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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9章

崔秀章是条冷面汉子,在凤栖城混得还是有一些人气,凤栖人认可了崔秀章跟年翠英的婚姻,可是凤栖人对年翠英姐弟俩却有些非议,凤栖人嫉恶如仇,有一段时间姐弟俩逼良为娼,引诱无家可归的要饭吃女子***凤栖人骂姐弟俩缺德,凤栖人不认为刘子房军长打死年贵元有悖于天地良心,反而认为年贵元罪有应得。

    这多少有点墙倒众人推的味道,可是没有人表示异议,老百姓的唾沫点子有毒,唾沫点子淹死人!那一天年贵元百日大忌,年翠英想约兄弟媳妇卢秀英去给兄弟上坟,可是卢师傅亲自出面阻挡,声言他的女儿身体不适,把年翠英挡在门外。年翠英无法,只得独自一个去给兄弟上坟。

    年翠英走后,崔秀章一个人支应门面。好在客人不多,崔秀章一个人也能顾得过来,儿子崔健已经六岁,在后院独自一人玩耍。对于崔秀章来说,儿子就是他的唯一,崔秀章为年翠英拉套,吃苦受累,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儿子一天天长大,崔秀章的心思越来越重。

    崔秀章虽然看不惯年翠英的许多做派,却对那个女人怀有深厚的感情,终究年翠英把她生命中的第一次给了崔秀章,七年多来年翠英跟崔秀章一起,苦心经营叫驴子酒馆,现在,年翠英跟郭全发的三个子女都已经自立,只剩下一个小儿子郭文义,崔秀章对年翠英前夫的四个子女没有歧视,孩子过一天就会大一天,长大后就会成家立业,树大分枝人大分家,进了寡妇门就要给寡妇拉套,就要养活寡妇的子女,天经地义。

    几个杠客进来,崔秀章毫不介意,叫驴子酒馆每天都来杠客。这些杠客闲的无聊,把抬杠当作乐趣,他们甚至知道宋美龄穿什么裤衩,还知道胡宗南司令跟刘莉莉在一起鬼混……一些杜撰的故事被杠客们任意加工,就蜕变成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蜚语杀伤力极大,有时能置人于死地。

    杠客们抬杠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话传进崔秀章的耳朵里,好像是郭宇村八年前被RB鬼子掳去的村民回来几个,其中就有年翠英的前夫!

    崔秀章一听头大,耳朵嗡嗡作响。这无疑是一枚炸弹,能把崔秀章炸晕!崔秀章最不希望发生的事件终于发生,接下来崔秀章将面临怎样的结局?

    好在正值中午,酒馆内只有几个杠客,没有其他客人。崔秀章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把自家的儿子搂在怀里想了一阵。崔秀章离不开年翠英,离开年翠英崔秀章下半辈子就没有着落,崔秀章必须把年翠英拽住,把年翠英拴在自己的槽上,绝对不能让年翠英跑掉!

    崔秀章还没有想好怎样留住年翠英,崔秀章首先必须封住杠客们的口。崔秀章拿了几枚银元来到饭厅,给几个杠客每人散了一枚,然后面对杠客作揖:“各位老哥抬举,这件事暂时千万不能传进年翠英的耳朵里,我的儿子需要妈妈,崔秀章需要老婆。这几天你们不但要给我保密,凡是进入酒馆的人都不要议论郭宇村。待我想好一个万全之策,各位老哥也可以帮助崔秀章出主意。”

    食人俸禄、替人消灾。杠客们侠肝义胆,每天坚守承诺,对年翠英严格保密。年翠英虽然发觉叫驴子酒馆的气氛有点不正常,但是年翠英还没有从兄弟死亡的悲戚中走出,嗅觉器官有点迟钝。就这样过了七八天,直到那一天郭全发突然在叫驴子酒馆出现。

    年翠英大哭,感情的闸门关不住委屈的泪水:“全发,你个丧良心货,一走八年,可知道我们娘们几个受的凄惶?”

    郭全发把帽子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低下头,一言不发。女人需要倾泻,因为他们的夫妻生活出现了八年的空白。年翠英越骂,郭全发心里越舒坦,这证明年翠英心里还有自己。

    几个食客匆匆地把饭吃完,离去。杠客们早已经撤离,屋子里只剩下年翠英的哭声。那哭声渐渐地小了,变成了抽泣,郭全发才说:“翠英,对不起,我们回家,一切从头开始,下半辈子做牛做马,我愿意。”

    窗子上,门口,站着好多看客,人们禁不住好奇,纷纷朝酒馆探头,想看看这出戏怎样收尾。

    猛然间,酒馆的后门开了,崔秀章手执两把明晃晃的杀驴刀,冲进饭堂,年翠英惊叫了一声:“秀章!你要干啥?”

    门外,看客们把心提到嗓子眼,呼声中带着惊恐:“崔秀章,不要那样!为了一个女人而杀人,不值!”

    还有少量看客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呐喊助威:“崔秀章,好样的!”

    郭全发不慌不忙地站起,把年翠英拉到自己身后,脸上毫无惧色:“兄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七年间你跟年翠英生活在一起。”

    崔秀章锐气大减,崔秀章并不想杀人,崔秀章只想威吓郭全发,使得郭全发知难而退。为了年翠英,崔秀章终身未娶。岂料郭全发全然不惧,男人,喜欢敢于直面的男人。但是崔秀章没有畏缩,没有后退,声调依然严厉:“这里有两把杀驴刀,咱俩一人一把,你把我刺死,年翠英归你,我把你刺死,年翠英归我。”说罢,崔秀章把一把刀子放在郭全发的面前。

    郭全发并没有捉刀,依然不慌不忙:“我这条命是捡来的,不值钱。咱两无论谁捅死谁,年翠英就成了真正的寡妇。因为弄死一个,另一个也活不久长。兄弟,三思而行。”

    崔秀章犹豫了,精神几近崩溃。突然间,前后门外,涌进来几个持枪的士兵,士兵们夺下了崔秀章手里的尖刀,扭住崔秀章的胳膊,把崔秀章押走。

    年翠英突然间晕了过去。

    直到这时,郭全中才有机会挤进叫驴子酒馆。药铺和酒馆斜对门,酒馆内发生的械斗郭全中不可能不知道。但是郭全中不可能进去,郭全中为那种剑拔弩张的场面担心,郭全中拦住在街上巡逻的士兵,汇报叫驴子酒馆发生械斗,士兵们破门而入,制止了一场流血之争。

    郭全中喊了一声:“全发哥,我是全中!”看嫂子年翠英昏迷,首先把年翠英平放在地上,掐嫂子的人中。郭全发竟然怔怔地站着,有点像木头人一样。

    年翠英主要是被刚才那种局面吓荤,无伤大碍,停一会儿醒来,看见郭全发还在旁边站着,突然抱住郭全发的大腿,狠咬了一口。

    郭全发疼得大叫,猛然间灵醒过来,不管后边的局势怎样发展,首先要确保崔秀章的绝对安全!假如崔秀章死了,年翠英能活得安心?假如崔秀章死了,凤栖人会不会骂他郭全发不仁不义?郭全发有点可怜巴巴地对郭全中说:“你嫂子还是放不下刚才那个男人,咱想办法怎样救人。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来凤栖。”

    郭全中一想也是,这几年郭全中跟崔秀章相处得可以。郭全中招呼哥哥照顾好嫂子,挤出人群站在十字路口,看崔秀章已经被当兵的放回,身后跟着伯伯李明秋和邢小蛮。

    凤栖凤栖,凤栖城有几个人翻手云覆手雨,掌控着凤栖的命运。

    年翠英看见崔秀章回来,立刻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秀章,你没事吧?”

    郭全发假装小解,来到后院,从后院走出叫驴子酒馆,走出东城门,在骡马大店的拴马桩上解下自己的坐骑,翻身骑上,直奔郭宇村而去。

第1030章

周宏利死后,河东文物赝品的销售渠道隔断,陶艺做旧已经没有必要。可是国内的销售依然供不应求,长安来的客商络绎不绝,听说那种陶艺不用做旧也能出口到欧美。

    可是周红霞每天在卢师傅的隔壁院子坚持给陶艺做旧,文物做旧也是一门学问,好像周红霞来凤栖以前专门学习过怎样给现代工艺品做旧,那种做旧的手段相当娴熟。连鲁艺也感觉不可思议,这个女人究竟在那山修炼?师傅是谁?

    当年中国的工业基础薄弱,可是泱泱大国的文物却在全世界走红,听说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流失国外的文物数以千万计,那些文物绝大多数属于国宝,也有数量不等的赝品。

    反正鸡向后刨、猪往前拱,各人的生活手段不同。一个异国他乡的女人独自一人闯荡世界,很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周红霞看起来死心塌地,每天晚上在鲁艺的怀里酣然入睡,有时干起床上那种事来非常贪婪,恨不能把鲁艺吃进肚子里,好像是一种发泄,是一种释放,积攒了许久的能量终于找到了倾泻的缺口。有时做得高兴了,索性骑在鲁艺身上,倒挂金钩,一边不停地运作一边哼着东洋小调,陷入一种自我陶醉的佳境。

    可是周红霞白天干起活来照样废寝忘食。鲁艺和周红霞独居一幢大院,院子内搭建一座工棚,那工棚四面透风,即使顶端也有少量的阳光洒进来,不让太阳暴晒就行。周红霞每天到隔壁院子挑拣一些造型奇异的陶艺,然后拿过来逐一排队,把那些从古墓里挖出来的腐殖土碾面,搅合上一些粘合剂,把陶艺用水雾洇湿,然后拿出一个气囊,把腐殖土吹得沾在陶艺的表面上,阴干后再重复做十几次,做旧如旧,做旧后的陶艺跟古墓里挖出来的一样。

    销往河东的渠道已断,周红霞还做那么多的文物赝品干啥?卢师傅心有疑惑,对这个东洋女人有点警惕,悄悄问鲁艺。鲁艺说不怕,周红霞在凤栖银行有大量存款,他也不了解周红霞的底细,无论谁来提货,这些做旧的陶艺必须付款。

    既然是这样,卢师傅也就不再过问。七月的一天,卢师傅的瓦盆窑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以前曾经到过凤栖,可以说是凤栖的常客。来客直接对卢师傅说:“我找周红霞。”

    卢师傅指了指旁边的一处偏门,然后说:“周红霞在那边院子。”

    那人对卢师傅点头致谢,直接从偏门进入另一幢院子。正在这边工棚里跟李怀德一起制作陶艺的鲁艺感觉惊奇,站起身,想过去看看究竟,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是谁,他找周红霞做什么?

    隔壁院子的大门不常开,小俩口进出一般都走偏门。鲁艺从偏门进入隔壁院子,眼前出现的一幕使得鲁艺惊呆,那个不速之客正搂着自己的媳妇亲嘴!

    鲁艺上过大学,知道亲嘴是外国人的礼节。老实说鲁艺一直没有读懂周红霞,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座迷宫。鲁艺把惯常的那种嫉妒之火压下,随之涌上一种漠然处之的态度。鲁艺故意干咳了一声,谁知两个男女竟然不为所动,搂在一起亲了许久。

    看样子是一对老情人,老情人也不能这样忘情。这周红霞究竟是那路神仙?看样子相好的男人无数,总不会是武媚娘转世,据听说武媚娘身边有无数男佣。

    那个男人终于做完了必做的功课,走过来跟鲁艺握手,并且说:“我知道你叫鲁艺,我叫曹武直。”

    鲁艺好像在卧龙岗山寨见过曹武直,曹武直是一名晋商,应该是个中国人,可是他跟这个东洋女人是什么关系?算了吧,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秘密,有些秘密你永远也无法探清,夫妻同床睡,人心隔肚皮。社会本身就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演戏。鲁艺说:“我们见过面。”

    曹武直一点也不隐晦,直接谈到了三年前那笔文物交易:“据我所知,你参与了三年前那次文物造假,把两尊铜鼎碎片和一尊鎏金铜佛转移至长安。鎏金铜佛已经被胡宗南据为己有,重新出世不是那么容易。可那两尊铜鼎碎片却是一堆废物,因为曹某拿走了最有价值的两块,铜鼎即使复原也残缺不全。”

    鲁艺暗自思忖:这曹武直果真厉害!看样子是一条江洋大盗,梁上君子绝非惯常之人,偷人也必须有高超的手段。据听说时迁曾经偸过钦宗皇后的内裤,曹武直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把最大的铜鼎碎片偷走,其手段不在时迁之下,不得不使人刮目相看。鲁艺说得随意:“围绕那两件什物已经死了好几条人命,鲁艺也差点跟上送命,过去的往事不提,鲁艺对那件事已经不感兴趣。鲁艺只想问,曹先生来这里,是不是想做陶艺生意?”

    曹武直点头:“陶艺生意只是雕虫小技,那两尊铜鼎如果不破损,价值一万两黄金。鲁艺先生如果能搞到那些碎片,曹某愿付两千辆黄金购买。”

    鲁艺假装动心:“确实是件好事,待鲁艺慢慢筹划,这件事不能心急,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曹武直拍拍鲁艺的肩膀,鲁艺马上感到肩膀发麻:“小伙子我看你是个人才,放心吧曹某绝不会出卖朋友。当年邢小蛮主要鬼心眼太多,结果谋事不成,反而落了一身骚。”

    鲁艺知道,黑道上的人六亲不认,谁的话都不能相信。不过此时,鲁艺只能顺水推舟:“谢大哥指点,鲁艺鞍前马后,定当效劳。”

    过了几天,那些做旧的陶艺经过打包,来了一辆汽车拉走。曹武直付足货款,跟卢师傅和鲁艺握手告辞。那周红霞猛然抱住鲁艺亲了一口,说,她想去黄河岸边玩玩。

    鲁艺点头,表示同意。鲁艺心里清楚,周红霞说不定不再回来。其实鲁艺没有损失什么,鲁艺只是有点留恋,撇开夫妻关系不说,周红霞是个人才。

    其实卢师傅也盼望周红霞快点离去,好几次阴差阳错,让三女儿卢秀英嫁了年贵元那个混混,现在年贵元已死,卢师傅想让鲁艺跟卢秀英撮合,了却老人一桩心愿。

    凤栖习俗,寡妇改嫁,必须前夫过了三周年。可是这多年很少有寡妇能等到三周年以后改嫁,大部分都是过了周年以后,最起码也得过了百天。

    卢师傅探问过鲁艺,鲁艺只是说,他担心周红霞突然回来。鲁艺的意思是多等一段时期,因为鲁艺跟周红霞已经正式结婚。

    转瞬间一个多月过去,年贵元已经过了百日大忌,人到这种程度也顾不得什么尊严,卢师傅对鲁艺说,几乎是哀求:“鲁艺,那个RB娘们不会再回来了,我想设一桌饭,叫几个熟人,给你和秀英把事办了。”

    鲁艺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就在鲁艺跟卢秀英筹备结婚的前一天,周红霞回来了,曹武直亲自把周红霞送回。

第1031章

凤栖县的土豪们并没有参加过那么声势浩大的捐款和欢迎声讨活动,大多数土豪都没有带钱,当时只是报个捐款数字,接下来由县政府负责把捐款收回分发给三个幸存者。

    军队团级以上的军官大部分都有捐款,这一部分捐款由军队直接交给本人。地方上本来是由县长先捐,由于李明秋年龄最大,屈志田把李明秋让到前边。

    岂料李明秋一捐款,大家顿时傻眼,谁也不敢跟李明秋攀比,有些人全部家当卖完都不值三百元。屈志田想了一阵,把数字往下压了一下,捐款一百块。接下来轮到屈福录捐款,屈福录用胳膊拐捅了捅站在旁边的屈鸿儒,悄声问道:“咱们究竟捐多少?”

