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听香水榭
江南灵秀之气,比之天堂迷雾也是不遑多让,才十五岁的阿朱,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一张清秀的鹅蛋脸,看上去娇艳欲滴,她的眼睛不似平常女子般狭长,有些圆圆的,灵动的眼眸轻轻转动,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调皮,又带着几分妩媚。阿朱总是挂着几分笑容,那笑意如花般灿烂,秀丽的娇颜,一颦一笑,令人心旷神怡。
小船靠在船坞,阿朱悠悠的看着那艘高大的画舫,难道那位朱管事又来惹人厌了?
心下着恼,她的眼睛多少流露出了几分厌恶,不过那一瞬间的着恼,在男人看来不过是娇俏罢了。面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赵有恭当然要多看上几眼的,此时阿朱放下竹篙,提着红色粉裙踏上了木板桥。抬头间,阿朱便看到阁楼里呆呆张望的男子。
面对那火辣辣的目光,阿朱脸上并没有半点羞意,反而灵动的眼眸中还透着几分大胆。
果然是一位奇女子,虽为婢女,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的姿态却不输于那些大家闺秀。如果是平常女儿家,面对这种**裸的目光,要么娇羞躲避,要么瞠目怒骂,似阿朱这般定定对望,满带笑意的真的不多。
这位面容俊雅的男子到底是谁?阿朱回忆着,却终究想不起,不过她认识那艘画舫的,于是走到阁楼下,仰着小脸细声问道,“来人可是朱管事?”
“哈哈,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你家慕容公子可在?本官可是为他带来了一位贵客呢!”
“不巧了,我家公子正在曼陀山庄呢,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既有贵客,朱管事还请随婢子来吧,若是怠慢了贵客,婢子可担待不起!”
阿朱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笑脸,只是那一对眸子来回巡视,似乎在寻找着那个所谓的贵客,最后,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赵有恭身上。
锦袍玉面,羽扇纶巾,倒真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那笑容那神情,却是如此让人羞恼。
赵有恭合起折扇,伸出右手朝楼下的阿朱摆了摆,嘴上更是不客气道,“阿朱小娘子,本贵客不会责备的...”
“噗嗤”,阿朱掩嘴一乐,这玉面公子当真是有趣,这世上哪有自称是贵客的,他倒是不害臊,瞧他一身锦袍,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呢?
虽然赵有恭有些孟浪了,阿朱却并未生气,她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当然其中还有些调笑的意思在。
阿朱走进阁楼,不多时阁楼放桌上就摆上了几个小蝶,碟子里有桂花糕、蜜饯、红枣。一个紫檀木托盘,上边放着一个古棕色的茶壶,阿朱伸出一只柔嫩的小手,将一个小纸包丢了进去。
赵有恭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泡茶就泡茶,怎么还往里乱丢东西?
阿朱为人伶俐,自然留意到了赵有恭的表情,她甜甜一笑,慢慢的倒了一杯茶,“公子莫担心,婢子可没胆子害人呢,那纸包里是一些菊花、枸杞做成的料子,混在茶中,具有强身健体之效的!”
“...美人就会胡说,谁说本王怕了,不就是茶嘛,本王也品上一品!”
捏着小茶杯,仰起脖子,一口钻进了肚中,茶水下肚,脸憋得有点红,那是烫的。
阿朱抿着嘴,眼睛里满是娇笑之意,哪有这般品茶的,如他这样,简直就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欢喜一会儿,阿朱的秀眉便蹙了起来,刚才可是听到了本王两个字?回忆起朱勔对这年轻人的态度,阿朱脑海中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
“公子可是永宁郡王?”
“本王正是!”
这下轮到阿朱诧异了,她退后两步,低身福了一礼,“婢子不知郡王身份,刚才多有冒犯,还请莫要怪罪!”
“阿朱妹妹何必如此,快快免礼,所谓不知者不罪,再说,似阿朱妹妹这般美人,本王哪里舍得?”
“谢郡王!”
阿朱勉勉强强也就十六罢了,任她何等聪明伶俐,终究免不了有几分小女儿心性。明知赵有恭是在口花花,但心中总有些欢喜,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听些好话呢?
赵有恭觉得阿朱真的很奇特,眉目间总有些调皮,可又不失了端庄,她到底如何做到的呢?
也许是天生的吧,从小赵有恭的鼻子就特别灵,离着阿朱近了,可以清楚地闻到那股淡淡的处子幽香,那种香很是清雅,就好似面前放着一朵盛开的水仙花。
赵小郡王可算得上名符其实的花丛老手,他那双眼睛深邃有力,似乎看透了阿朱一般。
站在原地,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可慢慢的,阿朱就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小郡王那双眼睛也太邪性了,站他面前就好像被剥去了衣服一般。
朱勔假装咳嗽两声,低着头一阵嘀咕,知道你想把阿朱抱床上去,可不比如此露骨吧,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慕容家的地方。
临近午时的时候,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船上下来一男一女,那男子年约十七八岁,一身青蓝色长袍,腰间一条镶着绿宝石的紫金腰带,他步伐沉稳,发际如水般落在肩头。
姑苏慕容复,果然是名不虚传,粗略观之,当真算得上是人中之龙。
慕容复身旁还跟着一名妇人,那妇人身材丰满,却又不显肥胖,她穿着一件白色绸衫,一双翠色绣鞋娇小玲珑,女子皮肤很白,是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奶白,只看着就能感觉到肌肤的柔软。妇人容貌自是极美的,一张圆润的脸儿,再加上那一对充满风情的眸子,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还要慕容复相伴,稍一思量,赵有恭已经猜出七八分了。
见赵有恭眼神直勾勾的,朱勔还以为他要老少通吃了呢,赶紧你这嗓子小声道,“郡王,那女子是曼陀山庄的王夫人,之前下官曾与你说过的!”
“哦!想起来了!”赵有恭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美,好美,王管事,你和这王夫人关系如何?”
这下别说朱勔了,就连阿朱都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头,这色胚还想打王夫人的主意?
谁不知道王夫人最讨厌的便是男人,就那曼陀山庄里都不允许男人去的,赵有恭还打她的主意,简直是异想天开。
“关系算不上好,只是有些交集而已,不知郡王可是要?”
“咳咳,要什么?朱管事想哪里去了,本王只是想请王夫人喝杯酒而已!”
嘴上说着,只是那眼神却浪得很,几乎是毫无顾忌的盯着王夫人猛瞧。
李青萝性格本就怪癖,对于男人又是敏感,没进屋就已经感受到了那副**裸的目光。哼,若非顾及他的身份,现在便把他弄到山庄做了花肥。
“草民慕容复、民妇李青萝,参见殿下!”
“免了,免了,王夫人快快请坐!”赵有恭亲自搬了把凳子放到了自己旁边,这下王夫人可就为难了,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好在慕容复反应够快,紧走一步,挡在了王夫人身前,“殿下来这听香水榭,为何不早知会在下一声,也好让在下准备一番!”
“慕容公子太客气了,不需准备的,有阿朱妹妹在,本王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赵有恭皱皱眉头,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一般。朱勔神色也有些不好意思,赵有恭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这是跟慕容复要人呢。
朱勔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相反还是个大大的恶人,可就算他也做不到赵有恭这般无耻,这哪是要人,简直是**裸的抢嘛。
慕容复神色不动,聪明的没有接赵有恭的话,反而转脸朝阿朱笑道,“你这丫头还愣着作甚,还不去弄些酒菜上来!”
“是,公子!”阿朱福了一礼,提着裙摆朝门口走去,至于那位直愣愣看着她的赵有恭,那是瞧都没瞧的。
好一个色郡王,长得倒是不错,为人确实如此不堪,她阿朱虽然想的不多,可也不会跟着这种人的。
眼看着阿朱消失在视线里,赵有恭颇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他也不是太伤心,不是还有王夫人可以看么?
李青萝心中万分着恼,早知赵有恭如此不堪,她便不过来了。只是有求于人,她也不敢把脸摆的太难看,伸出玉手,李青萝将一只长条状的木盒递到了赵有恭面前。
“初次见面,奴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区区薄礼,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赵有恭心中一笑,当即打开了木盒,只见盒子里躺着一件通体碧绿的玉如意,观色泽,犹如清水流动,绝对是上等的好玉。
出手真大方,怪不得朱勔会来这听香水榭呢,估计以前没少从这里捞好处吧。
王夫人送多少,赵有恭便会收多少,因为赵佶也乐意他如此。
“王夫人当真是好人,你对本王好,本王自会对夫人好的!”
本是好话,可听上去总有些别样的味道,尤其是从赵有恭嘴里说出来,处处透着一股色色的味道。
第47章 挖人祖坟
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听几声吴侬软语,便能融化了人心。
王夫人的声音就是如此,一字一句间带着丝丝柔和,尤其那一对多情的眸子,便不是刻意,也总能勾着男儿心。
桃花媚眼,世间能有此双眸的女子可是不多,如此想来,段正淳运气倒不错。
“日前奴家听下人回报,我那女儿不是女贼人掳走的,不知可是真的?”王夫人自然不会白白送赵有恭一件玉如意,她现在满心思的就是想找回王语嫣,如此追问一番,也是怕赵有恭有事瞒着她。
慕容复神色也是多有愁苦,接着王夫人的话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我那表妹生性纯善,自小也未离开过苏州府,若殿下知道些什么,还望告知在下!”
赵有恭神情不是太好,听李青萝和慕容复的语气,好像是在怀疑他撒谎啊。合上木盒,有些不悦的笑道,“王夫人也莫急,对于王家小娘子之事,本王也是万分心痛的。不过自被掳去,本王确实没有见过女贼人身边带着什么人,当然,如果女贼人之前把王小娘子藏了起来,那本王就不知情了!”
虽然神色不好,但赵有恭话语间还算真诚。王夫人本就不太舒展的秀眉,不由得蹙得更紧了,低头间,眼角淡淡的鱼纹也是清晰可见。
所谓岁月催人老,一个女子,哪怕再懂得保养,终归会留下岁月的痕迹。
那日小贱人师徒落荒而逃,若再返身掳走语嫣,又要在京城劫走永宁郡王,算一算时间真有些仓促。若小贱人身边没有带着语嫣,那语嫣又是何人掳走的?
王夫人心中愁苦不已,连茶水也没心情喝了,这么多年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女儿便是她的心头肉,如今出了这等事,如何不心疼?
“慕容公子,据你所知,王夫人可有什么仇家?”
听赵有恭如此问,慕容复心中就是一阵苦笑,这问的不是废话么?这一点慕容复早就查过了,那些与王家有些过节的人,几乎全都没有来过苏州府,最为可疑的也只有那一对师徒了。
“哎,殿下说的是,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查了不少人,终究没什么线索,这不无奈之下,才带着舅母来打扰殿下!”
王夫人心里乱糟糟的,再加上赵有恭火辣辣的眼神,她找了个理由便告辞而去。船儿悠悠,行于太湖之上,王夫人走了,赵有恭还有点恋恋不舍得嘀咕着。
朱勔想不通为何赵小郡王的爱好会如此广泛,幸亏他没见到王家小娘子,否则还不敢玩一出母女通吃?
阿朱吩咐下人送来了些酒菜,菜式并不复杂,但贵在素雅,清蒸鹅掌、雪里豆腐、青菜虾仁,尝上一尝,鲜嫩可口,香而不腻,当真是美味。阿朱的手艺果然不错,品尝着这苏州佳肴,赵有恭心里不由得想起了樱婼,已经好些年没吃樱婼做的饭了。
真要比起来,樱婼的厨艺可一点都不比阿朱差,而且风味更为广泛。
估计是怕赵有恭了,自酒宴开始,阿朱再没露过面,虽然喝的开心,但总是不免有些失望的。
约么到了午时三刻,三人喝的也差不多了,下人们便来收拾桌子,赵有恭则在慕容复的带领下来到了琴韵小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阿碧竟不在琴韵小筑,只有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跟在身边伺候着。太湖边上,清风浮动,竹林摇曳间,几团花簇正艳丽的盛开着。
坐在亭中,脚下便是波光粼粼的太湖水,眼色微动,中年男子就捧着一个木盒走了过来。
“公子,这是你要的东西!”
木盒中是什么,赵有恭一点都不关心,他感兴趣的是这个中年男子。明明一个大男人,却带着一股淡淡的女子香,虽然香味很淡,却躲不过赵有恭的鼻子,水仙花一样的味道,那一定是阿朱了。知道阿朱易容功夫独步天下,可真见识到了,心中依旧是惊讶不已。
犹如钢丝般的胡渣,古铜色的皮肤,一张普普通通的大众脸。真是奇怪,易容一下面貌还可以,只是阿朱那细胳膊细腿的,是如何变得如此粗壮有力的呢?
如果阿朱跟在他身边,凭着这一手易容术,能做很多事情的。心中有了些想法,面上却不会有半点展露,他摇着折扇,呵呵笑道,“慕容公子,不知盒中装的什么?”
“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朱管事平常喜欢喝些清茶,在下便为他备了些竹笋茶。若是殿下也有这个爱好,在下送你一些也无妨!”
一听盒里装的是茶,赵有恭顿时没了兴趣。慕容复淡淡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小郡王不学无术,更不懂风雅,哪里会喜欢品茶。
事实上朱勔也不懂品茶,不过地位高了,总爱接触些风雅之事,因为出身的问题,他最恨别人说他不懂风雅了,哪怕是装,他也要装出一副贵族之气。
“哎,朱管事,这苏州府可有什么好玩的?如此看些花花草草的,总是会烦的!”
朱勔心里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不看花花草草,难道还想去大街上看过往女子不成?
“好玩的事情倒是有,明日下官要去收些古玩,郡王可有兴趣?”
赵有恭心头一阵纳闷,朱勔懂个屁古玩,他会闲着没事跑到别处收古董?思索了一下,便想明白了,敢情朱勔是要去刨别人祖坟吧?
关于苏州供奉司的事情,赵有恭也知道一点的,自崇宁年间供奉司成立以来,朱勔为了讨好赵佶,那可是大肆搜刮好玩之物。为了得到更多好东西,朱家父子可是绞尽脑汁想出了许多办法,像什么强买强卖,收受贿赂,其中最绝的一招就是盗墓。
朱家父子的盗墓跟别家的盗墓还不一样,别人盗墓只能偷偷摸摸的,盗那些神秘无人看守的墓穴,朱家父子就更直接了。像江南之地,从隋唐传下来的大家大户不在少数,而朱家父子就盯上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家族墓穴,为了让事情听上去好听点,朱家父子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做“迁祖坟”。
说起来朱家父子这一招也够缺德的,一时间苏州府各地怨声载道的,老百姓更是给朱勔起了个外号叫做“猪刨坟”!
慕容复自然也知道朱勔那点事的,不过他不会说什么,由得朱勔瞎折腾,他折腾得越厉害越好,若是江南各路乱了,倒是他慕容复的机会呢。
赵有恭一副甚感兴趣的样子,合上折扇倾着身子笑道,“收古玩?嗯,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知朱管事想收谁家的古玩?”
“呵呵,郡王听说过兰陵萧家么?这萧家祖上可是西梁皇族,家里好东西自然少不了的!”
嘶,赵有恭心头直冒冷气,真佩服朱勔的胆子,居然要挖萧家的祖坟。兰陵萧氏那可是江南第一豪族,虽然历经百年,世家影响力已经不复当初,但也不是别人能随便欺凌的。虽然知道的不是太多,但对萧氏几大分支,赵有恭还是知道一点的,传至徽宗年间,萧氏一族最大的两个分支就在扬州和苏州,其中太湖萧家便是从南梁皇族萧铣一脉传下来的,其中萧氏一脉墓群就在苏州东北的梅里镇。
真要挖了萧氏家族的祖坟,那收获可想而知了。莫名的,连赵有恭都有些心动了,如果将墓群中的财宝据为已有会是什么结果呢?
心中这个想法一冒起,便再也压制不住,因为赵有恭太需要一笔财宝了,如果没有大量钱帛作支撑,哪怕他能离开京城,也是很难成事的。
“知道一点,听说萧家祖上还连着除了几十位宰相?”
赵有恭能说出这话,朱勔还真有点诧异了,小郡王能知道这些也算不容易了。
“殿下所言不虚,这兰陵萧氏一族可是传承千年的书香门第,仅南北朝时期,萧氏就出了三十六名宰相!”
慕容复话语间透着几分钦佩之意,不过赵有恭却听出了一丝嫉妒,萧氏不差,姑苏慕容氏也是不遑多让吧。朱勔明明在搅动整个江南,慕容复还要大送赞词,安的又是什么心呢?
