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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海民     寡妇村txt下载     寡妇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44章

十月一是北方的寒食节,家家都要上坟,祭祀祖先。郭全发起了个大早,扛着镢锨,为郭家的祖先全陵(修整坟墓),凤栖习俗,每年只有清明节和寒食节两天时间可以全陵。这几年由于儿女们都不在家,老祖先的坟地部分塌陷,兔子做窝,杂草丛生,全陵也得费一些功夫。

    那是一处不大的山包,埋葬着移民部落几百名仙逝者,几乎家家的坟前都摆着祭品,便宜了野兔野鸡和老鼠,那些小动物吃饱了没有事干,便在坟地里打闹嬉戏。即使有人来也不害怕,远远地站着,瞪着眼珠子看祭祀者烧香叩拜,好像有点稀奇,不可思议。

    郭全发一直干到太阳落山,仍然没有干完。实在有点累了,终究年龄不饶人,便扛着镢锨回家。

    走到自家大门前看大门开着,烟囱里的青烟袅袅升起,郭全发有点犹豫,该不是板兰根又来了?这个可怜的女人!

    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郭全发不想为自己重筑新巢。奶奶死时爷爷郭子仪也才三十多岁,郭子仪没有为自己续弦,而是用坚实的肩膀支撑起郭家的基业。郭全发的童年就在爷爷的脊背上度过,郭全发的骨子里铸进了爷爷的精神。为了在孩子们心目中树立一个完美的形象,郭全发必须选择单身。

    郭全发不敢贸然进屋,郭全发又来到青头家里。文慧回来了,长安那个土匪头目给了文慧许多贵重家具,家里摆不下,就堆放在院子里。郭全发还听说文慧最早跟自己的大儿子郭文涛结婚……后来局势怎样演变?郭全发听得断断续续,反正郭文涛以后参加了八路,现在听说干得很出色。

    郭全发还没有进屋,青头出来了,看起来非常兴奋:“全发,赶快回你家去吧,你的大儿子郭文涛回来了!我在村子里找了你好长时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张凤和文慧正在你家给你做饭。”

    郭全发怔怔地站着,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大儿子郭文涛今年应该二十四五岁了吧?父子俩已经整整八年没有见面……

    青头看郭全发站着不动,像个傻子一般。开玩笑道:“咋啦,是不是又害怕文涛唾你一脸?”

    郭全发没有心情开玩笑,甚至没有听清楚青头在说什么,郭全发完全被一种情绪俘获,郭全发在老祖坟里干了一天,看看自己一身尘土,说出的话有点可怜:“能不能给点水?让我把自己收拾一下,这幅形象去见儿子,担心儿子认不出老爹。”

    青头拿出一把拂尘,为郭全发打扫身上的尘土。郭全发洗完脸,还要在蜇驴蜂的镜子面前照照自己,这才仿佛朝觐一般,忐忑不安地去见儿子。

    暮色中郭全发看见儿子站在院子里迎接老爹的归来,非常高大,穿一身崭新的军装,英俊潇洒。

    郭文涛叫了郭全发一声:“爸!”紧接着张开双臂,把老爹爹揽在怀里。

    郭全发在儿子的胸前有点失重,这是郭全发回到家乡以来,第一次体验亲情,郭全发有点痴迷有点糊涂,竟然问儿子:“你可是文涛?”

    郭文涛重复了一声:“爸!”

    “爸?”郭全发思考了一阵,爸是什么概念?郭全发没有听说过儿子把爹爹叫“爸”,郭全发问儿子:“镰把(爸)还是镢把?应该叫大!我是你大、亲亲的亲大!”

    郭文涛笑了:“这是新式叫法,国际上通用。”

    郭全发说得郑重其事:“老传统不能丢,还是要叫大!”

    蜇驴蜂出来站在院子内,笑得灿烂:“你父子俩一见面就斗鸡,叫啥还不是一样?快吃饭吧,文涛也饿了一天,我说让文涛先吃,文涛非要等他大回来。”

    青头早早跳上炕,盘腿坐在中间,把郭全发和郭文涛隔在两边。郭全发还没有想透。青头一家为什么要这么高兴?看那文慧偷偷地瞄文涛一眼,脸上泛起了少女才有的红晕,郭全发猛然间清醒了,这文慧本来就是郭文涛的媳妇!以后听说胡老二到郭宇村看望郭麻子(胡老二最早是杨虎城将军的朋友,郭麻子是杨虎城将军的老部下),看上了文慧的姿色,霸王硬上弓,强迫文慧做了黑道老大的小妾……

    唉!这种事古来有之,不足为奇。看样子青头一家想让文慧跟文涛破镜重圆……只要文涛愿意,郭全发能想得开。

    吃完饭青头一家在郭全发家坐了好长时间,好像就等郭全发一句话,然后文慧就在郭全发家住下来……

    郭全发不介意文慧跟文涛重叙旧缘,郭全发完全是为儿子着想,胡老二新亡,最起码尽七(四十九天)以后再考虑圆房,那样一来双方的大人心里就不会有什么疑难。郭全发说得真切:“咱们是邻居,也不需要怎么张扬,明天让文涛去给他爷爷奶奶上坟,再去凤栖城里告诉他妈妈一下,最好能让年翠英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虽然是破镜重圆,我还想设几桌酒席。”郭全发没有说胡老二之死,郭全发只是说,“这件事往后拖一拖,不急。”

    青头两口子也不是傻瓜,一下子就猜透了郭全发的心意。蜇驴蜂拉着文慧的手,嘻嘻哈哈跟郭全发告别,郭全发把一家三口送出大门,然后关了门回到家里,看儿子郭文涛坐在豆油灯下,一脸心思。

    郭全发安慰儿子:“文慧跟你很般配。”

    郭文涛默坐着,久不做声。

    看灯油将近,郭全发又给灯盏里添了一些油。

    郭文涛不说自己的事,首先劝慰老爹:“大,我娘也不容易,不要跟我娘上计较。”

    郭全发不去解释。郭全发还说文慧的事:“男人应该心胸开阔,女人有时身不由己。青头和蜇驴蜂都是好人,咱们是邻居,娃呀,不要计较过去。”

    郭文涛从喉咙里咕噜出来一句:“我看见文慧就心里滴血!”

    郭全发不再说啥,躺进被窝里,不住地抽烟,儿子则如参禅般端坐在炕上,眼睁着,一眨不眨。

    可能文涛想文慧了。

    郭全发有点后悔,不该让文慧回家。

    十月天应该白天短晚上长,可是那一天晚上,不知不觉天大亮。

    本来郭全发要陪儿子去上坟,文涛却说:“大,你昨天劳累了一天,我一个人去。”

    郭文涛跪在自家的祖坟前,内心非常虔诚,也许有些事,只有经历过了,才有所感悟。胡老二死了,在延安也引起一些轰动,虽然是黑道老大,这几年八路军在长安采购军用物资全靠胡老二提供。胡老二之死对八路军不能说没有影响,历史上每一个人物都充满争议,有争议才属于正常。郭文涛受组织委派,又重返长安。回到郭宇村才知道,爹爹回来了,文慧也回来了!

    郭文涛没有心理准备,但是从内心里并不拒绝文慧,人对人的爱恋有时候不需要理由,文慧的音容笑貌始终刻在郭文涛的心里。

    生活,总是充满变数,人不可能十全十美。尽管文慧是一枚苦果,郭文涛还是决定把文慧吞进肚子里……

    不远处的坟堆,开满鲜艳的秋菊,郭文涛抬起头,看那百花丛中,镶嵌着两颗明亮的眼睛……初时,郭文涛怀疑那是幻觉,灵魂给思念配上旋律。可那眼睛在慢慢地升起,终于蜕变成为一个绝世佳人,文慧!你怎么来到这里?

    文慧索性不管不顾,扑到郭文涛怀里:“文涛,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心里仍然有我,对不?昨晚听说你上坟,我就早早地来到这里等你……文慧也是一个烈女,总害怕我死了,你更伤心。胡老二那老东西这几年一直生病,没有粘过我的身,我这身子是干净的,你现在想要,就拿去。”

    郭文涛紧紧地搂抱着文慧,在心里默念:“文慧,我喜欢你身穿红绫袄儿坐在窗前,我喜欢看见红烛流泪,我还想揭去你头上的盖头……咱俩的路还很长,我愿意跟你携手走在虹桥上,让全世界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来见证我俩的婚礼……”

    猛然间听见有人咳嗽了一声,小俩口立刻分开,回过头。看见爹爹郭全发站在他俩身后。

第1045章

十月里一场大雪,忙碌了一年的农民进入冬闲,那年月没有火炉,家家都把炕烧热,男人们坐在炕上抽烟,女人们坐在窗台下做针线。孩子们不怕冷,在场院内堆雪人、打雪仗,几条狗围着孩子们撒欢。

    割烟的季节已经结束,还不见疙瘩收购大烟。烟农们的消息也特别灵通,知道长安城里的胡老二已死,黄河东岸的靳之林南下长安还没有回来,今年的大烟收不收还不一定。虽然吸食大烟的群体逐年增加,但是几乎家家都种植一点大烟,没有经过加工的鸦片虽然也容易上瘾,总体而言对人身体的危害没有******厉害。

    疙瘩行为做事没有李明秋沉稳、老练,顺利时还罢了,一旦遇到麻烦就显得毛糙,寝食不安,跟杨九娃刚死那阵子一样,思想扭曲,容易钻牛角尖。去年收购大烟最晚,也是过了八月十五就开秤,今年已经过了十月,收购大烟的资金还没有着落。原来指望胡老二给文慧的一千万元资金收购大烟,谁知道银行把文慧的资金冻结。疙瘩即使回到郭宇村也束手无策,一看见在他家里吃闲饭的那几十个弟兄就心烦!索性就在李明秋家住下来。正好满香在娘家伺候十二能老爹,无事时疙瘩就跟李明秋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

    李明秋也不愿意赶疙瘩走,这辈子就剩下疙瘩这么一个朋友。郭麻子就不用说了,狮泉镇姜秉公虽然跟李明秋也算莫逆之交,但是姜秉公有人家的行为哲学,跟李明秋实力相当,脾气秉性有点相似,表面上称兄道弟,内心里总想比个高低。不像疙瘩把心思挂在脸上,高兴时跟孩子一样,一旦遇到挫折就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下了冬雪的那天早晨,天气干冷,可是天空却难得一见地瓦蓝,两边的商铺已经把石头街道的积雪打扫干净。街道上行人稀少,几个拉客的烟花女站在墙角冻得簌簌发抖。疙瘩目不斜视,从南城脚李明秋家一直走到北城墙脚下刘军长的官邸,门卫看见是疙瘩,也没有阻挡,疙瘩端直进入刘军长的办公室,熊熊燃烧的火炉让疙瘩感觉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热浪。

    疙瘩看见刘军长正在批阅文件,也就不管不顾,站在刘军长的办公桌面前,跟李逵一样,大声吼道:“挨槌子胡司令咋还不给钱收购大烟?”

    刘军长虽然心里不快,表面上仍然和颜悦色:“快了,就在这两天。你回去以后让李明秋来一下,有些事我要对李明秋做出安排。”

    疙瘩知道刘军长瞧不起他,但是刘军长那一句“快了”让疙瘩吃了定心丸。疙瘩早已经想好,今年大烟收购结束,跟弟兄们宣布解散,他不愿意再当那个土匪头目,疙瘩甚至后悔在郭宇村修建了一幢三进大院。看看人家李明秋,不显山不露水,李明秋住的那幢四合院几十年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谁敢说李明秋没有钱?

    唉!各人的活法不同,有时你还得佩服李明秋姜秉公那些人做事的老练。

    正走间,疙瘩跟李明秋碰了个当面,原来李明秋一看疙瘩不在了,就猜到疙瘩有可能去刘军长的官邸质询,这些军爷们翻手云覆手雨,变脸比脱裤子还快,李明秋担心疙瘩说话粗鲁,惹刘军长不高兴,上一次几条枪口对准疙瘩就是个教训,事后刘军长虽然解释不是针对疙瘩,李明秋老怀疑那是刘子房对他俩使下马威。

    李明秋埋怨疙瘩:“你这个人,遇事跟小孩子一样,咋那么沉不住气!”

    疙瘩也不申辩,只是说:“你那个亲家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一下。”

    两人擦肩而过,李明秋来到刘军长的办公室,刘军长对待李明秋要比对待疙瘩客气许多。李明秋坐在沙发上,卫兵前来献茶,刘军长也离了办公桌走过来跟亲家坐在一起。刘军长的脸上略带歉意:“亲家,省政府已经将胡老二小妾的一千万元现金没收,考虑到那女人也是个受害者,答应给那女人留一千元生活费。”

    这落差太大!李明秋也有点沉不住气,质问刘军长:“亲家,假如明天李明秋死了,你打算给我的遗孀留多少钱的生活费?”

    刘军长脸上显出难堪,刘军长目前还不愿意得罪李明秋,刘军长笑得尴尬:“亲家,话不能那么说,胡老二是带罪之人。”

    李明秋也熟读诗书,也算十二能的得意门生,不然的话十二能不会把独女嫁给李明秋。李明秋充分发挥了他善于雄辩的才能:“古人说得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罪与非罪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皇帝老儿看谁不顺眼,随便给你捏个罪名,把你推出午门问斩!难怪疙瘩那天说,我们的下场比胡老二更惨!长安城里谁不知晓,胡司令靠胡老二支撑门面。说什么查封胡老二的财产是省政府的决议,鬼才相信!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胡老二尸骨未寒,胡司令就迫不及待地对胡老二下手。假如有一天李明秋无用了,刘军长是不是也拿李明秋是问?”

    刘军长终于忍无可忍,沉下脸来,命令卫兵:“送客!”

    李明秋坐着没动,李明秋清楚,假如他甩手而去,两亲家的关系就有可能彻底决裂。虽然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是县官不如现管,目前看来刘子房没有调走的迹象,必须找个台阶下来。李明秋笑得勉强:“亲家,对不起,言重了。你们有没有意识到,把人家的一千万变成一千元,做事有点太残酷、太缺德?其实我老怀疑,胡老二的资产究竟是充公、还是私分?”

    刘军长讥讽李明秋:“可惜你不是总统。你当了总统也没有人愿意在你手下干事,你的算盘打得太精!有些事蒋委员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蒋委员长需要我们这些人为他保卫江山。亲家,刘某听你说过‘难得糊涂’,任何时候记住一点,不论你干多大的恶事,只要朝里有人,就不用担心掉脑袋!”

