爹爹的盖脸布,看见老爹爹闭着双眼,走得安详,屈老先生撩起袍襟,双膝跪地,焚起一炉香,点燃冥纸,说话掷地有声:爹,咱一生堂堂正正活人,明明白白做事,自信平生无愧事,死后方敢对青天!今日国难当头,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这些士兵,督促他们来日上阵英勇杀敌,为国尽忠。

    城内城外一片安静,所有的官兵和老百姓全被屈老先生的民族大义打动,四面城墙上荷枪实弹的士兵一片肃穆,不知谁喊了一声:向屈老先生致敬!城墙上的士兵全都跪倒了,为死者献上一片歉疚,只见十几个糟蹋女学生和折磨老人的士兵被五花大绑,来到屈老先生老爹爹的灵柩前齐齐地跪下,金师长上前对屈老先生鞠了一躬,口内念念有词:屈老先生,我已经把带头闹事的士兵全部拘押,由你处置。

    屈老先生站起来,为那些士兵一一松绑,然后把他们扶起来,大声训诫道:孩子们,你们对面站着的,是你们的父老乡亲,蒋委员长授予你们军衔,是让你们去保护他们,绝不允许你们去糟践他们!你们犯下了弥天大罪!就在一年多以前,凤栖的笔架山下,十几个东北军士兵同样因为奸污妇女受到了军法的严厉处置,国难当头,出师未捷身先死,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今天,我代表凤栖人为你们松绑,饶恕你们,为了让你们带罪杀敌!一个人的灾难是小事,国破家亡,我们将会沦为奴隶。

    不知谁带头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城内城外,几万军民跟着和鸣,一场军民对峙演变成一致抗日的誓师大会,国民党南京参议院院长于右任老先生闻知此事,亲自挥毫为屈老先生的老宅院题写了《忠孝礼仪》的匾额。在参议院的例会上,于右任院长亲自提议,增选屈克胜老先生为南京参议院参议员。

    胡宗南司令长官也没有食言,就在屈先生的老爹爹下葬的那天早晨,一长溜汽车开进村庄,胡司令长官跟当年的陕西省长一起,带领着武百官,前来参加老人的葬礼,遵照屈老先生的嘱托,老父亲的丧葬仪式简单而朴素,但是非常隆重,凤栖高原方圆百十里的老百姓全来参加老人的葬礼,屈老先生固执己见,坚持不让给老爹爹树立墓碑,他言道老爹爹乃一介平民,入土为安,没有必要为老人挣得一席地位。可是就在屈老先生亲赴南京履职之时,屈姓宗室子孙为了光宗耀祖,还是为老爹爹树立了一通丈二高的墓碑,当年凤栖高原没有什么建筑,视野开阔,人们站在旷野,一眼就能看见那墓碑高高耸立,屈克胜先生回乡省亲之时,看见墓碑扼腕长叹,他直言宗室子孙做了一件傻事,人死不留痕迹才是明智之举,帝王将相的坟墓往往成为盗挖的对象,致使死者也不得安宁。墓碑既然竖起来了也不可能毁掉,但是屈老先生的预言却不幸言,化革命墓碑成为“破四旧”的对象,被砸成碎块垒了围堰,造反派们还猜测墓室里肯定有不少金银珠宝,结果打开墓室一看,除了一副干骨以外什么都没有。此系后事,笔者将在后面给大家表述。

    那金师长看到这么多的政府要员来参加屈老先生父亲的葬礼,方知这屈克胜先生不可小觑,他最担心胡长官当面训斥他,或者将他就地撤职,谁知道胡长官只跟金师长握了一下手,就再也没有理他,金师长看到那些政府要员轮流祭祀,竟然把他跟郭麻子团长安排到最后祭祀老人,心里感觉并不平顺,心想他一个堂堂师长,那郭麻子算个什么东西!老人下葬后安排宴席,执事人又将金师长跟郭麻子安排在一张桌子上,金师长感觉委屈,杨虎城是一员叛将,而他却是蒋委员长亲自授衔的将军!叛将的属下跟将军坐在一起,自然有**份,宴席还在进行之,那金师长竟然离席甩袖而去。屈克胜老先生刚好回头看见了,愣了一下,亲自撵出门外送客,看那金师长满脸怒气,知道那金师长迁怒于把他没有看起。

    胡司令长官临回长安前专门跟屈老先生促膝长谈,征求对金师长的处置意见,屈老先生还是以大局为重,建议胡长官首先跟马步芳将军沟通一下,对待民族部队不能要求太严。胡长官最后还是从通盘考虑,没有给金师长任何处分,但是把骑二师调离了凤栖,派自己的嫡系部队刘勘集团军长的一个师来镇守凤栖。

第九十八章

    骑二师的队伍调离凤栖的间隙,郭麻子赢得了喘息的机会,本来长安方面严令郭麻子的部队春节前就东渡黄河开赴山西,这一下他们起码可以在瓦沟镇过一个春节。既然郭善人已死,郭麻子也就无所顾忌,感觉自己已经五十多了,把牡丹红连带自己的亲生儿子娶回自己身边才是正理,参加完屈老先生爹爹的葬礼以后,郭麻子回到瓦沟镇,看骑二师的官兵老实了许多,再也不那样张狂,不久后的一个晚上,骑二师的队伍悄悄地从凤栖撤离,新来的驻军师长跟刘勘军长一个姓,也姓刘,刘师长驻军凤栖的第二天午,郭麻子特意备了一份厚礼,去凤栖看望刘师长,刘师长亲自出面接见了郭团长,还留郭团长吃了饭,跟郭团长促膝长谈,刘师长询问了凤栖的风土人情,还谈了他对长安兵谏的看法,直言道他也主张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但是他认为张学良将军跟杨虎城将军的做法有点过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领袖实行兵谏实质上就是反叛。刘师长一边说郭团长一边点头,从不插言,等待刘师长说完了郭团长才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上级命令我部即刻开赴山西抗日前线,现在春节将至,部队老弱官兵较多,能不能宽限我部一些时日?刘师长即刻表态:我还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就我个人来说,我不会落井下石,不会催促你们动身,你部就放心驻军瓦沟镇,什么时候上级来了命令,我会通知你们。

    郭团长离开凤栖镇跟随行的卫兵打马扬鞭,一路朝东,高原上刮过来凛冽的风,可是他感觉不来冷,直想放开嗓子吼上一曲,他在凤栖驻军二十年,生命最宝贵的时光全在这里消耗,虽不能说功勋卓著,却也尽职尽责,不能说对这块土地没有感情,最起码这里民风醇厚,老百姓爱憎分明,杨虎城将军把这一块战略要地交与他郭麻子驻守,虽然遇到过不少麻烦,却也很少有疏漏,这帮子陕西老兵不会糟践家乡父老,跟老百姓很少有摩擦,二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郭团长不能说一无所获,最起码他有一个亲生儿子,儿子就是他的全部。他让随行的卫兵先回瓦沟镇,而郭团长却只身一人,骑着马上了驴尾巴梁,来到郭宇村。

    郭麻子在村子间的四合院下了马,抬手敲门的瞬间心里头一阵发酸,有种乡音未改鬓毛衰的感慨,开门的正是牡丹红,那个女人有点吃惊,想不到郭麻子会来,她迟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郭麻子知道牡丹红问话的涵义,因为他曾经说过,上级命令他们东渡黄河开赴山西。郭麻子说话时有点哽咽,他说,不走了,最起码春节前不会动身。郭麻子在拴马石上拴好马,跟牡丹红一起走进院子,儿子郭全跟媳妇李娟出来了,全发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军人就是他的生父,可是那个“爹”字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倒是儿子媳妇李娟显得较为乖巧,叫了一声爹,还问:你吃了没有?

    回家的感觉是那样的强烈,让郭麻子倍感亲切,然而牡丹红却哭了,她流泪道:要么你把我们全部带走,吃苦受累我们全不在乎,要么你就离开这里,我们的死死活活不要你管!郭麻子脸上堆满巴结的笑: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打算。他走上前去想跟儿子郭全亲热,谁知道儿子却躲在媳妇李娟的身后,见了郭麻子有一种胆怯的感觉。郭麻子就像犯了神经病,突然大声哭了,泪流满面地大声喊道:我郭麻子***也有今天!

    牡丹红感动了,脸颊上显出了少女才有的红晕:孩子他爹,你小声点,小心外边人听见。然而郭麻子却用尽全部力量喊道:我就是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听见!

    灶膛里一把火,水开了,屋子里罩满浓浓的水蒸气,郭麻子盘腿坐在炕上,享受做丈夫和爹的酣然。然而此时,在另外一幢院子里,郭全发跟年翠英却一筹莫展,按照凤栖习俗,丈夫死了寡妇改嫁要等过了三年,最起码也得过了周年,可是爹爹郭善人尸骨未寒,郭麻子却找上门来要跟牡丹红重续前缘,其实夫妻俩并不介意牡丹红改嫁,这样匆忙、这样不顾一切未免有点打脸,可是他们只能私下议论,真正出头露面阻挠夫妻俩都没有那个胆。夫妻俩盼望着那郭麻子带着牡丹红赶快离开,他们就眼不见心不烦!

    郭麻子哪管别人的感受?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感受。儿子媳妇用木盘把饭盛上炕,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屋子里洋溢着家的温馨,真想脱下这身军装,做一个耕云播雨的百姓。郭麻子端起碗喝着小米稀粥,眼前晃动着父母的身影,牡丹红变成了他的前妻,心仪里涌出一阵感动。猛然间一阵寒风推开窗子,在屋子里打着旋儿来回扫荡,牡丹红有点害怕,也不管儿子跟媳妇就在当面,放下碗钻进郭麻子的怀。郭麻子伸手搂着牡丹红,附在牡丹红的耳朵边小声说:红儿(这是郭麻子对牡丹红的爱称,老一辈人并不知道牡丹红的真名),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先上杨九娃的山寨,这里不宜咱们久居。牡丹红心里一激灵,感觉她变成了广寒宫里的嫦娥,飘飘然不知所以,她直想在丈夫面前广舒长袖,为丈夫舞上一曲……热泪模糊了她的双眼,牡丹红依偎在郭麻子的怀里喃喃自语: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愿这是永远。

    儿子郭全跟媳妇李娟看到这种场面,悄悄溜下炕,回到他们自己的新房,小两口刚结婚不久,就遭遇了这种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们不知道是福是祸,感觉有点茫然,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为妈妈、为那个以前并不知晓的……爹。他们双双相拥,站在自己新房的窗口,目不转睛地瞅着上房那边,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们虽然看不见,但是心里清楚,衷心祈祷一对老情人恩恩爱爱到永远……

    暮霭初降的黄昏,牡丹红骑在马上,郭麻子牵着马缰绳出了村,村里人躲在门缝里偷看,各种各样的说法和猜测都有,但是牡丹红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滋润着,感觉梅开二度。她是一个戏子,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七八岁上卖到戏院,不到十二岁就被同行的师兄**,虽然在戏台上红火了那么几年,但是那样的日子蘸着血泪和心酸!她知道周围所有的男人都把她当作玩物,没有一个人真心跟她相爱,她不知道她睡过多少男人,每睡一个男人感觉就像背猪崽那样恶心,她学会了无所顾忌地在男人身上榨取,可是最后却落了个一无所有,只有在今天,在西风凛冽的严冬,牡丹红才真正地绽放了,感觉到了身后赶着马儿前行那个人的忠诚。

    出了村子,郭麻子看看前后左右无人,突然一下子跃上马背,把牡丹红从身后紧紧地搂住,牡丹红浑身一激灵,顿感软弱无骨,倒在郭麻子怀,郭麻子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马儿在山路上驰骋,牡丹红肋下生翼,在云里穿行。

    夜幕笼罩了群山,看那山的皱褶里闪着粼粼火星,夫妻俩便迎着那火光走去,原来是两个狩猎的山民。郭麻子不认识山民,山民们却认识郭麻子。看郭团长骑着马带着一个女人,两个山民对视着,心里想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那郭麻子却突然不想走了,在篝火边坐了下来,跟两个山民攀谈,山民们应付了几句,借故离开。郭麻子把身上穿的狗皮大衣脱下来,铺在篝火旁边,让牡丹红坐上去,然后把周围的山柴添加进篝火之,蓝蓝的火苗直冲夜空,跟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牡丹红疑惑着问道:我们不走了?