    屈鸿儒显得毫不在意:“你捐多少,我就捐多少!”

    屈福录张口报了一百,出口后后悔不已,虽然种一百亩庄稼,一年到头除过一家人吃用,攒不下一百元钱!这一百元钱让屈福录脊背流水。

    岂料屈鸿儒老滑头,只捐了十元钱,接下来那些小土豪们大都是十块五块不等。

    应该说捐款十元钱是个比较合适的数目,十块钱一石谷子,对于土豪们来说能拿得出,也不伤筋损骨,凤栖小土豪不少,所有的捐款凑笼到一起,等于又制造了三个土豪。

    八月十五狮泉镇姜姓族人祭祖,姜秉公来不了,李明秋代替姜秉公捐款一百。张有贵八月十五来过,一直等了两天,捐款那一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临时回家,疙瘩代替张有贵捐款一百。轮到疙瘩捐款,疙瘩耍赖,说:“我没钱。”

    戏台下观众都善意地笑了,知道疙瘩捐款多少不愿意告诉大家,疙瘩有的是钱,疙瘩做事不会小气。

    接下来开戏,凤栖人对于看戏有一种天然的嗜好,况且演完戏疙瘩还设宴款待所有的来客。可是屈福录早已经没有心情看戏,他谁都没有告诉,骑上一条小毛驴,决定摸黑回家。

    八月十七,月亮上来较晚,屈福录来到老婆尿尿沟,灌了一肚子凉水,吃了褡裢里装着的两面馍,然后坐下,想了一会儿。

    屈福录家所有的收入都交于妈妈保管,应该说一百元钱能拿得起。屈福录主要生气屈鸿儒,老家伙抬人杆!屈福录不想出名,捐款十元也比较合适。其实屈福录埋怨屈鸿儒没有道理,屈鸿儒也没有说就让你捐款一百!反正心里有气,他娘的去年到今年许多事都让这屈鸿儒捉弄!

    其实屈福录大可不必担心,去年两笔大的收入儿子屈理仓没有敢告诉屈福录,而是把钱拿回家悄悄地交给奶奶保管,一笔收入是宜章种植的罂粟,一笔收入是国民政府发的奖金。屈鸿儒也不是有意出卖屈福录,屈福录那个人是条老牛筋,屈鸿儒没有办法给屈福录讲道理。

    天宇晴朗,净无云翳,山路上,还有三三俩俩的农民赶去看戏。秦腔曲牌很悦耳,屈福录也是个戏迷。假如这阵子屈福录赶回去看戏也能赶得上,没有人留意屈福录溜走,可是屈福录感觉窝囊,憋气,还是义无反顾地骑上毛驴回家。

    月亮上来了,周围的群山一片寂静。当地有句俗话,宁肯摸黑赶路,不愿意在月光下独行,树的阴影里老像潜藏着妖魔鬼怪,走一走就想回过头看看,毛驴蹄子踏在山路上的嗒嗒声格外清脆,下了驴尾巴梁,屈福录终于松了一口气。再走二十里平路就能回家,回到家里也就到了后半夜。

    家里人对于屈福录半夜回家一点也不惊奇,赶庙会看乡戏半夜回家是常事。屈理仓给老爹爹开门,只问了一句:“大,你吃了没有?”

    屈福录回答:“不饿。”然后把驴缰绳交给儿子,自己去睡。

    第二天吃早饭,屈福录端起米汤碗喝了一口,才对娘说:“娘,我夜天(昨天)戳了一个窟窿。”

    娘知道福录不会做啥出格事,一点也不吃惊,而是问道:“咋啦?看戏还会出啥事?”

    屈福录把米汤碗放下,才给娘汇报:“屈鸿儒那老家伙抬人杆(相当于捉弄),让我在郭宇村捐款一百元!”

    岂料娘却将屈福录大加赞扬:“福录你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人事!听说那几个人是从鬼子的煤矿上回来的,受的凄惶没人能比。再有没有比咱捐款多的人?”

    屈福录不会对娘说谎:“亲家李明秋捐了三百,人家有钱,咱比不过人家。屈鸿儒那老滑头只捐了十块。”

    娘把筷子头点在福录的额前,说出的话有板有眼:“你就不是你大(爹)的儿!你大在世时绝对不会让那李明秋占了头名!他捐三百咱捐四百!那些人是咱凤栖的功臣!”

    屈福录苦笑:“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当时图痛快,回家就得卖房子卖地。”

    娘差点说出口,咱有的是钱。娘看孙子屈理仓朝奶奶使眼色,赶忙改口道:“卖房子卖地也值!那样的事一辈子能遇到几回?”

    屈福录想说,要多捐容易,钱还没有上缴,现在捐款还来得及。不过屈福录不想出头,捐款一百已经够多。屈福录绝对想不到娘还埋怨他捐款太少,看样子这祖孙俩还有啥事瞒着自己。

    过两天屈福录从娘那里拿了一百元钱,照旧骑着毛驴来到县政府缴款。县长屈志田给福录老大哥泡了一壶茶,顺便拉呱了一些闲话,然后屈福录才说:“我来主要是缴款。”

    岂料屈志田不收福录的捐款,而是说:“你不用缴款了,我姐夫已经替你把捐款缴清。”

    屈福录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屈志田也将李明秋叫姐夫,看样子是李明秋替他把捐款缴了,这个李明秋!

    屈福录苦笑了一下,不好对屈志田说什么,出了县政府牵着毛驴一直朝南走,走到南城墙根底,来到亲家李明秋门口,站在门口压了压火气,看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进入上房客厅,看亲家李明秋正在习字。

    李明秋抬头,一看亲家进来,慌不迭招呼:“哎呀亲家,你可是稀客!路远,来我这里不容易。(调侃话,主要嫌屈福录不常来。)”接着把毛笔交给福录,“来两下,习字陶冶性情。”

    屈福录笑笑:“没有那个兴趣。”紧接着诘问李明秋,“是你代替我把捐款缴了?”

    李明秋不慌不忙:“我知道贤弟会来问罪,亲家你听我说,说完你再发火不迟。在明秋的心里,贤弟比那刘子房重要,比那刘子房活得有人气!我没有其他任何意思,只是感觉,亲家缴那一百元捐款有点吃力。”

    屈福录还是火了:“亲家,你这是拿手指头戳我的眼窝!你知道我大(爹)叫个啥?我大就是屈克胜!我大要活来,会骂我不是他的儿子!这一百元我拿来了,不欠你的人情!”

    屈福录一边说一边把装着一百块银元的布包从怀里掏出来,重重地放在八仙桌上,也不告辞,出门牵着毛驴,回了桥庄。

第1032章

那天,一头浑身带着铃铛的走骡从东城门进入凤栖城内,骑骡子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凤栖城一般不准大牲畜进入,但是只要你给守城的士兵少量行贿,声言进城卸货,守城的士兵还是放行。北城门甚至为北边的骡马大队以及骆驼队开放,带着铃铛的骆驼队昂首挺胸从凤栖城穿城而过,彰显一种古老的沧桑和传承。

    少年摸出一枚银元交给守城的士兵,士兵一挥手,少年牵着骡子进城,直接来到北街的县政府门口,把骡子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从骡子背上卸下一条沉重的褡裢。

    少年身背褡裢进入县政府时被看门的挡住,少年如法炮制,掏出一枚银元打算送给看门的老头。正好县长屈志田出了办公室站在院子内,看门的老头当然不敢收那一枚银元,只是指了指少年,对县长说:“这个小伙子找你。”

    少年被请进县长的办公室。屈志田看着少年面熟,记不起在那里见过,于是问道:“小伙子,你来是告状还是申冤?”

    岂料少年像背书那样念道:“我叫张狗儿,现年十五岁,凤栖县瓦沟镇人氏,我爹叫张虎娃、我姑父叫常有理、我弟弟叫张猪娃、我姐姐叫张花儿,我姐夫叫张有贵,爹死后娘给我招赘了一个后爹,后爹姓蔺名生根……”

    屈志田吭哧笑了:“谁听你背家谱?先说说你来干啥?”

    张狗儿不慌不忙:“草民冤仇重大,想你一个小小的县令管他不下。张狗儿今天来不为申冤,前两天忙于割烟,并不知晓郭宇村三个受苦受难的汉子虎口逃生,从河东归来。今日特来捐款。”

    屈县长脸上的表情显得严肃:“小孩子,你来捐款,你家大人知道不?”

    张狗儿显然对面前这个县长不太满意:“谁说我是小孩子,男大十三夺父权,我今年已经十五岁,我媳妇叫雅子,再过几个月我就是孩子他大(爹)!我家里我就是掌柜,后大(爹)得听我说。”

    屈县长问道:“打算捐多少?”

    张狗儿反问屈县长:“咱县上捐款最多的是谁?”

    屈县长看小伙子口气蛮大,觉得有趣:“李明秋捐了三百。咋啦?还想跟李明秋攀比?”

    张狗儿不假思索:“我捐五百!”

    屈县长看了看蹲在门口的褡裢,看样子那褡裢很沉,估计这小伙子不会说谎。可是屈县长还是有些犹豫,这小伙子哪里来这么多钱?虽然说瓦沟镇这几年种植了不少大烟,即使割烟能卖几百块钱,也舍不得全部拿出来捐款。再说,小伙子声言张有贵是他姐夫,这些钱是不是跟张有贵有关?虽然偷这个字眼说不出口,但是不排除有偷的可能。

    屈县长说得很婉转:“小伙子,你的精神让我很感动。能不能说说你捐款的动机?还有,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张狗儿突然激动起来:“我算看透了,这个社会他娘的就是有钱人的社会!三年前我们一家饿得快死了,我大(爹)把我姐姐张花儿送给本家子叔叔张有贵为妾,背回来半褡裢糜子救活了我们全家人!这件事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感觉心里憋闷,说出来才有点消气!今天我来捐款,第一想出名、想出人头地!钱是王八蛋,钱巴结财东(富人)欺负穷汉!我就想跟张有贵攀比,想有一天走在凤栖的大街上扬眉吐气!另外一点,郭宇村回来的三条汉子也是穷人,穷人帮穷人,我就想帮帮他们。”张狗儿顿了一下,又说,“屈县长问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钱绝对干净,不会有假。”

    屈县长喊来会计,把褡裢里的银元清点入库,然后给张狗儿打了一张收条。刚才张狗儿的那一番话让屈县长深有感触,屈县长也空有一腔报国志,总感觉这社会有些扭曲。屈县长对张狗儿说:“小伙子,我们核实一下,假如你这些钱没有问题,我们考虑给你送匾,然后敲锣打鼓,用滑竿抬上你在凤栖城招摇过市。”

    张狗儿给郭宇村回来的三个幸存者捐款五百银元的壮举很快在凤栖县引起了轰动,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张狗儿,不知道张狗儿是谁。竟敢有人跟李明秋叫板,这个人肯定了不起!屈志田县长也履行承诺,给张狗儿制作了一块由屈发祥(十二能)老先生亲笔书写的《仁义之家》的牌匾,敲锣打鼓抬上张狗儿在凤栖街上游行了一圈。许多人看见那张狗儿是一个未成年的半大小子,有点不敢相信,感觉中这件事有些蹊跷。

    其实张狗儿年轻气盛,考虑问题欠妥,这样的风头出不得。李明秋已经六十多岁,根本不会为了这件事生气。张狗儿的弟弟张学友就是李明秋安排上学,并且让小孩子在岳父家吃住。李明秋只是感觉有趣,为小伙子这种冒失的行为称奇。

    可是张狗儿的行为引起了两个人的警觉,一个人就是邢小蛮,大约三年以前,邢小蛮为了那尊鎏金铜佛,在凤栖通往瓦沟镇的半路上,杀死了张狗儿的老爹张虎娃。张狗儿崭露头角,是不是想为他爹报仇?后生可畏,年轻人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邢小蛮不得不防。

    如果在过去,邢小蛮根本不会考虑,除却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不在话下。可是这两年邢小蛮众叛亲离,连一些拜把子兄弟也离他疏而远之,邢小蛮不得不有所顾忌,担心弄死张狗儿又惹一身骚。

    邢小蛮决定去请教李明秋,李明秋是邢小蛮这辈子佩服的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况且张狗儿抢了李明秋的风头,李明秋肯定生气,借那张狗儿羽翼未丰,把张狗儿置于死地,除掉后患,解除后顾之忧。

    可是那李明秋说出一番话,让邢小蛮心里发凉:“小蛮,咱俩是连襟,姐夫说几句话你不要在意。你的副军长只是一个空架子,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国军只是看上了你刺死鬼子太原警备司令,听说在世界上都造成了轰动。升职你当副军长是为了宣传,你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张狗儿能翻起什么大浪?张狗儿不过是张狗儿,他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你杀死张狗儿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后边有人给你记账,你知道不?”