    尽管刘军长的话李明秋可以批驳得体无完肤,但是李明秋绝对不再反驳,而是不住地点头。李明秋心想,必须让这场风波圆满结束,必须让刘军长占尽上风,原因很简单,刘子房是朝廷命官!李明秋自找台阶:“咱不过说说而已,咱胸前挂笊篱操得那门子心!亲家,别生气。你是一颗大树,咱不过是路边的小草而已。”

    刘军长半天不再言语。

    李明秋坐得尴尬,打算离去。

    刘军长看李明秋站起来,才说:“从明天起,你每天从银行提十万元现金,用于收购大烟。另外,听说胡老二那个小妾拉回家许多贵重物资,把那些物资适当藏匿一部分。”

    刘军长一边说一边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支票,让卫兵交给李明秋。

    李明秋走在凤栖的大街上,抬头看天空瓦蓝,难得一见的晴天。心想,无论如何要硬撑到底,不能垮下去,一旦垮下就再也起不来。

第1046章

第二天早晨李明秋还在睡觉,听见门前汽车喇叭声。这几年李明秋出外经常有汽车接送,骑马的机会很少,其实刘子房军长对李明秋不错,李明秋应该知足。

    李明秋穿衣下炕,开了大门,果然门口停着刘军长的宾利,可是汽车里边并没有刘军长,汽车司机告诉李明秋,刘军长说,这辆汽车收购大烟期间归李明秋指挥。

    睹物思人,李明秋不由得又想起了胡老二,这辆汽车是胡老二送给刘军长的,刘军长受之无愧,因为这几年刘军长为胡老二走私大烟提供方便。

    算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胡老二临死前还把他自己的汽车送给疙瘩,可见疙瘩在胡老二心目中的地位。胡老二总想留给这些朋友们一点念想,胡老二可能临死前才明白,聚敛财富对于人来说,是最愚蠢的行为。

    李明秋告诉司机,中午他计划去银行提款,下午才决定动身前往郭宇村。李明秋让司机先回去请示刘军长,能不能多派一个司机?因为疙瘩也有一辆汽车,当年凤栖县的老百姓没有人会开汽车。

    司机开车掉转头回去了,李明秋返回屋子,看疙瘩也起来了。两个人昨晚喝了半夜酒,感觉中好像上了军队的贼船。这些军爷远没有胡老二靳之林痛快,那些黑道老大说一不二,可是军爷们却做不到这一点,也许让你辛辛苦苦干上一场,到头来给你一点辛苦费,就算把你打发。搞不好来个卸磨杀驴,说你走私大烟犯法。

    可是你不干还不行,这几年疙瘩和李明秋就靠走私大烟发财。说什么金盆洗手,不是那么容易!洗不洗都是一个逑样,已经浑身上下沾满臭气,不臭别人就臭自己。身后的道路已经塌陷,只有硬着头皮向前闯,也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两个人统一了认识,今年必须给自己留一手,再不能就像往年那样对胡老二靳之林尽职尽责,毫无保留,那些人虽然恶贯满盈,却讲义气,说出的话不会走样。军爷们却不一样,有时软刀子杀人。

    中午去银行提款非常顺利。下午刘军长果然多派了一个司机。可是疙瘩的马还在东门外的骡马大店寄存,李明秋把疙瘩拉上汽车,说:“你呀,真笨!就让马多寄存一段时期。回头派一个人来把马牵回。”

    雪地里开车走山路,确实费劲,还没有骑马走的快。汽车到达郭宇村已经半夜,疙瘩前院的客厅依然乌烟瘴气,那些弟兄们等不到疙瘩回来,聚众赌博,骂脏话、抽大烟。疙瘩养活着一大群闲汉。

    可是疙瘩不能把这些人打发,这些人关键时刻舍得出力,有时掉脑袋也不害怕,疙瘩正是由于这些弟兄们抬举,这几年才活得风光。

    大家见疙瘩回来,全部围拢在客厅,好像众星捧月,等待疙瘩颁布消息。看样子有门,因为两个人有汽车护送。

    可是疙瘩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由不得暴跳如雷:“看看你们那个逑样!天天聚拢在疙瘩家里赌博,疙瘩养活不起你们,明天全部滚蛋!”

    弟兄们默默无语,回到前院睡觉。看样子今年的煎饼难摊,有些人打算明天早晨起来就走。这土匪窝子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大家有事干才在一起聚拢,来去自由。疙瘩骂人骂惯了,弟兄们脸厚。可是第二天早晨起来大家又不甘心离去,总想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反正回家也没有事干,在这里还能吃不掏钱的饭。

    疙瘩在后院搂着小妾睡觉,谁也不敢把疙瘩叫醒。早晨还是猪肉烩菜,杠子馍随便吃。吃完饭疙瘩还没有起来。李明秋把大家聚拢在一起。只见李明秋端一个小簸箕,簸箕里边有许多小纸蛋蛋,弟兄们感觉惊奇,不知道李明秋要干啥。

    李明秋让弟兄们抬出来一张桌子,把小簸箕放在桌子上边。说出的话让大家心服口服:“昨晚我跟疙瘩商量,今年大烟收购量有限,极有可能不运过河东,所以用不了这么多人。疙瘩不忍心跟弟兄们分别,让明秋代替他决定弟兄们的去留,大家机会均等,每人抓一个纸蛋,上边有字的留下,没有字的就各行其便,走的弟兄每人发十块银元。”

    这没有什么不公平,弟兄们没有意见。大家轮流去抓,基本上三分之一的人留下,其余的人从桌子的一边拿十块银元准备回家。

    可是簸箕里还剩一个纸蛋没有人抓,这让李明秋不解,因为昨晚制作纸蛋时已经计算好了,不多不少一人一个。

    李明秋大声问道:“谁还没有抓纸蛋。”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半大小伙:“我就不抓了,我自愿回家。”

    李明秋认得那小伙子,小伙子正是张狗儿。张狗儿刚来一两天,张狗儿来找疙瘩主要是询问今年怎样收购大烟?疙瘩虽然答应雇用狗儿,但是狗儿不愿意跟张有贵去争饭碗,张狗儿今年割的大烟不少,即使跟张有贵分成收入也相当可观。十六岁的小伙子脸贵,不愿意低三下四求人。

    可是人有时非常奇怪,有人惹人讨厌,有人讨人喜欢。张狗儿身上总有那么一种气质,让李明秋和疙瘩喜欢,也许这个小伙子以后就是凤栖城里的领军人物,张狗儿的行为做事总是与众不同。李明秋展开纸蛋一看,纸蛋上没有写字,但是李明秋随即把那纸蛋撕烂,告诉张狗儿:“你的去留由疙瘩来决定。”

    疙瘩一直等到那些该走的弟兄全部走完才从后院来到前院。留下的弟兄们站得整整齐齐,等待疙瘩训话,疙瘩说:“谁再赌博、再抽大烟,我就****贼妈!”

    可是还有一件事让疙瘩为难,疙瘩口涩,不知道怎样把银行冻结文慧一千万款项之事对青头解释清楚。大家都是邻居,相互间知根知底,在郭宇村落户的人家没有一个活得顺利,这个消息对青头一家打击太大,看样子又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

    李明秋没有耽搁,纸里包不住火,这窗户纸总要捅破。李明秋对疙瘩说:“兄弟,哥脸厚,哥去说。”

    李明秋提两瓶茅台,走进蜇驴蜂的家。

    青头一见李明秋进来,满脸不悦:“你又来干啥?”

    李明秋把茅台酒放在桌子上,嘻嘻笑着:“咋啦?就不能来?混一顿饭吃。”

    蜇驴蜂心眼一转,问道:“姑父,款提出来了没有?”

    李明秋把支票掏出来交给青头,然后说:“看好,一千万,一分钱不少。”

    蜇驴蜂心里一沉:“咋啦,银行不给?”

    李明秋嗟叹一声:“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说出来你们不要生气,胡老二的所有资产已经被冻结,这一千万可能要充公。另外,把院子里的家具藏匿起来,当心长安来人调查。”

    青头划了一根火柴,打算把那支票烧掉。

    蜇驴蜂一把夺下,说:“当心以后有用。现在只说冻结,没有说没收,即使没收也要问他个四门到底、过来过去。”

    青头说:“我一个烂烧砖的,要那么多钱无用。你信不信?皇上的龙床没有咱这热炕睡上舒服!至于院子里的家具,谁要就拉走,我不稀罕。清贫清贫,人穷了心清,活着没有负担。”

第1047章

郭文涛遵照父亲郭全发的旨意,骑马去凤栖城看望妈妈,听爹爹说他跟妈妈闹了一点误会,郭文涛必须跟妈妈解释,他的老爹爹不是那样的人。郭文涛还想看看他的妹妹和兄弟,如果妹妹郭文秀愿意,郭文涛还打算把妹妹带到长安去求学。

    郭文涛骑马下了老婆尿尿沟,看见文慧又站在哪里。可是这一次文慧不是独自一人,而是跟妈妈蜇驴蜂站在一起。

    原来两家的大人虽然没有沟通,但是都受传统的习俗观念束缚,都认为胡老二新亡不久,担心两个年轻人过早地走到一起会有什么忌讳,因此上刻意把两个有情人隔开。其实大家都是好意,主要是为两个有情人的长远考虑,没有棒打鸳鸯的意思。早晨起来蜇驴蜂一看,文慧又不见了,就猜想文慧可能又跟郭文涛约会,急急忙忙赶到老婆尿尿沟,看文慧就在那里。

    郭文涛下马,跟娘俩打招呼。

    俗话说娶媳妇看丈母,四十多岁的蜇驴蜂依然光彩照人。那文慧更不用说,在妈妈的陪衬下,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冷艳逼人。郭文涛看得心动,不由得张开双臂,可是蜇驴蜂死死地拽住女儿,说出的话也有些伤悲:“孩子,为了你们的以后,就忍耐一段时期。”

    郭文涛跟母女俩道别,只得翻身上马,走了老远回过头,看母女俩仍然站在那里。

    凤栖城对于郭文涛来说,并不陌生。可是,自从年翠英嫁到凤栖以后,郭文涛很少看望妈妈,原因也许很模糊,总感觉妈妈做得有点不近情理。这阵子郭文涛想开了,靠妈妈一个人难以养活他的四个弟弟妹妹。从感情上说郭文涛希望妈妈回到郭宇村,爹爹虽然活得刚强,但是很累。

    郭文涛把马寄存在骡马大店,从东城门进入凤栖。看凤栖城仍然是原来的老样子,沿街的商铺老旧,不过庄严中显出沧桑,让人感觉肃穆。

    郭文涛来到叫驴子酒馆,没有任何思考,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看见妈妈正在给一个客人端饭,叫了一声“妈!”然后张开双臂,想把妈妈揽在怀里。

    年翠英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待到看清楚了是儿子文涛时,忍不住哭了:“文涛,你个没良心货,七年了,娘很少看见你。”

    崔秀章抱着小儿子崔健从后院进来,崔健张开一双小手扑到妈妈怀里。年翠英只得把小儿子抱着,看样子崔秀章故意这样做,每个人都从自己的切身利益考虑,崔秀章当然不希望年翠英离去。上一次年翠英带着两个最小的孩子回郭宇村,崔秀章一直悄悄地跟在年翠英的后头,那不叫自私,是一种本能。崔秀章甚至希望郭全发为他另外找一个老婆,这样一来年翠英就不会为郭全发分心。

    崔秀章看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小伙子是年翠英的大儿子,崔秀章对年翠英的大儿子还是比较客气,问道:“你可能还没有吃饭?叔给你做一碗驴肉,吃完饭你娘俩再拉呱。”

    虽然是侄子,郭全中跟郭文涛同一天诞生。全中对待亲爹郭麻子总有那么一点隔阂,对于郭全发一家却表现出一种亲热。叫驴子酒馆跟济世堂药铺斜对门,叫驴子酒馆发生的一切郭全中隔着玻璃看得一清二楚。郭文涛正在吃饭,郭全中已经进来,坐在文涛对面,问道:“文涛,你还认识我不?”

    郭文涛抬起头,稍一思考,立刻就说:“你是二爸,对不?我听说过,铁算盘不但把孙女赔给你,还给你赔了一幢药铺。”

    郭全中不以为然:“你说啥呀,药铺本来就是咱郭家的,不过是物归原主。‘郭记药铺’的牌匾我还好好地保存着,不过现在改换门庭有点不合适,总有一天要换过来。”郭全中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吃完饭过来坐坐,那边的桌椅板凳连同躺椅水烟壶都是爷爷郭子仪留下的。你来到药铺也等于回家。”

    郭文涛吃完饭放下碗,对妈妈说:“这里说话有诸多不便,我还是过二爸那边,我想见文秀文华,你一会儿带他们姐弟俩过来。”

    郭文涛还到后院跟崔秀章打了一声招呼,谁都不容易,这七年来,崔秀章一直照顾郭文涛的弟弟妹妹。

    在郭记药铺的后院,郭文涛终于跟妹妹弟弟见面,妹妹长高了长得非常秀气,十多岁的小弟弟郭文华还有郭全中的儿子郭济(郭文杰)都看起来聪明伶俐,日子终于翻过了不堪回首的一页,大家又在一起相聚。

    郭文涛首先给妈妈和弟弟妹妹解释,那一次你们回到郭宇村闹了一点误会。妹妹郭文秀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给老爹爹唾了一脸。文涛拍拍妹妹的肩膀,说得也很真挚:“放心,咱爸绝对不会在意。”

    年翠英躺进躺椅里,看起来很累。按道理一家人重聚最高兴的应当是妈妈,可是年翠英高兴不起来,年翠英陷进感情的旋涡里无法自拔。那一天回到郭宇村,思想上还没有做好准备,猛然间看见郭全发跟一个年轻女人在一起,从感情上无法接受。可是这多天来细想,年翠英分身无术,郭全发的身边必须有一个女人。

    这些话不能对儿女们说,只能闷在心里。郭文涛来凤栖探望妈妈的目的年翠英也能猜出来几分,这些孩子们总切盼妈妈能够回到郭宇村。年翠英又丢不下崔健和崔秀章。崔秀章也是一条汉子,年翠英担心自己离开崔秀章会把那条汉子逼疯。

    紧接着郭文涛告诉妈妈,他准备跟文慧复婚。爹爹不在家的日子,是妈妈一手操办了文涛跟文慧的婚姻。妈妈也经历过棒打鸳鸯的揪心,妈妈应该不会反对文涛跟文慧重续旧缘。郭文涛还想让妈妈回家参加他跟文慧的复婚仪式。

    可是年翠英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从躺椅上跳起,蜕变得那么粗暴,不可思议:“文涛,你疯了!那文慧已经被千人糟蹋万人骑!你七尺高的汉子,难道说还找不下一个漂亮的媳妇!你要跟文慧破镜重圆,妈不同意!”