    不走了!郭麻子回答得豪迈,有意让群山听见,这里挺好,就我们俩,没有红尘俗世的烦恼,没有明枪暗箭的博弈,这里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

    大山肯定听见了,让风为他们吹响迎亲的伴奏,红红的火光映红了牡丹红的脸,牡丹红捋了捋头发,坐在狗皮褥子上,显得安详而自然,看那郭麻子慢慢地脱去外衣,牡丹红显得有些胆怯,她并不担心那种撕裂那种剧痛,而是害怕一夜欢娱带给他们终生的遗憾,终究山风凛冽,数九寒冬,韶华不再,两把老骨头能否经得住冬夜的风寒?可是郭麻子全然不顾,把自己剥得精光,围着篝火扭起了秧歌,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那天我到你家来,你妈打我一锅盖……牡丹红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和鸣:哥爱妹的大花眼,妹爱哥的不要脸……满天的繁星眨着疑惑的眼睛看着这一双疯男疯女,终于忍俊不禁,跳进火堆,爆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疯够了,便搂抱在一起,躺在狗皮大衣上,互相撕咬着对方,马儿看得高兴,仰起脖子,对天嘶鸣。

    其实,男女双方都没有**的**,却喜欢占有对方的心胸,牡丹红摸了摸郭麻子的弟弟,那里软不塌塌地毫不起性,郭麻子试探着进入牡丹红的围城,无意发现那里已经完全荒芜,可是他们都非常满足,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奉献,相恋的大山永不后悔。火光渐渐地小下去了,可他们感觉不来寒冷,马儿善解人意,靠他们外侧卧着,为他们遮挡住外边的风,两人都没有睡意,相拥着,一直到天明。

    晨曦微熹的早晨,杨九娃憋了一泡尿,一出门就掏出家伙扫射,尿完了才抬起头,看见郭麻子跟牡丹红一起,牵着马,站在他的门口。

第九十九章

    那一天早晨田先生去济世堂坐诊,突然间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国士兵,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强装着镇静捱到下午药铺关门,回到家里即刻发电要求上司把他从凤栖撤走,岂料上司来电要求他就地反叛,去当地驻军哪里自首,承认他是日本特务,公开发表声明脱离日本法西斯,加入反战联盟,求得当地驻军的信任,然后以合法身份在凤栖长期潜伏。

    这的确是一着妙棋,当年红军、**里边都有许多日本反战人士帮助**队从事抗日战争,田先生思考了几天,那一天他买回来许多肉菜,先让卢秀蓉把满香请到他家,声称他过生日,要求满香帮助卢秀蓉做一桌酒席,他想把李掌柜叔侄俩请来吃一顿饭。

    满香信以为真,也就挽起袖子,帮助秀蓉忙活了一个午,做了一桌丰盛的宴席,田先生亲自请铁算盘跟李明秋前来做客。铁算盘年纪最大,又是长辈,理所当然地坐了上席,李明秋跟田先生分坐两边作陪,卢秀蓉把满香拉得坐在李明秋旁边,她自己抱着孩子给客人添菜。

    田先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要卢秀蓉也坐下来。然后开启了一瓶西凤酒,给每人倒了一杯。举起酒杯相邀,三个男人一饮而尽,两个女人象征性地泯了一点。田先生给大家把酒杯添满,端起酒杯时竟然落下泪来,他流泪说道:国有句古话,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更加想念我的父母,我出生在日本的北海道,父母亲都是农民,我的真名叫做田。李掌柜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的身份,今天我实话告诉大家,我就是日本派来的特务。

    满座哗然,大家互相对视,不知道这田先生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意思。卢秀蓉哭了:我母女俩把命拴在你的身上,你打算把我们怎样处置?

    田先生自倒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我就是放心不下你们母女,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打算向国民政府自首,交出电台,求得国民政府原谅,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医生,然后跟妻女一起,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

    铁算盘首先竖起了大拇指:贤侄,此乃明智之举,当年杨家将弃辽投宋,建立不朽功勋,今日贤侄尚能做出如此壮举,定能千古留名。

    满香扭过头看明秋,李明秋只顾吃菜喝酒,对田先生的表态无动于衷。田看在眼里,知道李明秋老谋深算,心存疑虑,于是端起一杯酒,邀李明秋干杯。李明秋却将酒杯倒满,没有跟田先生碰杯,自斟自饮,一下子将一杯酒倒进肚子里,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早都知道你是日本人,今日坦白实属出于无奈,因为你的行为已经被**和共军发觉,正想劝你离开凤栖。我李明秋一向做人直率,跟**、共军、土匪、加上你们日本人都有交往,但是说良心话我没有信仰,根本就不去想谁对谁错,只要来求我的人我都认为是朋友,我不出卖朋友,至今也没有人出卖过我,咱真人不说假话,你到底想做什么?希望我们为你做什么?

    那田也非等闲之辈,知道李明秋已经看透了他的全部心态,于是假戏真演,看起来说得真切:我爹娘都是农民,我能考上大学实属荣幸,在大学念书时还谈了一个女朋友,原指望毕业后两人回家乡北海道办一间诊所,为家乡父老看病,谁料想战争爆发了,我被强行征兵,在军校培训了几个月,就派往国山东干了一年多,以后又调往凤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一个民族要想征服另外一个民族绝非易事,来国几年,我感觉到这场战争没有前途,那种担惊受怕、偷鸡摸狗的特务生活没有尽头,说不定什么时候把性命搭进去。我想过一种安稳的日子,对得起我的妻女。

    李明秋还是吃一口菜,喝一杯酒,低头不语。满香不便说什么,又不便离去。卢秀蓉抱着孩子看着丈夫,内心里害怕,不知道这件事怎样结局。田决定自首前没有跟妻子商量过,卢秀蓉根本看不清丈夫的心理活动。在卢秀蓉看来,面前的男人干什么事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个人是她依附终身的丈夫,跟上皇上当娘子,跟上杀猪的翻肠子,女人的命运由丈夫决定,她最担心丈夫遇到什么不测,于是有点颤颤栗栗地问道:你这样做会不会被杀头?

    田愤然道:我就是害怕杀头才决定自首。

    李明秋把一杯酒灌进肚子,抬起头来说道:田先生,我不想因为你的事把我自己牵扯进去,我的意思是,这阵子还来得及,你带着卢秀蓉赶快逃走。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与大家都好。

    田从椅子上站起来,有点感慨地说:李掌柜,你真是个好人!事已至此你还不打算出卖朋友。咱实话实说吧,我已经被人家盯上了,跑不脱了,目前看来自首是唯一出路。

    李明秋这才端起酒杯,邀田干杯。两个男人碰杯,把酒灌进肚子,李明秋隔着桌子把手伸到田面前,跟田握了一下手,说:李某一生闯荡江湖,最喜欢说话不藏奸的人,你刚才最后一句说了真话,跑不脱了。老实说不但**盯上你,连共军也不会放过你。上一次你们暗杀周恩来未遂,你受伤回来,在家里养了十多天伤,我李某知道得一清二楚,替你藏着腋着,总希望找个机会帮你逃走,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在我的家门口栽倒。

    田打了一个冷颤,酒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卢秀蓉又在丈夫面前放了一只酒杯,看见田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有汗珠渗出,李明秋心里暗笑,知道戳到了田的痛处,其实杀杀这个人的傲气也对,看你再敢不敢把别人都当作傻瓜!李明秋继续说:你如果决定弃暗投明就事不宜迟,听说新来的驻军刘师长还比较开明,也许这是你目前的唯一出路。

    田往日那神秘莫测的傲气彻底打垮了,看起来两眼无光,他求助似地看着李明秋说:我想让你给我带路。

    李明秋摇头摆手:这件事我爱莫能助,你想想,如果我跟你一同去,是不是成了你的同谋?我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把我们牵扯进去。至于以后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条件许可,我将倾力帮助。

    田知道李明秋说的是真话,事已至此他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前去刘师长的官邸自首,田把家里的发报机、手枪以及所有的破坏器材都翻出来整理好,然后告诉妻子卢秀蓉,他打算只身一人前去自首,如果**派人来搜查,可将这些器材全部交出,他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要秀蓉带着孩子耐心在家里等待。秀蓉把孩子放在炕上,双手搂住田先生的脖子哭得凄惶,她知道田先生是为了她们母女才这样做,心里感动着,说:你放心走吧,我会等你一辈子。

    那田从家里出门前把一件白衬衣翻出来绑在一根竹竿上,做成一面白旗,然后把竹竿扛在肩膀上招摇过市,满街的人都认识田先生,不知道这田先生要干什么。田先生一路走到刘师长的官邸前停下,要站岗的士兵进去通报,就说日本特务田前来投诚。站岗的士兵马上把田先生摁倒捆了个结实,然后一人进去通报,刘师长闻言大惊,赶忙出来看个究竟,他命令士兵先将田先生彻底搜查,确定田先生身上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亲自上前替田先生松绑,一边松绑一边道歉,对不起田先生,让你受惊了,请进屋子,我会立刻把你的壮举向上级通报。

    田先生跟随刘师长进入大厅,分主宾坐下,勤务兵上来献茶,刘师长挥了挥手,让所有的随从退下。田先生说:我前来投诚,主要是为了我的妻女,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只是我的发报器材和枪械还在家里放着,我来这里时已经全部归拢,刘师长可以即刻派人去取,告诉你的士兵不要惊动我的妻女,以免她们害怕受惊。

    刘师长说:那当然,我将亲自带兵去取,田先生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田先生说:我的父母还在日本,我决定投诚之事希望贵军低调处理,主要是担心父母遭到日本国内军国主义分子的报复。

    刘师长回答:我们会把你的诉求如实向上级反映,在上级没有明确答复之前,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希望田先生暂时不要离开军营。

    田先生神色黯然,他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我只希望我的父母安然无恙,希望我跟妻女很快团聚。

    刘师长征询田先生的意见:要不要把你的妻女一起带来?你们一起住在军营里边,我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田先生欣喜若狂:如此甚好,不过你征求一下夫人的意见,不要引起她无端的猜疑。

    刘师长站起来,神态严肃地告诫田先生:田先生那你就一边喝茶一边稍等,我们去你家完成必要的搜查程序,我们是军人,军人绝对不允许有丝毫隐瞒,如果你汇报的情节与事实不符,你就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

    田先生假装痛不欲生:我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来了你们还不放心!?

