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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暴走土豆泥     我是大皇帝txt下载     我是大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一章 重逢又别离

    “我不走,我不走!”大嘴惶急大吼,“我有功夫,恒哥儿功夫更高,我们留下来,一定能把妖怪打跑!对吧恒哥儿……”

    谁想他话音没落,忽然感觉肩膀有无可抗衡的巨力拉扯,竟生生将他拉下车来。他猛然回头望去,但见刘恒刚刚收回手去,不由惊愕当场,“恒哥儿,你!”

    一时间,他只当恒哥儿已经变得冷血无情,真要带着他抛弃爹娘,顿时如一头凉水泼下来,一股寒意从头直冲到脚。

    谁想刘恒走向车前,不理会祝二的叱吼,仰头望天,猛然厉喝出声。

    “还不下来?”

    瞬时间,大嘴一家只觉天上黑云压顶,竟是一只禽鸟的身影似缓实快地落下,很快如若遮天蔽日,才发觉这禽鸟之大,实在超乎他们的想象。

    不仅是大,这巨鸟浑身翎羽亮红,好似一朵火云,色泽艳丽妖冶,独有羽冠洁白无瑕,只是翎羽末端都是一般,有点点火苗静静燃烧。

    它还没落地,宽长羽翅掀起的风浪就已经掀翻了马车,那难以言喻的威煞妖气,不仅让众人心头莫名慌恐和畏惧,那老马更是早已吓瘫在地,瑟瑟发抖,如遇天敌。

    这等威势,大嘴一家前所未见,惊骇当场,却都心头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这就是妖,这就是妖!”

    一只禽鸟长得比马车还要大,落到他们面前收起羽翅也如小山一般,浑身翎羽还透着火,不是传说中的妖又是什么?

    霎时间,他们甚至再也生不出逃命的心思,只当才出贼窝却难逃妖口,满是绝望之际,却见刘恒当先朝妖鸟走去。

    “恒哥儿!”

    大嘴心悸如焚,嘶声裂肺的大喊已脱口而出。

    可惜不管用,他眼睁睁看着那妖鸟垂首,就要把刘恒叼住吞了,真真如遭雷击。谁想定睛一看,这样子吓人至极的妖鸟在恒哥儿面前,竟化作家养的家禽一般,俯下身子脑袋来任由刘恒轻抚,甚是温顺,或者可以说……畏惧?

    他也分不清妖鸟的态度,仅仅眼前所见的景象,已让他瞠目结舌,震惊得无以复加了。

    “叔,婶,大嘴,这是我收服的兽宠,名为火云大王,你们也可以叫他白麻雀,怎么都好。它性子温和,也通灵性,你们不用怕他。”

    听刘恒这么说,火云白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草原上独占一方,鼎鼎大名的堂堂火云大王,何时成了性子温和的白麻雀?

    明知他胡说,可是如今借火云白雀几个胆也不敢反驳。

    而这边,大嘴自然是刘恒说什么就信什么,闻言惊喜交加,已经尝试着朝火云白雀靠近来,很想要摸一摸传说中的妖怪。可大嘴他爹祝二和他娘,毕竟年长些,又常年经营屠业,对杀气最为敏感,隐隐感觉到火云白雀隐藏的凶煞,本性显然不像在刘恒和他们面前表现的这么温顺。

    不过看它的模样分明怕极了刘恒,这就让他们彻底安下心来,知道刘恒所言不假,更是对刘恒又惊又佩。

    “小刘将军,真真长本事了!”

    祝二没读过书,心里激动,也只知道翻来覆去嘟哝这话。大嘴他娘则是好奇,早就跟着大嘴走过来围着火云白雀直打量,啧啧称奇,“这是咋长的,这个头!怎么毛上天生还带火?”

    边说着,她边伸手就要去摸,竟是真真一点不怕,却让刘恒吓了一跳,朝火云白雀呵斥道:“还不赶紧把妖火收起来!”

    一边还得朝大嘴他娘解释,“婶,你小心点,这火是真火。”

    大嘴他娘这才一哆嗦,白了刘恒一眼,“不早说,我以为是糊弄人的,差点烫了手!”

    刘恒就笑,朝赶忙收起火来的火云白雀道:“再变大些,让叔婶坐得宽敞。”

    祝二一听眼都瞪圆了,“怎么,还要我们坐上去?”

    见大嘴和他娘也是吃惊,刘恒宽慰道:“白麻雀个头吓人,速度却快,一天能飞出四五千里去。咱们去的地方远,单靠马车估计能走小半年,有它的话十来天就能到。”

    “这么快?”

    “一天四五千里,我的乖乖!”

    大嘴和他娘吃惊火云白雀的速度,祝二则更关心刘恒口中“要去的地方”,吃吃地道:“咱们,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我在域外北胡有了一个自己住的安稳地方,这才动心把你们接去,只是距离留a县远了些,得有六七万里。”

    见大嘴已经兴奋地率先爬上鸟背,祝二问着话,也把拉车的老马解了套索,不舍地看它一阵,随后和大嘴他娘小心翼翼往火云白雀背上爬,感觉到一家人对他的信任,刘恒笑容更盛,“具体的,咱们啊,路上慢慢说。”

    四人上了鸟背,似乎发现因为乘了“凡人”,火云白雀很是屈辱,刘恒淡淡传音道:“拉他们一路,我也不亏待你。你也知道我身上带着灵原密令,注定不能把他们送到地方,所以后半程全靠你了。只要你能把他们安全送到望祁尾山,交给蛇三娘子,再看着他们走进十日城,我就答应放你自由,如何?”

    即便再不舍,再想陪他们一起去十日城,现实却告诉刘恒,这是不可能的。

    那要命的灵原密令,如果没有靠近灵原的话,异象十日一显,每每惹来诺大风波。如今也是算好了时间,前面恰恰过去十日,又赶路甚急,他才敢抽出几天往回赶,哪怕冒着灵原密令再生异象的风险也要多陪大嘴一家几天。

    听到这话,火云白雀呆了呆,忽然狂喜,随后杂念丛生。它狂喜之下却是忘了,刘恒和它有符印相连,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之下,任何心神念动都会让刘恒感知到,顿时冷声传音道:“不怕告诉你,这乃是最上乘的御兽术法,你如果不识好歹,纵使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让你日日生不如死。”

    说着话,他在识海中一弹符印,让火云白雀略微感受了一下丹火****的滋味,使得火云白雀瞬间变脸,雄躯巨颤,顿时知道了刘恒所言非虚。

    真真是生不如死!

    “怎么了?”

    火云白雀这一颤,让大醉一家只觉地动山摇一般,惊得赶忙拉拽火云白雀的翎羽来稳住身子,颤声发问。

    “没事,它有点小情绪,我正在安抚它呢。”刘恒笑着宽慰三人,听得火云白雀悲愤莫名。不仅因为刘恒又睁眼说瞎话,更因为刘恒对它和三个“凡人”的态度,差别竟这么大。

    好在刘恒略施惩戒,让它知道惊悸以后就不再施为,又似笑非笑传音道:“要是你起了什么歹心,我能叫你日日生不如死,更能拼了不要灵原密令,也会追杀你一辈子。要是你顺着我的话去做,咱们好聚好散,日后再无寡扯,哪一种更好,由你选择。”

    火云白雀哪还敢瞎想,连连道:“主上放心,主上放心,即便拼了命,我也会把它们安然送到望祁尾山。”

    刘恒认真看向他,随即点头,“既然这样,咱们立个道誓。”

    说着,他咬破舌尖,肃然传音,“天道可鉴,如若火云白雀把三人安然送到望祁尾山,我必解开一应符印,任其自由,就此忘却前一个月的诸事种种,有违此誓,必当场天打雷劈而死!”

    修道者的道誓非同寻常,除却一些诡谲秘法能够付出诺大代价违背誓言而不死,都是有誓必应。所以听刘恒以“天道可鉴”开头,火云白雀就知道刘恒的确当真了,顿时也郑重以对,咬破舌尖默默念道。

    “天道可鉴,我火云白雀必把三人安然送到望祁尾山,待主上刘恒解开符印得以自由,立刻忘却前一个月的诸事种种,有违此誓,必遭丹火焚身而亡!”

    眼见两人间一股莫名道意环绕片刻,令人心悸的大道威压渐渐散去,他们面面相觑,已是尽在不言中。

    火云白雀振翅飞起,乘风破云,直上天穹,速度快得让大嘴一家大呼小叫,本能般惶恐之余,出于对刘恒的信任很快安下心来,又直觉新奇刺激,不免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叔,婶,你们可小心些,大嘴,你过来一下。”刘恒心里平安喜乐,含笑叮咛一句,就伸手招呼大嘴过来。

    虽说事事透着新奇,大嘴已是心驰目眩,一听刘恒招呼还是立刻赶到他近前,“恒哥儿有啥事?”

    “我看你停留在武生七重有些年头了,想必是弓体术第三式没学会的缘故。”

    当年他走得急,只教会大嘴弓体术基本式和弓体拳,而靠山崩仅仅是常练给大嘴看,却没真正教过。看大嘴模样,到达武生七重已经很长时间,却一直没能有所突破,想来正是没有后续秘法的原因了。

    大嘴读了这些年的书,如今看来果然没有太大的文道天赋,与其让他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读书上,不如让他彻底转修武道,“今天我就把第三式完完整整地教会你。”

    “这可好!”大嘴立时大喜。

    见大嘴由衷高兴,刘恒也不啰嗦,当即起身习练,一边传音教授他靠山崩的种种关窍。

    这弓体术名头虽大,其实本身并不难,正应了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这话。有刘恒亲身指点,大嘴又有弓体术基本式和弓体拳作为基础,学起一脉相承的第三式靠山崩十分容易,一个时辰后已经练得有模有样。

    “我的气血,又在增长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久违的提升快感,让大嘴激动得大喊出声。

    “武生后三重,重在练皮膜,这靠山崩的靠字就是关键。”刘恒指点道:“等去到地方,你记得找一棵最壮的树,每天抹上秘药就去撞树,多听何伯他们的教诲,等到武生巅峰,让何伯为你找一颗大药凝气。”

    他根本不给大嘴瞎琢磨的时间,又接着问道:“你喜欢用什么武器?”

    大嘴好一阵苦想,呐呐地道:“我,我好像就喜欢用拳头。”

    刘恒心念急转,很快帮他拿定了主意,“何伯那里有一个黑金相间的陶罐,你凝气以后就找何伯要来,然后打进内力,里面有一篇名为的功法,相应的拳法想来会合你的味口。”

    大嘴连连点头表示记住了,却哪里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刘恒可谓什么都帮他想好了,甚至无论他喜欢哪种兵器,都能为他挑出一本绝学,只等他凝气之后就能开始习练,而修炼所需的资源,想必何伯也绝不会亏待他。这种待遇,想必足以和圣地天骄相提并论,看着大嘴一副懵懂的模样,真真应了傻人有傻福这句话。

    毕竟刘恒最不缺的,就是绝学功法和修炼资源,对于大嘴,更不会有丝毫吝啬。

    当然这些话,刘恒不会和大嘴多说,转头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他离开近四年,经历了太多事,就算尽量往简单里说,也足足说了六天。除了大嘴一家吃饭睡觉休息,四人一直在叙话,说着这些年分别后的经历,却总觉得有太多话,总是说不完。

    可是,没时间了。

    刘恒狠下心来,终是选了个僻静的山野让火云白雀落下,自己一跃而下,“叔,婶,大嘴,之前一直没说,我还有事,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恒哥儿,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大嘴吃惊地道。

    祝二却早就有所察觉,闻言就呵斥道:“瞎说什么,你恒哥儿是做大事的人,哪能天天陪着我们?”

    大嘴他娘很是不舍,却因为早有了预感,所以一边抹眼泪一边笑道:“小刘将军,有事就去忙你的,别为我们耽误了事。”

    刘恒百味杂陈,还是笑道:“你们别担心,白麻雀会把你们平安送到地方,到了那里别管遇见什么人或妖,只管说是我的挚友,要找我和何伯就成。”

    大嘴发懵,“说是找你?”

    祝二又喝骂道:“瞎插嘴什么,话,你好好听着记下就行!”

    大嘴赶忙点头道:“我记得了记得了。”

    大嘴他娘则是有些忧心,“他,他恒哥儿,一定万事小心,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哎,我记得了!”刘恒大声答应,心潮涌动,还是朝火云白雀招招手,示意它该走了。

    “你们,一路顺风!”

    迎风大喊着,目送火云白雀再度振翅高飞,大嘴一家殷殷叮咛和祝福的话再也听不到,刘恒默然伫立许久,这才毅然转身,大步走向相反的方向。

    他脚步越走越快,渐渐奔驰起来,然后风驰电掣一般急奔!

    “最后,还要去宗门一趟!”

    那里的故人们,也该做个最后的道别!u

第六百三十二章 重回宗门

    “我给你的弓体术,谁允许你这么轻易外传了?”

    永绥边关镇流城西城门处,一个黄面弱书生识海中正响起怒喝声,“你知不知道这套功法多么珍贵?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书生面黄肌瘦,看似时常见到读书伤了身子的弱书生,此刻却在边关说要出关去百武做生意,自然被守关将士好一阵盘问和打量。书生仿佛很执拗,任由将士们冷嘲热讽或是好言相劝,依旧一门心思要去找营生做。

    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见书生还是坚持,将士又找不出什么问题,只得放行。眼见书生那孤苦伶仃还满是憧憬的背影远去,有将士不免唾骂,“真是不识好歹,活该读书读到死!”

    “你们也是,管他的呢,这种人不听人劝,死了也白瞎。”

    “就是可惜他那匹好马了,过几天不知便宜了谁。”

    刘恒横跨大夏、北胡、百武三国不少次,还很少这么正经出关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不耐。应付完城关将士出城一段路,他跃上马背才慢悠悠说道:“怎么可能没听你说话,为了这事,你都念叨快有十天了。”

    没有乘骑火云白雀,哪怕他后来买了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也足足多费了一倍时间才赶到边关,又花了半天寻找门路做了通关文牒,这一天总算跨过镇流城,重新踏上百武大地。

    这些天,老鬼一直在念叨刘恒传授大嘴弓体术的事,仿佛怨念很深,刘恒却一直紧张盯着神魂上符印的动静,所以顾不上理会他。

    直到刚才,符印那边传来忐忑询问的意念,刘恒确定没出什么差池后,如约解除了符印。

    虽然相隔快有十万里远,两边符印的联系已经淡到快要断开,可不愧上乘术法,哪怕这么遥远的距离,还能依稀感应到火云白雀的动向和大概心念。

    至少这些天过去,刘恒能感觉火云白雀一直在远离,方向没错,也没再动过什么歹念。直到两天前火云白雀停下,算算时间,的确也该是赶到望祁尾山了,又过两天到现在才传来询问意念,说明火云白雀应该如约看着大嘴一家进了十日城。

    既然如此,就该轮到刘恒信守承诺了。

    解开符印后,刘恒紧悬了近十天的心总算重新落回肚里,这才有心思回应老鬼,一本正经地道:“咱们此去很可能回不来,要是我没把弓体术传给大嘴,你就不怕这门武学因此失传了么?”

    “哟呵,敢情我还错怪你了是吧?”

    老鬼怪声怪气地反问道。

    刘恒叹息一声,“算了,我不会跟你多计较的。”

    一时间,识海恢复难得的清净,不用看都知道老鬼估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它最终怒喝一声,转身就破开识海,钻到一个角落生闷气去了。

    “这次你要是再找死,别想老……我会再救你!”

    老鬼不曾留意到,刘恒嘴角勾起一丝笑,悄然喃喃自语,“这就对了。”

    没有老鬼打扰,他乐得清闲,也不急着赶路,就这么任由座下马儿自己奔驰,累了就让它好好休息,有力气了再往前跑。

    他就这么走走停停,路上还有心思清理一下不长眼的毛贼盗匪,又用去*天才赶到蝶花城。回到这里,他早就恢复了原本模样,重新换上一身蝶花宗的衣服,过城而不入,直往蝶花宗行去。

    回宗的路上,倒是遇见不少宗门弟子,见到他都是一副惊异至极的模样,随后才赶忙见礼。

    “见过真传师叔!”

    “师伯回来了?”

    蝶花宗只是二流宗门,弟子数以千万计,但内门弟子不过数百,而真传就更少了,连带刘恒这个唯一男真传,也就三四十数。

    在众多弟子眼中,真传都是高高在上,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些弟子往往好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尤其这位宗门的男真传,凭借二流宗门弟子的身份夺取西南新秀大比第九之名,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早已成了宗门一个活生生的传奇,所以越是见不到,想见他的人就越多。

    谁想这宗门唯一的男真传,传闻要么在宗门禁地千仞峰闭关修行,要么就是在外面历练,能见到他的弟子就更少得可怜了。

    之前名满天下,归来后宗门特意为他下过禁令,严禁任何人随意前往千仞峰,也不得骚扰隐脉真传。这可不像以前只是说说就算,刘恒回宗闭关头一年,千仞峰下被捉去严惩的弟子足足过百,立时刹住了这股歪风。

    经此之后,即便刘恒偶尔出行,也没人敢围着他不放了。

    不过在路上偶遇刘恒,还是让大多弟子惊喜不已,有些本来准备离开宗门的,见到刘恒索性改了主意,和其他弟子一道跟上了刘恒。

    她们早就学精了,只是这么跟着,叽叽喳喳对刘恒好奇发问,反正不堵路,根本不让巡守弟子找到理由驱赶她们。

    “师叔,你去哪历练了?”

    “有传闻说师伯以下克上,以武夫巅峰的修为在百武周会州杀了好几个武师,是真的吗?”

    “师兄晋升武师境了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她们也不管刘恒顾不顾得过来,争先恐后砸向了刘恒。眼见围过来的少女越来越多,渐渐有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耳畔好似千万只蝇蚊盘绕,刘恒也是心头苦笑。

    “多谢诸位师妹师侄挂念,我还没晋升武师境。”他只能挑选少女们问得最多的问题给予回应。

    听到这话,四下里骤然寂静,随后一片哗然。

    “什么?还没突破?马静茹师伯在武夫巅峰潜心淬炼三年,昨天也都突破了,怎么师伯反倒落到……”

    “和师叔同辈的真传可都突破了,连一些内门弟子都……”

    “就算要淬炼内力,也用不到这许多年吧?”

    “莫非是应了那句古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一时间好似水滴进了油锅,数不尽质疑和惊愕的声音炸响开来,少女们再看向刘恒,不免神色各异

    刘恒哈哈一笑,也不多去辩解,趁机越过众人抱拳一礼,“请诸位师妹师侄见谅,我这还有急事,就先行一步了。”

    言罢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驾马前行,提速甩脱众人而去。

    耳畔却还能依稀听到身后阵阵议论声随风传来。

    “听说隐脉功法天生有隐患,至今无人能突破到武师境,师伯八成……”

    “那隐脉大长老为何还能晋升为霸主?”

    “好像隐脉里有两种功法传承,隐脉长老练的是没有隐患的那一种,所以晋升霸主前毫不出奇,反观这隐脉师兄,早早名传天下,和前些年英年早逝的隐脉真传一般无二,必然也修炼了那种邪功!”