慕容复打的什么主意,赵有恭一清二楚。对于慕容复,赵有恭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单就男儿志气来说,还是佩服的,一心要恢复祖上之荣耀,那是一个男儿该有的豪迈。
决定了,明天就陪着朱勔去挖萧家祖坟,不仅要挖,还要往深里挖。
朱勔喝着茶,还一边唠叨着江南的一些趣事,至于萧家的事情,他还真没当回事。萧氏以前再风光又有何用,至少如今的萧氏挡不住苏州府的兵丁。
傍晚时分,画舫离开琴韵小筑,朝着太湖南岸驶去,上了岸,赵有恭摆弄着折扇潇洒自如的走着,只是不经意间看到了两个身影。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赵有恭先是眉头一皱,旋即又嘿嘿笑了起来。
第48章 一群缺德玩意儿
苏河小桥上,一个面色冷淡的绝色妇人,她一身的红边黑衣,眉宇间流露着几分厌恶。
“婉儿,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师父,咱们走吧!”木婉清有些不自然的转过了头,她刚才看到恶贼了,只是怎么跟师父说呢,若师父知晓了,保不准要去杀了恶贼的。
秦红棉知道木婉清没说实话,她沿着河边看了看,也未找到什么异常的。
“走吧,听说那王家贱人已经回庄了,这次定要取她性命!”秦红棉性子一向如此火爆,占有欲又是极强,总之若不杀了那李青萝,她心中总是不甘。
找一家客栈,师徒二人要了间上房。这些天,木婉清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大手大脚花钱的生活,看来钱果然是个好东西,要不要再绑一次恶贼换些钱呢?
端坐窗前,虽然遮着一副面纱,但总是掩不住眉宇间的笑意,想起恶贼,就觉得甜蜜无比。搅动着纤纤玉指,木婉清完全沉迷在了回忆之中,就连秦红棉说些什么,都未听到。
母女二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秦红棉哪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以往落落大方,英气散发的女儿,竟变得如此容易走神,那每一个动作,更是充满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秦红棉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时的女儿,和十几年前的自己是何等相像,只可惜自己碰到了那个狠心的段二郎。
事实上秦红棉从未想过独自占有那个男人,恨的是那狠心之人居然不敢接她回大理,还有那个刀白凤,都是一样的可恨。
“婉儿,婉儿....”
连续喊了好几声,木婉清才惊醒过来,她眨眨美丽的大眼睛,有些失神道,“师父,何事?”
“什么事?想什么呢,如此出神?为师可警告你,莫要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这天下男子都一个样,惯会骗咱们女子!”
师父怎么猜的如此准?恶贼可不就是惯会花言巧语么?可她还是喜欢听的。
“知道的,师父,还没问你呢,那王家贱人的女儿是你掳走的么?”
“当然不是,若是为师掳走的,哪会让王家贱人如此好过!”秦红棉有些恨恨的说着,生了会儿气,她面带疑虑的看了看木婉清,“婉儿,你为何要问这些?”
“好奇嘛,之前徒儿还以为是师父做的呢,你说若不是我们,谁还会掳走王家小贱人呢?”
“想这些做什么,反正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想来是王家贱人惹了什么大仇家吧。倒是你,可要放聪明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秦红棉语出怪里怪气的,木婉清哪里听不出来,她皱皱鼻子,有些不依道,“师父说什么呢?”
“你这丫头,还要骗为师?那你说说,那个什么破郡王是怎么回事,既然抓了,那杀了便是,还要放他回去,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么,还不是为了换些钱,出来这么久,咱们身上能花的钱已经不多了!不然的话,难道咱们还要当那拦路打劫的土匪不成?”
被木婉清如次说,秦红棉脸上也浮现出一丝不自然之色,虽然都是江湖儿女,可让女儿过了这么多年清苦日子,心中还真有些过意不去。罢了,追究这些做什么,反正婉儿能平安回来便是好的,“既然要换,为何不多要些,这江南狗官,大都是肚皮滚圆的,多少是个郡王,要个两三万贯不成问题的!”
木婉清着实吃了一惊,本来觉得恶贼说什么五千贯已经够惊人的了,没想到师父比恶贼还贪心,两三万贯,若无锡县衙不掏,那她岂不是进退两难了。
“徒儿哪里晓得,再说了,五千贯足够咱们花费一段时间了!”
木婉清很容易满足的,长这么大,还从没揣过这么多钱呢。见木婉清这副满足的样子,秦红棉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容易打发,若是为师,定让那些狗官多吐出一些,大不了把那破郡王宰了便是。”
直到今天,木婉清才发现师父是如此的嫉恶如仇,看来真的不能让恶贼撞上师父的,否则岂不是要闹乱子了?
是夜,赵有恭在朱勔的陪伴下花天酒地了一番,便摸着发昏的脑袋进屋休息了,按照朱勔的意思,是要安排两个丫鬟陪着的,但赵有恭少有的正人君子了一回,“朱管事....呃.....你瞧本王这样子....还能伺候的了美人么?”
朱勔会心一笑,很是认真道,“那郡王休息?明个下官再好好安排下!”
关上门,朱勔开开心心的走了,赵有恭也着实有些累,躺在床上眯起了眼睛。他不让女子作陪,那也是有原因的,今夜木婉清八成要来,若看到他床上躺着女人,还不当场拔剑戳死几个?
大约睡到了子时两刻吧,窗户前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喘息声,没多时就飞进来一个人影。
今夜明月当空,月光洒在屋中,也不算太暗,木婉清依旧是一副黑乎乎的打扮,拿一条凳子坐在床边,两只黑色小蛮靴在被子上磕了磕。
“你这恶贼,还要装睡,再不醒来,让你尝尝拳头的厉害!”
“哈哈,莫闹!”赵有恭装不下去,转过身对着木婉清眨了眨眼,“婉儿,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几天不见,可是想本王了?”
“呸,你这恶贼什么好的,哪会想你?”
听声音是如此的无力,赵有恭也不计较,坐起身毫不客气的拉过了木婉清的一双玉手,那双手柔柔的,滑滑的,真的不想松开。
“婉儿,你和你师父还要去曼陀山庄?”
“嗯,此次回来,便要去那王家贱人的性命!”
听木婉清凶巴巴的话语,赵有恭轻轻的摇了摇头。
“恶贼,你为何摇头,难道有什么不妥?”
“当然不妥了,婉儿,听我的,别去了,此时那慕容复已经回到燕子坞,你们去了,莫说杀了王夫人,能不能逃出来都是未知数!”
“哼,不就是慕容复嘛,才不怕呢!”
赵有恭沉眉苦笑,就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秦红棉母女二人,那都是一身的火爆脾气,她们决定的事情,想改变太难了。
“你当然不怕,咱们木女侠怕过谁呢?不过,能不能为了我?那慕容复可不是好相与的,北乔峰、南慕容,岂是白喊的?”
“可,我很难让师父转变心意的!”
木婉清也知道赵有恭说的很对,可师父的性子,她太了解了,要是不去曼陀山庄试上一试,那就是死也不会离开的。莞尔一笑,她抽回手,单脚放在了赵有恭双腿之上。若换做其他女子,万不会这般姿势的,可木婉清不会在乎那么多。任别人怎么看,她都是我行我素。
“恶贼,我警告你,莫要动那花花心思,听说你看上了慕容复的小婢?叫阿朱是么?”
“咳咳,你听谁胡说八道的,看本王不撕烂他的嘴!”赵有恭也是被唬了一跳,木婉清消息还真灵。
“咯咯,瞧把你吓的,你只要心里有数便是,你若真敢招惹那些女子,我便只管杀不管埋!”
好霸道的女子,赵有恭所幸不继续这个话题了,招招手,附耳说道,“婉儿,过些日子帮我做件事如何?”
“嗯,什么事?”
赵有恭当即把挖萧家墓穴的事情说了一遍,饶是木婉清杀人如麻了,也不禁皱眉瞪起了眉目,“哼,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挖人祖坟,如此缺德的事情你也掺合!”
确实挺缺德的,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可是那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弟,若是不缺德了,赵佶岂不是要担心了?
第二日,**明媚,伴着城里的鸟语花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城外的梅里镇走去。别人盗墓挖坟还要藏着掖着的,朱勔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路边自有行人指指点点的,不过大多都不是什么好话,赵有恭也不会在意,反正前边有朱勔顶着呢,哪怕萧家族人前来闹事,也不用怕的。
巳时一刻,一行人就来到了梅里镇,此时镇外官道上堵着一群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一个个双目圆瞪,睚眦欲裂的,似乎要吃人一般。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立在前边,他手中持着一根鹿头拐杖,看上去颤微微地,仿佛风一吹,便能把他吹倒在地。
老人便是苏州府萧氏族人的当代族长萧归诚,今年已经是九十有六,可算得上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若不是因为有人要挖家族祖坟,他哪会亲自前来?
不用朱勔吩咐,自有兵丁上前狐假虎威道,“官府办事,速速让开!”
“你算什么东西,少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的,此处乃我萧家土地,为何待不得?”
萧老汉可是做过一方大员的人,岂会被这些人吓唬住,他昂首挺胸站在最前头,花白的胡须随风飘着,几个兵丁还真不敢把他怎么样。
朱勔使个眼色,便有几十名厢兵持刀站成了两排,萧家人也不惧怕,一时间锄头、铁锹、刀片子叮当作响。
赵有恭脸色都变白了,朱勔做事真他娘的干脆,上来就玩全武行,怕了怕了,这还是那个文采风流、儒雅为尊的水韵江南?
第49章 心中的魔鬼
萧氏族人舞枪弄棒的,那些嚣张惯了的厢兵自然是毫不相让,一个个拔出腰刀,大声吼了起来。
见到这种局面,朱勔也有点郁闷的,他也就敢吓唬吓唬萧家人,真要动手杀人,也有不少顾虑。江南一带,世家林立,惹怒了萧家,必然会造成其他家族同仇敌忾的针对供奉司,到时几本折子递上去,官家估计也高兴不了。
转过脸,朱勔心里就是扑通一下,小郡王呢?刚还在旁边的,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人了?
用马鞭碰碰旁边的侍卫,朱勔沉着脸问道,“永宁郡王呢?”
“回朱管事,刚刚殿下说身子不舒服,去后边了!”
身子不舒服?骗鬼的吧,朱勔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赵有恭还是那个赵有恭,有便宜占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一看到可能要起冲突,灰溜溜的跑后边躲着了。哎,楚王殿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呢,似这等废物,八百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打马向前,朱勔挥舞马鞭,一脸正容的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官乃圣上钦点苏州府转运使,为何就进不得梅里镇?”
朱勔**裸的以权压人,萧归诚也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他抬起头凛然不惧道,“朱管事所言甚是,草民也未曾说过不允,只是朱管事派人去我萧家墓地又是为何?”语出坦然,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赵有恭虽然躲得远远地,但前方的对话还是听得清的,老头已经快百岁了,估计也是不怕死的主,朱勔碰上这么个硬茬子,可是有好戏看了。赵有恭觉得朱勔一定有其他办法的,这家伙出身底层,若说大智慧没有,但出出损主意,坑坑人,绝对不在话下的。
朱勔好像还真有些怕了,有些讪讪的下了马,朝着萧归诚拱拱手,随后对身后那些厢兵说道,“都把刀子收起来,一个个没眼力劲儿的!”
厢兵们自然听话,全都收起刀往后退了几步。朱勔表现的太过友好了,越是如此,萧归诚心里越是担忧,这猪刨坟惯会用些阴损主意,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心里正想着,就听身后一阵骚动,一个年逾十三四岁的大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挤开人群,大男孩鬼子萧归诚面前就抹眼泪。他衣衫褴褛,头发湿漉漉的,一双布鞋还丢了一只,看上去就像洮南来的一般。
“老族长....呜呜呜....呜呜....”
“六郎,哭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嘴上催促着,萧归诚那双老眼死死盯着朱勔,朱勔也不在意,脸朝天,非常惬意的欣赏着一朵朵优美的白云。
“老族长....呜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恶痞....他们挖了....挖了镇上的小凌河,把咱们镇上的墓地给淹了...”
嘶,萧归诚两腿一颤,鹿头拐杖也掉在了地上,狗日的朱勔,就知道这狗东西阴损,没想到他为了刨人祖坟,连放水淹墓地的主意都想出来了。怒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萧归诚差点没晕过去,好在身后有几个年轻人扶住他。萧家人更是愤怒,吵吵闹闹的要找朱勔讨个说法,一时间场面乱糟糟的,要不是有十几名厢兵护着,估计萧家人早把朱勔给咬死了。
朱勔退后两步,双目一瞪,操着粗嗓门怒道,“你们想做什么,要袭击本官么,想好了,这可是造反....”朱勔语气阴测测的,嘴角还挂着几丝冷笑。
毒,当真是毒,自己不动手,先想法激怒萧家人,若萧家人真的动手袭击了朱勔,那可就坐实了造反罪名了。那时朱勔还不是想杀便杀,谁还能说得出什么?
赵有恭暗自摇了摇头,佩服,真是佩服,不愧是底层爬上来的大宠臣,单就这份聪明,赵佶让他当这个苏州供奉司管事就没错。
萧归诚情形不是太妙,但到底还是保持着清醒,眼看一场民乱就要爆发,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都住手!”
萧归诚在族中的威望自是不用提的,只一句话,那些群情激涌的族人就安静了下来。只是一个锦袍青年已经拱手哭道,“族长,你下令吧,咱们跟这些狗贼拼了....”淹人祖坟,简直比直接挖人祖坟还要阴损百倍,挖坟是为了取财,可放水淹,那可是侮辱别人祖上的尸体了。
古时最重仁孝,如此奇耻大辱,萧氏族人哪里能忍。
“四郎,莫要再说!”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萧归诚艰难地站了起来,和其他族人不同,他的眼中没有泪,有的只是几分冷笑。
“朱管事,你赢了,你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是,你不怕老天么?”
老天?朱勔撇嘴一阵冷笑,他当然怕老天,只不过他心中的天便是东京城里的官家,只要官家不怪,他还需要怕么?
“谢谢老族长了,哎,老天?本官总是怕的,只是你我心中的天大有不同罢了。嗯,族长还请放心,本官一定秉公处理,绝不会损害萧家祖上遗骸的!”
错身而过,朱勔领着一群人笑容满面的穿过了萧氏族人组成的人墙,朱勔一点都不怕,久在江南,他早就摸清这些世家大族了,他们敢做许多事,唯独不敢造反。
不知何时,原本明朗的天空多了几片乌云,要下雨了么?
赵有恭骑马走过,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自始至终没敢看一眼萧归诚,他怕看一眼就会流露出半分不忍。
“大宋啊....老天....睁开眼看看你的子民吧.....哈哈....哈哈...我的大宋.....我的大宋.....”
一个疯狂而苍老的笑声,那笑声比哭声还要惨烈,一声声呐喊似要穿透乌云,破开苍穹,一声声怒吼,直透心扉,这是一个纯洁的宋人,这是一个高傲的遗老。他的悲哀,谁能懂?
呵呵,大宋?早就没有救了,皇帝只知风花雪月,臣子不恤百姓,北有蛮人铁蹄,南有生民动乱。
马蹄远去,赵有恭的心没来由的疼了一下。
“族长...族长....”
细雨蒙蒙中,一如江南的温柔,在这场稀疏的雨幕中,一个可敬的老人离开了人世,一个冰冷的恶魔正在成长。
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萧家墓穴的挖掘行动也迟缓了下来,好在朱勔早有准备,让人临时搭了个窝棚,两个人躲在窝棚里喝着酒,聊着天,万分惬意。
赵有恭总觉得心里凉嗖嗖的,躲在墓地旁边喝酒,会不会遭报应啊?
“朱管事,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要是晚上还不停,那本王可不敢”说着赵有恭双眼瞟了瞟不远处的墓地。
朱勔一阵好笑,敢来挖人祖坟,还怕鬼,这个赵有恭当真有意思。
“郡王放心,这雨一会儿就停了,苏州府的天就是这样,娃娃脸,说变就变,习惯了就好了!”
娃娃脸?赵有恭可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这场雨更像是六月飞雪,人家萧归诚死得冤啊。
“那便好,要是一直下,岂不是耽搁挖宝贝了?”
“挖宝贝?啊哈哈,郡王说的是,咱们就是挖宝贝的,那些粗人就是不行,非要说什么挖坟,听上去就没有涵养!”