第一百章

    年贵明在李明秋家吃了一顿饭,看李叔叔一家对他客客气气热情有加,李妍若即若离,像影子一样伴随着他,隐约感觉李妍对他有意,小伙子心里暖融融地,把失去父母的悲痛一扫而光。

    可是年贵明使命在身,不能在李叔叔家久住,这一次回凤栖的目的就是在家乡潜伏下来,收集各方面的情报,为八路军服务。所以首先必须在凤栖站稳脚跟,年贵明打听到弟弟年贵元住在姐姐家里,于是告辞了李叔叔一家,步行六十里山路,来到郭宇村姐姐年翠英家里,姐弟三人相见,抱头痛哭了一场,年贵明说他回来就不走了,想把爹爹的酒馆重新开张,年翠英看见大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当然从心眼里高兴,女人家总爱唠叨,年翠英劝说大弟弟办事稳妥一点,做生意讲究人气,首先要像爹爹一样,跟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年贵明说开办酒馆还需要姐夫多多帮忙,郭全发一直看着姐弟三个说话,没有插嘴,见妻弟说要他帮忙,赶忙笑着答应,还说岳父过世后他到凤栖没有地方落脚,这下子可好,几个儿子又能在凤栖上学。大家说笑了一阵子就开始吃饭,郭全发五个孩子,加上两个妻弟,九口人可算一大家子,一大锅干焖米饭吃得见了锅底,吃完饭睡觉就成了问题,年贵明没有来姐姐家之前,弟弟年贵元年纪尚小,跟姐姐姐夫几个外甥挤在一条炕上,贵明已经成了大小伙子,跟姐姐姐夫外甥挤在一条炕上已不可能,年翠英对全发说:我看那个后娘已经被郭麻子带走了,四合院里只剩下全小两口,你能否到咱家的老宅院去一下,安顿贵明睡到爷爷的书房里。

    郭全发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爷爷爹爹已经去世,那幢院子的地方已经基本上闲置了大半,于是吃了饭他就来到老宅院门前,看见大门紧闭,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去敲门,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回应,心想该不是全跟媳妇也一起走了?他犹豫着回到自己屋子里,媳妇年翠英问他:说好了没有?郭全发蔫蔫地回答:我怀疑全也不在家。翠英问道:门锁了没有?全发说:没有看见门上挂锁。翠英立刻气得大声嚷嚷:院子里肯定有人!那个寡妇肯定给全安顿好了,不让给咱们开门。这还了得,正经子孙占不上祖上的遗产,倒受一个野杂种的欺负!不行,我得跟那全野杂种论理去!郭全发立刻把妻子抱住:求求你了小声点行不?快过年了咱们都省点心行不?我想全肯定没有那么多心眼,肯定是小两口贪睡,没有听见我叫门,我再去叫一回门行不?年翠英气得把手指头戳到全发的脑门上:我说你呀,男人面软一世穷。贵明说不用吵了,地上铺些柴草,,随便将就住一晚上就行。年翠英说不行,无论如何也得说清,我去找那个小杂种论理去!说着撩开腿来到老宅院,一边擂门一边骂:小杂种你开门来!这幢院子姓郭,我就不信我们住一夜都不行!

    年翠英的叫骂声把郭全小两口从梦惊醒,媳妇李娟颤栗着坐起来,听声音好像是嫂子在叫骂,那骂声非常难听,全抖索着问李娟:是不是嫂子趁妈妈不在家,要把咱们赶出门?李娟到底大几岁,三下两下穿起衣服来到院子里,给嫂子开了大门,嘴里一直道歉:嫂子实在对不起,我们睡着了,当真没有听见你叫门。年翠英正在气头上,根本就听不进去兄弟媳妇的解释,反而越骂越凶:没有听见?鬼才相信!我看你两口子日上装睡!打底就不想给我开门,老实说这幢院子是我们的,由不得你们!想独自占有,没门!

    郭全到底年纪尚小,躲在李娟媳妇身后连一句话也不敢说,李娟虽然年长几岁,终究还是孩子,看见嫂子这样骂她也由不得伤心流泪,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痛哭,一边哭一边申辩:我们当真没有听见。

    年翠英想起来那一年腊月天被公爹赶出门,一家人睡在场院里的情景,已经管不住自己,把满身的怒气洒向两个孩子:你两个小杂种搂在一起日上袩合,我们一家七口住在茅屋里受尽凄惶,今夜里你到要给老娘说清,是不是那个卖屄戏子不让你们开门?

    郭全发见媳妇撒野,起初不想理睬,因为年翠英的脾气他清楚,你越劝说她越上火,火气上来了谁都劝不下,就由她闹吧,其实闹腾一下也有好处,爷爷爹爹都不在人世了,让那牡丹红晓得,这幢老宅院她牡丹红不能独占!可是后来事情闹大了,他不能不管。郭全发来到媳妇身后,刚说了一句:那个后娘又不在家你跟两个小孩子闹腾什么?立马听见啪的一声,接着脸颊火辣辣地灼痛,年翠英已经疯了,狠狠地扇了郭全发一个耳光:人家的狗朝外咬,咱家的狗朝里咬,你不帮我说话倒罢了,还替人家编派我,这十几年老娘把气受够了,现如今到了出气的时候!

    李娟到底大几岁,一边流泪一边申辩:我刚来这家不久,谁欺负你你就找谁出气,我们两个又没有招你惹你。

    郭宇村本身村子就不大,不论谁家吵架大家都爱围在一起看热闹,也有女人上来劝架,但是大家对牡丹红没有好感,几乎一致同情年翠英,认为年翠英吵得应当。郭全看见哥哥全发来了,心想全发平日里对他们不错,又看见哥哥无端挨了嫂子一个耳光,还以为嫂子趁娘不在家,赶他俩出门,哭着哀求哥哥:哥,这黑灯瞎火的,我们也没有地方去,容我们住一个晚上,天一亮我们就去找娘。

    这时,年贵明跟贵元兄弟俩一起出来把姐姐劝回家。年翠英回到家里仍然不解气,骂郭全发一辈子活得窝囊,村里人都替咱们鸣不平,郭全发关键时刻连一个屁都不敢放。郭全发知道无法跟媳妇论理,就是有理也难以说清,从炕上拉了一条被子,夹在胳肢窝里,出门找地方去睡。腊月天郭全发站在村子间,看见一排排茅屋在暗夜静穆,其实村里人空屋子很多,可是郭全发不愿意到人家屋里去住,人都有那么一点自尊,他不愿别人看他的笑话。路过老宅院看见大门开着,弟弟跟弟媳妇仍然站在院子里冷得发抖,心里涌上一丝怜悯,心想无论他跟爹爹后娘有什么矛盾,全是不是他的亲弟弟并不重要,这个小孩子跟自己的大儿子同岁,他是无辜的,不能把一肚子怨气洒在孩子的身上,于是走进院子打算劝劝两个孩子,岂料一对小夫妻看见全发进来,胳肢窝里还夹着一床被子,以为哥哥来赶他俩出门,两个小孩子一起给全发跪下:哀求哥哥让他们住到天亮,天亮后他们就会去瓦沟镇找娘。

    郭全发赶忙将两个孩子扶起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的事情肯定是一场误会,你们不要介意,你嫂子叫不开门才生气。正说着想不到年翠英跟进来,张嘴问道:什么误会?根本就没有误会!十几年前爹爹赶我们出门,那是不是误会?郭全发生气了,大声嚷道:年翠英,你有完没有?你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爹爹赶我们出门跟全有什么关系?两个孩子已经向你讨饶了,你还不依不饶,想干什么你就说清!

    年翠英傻眼了,记忆郭全发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她一句,今晚这是怎么了?连郭全发都敢大声训斥她,年翠英气急了,也就开始混骂:郭全发我早都知道你肠子黑了,你跟你哪个后妈一直眉来眼去,给人家担水劈柴,把你爷气跑了,把你爹气死了,权当我不知道?这阵子还惦记着你那个碎妈,有本事跟他们过到一起!

    俗话说,蔫狗惹急了赛过老虎。郭全发被彻底激怒了,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吼声:年翠英,你真真是一条疯狗!人在做、天在看,我郭全发一生活得堂堂正正,你抹黑我等于抹黑你自己,你爹爹昧良心把咱家一驮子银元藏匿,结果老天有眼,一把天火把叫驴子活活烧死,到今天你还有脸说人?

    村子里静得出奇,两口子的叫骂声传遍每家每户,人们多年来心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这些有钱人家男盗女娼,照样活得窝囊。

    但是,话一出口郭全发跟年翠英两口子同时惊呆了,这些话他们平时心里都没有想过,今天竟然骂出口,这明明是授人口实,让他们相互间以后都没有办法在村子里活人,夫妻俩都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村里人躺在被窝里期待着,期待着从两口子的叫骂声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是他们失望了,再也没有听到两口子互骂一句,只是过了好长时间,才听到年翠英的大弟弟年贵明大声埋怨姐姐跟姐夫:我说你两口子都少一根弦,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

第一百零一章

    长安兵谏事件发生的前前后后,南来北往的贩运生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做越火爆。由于兵谏的和平解决,国共两党的内战暂时平息,从内蒙到长安沿途的检查宽松了许多,脚夫们不用再走山路,驮着山货的骆驼和骡马光明正大地从官道上走过,凤栖东城外的骡马大店里每天晚上都歇满南来北往的脚夫,大量的食盐跟山货运往长安,又从长安运回洋布和日用工业品,人们的日常生活需要交流,客商们在物资的交流赚足了银两,脚夫们虽然风餐露宿,但是也快乐无忧,反正有吃有喝有钱赚,这样的日子赛过神仙。

    在郭宇村,张大山跟妻弟金宝川做贩运生意上了路(得了窍),组织了郭宇村第一支长途贩运队,这支队伍人强马壮,风头上盖过了杨九娃的马队,成员有大狼弟兄四个,谷椽谷檩弟兄两个,板脑板囤弟兄两个看得眼热,也跟爹爹板材叫板,非要参加张大山的马队,板材拗不过两个儿子,央求张大山出门时也把板脑板囤带上,张东梅野惯了,也要参加爹爹的马队,被丈夫三狼好心好意劝住,因为张东梅已经怀孕了,三狼主要担心东梅肚子里的孩子,张大山拍拍女儿的头,哄女儿在家里乖乖呆着,等女儿生了孩子以后就把马队交给女儿带领。张东梅歪头憨笑着:说三狼不服从她的领导。三狼说我不敢,谁不知道三狼怕老婆?