    妹妹郭文秀也劝哥哥:“哥吔,你这样英俊的男人,身后应该美女成群。为什么偏偏看上文慧?”

    两个小弟弟拽着哥哥的手撒娇:“哥,你结婚以后是不是再不爱我们?”

    郭文涛陷入重重包围,原指望二爸郭全中能替自己辩解几句。谁知郭全中却说:“文涛呀,你可要三思而行,那种女人花心。”

    郭文涛无奈地笑笑:“我再想想,考虑考虑。”

    其实郭文涛不需要考虑,郭文涛就是为文慧而生,郭文涛非文慧不娶!郭文涛无需跟任何人解释,郭文涛也顾不了许多忌讳,郭文涛决定回家后立刻就跟文慧住在一起!首先造成既成事实,谁管你们怎样反对。

    那天晚上郭文涛就睡在郭记药铺的后院,第二天早晨郭全中两口子还没有起来,郭文涛已经早早来到东城门口,城门打开的瞬间,郭文涛第一个走出城门,从骡马大店牵出马儿,翻身骑上,一路狂奔,回到郭宇村。把马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推开自家的大门走进上房,看见爹爹正跟王世勇队长在一起喝茶。

    王世勇队长告诉郭文涛:“长安急电,催你立刻连夜赶往长安。”

    郭文涛匆匆地吃了一点饭,匆匆地跟文慧告别:“文慧、你等我,我永远属于你、你永远属于我。我去长安安顿好了就回来,从今后我走到哪里里就把你带到哪里,咱俩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第1048章

大约十月中旬,靳之林终于返回卧龙岗山寨,靳之林跟东洋人已经闹僵,有家难归。看来汉奸也不好当,你有价值时被对方利用,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被人家抛弃。不过靳之林属于什么人物很难定论,人都具备二重性,不能简单地用好人、坏人给一个人定性。

    老实说,疙瘩不愿意跟军人打交道,疙瘩还想跟靳之林在一起做生意,不管怎么说这些黑道老大说一不二,跟靳之林胡老二在一起疙瘩感觉痛快。靳之林回到卧龙岗山寨的第二天,疙瘩早早地来到山寨,看靳之林仍然在院子里晨练,人的活法不同,靳之林任何时候都不慌不乱。

    靳之林看见疙瘩下马,坚持把一套太极拳打完,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跟疙瘩一起来到大厅。

    疙瘩说话也直截了当:“疙瘩等靳老多时,你终于回来了。今年收购大烟还望靳老领衔。”

    靳之林摇手:“靳某在长安已经听说,西欧商贾已经在长安跟胡司令谈判妥,西欧商贾就是东洋商人的上线。外国人把鸦片称作‘软黄金’,胡司令直接跟西欧商贾打交道,去掉了大烟调拨过程中的中间环节,利润将非常可观。”

    靳之林稍顿一下,继续说下去:“在大烟调拨这个环节,靳某已经失去了作用,靳某没有必要搀和进去。不过靳某给你提个醒,跟军人打交道,要多长一个心眼。”

    疙瘩有点心凉,看样子今年必须绑到胡司令的战车上。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疙瘩必须把这一年硬撑下来。疙瘩面对靳之林抱拳:“谢老前辈提醒,打扰了。”说着就要离去。

    靳之林让疙瘩稍等,紧接着让管账先生给疙瘩开了一张支票。

    疙瘩不识字,却知道那支票能从银行取钱。问道:“什么意思?”

    靳之林解释:“骚扰你们几年,这十万元现金略表心意。过几天阎锡山司令长官也来山寨居住,可能要给你们带来许多不便。”

    疙瘩把涌上喉咙的粗话咽了回去,把那支票狠狠地摔到桌子上,说:“别拿手指头戳我的眼睛,你们这是小瞧疙瘩!”疙瘩一边说一边走出大厅,翻身上马,下了卧龙岗山寨,直奔瓦沟镇。

    李明秋就住在瓦沟镇张有贵家。李明秋把刘军长调拨给他的汽车打发回家,只留下一个汽车司机开着胡老二送给疙瘩的车到处安排大烟收购事宜。瓦沟镇这几年由于是北方收购大烟的重镇,一业兴百业兴,单边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凤栖城有些人老珠黄的**也来瓦沟镇拉客,戏楼那边一些草台班子正在唱戏,大烟馆、掷骰子什么都有。远止NX内蒙的脚夫身背大烟来瓦沟镇交售,近处有邻县的烟农赶着毛驴驮着褡裢来瓦沟镇赶集。不光收购大烟,收购药材、收购山货的也有几家。

    疙瘩不习惯坐车,嫌坐汽车憋闷。疙瘩喜欢骑马,感觉中胡老二送他一个铁疙瘩(汽车)无用,早都有把那辆汽车送给李明秋的打算,不过没有明说。

    疙瘩虽然是张有贵的女婿,但是张有贵把疙瘩当作神仙供奉,张有贵不敢得罪疙瘩,疙瘩是张有贵的财神。疙瘩已经有半年没有来张有贵家,老实说张有贵提起疙瘩有些害怕。特别是疙瘩启用了张狗儿以后,让那张有贵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年凤栖除过瓦沟镇和狮泉镇两处大烟收购点以外,另外还增加了年家庄一处收购点。年归元死后,刘子房军长把年家庄驿站承包,付给年翠英一大笔钱,年翠英知道刘军长的意思,也算一点补偿一点歉意,年翠英感觉自己身单力薄,跟刘军长做对不会有好下场,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原来承包驿站准备存放军火和给养,大烟收购开始以后刘军长多了一个心眼,建议李明秋在年家庄增加一处大烟收购点,凤栖城外的收购点非常重要,掌控着西北地区的大烟收购。

    疙瘩把张狗儿派往年家庄驿站,刘军长派几个士兵打扮成苦力,李明秋雇用了一个管账先生。看起来年家庄的收购站完全是民营,实际上由军队控制。

    张狗儿十六岁年纪当上了掌柜,不过小伙子表现得少年老成,行为做事显得早熟,沉稳。他知道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掌柜,张狗儿是一个照壁(相当于做样子、支应门面),干得好了能继续干,干不好了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家一脚踢开。

    一开始那些军爷有点瞧不起这个小孩子,处处给张狗儿难堪,张狗儿始终嘻嘻笑着,什么话都不说。有一次刘军长下来视察,张狗儿当着刘军长的面问刘军长说:“你派的这些弟兄有几个不服我管,能不能给咱换几个?”

    刘军长暗自吃惊,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竟有这么大的胆量。刘军长当即表态:“换谁?你说了算!”

    那些军爷们傻眼,来这里干活比当兵自由许多,晚上还能掷骰子嫖女人抽大烟。几乎所有的人都向后躲,害怕自己被调换。可那张狗儿却不管不顾,当众点将,把几个不服管的军爷让刘军长带走。

    疙瘩在张有贵家吃了一顿饭,把马寄存在张有贵家,跟李明秋一起坐车来到年家庄。疙瘩还是不放心张狗儿,终究孩子年纪太小。到年家庄一看张狗儿把所有的事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听到张狗儿当着刘军长的面临阵换将之事,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内心里却感觉凉飕飕的,看来后生可畏,张狗儿不可小觑。

    看着天色不早,李明秋和疙瘩返回凤栖县城,他们计划在凤栖住一夜,明早起来先去银行提款,然后开车去狮泉镇。

    晚上两个人顺便吃了一点,已经没有心思喝酒。反正不知道怎么搞得,自从胡老二死后,大家心里都压着一块石头,有种惶惶不可终日之感,又不能不硬着头皮向前干。特别是早晨疙瘩见了靳之林以后,靳之林寥寥数语说得疙瘩心凉。看来谁都没有靳之林的智慧,急流勇退也不容易。

    两个人刚刚睡下,听见有人敲门,李明秋又重新穿衣起来,看见刘军长身后只带一个保镖,那保镖肩挑两只饭阖。刘军长让保镖把饭阖挑进上房,然后取出来十几碗热腾腾的肉菜,摆满了整整一张八仙桌,让李明秋和疙瘩看得瞪眼。

    刘军长挥挥手让保镖出去,并且叮咛无事不准进来。保镖走出院子站在大门外。刘军长这才说:“今晚就咱们三个,刘某也憋了一肚子委屈,咱们索性一吐为快。”

    屋子里燃着火炉,这在凤栖绝无仅有,大部分人家都是把炕烧热,即使像屈鸿儒十二能那样的人家也只是生一盆木炭火,屋外北风刺骨,屋内却暖融融。酒桌上的下酒菜的确丰盛,看样子刘子房有备而来。

    不过李明秋决心一言不发,谁知道刘子房葫芦里卖什么药?两亲家看起来比过去更加客气,实际上心里各怀鬼胎。

    刘军长亲自把酒瓶子开启,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三人碰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军长打开话匣子,唱起了独角戏:“刘某来凤栖,再差两个月八年正。由一个上校师长升职为中将军长,应该知足。其实刘某清楚,干到这份上,上不上下不下,必须身先士卒。往上走的台阶险峻,但是你不得不走。秦岭山脚下有个荣军院,实际上是座集中营,那里养活着退下来的军官,军官们靠政府的一点薪金度日,比叫花子强点。所以,必须削尖脑袋往上钻,你不钻没有办法,你不钻就得进荣军院。

    “不知道胡司令什么想法,刘某从内心里反对大烟,如果刘某有了决策权,绝对不允许大烟泛滥!可是这几年军队经营毒品已经成为时尚,白崇禧、刘汉、胡宗南都在经营大烟!东洋鬼子失败已成定局,欧洲战场上柏林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可是蒋委员长可能还感觉不到,他有可能被培植起来的亲信葬送。

    “刘某来告诉你俩,今年收购大烟多留一个心眼,有些事不是刘某能够左右……

    猛然间,刘军长听见,疙瘩拉出了鼾声,抬头再看李明秋,李明秋头靠在椅背上,似睡似醒。

    刘军长甚感无趣,深深一声叹息,推开门走出去。

    李明秋听得刘军长皮靴子踏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猛然间跳起来,把疙瘩戳醒,哈哈大笑:“刘子房,你个挨槌子货,不糊涂!”

第1049章

卢师傅的三女儿卢秀英性格孱弱,嫁给年贵元时完全由父母做主,自己说不上愿意也说不上不愿意。年贵元死时家里人害怕卢秀英伤心,对卢秀英隐瞒了一段时期。以后卢秀英知道年贵元已死,表情却显得木讷,有点悲痛有点伤心,伤心的并不是年贵元已死,而是后悔自己嫁错了郎君。

    周红霞跟随曹武直东渡黄河,大家都认为周红霞不再回来,卢师傅又自作主张,把三女儿卢秀英跟鲁艺撮合在一起。

    卢秀英起初不太愿意,听说那鲁艺也很花心。禁不住两个姐姐轮番劝说,卢秀英只得听从命运的安排,无动于衷地看着一家人为鲁艺和卢秀英安排结婚。

    可是就在卢秀英跟鲁艺即将结婚的前一天,周红霞突然回来了。卢秀英大哭了一场,坚决抗婚。卢师傅老俩口无可奈何,这一起嫁女的闹剧草草收场。

    可那鲁艺也是一个七尺男儿,感觉中这周红霞有点太不像话,戴绿帽子之事自古有之,鲁艺也给别人戴过绿帽子。可是总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明目张胆地鬼混!

    说老实话鲁艺还是倾向于跟卢秀英结婚,虽然明显感觉到卢秀英不愿意,这关系不大,结婚以后夫妻感情慢慢建立。如果周红霞迟回来两天,鲁艺跟卢秀英的婚姻就能造成既成事实,鲁艺就会毫不犹豫地摆脱周红霞的纠缠,周红霞无论怎样抗争都不起任何作用,因为周红霞最先违反了夫妻之间的游戏规则。

    事情偏偏就那么蹊跷,周红霞偏偏赶在鲁艺跟卢秀英结婚的前一天回来,而且卢秀英明显地表示抗婚,这让鲁艺无可奈何。但是鲁艺并不死心,吃完饭鲁艺回到隔壁院子他原来跟周红霞住在一起的屋子,鲁艺主要是想告诉周红霞,他俩的婚姻到此结束。鲁艺将会把周红霞当作一个客户对待,做不成夫妻做个异性朋友。

    周红霞却像一个百变狐狸,一会儿温柔体贴一会儿冷若冰霜:别相信婚姻的誓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情。知道周宏利吗?周宏利在东京跟爱妻分别时我就在旁边站着,那个难分难舍的场面令神仙感动。可是那天晚上我们在码头集结,就迫不及待地相拥。

    周红霞不相信有真爱,男人女人之间只是占有:“既然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今晚,你归我所有!”周红霞说着把鲁艺扑倒,好像一个相扑高手,那鲁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周红霞轻而易举地剥光衣服。女人被**的现象古今有之,男人被**却非常少有。周红霞好似一头母狼,身上的健肌充满弹性。鲁艺不可能抗拒,鲁艺已经失去了抗拒的功能。周红霞好像一个永动机那样张弛有序,而鲁艺的一招一式却显得被动。周红霞一边做着一边大声喊叫,像母猫子***其实那是故意,目的是让前面院子那个小寡妇(卢秀英)听见,让卢秀英彻底死心。

    过了没有几天,曹武直之死的消息就从瓦沟镇方向传来。周红霞听到后只是轻舒了一口气,完全不为所动。那一刻鲁艺想到了逃亡,感觉中这周红霞太危险,说不定那一天被这条九尾狐里暗算。可是周红霞却说:“你不用害怕,曹武直罪有应得。”

    那一段时间鲁艺活得颤颤栗栗,感觉中睡到身边的女人是一枚定时炸弹,有时常常半夜惊醒,无端地坐起,看微弱的夜光中周红霞有一种静态的美……鲁艺悄悄下床,刚走到门边周红霞突然睁开眼,说出的话冷得透心:“鲁艺,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别想逃走!”

    鲁艺无法忍耐,终于爆发:“周红霞,你究竟是那座坟堆里出来的鬼?”