    还有一个人对张狗儿的行为耿耿于怀,这个人就是张有贵。张狗儿对张有贵的仇恨根深蒂固,无论张有贵怎么收买张狗儿,张狗儿根本就不会动心。这一次张狗儿的捐款行为提醒了张有贵,看样子张狗儿是张有贵的前世仇人!张有贵必须把张狗儿除却,不然的话那一天掉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但是除却张狗儿必须假借他人之手,还必须做得天衣无缝、密不透风,引不起张花儿的任何怀疑。

    张有贵想起了疙瘩,疙瘩曾经建议把张狗儿除却,那一阵子张有贵主要害怕花儿翻脸,花儿怀里抱着张有贵的儿子,那儿子是张有贵的命根。现在看来必须趁早把那张狗儿弄死,张狗儿骨子里对张有贵怀有仇恨。

    张有贵假装给疙瘩还捐款,骑着骡子来到疙瘩家里,看疙瘩正跟三个从河东回来的汉子喝酒,看样子四个人都喝高了,大家东倒西歪说着呓语。

    疙瘩看见张有贵进来,伸出大母指首先把张狗儿猛夸了一顿,说那张狗儿有种,还说那张狗儿是条汉子,以后定能成大事。张有贵看酒桌上有人,只能频频点头。

    张芳琴亲自端上来几个热菜,招呼爹爹张有贵吃喝。张有贵看女婿疙瘩已经喝醉,也就只得住下来,待疙瘩酒醒后再议。

    第二天早晨疙瘩酒醒,翁婿俩坐在客厅吃饭,没有别人,旁边只坐着张芳琴抱着小女孩。张有贵首先让芳琴回避一下,张有贵有要事跟疙瘩商量。

    张芳琴抱着孩子出去了,张有贵刚想张口,疙瘩突然叫了一声:“叔,你就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啥。”

    张有贵略感吃惊,因为疙瘩虽然是张有贵的女婿,疙瘩却很少叫过张有贵“叔”,翁婿俩年龄相当,疙瘩有时候瞧不起张有贵,相互间总有那么一点隔阂。

    疙瘩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认为张狗儿年轻气盛,处处跟你做对,想把张狗儿除却?疙瘩索性把话说明,张狗儿跌倒,大家都怀疑是你张有贵使的绊子,张狗儿如果遇到什么不测,你张有贵难辞其咎!”

    张有贵浑身发麻,额头上冒出汗珠,仍然嘴硬:“张狗儿是我的小舅子,那些事张有贵做不出。我来主要是跟你商量,今年的大烟怎么收购?”

第1033章

靳之林心里清楚,曹武直离开他一年多期间,跟东洋人建立了那种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也没有什么,东洋鬼子占领太原期间,最初靳之林也跟东洋人关系密切,谁也看不清时局的发展,北宋以后中国有数百年被外族统治的历史。最终还是汉民族同化了外族,因为汉民族的文化底蕴雄厚。

    要说曹武直从十几岁就跟随靳之林在生意场上打拼,双方应该知根知底,靳之林虽然表面上跟RB人有生意往来,但是始终没有丧失一个中国人的良心。抗战初期靳之林就跟阎锡山司令长官秘密联络,不间断地给阎锡山提供抗战经费,靳之林跟阎锡山司令长官的私人关系也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自古道无商不奸,靳氏家族的生意离不开军队保护。

    曹武直重新回到靳之林身边,很大程度上是受东洋人指派。也不能说靳之林属于墙头草,但是商人必须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必须看清时局,必须善于把握机会。近两年来靳之林故意疏远了东洋人,主要是看清了东洋人已经穷途末路。

    曹武直却不相同,曹武直虽然武艺高强,骨子里充满奴性,他没有一个人单打独斗的能力,依靠主子他才能生存。靳之林疏远了东洋人以后,东洋人把目标瞅准了曹武直。

    女人是一种多功能武器,越王勾践就是用美人计消灭了吴国。东洋人也会使用女人来拉拢、培植自己的汉奸势力,曹武直跟那个周红霞的关系由来已久,周红霞说到底是一名军妓。

    曹武直在太原有家室,儿子已经十几岁。曹武直跟随靳之林二十多年,不敢对任何女人想入非非,靳之林曾经说过,男人家精气有限,不能过分沉溺女人。靳之林身边虽然奶妈、女仆人成群,据说从不跟那些女人有肌肤之亲。究竟是真是假谁也没有见过,但是靳之林对下属却管理严格。靳之林来河西做生意几年,没有听说那一个下属勾搭河西的女人。

    周宏利之死多少有点蹊跷,东洋人的心理活动谁也无法猜清楚,也许周宏利对周红霞有了感情,内心里接受不了周红霞移情别恋的现实。其实像周红霞那样的女人只有欲望没有爱情,周红霞离不开男人,一辈子好像就喜欢干床上那种事情。

    用人也是一门学问,据说皇帝用奸臣是出于故意,故意用奸臣来考验忠臣对君王的忠诚程度和处理国事的能力。其实笔者认为,古往今来忠奸难辨,所谓的忠臣**臣只是观点不同而已。

    说到哪里去了?有点乱。靳之林跟曹武直,主仆之间心照不宣。反正曹武直重新回到靳之林身边以后,一些重要的活动,靳之林再不委派曹武直参加,比如跟东洋人谈判,靳之林宁肯去求李明秋也不愿意让曹武直出头露面。曹武直可能有所觉察,但是也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靳之林也发觉曹武直在河西还有其他生意,靳之林佯装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一天曹武直跟靳之林请假,说他想去一趟凤栖。靳之林根本不问曹武直去凤栖干啥?而是说,“我派车送你。”

    汽车快到凤栖时曹武直打发汽车回去,独自一人进了东城门。靳之林进入凤栖后没有先去卢师傅的瓦盆窑,而是直接来找邢小蛮,因为几天后那些工艺品打包外运,要靠邢副军长派车去拉,前几次就是邢副军长派的车,当然派车要付运费。曹武直跟邢小蛮有过交往,邢小蛮视财如命,可以说只要给钱什么事都敢干。

    曹武直跟邢小蛮一拍即合,邢小蛮说得痛快:“兄弟你去准备吧,保证误不了事。”

    过了几天汽车拉着文物赝品,拉着一对男女,经过郭宇村下了五里山坡,来到黄河渡口,早有几个炮团的士兵在那里等候,临时雇用几个邻村的水手,水手们和士兵一起把货物装上船,上船后曹武直跟邢小蛮抱拳告别,顺便让邢小蛮给靳之林捎话,曹武直说他过几天回来。

    邢小蛮没有去卧龙岗山寨,邢小蛮害怕见到师傅明善和尚。邢小蛮让疙瘩给靳之林捎话,谁知道那疙瘩却对靳之林说:“曹武直说他再不回来。”

    靳之林不会暴跳如雷,靳之林只是淡淡一笑,一语双关:“曹武直已经被东洋人收买。”

    却说曹武直回到太原以后,东洋人专门为曹武直举行了一场欢迎舞会,当年的舞会归上层人物享有,一般的老百姓根本就不知道交谊舞叫干什么。曹武直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也容易激动,反正有奶便是娘,RB人比那靳之林通人性。新来的三木司令亲自设宴为曹武直洗尘,当天晚上曹武直没有回家,而是跟周红霞在一起鬼混。

    当年电台的使用已经普及。靳之林跟儿子靳羽西的联络从来没有中断,曹武直回到太原以后许多天不曾露面,一直到临走前才回了一次家,顺便去靳府跟靳羽西话叙。靳羽西也显得随意,招呼曹武直吃了一顿饭。

    曹武直重返河西的前一天晚上,三木司令单独宴请曹武直,曹武直预感到三木对他布置重要任务,心里有点紧张,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反正无毒不丈夫,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果然,酒过三巡,三木直接对曹武直下令,命令曹武直对靳之林实施暗杀行动!

    三木亲自授予曹武直一支无声手枪,十发有剧毒的子弹,这种子弹无论击中靳之林的任何部位,靳之林都必死无疑!

    威胁利诱是暗杀组织使用的惯常手段,三木也不例外,三木给曹武直许愿,假如这次暗杀活动成功,SX境内的所有煤矿全部交给曹武直经营。如果曹武直三心二意或者故意走露了风声,就将曹武直灭门!

    也许此时,曹武直有些后悔,但是曹武直没有选择。看样子鬼子对靳之林已经恨之入骨,全不念及靳之林这多年对RB人做出的贡献,反正无论什么朝代,反叛者永远得不到对方的信任,利用和暗杀是一对孪生兄弟,这是一条铁定的规矩。曹武直没有说不的权利,曹武直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

    第二天曹武直跟周红霞一起,坐火车来到洪福县,他俩在洪福县住了一晚,好像一次生离死别。曹武直从随身的行李内拿出两块铜鼎碎片交给周红霞,周红霞可能也知道那铜鼎碎片的来历。曹武直说,这碎片只能当作诱饵,千万不能交给鲁艺本人,只有鲁艺把剩余的碎片搞到,最后向一起粘结还需要鲁艺。曹武直还说,他决心活着回来,他还没有活够,要周红霞等他。但是这阵子,周红霞只能回到鲁艺身边,因为,那铜鼎比鬼子的煤矿重要。

    一对男女在水手的协助下,坐着羊皮筏子来到河西,曹武直没有去山寨,而是直接把周红霞送到凤栖。曹武直在凤栖吃了一顿饭,没有停留,返回卧龙岗山寨给靳之林汇报,曹武直跟随靳之林二十多年,相信靳之林也不会怀疑曹武直决定把他置于死地。上了驴尾巴梁,正走间突然半空里伸出一把禅杖,曹武直还没有来得及拔出手枪,两只胳膊已经脱臼。靳之林站在曹武直对面对着曹武直微笑:“武直,如果你身上没有带杀人的凶器,靳某立马为你的胳膊复位,如果在你的身上搜出杀人的凶器,你说,应该怎样处置你?”

    曹武直向后看看,身后站着明善和尚。看样子这一对老友已经掌握了曹武直的图谋。曹武直也算一条汉子,死到临头必须硬气,曹武直大骂靳之林:“靳之林你人面兽心,你不但吃女人的奶还吃人心!曹某不过比你早死几天,别忘记太原城里还有几百名靳姓族人!”

    明善和尚听不下去了,一禅杖砍下,曹武直的人头滚下山坡。

第1034章

郭全发本来还想在凤栖住几天,还想去探望外公四愣子,他还没有见到他的女儿和最小的儿子。郭全发走时他最小的儿子郭文义才三岁,现在也应该才十岁多一点。女儿郭文秀今年应该是十六岁,郭全发还想跟同父异母兄弟郭全中叙旧,终究岁月如梭,发生过的往事对两个人来说不应该忘记。可是刚才跟崔秀章的一场纠葛闹腾的郭全发心里很受伤。郭全发几乎什么都没有考虑,从骡马大店牵出坐骑,催马扬鞭,一路狂奔,上了驴尾巴梁才有点后悔,郭全发这是跟自己赌气!

    山路静悄悄,夕阳无限好,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走骡背上驮着药材,爷爷郭子仪把七岁的郭全发抱上骡背,郭全发两条小腿在驮笼外边晃荡,爷爷身穿对襟褂子、黑灯笼裤子、打着绑腿,手执柳木条子一边赶着骡子进城一边唱着山歌:

    这山看见那山高,

    那山有一树好樱桃。

    樱桃好吃树难栽,

    山歌好唱口难开……

    郭全发听得心里酣醉,也咿咿呀呀地唱:

    一颗麦、俩颗麦,

    倒磨顶、没人推,(磨)

    公鸡推、母鸡簸,

    鸡娃跟上拾麦颗,

    猫做饭、狗烧火,

    老鼠闭门笑死我……

    ……爷爷在药铺后院卸下药材,用拂尘把郭全发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给郭全发洗了一把脸,然后把七岁的全发带到十二能的私塾,郭全发在私塾里念了七年书,十四岁那年,爷爷又把郭全发带回郭宇村,给郭全发结婚。

    生活中总有那么多的但是,也有那么多的不测,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不堪回首。郭记药铺被爹爹郭双有(郭善人)在麻将桌上输给铁算盘,爹爹还给他娶回来当年唱红的戏子牡丹红,爷爷一气之下单人单骑走西口,十年后被装进棺材里抬回故居……

    可能一路上想得太多,不知不觉走到村口,低矮的茅屋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宁静。郭全发在疙瘩家门前下马,看大门已关,想叫门又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大门外踯躅。心想人家青头和谷椽无论如何首先有一个安稳的家,而郭全发自己竟然不得不在疙瘩家寄宿……罢罢罢,明天无论如何首先在四合院内搭建一间茅屋,住下来,后边的事慢慢考虑。郭全发不会像他爹郭善人那样一蹶不振,郭全发有五个子女,郭全发的日子大有奔头。

    郭全发已经在凤栖吃过饭,不饿,可是一天没有喂马,马儿回到家门口总显得不老实。又尥蹄子又扬起脖子叫唤。

    门吱一下开了,疙瘩亲自出来开门,见了郭全发有点吃惊:“全发,凤栖城那么多亲戚,我以为你至少住几天,怎么啦?见到年翠英没有。”

    郭全发嗟叹一声,说了句:“一言难尽。”

    疙瘩不再言语,把马栓到槽头,把全发带到客厅,然后说:“我也睡不着,让厨师整几个菜,咱弟兄俩喝酒。”

    郭全发心里憋闷,也想喝酒消愁。反正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多想,郭全发的骨子里铸进了爷爷郭子仪的传承,既然活着回来了就要活到人前头!郭全发对年翠英恨不起来,年翠英为郭全发生了五个儿女。但是郭全发必须跟那崔秀章拼到底!不是拼命,而是拼男人的那种骨气!

    不大一会儿厨师端上来几个下酒菜,郭全发也不邀请疙瘩碰杯,而是捉起酒瓶子自斟自饮。疙瘩看全发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就猜到全发这一次去凤栖可能不很顺利。疙瘩想劝全发几句,感觉中找不到合适的语言。郭全发一连喝了七八杯酒,疙瘩终于把酒瓶子夺下:“全发兄,不是疙瘩舍不得酒,这瓶装酒后劲大,你刚从那阎王殿回来,喝多了身体受不了。”

    疙瘩突然灵机一动,接着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那年翠英舍不下叫驴子酒馆,舍不下崔秀章那个炉头。其实这未必不是好事,走了穿红的还有穿绿的。全发兄是想耍娃(方言,娶个年轻女人)还是想过光景?想耍娃疙瘩给你买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想过光景咱村里就有现成的寡妇。”

    全发吃了几口菜,故我而言他:“疙瘩兄,我再喝两杯,这心里憋得难受。”

    疙瘩又爆了粗口:“槌子大个事,别闷在心里头!这年月谁不把脑袋别在裤袋上咥活(干事)?说不定那一天就把这九斤十四两(脑袋)扔进沟里头!只要腿中间的那个家伙还能挺起来,千万不要亏了自己!”

    郭全发苦笑:“那一天我的五个子女全部回家,指着疙瘩兄给我买的女人问我,‘大,那个女人是谁?’我该怎样回答?对了,咱说正经的。我想从明天起把那幢院子重新收拾一下,赶上冻以前搬进去住。明年开春,先去HN灵宝看望二小子三小子,回来后上一趟延安,看一下大儿子,这辈子没有白活人,最起码有五个娃!”