朱勔这一阵笑,可真是要多贱就有多贱,赵有恭也陪着笑,不过他是在笑朱勔。折腾吧,可劲儿的折腾,等他死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雨未停,新建的窝棚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一辆马车停下,车上走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那女子面容秀美,眼眸深邃,举手投足间展现着一种无与伦比的高贵。
柴可言怎么来了?
都在汴梁城里,赵有恭不可能不认识柴可言,他只是想不通美誉久传的柴郡主为何会来到一片坟地旁。
面对柴可言,朱勔也不敢太过傲慢,赶紧起身让了个位,“见过郡主!”
都是一样的身份,赵有恭也没有起身,只是歪着头笑道,“呵呵,郡主怎么来了?”
“凌哥儿堂堂郡王之尊都能来,可言怎么就不能来了呢?”
柴可言淡淡一笑,也未坐下,走到窝棚边上,她看着那片墓地幽幽道,“朱管事,可否可言几分面子,坟头起了,帮忙把尸骨收敛入棺?”
“郡主哪里话,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如此谢谢主管事了!”伸手摸了摸有些湿漉的秀发,她慢慢转过了身。
伸出玉手,慢慢搅着发角,她的手很白,手腕挂着一件翠绿玉镯,更显娇嫩。一对丹凤眼不断转动,乌溜溜的眼珠,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媚意。
外边细雨依旧,那几分柔美仿佛全都留在了柴可言身上,轻动鼻息,几丝独有的芬芳。不知为何,赵有恭竟不敢对视柴可言的双眸,他总觉得,这个女子太过精明了。
“凌哥儿倒是好心情,这种地方喝酒,不怕招鬼么?”美眸眨动,语气里有几分讽刺,更带着几分调笑。
咧咧嘴,赵有恭有些心虚的笑道,“郡主莫要吓人,这个....这个....”看看周围,怎么还真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呢?
怕鬼么?当然不怕!
如果一个人双手紧握什么东西,那赵有恭一定会选择松开,因为他的左手是无,右手也是无,有的只是一颗强大的心,那颗心砰砰跳动,在漫漫长河中变得越来越冷硬。
心中有鬼,可那个魔鬼就是他自己。
第50章 夜袭曼陀山庄
没人搞得懂柴可言为什么要吓一吓赵有恭,她并未落座,只是留下些不痛不痒的话便重新回到了马车里。
模模糊糊的细雨中,那辆马车缓缓离开,柴可言一走,赵有恭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朱管事,咱们这位郡主为什么要帮萧家人?”
坐在桌旁,朱勔重新满上了一杯酒,“郡王有所不知,咱这位郡主,经营的东西可多了,这萧家嘛,在这江南也算是第一绸缎大户了。”
“原来如此,本王还以为郡主突然好心了呢!”嘿嘿一笑,赵有恭趴在桌上,露出了一副猥琐的表情,“朱管事觉得郡主长得如何?”
“呃...这个....郡主自然是极美的,郡王为何如此问?”朱勔神情满是疑惑,他觉得赵有恭问的都是废话,郡主贵为皇室梅花,她的美,还需要怀疑么?
“为何?”坐直身子,赵有恭小声道,“难道朱管事就没点想法?”
朱勔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他头顶敲了一下般,赵有恭还真敢想,连柴郡主的主意都敢打,当真是不知死活了。
似柴郡主这样的高贵美人,八成是要嫁给某位王子的,不过这位王子绝对不可能是赵有恭。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还想娶柴郡主,除非天塌了。
“哈哈...呵呵....郡王说笑了,郡主乃金枝玉叶,下官哪里配得上?”
“哦?那朱管事觉得本王如何,似本王这般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大好男儿,应该可以了吧?”
赵有恭端着架子,折扇轻摇,青色纶巾随风飘荡,再加上那副上好的卖相,说是玉树临风,也是贴切的。
俊朗不凡是不假,可朱勔那张脸却是复杂的很,脸皮哆哆嗦嗦的,似乎难受极了。
哎,该说些什么好呢,朱勔真想放声大笑一场,但凡赵有恭有点脑子,他会说出这种话?若是楚王还活着,也许他还真有可能娶了柴郡主,只是现在么,莫说娶柴郡主,就算一个大家之女也是休想的。官家太忌惮这个侄子了,又岂会让他与某位大家联姻?
愚蠢的赵有恭,想娶美人是么,那个念奴儿倒是合适,一个**女子,赵有恭娶回家算了,相信到时官家一定会送上一份厚礼的。
心中万分嘲弄,不过面上朱勔却不敢表现出来,他憋了许久,只是讪讪笑道,“呵呵,似郡王这般大好男儿,自是可以的!”
赵有恭大点其头,很是自恋的笑了笑,“本王也是这么觉得的,朱管事没发现刚郡主冲本王笑了么?”
朱勔差点没晕过去,一向典雅犹如雪里梅花的郡主是笑了,可那是讥笑吧.....
赵有恭当然知道朱勔想笑,碰到这种情况,任谁都是要笑一笑的。不过他从来不在乎这些的,不久的将来,那些嘲笑他的人就会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不知何时,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戛然而止,就如朱勔所说,苏州的天就是娃娃脸,不哭了,立刻便雨过天晴。雨水冲过的乡间小路,到处可以看到一洼洼积水,乡村土路,总有些泥泞,好在墓地旁多有青草,赵有恭还不至于踩一脚泥。
由于之前挖了小凌河,又下了一场雨,所以要挖墓地,还得先排水。反正有那些苏州府兵丁当苦力,他也乐得和朱勔东拉西扯的。
从朱勔的话语之间,赵有恭也听出了一点门道,朱勔刨祖坟是不假,不过却不会乱刨,他手底下养着一些能人,这些能人可都出自江南一带的盗墓家族,他们事先寻好墓穴,朱勔再领着人来挖,如此相互配合,倒也相得益彰。
一天就这么匆匆而过,当夜色降临,赵有恭已经回到了同乐园,而朱勔还要留在梅里镇盯着。赵有恭之所以能回到同乐园,理由当然是害怕了,对此,朱勔表示非常理解,不过暗地里免不了一阵嘲笑。
亥时时分,赵有恭便躺在榻上打起了盹,对于此次苏州之行,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算得上走到哪算哪了,若说有些抑郁,那便是来苏州府三天,竟然没有一个官员前来拜访他。如果来到苏州的是赵楷,估计同乐园的门槛早就被那些官员踩平了吧。
宋末的腐朽比之明末还要厉害,所谓的孝敬更是人所共知,赵有恭本打算能收受点贿赂的,没成想什么都没得到。不得不慨叹一句大宋的官场,估计苏州官场上这些人大都看出门道了,赵小郡王本就一个无用之人,谁知道他还能活上多久,拿些财物去孝敬他,那不是明摆着打水漂么?
夜幕下的曼陀山庄,依旧荡漾着浓浓的花香,两棵百年梧桐立在木板桥前,宽大的枝叶几乎遮住了整条小道,山路幽幽,一片黑暗。两个身影从梧桐树上轻轻飘落,犹如两片轻盈的树叶,前方花圃之前,透着几丝模糊的亮光。
“那贱人应该还没睡,一会儿小心些!”
“嗯!”
来人自然是木婉清母女,为了杀掉李青萝,秦红棉当真是不遗余力了。两个人悄悄地来到窗下,透过窗口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屋中的情景。
一面巨大的牡丹花屏风正对窗口,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屏风之后,那人一动不动,妖娆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说不出的静谧。
“是那贱人,速速动手!”
语毕,秦红棉短刀横切窗口,锐利的刀锋下,木制的窗棱瞬间被切为两半,不做停留,左袖一挥便是几支锋利的袖箭,那袖箭之上还泛着一种幽蓝之色,八成是抹了某种毒液。
袖箭飞出,秦红棉和木婉清一起轻身窜进了屋内,噗噗几声,单薄的屏风被射出几个窟窿,那个端坐桌前的身影也是应声而倒。
看着那个影子倒下,秦红棉心中竟感受不到半点欣喜,一切都太简单了,简单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李青萝那个贱人犹如狐媚一般,心眼又多,面对如此凶恶的暗器,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立足于厅中,看着屋中古朴典雅的摆设,木婉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李青萝惯会享受,身边从来没缺过伺候之人,可现在屋中除了那个影子,再无其他。不好,有诈!
猛的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秦红棉的衣袖,“师父,快走,这是陷阱,我们上当了!”
“嗯”眉头皱起,秦红棉迅速往窗口退去,到了此时,她也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了。
须臾之间,一股劲风直达屏风,柔弱的屏风立刻被震成了几片,接着一个身穿白色纱衫的美妇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咯咯,又是你们两个贱人....”
李青萝自然不会一个人走出来,此时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俊雅不凡的年轻公子,那年轻人神态自若,气度华贵。
虽然上当了,但秦红棉依旧是没有半点惧意,双手一翻,便多了两把两把短刀。
“贱人,你还敢出来,今日便取了你的贱命!”
“哼,想死也不要那么急,我问你,我那女儿可是在你手中?”
木婉清可是有些烦的,这段时间问这个问题的人太多了,她当即向前两步,瞪着美目哼道,“那小贱人若是落在我们手中,还会让你如此好过?”
“闭嘴,你个牙尖嘴利的小贱人,与你这师父一般无二”李青萝气的柳眉倒竖,那一对如水般的媚眼也渐渐地喷出了火。
慕容复蹙蹙眉头,也有些恼了,也不知道这师徒二人从哪冒出来的,偏要杀了舅母。
“小娘子莫要欺人太甚,可听慕容复一言,若我表妹确实在你们手中,还请放归,那时慕容复保证,过去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脸色一寒,慕容复上前一步,他左手放于身后,右手慢慢抬了起来。
“你就是慕容复?”
来之前木婉清就劝过不要来,主要原因便是慕容复,那时未听,如今真见到慕容复,心中也不禁犹豫了起来。北乔峰南慕容的名气,只要是个江湖人就听说过的。
“正是在下!”
“师父,莫与他废话!”木婉清轻轻侧身,左手抬起,只见手指尖夹着四支纤细的飞镖,猛地挥出,飞镖尽数朝慕容复面门射去。慕容复脸色还算淡然,不过眸子里已经露出了几分厌恶之感,但凡高手,大都讨厌暗器,在他们眼中,暗器只有宵小之人才会使用的。
左手扬起,宝剑瞬间抽出,只见慕容复抖一个剑花,四枚飞镖全都落在了地上。
“好个恶毒女子,今日我姑苏慕容复便要领教一下你们二人的高招!”
慕容复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锐利无比,他身形如风,进退间潇洒飘逸,一把宝剑上下翻飞,一招接着一招,却从未有过重复。
仅仅交手片刻,哪怕秦红棉母女二人配合天衣无缝,依旧被压制的节节后退。
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秦红棉猛地转身,左手刀如闪电般朝慕容复胸口飞去。慕容复自然不敢怠慢,一招逼退木婉清,他身形后退一步,单脚猛踩地面,身体横着在空中一个旋转。秦红棉总算有了点笑容,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待慕容复还未落地时,她双腿发力,腾空跃起,反握右手刀,自下而上朝着慕容复划去。
修罗刀第五式“燕子斩”,这一招最为有效,也最为凶险,出刀时,全身也置于空中毫无防备,可即便如此,秦红棉依旧没有犹豫,因为出道十几年来,还从未有一人能躲过这一招。
第51章 给乔峰丢黑锅
慕容复背对秦红棉,但依旧能感受到身后的危险,他也不慌,右手一翻一股力道拍在面前棕木圆柱之上,借着这股反弹之力,身子竟在半空中打了个转。
双手环抱,随后右手垂于腰间猛地向上一拖,整个人牢牢地落在了地上。
本以为这一刀可以伤到慕容复的,谁知却扑了个空,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不知怎地,原本划向前方的短刀,居然不受控制的翻转回来,对着自己的肩头掠来。
秦红棉心中的骇然可想而知了,听说过慕容家的斗转星移,可真正对上了,才发现这门功夫有多可怕。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不正是斗转星移的奥妙所在么?
身形落地,短刀也狠狠地在左肩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肩头,秦红棉却只是紧紧地皱了皱眉头。
“不愧是斗转星移,今天总算见识到了,慕容复,你很厉害,今日我师徒二人栽在你手上,也不算冤了!”
秦红棉自知逃不掉的,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手,但依旧能感觉得到慕容复的厉害,这个年轻人招数凌厉,内力又是不弱,当真是一个武学奇才。木婉清撕下衣袍一角,帮秦红棉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她现在可真的是后悔不已,若当初听了恶贼的话,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修罗刀法,第五式‘燕子斩’,你是修罗刀秦红棉?”
慕容复面色轻松,刚才一番打斗,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感兴趣的只是修罗刀法罢了。曼陀山庄书库里满是武学经典,两年前表妹也曾经对他说过修罗刀法,只是修罗刀一脉甚为神秘,所以存于典籍之中的也不过七式而已,没想到今日倒见识到了真正的修罗刀法。
“你见识倒是不浅,莫要废话,既然落于你们之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秦红棉额头渗着层层细汗,面上也浮现出一片苍白之色,再打下去也是没有希望的。
慕容复皱皱眉头,破有些不悦的哼道,“还是那句话,把我表妹交出来,你们依旧可以安全离开。”
“慕容复,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没有抓便是没有抓!”扶着秦红棉,木婉清毫不客气的瞪着慕容复。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复儿,莫要与他们废话,先抓了旁边那个小贱人,看她们说是不说!”
王夫人不信木婉清的话,就连慕容复也是有些怀疑的,查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这一对师徒了,说不得只能试上一试了。想着,慕容复瞬间出手,半途中改掌为爪,向着木婉清脖颈扣去。任谁都看得出来,那受伤女子非常在意自己的徒弟,若是拿她徒弟做要挟,还怕她不说实话么?
“婉儿,小心...”
秦红棉大惊失色,真没想到堂堂江南公子慕容复也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木婉清自知躲不过,依旧拿刀去挡,她可是不会怕,大不了便是一死而已。
慕容复来势汹汹,他从未将两名女子放在眼中,只是这次他想错了,手还未摸到木婉清,就感觉到侧面一股巨力轰来,未曾多想他立刻收身,原地转腰,右爪改为掌朝着右侧拍去。
“砰”的一声,慕容复和来人瞬间对了一掌,两人全都往后退了两步,不同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身形站得很稳,而慕容复却有些摇晃。仅一招便已经分出了高下,慕容复心中惊诧不已,武林之中,功力高于他慕容复的屈指可数,可这个黑衣人就算得上一个。
慕容复心中万分忌惮,可王夫人不知道,她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顿时气得破口大骂,“真是气死我了,复儿,愣着干嘛,我们一起杀了这个贼子!”
李青萝说动手就动手,慕容复吓得浑身一颤,“舅母....不要....”阻止的还是有些晚了,李青萝仗剑刺出,那黑衣人站立不动,右手外翻,向上一拖,接着改掌为爪往回一手,原本还在李青萝手中的宝剑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
“这....”李青萝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到现在她还没有搞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剑跑到那恶贼手中了?
李青萝不懂,慕容复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浓眉深皱,接着略带些嘲讽的笑了笑,“丐帮绝学擒龙功,呵呵,乔峰乔堂主,你若要救这师徒二人,直说便是了,又何必藏头露尾的!”
擒龙功乃丐帮不传之秘,自帮主汪剑通开始便已无人学会,直到乔峰出世。所以除了乔峰,慕容复实在想不出天下还有谁会擒龙功,而且如今乔峰正任扬州分堂堂主,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稀奇?
黑衣人闭口不言,他丢下宝剑看看木婉清二人伸手指了指外边,木婉清聪明伶俐,自然懂得,当即扶着秦红棉往外走去。
慕容复心中气怒不已,又岂会轻易放二人离开,他上前两步,大声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慕容复欺身向前,黑衣人立马挡在了中间。收腹,抬腿,慕容复左肘下磕,右拳自下而上轰去,黑衣人双手外拍,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占据先机,慕容复自不肯相让,拳收,摊开,猛然间变掌为爪。慕容复出招快捷无比,出爪迅猛有力,招招不断。
黑衣人显然也是诧异万分,没有想到慕容复竟然会用出少林龙爪手,龙爪手一共八式,招数不多,但难就难在速度、力量、招数衔接。而慕容复速度力量拿捏很准,八式连环,往复不断,竟用得毫无疏漏,若说有,那就是他的力量还有所欠缺,招数太过生硬。
后退,右掌探出,五指向下旋转一拳,接着手心内收,猛地拍出,慕容复就感觉到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不敢怠慢,他只能改爪为拳,猛地和黑衣人对峙了一招,这一次依旧是慕容复吃了个大亏,因为黑衣人的内力比他强了许多许多。
“金刚般若掌,呵呵,乔堂主,为何不用用你的降魔掌和大力金刚掌呢?既然做了,就不要藏着,如此藏头露尾,岂是英雄所为?”