    周红霞立刻变换了另外一种姿态,显得体贴入微,无限妩媚:“鲁艺,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女人,这就足够。你是我唯一动心的男人,因为你的身上沾满艺术家的气质,连做爱也是一样,有一种艺术家的魅力。”

    鲁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鲁艺不会为周红霞的甜言蜜语蛊惑,可是鲁艺却像使了定身法那样,被周红霞牢牢地定在那里。周红霞招招手,鲁艺就身不由己地朝周红霞走去。静谧的夜晚一颗流星飘落在窗口,闪光的瞬间鲁艺简直被周红霞的美色惊呆。那是一种心甘情愿的行为,鲁艺身不由己地让周红霞装进熔炉里冶炼,感觉中身上的肌肉在一块块掉落,地上流淌着琼浆玉液……

    白天的日子还是那样一成不变,为了让卢师傅放心,周红霞给卢师傅缴了一大笔定金。在艺术造诣方面周红霞也表现出那种一丝不苟的精神。周红霞曾经告诉鲁艺,你们制作的这些陶艺全是精品,即使不用做旧,当做艺术品来出售,也能卖个好价钱。

    在这一点上鲁艺深信不疑。谁知道那一对憨憨父子的脑细胞出现了什么特异。中国人不缺少艺术想象的功能,各种版本的民间神话极大地丰富了群众的文化生活,造型诡异的文物令全世界的艺术家叹为观止,鲁艺正是奔李怀德父子而来,想不到软馍已死。李怀德把制作陶艺当作一种潜心的修炼,手中的工艺品出神入化,相信就是菩萨也无可指责,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

    转瞬间几个月过去,做旧的陶艺在一天天增多,周红霞好像不急,仍然在不停地制作。终于,十月末的一天,一辆小车停在卢师傅家门口,汽车上下来一个和尚一个老头。大门开着,老人仍然轻叩门环,卢师傅出来,问道:“你俩找谁?”

    老人问道:“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做周红霞的女人?”

    卢师傅指了指院子内的一扇小门,对老人说:“周红霞就住在那边院子内。要不要叫她出来?”

    老人摇手,自报家门:“谢师傅指点。我叫靳之林。想看看周红霞,周红霞是我的徒弟。隔壁院子可以进去吧?我们自己进去。”

    正在工棚里干活的鲁艺闻讯出来,明善和尚和靳之林已经进入隔壁院子,鲁艺随后跟进。只见周红霞看见靳志林进来,喊了一声:“师傅!”紧接着就要扑到靳之林怀里。

    靳之林躲闪了一下,周红霞张开的双臂停在半空。

    靳之林说话还是那样有条不紊:“过来看看你。过几天我让羽西过来,把你的工艺品拉走。怎么样?钱够花不够?”

    鲁艺认识靳之林和明善和尚,鲁艺僵在那里,疑惑不解:这幕戏又演的那一出?

    索性把谜底解开,免得读者埋怨笔者故弄玄虚。周红霞是个地地道道的东洋女人,还是在靳之林被东洋人重用的时期,东洋鬼子把周红霞作为礼物送给靳之林,女人本身就是特务,周红霞还身兼负责监督靳之林行为的任务。靳之林不会那么好色,周红霞却对靳之林敬仰备至,虽然没有肌肤之亲,却从靳之林哪里学得一身武艺……以后靳之林佯装死亡,周红霞又回到东洋人阵营。

    周红霞跟曹武直没有仇恨,俩个人的确有那种关系。周红霞也忠于东洋人。但是当听到东洋人要曹武直杀害靳之林时,心灵的天枰还是倒向靳之林那边。至于周红霞用什么手段把信息发给靳之林?笔者也不清楚,不敢妄加猜测。

    靳之林给卢师傅带来两瓶好酒、给周红霞留下一笔资金,临走前拍了拍鲁艺的肩膀,说:“小伙子,我认识你,你叫鲁艺。周红霞说她很爱你,你也应该爱她。不要让她再受委屈。”

第1050章

一场冬雪,忙碌了一年的农民进入冬闲。那年月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就是看戏。城隍庙戏楼一天演两场,早场从上午十点开始,下午四点结束。晚场从下午六点开始,戏完时已经深夜。

    唱戏一般都是公演,凤栖城内的豪绅和商贾轮流写戏(包场),写一场戏也不贵,大约十块钱左右,谁家写戏就由谁家点戏,点戏也有讲究,必须蒸一盘花贡(花馍),到城隍庙里磕头,然后把帖子压在城隍爷的香案上,灯头(领班)取帖子时必须带领着乐队,吹唢呐敲锣打鼓。好像那是神的旨意,城隍爷在点戏。

    戏台下卖什么的都有,核桃枣儿落花生,冬天最常见的是软柿子,一分钱两个、两分钱五个。碎小子的蒸馍一毛钱四个,米寡妇的包子五分钱三个,贵祥叔的油茶两分钱一碗,一根麻花也只卖两分钱。当然还有芝麻滚子、琼锅子、廖花糖(全是小孩子喜爱的小吃)。小孩子把手指头含进嘴里,仰头看着他们的老爹,切盼大人能给他们买点什么,哪怕买两个软柿子,他们也心满意足。可是大人们总是那样吝啬,根本不去看孩子们那祈求的眼神,而是舔一舔干裂的嘴唇,拉着孩子仰起头看戏。戏完了,带着孩子去城隍庙磕头,却毫不吝啬地把五分钱放进城隍爷面前的钱罐里。

    神仙对于食不果腹的老百姓来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庙里的和尚养尊处优,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后脑勺子的板油渗出来,身上的袍子油渍麻花。据说,在庙里出家的和尚非偷即盗,有的杀了人无处躲藏,便削发为僧,一般遁入空门的凶手官家就不再追究。

    十一月初二屈鸿儒六十大寿,弟弟屈鸿章早早从长安返回,带着两个侄子(鸿儒的两个儿子)屈清江屈清海,还带着自己的几个子女。大户人家的兄弟和睦相处的很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屈鸿儒屈鸿章俩弟兄有什么矛盾,反正长安城里有屈家的门面,听说近几年屈家的生意不错,屈鸿章很少回家,屈鸿儒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将大部分祖田出租,只留下少部分让三儿子屈清泉耕种,屈鸿儒把种田也不在意,每年都有大量的银钱从长安汇往家中。屈鸿儒的日子要比屈福录强许多。

    可是屈鸿儒从不乱花钱,日子过得还是那么节俭,每天早晨起来套上牛车,把凤栖城里的茅粪拉一车上到田里,一天只拉一车,为的是活动筋骨。中午便来到城隍庙,仰起脖子看戏。看戏也是那些老段子,有些段子自己都能哼几句。屈鸿儒站在戏台下看戏,主要是感受气氛。有时也蹲在墙根跟一些老汉谝闲话,高兴时两毛钱买一斤落花生,散给众人和孩子,赢来一阵感激。

    六十岁是人生一道门槛,不过不行,穷人有穷过法,富人有富过法。六十岁花甲,人一过六十就显得豁达和随意,把任何事都能想开。给老爷子过寿是儿女们的事,也是儿子们对老人行孝的一次机会。起初屈鸿儒不赞成大操大办,反正能过得去就行。可是兄弟屈鸿章一席话,说得老兄彻底服气:“哥,你以为过寿是你自己的事?这关系到咱们这个家族的声誉。这场事如果过得稍有差池我这个兄弟和众多的孩子都要受到别人的指责。你就准备穿上寿袍接受大家的叩拜,其他事不要你管。”

    过寿是一个繁杂的工程,首先是下书(相当于请柬),有些老亲戚都不再往来,六十大寿又被提上议事日程,比如老姑老舅,家里老人早已经作古,一些后辈根本记不清凤栖城里还有一家老亲,猛然间接到请柬,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大家同一个心理,瞧不起穷汉巴结财东(富人),一听说屈鸿儒过寿,哪怕卖尻子也要凑足礼物前去祝寿。为的是风风光光坐在上席位置,接受屈家后辈的叩拜、敬酒。

    其次是杀猪宰羊,筹办宴席。给老人过寿讲究前三后四(一共吃七顿饭,前边吃三顿,正席一顿,后边也吃三顿。为了顺口,叫做前三后四)。吃两顿羊肉饸饹,一顿长寿面,四顿席,当然正席最丰盛,最后一顿叫做吃打发,还要给一些老亲戚拿饭,拿饭是一小方块猪肉,十个花馍。

    下来是写戏。写戏的程序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最关键是唱堂会。正席晚上的堂会比演戏还热闹,戏子们唱得好了客人有赏,大家都拿出看家本领。

    祝寿仪式开始前,屈家的所有后人都在辈分最大的长辈带领下拜影(拜谒祖先),那种仪式繁杂,不一一赘述。

    屈鸿儒在凤栖城里,也算百年望族,但是由于生活低调,跟人不甚往来,基本上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可是凤栖街上所有的人家都碍于情面,大家全都前来为屈鸿儒祝寿。据听说磨了十石麦子,仍然不够吃,正席晚上都支应不下来,不得不临时到当地驻军去借洋面(当地老百姓把袋子面叫做洋面)。且不说人吃得怎样,凤栖街上的野狗们都醉醉醺醺,走路摇摇晃晃。

    据说,那是凤栖城近几年来场面最大的一次祝寿宴席,连李明秋都望尘莫及,李明秋给孙子过满月时铺排了一回,六十大寿由于岳父和叔叔在世,只是满香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李明秋自斟自饮,喝了几杯茅台酒。

    凤栖城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要饭吃特别多。这也难怪,周围几乎所有的地方都非常穷困,唯有凤栖城的日子还比较好混。每天晚上沿街的台阶都让无家可归的饿殍睡满,谁也不知道那些要饭吃究竟来自哪里。

    屈鸿儒六十大寿,门口乞丐排队。乞丐可管不了许多,你不给饭吃我就站着。这可事先没有想到,必须把那些要饭吃打发。开始时门口支一口锅,给要饭吃舀一勺肉菜一个蒸馍,谁料想那些乞丐越来越多,到后来不给吃菜了光给发一个蒸馍,再到后来给半个蒸馍。正席那天干脆门口站几个小伙子,一看见乞丐过来就赶走。并不是不给吃,而是吃大户的太多。十石麦子磨的面转瞬间吃光,到后来客人们也没有吃好,虽然嘴上不说啥,心里骂娘:羞先人哩,过不起事就不要过!

    好容易把正席晚上的门面支应下来,散席后帮忙的跑堂的累得东倒西歪。

    儿子们可不敢睡懒觉,第二天早晨还必须安顿客人。三个儿子和侄子打开大门一看,门口僵死了两个乞丐老人!

    搁往日这算不了什么,凤栖城几乎每天早晨都抬出死人。可是老爹爹六十大寿门口发现僵死的饿殍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儿子们顿时束手无策。

    儿子们不敢告诉老寿星,悄悄地把二爸叫醒,二爸稍一思忖,不管怎么样埋人要紧,想悄悄把死人抬出凤栖县城已不可能,死人旁边还守着一些乞丐。屈鸿章跟乞丐们商量,要不然先把尸体却(寄存,必须付费)在城隍庙里。等待客人们走后再处理。

    那些乞丐们图的是讹诈主家一笔钱,只要不把死人抬出城门就行。

    吃早饭时门口聚拢了一大群要饭吃男女,那阵势看样子好像在声讨,乞丐们声称他们的两个伙伴昨晚被这家的主人打死!

    按道理明天早晨吃完早饭才送客,可是客人们一看出了人命,早已经走了大半。屈鸿儒知道后暴跳如雷:“我说让你们过小一点,你们说这是为了光宗耀祖,这下可好,割了驴逑敬神,把驴疼死了,把神得罪了!”

    关键时刻屈福录不得不出头露面,屈福录知道李明秋不在家,只得硬着头皮来找刘军长。刘军长静静地听完屈福录的申述,嗟叹一声:“你回去让鸿儒破费一点小钱,给那些闹事的乞丐每人发几块银元,把他们打发走了事。如果他们还闹事,我派人把他们驱离凤栖县城。”

第1051章

青头家两个女婿齐结实齐壮实不愿意离开岳母岳父分家另过,两个女婿很听话,还能帮助青头家干活,蜇驴蜂也不愿意把两个女儿两个女婿分出去,一家十口人挤在一幢院子内,院子内显得十分拥挤。

    而郭全发家的四合院就住着郭全发一人,郭全发早有心意让文慧搬过来居住,况且文慧原来就是郭文涛的媳妇。可是郭全发是文慧的公爹,这个口的确难开。

    还是蜇驴蜂比较能想得开。胡老二死亡大约两个月以后,蜇驴蜂拽着文慧的手,端直来到郭全发家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全发,我给你送人来了,你的儿媳妇就要靠你养活。”

    郭全发指了指西厦屋,说出的话也很实在:“文涛说他跟文慧就在西厦屋结婚,咱们俩家拆了墙就是一家。张凤你帮文慧把屋子收拾一下,就让文慧住下。”

    为了防备胡司令秋后算账,来查封文慧的资产,青头把胡老二送给文慧的家具送给疙瘩一部分,送给谷椽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藏匿在郭全发家里,那些家具都非常高档,郭全发的四合院被这些高档家具一装饰,立刻显得不同寻常。

    深山出俊鸟,蜇驴蜂的四个儿女,个个都很漂亮,最漂亮的要算文慧,要不然黑道头目胡老二不会那样不惜一切,强迫文慧做了他的小妾。现在,文慧终于噩梦初醒、苦尽甘来,生活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翻开了新的一页。女人的爱经过了暴风骤雨的侵袭,过滤得更加纯真。对镜梳妆时感觉自己红颜犹在,没有因为岁月的流失而发生变化,反而有一种成熟,仿佛艳丽的牡丹正在盛开。

    文慧要给文涛一个惊喜,文慧把自己的新屋收拾得赏心悦目,然后静坐在床前,瞪着眼睛看着窗外,幻觉中文涛回家了,推开屋门,叫了一声:“文慧!”文慧像燕子展翅,张开双臂扑到情人怀里……

    没有春怨秋悔,内心里充满了对未来日子的憧憬,那日子也就过得舒心。每天早晨起来,文慧首先想到要给公爹倒尿盆。这是凤栖千百年遗传下来古老的习俗,新媳妇必须为公爹公婆倒尿盆,好像越是大户人家越有这种讲究,文慧决心做一个好媳妇。

    文慧去推上屋的门,门还从里边关着。公爹隔着窗子说道:“文慧,你停一会儿进来,我还没有穿衣服。”

    郭全发以为文慧进屋做饭,穿上衣服开门,岂料文慧进屋后首先猫下身子去端尿盆。郭全发涨红了脸,极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去夺,公爹和儿子媳妇夺尿盆成啥体统?