    疙瘩接上话茬:“收拾房子的事全发兄不必操心,疙瘩给你连工带料包干到底,你去凤栖后已经开工,你只要在工地上指挥就行。男人没有女人就不叫活人!疙瘩还是劝全发兄想开些,儿女自有儿女福、何为儿女当马牛?不要叫咱的槌子吃亏就行。”

    郭全发终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睡吧,明天我到工地上看看。”

    翻修四合院的工程在顺利地进行,郭全发借口照管工地,在老宅院内搭建了一个窝棚,暂时住了进去,好在虽然到了深秋,天还不太冷。疙瘩的前院又住进了前来收购大烟的弟兄,胡老二今年没有上来,但是派来了一个管家,那管家就住在疙瘩的客厅。

    郭全发在疙瘩家吃了一个时期饭,看到疙瘩家吃饭的人很多,感觉自己没有必要给疙瘩再添麻烦,于是就跟工队在一起搭伙吃饭。一个多月后工程基本完工,郭全发终于住进了自己的老屋,工队撤离后郭全发开始自己做饭。

    天气渐渐冷了,郭全发已经把年翠英渐渐淡忘,怎么活法都是活人,就不相信离了年翠英就把这日子过不起来!山里不缺柴烧,原来的锅碗瓢盆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添置新的,过日子就要像过日子的样子,郭全发总有家道中兴的一天!

    那一天郭全发正在翻新的屋子里做饭,进来一个年轻媳妇,身后背着一个男孩,胳膊上挎一只竹篮,篮子里装满一竹篮两面馍,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有二十来岁。小媳妇把孩子放在炕上,把一竹篮馍馍放在案上,然后挽起袖子,说:“叔,我来给咱擀面。”

    郭全发诧异:“你是谁家媳妇?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小媳妇回答:“我叫板兰根,我爹叫板材。疙瘩叔叫我过来。疙瘩叔还说,你如果不嫌弃,咱们两个就过到一起。”

    这个疙瘩,尽给人添乱!郭全发说:“孩子,我的儿子跟你的年龄一般大,不能那样做,惹人笑话。”

    岂料板兰根却说:“我不嫌,叔吔,你就行行好,把我收下。我跟你一样,也受尽了凄惶。我给你做饭、给你暖炕、给你倒尿盆,还能——给你生娃。”

    郭全发啼笑皆非,这简直就像演戏!可是世上事就那么蹊跷,那一天年翠英也带着女儿郭文秀和最小的儿子郭文义,赶两头骡子,回到郭宇村。年翠英一直等了一个多月,年翠英还等郭全发来接她回村,年翠英还没有想好究竟跟郭全发过还是跟崔秀章过,但是年翠英必须回来,年翠英跟郭全发有五个子女。

    年翠英还在骡子身上驮着一只褡裢,褡裢里装着两千银元,这些银元原来就属于郭家所有,郭子仪走内蒙以前寄存在亲家年天喜(叫驴子)那里,以后年天喜遭遇了一场天火,那两千多银元一直埋在年家庄的地底下不见天日,那一年年翠英和新婚的年贵元去年家庄给爹娘上坟,在老宅院的残墙断垣下发现了一个深坑……

    年翠英把骡子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然后带着两个子女走进熟悉的老宅院,看郭全发已经把老宅院翻修一新,从心里佩服郭全发过日子的狠劲。

    可是娘仨走进屋子,看见了尴尬的一幕,只见一个年轻媳妇正在给郭全发做饭,炕上睡着一个小孩子。

    什么都不用解释,事情已经非常明白。年翠英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郭文秀走到院子里,又翻身进屋。给老爹爹郭全发唾了一脸!

    娘仨走出郭家宅院,年翠英把两千银元倒在大门口,把两个孩子扶上骡子,出了郭宇村走到歪脖树下,年翠英哇一声大哭。

第1035章

谷椽从心里瞧不起棒槌。

    那一年冬天谷椽谷檩弟兄俩去赶脚,中途谷椽回家给棒槌送吃食,无意中发现棒槌跟狗剩在一起鬼混,从那以后谷椽就不再打理棒槌,棒槌成了谷檩的婆姨。

    以后谷椽为他娶了内蒙部落头领的千金呼风雨,在郭宇村引起了一阵轰动,呼风雨原来是呼掌柜的老婆,谷椽谷檩就给呼掌柜赶脚。可能呼掌柜年事已高,炕上活路欠佳,解决不了呼风雨的需求,呼风雨看那谷椽长得五大三粗,女人贪图炕上那一点破事,跟上赶脚的苦力私奔。

    郭宇村的女人,明媒正娶的不多。没有人追究谷椽的老婆来路不正,呼掌柜找上门来,楞木还差点跟那呼掌柜打了起来。至于弟兄俩怎样分配使用两个女人,众人的传说仅仅是传说,从名义上来说呼风雨属于谷椽的老婆,至于哥哥让不让兄弟使用他的婆姨?各种说法都有。后来的事实证明,棒槌没有生育能力,谷凤谷鸣属于呼风雨一人所生,可是两个孩子确确实实是棒槌一手带大。

    风风雨雨二十年,谷椽也想不到他能活着回来。那一次鬼子们在矿山搞镇压,放出狼狗撕咬鬼子们活捉的“八路”(其实是一些鬼子们感觉不顺眼的矿工),转瞬间那些八路们被狼狗撕咬得血肉模糊。谷檩只是忍不住“啊”了一声,就被鬼子们残酷地拉出去喂狗……谷椽就站在弟弟面前,谷檩死时谷椽用牙齿把舌头咬出血,都不敢再吭一声。

    前两天呼风雨回到郭宇村,明确地表示她回来主要是把孩子带走,呼风雨决定跟嘎啦过到底,呼风雨说她再不回郭宇村。按道理谷椽应该死心,蒙族小伙子看起来比谷椽年轻许多,谷椽跟嘎啦没有办法相比,女人当然喜欢年轻帅气的男人,呼风雨在两个男人中间做出选择是一种明智的做法,谷椽虽然心里受伤,但是应该接受现实。

    两个儿子当然希望爹爹跟他们的养母棒槌过到一起。谷凤谷鸣其所以从棒槌家里搬出来,主要是看不惯老班长的眼色。现在老班长又跟白菜在一起鬼混,谷凤谷鸣就竭力劝说爹爹搬回老宅院跟棒槌娘团聚。

    从阎王殿死里逃生,两个儿子虎虎生威,贞子的肚子已经鼓起,用不了多久谷椽就要当爷爷了,按道理谷椽应该满足,可是谷椽的心里怎么也赶不走呼风雨的倩影,谷椽允许弟弟谷檩跟呼风雨睡觉,呼风雨需要男人不停地耕耘。

    谷椽看见棒槌有一种明显地反感,谷椽跟棒槌在一起过活主要是害怕两个儿子,儿子们明显地偏袒棒槌,连儿子媳妇贞子也对棒槌很孝顺。谷椽不可能违背儿子的意志,谷椽还需要两个儿子为他支应门面,为他养老送终。

    每天晚上棒槌总是给谷椽把狗皮褥子铺好,然后去提尿盆,看谷椽坐在豆油灯下不停地抽烟,就知道谷椽心里难受。是呀,黄河里背客渡河的汉子必须有强壮的身体,当年的谷椽谷檩可是两条吃钉子屙铁的壮士,能拿得起放得下,掌柜的就喜欢这样的伙计。

    可是现如今,弟兄俩只回来一个,想起来让人伤心!棒槌对谷椽陪着小心:“他爹,有啥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痛快。”

    可是那谷椽却骂了棒槌一句:“你懂个槌子!”

    棒槌不介意,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出气筒,不骂女人的男人还叫男人?棒槌甚至说:“他爹,你要是心里难受,就打我几下,我担心你憋出病来。”

    谷椽不耐烦起来:“滚一边去!”

    棒槌把自己剥光,睡在光席上,狗皮褥子让谷椽铺上。每天晚上棒槌都在期待,期待谷椽耕耘自己,可能谷椽很累,做不成那种事情。那不要紧,从现在起,一直到死,棒槌再不会找任何一个男人。棒槌这身子给谷椽留着,什么时候要使用都可以。

    可是那谷椽一睡下去就不再动弹,根本就不知道身边还睡一个女人。棒槌心想,两口子睡在一条炕上,最起码应该表示亲热一下才对,棒槌嗫嗫嚅嚅钻进谷椽的被窝,谁知道那谷椽猛蹬一脚,把棒槌蹬到地上。

    棒槌默默地站起身,爬上炕,用被子裹住自己,无声地哭。哭了一阵子也能想开,石头焐热了都能孵出小鸡,何况是人!既然在一条炕上睡着,咱就慢慢地焐吧,总有一天会把谷椽的心焐热。

    每天早晨一爬起来,两个儿子就去疙瘩家里吃饭,吃完饭听从疙瘩安排。屋子里只剩贞子和老俩口。庄稼汉的早饭非常重要,吃早饭必须喝稀饭,已经到了九月天,院子里的蔬菜吃不完,棒槌每天早晨都要切几样小菜,疙瘩送来一瓶酒,棒槌把酒温热,亲自倒给谷椽喝,谷椽喝一口酒。吃一口菜,看起来好像做了老爷。

    吃完饭棒槌招呼谷椽在家里好好歇息,自己一个人去割烟。由于学会了老班长教的那种办法,郭宇村所有的人家割烟的速度快了几倍。中午饭有贞子在家里做,太阳最红的时候烟流得最快,割烟的人一般中午不回家,有的人送饭,有的人带着冷馍,饿了啃一点。反正人为了生活,吃苦受累,任劳任怨。

    太阳快落山时棒槌提上罐罐回家,看老班长背一个孩子,白菜抱一个孩子,两个人好像故意做给棒槌看,在田间小路上秀开了恩爱,那种黏糊劲儿让人看着可笑,白菜也真能做得出,丝毫想不起她已经死了几个男人!

    白菜想跟棒槌打招呼,棒槌视而不见,从两人身边走过,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

    反正郭宇村就这个样子,伤害别人又被别人伤害。

    回到家棒槌看见谷椽在收拾菜园,,心里一阵高兴,将近一个月来谷椽第一次下地干活,证明谷椽已经从那种打击中走了出来。其实棒槌有所不知,呼风雨对谷椽伤害最深,脆弱的男人一旦受到女人伤害,就蜕变的萎靡不振。

    棒槌坐在炕上,看儿子媳妇把长细面捞进碗里,用盘子端上炕,盘子里有油泼辣子、醋和食盐,还有一碟子萝卜丝一碟子韭菜。棒槌一连吃了三碗,吃得头上冒汗。人有所得必有所失,我棒槌再不如人有儿子和媳妇孝顺,挨槌子白菜享不上儿子跟媳妇的福!生下两个儿子做了旁人的女婿。

    晚上谷椽还是坐在豆油灯下抽旱烟。棒槌突然心里开窍:“他爹,我给你烧泡,你抽几口大烟。”

    谷椽有些犹豫。谷椽离开郭宇村时这里还没有大烟,大烟只是在凤栖有少量种植,能抽起大烟的一般都是土豪,谷椽也见过有些赶脚的汉子抽大烟,听说那东西上瘾。

    谷椽最终还是禁不住诱惑,看棒槌烧烟的动作娴熟,就知道那老班长也经常抽烟。唉——得享乐时且享乐,那一天死了去逑!

    初次抽烟的感觉并不舒服,反而有点恶心。停一会儿大烟散发出来的能量开始在体内作祟,大烟产生的幻觉让人如醉如仙,看那棒槌好似十八岁的少女。身体中好像有人使了魔法,所有的动作都受人指挥。

    棒槌哎呀了一声,一边扭动着臀部一边说:“他爹,你不老,你还能行。”

第1036章

郭宇村的三个幸存者从河东回来,郭宇村最受伤的女人要算春花。

    张大山和金宝川的女人有三个儿子养活,自从张大山和金宝川牺牲以后,两个朝鲜族女人把篱笆墙用泥巴糊得密不透风,跟女儿金爱爱一起过起了那种基本上与世隔绝的生活。没有人干涉她们,也没有任何男人对她们想入非非。两个女人先后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成婚(张东梅结婚较早),然后关起门来精心抚养她们的孙子,在郭宇村与世无争与人无怨,过着一种世外桃源的日子。

    可是春花却不相同,春花的男人大狼是郭宇村东渡黄河十七个男人中间最幸运的一个。那一次煤矿暴动大狼非常幸运地从矿山逃走,几经碾转在太行山参加了八路军队伍,可是几年后大狼回家省亲,身边却带着一个八路军女兵。

    世间事就这么奇怪,移情别恋的原因多种多样,大狼明明知道自己的糟糠之妻还在家里苦苦守望,却敢明目张胆地带着一个女战友回家,大狼的目的非常明显,当年没有离婚之说,但是男人可以休妻。

    肯定大狼已经当了一个不小的官,战士如果谈恋爱,造成后果说不定就有掉脑袋的危险。这个世界永远也不会平等,领导同志就享有特权。

    大狼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昂首挺胸从郭宇村的官路上走过,大狼还在自己的家里住了一晚,大狼想平心静气地跟春花谈谈,他们中间志不同道不合,没有共同语言,已经失去了共同生活的基础。可是那春花不给大狼开门,让大狼没有机会表白。

    大狼走后春花完全有机会改嫁,二狼三狼的媳妇林秋妹张东梅早已经另筑新巢另觅新欢,二媳妇三媳妇的孩子全部丢给大嫂子春花照管,春花还照管板兰根的女儿。六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一点,每天晚上脱光衣服在炕上打闹,早晨起来光屁股蹲在院子里屙屎,六堆巴巴(屎)好像六堆大小不一的蜗牛,屙完屎后孩子们把屁股撅起,等待奶奶狼婆娘用倭瓜叶子为孩子们擦屁股。

    豹子的媳妇板兰花好像故意逞能,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根本不理六个侄子,对六个孩子都不正眼看一眼。狼婆娘没有办法,狼婆娘只能指望大媳妇春花。遥想当年春花前来相亲时狼婆娘还把春花拒之门外,这阵子狼婆娘只能感觉心里内疚。狼婆娘已经同意让春花为她另外招赘一个男人,事实上春花再不能离开,春花离开这个家六个孩子谁来照看?

    春花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合适的对象,看着郭宇村回来的三个幸存者跟家人团聚,春花眼热、心酸。同时又有那么一点期盼。这个世界男人为自己娶几个老婆多得是,春花后悔不该把大狼拒之门外。郭宇村是大狼的家,大狼不可能再不回来,春花需要的是那种名分,假如大狼承认她这个大老婆,春花就心满意足。当然,春花不可能知道八路军不许一夫多妻,只要能像洋芋那样过日子,春花就心满意足。

    郭宇村为了欢迎三个幸存者回归,确实热闹了几天。热闹过后又归于平静。春花每天都带着三个大一点的孩子去割烟,割烟是个比较轻松的活路,六七岁的孩子就能掌握。表面上看起来春花没有什么变化,实际上心里难过的滴血!