    “难怪能以凡人之资与天骄争锋,原来是借用了邪功。”

    “如果真不能晋升武师,那么之前多么耀眼,以后怕是也会多么凄凉与可悲。”

    “毕竟再强,他也只是个武夫,哪里会是武师境师叔伯们的对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将来最是悲惨。”

    “快去通知马师叔……”

    遥遥听闻这些话,刘恒摇摇头,面容平静下来。他快马通行过山门,就直往千仞峰奔去,甚至不曾朝身后窸窸窣窣悄然跟随的同门们多看哪怕一眼,如若未见一般。

    来到熟悉的千仞峰,眼见一草一木都和他离去前相差无几,他心情莫名愉悦起来,驱策马儿轻蹄而上,沿着山道行向山巅。

    “什么人!”

    还没到山腰,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厉叱,两道倩影先后跃到刘恒眼前,“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

    这话还没说完,突兀顿住,厉叱的少女瞪圆杏眼,捂住了因为吃惊而大张的嘴,“小,小师叔?”

    而少女旁边的女子早已欢呼一声,一阵风儿般扑了过来。

    “刘大哥!”

    丁乐儿就要扑来,临到马前却又顿住,脸蛋红扑扑的,一对大眼亮晶晶凝望刘恒,呐呐地道:“你,你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刘恒纳闷道,随即眉宇微蹙,“难不成华师姐她……”

    “没有没有。”

    丁乐儿赶忙摆手道:“师父和师叔师姐们都对我挺好的,我是,我是。”

    她揉着衣角,声音越说越小,脸蛋却越显红了,直看得刘恒暗暗惊疑。这时旁边静香为丁乐儿解了围,笑吟吟道:“这几天金脉荣生树将要开花,所以丁师姐常来。”

    刘恒这才恍然,朝静香笑道:“那颗小树你养了三四年,平日看着娇嫩翠艳,没想到临近冬来反倒要开头一茬花,也真有脾气。”

    “是呀,因为这金脉荣生树要开花,咱们千仞峰最近挺热闹。这几天不仅丁师姐常来,华师伯、两位杜师伯、梦蝶峰的紫师叔等等也都常来,云允师姐就更不用说了……”

    刘恒边听边走,发现来的都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同门们,不由暗暗点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静香也已成长起来了。

    这些个亲疏远近,人情世故,她已经游刃有余了

    “等金脉荣生树开花了,正好让大家伙一起来千仞峰聚聚,叙叙旧情,也顺便赏花了。”刘恒笑道,随即打量静香两眼,“一年不见,你竟已凝气了,不错不错。”

    静香的武道资质不算好也不算坏,否则也不会只做个外门弟子,昔年武生七重修为,如今过去了四年,总算得以凝气成为武夫,已经很不错了。

    “这还得多亏丁师姐,我凝气时她送来一枚上等凝气丹,才让我一举功成。”静香赶忙道。

    刘恒一怔,才发现有时真真忽视了静香。因为大半年前他离开宗门时,静香已是武生九重,距离凝气不远,当时就该留下一枚凝气丹药给静香才对。

    幸好有丁乐儿。

    刘恒由衷道:“丁……师侄,你有心了。”

    丁乐儿笑得灿烂,一时竟有百花争艳的惊艳之美。

    “刘大哥,不对,刘师叔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我自然能帮就帮了。”丁乐儿俏皮打趣,刘恒也是莞尔。

    随后他就好好打量丁乐儿,但见其气息沉凝许多,恐怕已经不只是武夫一重,更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要知道大半年前刘恒才护卫她凝气,仅仅一年不到,她不仅稳固了武夫一重境界,还能再有突破,可见凰骨武身天骄潜质的非同寻常。

    如此精进神速,也不枉费刘恒对她良苦用心了。

    而且看她的衣着,无非一个内门弟子,似乎还刻意隐藏了自己修为,可见真真把刘恒离开前的话听到心里去了。之前刘恒让她低调,她果然低调如斯,否则以丁乐儿的天骄潜质,在圣地都能成为真传弟子,何至于只在蝶花宗这二流宗门做一个内门弟子。

    “你做得很好。”刘恒好不吝啬地夸赞一句,这才道:“这次回来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如今撞见了更好。”

    “大哥请说。”

    丁乐儿立刻肃容道。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望原寨的刘衡,这次我去大夏营救何伯,恰巧也见到他了。”

    刘恒一开口,丁乐儿就激动起来,“他,他还好吗?”

    望原寨如今只剩一片废墟,上百户人也仅仅独有丁乐儿和刘衡还活在世上,无论曾经关系如何,现在一听到刘衡的消息,丁乐儿自然由衷地关切。

    “挺好,长大了不少,如今啊……”刘恒笑着,没有多说,别有深意地道:“等过两年你和他见面就知道了。”

    “我们还能相见吗?”丁乐儿惊喜道。

    “自然能见,这次我们在北胡建了一座城,咱们自己的城,等你再在宗门多待两年,修为再高些,就该赶过去和他们汇合了。”刘恒认真道:“将来这十日城第一高手的名号,可都指望你了。”

    丁乐儿只当他在打趣,羞嗔道:“大哥就会逗我,有大哥在呢,什么十日城第一高手,哪里轮得到我?”

    刘恒摇头失笑,正要跟她深谈下去,忽然听到山下有一群人迅疾靠近的声音。

    “听闻刘师弟历练归来,特来请教!”

    人还没到,那清亮厉叱声反倒先传了上来。相隔数里,声音却如清雷般清晰传到刘恒这里,可见这人特意运气发声,分明有立威之意。

第六百三十三章 差距

    这群人视禁令如无物,驱策青蛟马急奔上山,显出一股张扬与无忌。

    “刘师兄,马师姐闭关三年,才听说师兄得了西南新秀大比第九,不胜欣喜之余,特来请教!”

    “刘恒,你敢应战吗?”

    一群人马急急追赶到刘恒面前,得意呼喝声更甚,直到为首的马静茹矜持清咳一声,众人才纷纷噤声,满是敬畏地看向马静茹。

    “我昨天破境出关,得闻刘师弟斩获西南新秀大比前十之名,为我蝶花宗扬名天下,身为同门,我亦与有荣焉,恭喜!”

    马静茹暗中打量刘恒,但见刘恒并没有突破师境的气息,就变得更加从容,笑容满面地道:“正所谓相逢不如巧遇,难得遇见刘师弟历练归来,还想请刘师弟不吝赐教,让我看看如今与同辈顶尖人物之间究竟还有多大差距。”

    “刘恒,你敢不敢应战?”

    “什么大比第九,要不是马师姐忙于闭关,哪还有你什么事!”

    马静茹一开口,随行内门弟子和两位真传又鼓噪起来,言语之间满是挑衅。

    “什么闭关三年才出关,要不是你突破到武师境,要不是听说小师叔还没晋升师境,你会……”

    静香柳眉倒竖,叱喝反驳却被刘恒拦下,听着对面一群人呵斥“大胆”、“目无尊长”之类的话,刘恒只朝马静茹望去,“听说华师姐杜师姐她们早已晋升武师,师姐要找人比试,有的是对手,何必来找我这个武夫?”

    既然马静茹不要脸,刘恒也不会给她留脸面,直接点明马静茹身为武师却来找他这等“武夫”比试的无耻。

    如此直白,饶是马静茹也觉脸上烧得慌,其余同门一静,随即炸开了锅。

    “大胆!”

    “你竟敢如此和马师姐说话!”

    “姓刘的,敢不敢应战一句话!”

    “自己破不开武师境,莫非还要怪别人?要我看,你这西南新秀大比第九名不副实,直接认输得了,我马师姐才配得上如此威名!”

    “不敢接战就认输,何必耍弄嘴皮子功夫,叫人看不起!”

    “对!自己没本事,何必还占着诺大名头,出去只会给我蝶花宗丢人!”

    “过去三年却还没晋升师境,你挂着西南第九新秀之名不会脸红吗?”

    听了几句,刘恒总算明白,敢情这区区一个虚名也有人惦记上了。这一介虚名,刘恒自己从没在意过,如果真能让出去,他让了也无妨。可是马静茹如此盛气凌人欺辱上门,一副准备硬抢去的架势,刘恒若是让了,岂不是让外人以为刘恒怕了她马静茹?

    “住口!”

    静香厉喝道:“此乃宗门隐脉禁地,谁准许你们擅闯千仞峰,还在此大呼小叫的?”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哪怕众人造势而来,面对静香厉喝也不禁心下凛然。

    刘恒惊异瞥了眼威风凛凛的静香,不由暗暗惊叹,这小妮子,真真是今非昔比,大有长进了!

    马静茹眯起凤眼,终于把目光落到这从未留意过的小丫头身上,“小小外门弟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谁给你的胆子?”

    身为真传,又刚刚晋升武师,马静茹气势压迫感十足,眸中寒光一现,已让静香心惊肉跳,一时窒息。

    “我。”

    刘恒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到静香面前,为她挡住马静茹的慑人目光,平静对望,“哪怕只是外门,她身为千仞峰弟子,马师姐敢说她没有维护禁地的资格吗?”

    马静茹瞳仁微缩,不仅被刘恒话语中的锋芒惊住,更因为刘恒毫不吃力挡住了她的意志冲击,竟让她有些看不透刘恒的实力。

    “这倒没错。”她收敛眸光,不再以意志冲击试探,忽然笑道:“不过难得刘师弟历练归来,我等同门前来庆贺,想必执法弟子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吧?”

    “好友来贺的话,自然是这样,可我若没记错,和马师姐之间并没有这么好的交情吧?”刘恒淡淡反问。

    “刘师兄何必再装模作样?”马静茹身边一个真传弟子冷笑道:“我们今天的来意你心知肚明,不必再废话了!要么和马师姐一战,决定西南第九新秀之名的归属,要么识趣点,对马师姐甘拜下风,你选哪一个?”

    刘恒笑了,“不就是要动手么,那就快些吧。”

    他负手而立,甚至没有抽刀的意思,只是半掀衣角,平掌相请。

    “好狂!”

    这幅架势,竟浑然没把马静茹放在眼里一般,可是一个武夫巅峰如此轻慢武师强者,真真让人觉得荒谬绝伦!

    当即有人惊怒厉喝,却被一脸肃然的马静茹制止,她也一跃下马,死死盯住刘恒抽出剑来,“不愧是刘师弟,我早就想看看刘师弟是否配得上如斯盛名了,今日正好得偿所愿,请赐教吧。”

    “师姐先请。”

    刘恒客气一句,马静茹却不跟他客气,身影倏然袭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周身隐隐凝出一对绚丽蝶翼,斑斓瑰丽,正是她凝成的第一重神影,与她真剑一合,倏然剑气万千,瑰丽而危险!

    这等宗门出身的武师强者,的确比其余武师要强出不少,若是和刘恒斩杀的众多军伍出身的一重武师对上,足以以弱胜强。宗门出身,无论凝气丹药还是功法、修炼资源,都足以堆砌出远超散修强者的明面实力。

    可是也就这样了。

    比方眼前的马静茹,剑气华丽精美,却看得出来缺乏实战经验。若是放到战场上与人生死相搏,胜负还真不好说,指不定最后活下来的,还是那些饱经生死堪磨的军伍强者。

    相比军伍强者都难言胜负,对上刘恒就更不用说了。

    刘恒立身不动,信手格挡之间,已经把马静茹倾尽全力施展的剑气全部挡在十丈以外。如此景象,让马静茹邀约而来的众多同门惊呆当场,欢呼喝彩全卡在嗓子眼,再难叫出半声,一时鸦雀无声。

    怎么可能?

    他刘恒不是连武师都无法突破吗?

    一个巅峰武夫,怎么能和武师战个平手,好似还隐隐占了上风?

    是眼花了?

    还是马师姐没有认真?

    殊不知马静茹心里更是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本以为自己晋升武师以后足以轻易击败任何武夫,哪怕天骄也是如此。毕竟众所周知,武夫和武师的差距好似天堑鸿沟,这是天下公认的铁律,所以在听到刘恒还没晋升武师以后,她才会如此欣喜若狂地匆匆赶来。

    只要她赢过刘恒,外人可不会管刘恒究竟是什么修为,只会知道以前的西南第九新秀败在了她马静茹的剑下!到时候她就将成为新的西南第九新秀,名扬天下,乃至与天骄并列!

    这实在是老天爷送来庆贺她晋升武师最好的礼物!

    想得无比美好,她却怎么也没料到,仅仅是武夫的刘恒竟会这么强!

    狂攻无果,马静茹紧咬嘴唇慢慢退后几步,神色复杂地道:“不得不承认,只说武夫境中,刘师弟这第九新秀之名果然名至实归。”

    刘恒好似没出过手一般,静静收手而立,听她往下说。

    “可是如今,天下最优秀的同辈,还有几人遗落在武夫境?”马静茹真剑轻颤,气息繁复交织,多出一股莫名韵味,漠然道:“三年过去还不能晋升武师,刘师弟,你已经落伍了。”

    她周身蝶翼神影激烈颤抖,随后蝶翼上崩裂出众多裂纹,好似被万千利剑割开一般。被割裂的蝶翼霍然大张,竟随着马静茹舞动的真剑一道化作一对以剑为羽的剑翼,锋芒尽显!

    “马家的绝学,马师姐居然学成了!”

    “这是,这是蝶剑真华!”

    “没想到昔年马家祖上威震天下的这门绝学,在马师姐手中又重现江湖了。”

    眼见这一剑,有同门震惊喃喃,有同门惊呼出声,也有同门唏嘘不已。

    “绝学么。”

    刘恒一动不动,眸光闪动了几下,微微伏下身,然后身影骤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独有几个修为高过众人的同门才能看见,在绝学剑气爆散开来,又齐齐袭杀向刘恒的同时,刘恒不进反退,以惊人速度反攻向了马静茹。

    这还是两人交手上百招来,刘恒第一次反击,仅仅姿态,已经给她们不下于见到绝学剑法的心悸和震撼。

    由于刘恒迎面而来,马静茹还能追上刘恒冲来的身影。她竭尽全力操控绝学剑气,就想围杀刘恒。可是她不断尝试,刘恒却好似未卜先知一般,总能抢在众多绝学剑气形成合围之前冲出来,让剑气落到他的身后,一直无法建功。

    迎面相对,马静茹更能看清刘恒面容,竟是平静淡漠得让她莫名心慌。

    我用的可是绝学剑法!

    之所以没能击败他,不是绝学剑法不够强,而是我不够快!

    ……我还能更快!一定能更快!

    她很快摆脱了心慌和杂念,专心致志操控剑气,务求绝学剑气抢先击杀刘恒。然而看不出刘恒身法有多华丽,反倒可以说简洁怪异,偏偏极其灵巧和迅疾,好似眨眼间已经冲到她十丈之内,然后……凝拳,直直打出。

    呼!

    一股劲风直扑面门,这一瞬息,马静茹只觉劲风刺痛面门,四周连风声都静止下来。

    刘恒拳头稳稳停在马静茹的面门前,近乎贴面,却还是没有真个轰下去。

    饶是如此,马静茹还是生出一股明悟,这拳要是真打下来了,她此刻必死无疑。

    无论结果多么难以置信,胜负,已分。

    以武夫境界轻松击败武师,这就是西南第九新秀的真正实力吗?

    众多同门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马静茹吓呆之后,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浓浓的羞辱感,只觉刘恒分明在刻意羞辱她!

    她羞怒厉叱,继续操控绝学剑气袭杀而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与其如此被人羞辱,不如同归于尽!

    她疯狂笑意才刚刚绽放,却又迅速凝固在脸上,因为她眼中没有看见刘恒有丝毫惊慌,依旧是那样平静凝望。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怕吗?他真不怕吗?还是在虚张声势?

    这可是生和死,怎么会有人真不怕?

    一瞬间,她心头杂念纷呈,已经能见到自己操控的十数道绝学剑气直刺向刘恒后背。要是刘恒再不躲避,这些剑气定能将他刺个千穿百孔,然后……!

    然后就该连她一起刺个千穿百孔了!

    刘恒还没慌,马静茹先心慌了,急忙惊骇收手,终于抢在惨祸酿成前驱散了这些绝学剑气。

    “承让。”刘恒这才收手,淡淡道了一句,转身而去。

    一败,再败!

    马静茹俏脸惨白,忽然腿脚发软,总算在软倒前强行稳住身形,却依旧失魂落魄。

    刘恒翻身上马,“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们早些下山去吧。今天擅闯禁地的事我就不向执法殿多说了,不过日后这千仞峰,你们就不要再来了。”

    留下这话,刘恒再不多看她们,率先前行,继续上山。对于刘恒轻松取胜,丁乐儿只觉理所当然,满是欢喜地紧追刘恒而上。唯有静香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上来,还是一脸震惊。

    “小,小师叔,武夫真能胜过武师吗?”

    不等刘恒回应她,丁乐儿已经傲然笑道:“别人不行,但不代表刘大哥也不行,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刘大哥!”

    静香惊愕,随即却露出恍然神色,“是啊,这可是第九新秀的小师叔!”

    小师叔,好似天生就是来打破世间所有铁律的!

    走了几步后,她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师叔,顶尖天才和我们这些寻常武者的差距,真有这么大吗?”

    见丁乐儿也好奇望来,刘恒就朝两人解释道:“顶尖天才,比如天骄们,本身天赋异于常人,再得到最好的培养,最合适的绝学,的确和寻常武者有天渊之别。”

    发现两人闻言神情恍惚,丁乐儿若有所思,静香已是面露黯然,刘恒又笑道:“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我在战场上见到一些老兵,他们也是寻常武者,可如果生死搏杀,恐怕天骄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静香,你也不要因此丧失斗志……”

    静香一怔,急急追问,“真的吗?寻常武者也能这么强吗?”

    刘恒点点头,见静香惊喜起来,他又认真道:“可是想要达到天骄的高度,就要比天骄更加努力,更加拼命,经历无数次生死,才能磨练出这样非比寻常的实力。”

    静香赶忙郑重道:“我不怕!只要有希望,我不怕吃苦不怕努力!”

    “将来你跟着丁乐儿一起走吧,有的是给你变强的机会,到时候可别哭鼻子。”

    刘恒笑了,随即朝丁乐儿道:“至于你,久在宗门虽然安逸,却也可能变成马静茹这样的室中花朵,似强实弱,遇到真正的对手,只会变成别人的垫脚石。像她这样的宗门武师,别说我可以用千百种方法击败她,就算丢到战场上,也迟早是个死。我可不像你变成另一个马静茹,所以过两年后,你就去十日城,去那里经历最严酷的生死历练。”

    “因为你将来的对手,不是马静茹这样的庸才,而是整个天下最顶尖的天才们!”

    这番话里,丁乐儿听得出刘恒对她的殷切期望有多高,可她明艳面容上没有一点怯弱,只看得见昂扬斗志,重重点头答应。

    刘恒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脸色微变。

第六百三十四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他霍然抬头,但见风云悄然变幻,隐隐有阴云压顶之势。

    识海大洪庙中,灵原密令又在蠢蠢欲动了。

    “连稍微改点方向都不行吗?”