慕容复心中已经万分确定此人的身份了,擒龙功出自丐帮,据说只有乔峰有所小成,若是擒龙功还有意外的话,可既会少林金刚般若掌,又会擒龙功,那真的是除了乔峰不做他人想了。乔峰虽为丐帮,但师出少林,玄苦大师更是当代少林三大高僧,他既然教了降魔掌,那再传授些金刚般若掌又有什么好奇的?
金刚般若掌号称少林第一掌法,若非高僧弟子,那是想学都学不来的。般若掌在黑衣人手中已经算得上炉火纯青了,据慕容复所知,般若掌刚猛无比,但往往内劲不足,而黑衣人却不是,他的掌法凌厉威猛,内力浑足,可真算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有如此种种,若还说此人不是乔峰,那打死慕容复也不会相信的。
黑衣人没有多解释,不待慕容复说第二句话,他双掌拖出,慕容复心下暗骂,只能往后退去,谁知黑衣人用的却是虚招,借着这个空档,整个人飞身而退,瞬间没入了窗外黑暗之中。
秦红棉师徒二人跑了,黑衣人也跑了个无影无踪,李青萝气的一脚踢飞了面前的凳子。
“复儿,刚才那人真的是乔峰?”
慕容复眉头舒展,脸上伴着丝丝冷笑,“不会错的,一身少林武学登峰造极,又有擒龙功傍身,天下之间,除了他还能有谁?”
“乔峰狗贼,这个天杀的!”
“舅母放心,外甥过两日便亲自走一趟扬州,定将表妹带回!”
慕容复和李青萝全都是一副凶恶的模样,不过这就苦了乔峰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光明磊落如此多年,会摊上一个劫掳良家女子的罪名。
燕子坞外,有一片茂密的竹林,此时林中静谧,秦红棉二人则坐在一处草甸上休息着。
“婉儿,刚才那人你认识?”
木婉清心中一惊,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不认识呢,师父,你真的叫秦红棉?这名字很好听!”
“说什么呢,问你认不认识那个人!哼,你若不认识,他何必跑来救我们?”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就不能是冲你来的么?”木婉清睁着美目,眼波流转,一副委屈的样子。
嗯?难道婉儿真不认识,那可就怪了,好好地,怎么会有人来救她们?那人功力奇高,估计那负心汉也是多有不如的,如此人物,若是认得,不可能记不住的。
静谧的竹林中,突然传来了一串软绵绵的声音,“你们两个尽早离开苏州,少去惹那慕容复,还有,以后碰见高人少用什么暗器,省的给自己惹麻烦!”
“嗯?”秦红棉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是那黑衣人了,她起身拱拱手,有些不悦道,“恩公,你救了我们,秦红棉以后自当重谢,只是你何必说这些话,难道用暗器就错了?”
“用暗器没错,可遇到高手吃亏的还是你们。好好想想吧,真正的高手,你们那点暗器又有什么用,若要用,那梅花针倒是不错,走了,好自为之吧!”
话声落下,黑衣人飘然而去,那样子说不出的傲慢。
秦红棉气的胸口起伏不断,那苍白的脸色也爬上了几分潮红,木婉清闭着嘴低着头,想笑又不敢笑,这恶贼就是话多!
第52章 寒风虐人心
秦红棉性子刚烈,哪会受得了别人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哪怕是对的,她也会反感。什么人,不就是本事大些么,不就是帮了她么,若还了这份人情,非让他好看。
心里想着,秦红棉却忘记了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师父,那人说的也没错,人家又不是不让我们用暗器,只是莫对那些高手乱用而已,而且,不是还有梅花针么?”
“就你话多,回去!”
“哦!”
事实上秦红棉也知道这个道理,今日一战,可是让她明白了许多事情,面对慕容复这等高手,那些暗器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还会引起慕容复的愤怒。若非暗器,看在两个女子的份上,慕容复也不好意思痛下杀手的。心中明白,只是受不了那人说话的语气,仿佛是自己老爹一般。
“师父,咱们何时离开苏州?估计王家贱人一定会派人寻找我们的!”
“离开苏州?谁说要走了,不走,他让走,为师偏不走,倒要看看那个王家贱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
木婉清一句话都说不出,那恶贼就是好心办坏事,师父这人便是吃软不吃硬,若说两句软话,倒还有可能行,现在好了,师父好像卯上劲儿了。
从曼陀山庄离开时已是子时三刻,慕容复没有回住所,而是顺流来到了听香水榭,此时阿朱早已睡下,听慕容复到来,只好匆匆起身。
客厅里,阿朱奉上茶水,看了两眼,便发现自家公子脸黑如锅底,于是她小声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你去传消息,让邓大哥等人全部来此处!”
“好的!”
阿朱离开不多时,听香水榭外就想起了一串尖锐的哨声,那声音如老猫夜哭,渗人的很。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大家臣于第二日匆匆赶到燕子坞,至于商量了什么,无外乎怎么对付乔峰罢了。
天一亮赵有恭便跟着十几个兵丁去了梅里镇,至于装神弄鬼让乔峰背黑锅的事,他也没办法。恩师就教了他少林绝学,唯一一门不是少林功夫的还是擒龙功,当然初代《九阳神功》没人知晓,问题是他赵有恭还没练会呢。哎,祈祷上苍,不要出什么大事,不过乔峰本事也不低,应该不至于让慕容复整的灰头土脸吧。
心思转的很快,没一会儿赵有恭就开始埋怨了起来,真要怪就怪那个掳走王语嫣的人,这不声不响的,算怎么回事?难道段誉那小子提前出山,抱着神仙姐姐乐呵去了?除了段誉,赵有恭也想不出其他人,别人弄走王语嫣必有所求,也就段誉那个傻小子啥都不要就要人。
**明媚,姑苏城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水气,几丝淡淡的香味随风而来,令人宁愿沉醉其中。
来到梅里镇时,朱勔已经指挥人开工了,墓地里一片叮叮当当声,泥土倒的遍地都是,好几个坟头已经被挖开,尸体也被装入了棺椁。这次朱勔还算有良心,如果他要纯心敷衍柴可言,柴可言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这也是朱勔的聪明之处,他出身不好,懂得不多,可眼光却很深远。现在柴可言并不可怕,但当她当上了王妃呢,那时想整一整朱勔,可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看到赵有恭前来,朱勔笑呵呵的迎了上来,天气有些热,他打开扇子替赵有恭扇了扇,“郡王,来的早啊!”
“朱管事说笑了,能不早么,宝贝啊,可挖出来了?”
“挖出来一些,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等会南梁萧大王的墓才是最重要的!”
“南梁王的墓穴也在这?”
“嘿嘿,当然,若不是为了这个墓穴,下官哪里会得罪萧家人?”
赵有恭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了,据他所知,南梁王是第一代梁王梁武帝萧衍的称号,当时萧衍不是死在秣陵(今南京)么,怎么墓穴会在苏州府?不过也就心中想想罢了,反正朱勔说什么就信什么,于是他赶紧催促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挖啊,听说南梁王可是有许多宝贝啊!”
朱勔本以为这混蛋郡王还会问问为啥南梁王的墓穴会在此处呢,谁曾想他满眼睛里都是宝贝,得了,以后也别跟这位郡王卖弄了,这位郡王根本不懂南梁王墓穴出现在苏州府有多神奇。
事实上朱勔获悉南梁王墓地,也是因为偶然见得到了一部手扎,手扎记载,萧衍死前便让后人找好了一处风水宝地,而这处风水宝地便在苏州附近的南泥洼。时代变迁,南泥洼早就不在,不过朱勔毅力惊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到南泥洼便是今日的梅里镇,没多想,便派出了手下的盗墓大队,一查之下,还真查到了一处宝穴。
酉时刚过,朱勔口中的宝穴便被挖开,准确的来说,这不是一处墓穴,而是后世所谓的龙眼,巨龙在侧,庇佑后人。地下空间里,一共八根柱子,柱子全部为黄金打造,四周墙壁下还堆放着许多金银器皿,那些器皿摆放的很有规律,反正应该是有些说法的。朱勔可不会在意那么多,当即让人想办法把整个墓穴挖了,然后将金柱子和那些宝贝都搬走。
朱勔刨了这么多祖坟,就属这个空坟最让人惊喜,他两眼放着光,心里已经想着赵佶如何奖赏他了。赵有恭呢,更是不堪,抱着一根金柱子不愿撒手,嘴中不断念叨着,“这是本王的,哈哈,这是本王的!”
朱勔眉头一皱,很想说一句“这都是官家的”,不过看赵有恭那股痴劲儿,也就懒得管了。
朱勔不管更好,赵有恭已经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要分一杯羹,这哪里是什么墓穴,简直就是一处小型宝藏,有道是见面分一半,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要是不分上一些,那就对不住赵佶多年来对他的照顾了。那些金银器皿是没法弄的,不过这些金柱子却是可以的,朱勔要如此弄到东京,几乎没有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金柱子融了弄成金元宝。
嘿嘿,朱勔可真是一个大福星,好好努力吧,什么时候运金元宝,他赵有恭也当上一回劫匪。反正别人能夺生辰纲,他抢枪花石纲也是可以的嘛。
赵有恭满嘴口水直流,朱勔万分劝说,才劝得贪心的小郡王闷闷不乐的离开。
正如赵有恭所想,朱勔为人干脆利落,当晚上就派工匠去了梅里镇,并派重兵把梅里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氏族人也没有想到墓地中还藏着那么一批宝贝,此时他们想反抗,也不可能了。
又过了几天,姑苏城依旧是那副老样子,当然其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那就是城里城外都盛传丐帮新锐堂主掳走了王家小娘子,李青萝更是领着人前去苏州府衙门告状,要求官府缉拿乔峰归案。对于此事,赵有恭除了默念一声对不起外,什么也做不了。
梅里镇那里也不用天天盯着,相比之下,朱勔更不放心的还是赵小郡王,于是午饭一过,他便陪着赵有恭去了一趟寒山寺。
寺庙里钟声鸣鸣,禅声袅袅,佛家慈悲之地,自能化去心中的戾气。也许很多人都愿意皈依佛祖,一心向善,可赵有恭不愿意,因为戾气已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傍晚时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同乐园,未曾想到客厅里,竟然有人等着了。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她身材高佻,面容娇美,一双美眸里还闪着一片浓浓的水雾。女子一身男儿装扮,却掩盖不住那一身的柔美,她喉咙鼓动,似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着她,赵有恭内心里一片温暖,这个女人是他的,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苏樱婼。
有太多的话想说,也好想抱着她不愿分离,如果需要一个怀抱去哭泣,那一定是樱婼的怀抱。他的苏姐儿越来越美,美过仙子,美过所有的所有,看见她,心中所有的苦都没了。
可,心中万分欢喜,却半点不能表露,因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心思灵敏的朱勔。
“你,怎么会来?”语气生冷,伴着几分厌恶。
樱婼不懂,为什么小郡王会如此憎恨她,难道就因为那种种的劝说,就因为那种种的管教?听着那毫无欣喜的五个字,樱婼的心在颤抖,为何那个天真可爱的小男孩会变成一个这般冷血的人?
半个月来,樱婼辗转几百里,为了找到小郡王,她爬上了邙山,去了那个被毁去的山寨。她怕,太害怕了,她怕小郡王死了,依旧回不到自己的家。所以她花去身上所有的钱请来的一群农夫,一群人在山上找呀找,却什么都没找到。那些天,她磕破了腿,划破了胳膊,可是依旧没有放弃。
从邙山离开,才听到小郡王去了苏州,她欣喜若狂,甚至跪地感谢老天的仁慈,怀着万分感激的心,她来到了苏州。
好不容易见面了,她不求什么安慰,只需一个笑容,便是好的。
可,为什么如此冰冷的五个字?
话语如刀,犹如腊月的寒风,赵有恭挥袖而去,他不敢多一分逗留,因为他怕多待半刻,便会忍不住将樱婼拥进怀中。
第53章 那一份承诺的婚姻
赵有恭闷闷不乐的走了,朱勔皱皱眉头,三两步跟了上去。
心中万分不解,他只能附耳问道,“郡王这是何故,苏管事千辛万苦赶来!”
“哼,她赶来是什么好事,来了便免不了唠唠叨叨,本王也别想在这苏州府待下去了!不快活,不快活....”
赵有恭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一侧,朱勔却是深深的笑了起来,还当是因为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些。蠢货,蠢货,天下独一无二的蠢货,若说楚王府还有谁爱护着赵有恭,那一定是樱婼了,可这个蠢货依旧无知的把那个女子一步步推向别处。
同乐园美如仙境,那波澜的湖水,荡漾在夕阳之下,许多人醉了,樱婼却是毫无感觉,再美的风景又与她何干?
右腿疼痛不已,可依旧抵不过心中的痛,那颗本来还温热的心,此刻仿佛被扔进了寒冷的冰窟中。看看夕阳,樱婼拖着右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走廊,她想睡觉,最好是一睡不再醒来。
面对墙壁,沉思着过往,穿越而来,却挡不住这个破落不堪的北宋末年。
乱了,早就乱了,这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历史,所以他毫无优势,一切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他害怕,他怕走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往日云烟,他希望樱婼可以活着,哪怕是行尸走肉般的活着,可是看见她那样,心中总是在滴血。
有的爱可以大声呼唤,有的爱却张不开嘴,哪怕一个轻轻地吻,哪怕一次短暂的牵手。
可恶的贼老天,既然如此对待他,他便化身恶魔,杀破这个毫无人情的天!
夜色撩人,花间独醉,赵有恭喝得醉醉的,只有醉了,他才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听。
樱婼来的第三天,梁师成就来到了苏州府,同时还带来了徽宗赵佶的问候。
梁师成来了没两天,赵有恭便收拾好一堆行囊随着马车踏上了回京之路。看着两边不断越过的风景,赵有恭的心思却全都落在了樱婼身上,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好想去看看,却不敢,因为那样不是爱她而是在害她。
梁师成领着人伴在车旁,嘴里笑眯眯道,“郡王这次出事,可是吓坏了官家,来时,官家还说了呢,要派一队禁军去护着王府呢!”
派一队禁军?呵呵,恐怕保护是假,借原由控制楚王府才是真吧。这个皇伯父一点都不蠢,太懂得利用时机了,禁军可是去保护永宁郡王的,谁还能说三道四呢?
赵有恭脸上一副欣喜之色,大口叹道,“这感情好,官家就是聪明,有禁军在侧,看谁还敢找本王的麻烦。”
赵有恭如此反应,倒也在意料之内,看来以后可以更加放心了。
五月初,赵有恭回到了这个阔别二十多天的汴梁城,对于他来说,京城什么变化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片冷漠。
楚王府里,赵有恭享受着暮春暮雪姐妹的按摩,一块块点心入口,随后传来一阵阵羞人的笑闹声。
樱婼依旧回到了那个偏院里,腿上的伤口已经有些发脓,她只能自己弄了些药粉敷上。这些年,生活逼会了她很多东西,为了省些银钱,又怕下人蒙骗,她知道了如何和小贩砍价,怕小郡王病了无人照料,她又学了许多医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更是无可挑剔,可仅仅因为不停地说教,小郡王越来越厌恶她,到了今日,竟是连半句话都不愿多说。
日升日落,一天匆匆而过,换一身衣服,戴上一副紫金冠。
看着面前的金水门,是如此的高大宏伟,那城楼上站着几个傲然的禁兵,他们面容直视前方,对于楼下的赵有恭并无半分尊敬。
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何必尊敬呢,尊敬他又有什么好处,给钱,给物,还是升官?一切都不可能,所以直接无视便是。
呵呵,是不是自己太过失败了,连几个小小的禁兵都可以无视他了,真好,尽情的嘲弄吧,总有一天,他会站在这座金水门前,让所有人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这,不仅仅是因为仇恨,更是一个男儿的尊严,一如慕容复,既然生于天地间,身上又流着高贵的血,那么,他别无选择,只能勇往无前的走下去。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也许,他会早早的死去。可是,为了那份荣耀和尊严,他万死无悔!