    那些日子狼婆娘对春花照顾得体贴入微,早晨早早地熬好一锅稀粥,春花起来就洗脸,洗完脸就吃饭,吃完饭就上地割烟。春花走后狼婆娘就开始做中午饭,中午饭是干凉面,当年凤栖吃得是那种线麦,麦面筋丝很大,锅台一般用石板铺就,麦面煮熟后捞到石板上凉一下,然后拌些葱花韭菜,泼些熟油,盛到篮子里,扁担的一头挑着竹篮,另一头挑一只瓦罐,瓦罐里盛着面汤,先安排小一点的孩子吃饱,然后狼婆娘颠着萝卜脚,挑着担子在前边走,后边跟着三个小孙子。狼婆娘不放心板兰花照看孩子,板兰花有点故意逞能。

    狼婆娘只顾低头走路,猛然间看见了两只男人的脚,抬起头,疙瘩挡在小路中央。

    狼婆娘放下担子,还没有等疙瘩开口说话,一下子给疙瘩跪下:“兄弟,昨晚豹子回来说过,你有意把我家春花介绍给郭全发做婆娘。看在老婆凄惶的份上,这话千万不能让春花知道,我现今大小七个孙子,春花走了我就没有办法把这七个孙子养大。”

    疙瘩没有把狼婆娘扶起来,而是饶过狼婆娘走了。疙瘩想,狼婆娘说得也是实情。

    狼婆娘一直跪了许久,直到三个孙子把奶奶扶起,狼婆娘回头一看,疙瘩已经走远,狼婆娘只看见疙瘩的背影。

    春花吃完干凉面,用手指头挨个给三个女孩子梳头,用衣服袖子给三个男孩擦脸,六个孩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齐声喊:“大妈——”

    春花有点心热,只要把这六个孩子养大,就是春花的功劳。郭宇村有的是先例,棒槌的两个养子对棒槌很孝顺。

    太阳快落山时春花带着三个孩子提上罐罐回家,看见板兰根抱着孩子挡在路口。春花跟板兰根原来就是妯娌,板兰根离家出走后两个人经常往来,春花同情板兰根,板兰根也惦记春花,同病相怜,两个人无话不说。

    板兰根让春花到她家坐坐,春花不可能不去,春花让三个孩子先回家告诉奶奶,就说春花在板兰根家说话,一会儿回来。

    板兰根脸上红扑扑的,看样子有点兴奋。板兰根告诉春花,疙瘩刚才来过,疙瘩让板兰根去郭全发家帮助郭全发做饭,如果郭全发愿意,板兰根就住在郭全发家不再回来。板兰根还说,她打算明天就去试试,郭全发年纪虽然大点,但是人老实。女人,必须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巢穴,女人天生就是一颗无根草,必须依附男人才能存活。

    春花突然把板兰根抱紧,像个男人一样狂亲板兰根的嘴。板兰跟被大嫂子亲得喘不过气来,感觉中春花已经发疯。春花一边亲一边说着呓语:“板兰根你是个好人,我如果是男人我也娶你!男人没有一个好怂,不要相信郭全发的甜言蜜语!当初大狼娶我时,好话说得攒下几板囤!结果如今人家又搂上其他女人睡觉,就不相信那女人的*上有蜂蜜!”

    院外有女人咳嗽了一声,那狼婆娘放心不下春花,担心春花被人拐走,亲自来接春花回家。春花知道谁来了,仍然搂紧板兰根不愿意放松:“板兰根,我的好妹子,从今往后你叫我姐姐,行不?姐姐希望你给自己垒窝,姐姐衷心希望你幸福。假如那郭全发肯要你,你就跟他过在一起。郭全发不要你,你就回来,咱姐妹俩过,春花受够了、受够了狼婆娘的虚伪!”

    狼婆娘终于忍无可忍,冲进屋子,狼婆娘本来想诘问春花几句,突然间改变了主意:“春花,饭凉了,咱回家吃饭。”

    春花没有跟狼婆娘做伴,扭头就走。狼婆娘两只脚跨在板兰根的门槛上,谆谆教导板兰根:“板兰根,咱娘俩在一个锅里搅过勺把,娘说几句,你也不要嫌弃,自古道后娘难当,不要忘了那郭全发有五个子女。”

第1037章

疙瘩没有做生意的头脑,疙瘩这几年的大烟生意其所以红火,主要是四处逢源,得到了靳之林胡老二以及李明秋的鼎力支持。

    其实大烟生意说到底是靳之林跟胡老二两人的生意,大烟的利润有相当一部分被军队瓜分。疙瘩不过是一个工头,带领着弟兄们把大烟集中、外运,但是靳之林胡老二看得起疙瘩,每年给疙瘩不少提成。

    谁也不清楚那些毒品商贾们接收大烟的价格究竟是多少,反正靳之林尽量做到让大家心满意足。转瞬间又到了大烟收购季节,疙瘩总结了去年的经验,大量收购大烟的在凤栖仅此一家,长安城的大烟销量有限,那些小商小贩成不了大气候,至于CD向南有云烟,西北地区的大烟销售渠道不多,胡老二是西北唯一的毒品走私黑道老大。

    可是胡老二这一年没有来凤栖,而是派来一个管家,疙瘩当然没有办法询问胡老二为什么没有来?管家也是掌柜,疙瘩好吃好喝招待,不敢怠慢。

    那一天疙瘩跟管家商议,要么一同上山去询问靳之林,眼看着九月将尽,大烟收购再不能拖了。卧龙岗山寨是疙瘩的老巢,可是自从四月大烟调拨结束以后,疙瘩已经几个月没有来过。疙瘩跟胡老二的管家骑马走上山坡,看靳之林已经指挥着他手下的那些随从把道路修得平整,卧龙寺香客不断,菩萨的莲座四周开满一簇簇黄的、蓝的、白的秋菊,花团锦簇,靳之林正在跟明善和尚对弈,棋盘两边坐着疙瘩的两个外孙鲁无能、鲁无忌,让人感觉如临仙境。

    疙瘩不由得赞叹,这才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是疙瘩没有那个雅兴,疙瘩甚至连象棋都不会,更不用说走围棋。

    靳之林看疙瘩走近,很优雅地将一把折扇打开,压在棋盘上,然后站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疙瘩跟随靳之林走进山寨大堂,看见大堂内桌椅板凳都排列得整齐有序,墙上竟然挂着许多字画。看样子靳之林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打算久住。

    疙瘩并不认识字画,反正感觉优雅,就像黑猩猩遇见孔雀,有点束手束脚。管家也很惊奇,对靳之林肃然起敬。

    靳之林反客为主,邀请疙瘩和管家坐下。紧接着仆人进来献茶。

    疙瘩端起茶杯一口把茶水喝干,然后说明来意:“靳老,今年的大烟怎么收购?还望指点一二。”

    谁知靳之林却说:“今年的大烟生意靳某不打算参与。”

    疙瘩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收购大烟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斤大烟一斤银元,疙瘩还指望胡老二跟靳之林提供资金,没有这两个黑道老大疙瘩根本一事无成。

    靳之林说话言简意赅,往往一语中的:“东洋鬼子翻脸不认人,前些日子派曹武直来刺杀靳某。曹武直已经被斩首,今年的大烟生意靳某不宜参与。”

    疙瘩“啊”了一声。前几天听说瓦沟镇去凤栖的半路上发现一具无头尸体,疙瘩也没有在意,这年头无头命案太多,死一个人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引不起大家的惊奇。疙瘩没有想到死者竟然是曹武直,曹武直跟疙瘩打交道已经几年,印象中那曹武直不好也不坏,想不到曹武直竟然是东洋鬼子派来的间谍!

    疙瘩想说,看来这人不长尾巴比驴难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疙瘩在胡老二李明秋面前说话从来无所顾忌,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靳之林感觉自己矮半截,这也难怪,佛显灵自然有人顶膜礼拜,连胡老二见了靳之林都礼让三分,疙瘩算个什么?疙瘩嗟然长叹:“靳老,你是我们的统军元帅,离了你我们就要抓瞎。”

    这也属于事实。胡老二据说生病,靳之林必须为疙瘩掌舵。不过靳之林确实心灰意懒,不想再在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为了缓和跟鬼子们之间的矛盾,为了太原城里几百条靳姓家族的生灵免遭鬼子涂炭,靳之林答应接管SX境内的全部煤矿,并且答应每天从SX境内开出五列运煤专列,这就等于每天必须为鬼子生产一万吨煤!一万吨煤炭在当年属于一笔不小的数字,靳之林的心里淌血!

    可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靳之林通过电台问询过阎锡山司令长官,司令长官回复:《就这么干,鬼子的寿命不会很长!》

    靳之林很受伤,这辈子虽然武功盖世,但是没有枉杀过任何人。靳之林不打算把曹武直置于死地,靳之林只是想解除曹武直的武装,谁料想明善师傅忍不住,一下子犯了佛家大忌。不过事情过后靳之林并没有埋怨明善,而是脱下衣衫把曹武直的人头包裹起来,以后对曹武直的家人有所交待。靳之林从曹武直身上搜出一把手枪,靳之林知道这手枪子弹有毒,撕下曹武直一片衣服,把手枪跟人头包裹在一起。

    疙瘩不走,疙瘩都想给靳之林下跪!靳老爷你把人扶上墙又抽掉梯子,你玩的这一手叫做锅底抽柴(釜底抽薪)!靳之林你挨槌子货我都想把你捏扁!

    可是疙瘩只能心里想,嘴里千万不敢说出来。疙瘩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靳老,肚子饿了,能不能管一顿饭?”

    靳之林笑笑,话也说得直接:“靳某有家难归,暂时在这里寄居,主家有难不可能置之不理,今年的大烟肯定挣钱,靳某只是不想参与而已。你们先干着,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问,资金周转不开靳某借给你们。”

    紧接着靳之林朝随从使了使眼色,随从拿出来两箱子瓶装酒,疙瘩一看眼睛亮了,那是两箱汾酒!

    那年月经常骑马的人马背上就带着褡裢。疙瘩走出门,从马背上解下褡裢,看邓银川邓铜川弟兄俩站在外边,疙瘩让弟兄俩把那两箱汾酒装进褡裢里,驮上马背,然后对弟兄俩说:“你俩不用着急,用得着的时候我会叫你们。”

    疙瘩也不吃饭了,面对靳之林抱拳:“对不起,耽误靳老下棋了,疙瘩给你省一顿饭。”

    疙瘩跟胡老二的管家回到郭宇村,卸下马背上的褡裢,取出一瓶酒交给管家,说:“你就自斟自饮,我走一趟凤栖。”

    疙瘩拿了几个杠子馍。拿了几根老葱,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马不停蹄直奔凤栖。走到凤栖东城门下看城门已关,疙瘩对着城墙上的士兵大叫:“接货!”然后将一把银元甩上城墙。守城的士兵隔着城墙的豁口一看,认得疙瘩,给疙瘩打开城门,疙瘩牵着马来到李明秋家。

    李明秋家已经关门,隔门缝看上屋的灯亮着,疙瘩擂门,大喊:“我是疙瘩!”

    李明秋给疙瘩开门。疙瘩进屋后四处乱瞅:“嫂子呢?”

    李明秋实话实说:“老泰山这俩天病情不好,你嫂子在那边伺候岳父。”

    疙瘩看炕上有炕桌,炕桌上有笔墨纸砚,原来李明秋正在习字。心想靳之林下棋李明秋习字,自己那一天干不动了做什么好?对了,像姜子牙那样在黄河边钓鱼,钓一只王八也行。

    李明秋问疙瘩:“吃饭了没有?”

    疙瘩爆起了粗口:“吃个槌子!胡老二今年不上来,派来个管家,听说病了,可能快死了。去找靳之林,老家伙说他前两天差点遭曹武直暗杀,今年不干了。”

    疙瘩一边说一边把炕桌上的砚台举过头顶:“明秋兄我就靠你了,你挨槌子货要说不干,我就用这砚台把我的脑袋砸扁!”

第1038章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就磨光了棱角。李明秋年轻时争胜好强,常常为一点小事跟人家翻脸。可是现在,李明秋蜕变得豁达、随意,对任何事都能想得开。

    看见疙瘩把砚台举过头顶,说出的话无理而蛮横,李明秋吭哧一声笑了:“疙瘩,你把自己的脑袋砸一下,让我看看。”

    疙瘩把砚台从头顶取下,为自己刚才耍无赖而自嘲:“疙瘩的脑袋没有老兄的砚台值钱。明秋哥,今年的大烟收购就靠你了。你这几年挣的钱十辈子都花不完,但是疙瘩不可能不收大烟。全县的烟农眼巴巴地瞅着疙瘩,疙瘩手下还有几十个弟兄,他们已经早都来到疙瘩家住着,疙瘩现在养活着几十个门客。”

    其实李明秋比疙瘩消息灵通,李明秋早都知道胡老二生病。李明秋对那个曹武直没有好感,对于曹武直之死李明秋感觉解气。李明秋正想告诉疙瘩,他今年确实没有时间帮助疙瘩收购大烟。胡宗南司令已经从六月开始给李明秋捎话,要李明秋无论如何到长安来一下。在胡司令的心里李怀仁比刘莉莉重要,李怀仁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为胡司令增光不少。胡司令一直想调和李怀仁跟刘莉莉之间的矛盾,从六月开始李怀仁已经跟刘莉莉分居。

    刘子房军长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在女儿的婚姻问题上却显得无能为力。胡司令还要袒护刘军长,因为刘军长是胡司令一手提拔的少壮派将领之一,刘军长这面大旗不能倒,刘军长的功劳就是胡司令的功劳。胡司令跟蒋委员长同乡,蒋委员长评价胡司令:寿山虽无能、但可靠。

    胡司令深深感觉到,刘莉莉和李怀仁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对西北军都会造成一定的影响。胡司令虽然跟李明秋交往甚少,但是了解李明秋这个人,胡司令想让李明秋来长安做儿子李怀仁的工作,这件事适可而止,对于高官们来说,婚姻是一种政治。

    可是李明秋一直想了几个月,李明秋的思想也经历了几次反复,李明秋最初不支持儿子跟刘莉莉离婚,男女之间那种偷鸡摸狗之事并不稀罕。可是经历了刘子房为外孙(谬称儿子)过满月的风波,李明秋改变了初衷。虽然李明秋同情刘子房,但是李明秋主要从自己考虑,李明秋三个儿子(包括蜇驴蜂怀里的李怀章)只有一个孙子,儿子跟儿子媳妇关系不和,影响李明秋家里的香火传承。

    可是这一次李明秋必须南下长安。不为儿子的事,只为胡老二生病。据听说胡老二得了那种隔食症(吃不下饭,可能是食道癌。中医叫做隔食),已经好几次通过刘子房军长传话,胡老二说他有要事对李明秋交待。

    虽然胡老二跟李明秋在大烟调拨问题上闹过那么一次风波,但是总体来说两个人的关系还可以,特别是那一年李明秋南下长安,胡老二亲自送给李明秋和郭麻子每人一套住房。郭麻子后来一蹶不振,胡老二就将送给郭麻子的住房收回。可是胡老二送给李明秋的住房二儿子李怀信和媳妇屈秀琴一直住在里边,为此事胡老二还让管家写了一纸契约(相当于房产证),意思是送与李明秋永久为业。