    春节临近时马队回到了郭宇村,十个汉子银钱赚得钵满坛满,张大山把赶脚赚来的银钱跟大家平分,大家在凤栖街上置办了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到村里过年。

    豹子看上了板脑的妹妹。当年那女子十五岁。十五岁的女孩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爹爹板材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用板兰根给大儿子板脑换一个媳妇。其实那年月换亲的穷苦人家屡见不鲜,你家的女儿嫁给我,我家的女儿嫁给你,两家亲上加亲,谁家都不用出财礼。

    二狼做了林掌柜的女婿,林掌柜年纪大了,几个儿子看不上林掌柜的赶脚生意,全部出国去了欧洲,在国外究竟干啥谁也说不清。二狼就替林掌柜掌管马队,结果几个儿子回国把林掌柜跟他的老婆一起接到国外,二狼赶着林掌柜的马队回到村里跟张大山合伙,这样一来马队的规模就壮大了许多,但是还赶不上呼掌柜,呼掌柜的生意遍及整个北方。谷椽娶了呼掌柜的小老婆,表面上看起来那件事平顺解决,但是谷椽心里总感觉别扭,再没有帮呼掌柜去赶脚,幸亏老岳父给了谷椽许多银两马匹,村里张大山开始长途贩运时弟兄俩也赶着自家的马匹跟张大山合伙,那张大山为人豪爽,谷椽谷檩舍得吃苦,大家在一起配合默契,所有的收入全部公开,谁也不会怀疑谁,如此算来十个脚夫就有八个掌柜,只有板脑板囤弟兄两个是伙计,按道理板脑板囤应该少分一些银钱,但是张大山说同在一个村里住着,既然出门做生意就等于在一起合伙,咱们掌柜伙计不分,挣的银钱按照人头平分。板脑板囤背着白花花的银元进屋,见了爹娘跟弟妹显得异常得意,板脑把褡裢里的银元往炕上一倒,回过头问爹:这些银元够不够给我娶个媳妇?

    可是豹子回家先不去孝敬爹娘,急急忙忙钻进大嫂子的屋子里,大嫂子春花又为大哥添了一个儿子,看见豹子进屋,一边奶孩子一边笑着问豹子:你给大嫂子买回来什么?豹子答道:我给嫂子买东西害怕我大哥生气,不过我给婶娘(大狼的岳母)买了一件礼物,保证婶娘满意。春花骂道:豹子的碎心思嫂子知道,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来求我娘给你说媒?豹子笑道:还是嫂子知道兄弟的心思,一猜就准。刘媒婆的脸上笑开了花:给婶娘买了个啥?拿出来让婶娘瞧瞧。豹子变戏法似地在空一抓,然后展开手掌,刘媒婆一看,顿时有些失望,原来是一只老太婆头发的络络,豹子知道这娘俩不高兴,故意逗她们:怎么样?礼轻人意重,就这你的女婿还舍不得给你买。春花稍一思忖,马上知道这是豹子故意逗娘,笑骂道:就这还想让娘给你说媳妇,连个媳妇毛都没有。

    正说话时大狼进屋了,手里提一个大包裹,他把包裹放在炕上解开,里边尽是大狼给媳妇和岳母买的东西,大狼拿出一件狗皮坎肩让岳母试试,声称那坎肩是豹子给岳母买的,并且毫不讳言地说:豹子看上了板脑的妹妹板兰根,想求岳母去给豹子说媒。

    刘媒婆一听说媒就来了精神,赶忙问道:板兰根是不是板脑的妹妹?那个女孩子我见过,看起来这豹子还是有些眼力,怪不得秋天我到树林里去捡拾蘑菇,看见豹子正搂着一个女子亲嘴,那女子一见有人撕脱豹子跑了,豹子曾经央求我不要把这件事传出去,今天把话说明也不要紧,豹子,刘婶娘问你一句,你亲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板蓝根?

    豹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又咋的?我俩愿意。嫂子跟兄弟开玩笑没有啥顾忌,春花抓住话茬子,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豹子你老实交代,你俩的关系有没有进一步发展?比如,把人家女子娃的裤子给脱下来?豹子脸胀的通红,大声嚷道:嫂子吔,你咋能那样说话?人家闺女担不起这个名声。刘媒婆咧嘴一笑:说正经话,豹子你跟你爹你娘通过气没有?豹子老实回答:我想让刘婶娘跟爹娘去说。

    正说话时狼婆娘进来了,笑嘻嘻地问道:你们说啥哩?还对我保密。刘媒婆看见亲家母进来,笑着回答:你家豹子看上了板材家的女儿,来央求我去给他说媒,你来了正好,表个态,其他事就不要你管。狼婆娘面朝豹子说:你回来后我还没有顾得上对你说,青头家托人说媒,想把他家的大女儿给你,蜇驴蜂的大女儿叫什么秀?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狼插嘴道:叫秀。狼婆娘接上话茬说:对了,叫秀。豹子你愿意谁家的女儿都行,娘不替你做主。

    刘媒婆的眼神里含着嫉羡:你看看,咱家豹子成了香饽饽,竟然有两个女子撵上要跟,亲家母你是个有福的,生的儿子个个都给你争气。狼婆娘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线,故意摆起了谱:亲家母我受的凄惶没有人能知道。不过如今可好,儿子们大了,懂事了,让我省了不少心。

    吃过晚饭豹子借口找板脑,来到板脑家,板脑家的弟妹也很多,娃多的人家孩子小时受累,一旦长大了一家人又红红火火,板兰根看见豹子进来了,躲在暗将豹子看得目不转睛,板脑板囤兄弟俩也挣了不少钱,板脑娘问豹子:你娘可好?豹子回答:我娘好着哩,婶子你闲功夫到我家坐坐。板脑娘忙说:回家给你娘捎个话,我正想找她拉呱。豹子就知道板兰根肯定对她娘说了他俩的事,不然的话两家的老人不会一个惦记一个。

    豹子终于瞅见了躲在暗的板兰根,才几个月不见,心的女孩让豹子牵挂,可是当着这么多的人,豹子不便多说什么,他说他找板脑有事,把板脑叫出门,两个小伙子走到村外的树林里,豹子突然问板脑:你感觉蜇驴蜂的大女儿秀咋样?

    板脑心里一怔,不知道豹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老实回答:平时没有怎么留意,总感觉那女孩子跟她妈妈蜇驴蜂一样,有点娇气。豹子显得有点神秘莫测:你如果愿意,我给你俩牵线搭桥,把那秀介绍给你。板脑一把将豹子的脖子掐住,笑着问道:豹子,咱俩从小在一起长大,我能知道你肚子里有几根蛔虫,老实交待,是不是看上了我的妹妹?

    豹子使劲将板脑的手扳开,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说:假如板兰根嫁给我,你就是我的妻哥,谁见过妻哥打妹夫?板脑在豹子的胸前捣了一拳,说:我看你跟板兰根的事**不离十,我爹我娘都不会反对,不过说正经的,咱已经二十岁了,看见豆瓜搂着媳妇羡慕得流涎水,只要秀肯跟咱,咱没有资格不愿意。

    豹子心里头恋着板兰根,把秀介绍给板脑就能拉近他跟妻哥之间的关系,那板脑正愁说不下媳妇,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板脑能不高兴?豹子一肚子鬼点子,如此这般一阵设计,说得那板脑不住地点头,两人在一起密谋了许久,感觉到他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板脑当晚回到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老感觉那豹子的计划有点不怎么地道,但是事到如今也顾不了许多,男孩子谁把这张脸皮当回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豹子就到秀家门前转悠,秀看见豹子脸红心跳,因为爹娘已经托人说媒,秀早都暗喜欢豹子,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看见豹子在她家门前停了好长时间,以为那豹子找她,于是溜出屋子,那豹子看秀出屋,就在前边走走停停,扭头一看那秀就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于是豹子走进树林里边,秀跟着钻进树林里,突然不见豹子了,正站着四处乱瞅,猛然间一双手从身后把秀抱住,秀以为是豹子,本能地推了一把,紧接着就软软地倒在那个男孩子的怀里,闭着眼睛让那男孩子亲她的嘴,两人在一起缠绵了好长时间,秀终于睁开眼一看,傻了,原来搂着她的男孩子竟然是板脑……

第一百零二章

    田原以为只要他主动反叛投诚,就能在凤栖城里继续行医,万没有想到胡宗南长官一接到刘师长的电报,马上亲自坐车来到凤栖把田先生接到长安城。一大帮记着蜂拥而至,把田先生住的宾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第二天国民党央社就在电台和报纸上发表了特大新闻,报纸上的新闻还配有田先生的照片,一个潜伏在蒋管区的日本特务反叛!这在当年的全世界都属于一个特大新闻,世界上所有的报纸都刊登了这一条消息。田先生假戏真做,直到这时他才真正认识到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对他个人来说,在蒋管区长期潜伏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胡宗南长官却没有考虑田先生反叛投诚是不是真心,在长安为田先生举行了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田先生逢场必须表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生一夜之间成为全世界注目的重要人物。国民党充分利用了田投诚这一契机,开动全部宣传机器进行反抗日本侵略宣传,日本方面对待田投诚一直表示沉默,始终没有公开发表评论。

    卢秀蓉嫁给田以前根本不知道外部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认为凤栖城就是整个世界,胡司令长官来凤栖接田先生的时候,自然也将田先生的妻子卢秀蓉一起带往长安。卢秀蓉抱着女儿坐在汽车上晃荡,感觉心悬神离,脚踩浮云,头晕目眩,一路上昏昏沉沉,不知道将要去向那里,好容易来到长安,即刻被长安城里的繁华惊呆,她不相信世界上竟有这等地方,能把房子修得一层层垒起来,凤栖城里全是青砖瓦房,沿街虽然也有二层小楼,但是二楼只能做储藏室,基本上不能住人,其实是把高房子从间隔开,来到长安才真正见了世面,他们住的那家宾馆里边摆设奢华,她有点怀疑到了玉皇大帝的宫殿。吃得全是山珍海味,有些饭菜卢秀蓉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有点诚恐诚惶,不知道是福是祸,抱着女儿紧跟着田先生一步也不敢离开。

    白天,田先生笑容可掬,彬彬有礼,见了所有的人都一副热情洋溢的神态,各种褒奖之词溢满所有的场合,田先生弃暗投明的壮举为自己赚足了彩头,可是到了晚上,住进宾馆里,面对那在当年还不多见的白炽灯,田先生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究竟在祈祷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突然间站起来,用双拳猛捶自己的胸膛,用双手恨扇自己的耳光,扇累了,睁着一双怪异的眼睛看着卢秀蓉母女。卢秀蓉抱着孩子看着田先生那种怪相,感觉不来夫妻之间的温馨,反而浑身起鸡皮疙瘩,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惊恐地问田先生:你感觉哪儿不舒服?田突然竭斯底里地吼道:我心痛!

    突然之间宾馆的门开了,进来两个士兵,他们礼貌地问田先生:田先生,你怎么了?