暖香阁里,赵佶正在听小刘妃弹着曲,他的手不断打着节拍,双眼眯起,很是享受。
优雅的环境里,却是有一串恼人的哭声。
“呜呜....陛下....陛下.....臣来了.....臣来了.....呜呜呜.....”
那哭声响惊天地泣鬼神,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不多时,就看到赵有恭弯着腰,泪水横流的跑了进来,一进屋,他便跪在地上抱着赵佶的腿再也不松开了。
“陛下...你不知道.....那女贼人好狠毒.....山贼刺了臣的屁股....她还要毒打,到最后,还把臣换钱...”
赵有恭哭的好不伤心,赵佶心头一喜,可立即有换上了一副悲伤的样子,扶起赵有恭,他大声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凌哥儿,快起来,让朕看看你!”
赵有恭抹着眼泪站起身,赵佶摸着他的脸颊,一副欣慰的模样。
多么温馨的一对叔侄,如果有人看了,一定会感动的。
可事实真的如此么?赵佶心里在笑,他笑这个侄子依旧是那么的不堪,无事贪心,遇事怕得要死,就知道哭,一个男儿,哭有什么用?
软弱的男儿,扶不起的阿斗,可这不正是他赵佶想要的么?他希望这个侄子比阿斗还要阿斗,为了这,他可以送出更多的钱让他去挥霍。
午时,赵有恭留在宫里吃了一顿饭,席间叔侄二人觥筹交错,好不温馨,小刘妃貌美如花,有她在一旁作陪,两个男人喝得甚是痛快。
再好的酒宴都是要散的,酒后,赵有恭谢恩而去,小刘妃却偎在赵佶怀中,有些淡淡的哼道,“官家,刚郡王一直在盯着奴家!”
“哦,那不是证明美人艳绝无双么?”
赵佶哈哈一笑,浑没当回事,他才不怕呢,如果赵有恭真敢动小刘妃,不正是给了他动手杀人的理由嘛。倒是希望如此,不过那个侄子有这份胆子么?他是蠢,可还没蠢到不知道死活。
喝了一顿酒,赵有恭跑到酸枣门外休息了一下,虽说五月的天已经有些长了,可酉时末还是黑了下来。赵有恭没有回王府,而是穿着一身锦袍去了撷芳楼。
他赢了那个赌约,所以总要兑现的,否则念奴儿岂不是要便宜别人了?
赵有恭没有进门,**子吴妈妈就笑脸迎了出来,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她怕赵小郡王跟她翻旧账。当时,她可是打算替念奴儿重新找个男人的,好在念奴儿劝了她,否则这个时候,小郡王拿来的可不是折扇,而是火把了。
“郡王,你可算回来了,奴家可是整天烧香拜佛的,这番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吴妈妈那张嘴,可真是要多厉害就有多厉害,赵有恭显然不会上这个当,合上折扇顶住吴妈妈白皙的胸沟,嘿嘿笑道,“你还会为本王烧香拜佛?很好嘛,不过本王怎么听说你好像打算替念奴儿重新找个小官人呢?”
听赵有恭这么说,吴妈妈杏眼圆睁,胸前两坨微微一颤,“哪个缺德玩意乱造谣,小郡王,你可是知道奴家的,奴家平时胆子最小,哪敢做那事?”
“真没有?”
“真的,若不信,小郡王可摸摸奴家的心!”
吴妈妈脸不红心不跳,还故意往前挺了挺身子,赵有恭那个暴汗,只能收回手,歪着嘴笑道,“得了,管他真假呢,总之你帮本王保住了念奴儿,那便是好的。嗯,另外告诉你一句,其他的姑娘本王不管,从今往后,少折腾念奴儿,若让本王知道你给念奴儿安排什么才子官人的,看本王不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楼!”
“不敢,不敢,郡王放心,奴家便是有万分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你的!”
“知道便好,快去准备,休让本王等待太久!”
说罢赵有恭便大刺刺的坐在了椅子上,吴妈妈弯腰道好,慌慌张张的上去准备了。
**梳弄,虽是逢场作戏,但红盖头,鸳鸯枕,大喜服,那是一样不能少的。想念奴儿这等花魁,自要办得更隆重一些,这一夜,撷芳楼自动关门,而楼里的姑娘们就成了道喜的宾客,当然,赵有恭也少不得要发些红包。
戌时三刻,原本哄闹的大厅瞬间归位了寂静,小檀一身红衣,手里还牵着一个红绸,红绸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牡丹花,而另一头是一个头盖红布的妖娆女子。
一件薄薄的紫色纱衣,一件柔滑的粉色抹胸,看上去并不艳丽,可穿在念奴儿身上却是如此得体。念奴儿依旧是那么的个性,别的女子新婚都是一身红色喜服,而她仅仅只是多了一个红盖头。
结婚,虽是假的,可心中依旧荡漾着一丝涟漪,如果那一头牵着的是樱婼或者婉儿,该是多么好?
第54章 新婚与禁兵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红花落尽,天地间万事万物终有尽头,柔弱的女子,从出生便已注定了结局。念奴儿走向那个曾经舞过的地方,高台之上,燃烧着几支红烛,姐妹们站成两排,眼中满是羡慕和祝福。从进撷芳楼那天开始,念奴儿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大红蜡烛点燃,这个身子也要随红烛一起融化。
高兴?痛苦?到了此时,念奴儿却发现心中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有的只是麻木和淡然。
这一夜过去,撷芳楼的花魁也要易主了,她不是李师师,赵有恭更不是赵佶,李师师哪怕身子不再纯洁,有着官家在,她依旧是那个最为引人瞩目的女子。而她念奴儿不行,破了身,她便只能是赵小郡王的禁脔,除非赵小郡王放了她。
这一夜,楼里的女子们人人带笑,只是真心的又有几个?恐怕,连她念奴儿自己也没有几分高兴吧?
吴妈妈抖着手帕,看着时辰到了,便吆喝一声,几个女子推着一身喜服的赵有恭上了高台。
“吉时已到,还请郡王莫要误了好时辰!”
赵有恭咧嘴一笑,心中自是万分不爽,明明是逢场作戏,偏偏要弄这么多规矩。
吴妈妈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赵有恭和念奴儿也是依话行事,不过拜高堂的时候就有些意思了,看着面前那幅观音送子图,赵有恭真想大笑三声,今日才发现吴妈妈也挺有才的,竟然找个观音送子图来代替高堂。
一番折腾下来,楼里的姑娘们簇拥着两位新人朝闺房走去,这一路上少不了说些调笑话,赵有恭久经风月,话语间自是应对自如。
新房便是念奴儿的闺房,此时房中已经换了另一幅景象,原本挂在墙壁上的字画不知去了何处,转而换上了几幅喜庆的红色绸缎,窗棱上贴着纸花,梁上、柱子,处处做了一番装饰。看来念奴儿为了这一晚,可没少做准备,只是明明是假的,又何必如此认真呢?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进了闺房,便没了那么多规矩,楼主女子大都心里有数,进了房还不是为了上床么,再待在这里笑闹,免不了要惹怒小郡王了。
吴妈妈知会一声,将姑娘们推了出去,小檀自然也未幸免,顷刻间,原本哄闹不堪的闺房,竟变得安静异常。
念奴儿静静地坐在床边,一双精巧的脚并拢着,玉手交叠,她的玉指修长白净,粉色指甲逞一种半透明状,就像染了一层鳞光粉一般。烛光下,如此安静的念奴儿,却让赵有恭看的砰砰直跳,有些焦急的向前两步,伸出右手,慢慢揭开了那面神秘的红盖头。
念奴儿自是美的,她的双眸,她的娇颜,全都刻在了脑海之中,可赵有恭知道,今夜的念奴儿一定是不一样的。
依旧是那张美如芙蓉的脸,不同的是,那张脸上看不出笑也看不出悲,那对灵动的眸子也不复之前的狡黠。
不施半点朱红的粉唇,依旧泛着淡淡的润泽,樱桃小嘴,薄唇粉面,一抹娥眉,墨色沉沉。一对勾人的凤眼,犹如天上的月牙,弯弯的,勾着男儿的心。眼眸轻眨,修长的睫毛流露出几分调皮。
“郡王可是要如此看到天亮么?”
娇媚的小脸微微侧着,双眼眯着,说是嗔怒,却又是妩媚无比。
原来念奴儿一点都没变,她时而可爱,时而娇媚,时而睿智,你根本搞不懂哪个才是真正的她,更搞不懂下一刻的念奴儿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展现在你面前。
赵有恭心中竟升起了几分忧虑,为何越来越看不清念奴儿了呢?
犹疑间,那只手已经触摸到了一张柔软的脸,轻轻摩挲着,赵有恭眼中透露出一阵欣喜之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念奴儿....你可真美...迷死本王了...”
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念奴儿心中万分清楚,她抬起手,玉指轻轻滑过赵有恭的手背,粉唇微启,有些抑郁的说道,“郡王,上天保佑,你能回来,否则,奴家可就等不到这一天了!”
“不是已经等到了么?”
赵有恭坐在塌边,长臂一伸,便已将念奴儿柔若无骨的身子揽在了怀里。
既是新婚,又何必矫情?
红色的喜服慢慢剥落,烛光摇曳,那一身紫色纱衣也已经落于榻旁。
多年来,赵有恭经历过的女子有多少,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可看着这一副完美无瑕的玉体,他的呼吸依旧变得急促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害羞吧,那一片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晕红,修长的玉腿紧紧并拢,努力阻挡着那只不断侵入的手。
腹中犹如燃烧了一团火焰,那一杆长枪早已点头应命,揽过一条玉腿,赵有恭有些作怪的把玩着那只玲珑剔透的玉足。
足趾微红,有些肉噗噗的,赵有恭忍不住伸嘴向前,轻轻舔了舔。念奴儿终究是第一次,哪里经得住如此玩弄,胸口起伏,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郡王,莫要作弄奴家....”
“快的!”贴着美人的手背,轻轻地吐了口热气,“美人,可还要喊郡王?”
“官人....”声音微弱不堪,犹如蝇蚊哼哼。
“娘子,官人来也!”
赵有恭动作温柔,当刺破那一层隔膜时,念奴儿秀眉紧蹙,两条修长的美腿紧紧地缠住了男人的腰。
“疼...”
落红点点,似朵朵梅花,几声呻吟,是来自天堂的余音。
第一夜,总是不堪征伐的,念奴儿早早沉睡过去,而赵有恭却有些难受,因为腹中的火气还没有完全泻掉呢。
春风浮动,一轮弯月挂在树梢,同样的月光,同样的夜晚,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感受。
如果说念奴儿感受到的是一片火热,是一片激情,那李师师感受到的却是一片孤独。
弯月遥遥,悠悠的汴梁河畔,升起的是一种无边的孤独感。看着那一份熟悉的风景,师师竟然好害怕,有那么多人捧着,却依旧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子时的夜风,犹如一柄柄寒刀刮在脸上。
一条流浪狗匆匆跑过,师师竟抿嘴露出了几分苦笑。
原来自己与那条流浪狗是如此的相似,流浪,流浪,是不知归路的远方。她孤独、寂寞、彷徨,可是一切,却只有在无人的黑衣里才敢表现。
一生中有过心仪的人,错的是那人枉为圣贤。
周邦彦啊周邦彦,她的周先生,当初为何就不敢上前一步呢?这君君臣臣,虚情假意,看得多了,也看累了。
当太阳重新升起,赵有恭已经迈步于汴梁河畔,此时的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昨日风景不可留,今日佳人在床头。
邪邪一笑,赵有恭伸手摸了摸小腹,好饿啊,真是失算,早知道的话就留在撷芳楼里吃点东西了。仔细想想,念奴儿真的挺有味道的。
赵小郡王吃几个包子,也没人敢找他要钱,小三狐假虎威惯了,在西市上走一趟,就顺手弄了点熟食。眼看着赵有恭包子没了,小三赶紧递过了抢来的肉饼,“公子,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好,三儿,你这眼力劲儿见长啊,不错,不错!”
“哪里,公子说笑了,那还不都是公子教导有方?”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赵有恭如此人物,还能指望几个狗腿子是啥好货色?
回到王府时,就看到府门站着一队禁兵,领头之人看上去还是个小官呢。
验看赵有恭走来,全都立身行了一礼,“小人铁闩营都头毛文宇,奉圣上之命,前来护佑楚王府!”
“嗯,免了,好生做事,本王不会亏了你们,小三儿,给几位兄弟点买酒钱!”
小三展眉一笑,将兜里几串钱丢到了毛文宇手上。有打赏,十几个兵丁自然是眉开眼笑,免不了又是一通马屁话。
原本人气不太旺盛的楚王府,突然间多了一队禁军,倒是增加了不少生气,只是赵有恭心中除了冷笑外,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以后再想偷偷溜出王府,可要更加小心了。
是夜,大约丑时时分,赵有恭悠悠睁开眼,小声喊了喊,确定暮春暮雪睡熟后,悄悄地点了二人的穴道。
虽然毛文宇将二十名禁兵分成了两队不断巡视,但依旧挡不住赵有恭。
离开王府,不多时就来到了城南的小院,翻过墙头,本以为还要敲敲门的,谁曾想独孤求败居然正在院子里耍剑呢。
独孤求败当真是天下绝品怪人,大晚上的站院子里练剑,脑袋被驴踢了?
张嘴想挖苦下的,谁知还未站定,独孤求败突然右手一甩,猛地掷出了那柄宝剑。宝剑犹如闪电,直冲赵有恭面门而来。
心中暗骂一声娘,赵有恭不敢怠慢,头一低,赶紧蹲在了地上。
“独孤兄,小弟得罪你了?”
赵有恭双目圆瞪,要不是拿不下独孤求败,现在就拿根绳子把他绑了抽鞭子。
话音落下,人还没站起来,就听屋中亮起了灯,接着一个身影慢慢走了出来。看到那人的脸,赵有恭张着嘴,竟半句话说不出了。
第55章 仙子入凡尘
月色朦胧,一个穿着白色纱衫的女子扶着那扇棕色小门,女子面对赵有恭,只见她长发如瀑布般洒在肩头,一根银色丝带挽个发髻。她有着一张精致的脸蛋,一对狭长的凤眼,眨动间伴着种种媚意,小小的瑶鼻,薄薄的粉唇,犹如一个圣洁的天使。白衣似雪,身姿苗条,不知为何,那女子竟如此的不真实。
天下间,竟有如此美的女子,单就姿色来说,这个犹如天使般的妙龄女子,比赵福金和李师师还要美上半分。
太美了,美的已经让人无法相信,面对如此女子,赵有恭竟升不起半点亵渎之意。
“嘶,独孤兄好享受,没想到啊....”赵有恭话语中有些酸溜溜的,他当然想不到的,隔壁就是那个经常上门的孟**家,独孤求败还敢金屋藏娇,难道他已经说服孟金玲,玩了个左拥右抱?
听赵有恭一阵啰嗦,独孤求败收回宝剑,冷冷的盯了他一眼,这一眼阴狠如刀,看得赵有恭心头一冷,默默想道,“难道说错话了?”
“你想死?”
“独孤兄哪里话,算小弟错了成不?”听独孤求败冷冰冰的语气,赵有恭就知道自己真的说错话了。
独孤求败懒得跟赵有恭争论,他指指那个少女,冷声道,“跟着!”话音一落,独孤求败转身往院门走去,少女绷着小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让人心疼。
赵有恭心下迟疑,还是赶紧跟了上去,来到院外,独孤求败单手揪住少女的肩头,纵身一跃便没入了前方黑暗之中。赵有恭紧紧跟上,不多时就来到了他和独孤求败经常聚首的槐树林。
少女好像真的很怕独孤求败,一落地,就挣脱开,站到了远处的大槐树下。此时赵有恭也发觉有点不对劲儿了,他皱起眉头,靠近独孤求败道,“独孤兄,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你不认识?”独孤求败俩眼一撇,满是鄙夷之色。
“这叫什么话,认识还问你?”
“王语嫣!”
“哦...王语嫣?....不是...我....独孤兄,你说她是王语嫣?”
“你耳朵有毛病?”
独孤求败依旧是那副刻薄样,摆着张冷脸,好像天下间除了他牛,别人都不如他一般。
赵有恭早就习惯了,所以也没当回事,撇撇嘴道,“怪不得王夫人和慕容复找遍了江南,也找不到消息,弄半天让你给掳来了。不知独孤兄意欲何为,可是要金屋藏娇?”