    文慧倒完尿盆回屋,洗手做饭,郭全发也不能闲着,抱了一对干柴,蹲在灶前一边抽烟一边拉风箱烧火。心里总感觉别扭,虽然年翠英经常给爷爷郭子仪倒尿盆,但那终究是爷孙,爷爷跟孙子媳妇可以开玩笑,公爹却必须在儿子媳妇面前一本正经。

    好在吃早饭时青头过来,无事时全发跟青头经常喝酒。看样子青头对他那个家庭非常满意,只是回家两个月还没有见过大女儿文秀,听李明秋说文秀又怀孕,当年女人生六七个孩子属于正常,青头也计划过一段时间去凤栖看望大女儿文秀。

    文慧把吃饭盘子端上炕,俩亲家坐在一起喝酒。因为从小在一起长大,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郭全发端起酒杯灌进肚子,说得一本正经:“文慧,今早当着你大(青头)的面,爹爹说几句,有些家规咱就免了,比如你给我倒尿盆,我真的不好意思。”

    青头吭一声笑了:“唉!还是儿子好,我四个女儿没有给我到过一次尿盆,女婿也不可能倒尿盆。谁知道女儿做了人家的媳妇,首先想到给公爹倒尿盆。”

    文慧端了一碗饭回自己房子去吃,两个大大说话有时就忘记了身份。其实那是一种亲热的表示,但是儿女们却有些难堪。不管怎么说文慧还是心里滋润,最起码大人们对她俩重叙旧缘没有意见,这就足够。

    转瞬间到了腊月,郭宇村家家杀猪。即使没有喂猪的人家也到瓦沟镇买一头年猪,凡是杀了猪的人家都给郭全发送来一绺猪肉,那是移民部落的共性,老一辈人还记得郭家是郭宇村唯一的财东(相当于地主)。

    疙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拉来一车洋面,分发给郭宇村的住户。青头和谷椽也相约到瓦沟镇买猪。谷椽当爷爷了,那个叫做贞子的女孩子为谷椽生下一个胖孙。谷椽也不知道贞子究竟属于谁的媳妇,小一辈人继承了老一辈人的传统,两个儿子共同使用一个媳妇。不过看起来人家过得相当和谐,你还当真无法将他们分开。

    那年月习惯做年食,炸油糕、炸油果子、摊黄黄馍、做软馍、灌猪肠(全是陕北小吃)。一家看一家的样子,家家做的年食,首先想到给郭全发送一些,郭全发本身什么都没有做,家里的年食却多得吃不完。

    可是郭全发却感觉空虚,说不上的孤独。腊月初八一过,年味越来越浓,郭全发却想到了逃亡,他想见他最小的两个孩子,郭全发还想去看望他的老二和老三,郭全发不想在郭宇村过年,郭全发害怕被浓浓的年味溶解。

    那不是变态,是一种心里阴霾,郭全发在抗争,在为家庭的破裂而伤感。终于有一天早晨,郭全发早早地起来,站在院子中间,把睡梦中的文慧喊醒:“说,爹走了,爹去凤栖看望文华和文秀、爹可能过年回不来,爹爹想去HN灵宝看望文选、文义,爹爹还想去长安,看望文涛。”

    文慧急忙穿衣起来,看大门开着,公爹郭全发已经走远。文慧过隔壁院子告诉娘家爹爹青头,青头不紧不慢地一边抽烟一边说:“让他去吧,你那个公爹也是个犟怂,一条道儿走到黑,想干啥就一直要干到底。”

    郭全发没有骑马,身背一条褡裢,从东城门进入凤栖。这一次郭全发没有去叫驴子酒馆,而是来到自家的药铺。

    正在前台给病人抓药的郭全中看见哥哥进来了,赶忙把哥哥的褡裢接住,紧接着把哥哥带到后院,先用拂尘为哥哥打扫掉身上的积尘,然后端来一盆热水让哥哥洗脸,给哥哥泡了一壶热茶,让哥哥稍微歇息一下,要去叫驴子酒馆把嫂子年翠英叫过来。

    郭全发摆手:“我主要是想见见两个孩子,你能不能想办法把孩子叫过来?”

    郭全中为难:“你不见嫂子要见孩子,你走后嫂子埋怨我咋办?要不这样,咱先吃饭。去吃八条腿的羊肉泡馍。”

    吃完饭弟兄俩回到药铺后院,看见年翠英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屋子内等待。

    郭文秀看见爹爹还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大(爹),那天我不是故意。”

    年翠英接上话茬:“谁也没有想到,其实回来后细想,你身边应该有个做饭的女人。”

    郭全发看见两个孩子虽然感觉激动,但是一见年翠英就什么话都不想说。想想又感觉不妥,不能让孩子受到冷落,勉强说了一句:“爹不会在意。”

    郭全发突然记起一件大事,不得不问:“那两千银元是从哪里来的?”

    年翠英哭了,年翠英想起了她的兄弟。年翠英一边流泪一边说:“我跟贵元去给咱爹上坟,发现老宅基有一个深坑,于是,就挖出了爷爷郭子仪存放在年家庄的两千银元。谁知道,贵元他死得冤枉。”

    郭全发嗷了一声,不再说话。

    安慰已经不起作用,任何语言都显得乏力。

    郭全发走时郭文华才三岁,父子俩的感情需要磨合。

    本来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会面,看起来却有些冷落。

    郭全发拿出一只装银元的袋子,欲将这一袋子银元交给两个孩子,作为孩子上学和生活费用,谁知道年翠英坚决不收,年翠英只说了一句:“钱够用。”

    年翠英娘仨坐了许久,终于站起身,说:“你累了,先歇着,明天我们再过来。”

    “不用了。”郭全发说,“明天我想去长安,看望文涛。然后从长安起身,到HN灵宝看望文选文义。”

    两个孩子听到爹爹要看望他们的哥哥,非常高兴,还想给哥哥捎话。可是年翠英不知道什么原因,拉起两个孩子就走。

    睹物思人,济世堂药铺所有的零碎都是爷爷在世时用过的旧物,连顶门的杠椽都没有变化。郭全发拿起爷爷的水烟壶抽了一阵子水烟,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谁也不清楚。

    第二天早晨郭全发还在睡觉,突然听见敲门,全中起来开门,进来的竟然是李明秋。李明秋提几个刚出锅的热包子,对正在下炕的郭全发说:“正好有去长安的汽车,赶快走,这几个包子拿着,路上吃。”

第1052章

有件事一直闷在疙瘩的心里,疙瘩不愿意给任何人提及。那是上一季大烟调拨结束以后,胡老二起身南下长安的头一天晚上,疙瘩设宴为胡老二饯行,靳之林也来了,坐了一会儿就走。疙瘩把靳之林送出大门,两人抱拳告辞之际,靳之林摆摆手让门口站着的保镖走开,然后非常平静地告诉疙瘩:“胡老二抱养了你的令爱,到长安后不幸夭折。胡老二一直没有办法给你说明,让我代替他给你致歉。我想这件事不应当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疙瘩稍一停顿,随即表现得非常大度:“靳兄,人生有时分死有地点,也许那小女子命该如此。疙瘩不是那种鸡肠狗肚之人。明日送行时疙瘩亲自对胡兄表明衷肠,胡兄一直没有回家,也不要过于自责。”

    关于小女孩之死,文慧也说不清楚。文慧自身的衣食起居都由几个女佣伺候,虽然没有皇妃的名分,过的日子跟皇妃并无二致。抱养女孩最先的起因是由文慧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引起。

    文英文爱都有了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初有一段时间蜇驴蜂不让她的两个最小的女儿跟胡老二碰面,担心节外生枝。近两年看胡老二老实了许多,有时胡老二也故意在岳母家吃饭,见了文慧的两个妹妹也没有什么非分之心。老家伙看起来善良了许多。

    有一次胡老二在岳母家吃饭,文慧抱着妹妹的女孩,有点忧伤地说道:“我要是有个孩子多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老二当即把蜇驴蜂叫妈:“妈,你问问那个什么,愿意不愿意让文慧抱养她的孩子,要多少钱都可以。”

    蜇驴蜂说话也不客气:“你以为你钱多,却买不来不卖的东西。”

    胡老二显得大度,跟岳母不能上计较。可是胡老二却想满足文慧的诉求,胡老二可能感觉到他作孽多端,刻意弥补。正好疙瘩的小妾芳琴生了一个女孩,胡老二便要求疙瘩把那小女孩过继给文慧。疙瘩虽不情愿,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胡老二的美意,这多年正是由于跟着胡老二贩运大烟,疙瘩的日子才过得如日中天。

    孩子一到长安就开始发烧,紧接着住进长安医院,没过几天噩耗传来,那个没有出月的孩子夭折。文慧感觉不来悲伤,也没有必要自责,因为她只抱过孩子两次,孩子一直交由保姆抚养,甚至孩子临死文慧都没有在当面。

    还有一种说法是小女孩被窒息致死,因为胡老二的众多妻妾和子女本身对文慧就恨之入骨,那种矛盾不可调和,他(她)们绝对不会允许文慧再有一个孩子跟他们分庭抗礼。

    此事已经过去,临别时疙瘩对胡老二做过说明,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相互间的朋友关系。胡老二深表歉意。胡老二临死时把自己的宾利汽车送给疙瘩,虽然没有明说,可能也有对疙瘩刻意弥补的成份。

    唉!世事世事,无一般不成世事。胡老二临死时也没有想到胡宗南会秋后算账,胡老二一生中最大的失算就是在长安城里没有培植自己的势力,十几个子女没有一个人对胡氏家族有所担当,胡老二的大儿子胡继业也不知道被胡老二发送到哪里,胡老二死亡后都没有回长安吊唁老爹。胡老二一死,偌大的家当轻而易举地被官家全部没收,所有的妻妾和子女都给适当地发放一点生活费,然后赶出长安城。从此飞鸟各投林,各奔东西,西北地区最大的黑道老大只剩下一座孤坟。

    疙瘩自从纳张芳琴为妾以后,彻底改掉了寻花问柳的毛病。对张芳琴的关爱也可谓无微不至。可那张芳琴对待疙瘩,又爱又恨。夫妻间的**是一种互惠的行为,男人需要女人,女人同样需要男人。张芳琴喜欢疙瘩的威猛和强壮,但是害怕疙瘩的独断和专横。二女儿抱养给胡老二时,张芳琴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权利,眼睁睁地看着亲骨肉被文慧抱走,止不住的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却不敢拉出哭声。

    张芳琴身居深宅大院,很少走出后院,对村子里发生的一切几乎不甚了解,甚至不知道胡老二已死,文慧重归郭宇村。张芳琴无所事事,每天就是抱着大女儿晒太阳,晚上睡在炕上,等待疙瘩回家,那种期待变成一种渴望,少妇最难忍受的是独守空房。仄起耳朵细听,甚至能听见山风掠过村庄,树叶哗哗作响。疙瘩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进入第一道大门张芳琴就能听见,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大,那种渴望不可遏制,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伸出触角……终于听见了开门声,张芳琴却故意拉出了鼾声。

    这是神仙的杰作,据说女娲把树枝伸进黄河水中,撩起水珠洒向河滩,沙滩上便出现了无数直立的生命,伏羲把那些生命赋予特殊的含义,分成男人和女人……有关生命起源的版本多种多样,现代科学也无法解释某些自然现象,几亿年生生不息的演变,有根的植物授粉结籽,无根的动物交配繁衍,男欢女爱是一种极其普遍的自然现象。

    疙瘩连日奔波,积聚的能量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那种功能与生俱来,浑然天成,女人的腹腔里流光溢彩,火树银花,感觉中衣袂翩翩,鞋不沾尘,飘然欲仙。

    第二天疙瘩就走了。疙瘩正值事业的巅峰,疙瘩必须挣钱,维护土匪头目的权威。

    中午时张芳荣带着她的儿子,姗姗而来。姐妹俩虽然同居一村,但是很少串门,比起妹妹张芳琴来,姐姐张芳荣精于算计。张芳荣要比张芳琴强许多,最起码张芳荣能管得住自己的男人。而张芳琴在疙瘩面前连一句多余话都不敢说。

    临近过年,疙瘩仍然忙得夜不归宿,有时深夜回家,第二天就走,胡老二死了、靳之林不干了,疙瘩不能让人说他无能,收购大烟进展顺利,收购价格比去年还低,烟农们的大烟没有地方出售,不管多钱都要卖,只要比种粮食划算就可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张芳荣在啦闲话中给妹妹张芳琴透漏了胡老二已死、文慧重新回到郭宇村的消息。

    张芳琴非常自然地想到了她的二女儿,虽然孩子被抱走时还没有出月,可是一条儿女一条心!既然胡老二已死,表姐文慧就应当把张芳琴的女儿还回。张芳琴根本不会想到姐姐张芳荣给她说这些活是什么目的,女人护犊之心强烈。姐姐张芳荣走后张芳琴有点迫不及待,把大女儿交给疙瘩娘照看,只身一人来到蜇驴蜂家里。

    蜇驴蜂近些日子沉浸在跟丈夫和二女儿重逢的喜悦之中,如果不是芳琴找上门来,蜇驴蜂几乎把文慧抱养芳琴女儿之事忘记。张芳琴把蜇驴蜂叫姑姑,一进门就问:“姑姑,我听说文慧姐姐回来了,咋不见我的女儿在哪里?”

    正好郭全发出了远门,文慧嫌一个人住在那边院子孤单,也来到妈妈这边。文慧心虚,一看见张芳琴进来,首先有点胆怯,听见芳琴问孩子,文慧想都没有想就说:“那孩子殁了。”

    张芳琴压抑了几年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女人如果发起威来,火力比男人凶猛十倍!文慧根本没有防备,张芳琴一下子拽住文慧的头发,像一头母狮子,骑在文慧的身上把文慧又咬又打,齐结实齐壮实都不在家,姐妹几个抵不住一个女人!因为是疙瘩的小妾,大家下手时还留点情面。张芳琴可不管那些,看样子要把文慧置于死地。关键时刻青头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两个女人分开,可那芳琴已经把文慧的一绺头发拽下来。

    疙瘩娘闻讯赶来,扇了张芳琴一个耳光,张芳琴才有所收敛,猛然间放声大哭。

    疙瘩被从瓦沟镇叫回来,疙瘩回家后一言不发,把芳琴的东西收拢在一起,然后笑嘻嘻地对张芳琴说:“咱走。”

    “去哪里?”张芳琴有点脊背发凉,疙瘩发火时就爆粗口骂人,从来没有这样温和。

    疙瘩还是笑嘻嘻地说:“我不敢要你了,把你送回你娘家。”

    张芳琴的精神完全崩溃,脱了裤子给疙瘩跪下:“你把我日了几年,把这里补诨(好)我走。”

第1053章

姜秉公这一生,表面上看起来刚愎自用,行为做事干练老辣,讲义气,周围有一大堆朋友,深得狮泉镇姜姓族人拥戴。实际上活得窝囊,一辈子忙于抓嫖客,先是大老婆跟长工头儿(王世勇)有染,到后来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子姜振东跟姜秉公的众多妻妾在一起鬼混,姜秉公自己也弄不清院子里究竟那一个小孩子是他亲生。

    大凡头面人物都有一个共性,无论心里受了多大的挫折,表面上都要装着非常大度,毫不在乎。你在乎也没有办法,谁让你自己没有那个功能!?