    田先生脸上的尴尬一扫即过,马上变得平静。原来宾馆门口就有士兵站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田热情有加,其实田的一举一动全在监控之。田先生非常平和地对那两个士兵说:对不起,让你们吃惊了,刚才猛然感觉心痛,这阵子好多了。

    两个士兵退出去了,屋子内平静了,停一会儿灯熄了,田脱光衣服,钻进妻子的被窝,卢秀蓉感觉到了,自己的丈夫跟往日不一样,浑身灼热,女人需要男人,在男人的怀里女人就变成一条蛇,卢秀蓉在丈夫身子的烘烤下浑身柔软,心里升腾起某种渴望某种期待,可是田却表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一双大手不停地在卢秀蓉身上抚摸,田也感觉到了卢秀蓉浑身肌肉的焦渴,可是他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的**,心里潮潮地,想起了他在日本的父母,家乡的父母肯定知道儿子背叛了祖国,这阵子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他突然怜悯身边的女人,对他所有的怪异行为都默默地承受,却痴心不改,对待自己的丈夫展现了一如既往的忠诚。这就是女人,国的女人跟日本的女人一脉相承,这两个民族怎么了?为什么要兵戎相见?算了吧,这些问题只有政治家心里清楚,做为田本人,就是要考虑如何应对目前的处境。很明显他并不自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之。女人在他的怀里颤栗,门外站着监控的哨兵,他感觉欠这女人什么,想给女人安抚,翻身爬上女人的身子,然而平生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失去了**的功能,那家伙软不塌塌地毫不起性。田知道这时一种暂时现象,却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他把嘴巴搭在卢秀蓉的耳朵上,悄声说:秀蓉,我想,你应该想办法先回凤栖。

    卢秀蓉有些吃惊,问得也很直接:你是不是感觉我们母女俩讨厌,不想要我们了?

    田马上申明: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们母女,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们的所有行为都受到人家的监视,说不定那一天你对人家没有作用了,国人将你秘密处决,战争是一种怪物,能把人训练成禽兽,我有时感觉到自己就是禽兽。

    卢秀蓉用手把田的嘴捂住,不让田继续往下说,她恐惧极了,感觉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潜藏着噬人的怪兽,泪珠不断线地流出来,泣不成声:田先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今世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田小声劝道:你先回家,回家后到刘师长那里,借口说你的妈妈病重,让刘师长给长安发电报,我就回来了,回来后咱们想办法留到凤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也不去考虑什么“大日本帝国”的命运。

    卢秀蓉思考了半天,感觉田说得真切,长安虽好,不是久居的地方,她问自己的丈夫:可是我用什么办法才能够回去?

    田说:从明天起你整天跟我闹事,而且要真闹,不要让别人看出破绽,就说你要回家,想爹想娘,我被你整得没有办法,只得央求胡司令长官先把你送回家,你回家后就依计而行,咱们赶快离开这里,我让那些记者们追问得头晕脑胀。

    宾馆门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田知道,那是看守他们的士兵在换岗,心里头泛起一阵阴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看起来每天迎来送往,实际上身陷囹圄,感觉睡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稻草,他必须设法逃出这个险恶的环境。窗子上渐渐地露出了亮光,一个计划在田的胸拟就,他起了床,洗了脸,服务员把早餐用餐车推进他们住的房,看起来这些人想得真周到,特意为田先生上了一瓶日本产的青酒,夫妻两吃了饭,早有接待车停在宾馆下边的草坪傍边,田先生整了整衣服,跟接应生下了楼,开了车门刚坐进去,突然看见卢秀蓉披头散发,发疯似地冲下楼,直奔田坐的汽车而去,田朝司机摆了摆手,下了车,卢秀蓉哭着喊着:我想我爹我娘,你把我送回家!

    田双手一摊,哀叹一声,表示他无能为力。卢秀蓉把孩子塞给田,坐在草坪上耍开了泥猪,看样子真像农村的泼妇。田好心劝道:待会儿见到胡司令长官以后我央求他派车送你,你先在宾馆耐心等候。卢秀蓉将信将疑,接过孩子站在汽车旁边,眼看着汽车开走。

    那天正好是南京政府要员陪同美国客人前来访问田,田见了那些大员们打着长长的哈欠,精神显得恍惚。南京来的官员询问田先生还有什么具体要求,田先生提出的要求令在场的客人们吃惊,他说,他的夫人跟他闹腾了几天,在长安住不惯,要回凤栖。田还说,他原来反叛投诚的目的是对战争已经厌倦,不想再为军国主义做事,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医生,恳求上司放他回凤栖,一辈子跟妻子女儿厮守。

    南京要员显得有些失望,他原来指望田先生在美国客人面前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做一个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勇士,他甚至代表南京政府要为田先生发一笔数目相当可观的奖金,结果让田先生的一席话说得政府要员有些不知所以。倒是那个美国客人感觉这田说得很通人性,让人感动,美国客人带着征询的口气跟政府官员商议,我感觉田先生提出的要求可以考虑。

    经过一番周折,田先生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妻子又回到了凤栖,当然,南京政府给田先生发了一笔足够他一辈子用度的奖金,回到凤栖后田先生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照旧来到济世堂坐诊,铁算盘一见田先生到来很是吃惊,他以为田先生不会回来了。田先生走后有一个人毛遂自荐,说他姓赵,叫赵吉仓,北平医学院毕业,学的是西医,并且把自己在医学院的毕业证书拿出来让李明秋看,李明秋将信将疑,答应先试用一个时期。赵吉仓才来没有几天,看起来人缘颇佳,很快跟周围的人熟悉起来。田先生虽然有点失望,但是他也能够理解,他从药铺告辞,来到李明秋家,心想先给老东家打一声招呼。田先生现在不缺钱,他想自己开一间药铺。田先生叫开了李明秋家的大门,来到李明秋家的客厅,他马上惊呆了,客厅里竟然坐着边先生,还有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年轻后生。

第一百零三章

    屈指算来杨九娃离开仙姑庵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间杨九娃间或有几次路过这里,但是在仙姑庵从未落脚,更不用说住上一晚,何仙姑知道,杨九娃心里怵她,但是也不想跟她在一起生活,随着年纪的增长,何仙姑原先的那一点锋芒在逐渐消失,她现在成了一个老妪,再也不指望对杨九娃颐指气使,但是她对杨九娃还是有那么一点恋情,总希望杨九娃能跟她坐坐,拉拉家常,间或相互间那么亲热一下。看见衣着褴褛的农家小伙子搀扶着怀孕的妻子来仙姑庵进香,何仙姑往往感动得热泪盈眶。

    憨女捡来的男孩在一天天长大,楞木只是每过一段时间来看望憨女一下,抱抱憨女怀里的孩子,但是从来也不打算跟憨女亲热。那个女人比较单纯,总认为楞木依然爱她。岂不知楞木只是抱着一颗感恩之心,对憨女在履行一个男人的责任,楞木知道憨女需要什么,有时也下定决心给予,可是一到憨女面前,那种亲热的念头荡然无存。憨女实在长相太困难,加之常年不洗澡,身上臊臭难闻,男人一走到身边马上就有一种厌恶之感,两个女人守着一座寺庙,每天接受着四面八方信徒们的供奉,吃穿不愁,可就是精神空虚,常常夜间独对青灯古佛,心的一隅想往人间的烟火,终于,在春节临近的时候,两个女人相约,决定走一回山寨,探望一会她们的男人。

    腊月二十三已过,仙姑庵有几天时间相对休闲,人们都忙着过年,前来进香的香客就少了许多。何仙姑跟憨女把仙姑庵内外打扫干净,然后锁上门,雇了几头骡子,驮着香客们进贡的贡品和银两,向山寨进发。她们必须在过年以前赶回来,大年初一早晨香客们最多,有的人为了讨得一年吉祥,赶着进头炉香,不等鸡鸣就守在仙姑庵门口,鸡鸣时庵门准时打开,香客们蜂拥而至,一下子把大殿拥满。

    空气显得黏稠,山路上行人脚步匆匆,凤栖这一块土地还比较幸运,没有遭受日本铁蹄的蹂~躏,日子虽然苦涩,老百姓还算安宁,路过瓦沟镇时听到了唢呐声声,谁家新郎娶新娘。看那一排排厦屋上的炊烟袅袅升起,两个女人心里升腾起某种期待,她们不指望跟男人睡在一起缠绵,只想自己的男人跟她们多坐一会儿,哪怕一个温暖的眼神,一句关怀的话儿都使她们满足。

    山里的风带着哨音,发出尖刺的呼啸,可是她们穿得温暖,感觉不来冷,想到不久就要跟山寨的丈夫见面,心里反而有点热乎,那个男孩已经三岁了,憨女骑在骡子上抱着孩子不住地晃荡,孩子没有进过山,总是好奇地问这问那,憨女不厌其烦,跟自己的儿子对话。而何仙姑却骑在骡子上不住地抽烟,一句话也不说。黛色的山脊裸露着灰色的脊梁,一直山鹰停在半空,猛然间扎下身子,在山沟里抓起一只奔跑的野兔,自然界强食弱肉的现象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憨女想起了狼吃孩子那惊恐的一幕,吓得把孩子搂在怀里,发出了棕熊一般的吼声,三岁的小男孩被憨女搂抱得太紧,憋出了哭声,何仙姑伸出烟锅头子打了憨女一下:呵斥道:别吓着孩子。

    两个女人来到簸箕掌,看见了山上的屋顶。何仙姑突然不走了,感觉自己很贱,不知道此番前去是吉是凶。她对憨女说:我们干脆返回去。憨女有些不解,问道:为啥?何仙姑不语,看着那山上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屋顶,心想自己原来就是这山上的寨主,是她当初主动把寨主的位置让给了丈夫杨九娃,开始几年,夫妻关系尚可,在几次关键时刻何仙姑替杨九娃化险为夷,山寨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可是这几年何仙姑风光不再,杨九娃就把她丢在脑后。春节来临前按道理杨九娃应当看望媳妇,可是这世事颠倒了,今天轮到她何仙姑登门求人。何仙姑虽然是个女辈之流,却有大丈夫男子汉的胸怀,她一向把世事看得开,可是今天,感觉胸口堵着一口痰,有点英雄气短,驴死了架子不倒,还不想在杨九娃面前服软。

    突然间,山上窜下来一帮子马队,原来是放哨的弟兄看见簸箕掌有人,以为是郭麻子的卫队来接郭麻子回去,因为郭麻子已来山上几天,杨九娃每天大宴小宴不断,两个人不断地喝酒划拳,那牡丹红也跟杨九娃的压寨夫人打得火热,俩人以姐妹相称,春节前弟兄们都赶回山寨,难得在一起联欢,山寨的上空飘着醇香的酒气,杨九娃活了一生,从来没有这样高兴。

    弟兄来到簸箕掌一看,原来是杨大哥的原配夫人何仙姑和楞木的夫人憨女一起来到山寨,兄弟们都知道何仙姑的厉害,自然不敢怠慢,弟兄们即刻下马对两个女人抱拳作揖,口称:欢迎嫂子们来到山寨。

    大家簇拥着两个女人朝山寨走去,其一个弟兄快马朝山上奔去,声言要通报二位寨主为夫人们举行欢迎仪式,其实大家心里清楚,杨九娃养了一个情妇,担心何仙姑知情后混闹。通报的弟兄骑着马儿一路小跑,来到聚义堂前那匹马已经浑身湿透,下了马急忙来到大堂,看见杨九娃郭麻子两对夫妻正在对饮。那弟兄来不及喘气,大叫一声:不好了!杨九娃郭麻子立刻拔出手枪大声喝问:什么情况?说清楚!