    如果从启程的北胡开始算,灵原在西北方向,百武却西方,二者的确有些偏差,总体来看这偏差却绝不算大。刘恒想着无非多绕点路,顺便和亲朋好友一一告别,大方向来说依旧在靠近灵原,应该不会再引动灵原密令,谁想事与愿违了。

    刘恒心念重新沉如识海,当即又用各种奇物镇压住灵原密令,回神后就朝两女急急吩咐道:“你们到我洞府等我,我去找师父一趟。”

    言罢不等她们回应,刘恒扬鞭策马,直朝山巅疾驰而去,

    山巅,师父洞府大门早已打开,刘恒弃了马儿就快步走进去,越往深处反倒越慢下来,到尽头台阶下终是顿住,慢慢叩拜下去。

    “师父,我得了一枚灵原密令。”

    屠长老气息倏然波动,良久后点头道:“机缘所致,无论如何都该去搏一搏,你等等……”

    刘恒静静等候,随即一卷兽皮悄然射入他怀中,耳畔响起屠长老的传音,“听闻这卷,祖师正是在灵原秘境所得。当时出了三卷,诸强争夺下,祖师只争得夫境一卷就身负重伤,只能逃出养伤,却不知另外两卷究竟落到谁人手中。”

    的来历,饶是刘恒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心神剧震。

    没想到居然也来自灵原秘境!

    “祖师后来推算,应有五卷,分别应对生境、夫境、师境、宗师境还有堪比圣境的最终一卷,当是一部直通大道的不世奇功。奈何此功太过逆天,似为天道所嫉,是以出世仅现三卷,依旧惨遭众强争抢,就此分散开来,恐怕难有聚齐的一天了。”

    “当时争夺中,祖师曾匆匆一瞥,见到除却这夫境卷外,还有一卷当是师境卷,另外一卷现世最早,十有八九该是生境卷。如此推算,还有两卷至始至终未曾现世,也就是宗师境与圣境卷。”屠长老深深看向刘恒,“这是祖师记下来的地图,既然你有机缘进入灵原秘境,大可去看看,指不定也能有所收获。”

    刘恒郑重应下后,又问道:“既然祖师有幸进过灵原秘境,不知祖师是否描述过灵原秘境是什么模样?”

    “祖师不仅有所讲述,他那枚灵原密令也曾流传下来,可惜我几位师兄前去撞机缘,就此连人带密令都没能回来。”

    屠长老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接着才道:“灵原秘境被世人公认为天下第一造化,可谓名不虚传,只要能活着归来,大多得到了莫大好处。如果有心查阅史上众多人物的传记,往往都能发现灵原秘境的痕迹,可见一斑。”

    “你能得到灵原密令,还能遇上秘境开启,可谓时也命也。如果说你想寻觅生机,扭转造就的悲剧,灵原秘境或许就是你如今唯一的希望所在了。”

    屠长老认真道:“你要知道,整个天下也只有一万枚灵原密令,每一枚密令能带十人进入秘境。别看进入秘境的名额足有十万之数,可是天下苍生何其之多,分摊下来,也仅仅有最顶尖的那批天才有机会得到。秘境开启之前,整个天下二十五岁前、大武师境以下的顶尖天才都会汇聚一堂,到时你就会知道天下英杰何其之多,说是过江之鲫也不为过,而你,也仅仅是其中之一罢了。”

    “所有天才都会争夺这些灵原密令,到时候你的对手,将会是全天下最强的天才,说不定所有天骄都会现身,所以你不可有丝毫自大,万事谨慎。”屠长老罕见地叮咛吩咐,说得出奇地多,“这次灵原秘境之行,除却秘境中众多匪夷所思的大凶险,你更需要提防所有人,谁都不能相信,知道吗?”

    刘恒郑重应诺,屠长老沉默良久,又道:“别的都不重要,我只盼你平安归来。”

    这话让刘恒心头一颤,重重叩首下去。

    “不敢瞒师父,如今徒儿寿命应该只剩下三年出头。此去灵原秘境,开启还需半年以后,在秘境中又得费去一年,这就将去一半了。况且群英汇聚,会发生何事谁都说不好,所以徒儿早已做了万全准备。”

    屠长老气息又是波动起来,“不许胡说。”

    他似乎想要厉斥,奈何平日过于古波不惊,此刻厉斥出声,听来也好似淡淡开口一般。可是身为师徒,刘恒自然知道屠长老有多么恼怒,他沉默片刻,边叩首边继续道:“此去如若没有意外,徒儿应该是有去无回了,是以也请师父心里有个准备,还是尽早找个可传衣钵的弟子,也找个继承的弟子……不孝徒儿刘恒,在此叩别。”

    重重三叩首后,他起身就走。

    屠长老下意识伸手,终是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他快步离去,伸出的手慢慢垂落下来。

    “灵原秘境,灵原秘境。”屠长老喃喃自语,不知道过去多久,眸中光华大盛,“徒儿,灵原秘境既是祖师的机缘,也必将是你的机缘,否则何至于恰在此时开启?”

    他声音平静,却好似是在说服自己,随即闭目,重新陷入不知年岁的苦修之中。

    “我就在这千仞峰,等你归来。”

    ……

    这边刘恒毫不迟疑走出师父洞府,随即朝赶来的静香道:“我要一匹青蛟马,你去尽快找来。”

    静香一呆,还是匆匆而去,丁乐儿已是吃惊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刚回来又要走?”

    刘恒略微沉吟,传音道:“事关一个名叫灵原秘境的地方……”

    他给丁乐儿简单讲述以后,丁乐儿明眸溢彩,促狭道:“大哥还说我将来的对手是天下最顶尖的天才们,原来大哥这是先帮我探路去了。”

    刘恒愕然,随即也觉得有趣。

    可不就是这样?

    这次灵原秘境开启,注定将要吸引全天下最顶尖的天才汇聚而来,“这次我遇到的对手,应该也是你将来的对手,就当我先帮你称量称量他们的斤两,看看有些什么需要警惕的人,日后我肯定想办法告诉你。”

    丁乐儿含笑点头,接着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忪怔失神。

    一直以来,刘恒话里话外给她的感觉都很古怪,好似在交代后事一般。尤其像现在这番话,明明能自己回来告诉她的事情,却说“想办法告诉你”,偏偏这种不经意间透露的语意,怎能不叫她多想?

    她越琢磨越是心悸,正准备询问,却已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

    刘恒边迎上青蛟马和静香,边跟她继续说道:“我此去不知多久能回来,两年后也不知这天下是什么情况。无论如何,你到达武夫七重以上,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就酌情带上静香和交好的同门前往十日城吧。”

    他从静香手中接过青蛟马缰绳,又从袖中捏出一个白玉般的肉团,“如今它也有名了,你叫它小白胖就好。将来它就交给你照顾了,可千万不能惯着它,听到没?”

    白胖大将军睡得正香,这么被刘恒捏出来不由有些闹气。它正要喷吐雷火抓咬刘恒,转头见到丁乐儿顿时揉揉眼睛,很是欢喜地抱住了丁乐儿也似白玉青葱般的手指,看模样就知道它也很喜欢和丁乐儿相处。

    刘恒摇头失笑,揉了揉它的小胖脑袋,这就翻身上马,“好好照顾它,也好好照顾自己!”

    言罢他不等两女说话,猛夹了下青蛟马马肚,低喝一声,座下青蛟马就嘶鸣回应,奋力朝山下奔驰而去。

    “刘大哥!”

    丁乐儿下意识急追上去,失声娇呼,正想说什么,忽然发觉手上一轻,不由又是惊呼一声,“小白胖,你……”

    原来趁她没留意,小白胖竟倏地窜了出去,那小小身子突然爆发出惊人之速,好似闪电般追上刘恒。它麻溜地爬到刘恒肩头,似乎很是恼火刘恒抛弃它的举动,竟用力照着刘恒面颊咬去,雷火微现,疾风中就传出刘恒吃痛的声音。

    丁乐儿本想把小白胖叫回来,可是刚开口又顿住,隐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小白胖跟去更能让她安心,也就任由它跟去了。

    有这事打岔,直到刘恒疾行远去,她也没能再说什么,只能怔怔目送,耳畔听到静香地嘟哝声。

    “小师叔也真是,怎会这么急?稍微耽搁两天多好,金脉荣生树难得要开头花,这不仅是难得一见的奇观盛景,也能取个好兆头不是?”

    丁乐儿回神,忽而展颜一笑,明艳倾城,直令百花失色。

    “金脉荣生树才是头花,过几年又能再开,那时花色更艳,刘大哥见到了只会更喜欢!”

    ……

    几天以后,隔开百武与大夏的北阳河上,一叶轻舟正顺流而下。

    许是因为方向偏差不大,或者因为后来刘恒朝灵原狂奔好几天的缘故,灵原密令的异动竟渐渐平息下来,真真叫刘恒虚惊了一场。

    这次刘恒也吓得不轻,毕竟这可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在百武。百武可不比大夏或北胡,这里武道昌盛,便是明面上的霸主也数以千计,暗中隐匿的霸主就更是不可计数了。

    如果灵原密令在这里显现出异象,不知会引来多少霸主,那时他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填进去的。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危机解除,刘恒也放松下来,重新换了一个秀气书生的模样,继续闲庭信步前往灵原。他很少有这么清闲的时候,眼看秋末入冬,四季更迭之间的美景,枯寂与冰寒间,又有冬梅含霜绽放,竟也生出种种明悟。

    生与死,冷与暖,天道轮转,自有对立与交融相并呈现。

    很平凡的景致,却因为太过平凡,往往被人无意间忽视过去,然而只要有心去看,总能发现蕴藏其间的非凡,得到不一样的观感和体会。

    难得清静,刘恒也不再急着赶路了,索性走走停停,一路闲逛而行。来到边境的北阳河时,他买了一艘刚好能载下他和青蛟马的轻舟,也不要船夫,就这么任由轻舟顺流而下。

    听着河水滚滚涛涛,遥望两岸被白雪覆盖的山峦叠嶂,不时有猿叫鸟啼,竟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这么过了六七天,遥遥可见大河前方出现了另一段山峦,把北阳河居中分流,刘恒就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

    “这就是灵原了。”

    北阳河到这里正好分开三地,左边是百武,右边是大夏,而前方山峦后面,就是天下众生憧憬的中土灵原了。

    那里,是天下正统所在,是天下万千灵气汇聚之地,是百家争鸣的圣地,是枭雄英杰搅动风云的地方。

    一切正史,皆以灵原来书写,可见一斑。

    世人常说得灵原者得天下。

    世人常说,天下有才气十斗,灵原独占九斗,余一斗与天下共分。

    这就是灵原!

    靠近灵原,刘恒能清晰感觉到四周灵气的涌动,各种各样的灵气都朝灵原方向飘散过去,更能体会到灵原的非凡。

    “果然是自古以来最受上苍眷顾的地方。”刘恒感慨一句,伸了个拦腰,瞥了眼正苦着脸撕咬妖肉的小白胖,“早说叫你别跟来,你却非要跟来,这就不能怪我只拿妖肉给你吃了。”

    小白胖就拿眼瞪他,眼见刘恒不理它,终是只能生闷气,继续对着妖肉发泄祸害去了。

    刘恒摇头失笑,起身拿起撑杆插入河中,一点点改动轻舟方向。

    “左右都有地方进入灵原,不过右边酉阳州更近些,再前行数十里就能转进去,就走这边吧。”

    拿定主意,他不疾不徐地撑杆,借着河流之势正要插入右边这股分流,忽而见到左边分流猛然倒插过来一艘大船。

    这船长过千丈,宽过百丈,足有五层楼高,任由河水奔涌也没有丝毫摇晃,直接逆流而来,好似一座在河面上移动的小城,竟给人一种巨鲸过海的震撼感观。

    大船也同刘恒一样,想要转入右边这条分流,可它来势又快又猛,仿佛根本没见到刘恒这叶轻舟一般,竟直接蛮横撞来!

    刘恒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第六百三十五章 胡玉酥

    大船还没撞上,掀起的惊涛骇浪已经滚滚冲来,让小舟倏上倏下,几被掀翻。

    风大浪狠,刘恒力沉下盘,一时身重如山,稳稳压住小舟,随即双掌已接连拍出。

    以刘恒如今的内力,哪怕没有学过掌法,凝出的掌劲也磅礴混凝,恐怖非常,别说一艘大船,就算眼前是一座小山也能几掌击碎。

    不过刘恒虽说有些动怒,却没有生出毁船杀人的冲动,仅仅用柔劲朝大船侧边打出几掌,除却惩戒与威慑,也是意在把大船推开,以免两边真个撞上。

    谁想这几掌轰击到船身上,竟只传出拍击城墙般的啪啪轻响,船身浮现点点符文宝光,随后再无异动,依旧猛撞了上来!

    刘恒面露惊异,却也来不及再出手了,于是皱眉后只得一把抓过小白胖扔进袖中,然后运力跃起。

    他才跳起,大船船头已近在眼前,刘恒眼疾手快,手掌扣进船身缝隙之间,耳畔恰好听到身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相伴数日之久的轻舟,终是被碾压破碎,被湍急河水一卷就彻底消失了。

    刘恒看了两眼,又眯眼打量这艘大船,眸光微冷,手臂力,人已借力再度跃起,越过船头落到甲板上。

    “什么人?”

    他本就无意隐匿行踪,如此堂而皇之地现身,自然刚露面就被人现,一群人惊呼厉喝着将他围住,刀剑相向!

    “不管是什么人,既然来意不明,先把他擒下再说!”

    “是!”

    一个似是领的人冷峻喝道,其余众人纷纷应诺,随即齐齐扑杀向刘恒。

    刘恒脸色更沉,只觉这船上的人实在霸道,竟是根本不给他开口说句话的机会。而且这些人大多武夫实力,为那人估计是个武师,如果遇到这事的不是刘恒,真真就是来自寻死路了。

    他正要抽刀,耳畔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

    “兰执事,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又轻又柔,未曾见到人,单听声音都能让人心头浮现出一个柔弱丽人的模样,任是铁血无情之人也会为之心软。

    听到这声询问,四下倏然就是一静。为那人赶忙朝众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暂时停下,这才朝船楼上躬身一礼,“启禀小姐,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窜到船上,不想惊扰了小姐,小姐不必担心,我这就叫他们擒下此人。”

    “算了,问问是不是那几家的人,不是的话就放了吧。”

    楼上小姐声音有些疲惫地道。

    这兰执事皱眉一犹豫,最终还是抱拳应下,转身朝刘恒冷冷问道:“说吧,你是谁家的人?”

    刘恒也眉头微皱,“什么谁家的人?我刁然一身,此来只为……”

    兰执事似乎根本不耐烦听他说完来意,直接打断了他,甩袖冷喝道:“既然不是,那就快滚下船。”

    刘恒真是气极反笑,再也忍不住了,骤然越过围住他的这群人,电光火石间和惊诧的兰执事对了几招,就此捏住他脖颈把他提了起来。

    “你叫谁滚?”

    一群护卫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喝骂惊呼间,心里已是齐齐吓住了。

    “大胆!”

    “你是谁家派来的人,怎敢如此羞辱兰执事?”

    “快放下兰执事!”

    一招失手被擒,兰执事脸色涨红,不仅因为被刘恒扼住脖子,更是又羞又气。他死死盯住刘恒,喉咙里出不似人声的低沉咆哮,浑身陡然爆出阵阵诡异而强大的气息。

    “妖?”

    刘恒一眯眼,虽然有些吃惊,却也仅此而已。

    眼见这妖浑身迅泛起青色厚毛,面容身躯也在急剧变幻,气息越来越强,一群护卫立时鸦雀无声,随后猛然炸开了锅。

    “妖怪!”

    “兰执事,变成妖怪了!”

    惊恐尖叫声起此彼伏,护卫们霍然逃散。

    刘恒却是没动,只是扼紧妖族的手掌不断加力,让这妖族面上狞色凝固,浑身突兀僵硬,再也不敢乱动。

    它从刘恒手掌不断增加的力量中,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随即变成了惶恐。

    这人,竟能直接把它捏死!

    看似一个文弱书生,怎会有这等非人的力量?

    眼见妖族不敢再挣扎,刘恒不由望向四周,但见那群护卫全部疯狂逃进船楼里,仅有几个壮着胆子在门边探头探脑,也是被弄得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回事?”

    照理说,虽然妖族世俗少见,但江湖之中却十分常见。各大世家各种势力之中,成为坐骑、护卫、同僚、供奉的妖族比比皆是,一点都不奇怪,可这些护卫见到兰执事变身,为何会像是受到莫大惊吓一般?

    难道他们从来不知道兰执事是妖族?

    他心头正生起阵阵疑惑,忽而听到楼船内小姐急切道:“小女胡玉酥,恳请壮士诛杀这妖人!”

    刘恒忪怔,随后觉眼前兰执事震惊错愕之后,竟疯一样爆气息,面容眸光满是凶戾,刺破鞋袖的长爪带着狂猛妖气厮抓过来。

    这就是自己找死了!

    刘恒神色微冷,手掌抢在被兰执事挣脱前用力握合,就此捏断了兰执事的脖颈。但听咔擦一声脆响,兰执事身躯骤僵,随后四爪连带脑袋一并软软垂落,已经再无声息。

    把这尸身随手扔在甲板上,刘恒瞥了一眼,才知道这是一头青毛狼妖,即便如今毙命了,模样依旧凶煞吓人至极。

    “快,快去看看死了没?”

    船楼里又是一阵骚动的声音,一众护卫推推搡搡间,两个年级最小的被推了出来。

    看着这两人也是怕得要死,拼命哭喊着往回挤,刘恒看得直头疼,“不必看了,这狼妖的确死了。”

    那边护卫们一静,随即到处是松气的声音,甚至有人瘫软在地,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多谢,多谢这位……壮士了!”

    “可吓死我了!”

    “这兰执事,怎么会是狼妖?”

    “一想到我还和他一起待了这大半个月,我就浑身直打冷噤。”

    ……

    众人杂七杂八说着,刘恒正想询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就听里面又是一阵骚乱,然后接连响起一片称呼“小姐”的声音。

    “小姐,别出去!”

    “外面风浪大,小姐……”

    船楼里又响起惊呼劝阻的声音,随后堵在门口的护卫们似乎阻拦无果,还是一个个让开,从中露出一抹亮色。

    女子穿着淡绿色纱裙,素淡雅致,于腰间一束,尽显玲珑身段。她黑如瀑,琼鼻直挺,眉如细柳,目若点漆,两颊似有红霞,朱唇轻咬,果然如刘恒想象一般,柔弱可人,却又比刘恒想象中更加美得夺目。

    她先是望向狼妖,娇躯轻颤,随即朝刘恒盈盈拜下,“小女胡玉酥在此拜谢壮士救小女于水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只是顺手为之,哪里当得起姑娘如此大礼,还请快快起来。”

    刘恒下意识要去搀扶,却想起男女有别,当即收手劝道。

    旁边一群护卫也已跟出来,一边警惕着刘恒,一边也在连连劝阻她。可胡玉酥坚决行完谢礼,才由两个丫环将她搀扶起来,随后拭去面上泪水,朝刘恒展颜一笑,如雨后初晴,娇艳无方。

    饶是刘恒出身美女如云的蝶花宗,一时也觉惊艳。

    “叫壮士,不,叫先生见笑了。”

    “哪里。”刘恒客气一句,终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可否告诉我,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仅刘恒,其余受到惊吓的护卫和丫环们显然也被弄懵了,闻言齐齐望向她。之前毅然请求刘恒诛杀兰执事的正是胡玉酥,如果说这船上还有谁是明白人,必然就是她胡玉酥无疑。

    “先生不问,呢。”胡玉酥轻叹一声,瞥向狼妖尸身的神色还有些恐惧,终是不敢多看,牵强笑道:“这事说来话长,先生若是不急着走,不如进来喝杯茶,容与先生听,可好?”