“你不知?”独孤求败这次倒是把脸朝向了赵有恭,只是那脸上满是看白痴的表情。
“我...”赵有恭干脆闭了嘴,跟这种人争论不是找罪受么?静静想了想,突然有些明白了,好像当初是跟独孤求败提过曼陀山庄。
记得当时赵有恭也只是胡乱吹牛罢了,独孤求败一心去藏经阁,又有恩师守着,他自是去不得。于是便告诉他曼陀山庄武学典籍也不少,当时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没成想独孤求败还真当真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他还把王语嫣直接掳了过来。
赵有恭和独孤求败嘀嘀咕咕的,有些话自然落进了王语嫣耳中,她秀眉微蹙,有些焦急的问道,“你....你认识我表哥么?”虽是焦急,声音却是脆耳无比,宛如清泉流水,声声净化心灵。
如此仙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啊。嫉妒,当然是嫉妒,王语嫣不问李青萝偏问慕容复,可见在她心中慕容复有多重要了。
“怎么不认识?北乔峰南慕容,天下谁人不晓,问题是慕容复不认识本公子!”
“你...那你刚才还....”王语嫣自小在曼陀山庄长大,哪里懂得如何跟人斗嘴,哪怕是生气了,也只是抿着小嘴,轻轻地皱着鼻子。
“还什么?只是随便说说嘛!”
无赖,王语嫣不想理这个陌生男子了,看他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可气质修养照着表哥差太远了。尤其是那对眼睛,太让人讨厌了。
王语嫣闭口不言,赵有恭也觉得无趣,当即拍拍独孤求败的肩头,有些讨好的笑道,“独孤兄,帮小弟一个忙!”
“比武!”
砰,赵有恭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地上,就知道独孤求败会提条件,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武痴竟然又要比武。
“比武不急,先向独孤兄道个谢,那夜幸亏你出手快,若是让何勇跑到驿站,就麻烦了!”
“不用谢!”
咦?赵有恭纳闷了,何时独孤求败也学会客气了?他还没诧异多久呢,独孤求败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心跌倒了十八层地狱。
“别人杀的!”
“嗯?别人杀的?怎么会?独孤兄,你没查出是谁下的手?”赵有恭心里砰砰直跳,若那人真不是独孤求败所杀,那岂不是说他赵某人的一切已经被他人所知?
拓跋轻云?不,不可能是她,哪怕她有所怀疑,也只会静观其变,绝不会出手帮他的,可除了她,还能有谁?
“独孤兄,你为什么不查一查,凭你的本事,那刺客绝对逃不了的!”
“没那心思!”独孤求败绷着扑克脸,一副此事跟老子没关系的样子。
赵有恭气的肺都快炸了,可又拿独孤求败一点办法都没有,恩师怎么就给他找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帮手?他觉得独孤求败根本不是什么帮手,那简直就是一位祖宗。
“独孤兄,你这不是坑小弟么,这事不说,平陵山下,你为什么不出手?”
“用得着?”
赵有恭顿时懵了,好像还真用不着,可如果独孤求败早出手,他赵某人的屁股也不用受那么多罪啊,早早的把何勇宰了,何至于让姚成多踹上两脚?
生气,相当的生气,赵有恭决定要认认真真的和独孤求败打上一场,也好灭灭这家伙的嚣张气焰,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摆起架势,赵有恭指指王语嫣,有些霸道的说道,“你,当下裁判!”
赵有恭准备动手了,独孤求败却依旧不急不慢的样子,把剑放在脚边,右手在怀中掏了掏不多时掏出了一本书,“还给你!”
接过那本书,不正是《易筋经》么?看到这本书,赵有恭就大大吃了一惊,独孤求败怎么把《易筋经》还回来了,难道他已经练成了?不对,哪怕独孤求败再是武学奇才,也不可能短时间内修成易筋经的。记得当初自己练的时候,恩师可是没少给替他灌顶,否则就凭他十六岁的年轻人,哪里可能吃透《易筋经》,又有一身高深的内力和武学?
“独孤兄,你...练成了?”
“我说过要练了?”
“我....你不练,那你当初还要强拿?”
“看看不行?”独孤求败翻个白眼,再不给赵有恭说话的机会,手腕一翻,剑鞘已经瞬间飞来。
原地不动,赵有恭左手外翻,一股劲道汹涌而出,只见剑鞘飞至半空,似乎撞到了什么,直接反弹了回去。
王语嫣站在旁边,自然看得清楚,她熟读各家典籍,可还是惊得小嘴微张,心中更是慌乱。竟然是擒龙功,为何那男子年纪轻轻,便会丐帮绝学擒龙功呢?莫名的,王语嫣想到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丐帮后起之秀乔峰。
王语嫣思虑之间,赵有恭和独孤求败已经斗在了一起,两人你来我往,招招凌厉,却总是奈何不得对方。独孤求败出招既快又狠,赵有恭也是丝毫不差,虽然招数不似独孤求败那般锐利,更谈不上潇洒,可一套般若掌和少林长拳在他手中展现的淋漓尽致。有易筋经做根基,般若掌绵绵不绝,后力雄浑。
转眼间两人已经斗出了一百多招,此时赵有恭已经额头见汗,独孤求败自然好不了多少,那张扑克脸绷紧又松开,显然是被赵有恭不时用出的擒龙手搞得心有余悸。
王语嫣凝眉沉思,看得如痴如醉,只是心中,总有些不安的。这两人年纪不大却是一样的高绝,那白发男子剑出如电,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么的挥洒自如,可若说是什么招式,王语嫣却是一样都不认识。那个锦袍男子,更是了得,虽然用出的只是般若掌和少林长拳,可贵在内力深厚,再加上那凶猛霸道的擒龙功,若假以时日,还不知会成长到何种程度呢。
为何大宋突然间冒出这样两个年轻人呢?若是换了表哥,恐怕绝非这二人之手吧,表哥强于招数,追求速度,可这恰恰也是他的弱点,可以的去追求速度和招数,反而忽略了武学之根本,那就是内外相辅,融会贯通。
外,必然是招式,内,自然是内力和武学理念,每一种武学,只有练至化境,才可算得上精通。
那白衣男子,说要破尽天下各门武学,初时还不以为然,如今一观,当真是自己小瞧人了。
王语嫣想的出神,林中二人却已经停了手,赵有恭靠在槐树旁喘着粗气,独孤求败更干脆,直接盘膝坐在草地之上。
“喂,小娘子莫怕,那白毛怪人抓你来可是为了那些武学招式?”
“嗯!”
王语嫣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锦袍男子说话倒是有趣,竟然敢如此称呼那位独孤先生。
不过,白毛怪人,倒也合适!
第56章 替天行道
赵有恭在说什么,独孤求败当然听得见,不过他可没心思跟赵有恭计较。休息片刻,他便起身站了起来。
起身后的独孤求败,依旧是那副刻薄相,只是看上去有些酷酷的,凉风吹来,双鬓两朵白发,轻轻飘动,当真有几分魅力。
“九阳功呢?”
“嗯?”差点没被独孤求败这话噎死,他吞吞口水,翻着白眼苦笑道,“独孤兄,小弟也是个人,《九阳功》还没看几眼呢,怎么可能练会?要不你试试?”
“懒得学!”
独孤求败仰着脖子酷酷的说道,若是别人也许不信,但赵有恭相信的。独孤求败这货估计满脑子都想着怎么破解九阳神功呢,只是他哪里知道恩师所给的九阳功只是一份内家武学,根本没什么招数可言,他就是想破都没得破。不过那本手抄本上,倒是记着恩师的独门武学《烈焰掌》,只是赵有恭还没来得及练。
“算了,独孤兄,还是说说小弟的事情吧!”赵有恭也不想跟独孤求败纠缠什么武学之道,跟一个武痴研究这些,那估计说到明年都不见得是个头。
独孤求败翻翻白眼,身形一动,不待王语嫣出声反对,便点了她的昏睡穴。
王语嫣再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独孤求败的小院,至于赵有恭和独孤求败说了些什么,她就一概不知了。
临走时,赵有恭终究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回头问道,“独孤兄,你是如何让王语嫣如此听话的?”
“慕容复!”
留下三个字,独孤求败已经慢悠悠的往回走了,看着他的背影,赵有恭很没脾气的伸了根大拇指。独孤求败这人古怪是古怪,可当真算得上聪明绝顶,慕容复不正是王语嫣的死穴么,当然,能张口闭口要杀慕容复的,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了,而独孤求败就算一个。
一连几天,赵有恭没心没肺的过着自己的纨绔生活,没事就去撷芳楼坐坐,累了就去西市坑坑商贩,要不找那些衙内们骂骂架,反正总不会觉得无趣。
五月十七,苏州同乐园,朱勔满面春风的喝着小酒,那些金柱子已经融成了元宝,待将这些财宝运至京城,官家一高兴,不正是他朱勔升官发财的日子么?这次不仅仅送些财宝,朱勔打算把那些好不容易找来的美人一起送去,财宝与美人,官家总归会喜欢一样吧。
巳时时分,苏州府广德军副统制钱彬就来到了同乐园,一进门,钱彬就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末将广德军钱彬,参见朱管事!”
“来了啊,钱统制,想来事情杨统制已经与你说了,这批宝贝一定要安全送达京城,若是出了意外,官家一生气,咱们谁也讨不了好去!”
“朱管事放心,杨统制已经吩咐过末将了,此次京城之行,末将当万分小心,绝不会出什么意外的!”钱彬当然敢说此大话了,苏州到京城,这一段路程太平无事,再加上又有几十名兵丁守护,万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嗯,如此便好,等过了午时,便出发吧。路上看好了,可莫让人胡来,那些女子可都是送与官家的!”
“末将晓得!”钱彬也喜欢美人,可他更知道跟圣上抢女人是个什么下场。
午时刚过,钱彬怀揣着满心的升官之梦,走上了赴京之路。这一行辎重繁多,又有几名女子随行,自然缓慢无比。一连两天,大队人马才进入江宁府地界。
此时天色已晚,钱彬就让人在赤山湖旁边扎起了营寨,从酉时末到戌时,一直都没什么问题。走了一天,钱彬也是累,倒在帐中呼呼大睡,外边守夜的巡逻兵也是无精打采的。
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钱彬觉得脸上凉凉的,本能的伸手去摸,只是轻轻摸了一下,他便如杀猪般惨叫了起来,“嗷,我的手...”吃疼之下,钱彬睁开了眼,他的右手血糊糊一片,看上去狰狞可怖。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此时才发现,竟有两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前。
“你...你们是什么人?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
“闭嘴,鬼叫个什么?”一个黑衣人甩手给了钱彬一个嘴巴子,她这一出声,可就听出是一名女子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知道本将是何人么?”
“广德军副统制钱彬,怎么,没说错吧?”蒙面女子冷笑两声,仗剑比划了一下,“钱统制,要不要试试,看看你的嘴巴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
“别....别....女侠,有话好好说,只要能答应的,钱某自当办到!”
钱彬也不是蠢人,出事这么久,也不见人进来,八成外边的人已经遭殃了。如此情况之下,不认栽那就成傻子了。
女子还未说话,这时旁边的黑衣人有些不耐烦的哼了哼,“杀了他!”
“不行,那...他说过的,留两条狗命,那狗皇帝还在等着呢!”
“快点!”
黑衣人翻着白眼,似乎很不愿意待着,转身出了帐篷。女子也不追究,长剑一抖,钱彬就捂着脸一阵嚎叫,原来女子竟然割下了他的半张脸。
“回去告诉狗皇帝,就说这批宝贝送我们了,至于那些女子,留给狗皇帝继续享用吧!”
冷声一笑,女子迅速离开,而钱彬痛哼几声,已经疼得昏死了过去。
五月二十三,赵佶正与蔡京比试着棋艺,忽闻杨戬传奏江宁府急报。一听是急报,赵佶的眉头就跳了跳,江宁府离得如此近,还送急报来,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了。
果然猜对了,前些日子朱勔从萧家墓地挖了几根金柱子,辛辛苦苦融成了金元宝,没想到这些金元宝在送至京城的路上竟然被匪人劫了。不仅如此,运送花石纲的兵丁被人迷晕,醒来时也是一问三不知,至于知情的钱彬,也丢了半条命,现在正窝在江宁府养伤呢。
丢了花石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赵佶不缺钱,可出事的地方是江宁府啊,如果江宁府都闹匪患,那开封府还能安稳?
“废物,一群废物,近百人的队伍,竟然被人弄晕,连金子怎么丢的都不知道?哼哼,幸亏匪人只是要金子,如果想要他们的命,那还不是易如反掌?”赵佶原本是一位温尔文雅之人,哪怕是生气,他也不会如此暴跳如雷,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
蔡京显然知道江宁府的重要性,他寻思了一会儿,拱手禀道,“圣上,此时生气也是无用,最重要的还是查清匪人来路!这些匪人敢在江宁府动手,显然是早有预谋!”
“嗯,杨戬,立刻给江宁府送信过去,让他们赶紧把钱彬送来。另外着令供奉司彻查此事,朕要知道那些金子去了哪里!”
赵佶一声令下,杨戬便去做安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申时宫里才得到消息,到了酉时,汴梁大街小巷已经都知道了花石纲被劫之事。
江宁府丢了花石纲,一时间拍手称快者有之,出声询问者有之,但很少有人去骂劫车的匪人。大宋子民,谁不知道那花石纲是怎么来的,尤其是苏州府运来的,那大部分都是刨人祖坟,强取豪夺来的,匪人劫走这些财物,那倒是“替天行道”呢。
第二日,钱彬就被送到了京城,面对赵佶的质问,钱彬吓得两腿打颤,当场差点没晕过去。
“钱彬,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匪人能让你这副统制毫无反抗之力,还有匪人有多少?”
钱彬低着脑袋,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决不能说实话的,若告诉官家只有两个匪人,那官家还不立即把他砍了?两个匪人就把两队兵丁耍的团团转,那还要他这个副统制做什么?
“回圣上,具体不知,不过目测得有二十来人,末将曾经与那匪人力战一番,可那匪人功夫甚是了得,没两招就夺了末将的兵刃!”
“嗯?那可看出是什么来路了?”
“这....好像是降魔刀法....”
降魔刀法?饶是赵佶不懂武,也是被气得够呛,降魔刀法号称少林俗家弟子必练刀法,就登封附近,只要练武的谁不会耍两手降魔刀?这个钱彬,当真是气死人了。
“滚!”
“谢圣上,末将这就滚!”钱彬不敢多待,捂着半边脸落荒而逃。
蔡京和高俅等人一直在旁边坐着的,听钱彬一席话,他们也倒未怀疑,毕竟二十多人的劫匪,也算是合情合理,相反两个人,那倒是惹人怀疑了。抚着胡须,蔡京的眉头也是越来越深。
“官家不觉得奇怪?二十余人的劫匪,可不在少数,为何押运士兵一路上会一点发现都没有呢?”
“嗯?蔡相,你这是何意?”赵佶心中有些想法,可又不太成熟,于是顺口问道。
“官家,臣觉得这些匪人可能早就在赤山湖附近等着了!”
“这....那些匪人难道会算命不成?”
赵佶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提前埋伏在赤山湖,这要何等的计算能力?如此说来,这种安排,岂是平常劫匪能做出来的?
心中越是担忧,那越是要查,赵佶绝不会容忍身边有这个隐忧存在的。
第57章 灵鹤先生
几日来,朝中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花石纲被劫之事上,尤其是那几位宠臣,谁要是能了了官家这件心事,自然是极好的。
撷芳楼里,赵有恭翘腿坐在窗前,念奴儿长发疏散,有些慵懒的偎在男人怀中,一只柔嫩的小手还不断使着坏,“官人,你这整日留在这里折腾奴家,奴家可有些受不住的!”声音娇软无力,带着一层诱人的媚意。
这些天,赵小郡王几乎赖在撷芳楼了,看上去好像是对她念念不忘,可念奴儿心中却从未如此想过。也许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否则何必躲在这里呢?事实上念奴儿想的很对,没几天京城里就开始传出花石纲被劫的事情。谁说小郡王胆子小呢,敢在江宁府劫掠,这份胆子已经顶天了。
怀中美人看上去就像一只享受日光的小猫,那张红润的小脸,软而滑嫩,真让人爱不释手。
“怎么,难道本公子在这陪着你,你不愿?”
“嗯哼...官人惯会作弄奴家,哪会不愿呢,奴家不是怕你家那位再来撷芳楼折腾嘛?”念奴儿媚眼含春,说不出的水润,她的嘴角微微翘着,很是调皮。
“哈哈,放心吧,那位祖宗已经搬偏院去了,所以啊,已经没人能够打扰咱们了!”