    姜秉公也种了一千亩大烟,姜秉公的民团跟疙瘩的土匪窝子一样,人员也不固定,基本上都有家有口,家家都种十几亩农田,割烟季节民团的弟兄也要回家收割庄稼,因此上姜秉公把大烟承包给耿团长的军队收割,士兵们基本上都有烟瘾,巴不得耿团长派他们割烟。

    姜秉公还是那样一丝不苟、非常威严。姜秉公不靠疙瘩的钱收购大烟,姜秉公收购大烟开秤较早,姜秉公有的是钱。

    可是姜秉公老想检验自己的功能,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男人,那一次把侄子姜振东从小妾屋子当面捉奸,姜秉公在后院支了一口大锅,把一锅油烧开,夜深人静的时候,姜秉公把他的几个老婆全部叫起来,让她们光身子跪在油锅面前,自我检讨有没有不轨的行为。

    老爹爹姜茂林出来,提了一桶水把油锅底下的火浇灭,制止了儿子的荒唐行为。老人家声情并茂,规劝大儿子:“秉公,你啥都不缺,就是缺做人的自信!咱姜家来狮泉镇落脚可能已经几十辈人,最初的老祖先只有夫妻二人,如今发展成上千口人家,现今姜姓族人胖瘦不一、高低不一、相貌不一。你能检验得来,谁是姜家真正的后人?据说,秦始皇嬴政的老爹爹叫做吕不韦。谁敢说嬴政不姓秦?你把你的几个婆姨全部下到油锅里炸成肉干,也难以分辨谁对你真心!娃呀,把腰杆挺起来,人活一世,不易!”

    姜秉公静静地听着,不跟老爹爹犟嘴,可是心里老不服气,无人时姜秉公掏出自己的家伙细看,感觉中这小弟弟也很听话,什么时候需要就毫不犹豫地挺起,而且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战场上总是冲锋陷阵。那菩萨水水也很正常,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姜秉公决心从头开始,检验自己的功能。姜秉公必须做得隐蔽,不能让弟兄们嗤笑自己。姜秉公听说疙瘩原来也是一头骡子(不留后),以后听说服用了什么草才恢复了男人的功能。姜秉公那一次北上凤栖就是专门为了治好不育症,结果在烟花巷被人暗算……唉!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也许李明秋郭麻子都是出于好意。其实姜秉公只要问一下疙瘩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可是姜秉公张不开那个口,姜秉公还必须维护男人的尊严!

    姜秉公出钱买了一个小女孩,经过亲自检验确认是处女以后,又大张旗鼓地跟小女孩结婚。在别人看来姜秉公做得有点过火,其实谁理解那条汉子的内心!几个月过去,转眼到了过年,小女孩由最初的胆怯蜕变得贪婪,每天晚上像一条小蚯蚓那样依偎在姜“叔”(小女孩始终把姜秉公叫叔)的怀里,等待着姜叔那条老牛套上犁铧不停地耕耘,可是只见播种不见收获,小女孩的肚子依然扁平。姜秉公开始怀疑自己的功能。

    BS县有座仓颉庙,仓颉造字的传说历史悠久,可是几千年生生不息的衍变,仓颉庙不光是文人墨客朝拜的圣地,仓颉庙也增加了许多功能。听说仓颉庙有一个神医,专治男女不孕不育。腊月二十三打发灶君爷上天,姜秉公却专门雇了一乘轿子,抬着小女孩,自己则骑了一匹马,到仓颉庙里看病。

    狮泉镇到BS县不远,仓颉庙里看病的是个老妪。姜秉公先给老妪献上十两纹银,然后才说,他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那老妪看看姜秉公的神色,知道是个土豪。掂掂十两银子,就像这样出手大方的土豪不多。老妪也不是在仓颉庙出家,最初在山门外摆摊,渐渐有了名气,征得方丈的同意,在寺庙旁边搭建一间茅屋,慕名而来的看完病以后,总要给仓颉圣祖磕头上贡。仓颉庙也有不少收入。

    腊月天来庙里上香的香客逐渐增多,老妪把姜秉公带进一间暗室,说:“客官,把裤子褪下来,让老妪看看你的下边。”

    暗室不暗,隔窗子可以看见香客络绎不绝。姜秉公有些为难。

    老妪催促:“不用害怕,病人不分男女,你不让我看。我怎么为你治病?”

    姜秉公犹豫着褪下裤子,老妪拽住姜秉公的弟弟猛然一捋,便有一些菩萨水水流在手中,老妪好像一点也不介忌,把那浊物放到鼻子下闻闻,似乎还用舌尖偿了一下。然后非常肯定地说:“客观,你没病。要有,就是心病!不过,老妪建议你,那个小女孩年龄太小,你想传宗接代,找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别太在意女人的贞操,人不穿衣服,就是一群禽兽。”

    姜秉公扫除了一段时期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霾,感觉中精神倍增,是呀,人生苦短,何必要跟自己过意不去!过去总怀疑自己的功能问题,现在看起来是心理作用。不可否认那些妻妾们有些背叛了姜秉公,但绝对不是所有!连皇帝的妃子都不可能保持贞节,姜秉公何必要那么认真?

    当着众多香客的面,姜秉公面朝老妪磕头。口称干娘:“干娘,明年此时,秉公还来。秉公特别感激干娘,是干娘治好了秉公的心病。秉公的心里从此没有负担。”

    姜秉公和小女孩在白水住了一夜,第二天原路返回。看天天蓝、看水水清,甚至看见一片树叶都感觉充满生气。难怪那老妪远近有名,治病主要是治心。

    有时,人跟人之间,心理的隔阂一旦消除,眼神里的对象便发生了质变。姜秉公回到家,看见家里的一切都非常亲切,院子里的孩子姜秉公不再感觉讨厌,姜秉公在想,他必须逐渐弥合跟众多妻妾之间的关系,当然,那需要时间。

第1054章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张狗儿是一个典型的SX楞娃,别看十七岁不到,行为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

    疙瘩慧眼识珠,知道张狗儿不可小觑,雇用张狗儿独当一面,在年家庄设点收购大烟。那张狗儿最初想带着后老子蔺生根去年家庄,无奈张有贵不放,张有贵也靠蔺生根检验大烟成色。常年在外奔波的人都非常油滑,蔺生根想跟上张狗儿干,因为他娶了狗儿他娘。可是蔺生根不好推辞张有贵这边,于是对张有贵说:“我给你另外介绍一个人,行不?”

    岂料张有贵非常决绝:“你介绍一个皇上,皇上不会收购大烟。我谁都不要,就要你。你也别想溜走!”

    张狗儿后退了一步,张狗儿的媳妇雅子即将临产,张狗儿考虑到他走后家里没人照看,于是问蔺生根:“大,你介绍的那个人是谁?”

    蔺生根显得有些犹豫:“娃呀,这个人你认识,他叫米六一,也是一个脚夫,也是一个烟鬼。虽然六十多岁,但是坐地收购,对大烟的成色不会看走眼。”

    考虑再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张狗儿就决定带米六一上任。可是那刘媒婆不放,刘媒婆说:“要走咱俩都走。”刘媒婆知道这半路夫妻难做,况且她自己比米六一大十多岁,刘媒婆害怕米六一孤雁单飞。

    米六一也是一个滑头,故意问狗儿:“准不准带老婆上任?”

    张狗儿非常大度:“带上就带上,还能给咱做饭。”

    刘媒婆主要是放心不下米六一,不让米六一走,实际上刘媒婆离不开三官庙,不用说寺庙里还有一些前来进贡的香客,这多年刘媒婆也积攒下一些银钱,穷家难舍。那个刚刚进门的干儿子米嘟看起来非常听话,谁知道他的内心?把这一公鸡驮不走的家当(方言,形容贫寒)交给米嘟照看才不放心!让女儿春花照看更不行,春花本身对妈妈招赘米六一进门不满意。

    张狗儿说:“婶子,你放心,我把人带走,又给你带回,少一根汗毛,你唯我是问。”

    米六一说:“我把这老槌子割下来存放在你这里,我回来时你帮我接起来就成。”

    张狗儿吭一声笑了:“婶子还有啥需要交代的?”

    刘媒婆把狗皮褥子卷起来,塞进褡裢里,叮咛狗儿:“老米爱抽几口,不要断了他的烟瘾。”紧接着又叮咛米六一,“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饥一顿饱一顿,生病了没人理你。”

    张狗儿由衷地赞叹:“比我媳妇都强,我媳妇都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眼看着张狗儿带着米六一骑着马越走越远,刘媒婆倚着门框哭得涕泪涟涟。

    却说那米六一跟上张狗儿收购大烟,可谓尽职尽责,可别小看了穷人,有些穷人一旦有了权力比富人更狠,丢了枣棍打要饭吃的大有人在。米六一本身是个烟鬼,深蕴大烟成色,而且等级差价很大,一辈子替人赶脚,没有当过掌柜,压级压价压秤成为米六一的拿手好戏。米六一也不知道压级压价得来的银钱最后归谁,反正好像是一种职业病,一辈子尽是别人亏咱,咱也亏一下别人!

    张狗儿对待米六一也非常慷慨大方,抽大烟就不用说,张狗儿甚至为米六一专门在凤栖城买了一套抽大烟的烟具。给米六一做了一身蓝绸子带卐字的棉衣棉裤,还给米六一买了一副石头老腿子眼镜,瓜皮帽一戴,毡靴子一穿,两撇八字胡翘起,俨然一个二掌柜!

    管账先生原来在李明秋手下干事,深蕴黑道规矩,看那收购大烟窟窿很大(相当于隐形收入),单就压级压价压秤这三项就能省下不少收购款,因此上对张狗儿和米六一也出手大方,两个人日用开支要多少给多少,自己也偷偷贪污一点,反正管得是良心账,只要账面上平衡就行。

    至于那些装扮成苦力的士兵,只要给一点甜头就行,张狗儿也想不到掌柜就这么好当,这个掌柜当得轻松。

    腊月的一天,几辆军用汽车开进年家庄大烟收购点,要把张狗儿收购的大烟拉走,张狗儿问管账先生,可有李明秋或者疙瘩的指令?

    管账先生摇头,说不知道这些大烟怎样调拨,李明秋也没有作出安排。

    张狗儿跟领头的军官交涉:“我们是李明秋和疙瘩雇来收购大烟的伙计,这些大烟要拉走可以,必须见到李明秋或者疙瘩的条据。”

    其实这是一个合理的要求,那个领头的军官只需要给刘军长汇报一下就可以。

    可是那个军官狗仗人势,欺负张狗儿是个小孩,讥讽张狗儿:“你算个老几?”甚至大骂张狗儿,“屎壳螂挡路。”要张狗儿:“滚开!”

    张狗儿根本不受这猪狗气,冲上前要跟狗军官论理,被米六一使劲拽住,管账先生也为了息事宁人,对那军官说:“你装你的大烟,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米六一把张狗儿拉到一边,悄悄地告诉狗儿:“咱闹不过那些军爷,索性如此这般……”

    一会儿大烟装好,汽车却无法开动,原来米六一和张狗儿一起,把汽车轮胎的气全部放光。

    米六一溜走了,张狗儿不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张狗儿把手插到腰里,理直气壮地说:“轮胎的气是爷爷放的,爷爷要见你们那个挨槌子军长!”

    管账先生一见事情闹大了,也想溜走,那个军官一声命令:“谁也别想跑!”紧接着一群虎狼之师一起下手,把张狗儿和管账先生五花大绑,送往凤栖城,交给刘军长问罪。

    刘子房军长认真地听完双方的申辩,首先命令:“松绑!”

    然后命令警备队把那蛮不讲理的军官:“拉出去,打五十军棍!”

    管账先生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赶快溜走。管账先生要去跟李明秋汇报,那张狗儿简直不知道高低。

    那张狗儿站在刘子房军长的大堂上,面无惧色:“刘军长,你带的这些逑杆子兵还能打仗?能打个槌子!抽大烟嫖女人无恶不作,打起仗来脑勺子朝前,跑得比谁都欢。”

    刘军长老大不悦,当兵从戎几十年还没有一个下属这样当面揭短。刘军长拉下脸来,故意吓唬张狗儿:“张狗儿,你故意诋毁国军,可知你犯了死罪?”

    张狗儿嘿嘿一笑:“咱这小命不值钱,因此上把生生死死看得很淡,别拿死吓唬我们。我们是一群二蛋、一群楞娃。”

    正好李明秋进来。李明秋听到管账先生汇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急急忙忙赶到刘军长的办公室,看见张狗儿正跟刘军长论理。

    李明秋埋怨张狗儿:“狗儿,我说你呀,再不能这样莽撞,他们要拉大烟就让拉走,收购大烟是人家给的预付款,况且一下子也拉不完。你这样子跟人家硬上,那些军爷们打死人可不偿命,我们怎样给你的父母交待?”

    刘军长听出话里有话,但是刘军长没有办法跟李明秋计较,刘军长看起来非常大度,甚至跟李明秋开起了玩笑:“亲家,你用的这个人比我一万人马还厉害,独踹军营,面无惧色,日后定能成大器。”

    谁知道张狗儿却说:“别给鸡带串铃了,咱知道咱能吃几碗干饭。”

    刘军长摆摆手:“别打嘴仗了。今年收购的大烟准备在长安直接用飞机运往欧洲。你们几个先回年家庄,负责把装好的大烟调走。至于调拨价格问题,回头我请示胡司令,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

第1055章

郭全发坐着运输给养的军车,一路颠簸,到达长安时已经半夜。郭全发没有到过长安,暗夜中也不清楚究竟到了哪里,影影绰绰看见有许多房子,司机让他下车,郭全发下来时不知道东南西北。

    由于是李明秋介绍,国民军的汽车队长对待郭全发不敢怠慢,首先安顿郭全发吃饭睡觉,然后告诉郭全发,这里是长安郊区,明天他派一个士兵把郭全发送进长安城里。

    郭全发在汽车上摇摇晃晃睡了一天,这阵子特别清醒,他也不知道李明秋为什么给他联系汽车,而且还给郭全发买包子让他路上吃。李明秋怎么知道他要去长安?该不是年翠英为他联系?