    刘恒略微思忖,问了一句,“这船准备去哪?”

    胡玉酥一怔,虽然不知刘恒为何有此一问,还是答道:“这船托运货物,准备送往灵原潼川州。”

    “那就好,咱们进去慢慢说吧。”

    要是这船去往别处,真真被灵原密令折腾怕了的刘恒可不敢多待,既然同样是前往灵原,刘恒就不怕了。

    听他答应下来,胡玉酥身边一个丫环前去分派护卫收拾甲板和狼妖尸身,一个丫环已经率先离开,似是吩咐膳房准备茶饮餐食去了。

    一众人散去,独有胡玉酥陪着刘恒走入船楼,来到大堂相请坐下。

    “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胡玉酥柔柔坐下,边亲自烧水沏茶,边朝刘恒问道。

    刘恒笑道:“哪有什么尊姓大名,我姓刘名恒,普通得很,也别称什么先生了,我只是一介武夫,根本当不起这等尊称,胡姑娘直接叫我姓名就好。”

    “那小女就称一声刘大哥好了。”胡玉酥莞尔一笑,优雅沏茶,举止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一看就该是大家出身。

    给刘恒恭敬呈上茶盏,她才叹息一声,眸光迷离地望向窗外奔涌不息地河水,喃喃说道:“实不相瞒,小女是灵原庐州胡家的人,我们胡家常年依靠洞玄商会做些不上多好,却也能衣食无忧。”

    寥寥数语,就让刘恒为之动容。

    他早已不是江湖雏儿,自然知道分辨家族实力最简单的办法。

    如果家族前面挂着一个明这家族势力仅仅能在小城中有些名头,算是不入流的家族。如果说是某座大城的家族,那就是三流家族,如果这家族前面只提及州府之名,说明这家族非同一般,已然是名满一州的二流家族了。

    至于最强大的家族,那就更不简单了,说起时往往只提及这家族出自哪个国家,可见非凡。

    比如刘家,甚至名满大夏,在外人看来也能称得上“大夏刘家”这个称呼了。

    而胡玉酥说起自己家族,只说“灵原庐州胡家”,以此看来,胡家应该是灵原一个二流家族,这出身已然十分显赫。

    还有一个让刘恒吃惊的地方,就是洞玄商会。

    天下商会多到不可计数,但说到最顶尖的,非七大商会莫属。这七大商会,触角遍及整个天下,每一个都堪称富可敌国,江湖上近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洞玄商会,正是七大商会之一!

    能依靠七大商会之一的东玄商会“做些小买卖”,这胡家真真叫人不敢小觑了。

    “可是近些年来,天下隐隐生乱,商会中也有些不平静,各家明争暗斗,早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胡玉酥笑得苦涩,“胡家无意间牵扯其中,不啻于遭了灭顶之灾。到今年年初时,各大家老和供奉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已是所剩无几。我胡家嫡系同样损失惨重,我爹刚刚从病死的爷爷手中接任族长之位,年中却也和娘亲遭了横祸……”

    如此惨事,刘恒也是默然,随即安慰道:“胡姑娘节哀。”

    “无妨。”

    胡玉酥急忙用袖子擦拭眼角,又牵强笑了笑,稍微平复情绪后才继续说道:“如此关头,我那些叔伯长辈竟还忙着争权夺势,内中倾轧。我一个弱女子无力回天,又黯然神伤之下,索性接了运送货物这差事,只当顺带出来散散心,谁想就遇到了这兰执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

    “这兰执事是商会派来的,一切合情合理,我自然没有异议,任由他一起同船离开。”

    “初时没什么意外,可是船走了没几天,我现他已经悄悄掌权,掌控了整艘船,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后来才知道,这时现已经晚了。”

    “等他掌控大权后,有一日竟悄然潜入我的房中,试图对我使用妖法神通!”回想这段往事,刘恒还能看见胡玉酥无法掩饰的惊惶之色,无意识间握紧秀拳,指节都已泛白,“幸好爹娘曾赠予小女一些防身之物,他才没能得逞。可是他被现后不仅不慌,反倒对小女威逼恐吓,要小女交出灵原密令来!”

    刘恒错愕当场,没想到又听到了“灵原密令”的大名。

    “这些日子,灵原密令已闹得满天下风雨,小女自然也有所耳闻。”胡玉酥苦笑起来,“可是如此神物,小女怎能拿得出来,偏偏这兰执事不知为何,竟认定了小女藏着灵原密令一般,从此日**迫,越来越过分,若不是刘大哥挺身相助,除了这妖贼,小女怕是难逃他的魔爪了。”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刘恒恍然,然而细细回想起来,又觉一些古怪的地方,“刚刚我上船来,曾听你和这狼妖提起‘那几家’,不知又是何意?”8

第六百三十六章 同行与秘密

    他上船时,分明听到胡玉酥让兰执事询问他是否是“那几家”的人。当时两人对答的态度与寻常主仆无异,刘恒就没有多想,如今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要是真如胡玉酥所言,她应该极其惧怕兰执事才对,哪里会有如此自然而然吩咐下人的态度?

    看来要么是两人交锋从没让外人知道,在外人面前掩饰得很好,要么就是……胡玉酥完全在骗他!

    他似是不经意问起,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中早已凝神盯住了胡玉酥的神色变化。

    胡玉酥垂首之间,两颊飞霞,轻声道:“说来不怕刘大哥笑话,自从小女发觉兰执事预谋不诡,也在想办法自救。常听人夸小女薄有姿色,小女这一路行来就常常拜访故交世家,本意是想伺机求援,谁知却被那兰执事死死盯住,还惹来几家公子的倾慕,真真弄巧成拙了。”

    “刘大哥初时来到,小女只当是那几家公子又来调戏,这便闹了误会。”

    刘恒一怔,随即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就是人之常情,似胡姑娘这等国色天香,倾慕追求的少了反倒才叫人觉得奇怪。”

    “小女凡俗之姿,岂敢当刘大哥盛赞?”胡玉酥红晕更盛,娇艳夺目,自有柔情似水,“对了,还没问起刘大哥,怎么突然闯到船上来了?”

    刘恒叹息一声,“我本轻舟过河,谁想来到分流之处,你们这楼船生生撞来,把我轻舟撞了个粉碎。我自然恼火,本意是前来讨个公道,谁想就遇到了你们这桩事。”

    “兰执事出身洞玄商会,又把持大权,为人的确骄纵狂横。”胡玉酥满是歉意,随即又展颜笑道:“不过这正应了一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最后撞到刘大哥手里,落得如此下场,真真是命该如此。”

    “不过因缘际会罢了。”刘恒摇头失笑,一口饮尽茶水,这就起身道:“行了,事情已经完了,我也该走了。”

    两边说来只是萍水相逢,其间事情,他只想略微了解涉及自己的部分,至于别的,真没有涉足更深的念头,自然该走就走。

    “刘大哥且慢!”

    胡玉酥一听赶忙起身轻唤,咬唇迟疑,接着又是盈盈一拜,“刘大哥虽然洒脱,可此事毕竟因我而起,却让刘大哥失了行河之舟,也没了代步之物,若是小女毫无表示,怕是此生难安。”

    轻舟被撞毁,因为轻舟本就不值多少钱,刘恒损失不大,只是没了轻舟,他想要过河前往灵原的确多了不少麻烦。

    “这样吧,你们楼船必定还备着一些竹筏小船,送我一艘就成。”刘恒没什么挑剔的,也不觉得顺手搭救胡玉酥算得上多大事情,自然不愿占一个小女子的便宜,无非讨要一艘能代步的舟船就行。

    “小女这里的确有些寻常舟船,只是北阳河庭虽然已经封山数载,但这数年来又来了不少水妖大怪,刘大哥想用寻常舟船渡河,总是不太安全。即便刘大哥武艺高强,要是撞到什么妖怪,难免多出不少麻烦。”

    胡玉酥眼波流转,忽而转了话题,浅笑道:“这兰执事心怀不轨,却也是保障我们楼船安危的一大武力。如今他去了,小女免了一桩心事,却又该担心楼船能否安然抵达潼川州了。”

    “小女观刘大哥也该要去往灵原吧?”胡玉酥垂下螓首,红晕都到了耳根,轻声道:“既然楼船缺了一大武力,刘大哥也少了代步舟船,是以小女斗胆,敢请刘大哥同行。”

    刘恒愕然。

    胡玉酥的建议可谓两全其美,然而刘恒感觉得出来,胡玉酥对他一直有所隐瞒。虽说不知道胡玉酥刻意隐瞒了什么,但两边只是一面之交,本就不可能全然坦诚相待,刘恒又无心多管闲事,自然也不会去瞎打听别人的秘密。

    原来没什么,可现在胡玉酥提出同行,刘恒就有些迟疑不决了。

    “这是小女第一次接手商会的差事,务求尽善尽美,还请刘大哥不吝相助。”胡玉酥娇颜闪过一抹苦楚,颤声求恳,又准备礼拜下去。

    “这是做什么?”

    刘恒一惊,赶忙虚劲托扶,“快快起来。”

    “只要刘大哥答应小女,等到潼川州时,小女必有重谢。”胡玉酥苦苦恳求,“刘大哥放心,咱们挂着洞玄商会的名号,这条水路上绝不会有人为难我们,此行并无多大风险。而且,而且听闻这次灵原秘境开启,就在潼川州宗童城……”

    刘恒身躯微震,倏然盯住她,“潼川州宗童城?”

    “正是!”胡玉酥一怔,见刘恒神色变化就觉得有戏,赶忙答道:“卦家天机阁早已传出消息,地点确凿无疑,刘大哥若是不信我,等去了灵原大可以随便找人一问,就知小女所言是真是假了。”

    刘恒眯起眼来,“你对灵原秘境,似乎知道不少?”

    此言问出,胡玉酥就极力掩饰慌乱,目光却躲闪起来,沉默片刻才苦笑道:“还请刘大哥恕罪,有些事情,小女不是不愿说,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刘大哥不要再问了,好吗?”

    定定凝望她好一阵,刘恒才收起慑人目光,眼帘低垂下来,陷入思忖。

    胡玉酥天姿过人,哪怕有所隐瞒,刘恒还是能感觉得到她身边灵气的波动,显然这胡玉酥也是修行之人。而且她言语中提及灵原秘境的次数,真真有些多了,如果故意隐藏什么秘密,必然和这次灵原秘境有关。

    联想到胡玉酥接了前往秘境开启地的差事,还有兰执事的出现和意谋不轨,刘恒渐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灵原密令?

    换做自己是胡玉酥,遇到这样的事情和造化,八成行事也相差无几。

    想通此节,刘恒再无迟疑,笑道:“实不相瞒,我此去灵原,也是因为听闻了灵原秘境的事情。此生能遇到这样的盛事,若是不去走一遭,只怕真会抱憾终身。既然要去同一个地方,这一路就多多叨扰了,灵原秘境的事情我不甚知晓,一路上还望胡姑娘不吝赐教。”

    听他这么说,胡玉酥反倒多了一抹犹疑,随后笑容就变得有些勉强,“刘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是小女的救命恩人,还能护送楼船抵达潼川州,是小女该多谢刘大哥仗义相助才是。但凡刘大哥不明之处,只管问小女便是,小女必定知无不言。”

    将她眉目藏着一抹惊愁,刘恒不由心底失笑。

    他自然知道胡玉酥在惊怕什么,如果真藏了一枚灵原密令,现在肯定要当心是否才赶走财狼,又自己招来他这么个觊觎密令的“虎豹”了。

    不过胡玉酥显然是多虑了,别人不好说,刘恒却是已经有了一枚密令,自然无意再去图谋别人的密令了。

    可以说刘恒是她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可是这时候多说多错,解释越多越让胡玉酥徒增惊怕。刘恒索性不去辩解,只等“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相处时间多了,胡玉酥自然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他重新坐下,“既然同行,有些事情得说在前面。我这人闲散惯了,不喜欢被人管束,也不喜欢管束别人,平日里没什么事,我只希望图个清闲,还请胡姑娘成全。”

    胡玉酥赶忙答应,“刘大哥放心,除了遇到大城时会停靠一阵,小女处理些私事,船上也能补充些货物,我们一路直接前往潼川州,应该不会有什么闲杂事情打扰到刘大哥。”

    “既然同行,该我出力的时候我必然不会偷懒,这一点也请胡姑娘放心。”刘恒又认真道。

    “那就好,那就好。”或许因为之前刘恒对灵原秘境的异常关切,打乱了胡玉酥的心境,让她变得有些心神不定,敷衍一般答应着。

    见她不在状态,刘恒也就起身告辞道:“该说的都说了,今日就不打扰胡姑娘了,还请找个人领我去房间,隔日再来询问关于秘境的事吧。”

    胡玉酥这才惊醒,立刻起身相送,本想亲自把刘恒送到客房去,却被刘恒执意拒绝,不得已只能找来一个丫环带刘恒去了。

    这丫环面容姣好,言行举止却极为伶俐,十分殷勤地领刘恒来到顶楼一间房里,又歉然道:“这已经是楼船上最好的几间房间之一了,可毕竟是简陋楼船,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刘公子多多见谅。”

    “挺好。”

    刘恒什么样的地方都住过,本就不是挑剔的人,再见到这房中装饰古香古色,低调中隐隐透出华贵,宽敞透亮,临船又能尽揽河山美景,比原来轻舟不知好处多少档次,更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了。

    “公子满意就好。”丫环喜笑颜开,随即又朝刘恒眨眨眼,“好叫公子知晓,小姐就住在公子隔壁那间。”

    刘恒忪怔,随即略微沉吟,“我是个粗鄙武夫,和胡姑娘住得太近,就怕不知何时惊扰了胡姑娘,不如换一间吧。我对住处不太挑剔,只要能住……”

    他话音未落,这丫环已经掩嘴轻笑。

    “这是小姐特意吩咐的,小烟不敢胡乱做主,公子可别再为难小烟了,非要想换房的话,还请直接找小姐说去吧!”

    言罢她一溜烟儿跑出房去,那模样,好似发现刘恒和胡玉酥之间有了什么一样,直闹到刘恒也是苦笑摇头。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如今刘恒已有种无欲则刚的意味,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泰然相对了。

    他在房中略微查探了下,只发现一些静音、静心、隔断的小阵法,却没有发现更多暗藏的玄机,自己设下几个禁断阵法,足以隔绝寻常的窥探与偷听,这就放下心来。

    把小白胖放出来,给它解开禁锢,又扔给它几块妖肉,任由它爱吃不爱吃,甚或满屋子乱跑,刘恒也懒得再理会它了。

    他来到窗边,听着河水涛涛声,遥望山河美景,眸光渐渐变得幽深。

    “灵原……”

    没来之前,他已经在无数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在无数书籍里见过有关灵原的描述,要说此生最憧憬最神往的地方,非灵原莫属。

    当然不只是他,整个天下芸芸众生,很难找到不向往灵原的人。

    “此生,定要去灵原看看。”

    这是无数人挂在嘴边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愿望,刘恒也曾不止一次念叨过这事情。可惜他没想到一件件事情堆叠起来,让他忙忙碌碌过了好几年,直到这次临到寿命尽头,才由于因缘际会而得以成行。

    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当他真正踏入灵原境内时,心里竟出奇的平静,一点没有梦想成真时应有的激动和兴奋。

    “或许走的地方太多,经历的太多,我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麻木了吧。”刘恒苦笑,终是缓缓合上窗,把风雪、涛声和美景全挡在了窗外,盘膝坐到蒲团之上。

    “和周游老先生他们一别已有三四年了,当年临别时曾听他们提起,将要回返灵原的游家秘地,随后周游老先生就会闭关,尝试晋升先贤境界。”来到灵原,刘恒不由自主就想起这桩往事,一时很是思念。

    “当年在莲宗仙府,周游老先生和蛮厨子都有斩获,听闻对他突破境界大有裨益,如今已经过去三四个年头,不知周游老先生如何了?”

    那时他初入江湖,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如今在江湖历练三四年,早就对境界有了切身体会。

    霸主境之上就是先贤境界,先到先贤,随后才能有成为圣人的渺茫希望。

    然而就算在诸道昌盛的上古,先贤也稀世罕见,是以古语有言,“霸主常有而先贤不常有”,说的正是这事情。在上古时代,霸主被定义为处在仙与凡之间那道关卡上的强者,唯有突破霸主境界,才能真正被称为超凡脱俗的大能。

    到达那个境界的大能,一言一行皆暗合大道真谛,能为众生授业解惑,能够缔造种种不可思议的神迹,是能够左右一个时代的巨头。

    每一位先贤,都是世上最非凡的存在,连苍天都要礼敬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位先贤出现都异常艰难,将会受到苍天最残酷的诘难和考验,以天雷为劫,历练其心,拷问其神,能够成功者百中无一。

    即便听闻周游老先生已是最顶尖的霸主,也是当世最有希望晋升先贤的人,可是刘恒知道他有个最大的隐患,就是年事已高。

    寿命将尽的周游老先生,早就不在巅峰状态,这时去挑战世上第二难的境界天堑,有多大风险自不必多说。

    越是知道这些,刘恒就越是止不住忧心,也就更想知道老先生的近况,“不知到了灵原,能不能打探到一些有关游家的消息……”

第六百三十七章 同辈四小王

    一时之间,他心头满是彷徨。『

    因为他知道,这种堪破仙凡大劫的闭关最是紧要,不仅容不得外人打扰,还得藏得十分隐蔽,务求什么人都找不到最好。

    所以只要没有结果,游家应该不会传出什么消息来,尤其周游老先生身在何处这种消息,绝不会透露丝毫。

    如果真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只怕绝非好事。

    于是他忽而忐忑彷徨,竟不知去到灵原,究竟是打探到消息好些,还是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更好。

    “就当顺便问问吧。”他安慰自己,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随即又自嘲道:“我自己就是个命不久矣的可怜人,竟还有心思去担心周游老先生这等将要脱凡的大能,真真是自不量力。”

    这么想着,刘恒按下念头,又开始修行起神魂来了。

    灵原的灵气的确不是其他地方可以比较的,楼船转入前往灵原的北阳河分流里以后,灵气明显浓郁起来。不说气血灵气独霸的百武,只与大夏相比较,灵原灵气至少比大夏浓烈了数倍。

    而且灵原境内,各色灵气都很活跃,其中气血灵气都不下于百武,另外各种灵气就更不用提了,肉眼都能看见虚空一丝一缕的各种灵气,如烟似雾,宛若置身仙境。

    “在这种地方生活,哪怕是凡人,想必也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见长寿。”刘恒略微修行,随即不由感叹灵原的得天独厚。

    如今武道是不能再练了,唯一还有些念想的,就是神魂得到突破了。这也是他近几年最为寄望的事情,因为一旦晋升堪比武师的学士境,同样能得到天赐寿命,要是能够突破,他想要多活几年也没那么困难了。

    可是他的神魂,到达士子境巅峰后就突兀卡住,过去近一年也没有丝毫突破的迹象。

    如果是别人出现这种问题,除却天资以外,八成是因为功法。然而刘恒开启了悟读灵心,身为天骄一员的他,修道的天资毋庸置疑,功法就更不缺了,绝学级的功法他手中不下十部,每一部认真修行,都足以开创一个名门大派。

    可刘恒还是卡在这里近一年,再无寸进。

    为此刘恒困惑许久,甚至尝试过改修其他功法,结果才现问题出在哪里。

    不是别的,竟就是!