    李明秋本来想拒绝疙瘩的邀请,他今年冬天确实诸事缠身,老岳父的病情也不稳定,总不能让满香一个人呆在家里。可是李明秋看见疙瘩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家里冰锅冷灶,李明秋每天在岳父家里吃饭,这阵子饭馆已经打烊,李明秋招呼疙瘩喝酒必须叫开饭馆的门。

    李明秋让疙瘩稍等,然后提上饭阖出门。李明秋走后疙瘩闲得无聊,也就拿起笔来在麻纸上乱抹,那种捉笔的姿势相当笨拙,画了一个黑墨疙瘩长四条腿,看起来像个王八。

    李明秋用饭阖提回来几样菜,特意又打开一瓶茅台。弟兄俩对饮,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李明秋说,他必须南下长安,胡老二病情不太好。李明秋让疙瘩先开秤收购,如果资金腾挪不开李明秋可以借给疙瘩一些钱。过两天叔叔病情稍微稳定一些李明秋就打算动身前往长安,回来时如果有功夫李明秋一定给疙瘩帮忙。

    疙瘩听得明白,说来说去李明秋今年也不打算干了。这一次疙瘩再没有耍赖,而是俩个人默默地把一瓶子酒喝干。喝干了倒头就睡,第二天早晨疙瘩看李明秋还没有睡醒,就偷偷地牵着马,给守城的士兵塞了一块银元,士兵为疙瘩打开城门,疙瘩翻身上马,直奔瓦沟镇。

    却说那李明秋一觉醒来,看疙瘩已经不辞而别,心里也不太在意。考虑到南下长安不去不行,早去早回。于是决定还是找亲家刘军长借车,不是巴结,而是考虑到这层关系不能搞得太僵。

    刘子房军长已经知道李明秋南下长安去干啥,对李明秋非常热情。可是李明秋总感觉针扎般难受,俩亲家所有的动作都有点虚假而夸张。

    李明秋也想不到,他一个老农民在长安城里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胡司令的卫兵亲自在安远门等待李明秋的到来。李明秋被几辆摩托一路护送到胡司令的官邸,胡司令亲自在官邸门前迎接,并且通知来了李明秋的两个儿子两个媳妇,二妻弟屈志安也带着媳妇来了,胡司令的苦心可想而知。

    胡司令就在官邸为李明秋一家设宴,李明秋跟胡司令坐在一起,突然想到了他的发妻,可惜岳父一直卧床不起,李明秋早都打算带满香来长安转转。

    宴席的奢华就不用赘述,在胡司令当面李明秋当然劝说怀仁跟刘莉莉重归于好,李明秋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唱几句高调还是可以,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我们这个民族再不受侵略者蹂躏,应该抛弃个人恩怨,志同道合,团结在胡司令周围,确保国家长治久安。

    虽然是些大话,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但是胡司令听得高兴,关羽老爷都爱戴高帽子,好话谁不爱听?

    第二天李明秋就去探望胡老二,胡老二住在长安医院一间装饰考究的病房里。人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还可以。

    两个人在落地式玻璃旁边的藤椅上就坐,侍从进来给李明秋倒了一杯茶水,胡老二说话有点困难,但是头脑还是清醒。胡老二说:“你喝吧,我已经几天无法进食。这一次约你来长安,主要是安排文慧以后的生活问题。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我不过是比别人早走几天,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文慧。我死后文慧肯定无法在长安居住,这一次你回凤栖时我想让你把文慧带走。”

    胡老二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我死后不要让文慧前来吊唁,那些儿子们不安好心,听说还准备让文慧陪葬。我这辈子作恶多端,临死时再不打算带一个活口!”

    李明秋突然看见,胡老二的眼睛里滚落了泪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明秋想安慰胡老二几句,确实找不出适当的话语,李明秋只是说:“你安排的事,我不会走样。”

    胡老二显得有些抱歉:“对不起,不能陪你吃一顿饭。文慧所有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我派了个管家上去收烟,我让管账先生给你开一张支票,你拿上支票可以到凤栖银行提现,这些现金作为今年收烟的本钱,挣得利润连同本金全部交给文慧本人,作为文慧下半辈子的生活费用。”

    李明秋看窗外的秋菊开的正艳,恍惚中两人来到仙界,人活百岁总有一死,做过的往事不可以更改,最起码需要忏悔。也许恶人临死时良心才有发现,李明秋突然感觉到胡老二是一面镜子,李明秋从胡老二的眼神里看到了丑恶的自己。

    几天后五辆嘎斯车拉着文慧的所有行囊,胡老二一直把文慧和李明秋送出安远门外。文慧跪在大路中间给胡老二磕头道别,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谁也没有听清。

第1039章

疙瘩从李明秋家里不辞而别,路上走得心急,不到中午时分就赶到瓦沟镇。

    不过疙瘩没有在张有贵家门前下马,而是直接来到张狗儿家里。

    狗儿娘正在擀面,猛然间看见疙瘩进来,心里确实吃惊,还以为疙瘩发觉了蔺生根藏匿大烟。

    受苦人有受苦人的哲学,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在疙瘩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之前狗儿娘绝对不会认账。即使抓住真凭实据也不会认账,刀架到脖子上都要说,那是别人栽赃!老百姓的小命不值钱,但是谁都不怕!

    疙瘩不知道把狗儿娘叫啥,两个人年纪相当。疙瘩叫了一句“嫂子”,立马就感觉不妥。疙瘩是张有贵的女婿,张有贵又是狗儿娘的女婿,按照辈分推算疙瘩应当把狗儿娘叫奶奶才对。不过疙瘩不会那样叫,世上许多事难得糊涂。疙瘩听见狗儿娘答应了一声:“哎——”

    疙瘩立马说:“嫂子,早晨在凤栖没有吃饭,这阵子肚皮贴着脊梁骨,能不能把你擀的面给我先下一碗?疙瘩找狗儿有些事商量。”

    狗儿娘看疙瘩没有恶意,多少有点放心。狗儿娘正给割烟的雇工做饭。狗儿娘说:“屋子里太热,你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院子里吃饭凉快。”

    疙瘩走到水瓮前,端起水瓢灌了一肚子凉水,然后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等着吃饭,正好张有贵迈着鸭步进来。

    已经到了深秋,张有贵穿一身浅蓝色的府绸衫裤,驴死了架子不倒,手里拿一把芭蕉扇,仍然不失土豪的气派。

    张有贵猛然看见疙瘩也有些吃惊,这疙瘩到瓦沟镇不找岳父张有贵来这里干啥?

    翁婿俩本身就有点芥蒂,不过相互间并不说破。疙瘩收购大烟不可能越过张有贵,不管怎么说疙瘩怀里搂着张有贵的女儿。疙瘩看张有贵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主动搭讪:“我看张狗儿这娃不错,今年想雇用狗儿给我跑腿。”

    张有贵也不傻,知道疙瘩想给张有贵加楔,不过在岳母的面前张有贵不可能说张狗儿的坏话。张有贵索性来个顺水推舟:“狗儿那娃还小,还要疙瘩多多指点。”

    说话间狗儿娘已经把捞面条端了上来,农村人的院子里家家都有石桌石凳,狗儿娘用一只木盘子把油泼辣子、食盐、醋、还有韭菜和野小蒜一起端来放到石桌上,张有贵看着眼馋,说:“婶子,给我也盛一碗。”

    两个人正吃饭间张狗儿回来,割烟的人中午一般不回家,张狗儿今年就雇用了二十多个人割烟,由于蔺生根得到了米六一的指点,割烟的速度很快,张狗儿也不知道自己种了多少亩大烟,反正二十个人割不过来。张狗儿主要是回家拿饭,看见疙瘩在自家院子内坐着,知道自己五百元钱的捐款起了作用。张狗儿等待的就是这种效果,张狗儿做梦都想挤进上流社会。现在机会终于等来了,张狗儿心里暗喜。

    不过十六岁的张狗儿显得老练,张狗儿见了疙瘩叫哥,这辈分显得有点乱,不过疙瘩也乐意答应。张狗儿心里明白嘴上装糊涂:“疙瘩哥,今年收购大烟能不能把狗儿雇上?”

    疙瘩已经把饭吃完,用手抹了一下嘴巴,对狗儿说:“抽空你到郭宇村来一下,我今年想雇用你给我帮忙。”

    紧接着疙瘩就要走,张有贵感觉事情不妙,疙瘩是不是今年不想再让张有贵收购大烟?张有贵不再显得矜持,疙瘩拉着马在前边走,张有贵一直把疙瘩送到三岔路口。疙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让你张有贵再骚轻!

    来到三岔路口疙瘩停下,对张有贵说了实情:“胡老二今年病了,听说病得不轻,派了个管家上来。靳之林前几天差点让人暗杀,老家伙对收购大烟没有兴趣。我去凤栖城找李明秋,李明秋今秋也诸事缠身。但是疙瘩不能不收大烟,疙瘩家里现在就住着几十名弟兄。大家都想跟上疙瘩分钱,疙瘩心里有点窝火,今年的煎饼难摊。”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有贵只能安慰疙瘩:“去年还不是大烟调拨不出去,最后挣了大钱?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咱先把摊子支起来,再慢慢想办法。”

    这几句话说得还有点道理。疙瘩嘱咐张有贵:“你回去就做准备,我还要去一下狮泉镇,估计姜秉公收购大烟的资金能够支应一段时间,可是疙瘩知道你没有钱。”

    收购大烟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几年有了纸币,可是大多数烟农喜欢要银元,四年前一元纸币换一块银元,现如今一块银元换两元纸币。张有贵不能打肿脸装胖子,张有贵家里的资金根本支应不下三天。

    张有贵说:“现在开秤都可以,关键问题是资金到位。”

    疙瘩翻身上马。临走时撂下一句话:“活人不会叫尿憋死。”

    疙瘩一直在狮泉镇住了六七天,疙瘩听说白水、甚至渭南都有人来狮泉镇打探大烟收购的价钱。关中平原的大烟一般都销往长安,可是去年到现在长安的大烟价格一直低迷,原因是西北地区的大烟没有销路。疙瘩不可能对姜秉公隐瞒,虽然靳之林和李明秋都答应借钱,但是收购大烟需要资金量特别大,总不能全部依靠人家。

    姜秉公安慰疙瘩,还是那句老话,车到山前必有路。疙瘩心里也没底,就一直在姜秉公家里住下去。直到有一天姜秉公开始赶疙瘩回家:“不管怎么样你今年就是我们的当家掌柜,无论如何心里都不能垮,疙瘩,听哥一句话,脸皮厚些,就找靳之林借钱,胡老二既然打发管家上来,不可能不带钱,把两个老家伙先陷进泥潭,硬逼迫着他们为咱们拉套。人有时候不耍赖不行。回家去吧,老兄不是管不起饭,而是现在时间比金子还贵。”

    疙瘩带着安远和林丑牛,一行三人骑着马没精打采往回走,回到郭宇村疙瘩傻眼,看场院内一摆溜停着五辆嘎斯车,当年卡车拉两吨半货,老百姓都感到有点不可思议,牛车最多能拉一千斤。山下炮团有炮车,前几年胡老二曾经用嘎斯车运过外省的大烟,可是郭宇村一次来五辆嘎斯车还的确少见。

    疙瘩回到自己家门口,看家门口停着两辆宾利,疙瘩也认识胡老二的汽车,莫不是胡老二上来了?

    疙瘩急急忙忙进入客厅,看客厅内有胡老二的管家、还有李明秋、还有几个汽车司机,就是不见胡老二,也许胡老二去看望蜇驴蜂。只要车上来人肯定上来,胡老二上来就等于给疙瘩吃了定心丸。

    李明秋把疙瘩叫出屋子,说:“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疙瘩把李明秋带到后院,李明秋心情沉重地告诉疙瘩:“胡老二上不来了,胡老二可能活不过今冬。胡老二让我把文慧带回来,场院内停的五辆嘎斯车全是胡老二送给文慧的生活用品和贵重家具。”

    疙瘩脑袋嗡一下胀大,今年四月胡老二从郭宇村走时还谈笑风生,这人怎么这样脆弱,说不行就不行了?

    疙瘩说:“咱们这些人一辈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可是咱们最懂得人情冷暖,最讲义气。我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今年才不到七岁,八年前东渡黄河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叫菊花,后来做了我的媳妇,就是菊花用一种叫做贤麻草的中药治好了我的男人病。有一段时间疙瘩破罐子破摔,让菊花感觉伤心,回了河东。”

    这些事实李明秋清楚,不知道疙瘩旧事重提有什么用意?不过李明秋不会插嘴,坚持让疙瘩把话说完。

    疙瘩继续说:“不管别人怎样看待胡老二,胡老二对疙瘩不错。疙瘩不能见死不救。菊花他爹就是黄河岸边的老郎中,肯定知道许多偏方验方,可惜老人已死。我想去河东找菊花,从菊花那里讨得救治胡老二的灵丹妙药。哪怕胡老二多活一天,疙瘩也算尽心。”

    注入李明秋心田的,不光是震撼。这才是人、这才叫做朋友!听说胡老二生病以后,胡司令连一次都没有探望过,仅打发副官去过两回。可是胡老二是否知道,在中国黄河岸边一个偏远的山村,土匪头目疙瘩为了救活胡老二,竟然心甘情愿地去冒险访仙问医,尽到一个朋友的赤诚之心?!

    李明秋听见自己说:“疙瘩,我支持你,你去吧,收购大烟的事,误不了。”

第1040章

紧接着李明秋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支票。对疙瘩说:“你要去河东访医寻药明秋并不阻拦,但是最好带一个伙伴。另外,临走之前家里的事情也必须安排好。张凤(蜇驴蜂)家里我再不好意思去了,麻烦你把青头叫一下。胡老二临走时让管账先生给文慧开了一张支票,我要当着疙瘩贤弟的面把这张支票交给青头。李明秋不替别人当掌柜。”

    疙瘩把那张支票要过来,看上边有七八个零,问李明秋:“这究竟是多少?”

    李明秋回答了一个数字,把疙瘩说得瞪眼。看来这银钱再多买不来人的生命,阎王爷可不管你有多少钱!该死时照样让你去死,皇帝老儿有时活不过一个乞丐,黄泉路上无尊卑,人命比什么都值钱!

    疙瘩来到青头家,看蜇驴蜂跟文慧抱在一起,母女俩哭得凄惶。青头低垂着脑袋坐在炕上,可能正在感受人生百味,道不尽辛酸苦辣。

    疙瘩出门站在院子内,心里头也有诸多感受,却也理不出头绪。也许青头还不知道,他如今是凤栖县的首富!也许胡老二刻意弥补,也许胡老二在用金钱赎回自己对文慧犯下的罪恶,赎回文慧丢失的青春岁月,除过五卡车财物不算,肯定还有诸多价值不菲的金银首饰,光现金胡老二就赠送了文慧一千万!