搂过美人,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小嘴,香而柔软,令人沉醉。
赵有恭心思缜密,但也不会想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已经完完整整的落在念奴儿眼中。只是,她不说,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至于答案,莫说别人,便是念奴儿自己也是难以说清的,她不知道把一切都说出来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风尘中看得多了,信任便成了最难找寻的东西,念奴儿想找一个真正能够依靠的男人,只要这个男人一心对她,她便会为他相守到至死无悔,可小郡王真的可靠么?她怕,怕看错了人,倾错了心....
多少人已经走过这条路了,可真正得到好结果的又有谁?哪怕天下传诵的苏学士,不也是拱手让出了自己的女人么?那柳三变,更是可笑,一个躲在女子裙下生存的男人,指望他来保护么?
汴梁风月之地,从来不缺少文人才子,但念奴儿要的不是才子,她想要的是一个男人,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是杀人如麻,这个男人可以卑鄙无耻,念奴儿从来都不在乎这些。也许,这就是她和李师师最大的差距吧,李师师追求的是一种才学之境,更愿意过一种平淡的生活,所以她倾心于周邦彦,可笑的是却找错了人,官家只是一句话,那个半大老头便再也没敢去得月楼,呵呵,可笑,当真是可笑。
窗外行人不断,几艘楼船顺流而下,这便是繁华的汴梁,白天可以看到货船来往,夜里可以看到画舫歌舞。
同一个日光下,有的人在享受,有的人却觉得燥热,梁师成就是如此,这些天他睡觉不沉,吃饭不香,总之好像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官家的脸色可是越来越难看了,都过去这么久,依旧一点线索都没有,能不生气么?
想了想,梁师成换了一身便服,匆匆离开了府邸。
城东紫蓓桥外,有一条小街,名曰金福街,这条街道占地极广,建筑高雅,算得上是汴梁城里的富家聚集地了。轿子停在紫蓓桥旁,梁师成一个人朝金福街走去,这次,他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行走在街道之上。
来到一处院门之前,梁师成轻轻地敲了敲门环,一声轻微响动,不多时一个四十余岁的壮汉打开了门,“原来是梁相,我家先生已经等候多时!”
“哦?灵鹤先生早知梁某要来?”
梁师成略有些惊讶的笑了笑,看他神情,似乎对院中之人很是尊敬。不过这就有些奇怪了,梁师成是何等人,就算王黼见了他都要喊一声“恩府先生”,何人值得他如此尊敬呢?
院落典雅古朴,进门可见几棵枣树立于假山之旁,院子算不上太大,不过贵在雅致,穿过拱门,梁师成随着壮汉来到了侧面的花园。
五月的园子,已经是鲜花盛开,各色月季花争相开放,更有蝴蝶翩翩飞舞。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弯腰站在一朵牡丹花前,他一身黑色锦袍,一头长发不做任何拘束随意的散着。男人有着一张文静的面孔,下巴上没有半点胡须,只是看眼角鱼纹,估计至少也要有三十岁的。
这男子便是宅院的主人,他的名字叫做宫梻,不过他更愿意别人唤他“灵鹤先生”。
宫梻面貌普通,哪怕走到大街上,也没人会多看他一眼,不过梁师成却不敢小瞧这个人。此人师出墨家方山谷,一身才学深不可测,莫看他温尔文雅,好似弱不禁风,实际上一手功夫也是了得,至少梁师成麾下,还未有人能胜得过他。
“宫先生可好?”
“呵呵,梁相来了?宫某可是等你许久了!”
回身一笑,伸手请梁师成坐在亭中,这时壮汉已经提来了一壶茶,两个人便坐在厅中慢慢品尝了起来。
“宫先生可知梁某为何来此?”
“若没猜错,梁相恐怕是为了那花石纲之事吧?”虽是询问,宫梻的面容之中却满是自信。
“呵呵,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不错,梁某便是为那花石纲之事,先生该知道的,官家为了此事可是愁苦的很呢!”
“嗯,梁相莫急,能否先容宫某问句话?”
放下茶杯,梁师成笑着点了点头,“先生但问无妨!”
“梁相是想替官家找回花石纲呢,还是想让官家开心呢?”
“这....”听了宫梻的话,梁师成竟有些懵了,为何宫梻要如此问?找回花石纲,不就是让官家开心么,何必分开说?心中疑虑,梁师成沉思不语,良久之后,他突然有些明白宫梻的意思了。自己如此积极,真的是为了找回花石纲亦或者找到匪人么?好像完全不是,自己只是想借机讨得官家欢心而已,错了,真的错了,如此简单的问题,却还要思考如此之久。
“梁某自然是选后者的,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也说不上,梁相愿听,宫某便不自量力说上一说!”
站起身,宫梻左手握拳放于腰后,当他站直了,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傲然之气。
“花石纲被劫,看上去复杂无比,可仔细说来,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有人知道花石纲具体情况,所以提前做好布局,等待苏州府人马尽入彀中;第二,广德军有人眼馋财物,利用职权,中饱私囊。而这两种情况,根源都在苏州府,因为只有在苏州府,才有可能知道运送的是什么!”
稍微思索了一番,宫梻继续道,“如此一来,想要查下去,便可以少费许多功夫了,只要梁相与朱管事休书一封,自可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了解这批财物的情况!”
听宫梻一席话,梁师成顿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怪不得调查多日,依旧毫无线索,大部人马都盯着江宁府,又怎么查得到呢?
“先生当真是再世孔明,梁某佩服。据先生所讲,问题倒是出在苏州府,这就好查的,之前朱勔那里便回过信,对此事甚为了解的,也只有三四人而已。除去朱勔,便只有永宁郡王、广德军统制杨开山、负责押运的副统制钱彬!”
说了一遍,梁师成又笑着摇了摇头,“呵呵,说起来咱们这位永宁郡王还真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嗯?梁相,你真的以为永宁郡王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么?莫忘了,要顺着官家的心!”
嘶,梁师成顿时有种凉水浇头的感觉,还是有些想当然了,官家的心病是什么?那无外乎这位侄子了。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先从永宁郡王身上开始才行,也许有些浪费人力,可最为保险,也最能表达对官家的忠心。官家忌讳什么,那就查什么,如此,官家能不高兴么?
一定要查赵有恭,而且还要无所不用其极。永宁郡王是不是装疯卖傻,有没有抢劫财物,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官家看到他梁师成维护官家的忠心。官家忌惮永宁郡王,可又不能杀,所以他梁师成要努力给官家找一个理由。
官家太在乎脸面了,要杀,也是要光明正大的杀。
该如何做呢?高兴了一会儿,梁师成又笑不出了,他好像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因为永宁郡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偏偏没有一样能成为被定罪的理由。
“先生,具体该如何做,你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若说梁师成此人,他尖酸刻薄,为人傲慢是不假,而对于真正能帮他的人,他也绝对是尊敬有加,更不会吝啬手中的钱财。尤其是宫梻这样的幕僚,那可是万金都换不来的。
第58章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宫梻早就料到梁师成会有此一问了,亦或者说,他的目的也是如此。梁师成受宠,他获得的好处自然越多。
重新落座,宫梻淡淡笑道,“梁相莫急,听宫某慢慢道来!”
院中芳香袅袅,宫梻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永宁郡王真痴也好假痴也好,我们都不必太过关注,但凡针对一个人,无外乎两种方法。第一种,乃是切中软肋,何为软肋?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亦可以是别的,拿永宁郡王来说,那只能是人了!”
“哦?”梁师成还是第一次听这种理念,他本来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于是兴趣便来了,“先生请讲!”
“呵呵,梁相可曾想过,这永宁郡王要文没文要武没武,更谈不上什么志向,若要针对他,只能是从身边之人下手了。宫某问梁相一个问题,永宁郡王最在意的又是谁?”
“这....”梁师成当真答不上来,赵有恭身边的人不少,可真正亲近的却是一个都没有,父母双亡,朱太妃又过世,唯一的姑母也去了,想了一遍,他好像真没什么在乎之人。
“先生是否说笑了,永宁郡王可有什么在乎之人?梁某实在想不出!”
“梁相错了!”宫梻神秘一笑,继续道,“永宁郡王倒真有一个在意之人,那就是楚王府管事苏樱婼!”
听到这个名字,梁师成摇头笑了起来,“宫先生在说笑?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能?梁相只看到小郡王对苏管事冷眼相对,可那只是因为苏管事整日对他说教而已,要说真的厌恶,当真谈不上,若是真的讨厌至极,苏樱婼还能在王府待下去么?”
梁师成一时间说不出什么,仔细一想,他才发现宫梻说的很有道理。
“小郡王心中讨厌是不假,可从小到大的感情还是在的,只不过藏在了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罢了!”
“先生说的有理,那具体该如何做呢?”
“简单,苏管事至今仍是处子之身,梁相派一人去试着讨要一下苏管事便可!”
讨要苏樱婼?会如此简单么?梁师成紧皱眉头,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当然有,如此做也是试试小郡王是真痴还是假痴。若是小郡王将苏管事痛痛快快的交出,亦或者执意不肯,那就可以断定小郡王乃是假痴。若是小郡王有些不舍的交出苏管事,那就证明他是真痴!”
“何为不舍?”
“宫某一直在告诉梁相一件事,那就是小郡王无论真痴还是假痴,对苏管事的感情还是在的。他若真痴,便会畏惧梁相,两相取舍之下,只能忍痛送出苏管事,相反,要是太痛快了,亦或者执意不肯,那反而说明他是假痴!”
“好,好一招投石问路!”梁师成听到妙处,忍不住笑容满面的叫了声好,“不过真把苏管事要来?梁某这边不好跟官家交代啊!”
“哈哈...梁相既然都说了是投石问路,又何必真要呢?若知道小郡王是真痴,还要那苏管事做何,倒不如做个好人还回去,免得官家面上过不去!”
“呵呵,倒是梁某少想了。先生可否说说第二种方法?”
“这第二种方法,便唤作递刀夺命!梁相有没有听过这个故事?西晋时期,云亭县有一个恶霸,此恶霸经常欺负相邻,可县官拿他也没办法,因为恶霸犯的也就是吵吵嘴偷偷东西的勾当而已,每次抓来关上几天又要放出。为了彻底铲除这个恶霸,县官就想了一个办法,有一天夜里,他让人在恶霸家里放了一把上好的钢刀。果然,有了这把刀之后,恶霸胆子变大了,终于有一天,他持刀去了一家富户中抢劫,不过行动那夜,当场被县里的捕快抓了个正着!”
看梁师成沉眉不语,宫梻喝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梁相总想抓贼,可是那贼人胆小如鼠,又怎么会犯事?倒不如后撤几步,送他把刀,有了刀,贼人胆子自然会大许多,哪怕他不犯事,这整日拿着刀耀武扬威的,岂不是更招人恨?”
好一个递刀夺命,简直是阴险毒辣到极点了,不过梁师成很高兴。他站起身,微微拱了拱手,“宫先生当真乃当世奇才!”
“不敢当,梁相既然用宫某之策,宫某自当不遗余力!”
“嗯,如此就不多打扰先生了!”
离开东城,梁师成没有换衣,直接赶到了皇宫。此时赵佶正面色不善的写着一幅字帖,可惜的是心中不平,写出来的字也是少了几分韵味。
“梁守道,你今日倒是闲暇啊,找朕有什么事?”
眼看赵佶脸色有些阴测测的,梁师成也不敢卖关子,直接拱手道,“官家果然厉害,臣心中倒是有些想法!”
“那就说说吧!”
放下笔,赵佶有些慵懒的坐在了椅子上,梁师成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赶紧上前两步替赵佶揉着肩头。嘴中未停,梁师成说了许多,也无非就是把宫梻的话复述一遍罢了。
赵佶脸上有些阴晴不定的,他斜眼看看梁师成,好一会儿才翘着嘴角笑道,“说说吧,这都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凭你的本事,还想不到这么多!”
“这....”梁师成不敢隐瞒,只好讪讪的笑道,“灵鹤先生宫梻,便是他告诉臣的!”
“很好,你去做事吧,抽空领宫先生来见见朕。不过你做事时小心些,朕不想看到第二个姚成!”
“官家放心,臣绝不会如此的!”梁师成心头一笑,忍不住想到,此次若能讨了官家的欢心,想来以后就不用忌讳那个高俅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梁某人,官家本来给高俅一件美差,结果这家伙却给办砸了。
本打算夜里继续歇在撷芳楼的,怎奈何赵福金突然杀到,赵有恭只好随着她去了城南踏青。说是踏青,无非是赵福金想要变着法的玩,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她哪里舍得浪费半刻钟?
到了酉时,侍卫们护着赵福金回了皇宫,赵有恭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朝楚王府走去。本以为花石纲的事情已经躲过去了,哪里想得到梁师成正如一条毒蛇般盯上了他。
第二天还未出门,就听毛文宇禀报厚勇营指挥使田畴求见!
赵有恭和这个田畴可是一点交情都没有的,田畴身为梁师成麾下第一心腹爱将,跑他这个楚王府做什么?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思?
挥挥手,毛文宇便将田畴领到客厅,赵有恭随后而去,田畴背着手左看右看的,见了赵有恭,也只是稍稍拱了拱手,“末将田畴,见过郡王!”虽是行礼,可那淡淡的语气,轻蔑的神色,哪有半点尊重?
毛文宇也是个人精,早早的退了出去,赵有恭脸色不是太好,但终究没有敢发火。田畴此来,必然代表着梁师成,倒不如先听听他想做什么。
“田将军请坐,不知你今日来访,可是要告诉本王点好事?”赵有恭双眼轻眯,一副贪婪之色。
田畴大刺刺的坐在椅子上,倒也没有客气,他微微倾身,有些邪邪的笑道,“倒也算得上好事,昨夜梁相府上老管事回老家养病,现府上正是缺人,素闻楚王府苏管事才学出众,所以梁相特想请苏管事过去帮几天忙!”
“嗯?”赵有恭不动声色,只是心里已经慢慢沉了下去。看着田畴色色的笑容,真想一掌拍碎他的脑袋。
赵有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自己暴露了,还是梁师成怀疑他参与了花石纲失窃案?内心一片冰凉,渐渐地爬上了一阵恐慌,总以为自己足够聪明,现在才发现自己还差太远了?
若非有着领先两千多年的见识,也许自己早就被别人玩死了,有了独孤求败,又拿了花石纲,他的心也开始松了,想要主动做些什么了,谁曾想刚做了点事,一盆凉水已经浇在了头上。
只有真正的感受到,才会知道古人有多聪明,以为穿越者就可以主宰一切了么?大错特错,论起耍阴谋玩诡计,古人才是真正的祖宗,莫名的,赵有恭想到了那本《罗织经》,一个来俊臣就如此厉害了,若是十个来俊臣,百个来俊臣呢?而恰恰,大宋不缺的就是来俊臣。
高俅、童贯、蔡京、王黼、梁师成、李邦彦、杨戬....这些人哪个不是心思缜密?
赵有恭觉得自己该谢谢梁师成,若不是他此时讨要樱婼,也许自己的心已经开始膨胀了。从今往后,他还要继续藏下去,而且还要藏得更深,装的更真实。
抬起头,赵有恭有些面无表情的笑道,“田将军,容本王考虑下如何?”
“应该的,既然如此,那田某就不打扰郡王了!”
拱拱手,田畴大踏步离开了客厅,看着他的背影,赵有恭慢慢握紧了双拳,好一个田畴,连末将都懒得说了,这是看准他赵某人不敢反抗梁师成了么?心中想要杀人,可又不得不承认田畴是对的,赵有恭不敢反抗,他本来就胆小如鼠,哪来的胆子去反抗梁师成?
转过身,赵有恭抬头看着高悬于墙上的牌匾,“高山独望”,这四个字是赵似留下来的,可要做到这一点太难太难了。
难道真的要把樱婼送给梁师成么?梁狗贼可是个太监,樱婼跟了他,这一生不就毁了?
为什么?为什么?
赵有恭一遍遍问着自己,梁师成怎么突然间会想到对樱婼下手呢?他赵有恭佯装十余年,尽力的责骂疏远着樱婼,可依旧没有保住她。
这一天,赵有恭哪里也没去,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不吃也不喝。
第59章 倾诉
楚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想要瞒住什么事情,也是千难万难。
夜色降临,躺在榻上,赵有恭终究是睡不下,他辗转反侧,身子似乎还在轻轻颤抖着。
暮春暮雪自然是睡不下的,她们也不明白梁相为何要对苏管事下手,做为两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安慰下床上之人罢了。
“郡王,莫要多想了,若是不愿,明日回绝了梁相不就成了么?”