    这门功法不可谓不神奇,数度救他生死,甚至于看遍各家绝学,刘恒也没现比更厉害的功法。

    然而到达学士境时,讲究以学入士,成为学士,就能为家国谋事、做事,乃为栋梁,所以才被称为士。

    这是个非同一般的境界,各家各道各学派的强者在学士境之前,差别并不大,可是到达学士境后,他们就会变得泾渭分明,差别越显鲜明起来。

    只因为要成为学士,就要专门修行一种功法,吞吐与功法相应的灵气,这才得以精进。

    通常来说,儒家学士练儒气,道家学士练道气,商家学士练财气、宝气,佛家养佛气,各有各的奇异,已经远非寻常灵气可比。

    比如说游家,为何讲究四处游历,除却感悟世事、历练心境外,也是为了寻觅各处逸散不定的游气,这才得以增长修为。

    照说只要有功法,天资又好的话,感悟特有灵气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到了刘恒这里,偏就成了最头疼的事情。

    到底属于哪一家功法?又该修行哪种特有灵气?

    谁能告诉刘恒?

    没人能告诉刘恒,他为此静心参悟,说来也怪,不拘是什么灵气,他竟都能感应得到,而且也都能用来修行,不得不说真真强大无匹。但这些各种灵气,等他到达士子境巅峰以后,仅仅能帮他增长一丝丝修为,却怎么也无法帮他真正堪破士子境到学士境那层关卡。

    久练无果,刘恒早就动过很多次转修其他功法的心思,包括,甚至寂墨老魔的,他都曾尝试修习过。结果却现任何尝试修习出来的功法魂气,最终都会被悄无声息地转化成相同的魂气!

    尝试很多次以后,刘恒查阅一些典籍,终是确定了一件令他有些无奈的事情,竟已成了他的根本功法。

    不知因为当年用神秘莲子开窍,还是因为太过霸道的缘故,他此生再也无法更改功法,这辈子都只能修炼了。

    说来也有些奇怪的地方。

    他查阅的典籍上说,有些人修行功法太过奇特或高明,的的确确会独霸神魂,令修行者无法更改功法,只能精修这门功法为根本。可是典籍记载的这类功法,不仅无法更改功法,甚至连其他术法都无法习练,可谓霸道非常。

    功法修神魂,术法则是对敌的手段,术法与功法往往相辅相成,自成一脉,特有的术法自然要以功法修炼出来的特有魂气施展,这也的确说得通。

    然而刘恒修行,却能随意习练、中的术法,他甚至尝试习练过其他功法里的术法,竟同样能习练,也能如愿施展出来,这就叫他大为吃惊了。

    习练这么神奇功法,的确好处多多,可刘恒最郁闷的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该修行哪种特有灵气!

    不知道特有灵气,他又怎么可能晋升学士?

    卡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刘恒的苦恼可想而知,“没办法,只能一种一种都试过来,纯靠碰运气了。”

    可以说灵气种类纷繁众多,有多少种学派,就有多少种灵气,甚至可以说灵气的种类比学派还要多,没人敢说知道天下有多少种灵气。

    在北胡的时候,常见的特别灵气,刘恒能试的都尝试过了,剩下那些灵气,在大夏或北胡恐怕很难寻到,所以说这次来灵原,对他修炼神魂也是好事一桩。

    毕竟,灵原的灵气是天下最丰富也最浓郁的地方了,如果在这里都没能找到相应的特有灵气,那么别的地方就更没希望了。

    “希望,能在我寿终前找到吧。”

    对这事情,刘恒报以苦笑,感应四周愈丰富浓郁的灵气,在其中寻找到几种没有尝试过的灵气,他赶忙开始尝试修行起来。

    一日一夜下来,尝试完一种灵气,现魂气一如既往,只增长了微不可查地一丁点,刘恒略显失望,却早就习惯了。

    来日,他果然拜访胡玉酥,继续向她打听有关灵原秘境的事情。

    一开始胡玉酥说的都是刘恒知道的事情,比如灵原秘境将在五个月后开启,灵原密令有大约万枚,每一枚能够带十人进入,所以参与灵原秘境的年轻俊杰将有十万数之类等等的消息。

    这些事情刘恒大概都知道,也曾从师父口中得知一些,并不算什么罕见的消息。不过他也没有不耐烦,依旧耐心听她讲述,只当相互印证了。

    他很清楚胡玉酥提起这些不算隐秘的消息是何用意,她是在试探刘恒对灵原秘境了解多少,藉此揣测刘恒到底有多大野心。或许胡玉酥自以为试探得足够隐晦,她却不知这些小心思和刘恒,随便一个混迹江湖有些年头的老江湖都能轻易看破,刘恒只是无意说破罢了。

    任由胡玉酥说什么,刘恒都是一副极感兴趣的聆听模样,在胡玉酥看来,刘恒或许就成了以个突然听闻这事就急匆匆赶来、其实对秘境一无所知的愣头青了。

    刘恒这样的表现,似乎让胡玉酥渐渐心安,也许觉得刘恒很好糊弄,于是不再把刘恒视作威胁,后面说的事情就丰富起来了。

    “刘大哥,不要觉得十万人很多,其实认真说来,能够进入灵原秘境的,必然是全天下最顶尖的那些年轻俊杰,每一个都不容小觑。”

    胡玉酥终于说起刘恒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俏脸满是凝重,“诸子传下的百家,每一家都有深不可测的底蕴,近些年生逢大世,传闻各家都是人杰辈出,天骄皆尽涌现,如今空缺的天骄已然所剩无几了。”

    “小女知道刘大哥来自百武,那是仅次于灵原的强盛武地,以刘大哥的本事,或许也该接触过一些武身天骄了吧?”胡玉酥又似是不经意般试探刘恒一句。

    刘恒只当听不懂,笑道:“的确有所听闻。”

    胡玉酥眸光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道:“既然如此,天骄之强,想必也不必小女与刘大哥多说了,然而还需刘大哥莫要忘记,武身天骄仅有百位,可灵体天骄却足有两百位!而且武道比起魂修的确略有不如,灵体天骄的传承,有些堪比圣人传承,亦被称为天王传承,所以到达师境以上,灵体天骄都会比武身天骄略强出一筹来。”

    “也幸好这次灵原秘境开启,限定二十五岁年纪,又不得高于大武师或大学士境,灵族妖族的限定也与之类似,总算免除了不少无敌人物。”

    胡玉酥感慨道:“可是即便如此,江湖中收集了一些可能参与秘境的各学派强者,依旧叫人心惊。”

    “这些年轻强者中,最强者莫过于儒家朱克理。”

    言及此人,胡玉酥神色惊佩,“此人身为儒家当代领袖的玄孙,自小天赋惊人,传闻其也是一种极强的灵体天骄,如今不到二十五岁,却已是学士境巅峰,距离大学士境仅仅一步之遥,是为公认的最强之人。”

    刘恒听得耸然动容,真真知道了什么才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到二十五岁的巅峰学士!

    这简直吓死人!

    而且这朱克理的身份,同样也能吓死人!

    要知道当世百家,本就以儒家为,这朱克理居然是儒家当代领袖的玄孙,来头实在骇人听闻。

    “儒家朱克理,道家李冲霄,妖族小牛魔,灵家小石王。”

    今天胡玉酥似乎准备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非要狠狠吓唬刘恒一下,一口气说了四个名字,“本来这四位并称同辈四王,同为这个年纪最顶尖的人物,修为都是学士境后期,也就是堪比武师五重的实力,谁想最近朱克理再进一步,率先晋升到学士境巅峰,于是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同辈第一人。”

    “另外三人,又是什么来头?”刘恒心惊之下,赶忙问。

    胡玉酥笑道:“当世百家,儒释道最为强盛,其中道家又以蜀山剑门为,李冲霄正是出自蜀山的绝世天骄。传闻其身为最强的剑道灵体天骄,资质无与伦比,如今已被钦定为蜀山下任掌教。由于他出身攻伐第一的蜀山剑门,单论攻伐威力,怕是朱克理也不敢试其锋芒。”

    又是一个绝世天骄!

    刘恒心神震撼,胡玉酥已经接着道:“至于妖族小牛魔,可谓后起之秀,与其余三位年纪相若,却也能晋升妖境五重天,单凭这一点足以说明他有多强了。”

    的确已经不需要再多说,只凭这一点,刘恒已是再度心惊。

    要知道妖族天生比人族寿命长,大多能活两三百岁,然而天道公平,妖族修行起来也会比人族慢上不少。通常来说,二十四五岁的妖族,近乎和十一二岁的人族孩童类似,然而这个年纪却晋升到妖境五重,已然比同辈第一人的朱克理还要妖孽!

    “他是当世牛族牛魔王的嫡系血脉,传闻天赋神通也是牛族最顶尖的,尤其像极了他爷爷牛魔王的暴虐脾气,是以最受牛魔王喜爱与娇宠,早早就赐下了小牛魔这称号,也等同于钦定了牛族下任王位。”

    如此妖孽,身份又合适,得到如此盛名与地位一点都不奇怪。

    “剩下就是灵家的小石王了。”

    胡玉酥神色复杂,“灵家历来神秘,这一位的来历就更加玄奇。传闻它同天地并存,与世间同寿,却一直孕于神石之中,受到万千灵族的祭拜。直到二十余年前,他应运而生,生来近乎完美无瑕,这在灵族里都稀世罕见,意味着拥有最完美的天赋,还有最强的潜力。”

    灵家的确神秘,各有非凡际遇,每一个都是逆天生灵,而这小石王就更加惊人。居然与天地一起孕育,还在漫长岁月中接受万千灵族的祭拜,这就愈地无与伦比了。

    “不仅如此,有关小石王,还有一个更惊人的传闻……”8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天下大势

    刘恒赶忙凝神静听,胡玉酥深吸一口气,“都说小石王应运而生,可很少有人知道它应什么运而生,为何要现在出世,刘大哥能想到什么吗?”

    还能因为什么?

    胡玉酥还想来卖关子,实则刘恒才听个开头,已经猜出她想说什么了。

    “难道?”他却还是表现得浑身剧震,惊呼道。

    胡玉酥凝重道:“刘大哥没有猜错,世间流传小石王生而知之,还曾接受过无数位圣人的洗礼和教诲,智慧非凡,一直积累蓄势,等感应到属于他的证道机缘即将到来,这才应运而生!”

    “而灵族之所以对他顶礼膜拜,也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盼他能在今世成圣,君临天下,带领灵族真正走向巅峰!”

    刘恒好似呆在那里,胡玉酥不禁笑道:“这一个个人物,的确都很吓人。然而说起来,各家早已算定,数十年内必将有生灵成圣,有成圣之象的生灵又何止他小石王?”

    “不说别的,单说最近这些年,到处都有关于圣人降生的传闻。这里有人降生时雷光如天龙,那里有人降生时凤凰携百鸟来拜,或者是生来口吐圣经,教化世人,或者出生时伴随亿万先民祭祀的祷告声,这等传闻不知凡几,莫非人人都能成圣?”

    胡玉酥掩嘴失笑,只觉很是有趣,“天机阁数十年前传出消息来,今世当有生灵成圣,整个天下都好似疯了一般,如若不和圣人传闻牵扯点消息,好像都不舒服一样。近些年来类似的消息出的太多,可是细细查验过去,大多都是牵强附会,直叫人啼笑皆非。刘大哥若是真去参与了这次灵原秘境,到时就知道了,要是撞到一群‘小圣人’,千万可别笑出声来。”

    刘恒听了也是哭笑不得,这才知道因为圣人的事情,如今天下变得多么荒诞,“莫非他们都忘了一世只能有一位成圣?如此先行造势,来日圣人得证大道以后,他们岂不都成了笑话?”

    “成为笑话又何妨?”胡玉酥摇摇头,仿佛很有感触,“听说每逢圣人将出的时候,这类传闻和笑话往往都会层出不穷,不求稳妥,只求万一,万一属意的人真成圣人了,前面造势的不就可以说自己慧眼独具,有先见之明了?”

    如若真孕育出一位圣人,依附的势力就能有三五百年冠绝天下的机会,哪怕其间必然陷入圣人之争这绞肉漩涡,想要生死一搏的势力依旧数不胜数。

    “就没人害怕闹得太过分,惹得将来圣人不悦,加之清算吗?”刘恒无语道。

    胡玉酥惊讶,随即恍然失笑,“刘大哥或许不太清楚,但凡能成为圣人,必然品性高洁,心胸宽广,史上这种闹剧闹过无数次,却从没哪位圣人因此降罪的。堂堂圣人,哪里还会和世俗凡人计较这些小事?”

    见胡玉酥说得很理所当然,刘恒不由一怔,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可说不准。”他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定将来那位,偏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圣人呢?”

    从之前百位圣人都在百灵谷新圣神石山上留下伏笔这事上看,即将诞生这位圣人何止小肚鸡肠?能引发上百位圣人争论数万年,甚至直斥其为灭世大魔,或者压制世道近千年也想阻止其的诞生,可见将来这位圣人绝对非同寻常。

    这会是怎样一位圣人?

    连前面百位圣人都无法给出准确的定论,谁又说得准?

    胡玉酥却只觉他说得古怪,“刘大哥说笑了,小肚鸡肠的人怎么可能成得了圣人?”

    她只当刘恒在说笑,自然不会当真,随即又正色道:“虽说大多数是闹剧,可还是有些传闻颇有可信度。比如儒家朱克理,道家李冲霄,妖族小牛魔,灵家小石王这四位,降生时都有异象相伴,这却都是有迹可循的事情。”

    “朱克理与李冲霄二人本就是灵体天骄,朱克理生来白发,亿万先民祭祀声说的就是他。而李冲霄眉心生有剑痕,降生时天穹劈落九道如若神剑的雷霆,异象自是非凡。”

    “小牛魔降生时,漫天云霞似火烧,红透三天三夜,雨落金莲花瓣,也是不同凡响。至于小石王,降生前乌云遮天,降生那一刹那,云开一线,宛若仙光独照在石王神胎之上,随即雨过天晴,飞天仙女相伴霓虹,直落他的脚下,仿佛恭请他踩着彩虹大道登天一般。”

    胡玉酥神色复杂地道,“这四位降生的异象都有外人得见,是以才出生就让天下人都惊为天人,推崇为当世最有可能证道的绝顶人物。”

    关于这四位的事情,刘恒已经听胡玉酥说了很多,如今该知道的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更准确的消息,看胡玉酥的模样应该也不太清楚了,索性问道:“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些什么需要注意的人吗?”

    “那就更多了,一时哪里说得完?”胡玉酥苦笑道。

    刘恒也笑,“不怕,咱们行船河上得有好几个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些厉害人物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我喜欢听。”

    胡玉酥一怔,随即深深望向他,“好,既然刘大哥喜欢听,我把知道的都说给你听就是。”

    “除却最顶尖四位,各家这次都会派出最强的年轻强者,这些人即便明面上略逊于前面四位,真正实力应该相差仿佛,同样不可小觑。”

    “儒家最强,有古学五氏,诚孝丘氏、仁德颜氏、仁义孟氏、礼儒孙氏、忠儒曾氏,也有新学三氏,气学罗氏、心学王氏、理学朱氏,如今最兴盛的自然是当代领袖的理学朱氏,其次就是上代儒家领袖开创的心学王氏,传闻也有堪比朱克理的人物,名为王正明。幸好王正明年岁和境界都已超过界限,所以这次不会来了。然而儒家正值鼎盛,人杰辈出,除却朱克理,这次会来的也有……”

    “还有就是释家,也就是佛家,由于更注重外域,五个月内能赶来灵原的,应该只有修持外功的律宗,修行秘法的密宗,专擅言术的禅宗。如果真来人了,八成是那位早已名传天下的佛子为首,听闻是佛家圣人转世灵身,也是生而知之的怪物,只是年岁还小,修为也还略低,这次会不会来只在两可之间……”

    “至于道家,当是以蜀山李冲霄为首,法箓茅山、炼丹的丹仙门、御兽的万兽门、驭尸的魃仙门、炼器的灵宝门各出天才弟子相助,其中最需注意的除了李冲霄外,还有……”

    “妖族除了小牛魔,还不知最强盛的熊、虎、雀、狐、蛛、蛟六族会派出什么绝顶妖孽参与。虽说小牛魔名声最响,毕竟牛族实力略逊于前六族,要是这六族派出了厉害妖孽,小牛魔能不能为首就不好说了……”

    “商家……”

    胡玉酥说得极细,说完儒释道三家和妖族的顶尖天才已经是三天后,再来说到与她相关的商家,她却泛起了迟疑,随后苦笑道:“说来不怕刘大哥笑话,我家虽然依靠洞玄商会讨生活,偏偏小女最看不透的,就是商家。”

    她柳眉轻蹙,好像要一边斟酌才能一边开口,“商家势力虽然遍及整个天下,但一直以来似乎都没有出现过绝顶的高手,所以看似极强,实则从不被其他各派看在眼里。”

    “商家最顶尖的,是大商、金钱、鸿德、和然、玉释、洞玄、得天七大商会,除却最强的大商商会和金钱商会,其余五家其实早已不是纯正商会。”她轻咬红唇,神色复杂地笑道:“比如鸿德,实则背靠儒家、和然早已是道家商会,玉释则是佛家商会,至于我洞玄……”

    她在这里停顿,看向了刘恒。刘恒和她对视,早就想到了那身为狼妖的兰执事,点点头道:“妖族,对吗?”

    胡玉酥美眸微垂,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继续道:“得天,则为灵族效力。”

    “商家以这七大商会为首,实则除却大商和金钱两大商会还修行纯正的商家功法,其余五家已然暗中转修了各家功法,使得商家情况更加复杂。近千年来,商家其实只靠大商和金钱两家支撑,其余五家出现什么天才人物,都送到了背靠的各大学派中,所谓高手大多是招揽来的供奉充数,纯属商家的天才,全看大商商会和金钱商会了。”

    “而大商和金钱的商会高层,近千年来十分低调,究竟有没有天才人物,别说外人,连小女这样属于商家的人都不甚知晓。”

    刘恒听得若有所思,没有继续多问,只等胡玉酥继续往下说。

    “儒释道称雄于诸子百家,武道略次,像灵家、商家、法家、乐家、器家、农家、医家这些更次一等的学派,其实已经渐渐都投靠了儒释道三家,究竟会推出什么样的天才人物……”胡玉酥歉然笑道:“小女事先并没有过多留意,一时间也说不出更多的了,若是刘大哥还想听,等咱们到了灵原大城,小女再去多多打听来告诉刘大哥就是。”

    “胡姑娘有心了。”刘恒也笑,由衷感谢。

    不说别的,至少这几天听下来,让刘恒对天下大势有了更准确更清晰的认识,这已经让刘恒觉得大有收获了。

    儒释道称雄,武道略次,诸子百家各有归属,这就是如今灵原的大势,也是整个天下的大势。

    在这个兴盛大世,各家都人杰辈出!