    一千万纸币虽然贬值,却也能换回五百万银元,一千万纸币在凤栖收购大烟用不完!前两天疙瘩还为收购大烟的资金发愁,这一下一了百了,看样子疙瘩的鸿运还在!

    青头可能看见疙瘩在门口探了一下头,下了炕来到院子里,果然看疙瘩在院子站着。疙瘩朝青头招手,青头跟着疙瘩来到他家后院,李明秋掏出支票交给青头。

    青头识字,青头当年在瓦沟镇念过私塾。可是青头只把那支票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还给李明秋。青头说,说得非常客观:“我知道,一千万是个不小的数目,这是女儿文慧的卖身钱。这钱我不稀罕,钱再多无用,我拿着这支票心里滴血。”

    疙瘩由不得骂人:“老邻家、老兄,你看你那逑势相!覆水难收,破镜难圆!心里再难受脊梁骨都不能断!你不要拿过来,先让疙瘩收购大烟,挣了钱有你的利润分成,赔了钱疙瘩给你把三进院子腾出来,疙瘩背着老娘带着妻儿去要饭!”

    李明秋接着补充:“大烟生意根本就不可能赔钱。青头你尽管放心,我们借用你的资金最后要给你一个交待。李明秋也拿自己的全部资产作保,这些人绝对不会耍赖。”

    青头听得心不在焉,那么多的钱一点也引不起青头的兴趣,青头说:“你们爱咋地就咋地,我不稀罕。”说完转身就要走开。

    疙瘩一把将青头拉住,耍赖:“你写个字据,就说这钱你不要了,疙瘩立刻拿来分给弟兄。”

    青头多了一个心眼:“钱是文慧的,咱管不着。”

    青头甩开疙瘩走了。李明秋和疙瘩相视一笑,意识到八年炼狱已经把青头心里磨秃,天上掉下来这么大的馅饼青头竟然感觉不来高兴,这人那!百人百姓(一百人一百种性格)。

    疙瘩对李明秋说:“明秋兄,这支票你先拿上,用多少取多少。咱们最后跟青头算账。”

    李明秋说:“胡老二还派上来一个管家,明秋取钱时把管家带上。胡老二还给管家写了一封信,信没有封口,明秋看过,信里边对管家有明确的交待。胡老二也算对文慧关心到底,既担心咱们捉弄文慧,又担心管家欺骗文慧,管家对咱们起制约作用,咱们反过来又监督管家。鬼子们快完蛋了,今年大烟生意做结束后,明年无论如何再不能做大烟生意,以后无论谁掌权,都不会允许大烟泛滥。”

    疙瘩点头,看样子神情凝重。紧接着开宴,疙瘩派人去请郭全发、谷椽和青头,其他两人都来了,青头不肯来,说他头痛。

    可是张凤竟然来了,并且毫不顾忌地跟李明秋坐在一起。席间,张凤举杯给李明秋敬酒,口称姑父:“姑父,侄女敬你一杯,感谢你一路劳顿,把文慧带回郭宇村。我跟文慧商议,胡老二送给文慧的资金可以收购大烟,但是每次取钱青头必须在当面。”

    这正合李明秋的心意,李明秋最害怕别人说他作梗,李明秋马上表示赞成。吃完饭管家也开始收拾行李,管家说,他感觉他继续呆在这里已经失去了作用。胡老二的小车司机也乘坐大车回长安。司机说,胡老二交待,这辆小车送给疙瘩。

    宾利车是当年世界名车,胡老二为了做大烟生意送给刘子房军长一辆宾利车,据说国军的高级将领坐宾利车的不多。看来胡老二没有看错人,胡老二可能还不知道文慧爹爹青头死里逃生回到郭宇村,也有可能胡老二有意让疙瘩照顾好文慧母女俩。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想当初胡老二为了积累财富机关算尽,什么样的生意都做,从来不考虑后果,到如今是非成败转头空,人之将亡,也许有所感悟?

    疙瘩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更加沉重。送走长安客人以后疙瘩让李明秋先在客厅休息,他自己带着保镖骑马上了卧龙岗山寨。

    深秋的山路上落满厚厚的红叶,看夕阳在山巅上跳跃了几下,很不甘心地掉进西山摔得粉碎,漫天的晚霞流光溢彩。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不幸而黯然失色,谁也无法改变命运,命运却可以捉弄人。靳之林好像知道疙瘩要来,在山寨的大厅点燃了两支蜡烛,外边天还不太黑,蜡烛在大厅里显不出亮色,靳之林盘腿端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像是为谁祈福。

    疙瘩翻身下马,走进大厅,靳之林并没有从蒲团上站起,只能看见嘴唇在动:“明天靳某打算去长安看望挚友胡老二,过两天儿子靳羽西来河西,你可以跟他商量大烟调拨事宜。”

    疙瘩说明来意,说他打算去河东寻药问医。

    岂料靳之林却说:“不用去了,胡老二得的是绝症,神仙无救。相信长安城里也有能人,胡老二肯定已经把各种办法用尽。靳某估计,去得早了也许还能见上一面,去得迟了只能赶上送灵。”

    疙瘩轻易不会哭,男人的眼泪金贵。可是此刻,疙瘩心里潮潮的,眼圈有点发红:“你说,这绳子为什么总是从细处断?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说走就走?”

    靳之林却显得豁达:“佛说,当觑透人间冷暖事、能以廓然无圣。这就是命。有什么话需要对胡老二说?这种时候胡老二最需要安慰。”

    前边的话,疙瘩没有听懂,后边的话,疙瘩听得清楚。疙瘩想对靳之林说,我跟你同去。可是疙瘩还不死心,疙瘩想去一趟河东。收购大烟是个逑事!人死了,要钱何用?疙瘩说:“你告诉胡兄,让他再撑几天,这个世界上就不相信没有治好隔食症的灵丹妙药!”

    靳之林苦笑:“人各有志,不能勉强。靳某考虑一下,河东是靳某的故乡,靳某必须保证疙瘩平安返回。”

    疙瘩计划第二天就去河东。人有时也很痴迷,想起来干啥事就一定要干到底,既然菊花能让疙瘩重振雄风,菊花肯定还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说不定菊花能治好胡老二的病。

    可是疙瘩还没有起来就听见有人敲门,疙瘩一手提着裤子一边前去开门,大门打开一看,门口竟然站着疙瘩的女婿!明善和尚受靳之林委派,前往河东保护疙瘩的安全。

    两个人渡河来到贤麻镇,早有八路军游击队在贤麻镇接应。原来游击队得到了王世勇发来的电报,要游击队负责协助疙瘩寻找一个叫做菊花的女人。

    RB鬼子早已经龟缩在铁路沿线和几个大的城市,疙瘩在河东还是比较顺利。可是几天后八路军游击队交给疙瘩十几副中草药,并且对疙瘩表示歉意:“菊花说她不想见你。”

    疙瘩未免有些遗憾。不过这不要紧,只要胡老二服了这些药后病情能有所好转,疙瘩就算达到了目的。

    疙瘩不再停留,跟明善和尚一起返回郭宇村,只见一绺白蟠在村口的歪脖树上飘摇,张凤带着文慧,遥祭亡魂。

第1041章

如果不是女儿郭文秀唾了老爹爹郭全发一脸,结局也有可能向另外一方面发展。年翠英虽然没有想好最终究竟跟谁在一起生活,但是进入四合院的刹那,心灵的天枰已经朝郭全发倾斜。四十多岁的女人早已经不在意那种卿卿我我的情感交融,年翠英考虑最多的是现实,她跟郭全发有五个子女,五个子女牵挂着年翠英的心。而年翠英跟崔秀章只有崔健一个儿子,年翠英可以把叫驴子酒馆让与崔秀章经营,还可以过一段时间到凤栖去看望崔健,这样一来苦了崔秀章,不过关系不大,如果崔秀章愿意,凤栖城的石头台阶上每天晚上都睡满无家可归的要饭吃男女,找一个操持家务的女人应该不成问题。

    事情往往就那么蹊跷,想不到郭全发这么迫不及待,回家不到两个月就为他找了一个女人,而且看起来那个女人年轻漂亮,让年翠英的心里一下子崩溃!年翠英没有片刻停留,带着一双儿女转过身就走。

    那一刻郭全发几乎是本能地想到首先把年翠英拦住,可是郭全发出门时被板兰根用双手拽住,紧接着郭文秀返回屋子,给郭全发唾了一脸。

    郭全发一下子泄气,坐到院子里的石头台阶上半天回不过神。心想年翠英唾他一脸倒还罢了,终究是多少年的夫妻。男子汉最不能忍受的是儿女们的反叛。遥想当年爷爷郭子仪还不是跟爹爹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争执,郭子仪一气之下愤而出走。郭全发要是追赶年翠英完全能够追赶得上,郭全发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老邻居蜇驴蜂和洋芋闻讯赶出屋子,已经把年翠英挡在歪脖子树下,邻居们再三解释,说得年翠英都有些心动。年翠英在歪脖树下等待,等待郭全发出来接他们母子三人回家。可是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郭全发出来,年翠英心灰意冷。猛然间抬头看见崔秀章站在不远处等她,年翠英谢绝了邻居们的劝阻,跟两个最小的儿女拉着骡子,义无反顾地跟着崔秀章返回凤栖县城。

    郭全发根本没有听清楚板兰根究竟说了些什么,那个可怜的小媳妇劝郭全发想开些,不要太往心里去。紧接着为郭全发下面,把面调好端在院子里的石桌上,郭全发勉强吃了一碗。紧接着板兰根洗锅刷碗,给孩子喂奶。而郭全发则蹲在大门外,把年翠英倒在大门外的银元一个个捡起来。

    村子里静悄悄,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割烟,郭全发当然还不清楚这些银元的来历,郭全发只是隐隐约约听说二妻弟年贵元遇害。郭全发感觉完全不由自主,像一条老牛那样鼻子上钻一个眼,栓一条绳子,让人家牵着鼻子走。

    郭全发把那些银元用簸箕端回来,倒进一个闲置的大缸内,看小媳妇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炕上的被褥已经铺好,那个小男孩睡着了,被板兰根挪到炕角,太阳还没有落山,女人已经准备睡觉。

    郭全发又一次被推到生活的十字路口。面前的媳妇对于郭全发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即使五个子女全部跟郭全发翻脸,郭全发也有机会另外过成一家人!四十岁的男人一枝花,疙瘩还不是耍了个十六岁的女子娃!事实上这不是郭全发的错,郭全发完全有机会给孩子们解释,是你们的妈妈先走了一步。假如不是年翠英嫁人,郭全发就不会给他另外找一个女人。

    郭全发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停地抽烟,看小媳妇把大门关上,已经把尿盆提进上房,看来板兰根把这里当成她的家……女人,也真可怜,需要依附男人才能存活。

    天气渐渐地暗了,郭宇村的上空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霭,郭全发突然感觉这座村子很陌生,陌生得他都不敢相认!没有迎亲的爆仗、没有红烛流泪,今生今世,郭全发将跟另外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屋子的门虚掩,大门已经关闭,郭全发只要站起来,走进屋子,那种男女之间的事情不需要启迪。其实,应该把世事看开些,人不要太苦了自己。

    屋子里的板兰根已经把自己剥光,睡在炕上静静地等待。女人需要有个家,需要睡在男人的怀里,需要男人的大手抚摸自己,还需要男人套上犁铧不停地耕耘。板兰根在等待,只要男人住进她的巢穴,今生今世心里就不再空虚。

    可是板兰根听见大门吱地响了一下,隔着窗子看,看见了郭全发走出院子的背影。心想那郭全发肯定还回来,郭全发并没有拒绝板兰根的请求。

    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郭全发终于痛下决心,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再不能黏糊!对于炕上的那一点破事郭全发不是不想,而是要求不太迫切,终究经过了八年炼狱,人的各方面都有些退化,郭全发需要调整心态,郭全发再不能犯爹爹郭善人的错误,郭全发必须对他的五个儿女负责,郭全发必须挺起脊梁骨做人!

    深秋的山村,伞盖似的大树下显露出一幢幢低矮的茅屋,山里人天一黑就睡觉,村子里没有灯光。郭全发来到疙瘩家门前,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可是他没有推门进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疙瘩对郭全发可谓尽心尽责,而郭全发对疙瘩却有点难以言说的隔阂,总感觉疙瘩叫花子拾元宝有点财大气粗,说话做事总爱自以为是。

    可是今晚必须有一人作证,证明郭全发跟板兰根并没有那种关系,并没有干那种事情。女儿唾了一脸使得郭全发彻底灵醒,郭全发最害怕的还是儿女。

    郭全发又返回场院,站在场院思考,今晚到哪里投宿?板兰根已经睡下,郭全发不可能赶板兰根走。看隔壁青头家的篱笆墙院子有一个豁口,于是通过豁口进入青头家院子,茅屋内灯还亮着,山里人睡觉热天关大门不关屋子门,郭全发几乎想都没想,推门进入青头家屋子。看青头和蜇驴蜂已经睡下,两个大活人睡一个被窝,不过并没有干那种事情,青头睡在被窝里抽烟,蜇驴蜂从身后把青头搂住。

    郭全发突然闯进屋子使得俩口子大吃一惊,不过郭全发随即笑了,跟青头开玩笑:“不怕,全发不是来抢你的老婆,全发今晚没有地方睡觉,特意到你家来借宿。”

    青头三下两下穿起衣服,也把蜇驴蜂赶起来,对自己的老婆说:“你给咱拾掇两个菜,我跟全发喝几口。”

    大家都是老邻居,说话也无所顾忌,蜇驴蜂一边做菜一边问全发:“听说疙瘩打发板兰根来给你做媳妇,咋啦?是不是还不中意?还想像疙瘩那样,再耍一个女子娃!”

    在老邻居面前,郭全发也不怕丢人:“今天中午年翠英回家,闹了一点误会。年翠英打我几下我都愿意,想不通女儿郭文秀唾了我一脸,五个儿女十只眼睛,咱谁都不怕就怕儿女,哪头轻哪头重咱能掂量得来,那一天咱们的孩子全部回家还要你俩给我作证,郭全发跟板兰根根本没有那种事情。”

    两个老邻居一直喝了一夜酒,天亮时蜇驴蜂出屋来到院子,听见隔壁院子那边大门响了一下,看见板兰根抱着孩子悄然离去,一边走一边擦眼泪。

第1042章

等待中的时光过得最慢,板兰根一直在郭全发家等了一夜。天亮时板兰根终于明白,郭全发根本不会收留板兰根!