    郭全发摇头,看样子不可能。要么就是兄弟郭全中,郭全中是李明秋的侄女女婿,极有这个可能。可是郭全发看见兄弟媳妇李娟亲自关了前门后门,没有看见全中出屋。

    要不然就是女儿郭文秀帮助联系,听说郭文秀在县政府当职员。提起女儿郭全发还是有些激动,谁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得光彩照人,郭文秀比起她嫂子文慧来,多了一些朝气。

    算了,想那么多作甚?听别人说凤栖到长安是五天的路程,坐汽车一天就到。虽然路上不习惯,吐了一回,终究比人步行快许多。

    第二天吃过早饭,汽车队长果然派一个士兵把郭全发送进长安城。郭全发从长乐门进入东大街,马上就感觉眼睛不管用。原先人们总形容凤栖街是什么《小长安》,可是比起真正的长安街来,凤栖街充其量不过是长安街道的一条小巷,那种繁华无与伦比,郭全发恍惚来到天庭。

    郭全发念私塾时就听说过长安,郭全发贩卖药材时经常跟赶脚的脚夫打交道,听那些脚夫谈论起长安时总有一些神秘,百闻不如一见,郭全发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长安!几个月前郭全发还在暗无天日的东洋鬼子控制的矿井里挖煤,几个月后郭全发又来到长安探望儿子,人生千回百转,几多感慨,难以尽述!

    在士兵的带领下,郭全发在北新街西五路七贤庄找到八路军长安办事处,郭全发终于见到了分别一个多月的大儿子郭文涛,儿子在父亲的眼里是那么高大英俊,让郭全发心里一阵激动。

    郭全发给了带路的士兵一枚银元,士兵拿着银元高兴而去。看样子儿子很忙,而且还是一个领导。郭全发识字,看儿子门前的牌子上写着《办事处副主任》,这个副主任说不定是个大官,要不然办事处所有的同僚都来问候老人。

    对于老爸的到来,郭文涛又高兴又惊讶,郭文涛让手下的一个士兵把老爸带到回民街,咥了一碗老孙家的羊肉泡馍。然后对爸爸说:“爸,你先歇着,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到长安城逛逛。”

    郭全发看儿子的确很忙,好像事无巨细都要儿子亲自安排。郭全发在心里想着:“儿子把人活成了,比我强许多……”

    郭全发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文慧,郭全发走时把家里的一切交给文慧照看,可是来到长安城里一看,心里多了一些忧虑,办事处也有几个身穿军装的女孩子,那些女孩子个个漂亮(至少郭全发这样认为)……

    临近春节,长安城的上空笼罩着浓浓的年味。好像办事处的所有工作都朝一个方面倾斜,那就是千方百计地组织军需物资。抗战胜利的日子越来越近,国民政府对八路军的封锁日渐松弛,其实基本上没有怎么封锁,大家都是一个目的,把东洋鬼子赶出中国。长安城是中国没有沦陷的不多的大都市之一,长安城积淀着中国古老的文化底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安在中国就在,长安是中国的中心!

    几个在长安谋职的凤栖老乡听说郭文涛的老爸来了,纷纷带着礼品来看望老人。这些人虽然跟郭全发有亲戚关系,但是相互间从来没有任何联系,即使在凤栖郭全发也不认识,但是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热情。他们有:十二能的二儿子屈志安、李明秋的二儿子李怀信,想不到屈鸿儒的弟弟屈鸿章也带着几个侄子和儿子来看望郭全发。好像胡老二死后,屈鸿章负责给八路军组织军用物资。屈志安、李怀信以及李怀仁都从暗中帮忙。大家没有明显的政治目的,主要是爱国。

    郭全发根本不知道,长安有这么多的凤栖老乡,看样子每个人都生活得相当可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路子,按道理郭文涛是个晚辈,但是几乎所有的人对郭文涛都非常热情。好像那一段时期不分八路和国军,相互间的界限非常模糊。

    转眼过年了,凤栖老乡都回家跟父母团聚,可是郭文涛回不去,郭文涛手边有一大堆工作,好像那一个阶段办事处没有正主任,郭文涛一个人说了算。只有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郭文涛陪父亲睡在一间房子的两张单人床上,父子俩才能啦啦家常。

    郭全发告诉文涛:“你走后文慧已经搬到咱家来住,什么时候有闲工夫回家跟文慧团聚?虽然是破镜重圆,大大(爹爹)还想为你们把仪式办的轰轰烈烈。”

    儿子郭文涛久久无语。郭全发预感到什么不妙,但是不敢问儿子,害怕儿子说出什么让人无法承受的结局。这不光是一桩婚姻,牵扯到几十年老邻居的感情,那文慧已经把全部心思用到郭文涛身上,这桩婚姻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变数!

    郭全发点起一锅旱烟,暗夜里闪着一丝火星。终于,听见文涛一声叹息,说出了他心里的苦衷:“文慧是个好媳妇,我也决心跟文慧重续旧缘。来长安以后,我首先给组织上写报告,要求跟文慧复婚。组织上一直没有答复,我们这些人的婚姻必须组织同意。你来长安以前组织批复:文慧跟胡老二在一起生活了六年,从本质上说已经属于恶霸土豪。郭文涛同志,你是党的优秀干部,一步走错终生无法挽回……”

    郭文涛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爸,我心里非常矛盾,你也看见了,我的身边不缺优秀的女人,可是我的心里已经让文慧装满,胸腔里容不下任何女人!人是一个奇怪的综合体,人比动物多了思考的功能,多了感情。”

    郭全发不停地抽烟。所有的人都从年轻时代过来,知道男人女人之间,总有那么一点心心相印、相爱相恋。郭全发不知道组织是个什么,问得茫然:“你们那个‘组织’住在哪里?是个多大的官?我明天找‘组织’谈谈。娃呀,这不光是一桩婚姻,这牵扯做人的本质、道德的底线。”

    郭文涛不知道怎样才能给老爸解释清楚,心里酸酸的,想哭。老实说组织很器重郭文涛,让郭文涛到长安来独当一面,就是考验郭文涛革命的意志和工作的能力。郭文涛深知,他前程远大。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郭文涛犹豫不决。

    郭文涛给老爸解释,组织是个团体,并不是一个人。我们的组织叫做共产党,是为穷人求解放,将来,这个社会就是穷人当家……

    郭全发静静地听着,不完全理解。但是把文慧跟土豪等同起来,郭全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文慧应该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弱女子有什么能力?

    郭全发听见,儿子哭了,很伤心。城市的什么地方,有人燃起了鞭炮。郭全发心里很乱,不知道怎样安慰儿子,郭全发突然灵机一动,对儿子说:“文涛,明天,咱父子俩干脆回家,人活一辈子,啥事都能干,为啥非要当官?!回家种几亩薄田,照样活得舒坦。”

第1056章

十几辆汽车驶向卧龙岗山寨,通往山寨的山路全部戒严,阎锡山司令长官在卧龙岗安营扎寨。

    靳之林事先已经跟疙瘩打过招呼,还给了疙瘩十万元钱作为租借卧龙岗山寨的费用。疙瘩当然不可能收钱,这也真是歪打正着,当初胡老二修葺卧龙岗是为了自己带着小妾居住,想不到胡老二自己并没有住多长时间,靳之林竟然住了几年,现在阎锡山司令长官又前来居住,卧龙岗藏龙卧虎,名不虚传。

    郭宇村的人并没有感到什么不便,只是苦了那些前来卧龙寺进香的信徒,信徒们被告知不准上山。卧龙寺一下子显得冷清,尽管靳之林跟明善和尚亲如兄弟,明善心里并不满意,香火香火,香火是一种信仰一种传承,老百姓生下儿子,首先把儿子的“命”寄存在寺庙里才感觉放心,虽然那只是一种仪式一种心愿,但是老百姓相信,神仙那里最安全。猛然间不让香客上山进香,老百姓总有点不习惯。

    明善虽然不满意也不能说啥,秀花秀气照样把寺庙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鲁无能鲁无忌两个孩子照旧坐在棋桌两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善和靳之林对弈。明善一边下棋一边向靳之林建议:“要不然这样,在山下路口设一处检查站,上山的信徒搜身检查。”

    靳之林落下一子,顺口答道:“不用担心,寺庙里的所有损失由靳某弥补。”

    明善愤而站起:“出家人以善为本,你以为就是为了挣那几个香火贡银?”

    靳之林笑而不答,山下设检查站也不是不可,这件事必须征得阎锡山司令长官的许可,况且司令长官初来乍到,大家都上了一把年纪,休息几天也没有什么不可。

    靳之林站起,拍拍明善的肩膀:“别生气,气大伤身。下棋下烦了,跟我走,到大堂里找阎锡山索要一幅墨宝。”

    朋友之间经常争吵属于正常,诤友才能隽永,靳之林知道老友的脾气,把明善拉进卧龙岗山寨大堂。果然,阎锡山正在练习书法。

    大凡名人都钟情书法,书法可以陶冶情操,书法可以解得人生奥妙,透过书法可以解析一个人内心的志向,透过书法可以知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靳之林跟明善悄然进入大殿,看书案旁阎长官正在凝目沉思,二人不敢打扰,看那墙上挂满了各种墨宝。事业有成之人大都有极高的气场,人对人的敬仰主要是仰慕那个人的德行和修养,三位SX大佬在一起相聚,尽管性格各异,爱好不同,但是在书法面前却惊人地一致。书法是一面旗帜一座山头,书法是国之魁宝是顶尖艺术,任何外来的思想都不能够左右,只有深蕴其中,才能解得奥妙无穷。

    阎锡山长官抬头,看见两个挚友,提笔为明善挥就《乐善好施》四个大字。明善早已经忘记了刚才跟靳之林的不快,也捋起袖子,为阎锡山长官回敬了一幅《廓然无圣》。阎锡山长官为靳之林写了一幅《寿而康》,靳之林回敬了一幅《德高望重》。

    紧接着,三位大佬掷笔,走出大殿,看外边阳光灿烂。鲁无能鲁无忌两个小孩子坐在棋盘前,杀得难分难解。尽管漏洞百出,却也让三位大佬大开眼界,小孩子的构思奇异,落子极快,妙趣横生,看样子后生可畏,不可小觑。

    明善想为两个孩子指导,靳之林阻止:“童趣可嘉,让他们自娱自乐,不可打扰。”

    信步走来,三位大佬来到卧龙寺前,只见香烟杳杳,不见一个香客,阎锡山长官回头问靳之林:“怎么没有香客前来求佛许愿?”

    明善抢答:“一鹞入林、百鸟噤声。”

    阎锡山长官闻言大惊,他自己住在这里只是为了方便指挥抗日,绝不能因为自己暂时寄居卧龙岗山寨而给老百姓带来任何不便,日后离开卧龙岗,惹来一片骂声一片怨言。阎锡山长官随即回到大厅,把随行副官喊来,命令把山下的岗哨撤了,并且在路口张贴告示,上山拜佛不再限制。

    卧龙岗山寨又恢复了往日香客如云的现象,山路上信徒们来来往往。虽然信仰只是一种心理作用,但是人们乐此不疲,为的是让那枯涸的心灵得到一点点安慰。

    李明秋回到凤栖,过岳父那边吃饭。闲谈中论及阎锡山司令长官在卧龙岗寄居之事,谁料想岳父十二能一听,立刻不顾久病之躯,非要李明秋用窝子(滑竿)把他抬到山寨上不可。

    老人家已经卧床几年,最近一段日子病情总是不稳定,李明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担心老人有个三长两短给两个妻弟无法交待。满香也力劝老爹爹不可任性。谁知老人家大怒,大骂女儿女婿不通人性:“阎长官乃SX栋梁,没有河东父老乡亲跟倭寇浴血奋战,我三秦大地岂能安宁!?”

    李明秋没有办法,只得用棉被把老人裹住,满香坐进汽车里抱着老人,颠簸了八十里山路,把岳父十二能拉到卧龙岗山寨。

    山寨上来了一辆宾利,起初靳之林以为刘军长来了,因为只有刘军长有一辆宾利。车门子打开,下来李明秋。

    李明秋也是靳之林的贵宾,前几年靳之林的生意多亏了李明秋运作。靳之林把李明秋介绍给阎锡山司令长官,李明秋指了指汽车内,从汽车内抱出一个用被子裹着的老人。

    十二能虽然久病在床,声如洪钟,不容别人说话,首先自我介绍:“我叫屈发祥,绰号十二能,凤栖城里世世代代抱着孔夫子的桌子腿谋生(教书先生),听闻阎锡山司令长官在此地安营扎寨,特来拜访。”

    阎锡山司令长官不敢怠慢,忙让李明秋把老人抱进大厅,亲自搬来一张躺椅,让老人躺在躺椅上说话。老人滔滔不绝,引经据典,从北宋蛮夷入关,剑指中原,可是晋军独守太原城,战至一兵一卒,没有一人投降。一直讲到鸦片战争,八国联军侵占BJ义和团以SX为据点,跟洋鬼子血战到底。抗日战争要不是阎锡山司令长官跟鬼子浴血奋战,长安危矣。

    尽管老人的言论有失偏颇,但是三位河东大佬非常感动。阎锡山欣然命笔,为老人题写了《有容乃大》四个大字,十二能让李明秋扶着他,提笔挥就《驱除鞑虏匡复中华》,回赠阎长官。

    靳之林专门为老人精心准备了一桌素宴,十二能吃饭吃得高兴,竟然吟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奇怪的是,屈发祥老人去了一趟卧龙岗山寨,病情竟然日渐好转起来。

第1057章

胡宗南司令开出的大烟调拨价格比往年高出许多,这让李明秋始料不及。其实属于正常,因为少了东洋商贾和靳之林胡老二这两个环节,至此,李明秋才明白,他们收购大烟基本上一两大烟一两白银,可是国际上一两大烟却卖一两黄金!难怪这几年胡老二靳之林热衷于经营大烟,难怪那些黑道老大出手大方,大烟的利润数以十倍。

    可是这一年疙瘩他们收购的大烟数量有限,西北其他地区的大烟基本上让胡宗南直接垄断。原来收购大烟军队还遮遮掩掩,到后来军队索性直接出面,因为白崇禧卢汉这些军阀们都在经营大烟。虽然国民政府税负很重,但是国民军的经费有限,因为蒋委员长控制全国不多的地盘,沿海大多城市还被东洋鬼子占领,税收难以维持国民政府的日用开支,蒋委员长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军阀们经营大烟不问不管。

    一开始李明秋和疙瘩把大烟的收购价格压得很低,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大烟的调拨价格。到后来猛然间发觉烟农交售大烟越来越少,一打听才知道长安的大烟价格猛涨。

    那一天早晨疙瘩刚起来,张有贵已经来到疙瘩家,忧心忡忡地汇报交售大烟的烟农越来越少。张有贵还说,他听说长安的大烟价格猛涨。疙瘩有点沉不住气,他奶奶的他涨咱也涨!