    他将在这里见到无数绝顶人物,无数未来将要书写历史的人物!

    想到将要和这些天下最绝顶的天才碰撞与争锋,刘恒没有畏惧也没有胆怯,只有心怀激荡,已经被勾起了汹汹战意。

    灵原秘境,果然才是他的归属!

    他甚至有种参与到历史洪流中的感觉,心神都为之战栗。

    “怎么样刘大哥?”胡玉酥看他澄净双目忽而绽放出夺目光彩,暗中惊诧,却是打趣道:“听了这么多妖孽和天骄的事情,你还敢去凑热闹吗?”

    “说真的,知道有这么多堪称妖孽的厉害对手,的确有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感觉,叫人自愧不如。”刘恒坦然笑叹,随即眉宇微挑,恰似宝剑出鞘般锋芒乍现,“只是既然知道有如此盛事,要是不去亲身感受一下,怕是此生再难寸进了。”

    胡玉酥美目一亮,“刘大哥好胆魄,就不怕有去无回么?”

    刘恒饮了口茶,“人终有一死,与其死得默默无闻,不若求一个轰轰烈烈。”

    言罢他话锋忽然一转,“不说我了,你呢?”

    胡玉酥大惊,神色立马变得慌乱起来,“刘大哥说什么呢,小女不过接了这差事,哪里有刘大哥这样的胆魄,只是,只是去送了货物就走……”

    刘恒若有深意地看她一阵,直到她越发显得慌乱,才一声大笑站起身来,“前面就将见到大城,我回去准备准备,待会也下船看看,感受一下灵原的风土人情。”

    临出门前,恰好见到胡玉酥如释重负般长松了口气,刘恒似笑非笑,终是去了。

    等他带上小白胖出了房,来到楼船一侧,胡玉酥也已经等在那里。

    此时楼船停靠在一个繁忙的港口,楼船的船工和护卫们都在忙着搭建船桥,搬运货物,胡玉酥则和几个商会前来接头的人忙着交接,随后上了一架马车。

    直到这时她才见到旁边正在打量前方大城的刘恒,却早就恢复了平静,笑吟吟道:“这里没什么事了,刘大哥想去城里解解闷,只需傍晚记得回来就好。”

    “傍晚?”刘恒一怔,反问道,“如今已经正午,距离傍晚也就几个时辰了,怎会走得这么急?”

    胡玉酥笑道:“行商就是这样,说是不急,其实一船货都赶着灵原秘境开启前卖个好价钱,所以自然越早送到越好。”

    刘恒立刻明白了,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放心,我只是四处走走,不会耽误楼船正事。”

    “也没这么急,刘大哥慢慢逛,小女肯定会等刘大哥回来再出发。”胡玉酥笑吟吟道:“这跃疆城是灵原东南重镇,是交通要地,最出名的莫过于有东南第一楼的辞鹤楼了。既然来了这里,刘大哥定要去看看,必然不虚此行。小女还要去拜会一些故交与旧友,无法陪刘大哥同行了,还请刘大哥见谅。”

    “无妨,你只管去你的,无需管我,我自己逛逛就好。”刘恒含笑辞别,目送她的马车匆匆离去,这才闲庭信步走向城中。

    这城极大,城墙也有百丈高下,蔚为雄壮,处处人影如织,竟是出奇的热闹。不过最醒目的,还是高过城墙的一座大楼,如若一支巨笔,有直插云霄之势。

    “那应该就是辞鹤楼了。”刘恒信步前往,“敢号称西南第一楼,说什么也该去看看。”

第六百三十九章 辞鹤楼

    跃疆城临河而建,由于地处四国交汇之处,所以出奇的繁盛。不仅临河一面城墙下全被扩充为码头,另一边护城河也渐渐有了码头的模样,可见一斑。

    这里大船小船停靠往来,川流不息,刘恒仅仅在北阳河庭见过类似的忙碌场景,竟像是没有片刻停歇一样。

    听闻这跃疆城从不宵禁,靠码头两边城门也日夜常开,吞吐着北胡、大夏、百武涌来的海量货物,供养着灵原上亿万子民,一个个庞然大物。

    灵原的强大早就深入人心,无论怎样动荡的年岁,鲜少有大国敢于侵略灵原。

    上一个征战灵原的大国名为大商,仅仅攻打到跃疆城这里就遭到灵原的迎头痛击,诺大王朝在短短一个月时间轰然崩塌,那已经是上千年前的事情了。

    直到两百年后,才有一个名为大夏的王朝从大周的废墟上重新崛起,却是再也不敢生出与灵原一战的念头。

    这事情震慑天下近千年,宣告了灵原无与伦比的强大,让八方强国臣服,也造就了跃疆城这样日夜常开国门的边城。

    灵原的自信,在这种细微之处彰显无遗。

    如今已然入冬,河边寒风更见凛冽,可是码头上往来搬运货物的脚夫船工都光着膀子,叫人看着都觉得热力十足,竟也不觉得冷了。

    再往前去,行人相互簇拥,近乎摩肩擦踵,就更不感觉不到寒意了。

    虽然行人如织,处处都显拥挤,可是人走人道,车行车路,往来又各归一边,一切都显得如此井然有序,是刘恒在其他地方从没见过的景象,“常闻灵原乃礼仪之邦,没想到礼数、规矩和法度竟如此深入人心,实在叫人大开眼界。”

    这些东西都不起眼,可是初次到来的刘恒,依旧觉得深受震动,到处都透着新奇。

    他看了一阵,大致看明白这些规矩,也就入乡随俗,顺着入城的人流继续信步前行。

    他一路边走边看,见到交叉的街巷处,前行和侧边出来的人都停下来,得相互谦让好一阵,才会分出谁先行来。这种情形,他走一段路见到不少次,然而一路竟没听到任何人抱怨或争执,遇到这种时候都是停下静静等候,随即才会继续前行。

    要说撞到的都是熟人,那还正常,偏偏看模样都是陌生人,这才叫刘恒心头惊异不已。

    抬起头来,不时能见到飞禽妖兽掠空而去,甚或道剑、葫芦这等载人法器迅疾横空。这种事情要是在大夏或北胡,定然引起阵阵惊呼,可是在这灵原跃疆城,人人似是习以为常,顶多偶尔抬头见到,随口评价一句罢了。

    别看一个个粗布麻衣,像是平头老百姓,可是对于遁空法器的来历,飞禽妖兽是哪家独有这些事,好似个个都能说上几句,甚至有些文士打扮的人更能说得头头是道,刘恒随意听到,也是啧啧惊叹。

    灵原百姓的见识,直叫人另眼相看。

    约往前去,城中道路越见宽广,不再那么拥挤,刘恒依旧这么走走停停,听着四周行人谈笑闲聊,一点都不觉烦厌。

    闲逛一阵,渴了饿了沿街买些小饮和热食,付钱时刘恒对灵原又有了另外一层感受。

    贵!

    大夏、百武顶多五个铜板一个的肉炊饼,这里能卖一两银子一个,这其间的差价何止百倍?

    须知千枚铜板可换一两银子,在灵原买一个肉炊饼的钱,在大夏、百武、北胡这种地方,能买两百个同样的了。

    也不单单是肉炊饼,一杯两枚铜板的粗茶,在这里就得卖半两银子,其余东西也没见到便宜的。

    他初时以为灵原做买卖的欺负外乡人,哪知看了一会儿,觉卖茶卖炊饼的不仅得意洋洋地宣称实惠量足,而且生意极好,来买的行人还不时称赞这些做买卖的够厚道,才知道这竟是灵原最便宜的东西了。

    “难怪世人常说,灵原居,大不易。”刘恒摇摇头,心里感慨,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话的真谛。

    这还是在货物往来极多的边关跃疆城,再往灵原更深处去,想来物价只会更高。

    他如今身上带了一些紫金大钱,一些玉璧,世俗金银顶多数十万两,初时以为足够平日用度,如今看来,真可谓穷的叮当响。

    来时他真真没料到灵原物价居然贵的这么惊人,早就把全部身家给散了出去,大头在丁乐儿和何伯那里,剩下世俗钱物又偷偷塞给大嘴大半,于是如今就剩这些了。

    “幸好这一路跟着船走,算是接了护送货船的差事,吃穿用度大都在船上,否则迟早有出丑的时候。”一念及此,刘恒也不免有些讪然。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突然生出了好些年不曾有的钱财危机感,正琢磨怎么多赚些钱财的事情,前面霍然开朗。

    旁边有行人快步奔走,他身后也有行人不断过了他,都和同伴兴奋说话。

    “快快,辞鹤楼今天又要开诗会!”

    “最近将要开启灵原秘境,听说很是来了不少才华横溢的外域文士,难得有此盛事,可别去晚了!”

    “不知外域来的文士,究竟什么成色?”

    “听说去了大夏的法家,去了北胡的咒家,去了幽州的鬼家,去了北疆外域的佛家,这次都会派出最顶尖的俊杰前来,不知会不会遇见,可别叫人失望!”

    刘恒听得一怔,从这些行人无意间说出的话,他突然对天下又有了更新的认识。

    “应该不是信口开河,毕竟北胡那天神教的原身的确是咒家,这么说来……”刘恒面容就有些怪异起来,“我大夏是法家,那北胡是咒家,幽州是鬼家,北疆外域是佛家?难道在灵原人眼中,天下是这般模样?”

    “我跃疆近些年也出了不少天才,比如峦山学府的文松公子和长柳公子,道家百鸣门的子玄公子、白然公子等等,听闻在东南这边也闯出了些名头,不知比起外域来的文士,孰强孰弱?”

    刘恒举目望去,但见辞鹤楼已近在眼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辞鹤楼鹤立鸡群一般的卓然气质,傲然独立,古韵悠长,自有风骨,的确非同寻常。

    “一个边陲关城养出的天才,就能与其他各域的绝顶英杰相提并论了么?”刘恒眸光微闪,似笑非笑间,也顺着人流朝辞鹤楼而去。

    或许因为辞鹤楼名头极大的缘故,占地也不小,除却高楼本身,还有广阔场地。引入大河活水的湖泊没有结冰,波光粼粼,冬莲轻摇,湖面上木桥、走廊如织如网,还有腊梅点缀其间,和冬莲相映成趣,雪雾氤氲之中,景色独好。

    穿过楼前的木桥,就见楼下人群攒动,很是热闹。

    “诸位,诸位!”

    几个伙计正在声嘶力竭地高喊,“今日诗会,承蒙诸位捧场,奈何楼中位子太少,不能请诸位全上去,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听到这话,被挡在楼外的人群里就有人开腔了。

    “不就是一人一角大钱么,说的好像有多贵一样,快起开,让我进去!”

    随后不少人也跟着叫嚷起来,刘恒却是听得无语,只是上个楼就得要一角紫金大钱!

    通常来说,一枚紫金大钱能分十角,可一角同样值十万两黄金。就算在这物价贵得吓死人的灵原跃疆城,也能买一百万个肉炊饼了吧?

    这价钱……

    “这位客官且慢。”谁想那个看似掌柜的胖子闻言却笑吟吟地道:“平日里的确是这么个规矩,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你倒是说说,今天怎么个不一样?”

    下面人群就有人质问。

    这胖子伸出一根手指道:“今天想上楼,每位客官得整枚大钱。”

    此言一出,人群立时哗然开来,不少人直接怒声开骂。

    “你个付胖子,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是吧?”

    “你竟敢坐地涨价!”

    “谁见过像你这么做生意的!”

    听到无数骂声,这胖子却依旧笑容满面,“诸位客官,今时可不同往日!咱们辞鹤楼请来了峦山学府的诸位公子,还有百鸣门的弟子也来了不少,更有外域一些天才文士来到,为了凑成今年最盛大的诗会,东家花了大力气,价钱自然不同!”

    这话一出,四周骂声立时小了下去,惊呼声议论声四起。

    “而且!”

    胖子清了清嗓门,又高声道:“今天将开法阵,评定各家诗文,拔得头筹者不仅能得千枚大钱,更有登顶观景的殊荣!这一枚大钱花得值不值,想必诸位心里也该有主意了!”

    “能登顶?”

    “这是真的?”

    四周惊呼声又起,接着想起争先恐后的询问声,人声鼎沸,似是因此激动起来了。

    “自然是真的。”胖子得意道:“虽说收了整枚大钱,但入内的客官饮食免费!这次开了三层楼,仅能容千人入内,名额有限,想要进楼的客官请赶早!”

    “我来!”

    “快收钱,让我进去!”

    “这里!”

    “有点意思。”刘恒略微琢磨,眼看人群踊跃,他摇头失笑,悄然动用身法挤到最前方,取出一枚紫金大钱递了过去。

    “客官请。”收了钱的胖子眉开眼笑,很是殷勤地请刘恒进楼,又朝里面高喊一声,“三楼一位!”

    听到内里有人应声,他又朝刘恒谄笑道:“客官只管上三楼,上去后随便坐!”

    刘恒点头应下,正要走时突然顿住,多问了一句,“我交钱上去,能不能参加这次诗会?要是拔了头筹,能不能得大钱和登顶观景?”

    胖子一愣,不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刘恒几眼,也不知什么心思,还是笑吟吟道:“公子有心参与诗会,自然更好,我辞鹤楼欢迎之至!公子只管放心,要是拔得头筹,奖励绝无二致!”

    “这样就好。”

    刘恒这才笑了笑,朝楼里走去。

    因为他这话,引来了无数怪异目光,等他走远了,楼门前有小厮嗤笑出声,“这叫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也不照照自己的样子,不知哪来的自信?”

    “像他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待会要是见到其他公子的诗文,必然羞愧得不敢再说这话了。”

    几个小厮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看着最是机灵,眼珠滴溜溜地转,随即狡黠笑道:“待会敢不敢斗诗可由不得他,你们就看好吧……”

    “都闭嘴!”

    胖子见自己忙得焦头烂额,这群闲话,不由瞪眼呵斥道:“闲着没事就进去帮忙招待客人,要是再在这里瞎聊,立马给我走人!”

    他一动怒,几个小厮顿时噤若寒蝉,一溜烟都钻回楼里去了,胖子略微皱眉,终是顾不得再管这些闲事,一边忙着收钱一边高喊道:“诸位客官别急,还有六百多个位子,等诸位坐满了诗会才开始!没能进去的客官也别忙着走,在楼外也能观看这数年难得一见的斗诗奇景!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了!”

    这话一出来,四周人群就更急切了,有钱的忙着交钱进楼,没钱的赶忙四散开去,只为先占一个好位子,等着观看的斗诗奇景。

    刘恒进了楼里,才现楼里中空,有个广阔大堂,仰头有种高不见顶的感觉。每一层楼有楼梯往来,只有靠边的地方才环绕一圈圈雅间,供人站坐。

    前面听胖子说是该去三楼,也就是如今辞鹤楼开放的最高楼层,刘恒还算满意。上到三楼一看,来的人不多,他随意找了一间临窗的雅间坐下,探头朝外看去,现楼下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放眼望去人头攒动,不由也有些吃惊。

    “居然这么热闹?”

    “客官……”

    见他坐下,就有小厮准备前来招待,楼梯处又匆匆跑来一个小厮,四下寻觅一圈,见着刘恒不由双目一亮,急急赶了过来。

    “二白,你去别的地儿,我来招待这位客官。”新来这小厮看模样就透出一股机灵劲儿,把之前小厮给推搡开,就朝刘恒殷勤问道:“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刘恒随意瞥了眼,对这小厮有些印象,应该是楼下见过,不过看他比前面的小厮更有眼力劲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笑道:“你们辞鹤楼的特色菜肴和名酒,都呈上来我尝尝吧,其他的你看着上就好。”

    花了一枚紫金大钱来吃顿饭,既然敢说食饮免费,自然不能亏待自己了。

    小厮眼珠一转,立马应下,“客官稍等。”

    见到他匆匆离去,刘恒也没有过多在意,又把目光落到楼里大堂中。

    要说楼里人最多的地方,就数大堂了。他进来时就见到大堂坐了很多人,大多是文士或道士打扮,正在相谈甚欢,想来应该就是这次诗会的主角们了。8

第六百四十章 诗会(一)

    大堂中有小桌星罗齐布,一人一桌,此时已经坐了大半。

    能坐到大堂中的人年纪都不大,似乎都有不凡气度,谈笑间尽显各自风采,尤为瞩目。

    “吴兄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在刘恒斜下方,是一群身着藏青长衫的文士,其中一人朝对面拱手,朗笑道:“久闻法家赵理赵先生有几位得意门生,其中当属吴兄名声最响,若不是这次秘境盛事,怕是不知何时才有缘得见真颜。”

    法家?

    刘恒心神微凝,不由朝这人对面望去。

    但见对面十数人身穿各色长衫,为首那人一席白衫,素雅干净,和灵原常见的长衫在细微处略显不同,让刘恒生出一些熟悉感,心中若有所思,“世人都说法家在大夏,看这人身穿的长衫,的确是大夏常见的模样,如此说来,这人应该是从大夏来的俊杰了。”

    这人话里的另一个名字,也引起了刘恒的注意。

    “赵理赵先生?”

    前面直接言称法家,说明此人必然是法家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刘恒细细思量下,倏然心惊,“要说在大夏能被称为赵理赵先生的,应该只有左相了吧?”

    大夏有左右两位宰相,右相就是曲慈方之师王时锦,而左相之名,正是赵理!

    又一位宰相门生?

    “文松公子谬赞了。”这吴姓文士也拱拱手,面容平淡,“恩师门生众多,比素三更优秀的师兄师弟不知凡几,素三只是最不成器的罢了。”

    “世人传言素三最是谦逊,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这边身穿藏青色长衫的众人中又有人含笑道:“如若素三兄不是最优秀的,为何这次法家派来这许多年轻俊杰,却是以素三兄为首?”

    此言一出,锋芒微露!

    吴素三朝这人看去,口中依旧平静,“相比诸位师弟师妹,某虚长几岁,其余师兄师姐又年岁已过,如此自然轮到某来照看师弟师妹,不知这位兄台觉得有何不妥?”

    这人一阵语塞,迎着同伴那怪异目光,他面色泛红,已然羞恼。

    他正待反驳,找回场子,旁边却有人抢先开口,“听说此次法家分了三批人,除却吴兄所率诸位以外,不知另外两批又在何处?”

    此时说话这人长发束成简洁道髻,身穿一身牙白道袍,一柄玄木道剑横于双膝间,说话竟出奇的直接。

    听他开口,四下忽而一静,吴素三面上也多了一抹郑重,拱手回应道:“子玄公子所言不差,除却吴某所率的师弟师妹,孔师兄和一些同门已经先一步赶去了……”

    对面那年轻道士却是直接打断,眸光骤然绽光,“申丕会不会来?”

    吴素三沉默片刻,“申师弟刚刚破关,想必过不得几日就该带人到了。”

    “好。”

    年轻道士深吸了一口气,又闭目道:“素闻法家申亚圣止杀三十二法的大名,既然几日就到,我等他一会就是。”

    申丕?