    人生最伤心的事,莫过于求爱时被异性拒绝。不过板兰根经受的打击也不是第一次,板兰根的一生毁在亲哥哥的手里,这阵子怨恨也不起任何作用,板兰根相信这就是命运。

    深秋的早晨,小路上飘落的树叶被霜露打湿,板兰根踩着树叶回家,止不住的眼泪模糊了双眼。看样子疙瘩事先就根本没有跟郭全发商量,贸然打发板兰根去郭全发家趟浑水,主动送上门却让人家冷冷地拒绝,女人难道就这么贱?!

    那一刻板兰根想自杀!自杀是唯一的解脱。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板兰根的心冷到冰点。

    可是,怀里襁褓中的孩子交给谁抚养?板兰根想到三官庙,想到三官庙的刘媒婆,甚至想到自己的亲弟弟板匠以及跟亲哥哥板胡在一起生的儿子憨面子。即使怀里的孩子也不知道亲爹是谁。板兰根不是那种放荡不羁的女人,可是板兰根却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每一次打击都出于被动,每一次打击对于板兰根来说都非常致命。

    板兰根已经来到自己家门口,却不想进屋,自己那个家孤独而冰冷。板兰根想去三官庙,找个借口把孩子交给刘媒婆,然后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结自己。这种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那一次板兰根想跳下断崖,被公爹漏斗子从身后抱住……人的歹念往往产生于瞬间,板兰根离家出走回来后才知道,漏斗子死得并不光彩。

    板兰根没有多少想法,板兰根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女人、好妈妈,板兰根一次次梦碎,原因并不在于板兰根本人,完全是命运捉弄,那一次板胡主要是奔着板脑的媳妇文秀来的,想不到被板胡压到身下的竟然是亲妹妹板兰根!板胡没有收敛,没有感到羞愧,而是将错就错、一错到底,毁掉了妹妹毁掉了自己。

    板兰根站在自家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刚转过身的瞬间,听见自家屋门开了,小弟弟板匠走出屋子站在院子内,喊道:“姐姐,你夜黑地里(昨晚上)去哪里了?我们俩个等了你一夜。”

    板兰根擦干眼泪,推开虚掩的柴门,看屋子内又走出来一个高个子小伙。

    那小伙板兰根认得,是刘媒婆为她收养的陕北儿子,叫什么米嘟。板兰根在三官庙里见过米嘟,那一阵子刘媒婆非常兴奋,亲自告诉板兰根,刘媒婆打算让春花嫁给米嘟,那神色明显带着炫耀,看样子刘媒婆对米嘟这个干儿子加女婿非常满意。

    板兰根只看了米嘟一眼,立刻把眼睛移到别处。板兰根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板兰根感觉自己配不上那个男人。以后大约两个月时间,板兰根很少去三官庙,板兰根每天忙于割烟,用苦吃累做来填补心灵的空虚。

    以后板兰根听说米嘟不愿意,米嘟最多二十岁,春花已经过了三十岁的门槛。男大十岁关系不大,女大十岁就有点不太合理。春花也埋怨妈妈:“以后再不要做这些让人尴尬的事情!”

    可是板兰根也不敢去想,板兰根已经成为三个孩子的妈妈,并且这三个孩子有三个爹爹。而那米嘟还是个没有沾过女人的童男(至少板兰根这样认为)。板兰根感觉到自己很污浊,不般配。

    米嘟站在板兰根的院子里,身上罩满朝阳的金辉。板兰根倚着柴门站着,感觉中有点眩晕,米嘟来干什么?是不是在嘲笑我的失意?

    板兰根都没有勇气问一声米嘟,还是弟弟板匠打破僵局,用一种稚嫩的童音告诉姐姐:“米嘟哥哥说,他看上你了。奶奶和爷爷(刘媒婆和米六一)原先不同意。这阵子愿意了,让我带着米嘟哥哥来看你,我俩夜黑地里就来了,一直等了你一晚上。”

    板兰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不是在梦中。看那太阳绽开笑靥,讥笑板兰根的失态。一群鸟雀子飞过,洒下一串歌声。板兰根心里潮潮地,有点忍不住想哭。有时人的眼泪不全为悲伤而流。板兰根把孩子交给弟弟抱着,脸上的笑容显得苦涩,她还是没有勇气看米嘟一眼,而是低下头问道:“你俩饿了吧?我给咱烙煎饼。”

    聪明的男人一眼看出,板兰根满心愿意。板兰根虽然也有孩子,但是板兰根比春花年轻。放过鸽子的小伙子别无选择,那个叫做雅子的女人已经死心塌地地做了张狗儿的媳妇,再也不会回到米嘟的身边,米嘟是一粒被风吹来的种籽,必须在郭宇村的土地上扎根,必须为自己垒窝,郭宇村可以让米嘟选择的女人不多,米嘟走进了板兰根的茅屋。

    女人在屋子里做饭,男人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板匠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板兰根第一次感觉到,这幢茅屋充满生气。

    饭刚做好,刘媒婆就来了,媒婆的嘴,说倒江山说破社稷,说得两个年轻人脸上泛起了红晕。吃完饭刘媒婆主动抱着孩子带着板匠走了,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板兰根和米嘟。

    太阳艳艳地照着,正是割烟的好时机。搁往日谁也舍不得耽误功夫,割一天烟最少收入一袋子洋面。可是两个年轻人却把大门关闭,享受两个人的时光。

    终于,板兰根忍不住,问了米嘟一句:“你究竟看上我的什么?”

    米嘟说,说得也是实情:“郭宇村就只有春花和你两个女人没有男人,我只能选你。”

    这种回答有点勉强,板兰根还是激动。这证明自己比大姐姐春花有魅力。板兰根看了看水缸,水缸里的水已经不多,板兰根想把自己淘洗干净,最起码献给米嘟一个干净之身。板兰根对米嘟说:“你歇着,我去到老婆尿尿沟,挑一担水。”

    米嘟说,说得也很实在:“挑水是男人的事,我去。”

    米嘟说着就要挑起水桶朝外走。

    板兰根说:“你等等,我跟你同去。”

    米嘟挑着水桶在前边走。板兰根提一篮子脏衣服跟在后头,下了沟坡,看一股清泉从两块大石头的缝隙中间流出。老婆尿尿沟静悄悄,一个人没有。虽然已经到了深秋,中午的阳光还有点炎热,村里人一般都在早晨担水,这阵子大家都忙于割烟。板兰根把脏衣服从篮子里掏出来,拿出一块洋碱(肥皂),对米嘟说:“这里没有人,中午人也不会来。我洗衣服,你把衣服脱光,洗洗身子,不用担心,村里人常在这里洗澡。”

    米嘟把衣服脱光,裸露着浑身的健肌,板兰根看一眼,有点魂不守舍。亿万年不断地繁衍进化,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情感演绎出无数悲欢离合。其实那是一种需求一种欲望,男人女人之间有一种巨大的磁场,谁也不必遮掩,那是一种互惠的行为,那是一种生理机能。

    米嘟光身子睡在草坪上,看板兰根在洗衣服,板兰根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在小溪两旁的草坪上,对米嘟说:“你先回家吧,我也想洗洗自己。”

    米嘟偏不走,米嘟说话有些调皮:“我都让你看我,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板兰根脸微红,慢慢地把衣服脱去。米嘟一下子看得傻眼,二十岁的女人身上罩着一层釉色,那种饱满和细腻对男人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米嘟并不是板兰根所想象的那样属于“童男”,米嘟早已经深蕴男女之间的秘密。米嘟把板兰根扑倒,压在草坪上,那种动作凶猛而激烈。恨不能把板兰根吃进肚里。

    板兰根闭着眼睛迎接着米嘟的撞击,心里默念着:但愿这是真的,不是梦里。

第1043章

凤栖人见惯了生离死别,把人的生生死死根本不会在意。长安城里死了个黑老大,尽管这个人物跟凤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凤栖人不会感到吃惊,更不会伤心。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听说胡老二的十几个子女起了内讧,把长安城闹腾的乌烟瘴气。胡老二尸骨未寒,几十年培植起来的势力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有些人虽然已经把铺盖卷好,但是念及几十年的主仆关系,还打算再送胡老二一程。有些人还不等胡老二咽气,早已经飞鸟投林,卷起几十年积攒的财富远走高飞。

    尽管胡老二生前写有遗嘱,把所有的资产给儿女们平均分配,但是儿女们仍然吵吵嚷嚷,几十年积攒的恩怨一股脑儿倾泻,几乎所有的子女都认为胡老二偏心。

    胡老二停灵七天,第八天入殓下葬。李明秋和疙瘩打算南下长安为胡老二送灵,被刘军长派人阻拦,两人随即来到刘军长的官邸,刘军长说话也很实在:“长安城里现在很乱,你俩下去并不安全。再说,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散,听说胡老二生前培植起来的势力已经散去大半,谁还在意你俩在胡老二灵堂前焚香叩拜?”

    李明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说不定刘军长掌握什么内部消息,他俩个南下长安有诸多不方便。两个人也不在刘军长官邸久留,告辞刘军长来到凤栖银行,打算把胡老二送给文慧的资金取出来一部分收购大烟。

    凤栖银行的职员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然后把支票还给李明秋,说话也很客气:“凤栖银行是一家小行,没有这么多的资金,你们要提款必须提前三天给我们打招呼,我们负责为你们调款。”

    李明秋也不在意,等几天就等几天。疙瘩急着要回去,李明秋老不正经,开起了疙瘩的玩笑:“这阵子回家干啥?是不是放心不下你那小媳妇?”

    疙瘩急赤白脸:“那倒是个槌子!几十个人在疙瘩家住着,疙瘩总不能白养活他们。马上快十月了,疙瘩要回家安排收购大烟。”

    李明秋还是不放疙瘩走:“没有钱你等于白忙活。等几天把钱拿上再回家。”

    两个人又等了几天,来到银行提款。银行的职员告诉两人:胡老二的所有财产已经被胡宗南司令查封。你们这张支票属于不属于查封的范围?我们还要进一步验证。

    李明秋和疙瘩顿时傻眼,卸磨杀驴之事古今都有,胡老二每一笔生意都要给胡司令分成,想不到胡司令竟然现吃现报,胡老二一死,立刻将胡老二的所有财产没收!

    胡老二的所有资产都来路不正,任何一条理由都能成立,把胡老二的资产充公根本惹不起任何争议。

    问题是,胡宗南司令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算了,世上事不宜深究。张良归山、免遭一死,韩信贪图荣华,到头来身首异处。君王维护的是他自己的利益,玩政治,最残酷!

    李明秋和疙瘩心凉了半截,看来刘子房军长不让他俩南下长安祭祀胡老二早有预谋,刘军长说不定已经提前知道胡宗南要对胡老二下手。

    李明秋和疙瘩还替靳之林担心。比起胡老二来,靳之林罪加一等,谁不知道靳之林是东洋鬼子培植起来的走狗?!如果靳之林再有什么闪失,今年的大烟收购彻底泡汤。

    两个人悻悻走出银行,看凤栖城一切如旧。这个世界无论发生什么灾难都引不起凤栖人的恐慌。

    尽管李明秋和刘子房军长在儿女的婚事上闹了一些尴尬,但是李明秋必须去找刘军长,一人犯罪户灭九族的时代已经过去,这一千万元现今属于文慧的私人资产,胡司令没有任何理由冻结。目前在凤栖能对胡司令施加影响的只有刘军长。

    疙瘩往日诙谐幽默盛气凌人的气派全无,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李明秋身后,走进刘军长的官邸看刘军长正接听电话。刘军长把电话交给李明秋,说:“你俩来得正好,胡司令要跟你俩通话。”

    容不得李明秋细想,李明秋接过电话接听,电话哪头的确是胡司令的声音。胡司令在电话里言简意赅:“明秋老前辈,今年西北地区的大烟经营还需要你来领衔。过几天凤栖来一位西欧客人,你们要认真接待。”

    胡司令容不得李明秋再说什么,就将电话挂断。看样子胡司令还保持着军人的风格,对下属只能下达命令,容不得下属申辩。李明秋放下电话,只能询问刘军长:“这西欧客人是不是来凤栖收购大烟?军队为什么不直接经营大烟?还有,听说胡老二的资产被查封,是不是还包括胡老二临死时给他的小妾文慧赠送的一千万元现金?”

    刘军长也显得特别有耐心,因为刘军长听胡司令说刘莉莉和李怀仁的婚姻出现了转机。在男女双方的婚姻问题上,女方往往显得弱势。刘军长最担心女儿的婚姻破裂,因为那样一来刘莉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归宿。而对李怀仁却损失不大,李怀仁完全有条件为他另外娶一房媳妇。

    刘军长解释:“西欧客人比东洋商贾来头更大;军队不宜直接出头露面经营违禁物资;胡老二的资产被查封是省政府的事,跟胡司令没有关系。至于胡老二那个小妾的一千万现金,据说属于被查封范围。不过刘某打算为你们去说情,尽量给那个女孩子留足生活费用。”

    疙瘩不由得暴跳如雷:“槌子!这几年胡老二经营大烟胡司令没有少分成!胡老二刚死胡宗南就将胡老二的资产查封,这叫卸磨杀驴!扳倒尻子齐数,胡宗南也不干净!”

    窗子上伸进来几条枪口,李明秋立刻脸色煞白:“亲家,你不能这样,疙瘩是个粗人,打死疙瘩会引起连锁反应。”

    疙瘩也没有料到刘军长会来这一手,虽然并不胆怯,可也有点束手无策。只听得刘军长严厉命令卫队:“把枪撤去!”

    窗子上的枪口撤下去了。刘军长解释:“这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并不是针对疙瘩。不过疙瘩刚才的话坚决不能再说,也不能外传。有句话叫做‘那一个坟堆里都有鬼’。大道理刘某就不说了,我想你俩心里明白。”

    紧接着刘军长朝保镖使眼色,保镖搬上来两箱子茅台酒,刘军长说话还是带着歉意:“刘某不请你们吃饭了,这两箱子酒就算刘某的一点心意。”

    李明秋还是不走,李明秋有些事还不明白:“亲家,既然胡司令让我领衔,收购大烟的资金从何而来?”

    刘军长还是显出了足够的耐心:“资金问题胡司令会做出安排,自然不要你们操心。”紧接着,刘军长命令司机把两个人和两箱子酒送回李明秋家里。

    疙瘩回到李明秋家里突然放声大哭:“这辈子招的最大的祸就是跟上挨槌子杨九娃当了土匪!胡老二临死时还落了个全尸,咱们以后的下场不会比胡老二好!明秋哥,你信不信?!”

    谁知李明秋一点也不为所动,反而讽刺疙瘩:“那你干脆拔根逑毛吊死!人活百岁总有一死,宁肯轰轰烈烈干一场,也不愿窝窝囊囊活一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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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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