    当年通讯手段极不发达,疙瘩没有办法跟李明秋沟通。便自作主张让张有贵张贴告示,瓦沟镇收购大烟涨价。

    谁知道几百烟农一看到告示并不急于交售大烟,而是把张有贵家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要求张有贵给原来交售的大烟补款。

    张有贵被烟农们围在三进院子内出不来,忧心如焚。张有贵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二哥张德贵在郭宇村用假银元收购大烟,郭宇村的寡妇门在张有贵家闹事,最后军队不得不出头露面,把二哥张德贵五花大绑,枪毙在笔架山下。张有贵料想不到提高收购价格竟然惹火烧身,张有贵怕死,张有贵的儿子才只有两岁。

    林丑牛也算张有贵的侄女女婿,大烟开始收购时林丑牛被疙瘩派往瓦沟镇,带领几个弟兄保护收购的大烟不被丢失,维持大烟收购的秩序。看见烟农闹事,林丑牛也没有了主意,慌慌张张来给钱副师长汇报。

    钱副师长知道,瓦沟镇的老百姓最容易起哄,老百姓闹事可不是玩的,穷人的命不值钱,穷人闹起事来跟你拼命!钱副师长一边命令军队迅速将现场包围,一边打电话请示刘军长。刘军长在电话里简短地命令钱副师长:“迅速平息事件!坚决不能死人,坚决不能再被八路军利用!”

    如果不死人就要答应烟农们补大烟差价的要求。钱副师长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和能力。不得已只能暂时控制现场,为了害怕士兵走火,严令士兵不准子弹上膛。

    却说刘军长放下电话,立刻命令卫兵去请李明秋。刘军长也清楚疙瘩能力有限,张有贵在瓦沟镇基本上没有威信。处理这些棘手的突发事件还必须李明秋出头露面。

    李明秋最近心情不错,老岳父病情日渐好转。二儿子媳妇屈秀琴从长安回家待产。李明秋切盼秀琴给他再生一个孙子,岳母年纪大了,李明秋给老岳父雇了一个保姆做饭收拾屋子,让满香回家照顾秀琴。家里多了一个孙子就多了一份温馨,李明秋脖子上架着孙子从凤栖的石头街上走过,看起来喜气洋洋,志得意满。

    李明秋带着孙子来到刘军长办公室,听完刘军长有关瓦沟镇****的说明,说:“我把孙子送回家,安排一下就走。”

    可是刘军长看起来很急,刘军长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刘军长再不能让瓦沟镇出现任何一点纰漏,刘军长说:“你把孩子留下,一会儿我让卫兵把孩子送回家。你立刻坐车就走,第一不能发生暴乱、第二不能死人。破费一点小钱问题不大,无论如何不能让事态扩大。”

    满香看见卫兵把孙子带回家,心里吃了一惊,问卫兵:“明秋干啥去了?”

    卫兵回答得很含糊:“瓦沟镇烟农闹事,李叔去了瓦沟镇。”

    满香一听立刻把心提到嗓子眼:“这个明秋,去年收完大烟就说今年不干了,结果今年还干。钱可多可少,人命要紧!”

    担心仅仅是担心,满香也离不开家里,秀琴可能就这几天临产,满香不能顾此失彼。这辈子嫁了个李明秋,没有一天不为男人担心!年轻时公然把女戏子(牡丹红)带回家姘居,年龄大了又整天不回家,满香也是有苦说不出口。

    中午饭也没有吃好,吃完饭满香就一直站在巷口,不管怎么说明秋不能出事,这几家人全靠明秋支撑。正想间一辆汽车停在面前,车门子打开,竟然是明秋!满香也顾不了许多,一下子扑到明秋怀里:“明秋,我这左眼老跳,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妙,咱家里钱几辈子花不完,你再不要出去奔波了,行不?”

    李明秋想不到老妻会这样,心里感动。李明秋也记不清他跟多少女人睡过觉,但是没有给自己纳一房妾,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看来不纳妾正确,老夫老妻老南瓜,又棉又甜又粘和(舒服)。李明秋开玩笑道:“看把你心疼的,看看吧,一根汗毛都没丢。”

    原来,李明秋刚走到半路,迎面碰见疙瘩,疙瘩下马,正欲给李明秋汇报瓦沟镇烟农骚乱之事,李明秋摆手:“不用汇报了,事情的起因我已经猜到,是不是在瓦沟镇收购大烟提价?”

    疙瘩向来做事爽快,此刻却有点黏糊:“这、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张有贵他——”

    李明秋把疙瘩的话打断:“张有贵能吃几碗干饭他心里清楚,没有你提价的主意他不敢,对不?”

    疙瘩也不觉得脸红:“明秋哥,你是神仙、你比如来能行!不说尿炕光说晒毡,几百烟农把我岳父家院子围得针插不进,我都没有敢露面,老佛爷,这事咋办?”

    李明秋胸有成竹:“咋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非是破一点小财。”

    李明秋的小车开进瓦沟镇,闹事的老百姓主动让开一条路,李明秋把小车开进张有贵院子,然后让人抬出一张桌子摆在大门外,自己亲自站在桌子上跟烟农们对话:“咱老百姓无论干啥事都讲究公理,先说说,你们要求补价有没有道理?”

    有烟农在下边大喊:“收的大烟还没有调走,你们就开始提价,去年就日弄了我们一次,今年必须按照现在的收购价格把我们交售大烟的差价补足!”

    李明秋还是有条不紊:“你在市场上卖牛,牛缰绳攥在你的手中,证明你不同意经纪(说和人)谈的价格,牛是你的,钱是人家的。一旦你松开缰绳,证明你同意卖牛的价格,再就不能反悔,大家说对不?”

    没有人吱声。其实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不光卖牛,卖出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反悔的道理。瓦沟镇的人主要是跟张有贵做对,张有贵行为做事不得人心。

    李明秋继续说下去:“交售大烟是双方自愿,没有人强迫,要求补差价本身就没有道理。再说,收购大烟的价格由不得我们决定,我们只是代收。索性把今年的后台老板给大家透露,今年的老板是胡宗南司令!大家都是乡党,我也不希望看见有人招祸,所以还是劝大家不要闹事。”

    人群里一片哗然,大家开始议论不休,老百姓有时候服理不服人,人家李明秋已经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你早早出售大烟是你自己倒霉。有些人已经打算悄悄溜走。

    李明秋又说:“大家先不要走,不能让大家的颜面扫地,所有来的人每人发十块钱。这钱没有人报销,是李明秋自己掏腰包,不过明秋愿意,大不了今年不挣钱。回头让管账先生给大家发放。”

    一场老百姓骚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平息,让疙瘩和张有贵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比人无法活、驴比骡子无法驮!

    看着管账先生给大家发钱,闹事的人群越来越少,李明秋谢绝了张有贵设宴的好意,开车返回凤栖城。

第1058章

女人们互相打起架来,比男人下手狠,张芳琴抓住文慧的头发猛一拽,拽下一块头皮,当下血流如注,蜇驴蜂吓坏了,抱着女儿大哭。青头赶快抓了一把旱烟,给文慧摁在头上,血流止住了,人却晕了过去。

    张芳琴看着手里的头发,看着血淋淋的肉皮,心里也没有了主意,幸亏婆婆赶来,扇了张芳琴一个耳光,张芳琴猛然清醒,捂着脸,哭着跑回自家屋。

    村里人大都偏向弱者,听说文慧被疙瘩的小妾毒打,纷纷来看望文慧,女人们口无遮拦,未免说些过激的话语。张凤给大家解释,一个村里住着,乡里乡亲,这件事过去了也就过去,有点息事宁人。

    文慧也不想把事闹大,那个小女孩无端地夭折,任何妈妈都会伤心。自己受点委屈没有什么,拽下来的头皮也就指甲盖大小,以后长一点疤痕也不要紧,一头秀发遮掩,估计问题不大。

    晚上疙瘩过来,要连夜进城去请先生(医生)。青头力劝,不要折腾了,年轻人头皮擦伤一点,过两天就好,来回两天时间,没有那个必要。疙瘩要给青头留一点钱,青头有点不悦:“你是不是小看青头?”

    疙瘩告诉青头,郭全发坐军用汽车去长安,现在肯定已经到了长安城,

    文慧听见长安二字有点忘情,也顾不上疼痛,立刻坐起来问道:“爹爹有没有见到文涛?”

    疙瘩解释,他也不知道,他在瓦沟镇听李明秋说,前一天晚上郭文秀来过,按照老辈分郭文秀应该把李明秋叫老姑父。小女孩非常大方地要老姑父为她爹挡一辆到长安的汽车,李明秋当然乐此不疲,第二天早晨就把郭全发送上汽车。

    文慧在炕上睡了一天,感觉头上的伤势无甚大碍,便挣扎着起来,文慧要过那边院子去,文慧感觉到父子俩过春节一定回来!郭全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去长安的目的非常明显,那就是叫儿子郭文涛回来结婚!

    打开大门,眼前的一切感觉亲切,爹爹临走时把钥匙给文慧挂在门上,那意思也很明显,从今后文慧就是这家的主人,爹爹对文慧绝对放心。

    头皮还在隐约作痛,文慧给头上扎了一方头巾。应该说胡老二临死前对文慧照顾得非常周到,把文慧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让文慧带走,文慧梳妆匣里的首饰应有尽有,文慧打不定主意这些东西该不该让文涛知道,生活虽然翻开了新的一页,心里总也抹不去给胡老二在一起生活的阴影,那是一段无法删除的历史,内心里对那个糟老头仇恨不起来,特别是最后的两年,那种耄耋老人人性回归的表象明显,迟暮老者可能也意识到他对一个年轻姑娘的犯罪,表现出的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的征服,而是内心的忏悔。文慧意识到了,内心里没有胆怯,也没有期待,而是心如止水,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现在,生活又回到了原点,蓬窗绿纱,虽然形单影只,却感觉心上人就在身旁……那一年村里演皮影戏,来喜跟他的女子雀儿在台子上表演《下南洋》。文涛文慧早已经无心看戏,两个情犊初开的年轻人打开四合院的大门,相拥相抱在一起亲热,结果两家的大人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看见四合院的大门闭着,推开屋门一看,看见一对有情人相拥而眠……

    发生过的往事历历在目,有些事一辈子也无法抹去。暴雨过后花儿更艳,文慧切盼着跟文涛重叙旧缘。看样子两家的老人都在促成这桩婚姻,从今往后再不会出现那种撕肝裂肺的不测事件。

    文慧首先打扫院子,山风吹来一片片树叶,在院子里喧嚣、积攒,有时发出嗤啦啦的响声,有时好似在轻声呜咽。人常说叶落归根,也不尽然,叶子离开树枝便无家可归,冷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魂还在,期待着第二个轮回。如今文慧也是梅开二度,只有那心依然痴情。

    把树叶归拢,用簸箕端来,塞进炕洞里,首先把老爹爹的炕烧热,人年纪大了怕冷。

    乡亲们送来许多猪肉,许多年食,文慧吃不完,拿到娘家一些,剩下的便装进篮子里,挂在屋梁上,屋子内有老鼠。

    文慧开始发酵面,开始蒸馍,蒸花贡。除夕那天大家都要祭祖,祭祖必须要蒸花贡,那是几辈子遗留下来的规矩。文慧必须赶在父子俩回家以前把所有的事情做好,父子俩回来后一切都是现成。

    妈妈蜇驴蜂手巧,有其母必有其女,四个女儿也一样。必须把家里收拾得光彩照人,赏心悦目。

    文英文爱进来,把孩子放在炕上,要给姐姐帮忙。孩子屙下了,屙在爹爹的狗皮褥子上,文慧心里老大不悦:“你们把孩子抱走吧,这是帮倒忙。”

    晚上,妈妈过来,要给文慧做伴,文慧好像心里也有点嫌弃,嫌弃妈妈碍手碍脚:“娘,你过去吧,我爹刚回来,多陪陪我爹。我一个人习惯了,不怕。”

    文慧变得怪异,老爱一个人呆着,看妈妈和妹妹都不顺眼。爹说:“文慧心里恋着文涛,容不得别人。”

    晚上,文慧坐在红烛下,开始剪窗花,剪一个孔雀开屏、剪一个麒麟送子、剪一个老鼠吃葡萄、剪一个喜(鹊)上梅稍、剪一个凤凰牡丹、再剪一些富贵不断头……人的日子有穷富,窗花不能少,那是一种希望一种诉求。

    早晨文慧还在睡觉,听见大门响,恍惚中感觉文涛和爹爹回来了,心里颤颤地,脚步便显得轻盈,急忙打开大门,门口站着娘家爹爹青头。文慧大失所望,问得生硬:“大,你过来干啥?”

    青头并不计较:“我看你柴烧完了没有,过来给你劈些柴禾。”

    文慧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不好意思起来:“大,你看我,昨晚睡得迟了,刚起来。”

    青头进屋,先到女儿的屋子看看,看炕上许多纸屑,心疼女儿:“你头上有伤,不能熬夜。”

    文慧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好了,你看看。”

    青头看女儿的头上长了一个伤疤,感觉中有点忧伤:“文慧,爹说一句话,你不要计较,对待任何事物只能听天由命,不能过分追求。”

    文慧心里特别敏感:“大,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青头摇头:“不是那个意思,爹是说,爹看你太过劳累。”

    屋子里全部收拾好以后,仍然等不上文涛父子俩回家。文慧便装着拾柴,去路边等文涛回家。青头俩口子真正忧心忡忡,万一出现变数文慧极有可能精神崩溃。蜇驴蜂流泪劝过女儿:“文慧,妈妈理解你的心。娘切盼你跟文涛成双成对,比翼双飞。可是心不能太累。”

    文慧瞪着两只好看的眼睛:“妈,我感觉不来累,文涛快回来了,今天不回来。明天一定!”

    青头本来决定去县城看望大女儿文秀,看见文慧这副模样,哪里也不敢去,每天悄悄地把文慧跟定,害怕女儿遇到什么不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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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介绍:
这部小说经过作者重新整理后发表,从内容和形式上都有较大改动,文章主要描写黄土高原一个山村以及周围地区百年变迁的传说故事,作者的主旨是通过对几代、几百个人物不同命运的描写,从一个侧面来浓缩我们这个民族上百年来的历史。抱着负责任的态度,努力使自己的人物真实,可信,给读者以思考、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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