    上古法家有亚圣,名为申不害,他对后世法家影响深远,但凡法家读书人没有不知道这位的,刘恒也曾看过这位亚圣所著的学说。如今听几人提及一个名为申丕的人,不仅与亚圣同姓,而且如此重视,想来应该就是当世申家的绝顶天才了。

    “申师弟一直苦于修行,是以才能在年方二十时破境,如此一来,修习止杀三十二法的时间极少,仅仅习得头三法而已。”吴素三话锋一转,“虽说只得三法,却已是当世最顶尖的术法,不知子玄公子又修习何等道法?”

    “你!”

    年轻道士身边,一个女子顿时厉叱,却被年轻道士拦住,再度睁眼与吴素三对视,“多说无益,修习什么道法也并不重要,胜负最终还得看人。等到我与申丕一会时,就知道止杀三十二法是否名副其实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随后吴素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子玄公子既然如此有自信,也是一桩好事,相信申师弟也会很喜欢。不过希望子玄公子与申师弟一会以后,咱们还能在秘境再会,否则白白浪费了一个进入秘境的名额可不好。”

    他言辞之间,近乎赤果果地讥讽子玄公子自不量力。显然身为堂堂法家的得意门生,却被拿来与这些儒家、道家中三流门派与学堂的杰出弟子相比较,他也心里有气。

    “放心,这次我们百鸣门可不止一个名额,到时候能与吴兄在秘境中再会的人,只怕除却子玄师兄外还有不少。”子玄公子身边的师妹得意道:“就怕到时候在秘境见不着那什么申丕,吴兄面上却不好看了。”

    “师妹不必再说了。”子玄公子笑笑,又开始闭目养神,“到时候自有分晓。”

    说到这里,在场人数最多的三方显然话不投机,于是突然就冷场了。

    刘恒听了看了这么一会,已经大致了然。

    身穿藏青长衫的那些文士,来自跃疆城最大的学堂,正是峦山学府的学子。而一侧身穿牙白道袍的道士,应该就是处在跃疆城附近的道家百鸣门弟子。在刘恒下方这些身穿各色长衫的年轻文士,则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属于大夏的法家学子。

    峦山学府为首的,是名为文松和长柳的两位公子,其中只有那位文松公子曾开过口,是个眉目俊朗的文士。另一位长柳公子不曾开口,但是看这群人所坐的位置,与文松公子并排坐在最前方的那个方面白脸的文士,八成就是长柳了。

    刘恒在门外听人闲谈,道家百鸣门应该有两位年轻弟子最出名,除了这颇为自信的子玄公子,应该还有一个名叫白然的,看样子好像没来。

    至于法家这边,自然以吴素三为首。其余十数人虽说各有风姿,模样却略显青涩,所以都不怎么对外说话,窃窃私语的倒是不少,都在好奇的打量周围各人,看来此行多是来见世面的。

    来自三个势力的年轻俊杰们,如今在辞鹤楼大堂三分而坐,不仅坐的方位呈三足鼎立之势,相互言语交锋似乎也火星四溅。不单单是针对外来的法家文士们,同属跃疆城的峦山学府学子和百鸣门弟子之间,同样相互看不顺眼,而且两边的交锋应该由来已久了。

    至于他们的实力,刘恒大致感受了下他们不经意间的气息波动,心里也有了估量。

    在场众人,当以吴素三修为最高,气息混凝深沉,怕是晋升学士境有些年头了,至少二重或三重。其次算得上百鸣门的子玄,能有挑战亚圣世家嫡系天才的自信,还是有些底气的,气息虽说比不上吴素三,却比峦山学府的文松和长柳这样明显刚刚破境的气息要稳固得多。

    “吴素三应该是大夏和法家如今最顶尖的年轻俊杰了,可是相比峦山学府和百鸣门这样的儒家、道家三流势力里培养出的顶尖弟子,居然相差不大……”刘恒眸中有一丝复杂神色闪过,终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他没有过多评价,耳畔却听到有人轻声嗤笑。

    “堂堂法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声音听来清朗悦耳,单听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却仿佛带有磁性,独具韵味,很是好听。虽说这人声音极小,仿佛喃喃自语,刘恒和他只隔一个屏风才勉强听闻,但这口气却大得出奇。

    之前刘恒心头也生出类似的念头,却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自觉不够资格说这样的话。

    因为法家再不济,也是仅次于儒释道三家的大学派,其中大能数不胜数。有资格这么点评法家的人,整个天下也没有几个,无非各家领袖,还有儒释道中有数的那些个巨头而已。

    偏偏旁边说话这人,听声音就知道年岁不大,都是同龄人,当然不可能是各家领袖甚或巨头,却敢如此自然而然般评点法家“一代不如一代”,叫刘恒也不禁侧目。

    侧头望去,由于有屏风遮挡,刘恒隐约见到一个大马金刀坐着的人影轮廓,头戴玉冠,身形修长,一身金色锦袍,其他的就没有办法看得更清楚了。

    不过这年轻人的衣着举止,真真有些不凡气度,只是这么坐着,也透出一股远非常人可比的大气与威仪。

    看到这人架势,再想到他刚才的自语,刘恒就不觉得奇怪了,“或许大有来头吧?”

    这么想着,因为一直在打量,这人似有所觉地转头望来。依旧看不清眉眼模样,可对望之间,刘恒只觉这人目光炯炯,有些慑人。

    自觉这么打量对方的确有些失礼,刘恒率先拱手为礼,这人顿了顿,随后也是拱手回礼,终是相安无事,各自转开了视线。

    闲坐这片刻,那个看着机灵的小厮总算回来了,把香味扑鼻、热气腾腾的精美菜肴一道道呈到刘恒桌上,又为刘恒斟了一杯小酒,色泽晶莹透亮,酒香醉人,“客官请慢用!”

    刘恒用筷子把几道菜都尝了尝,又举杯浅尝了一小口,觉得还算满意。口味尚可,但胜在食材不错,包括这陈酿美酒都有些许灵气,勉强算是不入品的灵物,总体来说称得上用心。

    “诗会要等到楼里坐满才会开始,客官闲来无事,不如一边享用一边听小的给客官讲讲这几道菜的典故可好?”这小厮果然极有眼力劲儿,很是殷勤地问道。

    刘恒略微看看四周,发现还有小半位子没有人,想必诗会还要点时间才会开始,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思答应下来。

    这小厮口齿伶俐,把这些菜肴的典故说得很有趣味,刘恒不经意间发现旁边那人似乎也在侧耳聆听,顿时心里讶然失笑。

    听了一阵,旁边这人轻咳一声,朝小厮弹去一物,去势甚急,却又轻柔精准地落入小厮手上,随即吩咐道,“那小二,听你说得不错,这些菜也给我上一遍过来吧。”

    刘恒余光扫见,这人抛给小厮的赏钱竟是一枚紫金大钱,不由对这人又多了一层认识。

    出手也是足够阔绰!

    小厮呆了好片刻,随后才欣喜若狂,赶忙把这枚大钱贴身收入怀中,朝旁边连连作揖感谢,一溜烟儿跑去张罗菜肴了。

    直到这时,旁边这人好似才反应过来,朝刘恒拱手道:“某一时忘形,兄台不会在意吧?”

    照说这小厮是招待刘恒的,他却根本不顾刘恒是否在意,直接使唤起来,如果换做刘恒是爱面子的人,这点小事就能把刘恒得罪狠了。

    不过刘恒看得出来,这人怕是在家习惯了颐指气使,又不常出门,所以时常会忽略了这些细微之处的礼数。看他不是有意为之,刘恒自然也不会和他斤斤计较,淡然笑笑,“无妨。”

    闻言,旁边这人似乎笑了,拱手道:“兄台……”

    他想要和刘恒搭讪,恰在这时,四周忽然光华大盛,仿佛齐齐点燃了所有灯火一样。刘恒微微眯眼才适应了光线,随后四下一看,发现亮的根本不是什么灯火,而是整座高楼都在绽放灵光,不由倏然动容。

    “莫非整座楼都是法器?”

    刘恒暗自思忖时,周围也响起一阵阵惊呼声,不少人如他一样打量灵光四溢的高楼墙壁,啧啧惊奇。下方大堂那根通天巨柱前,胖子掌柜含笑而立,朝四方作揖,让周围声音渐渐寂静下来。

    眼见这胖子掌柜登场,刘恒顾不得再和旁边这人闲聊,索性打断道:“兄台,诗会将要开始,咱们有什么话等看过诗会再说,如何?”

    这人闻言就放下了双手,语气突然转淡,“也好。”

    听他的口气似乎有些不悦,刘恒也懒得理会他,凝神望向下方,只等诗会开始了。

    “诸位,诸位!”

    胖子掌柜提高嗓门,得意道:“自从苟圣人在此辞鹤仙去已有数千年,我辞鹤楼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东南第一楼,每逢灵原秘境开启,都会举办数次诗会。迄今为止,楼中收录数千年来无数人杰的绝句好诗,已让辞鹤楼渐生灵智,数百年前就曾有灵族先贤直言,辞鹤楼已有成灵之兆!”

    此言一出,满堂惊呼,才知辞鹤楼神异到了何等程度。

    这辞鹤楼快要成为新的灵族了!

    “由于辞鹤楼将要成灵,心智已开,自会品鉴诸位的诗文优劣,是以这次诗会保证公平,童叟无欺!”

第六百四十一章 诗会(二)

    “好了好了,知道诸位都等着诗会呢,我就不废话了!”胖子掌柜笑得眉眼眯成了四道弯月,“那么,就请我隆重介绍参加诗会的诸位公子,首先,是远道而来的法家吴素三公子!”

    吴素三整了整衣衫,起身朝四方作揖道:“法家吴素三,见过诸位。”

    他一起身,引得坐于各处的看客都探头望去。但见他举止得体,礼数尽显大家风范,看客们评头论足一番,窃窃私语外,也响起不小的喝彩声。

    随后这胖子掌柜又一一介绍其余十七位法家学子,相比沉稳老练的吴素三,他这些师弟师妹略显拘谨,自然青涩得多。

    不过毕竟出身大学派,他们虽说年岁尚轻,却依旧显露出了优雅脱俗的风度,只看他们年纪,也无人敢小觑他们,看客们同样给予了喝彩。

    正所谓来者是客,先行介绍了从大夏远道赶来的法家学子们,胖子掌柜又介绍了座在大堂的外域散客。

    当然,能坐在大堂中的外域来客,每一个都有些名头,各家各道都有,甚至还有三位来自百武宗门的年轻武者。

    当然,这些散客大多数应该是恰逢其会,前来凑热闹的,会不会参与诗会都要两说。再者对于灵原跃疆城的看客们而言,这些散客闯出的名声多在域外,在灵原就成了籍籍无名之辈,所以对他们的喝彩声就显得稀稀落落,远远比不上介绍法家时的声势。

    介绍完外域来客,轮到跃疆城俊杰时,胖子掌柜略微犹豫一下,却先选择了百鸣门这边。

    “接下来,就到咱们跃疆城的诸位公子了。”见他准备先行介绍百鸣门的弟子,峦山学府那边的学子脸色齐齐沉了下去,这胖子掌柜却视若未见,热情洋溢地道:“这位想必不用我过多介绍了吧?”

    “子玄公子!”

    他话音还没落下,四周已经响起无数欢呼和叫好声。等子玄公子起身向四方行道揖时,明明在座只有近千看客,喝彩声和尖叫声却如同山崩海啸一般,比介绍法家学子时不知响亮多少倍!

    “道家百鸣门,子玄。”

    面对不少女眷热情的尖叫和男看客们的热烈喝彩,他颇有种宠辱不惊的淡然,行完道揖后又盘膝坐下了。

    轮到他的师弟师妹,虽说刻意模仿他的平淡,可是听着对他们的欢呼和夸赞声,还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兴奋,一个个脸都泛红了。

    接着才轮到峦山学府的学子们,等排在最前方的文松和长柳二人齐齐起身向四方行礼,周围响起不下于介绍百鸣门子玄公子的尖叫与喝彩声,满堂声潮,才让峦山学府学子们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四公子!四公子!”

    介绍完外客和峦山学府学子、百鸣门弟子,胖子掌柜转而介绍起与会的其余才子,都是跃疆城中颇有名气的年轻俊杰。奈何四周对“四公子”的呼声越来越响,如浪如潮,让后续介绍的这些跃疆城俊杰们神情尴尬,起身作揖时都暗藏恼火,却也无可奈何。

    “有些年头没见着四位公子聚首了,白然公子呢?”

    “对对对,就差白然公子,怎么回事?”

    看客们呼声太响,最后演化成不满和质问,胖子掌柜无奈看向百鸣门的子玄公子,但见他微微颌首,胖子掌柜这才笑道:“诸位,诸位,不是辞鹤楼不愿成全四公子聚首的佳话,实乃百鸣门白然公子年岁已过二十五,无缘秘境,失落之下已然闭死关,再不参与闲杂诸事。是以不仅这次诗会,很长一段时间内,诸位也不可能再见到四公子聚首的场景了,还请诸位见谅。”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随即一片骚乱,遗憾者有之,叹息者有之,都觉得这白然公子有些时运不济。

    原本白然、子玄、文松、长柳四公子齐名,因为白然又比其他三人修为更高一筹,隐隐为四公子之首,而白然比其余三人年岁略长一年半载这事本不算什么。谁想如今灵原秘境消息一出,其余三人都有机会进入灵原秘境夺取造化,唯独他白然恰巧过了二十五岁,与这机缘失之交臂。

    灵原秘境的玄奇不必多说,能否进入其中对所有天才都有极深影响,未来差别只怕更大。

    如是一来,等其余三人去了灵原秘境回来后,跃疆城四公子之首的位子怕是也和白然永远无缘了。

    气运的好坏,在此事上尽揽无余。

    眼见四方渐渐静谧下来,胖子掌柜总算开始说起诗会的事,刘恒则是边听边若有所思,“像白然这样错失机缘的,天下不知凡几,相比其余才子俊杰,却真真差了一点运气。”

    可是运气,谁又敢说不是实力的一种呢?

    这时节,胖子掌柜也介绍完了,无数小厮穿行在大堂各张小桌间,为诸位年轻俊杰献上特制的玉笔宝墨,“诸位看官,若有兴趣一试也尽可开口,为了这次诗会,本楼备足了玉笔宝墨,期待诸位踊跃参与!”

    四周看客就兴奋起来,或许大多秉着有便宜不能不占的心思,有些则是自负不凡,想借机一鸣惊人,几乎都讨要来了玉笔宝墨。

    包括刘恒身边那个颇有气度的看客,一样招呼小二为他拿来玉笔宝墨,显然也准备一试文采。

    见到刘恒毫无动静,招待他那个机灵小厮反倒先急了,眼珠滴溜溜地转,随后索性好奇问道:“客官不想试试吗?”

    刘恒笑笑,坦然道:“虽说早年读过几年诗书,但后来多在习武,早成了一介武夫,舞文弄墨这种事情却是已然不习惯了。是以此来更多是欣赏各方俊杰一展风采,看个热闹就已心满意足,就不试了吧。”

    机灵小厮闻言微微一怔,眉宇也轻轻蹙起,正想再说什么,旁边却响起一声嗤笑。

    “身为武夫,连试试的胆量都没有,又能有多大成就?”

    却是旁边那看客听到了,直接鄙夷出声。

    刘恒不由望去,恰巧和这人极亮的双眸对上,顿时感觉到对方那逼人的锋芒和锐意。对视之间,察觉对方似有挑衅与争锋之意,刘恒顿了顿,还是先行垂下眼帘,“受教了。”

    无非是萍水相逢,刘恒无意因为这些小事与人争执,索性让了一步,敷衍过去。

    “那么客官,小的这就去拿玉笔与宝墨?”

    小厮只当刘恒服软,边嬉笑问着边准备走去,谁想刘恒那目光淡淡瞥来,就让他莫名一个激灵,好似突然被统军多年的将军盯住一样,倏然胆寒,竟是浑身都僵硬了。

    “我说,不必了。”刘恒淡淡道。

    直到刘恒收回那如若平地惊雷般的目光,小厮才觉压力骤轻,腿脚忽然发软,哪还能不知道刘恒也绝不简单,凛然间连连答应,“是,是,自然,自然是听看官的。”

    同一时间,刘恒也感觉旁边那人有厉目****而来,他却宛若未觉,泰然自若地端坐着看热闹,已是懒得再理会这人。

    旁边这人目光越来越厉,似乎就要爆发,楼下恰巧传来胖子掌柜的声音,“诸事皆宜,良辰已至,诗会开始!”

    “哪位才子先来?”

    胖子掌柜殷切地询问四周坐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事上来了。察觉到旁边这人终是收回了逼人目光,刘恒摇头轻笑,也放松了戒备,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既然诸位都藏拙,那么卓某不才,就先献丑了!”

    清冷片刻,大堂角落很快就有人起身,朝四方作揖后朗声道。

    “好!”

    “卓公子好样的!”

    这人身为跃疆城中常有才名的一位才子,此时敢为人先,做了极好的表率,自然一开口就引得了满堂喝彩。

    喝彩之盛,让他再度作揖还礼,再起身时已经有了意气风发的模样,提笔来到堂中通天巨柱下,略微沉吟就道:“近日观寒冬长河有感,巧得一诗,近日恰逢其会,呈与诸位品鉴。”

    言罢,他提笔落到巨柱的柱壁之上,如若行云流水,十分顺畅,不多时一篇金墨写就的五言小诗就呈现到了众人面前。

    “东风寒衣襟,西水既奔流。”

    “北阳万籁寂,南有造化生。”

    看客们寂静片刻,喝彩声又是此起彼伏。

    “好诗!”

    “这诗不说别的,至少四平八稳,对仗工整,又韵味深长,的的确确是上佳之作!”

    “藏头暗合东西南北四方,前两句对应了风水,后两句又有阳阴,尤其那暗藏月阴之意地有字,真真尤为精妙!”

    “还是要说言之有物!寥寥四句,已经把我跃疆城冬日景色描写得栩栩如生,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且末尾这句南有造化生,可谓意味极深,越品越有味道!”

    “沉寂半年,卓公子又有佳作出世,此诗之后,他文采更上一层楼了!”

    看客们好不吝啬夸赞之词,让卓公子也笑容满面。他自己对这首小诗同样很满意,眼见拿出来后引得如此盛赞,自然高兴。

    “敢问卓公子,这南有造化生,究竟有何深意?”倒是坐在大堂的各方才子窃窃私语后,有人扬声问起。

    “要说此时能称造化的,也就只有灵原秘境了吧?是寓意这次灵原秘境吗?”

    “可是灵原秘境将在跃疆城西北远方开启,诗中却说是南方,怕是有牵强附会的嫌疑吧?”

    “若是为了对仗工整和诗意而凭空捏造,岂不是本末倒置?”

    喝彩声之后,质疑声又接连响起,而且有种越演越烈的架势,让卓公子笑容一僵,随后却没什么羞恼,反而平静下来,“卓某不才,近日得闻一个可能参与秘境的机会,心有所感之下才生出此诗。身在我东南边陲的跃疆城得到了好消息,于是有了‘南有造化生’这句,不知某这样说,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四下一静,接着炸开了锅。

    “恭喜卓公子了!”