    那弟兄喘了一口气,才说:杨大哥的夫人跟楞木的夫人上山来了。郭麻子松了一口气,调侃道:我以为是又来催我东渡黄河出征,原来是两位夫人光临。回头刚想对杨兄表示祝贺,想不到杨九娃先自慌了,立刻安排小妇人赶快躲进自己屋子,并且嘱咐把门关紧,那母夜叉何仙姑不走不准出来。

    杨九娃新娶的压寨夫人听说过寨主有一个大老婆,不过她不在意,当年那种社会三房四妾的富户人家多得是,做一个二房有什么不可以?不过一看杨九娃听闻大婆娘到来犹如见了老虎,心里头先有几分怯意,她被关进杨九娃的屋子里隔着窗子偷看,一看竟然心惊胆颤,根本想不来世界上竟有这么丑陋不堪的女人,另外一个女人怀里竟然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二头目一见憨女很自然地迎接上去,并且把憨女怀里的孩子接过来抱在自己怀。可那杨九娃一见到何仙姑脸上却挂着一种复杂的表情。就是这个女人把他致残,可是又为他把寨主的位置让出,在他的生命历程,何仙姑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杨九娃对何仙姑怀有爱恨交加的感情,可是现在、此时此刻,杨九娃却心怀鬼胎,最害怕何仙姑窥探他的**,因为他的生命需要播种和收获。何仙姑起初感觉不来什么,她一进入聚义堂就坐在杨九娃的虎皮椅子上,并且有一种终于到家的感觉,她跟过去当寨主一样,指示旁边的弟兄,有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端上来,老娘走了八十里山路,肚子都快饿扁了。

    稍倾,桌子上就摆满了饭菜,何仙姑拉憨女坐在旁边,也不招呼别人,敞开肚皮大嚼大咽,正吃饭间突然传来了女人凄厉的哭声,那哭声在冬天的山寨里显得特别寒碜。何仙姑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旁边的弟兄:谁家的女人在哭?杨九娃跟楞木跑出大堂,院子里一片忙乱,何仙姑放下筷子走出大堂,听见有人说谁家的媳妇难产,这多年何仙姑在仙姑庵主持接待前来进香的信男善女,也忙里偷闲,学会了一些常见疑难杂症的处置方法,有些人来庵里寻医问神,何仙姑信口也能说出一些道道,让那些信徒们心服口服,这阵子听到谁家媳妇难产,她马上挽起袖子,拨开众人,看那女人睡在炕上浑身淌汗,何仙姑大声吼道:男人们离开!接着褪下女人的裤子,让女人把双腿弯曲,屏住呼吸使劲用力,孩子降生了,拉出了哭声。何仙姑又为孩子剪断脐带,把孩子包裹好,这才大声问道:娃他爹死到哪里去了?!

    何仙姑为孩子接生时,牡丹红一直站在旁边给何仙姑当帮手,这阵子才有机会说一句话,杨家大嫂,还认识我不?我叫牡丹红。何仙姑瞥牡丹红一眼,显得不屑一顾:咋能不认识,你当年唱戏走红。牡丹红并不介意,大家都替杨九娃捏一把汗,何仙姑威名在外,她主要担心何仙姑把这场面看透,于是劝说何仙姑:大嫂,你累了,先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料理。可那何仙姑好像看出了一些眉目,偏偏不走,非要问到底:这个女人究竟是谁的媳妇?

    郭麻子想,事已至此只有自己出面替杨九娃担当责任,他也顾不上忌讳,进入屋内,面对何仙姑说:杨嫂,你先出来,我有话说,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何仙姑思忖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些人说话吞吞吐吐?何仙姑不傻,稍微一想便猜着了谜底,这个女人肯定跟杨九娃有关系!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心想假若真是那样自己应当怎样应对,撞个鱼死破、闹个天翻地覆?到头来落个几头不是人……人的一生有许多关隘险阻,关键时刻就看你怎样应对,何仙姑清楚周围所有的人都同情杨九娃,把她何仙姑视为洪水猛兽,到今天无论怎么闹腾都于事无补,不如顺势落个人情。何仙姑不动声色,跟着郭麻子来到大堂,大堂内空无一人,大家都躲在暗偷听。郭麻子有些口吃,磕磕碰碰地说完了杨九娃包养二房的过程,希望何仙姑大人大量,饶恕杨九娃这一次,这个孩子以后就是杨家的根基,为他们一家人养老送终。何仙姑静静地听完,一句也不插嘴,最后她才问道:杨九娃为什么不肯见我?

    郭麻子说得直接:杨兄害怕嫂子闹腾。

    何仙姑哀叹一声:这件事如果搁到十年前,我非要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可,现在我想开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自由,你让杨九娃来见我,我不但不会闹腾,还会替他祈福。

第一百零四章

    人的一生有许多疑惑,有些疑惑一辈子只能烂在心中。郭全发一直没有弄明白,爷爷跟爹爹究竟因为什么事结了那么大的怨仇?

    那天早晨郭全发被一阵恶梦惊醒,梦了些什么醒来时已经全部忘光,山里人有个风俗,埋人那天太阳冒火花前必须将老人下葬入土,村里人都起了个大早,起来以后不约而同一起来到郭善人的宅院内,眼前发生的一切使他们震惊,只见郭善人已经被从门框上放下来,躺在一块门板上,浑身死得僵硬。郭子仪的棺木大开,老人的肚子上被剪刀剪开一道一尺长的口子,一把剪刀放在旁边,一阵阴风吹来,一团燃尽的纸灰打着旋儿飞向半空,村里人的猜测完全吻合,不用说郭子仪肚皮上的刀口是郭善人所为,可是郭善人为什么要对亲爹爹郭子仪开膛破肚?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难解的怨仇?郭善人对老爹爹开膛破肚后为什么又要上吊自杀?一连串的疑问回旋在所有人的心中,这些答案只有死者心里明白,活着的人只是面对死者瞎猜测,郭全发六神无主,不知道这样的场面怎样收场,岳父岳母死的蹊跷,老爷爷和爹爹又以这样的下场了结残生,什么神灵在暗中操纵这些人的命运,演绎出这种没有答案的结局?

    埋人的时辰已过,爷爷的灵柩还停在院子当中,弟弟新婚,年纪尚小,光知道哭,后娘牡丹红早已经吓得昏迷不醒,一副担子全落在郭全发肩上,郭全发肝肠寸断,欲哭无泪,好像他这辈子没有做下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不幸全砸在他的头上?好在媳妇年翠英头脑还是比较清醒,她劝全发打起精神,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犯糊涂,公爹郭善人是做下亏心事,自觉无脸见人才上吊自杀,所以埋葬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爷爷一个档次,给他做一副薄棺材已经不错,山里人不缺木料,这阵子就组织木匠动工,组织村里人连夜打墓,争取明天早晨连爷爷跟公爹一起下葬。

    执事的人认为全发妻子说得在理,死人入土为安,还是先将老人下葬后再说。那牡丹红突然跑出院子大哭大喊,说她一连劳累了几天,昨天夜里睡得死沉,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郭善人之死跟她无关……看样子这个女人害怕了,担心村里人怀疑她害死郭善人,给牡丹红栽赃,村里没有人劝说牡丹红,也没有人顾得上理睬那个女人,好在牡丹红有个儿子,死死地跟着妈妈,担心妈妈出什么意外,牡丹红看着儿子,内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求生**,她必须为儿子活着,不能让儿子再受别人欺负。

    刚刚埋了郭子仪跟郭善人父子二人,年翠英立刻提出要跟牡丹红分家产。年翠英说得也有道理,那幢四合院是爷爷修建的,理应有郭全发的一半,现在爷爷跟爹爹都已经入土,跟后娘分家产理所当然,年翠英为郭家生了四儿一女,再不能让郭家的后人住在茅屋。郭全发心软,感觉中临近年关,大家心里都不舒坦,还是过了年再提分家产之事,可是年翠英不依不饶,她把手插在腰间质问郭全发:你忘记了那一年腊月天爹爹把我们一家人赶出院子?明眼人谁不清楚,那郭全中就不是爹爹亲生!他们能做出来初一咱们就能做出十五,这阵子分家产为什么不能?郭全发还是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的老婆:人活一生图啥?图的是平安,图的是人气,爷爷一生乐善好施,刚强正气,死了仍然有那么多人怀念,爹爹一生活得窝囊,临死时还落得一片骂名。家产万贯不如儿女满堂,翠英呀,与人宽与己宽,咱啥都不图,就盼四个儿子快快长大。那年翠英心里服气,嘴上仍然不依不饶:男人面软一世穷,女人面软裤带松。孩子他爹,我看你这辈子就是吃了面软的亏。

    其实那牡丹红心里也有她的打算,郭团长亲自来参加儿子全中的婚礼,内中的原因只有牡丹红心里明白,其实当初他们都有点大意,牡丹红负气离开郭麻子时并不知道她已经怀孕,郭麻子也不知道十个月后他的亲骨肉竟然降生在别人家的炕上。郭麻子已经五十多岁了膝下并无一男半女,见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岂能不动心?!只要郭团长不嫌弃她,破镜重圆也不是没有可能……郭宇村是一片伤心之地,牡丹红在郭宇村活得没有一点人气,现在郭善人死了,她牡丹红也应当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知道这幢院子再不能久住,郭善人刚过了头七,牡丹红就把自己收拾打扮了一番,她打算亲自下山去找郭麻子,只要郭麻子不计前嫌,肯收留他们母子俩,牡丹红就打算跟上郭麻子远走高飞。

    吃早饭时牡丹红对儿子郭全中说,她打算让儿子跟她一起去一趟瓦沟镇。十二岁的郭全中被大他几岁的媳妇李娟哄得团团转,感觉中李娟腿中间的那个窟窿气象万千,每天晚上都迷恋那片茅草地,总是套上犁铧不停地耕耘,终于因为年纪尚幼,伤了元气,看起来萎靡不振,牡丹红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儿子媳妇产生了深深的芥蒂。全中打了一个哈欠,说他夜里着凉了,浑身困乏,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跟着妈妈去瓦沟镇。李娟为了讨好婆婆,对牡丹红说:妈妈,我跟你去。牡丹红立刻拉下脸来:你去干啥?紧接着对儿子下了死命令:今天你非去不可!