看着暮春红润的小脸,赵有恭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绝?暮春,你这不是在害本王么?梁相是什么人,哪是本王能得罪的?”
此次之事和之前的花魁大赛可不一样,得罪李师师虽然会惹赵佶不快,不过那也是坊间斗气罢了,所以根本无需害怕,可这次呢?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交锋,要么顺从,要么得罪,从根本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暮春轻轻叹了口气,小郡王还是那么的胆小,看来苏管事终究是保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对姐妹沉沉睡去,而赵有恭却起身离开了房间。
槐树林里,赵有恭手捧一壶酒,一口一口喝着。没有等太久,独孤求败就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次赵有恭半句话都不愿多说,他抬起头面色沉重的看了看独孤求败,“独孤兄,求你一件事!”
“说!”
“若明日田畴真的带走樱婼,你便半路夺下,带着樱婼去苏州,将她交到婉儿手中!”
“那你呢?”
“我?呵呵....若真的败了,我就算离开了京城又有何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就有希望!”
相交这么久,这算是独孤求败吐字最多的一句话了,换在平时,赵有恭还会调笑一番,可现在,他有的只是苦笑,“活着?哈哈....独孤兄,你不明白的,我们根本就是两类人,你可以独身一人行走江湖,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而我,不行。从出生那一刻,我的身上就留着皇家的血脉,我是楚王赵似的儿子,哲宗皇帝唯一的嫡亲血脉,有些东西,我不得不去争,哪怕是死!”
这世间注定如此,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承载了太多的责任,赵有恭觉得自己和慕容复很像,那一身高贵的血统,还有亲人的嘱托,注定他们不能像普通人一样无牵无挂,笑傲江湖。身负皇族血脉,又有血海深仇,他赵某人注定摆不脱这道枷锁。
内心里,终究舍不得樱婼,那个女子为了他受了十几年的苦,难道还要被当成货物一般送给一个太监么?
不,他做不到,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一把,赢了,继续藏下去,输了,独闯皇宫,哪怕是死,也要赵佶吓出一身冷汗。
男儿生于世间,做不到顶天立地,至少不能做个不孝子孙,哲宗一脉,可以断绝,可就是死,也要让世人见识一下楚王世子的英勇和无畏。
独孤求败未有什么表示,他知道赵有恭已经做了决定,伸过手,接过酒壶,豪饮几口,缓缓说道,“我可以陪着你!”
“哈哈,何必?独孤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这一切都是属于我赵有恭一个人的,所以只能是我一个人来面对,你来,也无非是徒增伤亡罢了!”挥挥手,赵有恭起身摇摇晃晃的朝林外走去,“若是小弟死了,独孤兄莫忘了给小弟烧些纸钱!”
“一定!”
看着那背影慢慢归于黑暗,独孤求败心中竟然迷茫了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认可了赵有恭。此生,唯一的朋友,却活得如此悲壮!
偏院里,烛光依旧亮着,樱婼身披一件翠色纱衫,跪在床前整理着什么。那是一件件的衣服,有袍子,有腰带,还有一件镶着蓝宝石的纶巾,衣服堆了好高,足有十几件了,可这么多衣服里,竟没有一件是女儿家穿的。衣服堆放的很整齐,叠好了,随后放进了旁边柜子里,那里已经摆满了衣料,最上方还放着一封信。
丑时时分,窗外凉风刺人,樱婼却一点睡下的意思都没有,端坐桌前,手捧着一面小小的铜镜。看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樱婼痴痴地笑着。
十二年前,她就进了楚王府,从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小郡王的人,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十多年来,她一直没有变,她痴痴地守着那个俊朗不凡的男子,可那个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却变了,变得放浪无知,变得无情而冷漠。
明天,就要去梁师成府上了么?呵呵,梁师成可是个太监,小郡王怎么舍得,难道在他心里,他的苏姐儿已经变得如此低贱了么?
别人怎么看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的心,去伺候那个太监么?不,永远都不会的,当一切不可改变,惟死而已。死,并不可怕,对于她来说,那是一种解脱。
笑着,笑着,眸中热泪,终究还是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她还是放不下小郡王,那个男人每时每刻都在牵着她的心。
如果有来生,再也不愿做一个樱婼,她愿变为一只蝴蝶,虽然短暂,可依旧过得开心,这一世,她活得太累,太不值得。
房门前,赵有恭目不转睛的望着,看到那张绝美的脸上布满泪痕,他的心犹如刀割一般疼痛。到了此时,还要瞒着她嘛?不,绝不,因为都要死了。
一阵响动,惊动了回忆中的樱婼,她抬起头,几乎是本能的想要叫喊,因为她看到一个全身包裹在黑暗之中的人。
“你是谁....”
黑影快步如风,伸手掩住了她的嘴。樱婼睁着泪光闪闪的眼眸,死死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感受着黑衣人颤抖的手臂,她竟觉得一切都像假的。
黑衣人在害怕?他恐惧什么?这一座破败的屋子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害怕?
“...苏...姐儿....”
那声音坚定、熟悉,又透着浓浓的慌乱,听那三个字,樱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美目,怎么会?不可能的,一定是听错了,是她太怀念那种感觉了吧。
摘下面纱,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此时那张脸满是愧疚,双眸早已被水雾覆盖。
樱婼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刚一直在想着的,她想念小郡王喊她苏姐儿的时光,而梦中就成了现实。玉手微微颤抖,一点一点摸向了那张熟悉面孔,明明很近,却仿佛相隔千里万里,觉得好慢,樱婼生怕晚了,梦境没了,那张脸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凌哥儿...是我在做梦么....”
“这不是梦,苏姐儿,你可恨我?”感受着那一丝熟悉的味道,赵有恭右臂发力,紧紧的抱住了这个坚强而温柔的女子。
声音犹在耳边,那张脸坚毅又温暖,手心满是温热的感觉,似乎真实无比。可....又怎么可能?她的凌哥儿变好了,脑海中朦胧一片,什么也思考不得,她唯有用力摩挲着那张脸。
心中有太多的想不通,不过那些还重要么?
樱婼感受到了那份真实,那一声声呢喃,眼神中的依恋,一如十二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时楚王府还叫蔡王府,院里有一棵两人怀抱的梧桐树,第一天踏进王府时,樱婼就看到了满地的枯叶,一个小男孩不断踩着枯黄的叶子。他背着双手,小脸高高仰起,仿佛一个小大人。
“喂,你就是太妃找来的小姐姐?”
“不能的....太妃说要让我跟你一辈子....”
两个小孩天真烂漫的话语,却逗得楚王一阵哈哈大笑,曾经的过往是如此甜蜜,只是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两个人都长大了,心思多了,话反而少了。
“为什么?为什么....”
樱婼不断的问着,她想知道什么,赵有恭一清二楚,禁闭房门,扶着樱婼坐在了榻上。赵有恭已经准备好说出一切了,他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樱婼有权利知道真相。
跪在榻前,赵有恭将下巴轻轻磕在樱婼的膝盖上。小时候,他就经常如此,那时樱婼总是喜欢摸着他的脑袋,讲些有趣的事情。
“苏姐儿,你知道么,这些年,我一直担心着你,我怕你会一气之下远走他方,我怕你会丢下楚王府再也不管不问....”
赵有恭轻声絮叨着,就像说着一个遥远的故事,只是眼中的热泪,早已浸透了樱婼的薄裤。
崇宁五年秋末,赵似在屋中不断地走来走去,他的脸上一副惊慌之色,仿佛末日到临了一般。贵为定国军节度使,原本什么都不用怕的,可赵似却担心不已,身为定国军节度使,却要镇守荆南,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大约末时三刻,一个身穿红服的大太监来到了楚王府,此时他手里攥着一份密旨,身后还跟着四个侍卫和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还拖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精美的酒壶。
看到那个酒壶,赵似就惨然的笑了笑,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他只是想去同州罢做一个真正的定国军节度使罢了,难道仅仅一个想法,就让当今圣上如此忌惮么?
那份密旨听都不用听的,赵似看着那个大太监,有些痛苦的说道,“杨戬,走到今日,孤王谁都不怪,只是可否放过他人?”
“蔡王殿下,官家说过,只要殿下平平静静的离开,他将保小郡王一世富贵平安!”
一世平安,也许这就是赵似最想听到的话了!
第60章 沉痛的离别
小小的一杯酒,赵似却如同端着一坛火热的炭,如此死去,怎能甘心?
为何皇兄不能多活两日?为何章惇一代奸雄依旧挡不住“元佑党人”的反扑,赵似心中有许多的苦,却无法说出,对于皇位,他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可是皇兄却把定国军节度使的位子给了他,当做了这个节度使,一切就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了。
章惇为相九年,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犯了一个最愚蠢的错误。
元符三年,也就是皇兄刚刚去世后的第四天,向太后就召集群臣于大殿之中,当向太后问出谁当继承大统的时候,宰相章惇第一个站了出来。
“当立同母兄弟,简王殿下!”
就是一句“同母兄弟”,却犯了向太后最大的忌讳,也许他赵似允文允武,乃新法支持者,又是哲宗同母兄弟,算得上最佳继承人。可是向太后呢?这个女人心里哪有什么江山社稷,她想要的只是孝道罢了,哪怕端王为人轻佻,她依旧选择了端王。
太多的偶然夹杂在一起,酿出了一出人间最为惨烈的悲剧,端王继位,崇宁元年,曾经傲立朝堂多年的奸雄章惇被贬,蔡京上位,从此支持新法的元丰党人一个不留,元佑党人重新上位,而他赵似唯一得到的就是晋位蔡王,徙镇荆南。
一心想要活下去,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去,章惇去了,新党乱了,而他这位蔡王殿下也要走的,要怪,就怪自己是哲宗的亲弟弟。
一杯酒,赵似如同解脱了一般,他软软的坐在椅子里,等待着死去的那一刻。
做了该做的,杨戬打个手势,几个人便慢慢退了出去。
秋日,已经是寒风肆虐,院中干枯的树叶随风飘荡,发出一阵沙沙声。
四岁的赵有恭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窖之中,他目睹了一切,当然也记住了杨戬那个意味深长的冷笑。推开门,他疯了一般跑到了赵似身旁,而此时的赵似已经眼睑泛白,生命在他身上渐渐流逝。
“爹爹....爹.....”
看到唯一的儿子,赵似脸上满是痛苦之色,他想抬起手摸一摸儿子的脸,却是半点力气都用不上。赵有恭似乎看出赵似的心思,他拉着爹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爹....”
“九郎...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去...同州....要活下去....”
这是赵似在这个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他撒手而去,赵有恭便擦干眼泪,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说着过往,就如同重新滚过一座刀山,事情过去那么久,一旦回忆起,心中还是那么的疼。
樱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赵有恭有些散乱的乌发,她直到现在才知道老殿下是如何死的。那个时候她还小,侍卫们说老殿下是抱病而亡,她便信了,可谁会想到真相会是如此!
也许早就该有所怀疑的,那个聪明懂事的小郡王,自从老殿下死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个人,哪里是这么容易改变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小孩子。只是,她当时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罢了。
总以为自己过得够苦了,可是与小郡王比起来,她的苦又算得了什么?至少,她不高兴了可以说出来,可以争辩几句,而小郡王却只能把所有的痛苦都埋藏起来,既要面对杀父仇人,又要装出一副浪荡无知的样子。
“为何到现在才与我说?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此时樱婼心里哪还有半点恨意,她弯下身,紧紧地搂住了那个泪光闪闪的男子。
赵有恭轻轻摩挲着那一双玉手,多少年没有感受过如此温柔的怀抱了,“我怕,我不敢与你亲近,我怕这世上唯一一个爱我之人也随爹爹去了”。赵有恭动情地说着,他从未怀疑过樱婼对他的好,正因为知道,所以他尽力疏远樱婼,可是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
樱婼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有些话便是赵有恭不说,她也能想得到的,眸中虽是泪光涌动,脸上却是一片欣慰的笑容,“那梁师成来讨要我,是不是为了试探你?”
“嗯!”
“那便好,凌哥儿,你回去歇着吧,今日听你喊一声苏姐儿,我便心满意足了。那梁师成既然想要,那就随了他便是!”
樱婼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然之色,如今能帮小郡王的,也只有她了,所以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的,哪怕是伺候一个太监。
樱婼打着什么主意,赵有恭怎能不知,他抬起头认真的摇了摇头,“苏姐儿,相信我么?”
“若不信你,还能信谁?”
“信我,便什么都不要做,明日若是田畴执意带你走,自会有人来救你。到时你随着那人南下便是,记住,立刻离开京城,不要回头!”
赵有恭惨然一笑,话语中却有种解脱的味道。似乎猜到了什么,樱婼紧紧地捧着他的脸,有些颤抖的问道,“凌哥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呵呵,若是躲不过去,我便去闯一闯那个皇宫,便是死,也要吓破赵佶的胆!”
此时赵有恭神色狰狞,面容可怖,他心中想得很简单,最后若赌输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向那个诺大的皇宫,也不辱没了这一身武学。
樱婼有些急了,小郡王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岂能因为她坏了大事?
“不....凌哥儿,你若还认苏姐儿,便听我的,好好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就有希望?呵呵,独孤求败也这么说过,好多人都这么说过,可赵有恭依旧是嗤之以鼻,大好男儿,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什么都能舍弃了,那又与畜生有何不同?至少,赵有恭还做不到真正的冷血,他可以舍弃许多人,却舍不得樱婼。
伸手挽起樱婼的裤脚,膝盖上已经结了疤,那疤痕有拳头一般大小,可见她坚持赶往苏州府是多么的不容易。樱婼的情,赵有恭永远都不会忘。
“莫要再说了,苏姐儿,若你真对我好,就听我的,莫让我白白的死!”
挣开樱婼的双手,赵有恭低身吻了吻美人的额头,“苏姐儿,你可知道,你的凌哥儿一直都没变过”,展眉一笑,赵有恭已经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樱婼匆匆跑到了房门处,看着漆黑的院落,哪还有赵有恭的影子,她的凌哥儿没有变,真好!凌哥儿也是好心,若不知道真相,也许她还会走,可知道了真相,她哪里还能走,既然要死,不如死在一起。
风中月季花,开在心田里,漆黑如墨的夜色,如同一面刺不破的墙。
第二天,田畴再次来到了楚王府,这次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顶小轿子。他好像拿准赵有恭一定会放人一般,进了客厅,便看到赵有恭愁眉苦脸的低头坐着。
“郡王,不知苏管事在何处?”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回过头,那女子虽然面色憔悴,可依旧遮不住她的美丽。
“樱婼,你这便随...随田将军去梁相府上住些日子吧....”
赵有恭一直没敢看樱婼的脸,他知道,此时樱婼的脸一定非常难看。
田畴心中默默的笑着,看来赵有恭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当然,这废柴心中恐怕还有点不甘心吧,如果早知道如此,何不早早的占了美人的身子呢?
“郡王,你就如此讨厌婢子么?”
声音很轻,话语之中透着几分嘲讽的味道,赵有恭转过身,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躲开了。此时樱婼定定的望着他,似乎有多恨一般,只是他心里很清楚,樱婼这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印在脑海之中。
“你要知道....是梁相...想请你过去的....”
“呵呵,郡王,你很怕么?你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就如此怕么?”
语调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樱婼就像疯了一般冲了过来,她揪着赵有恭的肩头,痛苦的哭着,“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我....你不要这样,又不是不回来.....”
赵有恭任由樱婼摇晃着,一点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听着他的话,樱婼却痴痴的笑着,“还能回来?咯咯....郡王,你对婢子可真是好,好得很啊....”
厅中所有的一切,田畴都看在了眼里,耳中有点烦,当即咳嗽了两声,“苏管事,时间差不多了,还请你上轿吧!”
话音未落,原本还在嘲笑赵有恭的樱婼,却突然转过了身,她冷笑着,缓缓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下去。
“啪”
这一声响好不清脆,樱婼几乎是咬着粉唇讥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你....”田畴瞪圆眼睛,满是怒火,真没想到苏樱婼会如此刚烈。
“走吧!”
樱婼理都未理田畴,有些绝望的朝厅外走去,她走的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转头看看周围的风景,这一走,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一顶轿子,抬着樱婼的人,也抬着赵有恭的心。站在府门口,他目送着轿子慢慢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依旧不愿回去。
田畴,这个小人,无论是输是赢,这个人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