    在郭全中的记忆中,妈妈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严厉,他只得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一下,跟着妈妈出了村。往日里二十里山路都是郭善人借条毛驴或者牛让牡丹红骑上,牡丹红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双脚走过这条路,现在树倒猢孙散,郭宇村再也没有人肯搭理牡丹红,二十里山路娘俩走走停停,走到瓦沟镇时已经到了半下午,看那镇子周围驻扎着骑兵,娘俩以为那些骑兵跟郭麻子是一起的,并不知道外边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向那些骑兵打听郭团长的官邸,那些骑兵以为娘俩是探子,把娘俩抓进军营里好一阵审问,郭全中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加之路上走得困乏,一下子吓得昏迷过去。牡丹红流泪说道:我们俩是郭团长的内人,麻烦你们通报郭团长一声,就说有个叫做牡丹红的女人跟她的儿子前来寻找郭团长。

    那些骑兵们刚把郭麻子从杨九娃的山寨押解回来,他们知道郭麻子是杨虎城将军的属下,长安方面已经命令郭麻子即刻率部开赴山西前线抗日歼敌,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蒋委员长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假借敌人之手全歼这支陕军,陕西军队向来以英勇善战称著,从春秋战国至今,陕西将士的血渍侵透着全国每一寸土地,骑兵中的贺连长还是通一点人性,总不能阻拦人家母子跟丈夫相逢,于是贺连长对牡丹红母子说:我来给你们带路。

    郭麻子怎么也想不到,在他人生的危难时刻,牡丹红竟然带着他的亲生儿子找上门来,这不能不说是不幸中的大幸,起码临死时没有遗憾,这个世界上还留下自己的血脉传承,尽管红军的联络员一再申明,渡过黄河后山西那边会有红军的部队接应,可是郭麻子有自己的打算,他感觉他要对得起杨虎城将军,不愿让蒋委员长再抓住杨虎城将军的把柄,尽管**已经将这支部队抛弃,可是郭麻子仍然想用自己的血肉证实,这支队伍对蒋委员长绝无二心!

    牡丹红一见郭麻子放声大哭,郭团长,你个昧良心货,我给你把儿子养活到十二岁,你不认我倒还罢了,总不能不认你儿!郭麻子搓着两只大手一声长叹:哎呀呀夫人,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吃,咱俩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当初你离开我时我的确不知道你已经怀孕,如果知道你怀上了咱们的儿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可是现在,我不是不想收留你们母子俩而是不能,杨虎城将军已经被蒋委员长软禁,我做为杨虎城将军的部下现在必须东渡黄河跟日本打仗,此去凶多吉少,我带着你们母子俩有诸多不便,担心你们的安全。牡丹红越哭越凄惶,我唱了一辈子戏,懂得戏文里边奸臣害忠良,一定是蒋委员长那个老头子昏了头了,忠奸不辨,跟秦桧害岳飞一样。郭麻子劝牡丹红把眼泪擦干,嘱咐手下人为母子俩做饭,他指天发誓,说就是临死前也要为牡丹红母子安排好以后的生活,看样子好像一场生离死别。

    贺连长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终于找机会插上了话:郭团长你不要误会,我们都是当兵的,当兵的必须服从命令,去山寨把你“请”(实际上是押)回军营是师长的命令,师长命令我们严密监视你的行踪,从现在起你不得擅离军营。郭团长说:我知道了,不怪你。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驻军十几年,有些老兵已经娶了当地女人生子扎根,总得把许多事情安排完结以后才能离开,恳求你们宽限我们几天。贺连长说只要上边不催,你们驻多久我都不会赶你们离开,别看现在我们这支民族队伍被蒋委员长器重,招安我们也是为了稳定边疆地区的民心,谁知道什么时候蒋委员长起了疑心,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谁也无法说清。

    郭全中看起来懵里懵懂,他看一会儿妈妈又看一会儿郭麻子,不知道这出戏演的哪一折,明明爹爹郭善人刚死,却怎么又冒出来这么个亲爹?牡丹红看着儿子蔫不拉及的,把儿子拉来搂在怀里,指着郭麻子流泪对儿子说:全中呀,这才是你的亲爹!叫呀,儿子,叫一声爹……

第一百零五章

    田中大惊,他知道这边先生叫做渡边,跟他一样,也是日本特务机关训练出来的特务,田中来凤栖就是接替已经暴露的渡边,不知道渡边重返凤栖是什么目的。田中摆出了一副斗鸡的架势,好像要跟渡边同归于尽。

    渡边白净的脸上架一副眼镜,他把眼睛框子朝上扶了扶,然后说:“田中先生你不要吃惊,咱们两个命运相同,现在成了难友。我从凤栖走后又被派往山西,在一次战役中做了****的俘虏,我本身一直对这场战争表示质疑,靠战争征服一个民族根本没有可能。在延安被****策反,参加了反战同盟。我认为咱们这种行为不是背叛祖国,而是反对战争,总有一天会被日本国民理解”。

    田中将信将疑,看那几个人对他并无恶意,也就收回了打斗的架势,李明秋站起来给田中让座,满香进屋亲自为田中泡茶,四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坐定,李明秋首先对田中表示歉意,他说他认为田中不会回来了,有一个西医毛遂自荐,他就答应把那西医试用几天,看起来那个赵先生表现还不错,现在没有理由把人家辞退,如果田先生有意留下他可以考虑把田先生跟那赵先生一起雇用。

    田先生赶忙申明,他不介意李掌柜雇用赵先生,国民政府给他发了许多奖金,他想自己在凤栖开一间诊所,希望李掌柜能够支持。李明秋也点头表态:“如此甚好,咱们两家可以互通有无,互相扶帮”。

    跟边先生一同来的那个年轻人一直没有说话,这阵子才有了说话的机会。他首先自我介绍:“我叫年贵明,老爹爹生前在凤栖开酒馆,跟济世堂斜对门”。

    田先生马上接口说道:“我认识你爹,常吃你爹的驴肉,你爹的绰号叫做‘叫驴子’,对不”?

    年贵明脸上的尴尬即刻显现,他的脸沉了下来,李明秋替年贵明打圆场:“年兄生前乃年家庄人,大名叫做年天喜”。田先生马上改口说:“你爹爹在凤栖很有人气,酒馆的生意很红火”。年贵明慢慢地恢复了常态,他不能因这件小事坏了大事,于是口若悬河,向田先生讲开了革命的大道理,说什么共产党人不但要解放自己,而且要解放全人类,动员田先生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反战联盟。边先生也在旁边帮腔,说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官兵平等,反战联盟里边不但有日本人,还有美国人、苏联人、德国人等等,大家和睦相处,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反对和消灭战争。

    田先生静静地听完,说出来的话令年贵明大为失望,他说他当初选择反叛投诚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选择了苟活,是为了妻子和女儿,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现在国民党中央政府给了他一大笔奖金,他对政治已经厌倦,想自己开一间诊所,安安稳稳地跟妻女一起过一种平民的日子。

    年贵明有些沉不住气,骂了田先生一句:“你真是个老顽固”!

    李明秋感觉这孩子有点太张狂,于是沉下脸来呵斥道:“贵明你怎么说话”?!

    边先生也在一边说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人家不愿意干的事情,你不能强迫”。

    想不到田先生哈哈大笑:“孩子,你算说对了,我就是个老顽固,这凤栖还是国民党的属地,不是你共产党的天下,你那些大道理对于我来说,无异于对牛弹琴,我只想当一名医生,其他什么都不想”。

    李明秋看局面有些僵持,即刻转换了另外一种谈话的方式:“今天你们到我家里来,都是我的客人,贵明是我的晚辈,从现在起大家都不谈政治和时局”。

    正在这时老管家推开门进来问道:“饭做好了,满香问你们的事谈完了没有”?

    李明秋即刻说:“好了,一切都免谈,咱们吃饭”。

    由于话不投机,这顿饭也就吃得索然无味。吃完饭后渡边先生向年贵明请示:“我想跟田先生出去走走”。看来这边先生还受年贵明领导。年贵明刚想制止,看见李明秋叔叔朝他使了个眼色,年贵明于是有点无可奈何地说:“好吧,你们在一起不要太久”。

    边先生大度地笑笑,跟着田中走了出去。李明秋把二人送出大门,转回身埋怨年贵明:“大侄子,如果是外人这些话我就不说,你爹在世时跟我关系不错,今天我劝侄子几句,看起来你还没有出道,不知道什么人怎样应付。老叔我跟什么人都来往,始终抱着一个信条,对任何人都以诚相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从来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你要达到什么目的是你自己的事,别人愿不愿意跟你走是人家的事,那田中并没有说错,你凭什么骂人家‘顽固’”?

    年贵明心里并不服气,可是他眼睛一瞥,看见了李妍,心的一隅便有些倾斜,他想尽快地结束这场谈话,便不住地点头。李明秋发现女儿已经在门口探了几次头,一看见女儿他的心便被蜇痛,心想如果不是女儿遭遇不幸,李明秋一定要阻挠李妍跟年贵明交往,小伙子有点盛气凌人,把谁都不看在眼里,这样的人容易招惹是非,到头来吃亏的是他自己。可是现在,李明秋却在暗中使力,有意促成李妍跟年贵明的婚姻,因为他知道,女儿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李明秋说,他想出去走走,故意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刘师长吸取了骑二师的教训,将所有的部队都驻守在城外,城内只留少量的卫队,长安兵谏促成了第二次国共合作,边塞小城凤栖又一次迎来了商业繁茂时期,南来北往的骆驼队、马队堂而皇之地在凤栖城内穿过,沿路虽然也设卡检查,但是宽松了许多。李明秋信步来到济世堂药铺,看见赵先生正跟铁算盘谝闲话,两人交谈的甚是投机,好像在谈论田中先生,赵先生对他的前任表现了极大的兴趣,感觉到能够刺杀周恩来的日本特务手段绝非一般,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背叛投诚?两人正谈话间看见李明秋进来,赵先生站起来跟李明秋打招呼:“李掌柜,请坐”。

    李明秋坐下问道:“我听见你们刚才好像在谈论田先生”?

    赵先生答道:“我们只是对田先生表示好奇”。

    李明秋告诫二位:“凤栖城里什么人物都有,谈者无心,听者有意,谣言传出去有时也会伤人,以后这样的话题尽量少谈论”。

    赵先生答道:“李掌柜所言极是,我们以后在公开场合尽量免谈论别人的是非”。

    三人正谈话间突见边先生衣衫不整,跌跌撞撞来到药铺,脸上有明显的瘀伤,眼镜只剩下一条腿子。李明秋吃惊地问道:“边先生你怎么了”?

    渡边哀叹一声,说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是那脸上的瘀伤明摆着,摔跤绝对不会摔成那样!

    赵先生赶快拿出酒精棉球,要为边先生清洗伤口,边先生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铁算盘突兀问道:“谁把你打成那样”?

    边先生的脸上很难堪,再一次申明道:“是我自己摔了一跤”。李明秋瞪叔叔一眼,铁算盘明白过来,不再言语。

    边先生一边擦洗伤口一边说:“李掌柜,麻烦你到眼镜铺子把我的眼镜修理一下”李明秋拿着眼镜,若有所思地说:“边先生,我不回来你哪里都不要去”。

    李明秋把边先生的眼镜交给眼镜铺子修理,紧接着快步回到自己家里,他清楚地知道这边先生是被那田中打伤,闹不清两个日本人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架,可是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年贵明,那个小伙子年轻气盛,搞不好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李明秋必须首先作通年贵明的工作,尽量把这件事压下去。

    李明秋心里有事,来到自家门口时贸然进入,紧接着他就碰到了十分尴尬的一幕,只见自己的女儿正跟年贵明搂在一起亲嘴……李明秋仓惶退到院子里,干咳了一声,门开了,女儿李妍捂着脸跑回妈妈住的屋子。李明秋回到屋子坐到椅子上,看见小伙子彻底蔫了,低头垂手,像一个接受审判的囚徒。李明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招呼年贵明坐下,然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贵明,叔跟你商量一件事”。

    年贵明以为李明秋要说他跟李妍之间的事情,心便咚咚跳个不停,想不到李叔说:“贵明,叔告诉你个情况,你要三思而行,千万不可冲动。刚才渡边先生来到药铺,脸上有明显的瘀伤,身上沾满泥巴,眼镜腿子也坏了一个,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小心摔了一跤。一会儿你见到渡边先生什么都不要问,因为这是在蒋管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年贵明立刻猜到,两个日本人打了一架,究竟为什么打架?肯定跟各人的立场信仰有关。看来那个田中真的有点顽固,正如田中自己所说,他是为了活命才向国民政府投诚。李叔叔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急不得,但是以后必须弄个明白。年贵明点头说:“我按照叔叔的嘱托做事就行”。

    李明秋做好了侄子路贵明的工作,来到药铺,想不到边先生已经不见了,铁算盘告诉明秋:“边先生说他这个样子不便见到年贵明,担心年贵明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他说他直接回延安,让我转告你,原谅他不辞而别”。

第一百零六章

    杨九娃看见何仙姑亲自为自己新娶的小老婆接生,心里忐忑不安,他担心何仙姑知道实情后混闹,那个女人的手段他早已经领教。可是当郭麻子把实际情况告诉何仙姑以后,何仙姑却表现了前所未有的大度。

    其实杨九娃做好了两手准备,男人必须活得像个男人,假如何仙姑混闹,他杨九娃就坚决跟那个母夜叉一刀两断!人都有盛极而衰之时,好汉莫提当年勇,杨九娃决心跟何仙姑撞个鱼死网破!想好了,杨九娃昂首挺胸,来到聚义堂,故意坐在何仙姑对面,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

    何仙姑吭一声笑了:“杨九娃你摆那死狗架子干啥?你能吃几碗干饭难道咱家不知道?老实说我对你有气,像你这样的土匪头子娶个三妻四妾也不在话下,我生气的是,这件事你不该瞒我”。

    杨九娃像一只放了气的轮胎,一下子软了下来,他对何仙姑爱恨交加,这个女人虽然把他致残,却有男人一样的侠肝义胆,好几次危难的关头何仙姑都挺身而出,充当了杨九娃的保护神。可以说没有何仙姑就没有他杨九娃的今天。眼前的何仙姑再也不是那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夜叉,脱变成一个通情达理,饱经风霜的老太婆。杨九娃回想起何家母女对他的种种关爱,心便热了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叫了何仙姑一句:“大姐”。

    何仙姑正在给她的烟锅子点烟,她的一生无所嗜好,就是爱抽点旱烟,有时夜里睡不着,就抽烟抽到天亮,她早已经抽不出旱烟是什么味道,好像不抽烟就心慌。猛然间听到杨九娃叫了她一句“大姐”,心里一抖嗦,烟锅子掉在地上。

    杨九娃替何仙姑把烟锅子捡起来,装满旱烟,划根火柴点着,自己抽了一口,然后才双手递给何仙姑。何仙姑接过旱烟锅子抽着,看得出手在抖索。其实,人的情感里揉进了太多的自私,何仙姑总想把杨九娃攥在手里,两个人共同度过的岁月充满了惊险和传奇,直到现在,何仙姑才意识到,你俘获一个人容易,可是你难于俘获一个人的心。现在,杨九娃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姐弟之间定位,这也许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称谓,可是何仙姑以前意识不到,感觉到杨九娃是她天经地义的——男人。

    两个人就那么枯坐着,躲在暗中害怕杨大哥吃亏的弟兄们意识到不会发生他们原来猜想的恶斗,心的天枰又开始向何仙姑倾斜,他们感觉到这个女人虽然丑陋不堪,但是活得可怜,为了杨九娃她付出了一切,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理解何仙姑此刻的心情?突然间,何仙姑的声调提高了八度,大叫了一声:“杨九娃”!大家心里一阵紧缩,以为何仙姑想不开了,开始发作。杨九娃浑身一激灵,问道:“你想干什么”?

    何仙姑的声调变得柔和:“你不该在这里陪我,快去陪你的夫人,她刚生了孩子,需要自己的男人在旁边守护”。

    杨九娃的眼神里流露出感激,他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终于没说。站起来走出聚义堂,看见弟兄们都站在门口,他朝弟兄们摆了摆手,说:“你们应该进去陪陪老寨主”。弟兄们蜂拥而上,一起来到大厅,面对何仙姑抱拳作揖,齐声喊道:“寨主英明”!

    何仙姑爽朗一声笑:“别卖关子了,你们那一点鬼心思我难道不清楚?你们躲在暗中监视着我的行为,假如我今天让杨九娃下不来台,你们就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对不”?

    弟兄们又作了一揖,齐声喊道:“寨主英明”。

    何仙姑把烟锅子叼在嘴里,抽了一口烟,问道:“你们还认我这个寨主,那么,服我管不服”?弟兄们还是齐声喊道:“寨主吩咐”!何仙姑有些感慨地说:“今天我还真想当一回寨主,你们都听我的吩咐,四面山上燃四堆篝火,聚义堂大摆筵宴,庆祝我何仙姑儿子的诞生”!大家愣了一会儿神,不知谁喊了一声:“宰相肚里能撑船,寨主大度”!

    大家跟着喊:“寨主大度”。

    四大堆篝火冲天而起,爆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新生儿的哭声格外嘹亮,给这冬日的夜晚增添了一种湿湿的温馨,郭麻子抱起机枪,朝天鸣放了一梭子子弹,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了呦呦鹿鸣,只见楞木脖子上架着憨女收养的孩子,围着火堆不住地扭动,憨女跟在楞木身后咧开嘴咿咿呀呀地唱着,好像两只舞动着的棕熊。弟兄们也围着火堆扭开了当地的老秧歌,不知谁亮开嗓子,吼出了一曲:

    “急忙忙上楼台呀、

    急忙忙上楼台,

    上了呀楼台遇见了张秀才,

    遇见了张秀才呀

    小奴家魂不在……”(秧歌调子,张生戏鸳鸯)

    何仙姑叼着烟锅子在旁边看着,看见了憨女跟楞木在一起扭动,瞥见了郭麻子跟牡丹红在一起亲热,心便有些失落,她默默地走开,钻进树林里,沿着林间小道朝前走,路的尽头有一处崖窑,那是土匪们藏身的地方,何仙姑钻进崖窑,划根火柴看了一下,崖窑内铺着厚厚的茅草,她便在茅草上躺下来抽烟,思绪如行云流水,渐行渐远。

    大家围着篝火跳呀唱呀,让感情恣肆,野性回归,好像一群劲歌狂舞的魔鬼,疯够了,舞够了,把肚子也摇空了,大家一起涌进聚义堂,席开几桌,晃动着拳头划拳猜令,弟兄们常年累月在外辛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狂欢,几盏蓖麻油灯挂在大厅上空,冒着浓浓的黑烟,正好今夜杨九娃、楞木、郭团长恋着自己的女人,群龙无首,大家便畅怀痛饮,相互间谁都不让谁,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飘飘然好像做了神仙。正吃饭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怎么不见了老寨主(何仙姑)”?大家互相回头望望,的确,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见了今晚宴席的主角——何仙姑。

    满桌丰盛的佳肴立马变得索然无味,所有的人都没有心思吃饭了,该不是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女人有点想不开,寻个僻静的去处把自己了结?弓硬断弦、英雄气短,刚性的人最容易夭折,大家涌出屋子,山林里,传来了弟兄们寻找何仙姑的喊声。

    杨九娃正陪在小媳妇旁边,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内心里涌出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动,这可是真米实谷,一点都没有参假,是他杨九娃自己精血凝成的结晶,是他生命的延续。他不由得把老嘴贴在媳妇的嫩嘴上,抱着媳妇亲了一口。生了孩子的女人看起来特别稚嫩,那媳妇对着杨九娃笑了一下,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显出一双浅浅的酒窝,接着关切地问道:“你那个大老婆听说很厉害,我老担心她跟你混闹”。杨九娃纠正道:“以后见了面叫大姐,那个女人也忒可怜,这次不但不闹,还让我对你好点”。小媳妇也感叹道:“山寨上全是男人,牡丹红根本不懂得接生,假如不是大姐及时赶到,我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痛苦,看来大姐也是个热心肠人,放心吧,我以后一定能跟大姐相处得很好”。

    杨九娃思绪悠远,想起了撇撇沟跟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寡妇,那女人无端死于何仙姑的屠刀之下,临死前都来不及喊叫一声。今夜,这个小媳妇为他生了一个孩子,可是小媳妇叫什么名字杨九娃都不清楚。女人是什么?女人是男人耕种的土地,只要你不停地耕耘,总会有收获……杨九娃突然间灵性大发,想为自己的媳妇起一个名字,不知道怎么搞得五十岁的老男人突然间有点怜香惜玉,自己的女人就应该叫做香玉……

    生了孩子的女人很累,正说话间不知不觉就打起了鼾声,不远处的聚义堂里,传来了弟兄们吆五喝六的划拳猜令声,杨九娃恋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躺在炕上没动,感觉中有点飘然,心里醉了,闭着眼睛假寐,静听着孩子和媳妇的鼾声。猛然间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何仙姑找不到了”!

    杨九娃一下子从床上跃起,顾不上穿大衣,快步来到院内,只见所有的人都从聚义堂涌出来,很快地四下散开,弟兄们沟沟岔岔地寻找,漫山遍野的火把不住地游动,一声声呐喊撞上山崖,发出了悠远的回声,疙瘩牵来一匹马,翻身骑上马,他怀疑何仙姑有可能独自一人悄悄回了仙姑庵,于是快马扬鞭,朝仙姑庵方向追赶。憨女抱着孩子,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楞木担心憨女有失,把憨女劝回屋子,对憨女说:“不怕,他感觉何仙姑不是那种想不开的女人,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郭麻子却出奇地冷静,他看杨九娃没有穿大衣,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杨九娃身上,然后劝杨九娃冷静地分析一下,何仙姑最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杨九娃把大衣还给郭兄,反身回到屋子,穿上自己的大衣,重新出屋跟郭团长并排站在一起,两位老哥仰头看天,一颗流星坠落,拖着长长的尾巴,杨九娃朝那流星坠落的地方看去,突然间灵机一动,扭头对郭团长说:“郭兄,随我来”。

    两个人来到土匪们赖以藏身的崖窑,看那崖窑内火光冲天,两老哥奋不顾身冲进窑内,把何仙姑从火中救出,奇怪的是,何仙姑毫发无损,竟然对他俩粲然一笑,满头的华发全部变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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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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