    “大好事啊!”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再回头看这诗,更觉得绝妙了!”

    哪怕之前挑剔的众多才子,此刻也都神色复杂,极是艳羡与嫉妒,还得违心地朝这卓公子连连贺喜。

    至于他们刚刚抓着不放的错漏之处,如今看来不仅毫无错谬,反倒十分贴切,韵味更增。

    “末尾一个生字,使得一首仅能称之为水准之上的小诗突然多出了别开生面的感觉,充满生机与希望,真真有画龙点睛之妙。”这时峦山学府那边,文松公子才开口点评,夸赞之后,若有深意地望向卓公子,“希望卓兄此去能心想事成。”

    听他开口,卓公子也是凛然,郑重应诺道:“承逢吉言。”

    他言罢回身,为这首诗补齐了“临冬观河”的诗名和落款,就在无数贺喜和叫好声间连连作揖回礼,笑意满满回了座位。然后他就和所有人一起屏息凝神,带着忐忑和希翼紧盯着这通天巨柱,似乎期待它生出什么变化。

    刘恒心里惊奇之下,同样凝神望去,但见刚刚写就在柱壁上的小诗,字迹渐渐淡去,很快消淡无踪了。

    紧接着,刘恒就感觉楼墙绽放的宝光有些变化,寻觅望去,立时发现之前消失在柱壁上的小诗竟忽然出现在了楼墙上,正在大放光华,宝光璀璨,缓缓上升。

    刘恒直到这时候才发现,整个辞鹤楼绽放的宝光,居然密密麻麻,都是一句句诗文!

    数不清的诗文因为这首的到来也竞相亮起光华,似是在雀跃,又仿佛在争锋,与这首交相辉映,夺目争辉。

    “前面那掌柜说数千年来,无数文人墨客与豪强俊杰曾在此楼留下笔墨,我只当是自夸,谁想竟是真的!”

    放眼望去给人一种置身于浩瀚文海的感觉,如此奇景壮观至极,连刘恒也深觉震撼,一时眼界大开。他怔怔观看了好一阵,才长出一口气,由衷感叹道:“西南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

    而此时,楼外也是人声鼎沸,为这世间罕见的奇观盛景而欢呼雀跃,激动莫名。

    “听说这是卓家二公子的佳作!”

    “不知和自古以来众多人杰相比,卓公子这首诗能挤进第几层楼?”

    “看这开芒的气势就知道,定是上佳之作!”

    一时间,楼外楼内到处都是嘈杂兴奋的议论声,刘恒微怔,不禁又朝楼墙望去,才发现这首小诗正在缓缓上升,已经从一楼楼墙上升到了二楼。

    “二楼了!”

    “其势还未尽,应该还能上好几层楼!”

    “三楼了三楼了!”

    眼见这首小诗后来居上,竟显出一股霸道劲儿,不断挤开四周繁多诗文继续往上攀升,刘恒也看得啧啧称奇,同样好奇这诗究竟能攀升到哪一个高度。

    须知道,这可是在和数千年历史长河中数不尽的人杰才子们争锋!

    势要比出个高低!

第六百四十二章 诗会(三)

    三楼!

    四楼!

    五楼!

    ……

    十楼!

    到达这个高度,上升的势头才渐渐消止。而它绽放的光华,和周围的诗文大致相仿,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耀眼了。

    “十楼,这成绩算好还是算坏?”刘恒有些好奇,侧耳聆听楼内楼外响起的骚动,发现这成绩应该挺不错了。

    “上次四公子聚首的小诗会,法阵没有全开,只开到二十层,卓公子也曾献诗一首,当时到达六层楼处,今日这首新诗却直升十层楼,已然大有进步!”

    “仅仅相隔两年就提升了四层楼,卓公子的潜力真叫人不敢小觑啊。”

    “谁说不是呢?”

    “能留诗在十层楼,说明卓公子如今的文才已经不弱于两年前的四位公子了,如此实力,直追天下一流的才子了。”

    ……

    天下一流?

    刘恒大致听了一会四周议论,总算略微明白了辞鹤楼对诗文成色的评定。十层楼可谓一道坎,能留诗在十楼之上的,应该就能算灵原一流的才子了。

    跃疆城最顶尖的四公子,两年前留诗就在十楼之上,这卓公子一首,是追上了四公子两年前的成绩。

    不过……

    刘恒仰头望去,只觉这高楼有种高不见顶的意味,粗略估算一下,估计都有近百层楼高!

    留诗仅能过十楼,这就能算天下一流的文才了?

    那么十楼以上那数以万千计的众多诗文,昔年留诗的人们,又该算什么文才?

    一念及此,他微微皱眉,重新品味了这首诗,眉宇又渐渐舒展开来,重归平静。

    这首诗,好么?

    四平八正,略有意韵,最妙的还是最末一句。这句“南有造化生”的的确确提升了整首诗的成色,让这首平淡的写景诗多了一层更高的意境,好似一只鲜活鱼儿盘活了一潭死水,就此多了一点灵性。

    但,也就仅此而已。

    只能说不算坏,却也绝不能称之为绝佳,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水准之上,佳作之下。

    如此文才,略超凡俗,依旧还有匠气,远远没有刘恒曾经学到的诗文那么各具风姿,那样的非凡灵性。

    “这就是十层楼的成色了吗?”刘恒喃喃自语,不由细细打量向周围楼墙上的众多诗文,挑出几首来一看,随后摇头失笑,“原来如此。”

    这几首诗文,竟还远远不如卓公子那首,有些连对仗都毫无工整可言,甚至还有些词不达意的。

    可就是这样的诗文,居然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楼墙之上。

    要知道刘恒此刻身处三楼,并非最底层,在三楼楼墙上所见的诗文大致都是这样的成色,二楼、一楼楼墙所著的诗文是什么成色也就可以猜出来了。

    偏偏十层楼下,诗文相互挤得字句都小如蝇蚊一般,光泽最淡,却也最是密集。如今看来,以前留诗的人应该和今天这诗会差不多,大多是来凑热闹和滥竽充数的,有才的人毕竟是少数。

    想通此节,这首能留诗十楼也就不奇怪了,至少卓公子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他在暗暗思忖的时候,卓公子自己也很满意,再度起身朝周围恭贺他的看客们一一回礼,面上掩饰不住矜持又得意的笑容,热闹好一阵才重新坐下。

    由他开了头,其余坐客也踊跃起来,有自信者着墨提笔走到堂中巨柱,自觉不如卓公子的则是悄然着墨,就在身边楼墙直接留起诗来。

    随后,辞鹤楼光华闪耀,不时有好诗文光大盛,沿墙直升。短短时间里,居然有两首诗超过了所在的十层楼,一首上到十一楼,一首上到十二楼,又引得阵阵惊呼和叫好声。

    刘恒留意了一下,这两首诗出自法家的一位年轻女子和峦山学府的一个少年学子,见到成绩后都是有些满意和惊喜,也难掩一丝失望,接着就忙于回礼去了。

    至于其他作诗的坐客,多以看客为主,出身法家、峦山学府和百鸣门的弟子只有那两人率先做了诗,其余都是端坐不动,很是沉得住气。

    突然,楼内楼外又是一阵惊呼,刘恒还以为出了什么好诗,谁知一看却发现有两首诗冲到九楼就已停下。四周惊呼中还夹杂不少叹息,他略微听了一会,才知道这是两个名气不下于卓公子的本地才子所作的诗句,如今一出手却被卓公子彻底比下去了,才响起这么多惋惜和惊呼。

    刘恒对这两首诗好好品味了下,发现这两首新诗的确比卓公子所作的略逊一筹。可是三者相差仿佛,都不是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佳作,见状他不由摇了摇头,兴致大失。

    他不经意间余光一扫,恰巧见到旁边这人玉笔倒是沾了金墨,却是端坐着没动,面朝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或许在酝酿好诗?”刘恒暗暗嘀咕,没去打扰。

    他看了这好半天也没见真正的好诗出世,渐渐发现这诗会开端热闹是热闹了,却充斥着众多凡俗之作,连出彩的诗文都鲜少得见,和他预想的诗会有不小的差距。

    新鲜劲过了,他更觉无趣,“看大堂的模样,真正有才的都还不急于出手,若不是想看看他们的表现,我早该走了。”

    无趣又不能走,刘恒也深觉无奈,索性学着旁边那人朝窗外看去,只觉这大河激流奔涌、百舸争流的场景或许都比诗会有意思得多。

    凛冽寒冬,河边已经有积雪,可是河中浪涛翻卷,掀起阵阵漫天水气,竟说不清是寒气还是热气,颇为奇异。

    河里除了为利而来为利而往的商船,还有不少捕鱼的舟船,它们也在为了一天微薄的收获而努力忙活。

    和商船不同,渔船大多逆流而上,船上船夫和渔夫都光着膀子,屹然不惧寒冬的厉风,船夫奋力撑浆,渔夫在努力撒网,竟是充满了力量感的画面。

    他渐渐忘却了身处何处,也忘却了四周嘈杂和吵闹,万千人声一点点远去,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一艘渔船上突然有了异动,吸引了刘恒的注意。

    船尾渔夫突兀大喊什么,两个撑浆的船夫赶忙凑过来,也来帮忙收网。随着渔网一点点吃力的收拢,本就奔涌的河面更像是沸腾起来一般,在烈日之下,沸腾河面之上闪过一片片光亮。

    那是跃起的鱼群,它们似乎生出了极度恐惧和不安的预感,都在奋力弹跃,只为跃出这预示死亡的牢笼。

    在这一刻,刘恒心神齐震,突地被眼前这看似寻常的一幕深深震撼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见过,求生的**!

    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无论是怎样卑微的生命,在死亡来临前,都想拼命活下去!”刘恒失神,心中呢喃,“鱼虾尚且知道求生……我呢?”

    我真的想死吗?

    我就真的甘心等死吗?

    他扪心自问,这心声好似惊雷乍现,突然划破平静的迷雾,狠狠敲击在他近乎死寂的心神上。

    只要有活下去的希望,谁会想死?可是希望呢?你有希望吗?

    在他心底,好像忽然多出一个声音,如若呐喊一般冷笑反问道。

    是啊,希望,希望又在哪?

    刘恒失神的双眸猛地恢复清醒,“灵原秘境。”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在他已经认命般开始数着剩余寿命过日子的时候,数十上百年一遇的灵原秘境却将要开启了,而且他手中还巧之又巧的提前拥有了一枚灵原密令,此刻想来,真真有种天无绝人之路的感慨。

    就好似将要合拢的渔网,还留有一片生天。

    如果连这号称天下第一造化的灵原秘境都不是他的希望,什么才是?

    没有比这更大的希望了。

    “就像网中的鱼,在即将合网之际,只要勇于拼命蹦跃,总有活下去的可能。可是如果认命了,也就真的丁点希望都没了,死了活该。”

    刘恒触景生情,突然生出这股明悟,慢慢握住了刀柄,对于这次灵原秘境之行升起前所未有的期待。

    “鱼能蹦跃,我……有手中刀,同样可以一搏,不是吗?”

    这次,再没有声音回答他,而他也不需要回答了,心中自有答案。

    河面上,渔夫和船夫终于合力收起了渔网,里面大鱼小鱼无数,收获满满,让渔夫和船夫都发自心底的露出笑容。

    刘恒的目光却落在船边,那里终是有好几条最强壮的鱼儿抢在收网前逃出生天了,又惶急蹦跃几下,随后连溅起的浪花都被湍急河水吞没,彻底消失在河面下。

    除了惶急,应该还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吧?

    目送这几条鱼消失,刘恒无声笑了。

    这时节,他仿佛挣脱了看不见的枷锁,从死寂般的平静中寻找到了新生,终于又找回了失去好几年的那股奋进的劲儿。

    不等他更多感悟,就被一阵比之前更大的欢呼和尖叫惊醒过来,他倏然回神,又朝楼里大堂望去。

    原来在他出神这段时间,大多数看客已经出手,包括峦山学府和法家学子,百鸣门弟子,只剩下文松、长柳、子玄和吴素三四人了。

    略微听了一阵四下里的闲谈,听闻周围散客中竟真出了两个一鸣惊人的才子。这二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所作的诗却都齐齐冲到了二十楼之上!

    正因为这两个意外的出现,才逼得三大势力的弟子们都坐不住了,纷纷下场作诗。谁想除了法家有两位学子作诗上了二十楼,其余竟都被这两个原本籍籍无名的男女给比了下去。

    “今日以后,他们必将一朝成名天下知了。”

    “这楚留白和姑苏姑娘二位,真不简单!”

    “原来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现在才知道才华自酝,不可斗量啊!”

    “估计过不了几天,这天下一流的才子之中,又将多出几个新名字了。”

    ……

    四周议论纷纷,刘恒忍不住看去,先循声找到了二人作的诗,细细品鉴了好一会,这才又朝两人看去。

    这两人都是“外域来客”,没有坐在大堂,所以也没有介绍到两人。只是此时此刻,单凭两首直冲二十楼之上的好诗,名气已然暴涨,楼内楼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名为楚留白的才子,坐在二楼侧边。刘恒凝神望去,但见这人文秀俊逸,眉宇微扬,面对四方的议论泰然自若,极其沉稳,却也能看出几分傲骨。

    而被称作姑苏姑娘的女子,恰巧坐在刘恒对面,一袭淡红笼纱,更映得人比雪白娇容似花。她并膝正坐,应该是大家闺秀,给人感觉仿佛在那里静静盛放的一朵白莲。

    仿佛感觉到刘恒的注视,她美目流转,朝刘恒回望过来。

    刘恒笑笑,拱手为礼,于是这才女也微微欠身,以做回礼。

    “果然山河常有才人出。”观诗再观人,刘恒不由暗暗点头,只觉这两人无论样貌、气度还是才学,都配得上当世一流的水准了。

    相比两人,之前那些卓公子之流真真相去甚远。

    这样的人物,在他们来的地方或许名气极大,但突然来到陌生又繁盛的灵原,就变得无人知晓了。不过他们拥有如此实力,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轻易赢得应有的名气和尊敬,即便在灵原也是这样。

    此时,哪怕两个法家学子作诗冲到了二十楼之上,最好的一首和楚留白那首还相差两层楼,和姑苏姑娘的更差了三层楼,仅仅是略微挽回了一丝颜面而已。

    而跃疆城的峦山学府与百鸣门,却无一人的诗能到二十楼,其余散客就更别提了,堪称全军覆没。占着天时地利却得到如此惨败,跃疆城的人们脸色都有些难堪,于是期望文松、长柳、子玄三位公子出手力挽狂澜的呼声越来越高。

    眼见将到正题,刘恒也提起了兴趣,饶有兴致的等待三人出手。

    回神之际,他不经意间又扫过旁边屏风后面,但见旁边这人依旧摆着原来的姿势,面朝窗外,玉笔也依旧搁在原处,似乎到现在都没有动过。

    “真是沉得住气。”

    刘恒轻笑,不再多看,因为四周渐渐如潮的呼声,大堂中三位公子已经沉不住气了。

    到这种局面,他们想不出手都不行了。

    四人坐着,目光却各自交锋,暗中对峙。随后还是法家吴素三当先开口,朝峦山学府那边含笑拱手,“长柳、文松两位公子,谁先请?”

    文松和长柳齐齐皱眉,因为四人中他们两人修为最低,这里先天就落了下风。

    “正所谓远来是客,还是吴兄先请。”文松拱手道。

    吴素三一眯眼,却是端坐着没动,“既然身为客,哪有抢了主人风头的礼数,自然当是二位公子先请。”

    他又是逼迫过来,让文松和长柳脸色倏沉,然而面面相觑,却也知道真真吃了修为最低的亏。四人中修为最低的他们若是不动,吴素三和百鸣门子玄更不会动,不知会僵持到什么时候去。

    拖的时间越长,对于有责任代表整个跃疆城挽回败局的他们越是不利,与其再拖,舍去小局之争来顾全大局才是上上之策。

    “既然如此,某就先行献丑了。”

    见长柳还在沉吟,文松索性朗声一喝,在满堂叫好和欢呼声间,当先提笔朝巨柱走去。u

第六百四十三章 诗会(四)

    长柳走到巨柱下,四下立时一静,众多看客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这种氛围随着他将要写诗的消息传出楼外,让楼外也很快安静下来,可见跃疆城百姓们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

    他一站出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无数人紧盯着他的身影,连刘恒旁边那人也不再静坐,转身朝大堂巨柱下望去。

    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都知道,身为跃疆城名气最大的四公子之一,长柳才能代表跃疆城才子最高的水平,所以没人会轻视他的表现。

    长柳在巨柱前闭目一阵,陡然睁眼,如若宝剑出鞘,立刻多了一股锋芒四射的气质。他似是积蓄已足,提笔入有神,长衫衣角轻轻摆动间,已有一个个金字跃然柱壁之上,竟是一手飘逸灵动至极的书法。

    单是看字,都能让人忍不住想为他叫声好。

    “白面霜寒紫气生,流水破冰红船过。”

    “万卷书有圣人写,掩卷路行道自明。”

    此诗一出,却久久没有迎来一声叫好或喝彩,长柳却不理会这怪异的寂静氛围,继续为诗提了诗名,又写上落款“长柳”二字,这才落笔。随后他站在原地,怔怔看了这诗好一会,忽而长吁一口气,从容走回了原位,“献丑了。”

    这淡淡三个字好似打破了冰面,终于让周围看客们惊醒过来。

    “这诗……”

    可是周围看客一开口,却都见到同伴们脸泛迟疑,竟是谁都没敢轻易下定论。

    好?

    不好?

    是实话,乍看这首,首先就会感觉尤为平淡,甚至对仗、韵味好像还不如卓公子那首来的好,更会被长柳一首好字夺了心神,忘却了诗本身。

    诗不如字,这本就是本末倒置的大错,放在其他学子身上也不算什么,毕竟总能挑出一点好来,这就不错了。然而要知道,作这诗的是长柳,他出现这样的问题,就是不容原谅的大错!

    “师兄……”

    不仅仅是诸多看客看不懂,长柳一坐回去,旁边师弟师妹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全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倒是旁边文松好像才从诗中韵味里回过神来一样,深深望向自幼与他齐名的长柳,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原来,你已经到了这样的境界。”

    “师兄谬赞。”长柳眼帘微垂,拱手谦逊。

    文松意味难明地摇摇头,随即认真朝师弟师妹们说道:“好好品鉴。”

    一群师弟师妹闻言,有的愕然,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心神剧震,却是不约而同又朝这首望去。

    可是此时,诗文已经从柱壁上淡去,倏然没了踪迹。他们急急追寻向楼墙,突然被楼墙一侧爆发的强光刺了眼,赶忙掩面之间,人人心惊。

    这样的光华,金中带紫气,唯有堂皇大气,才出现在一层楼的楼墙上,就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极端突兀感。

    光华之盛,是今次诗会头一次!

    人们还来不及惊呼,就见这首显现出诗中王者的气概,让周围诗文齐齐颤抖,似乎还有哀鸣,不等它来到已经纷纷先行避让开来,不敢挡其前路。

    一层楼,二层楼,三层楼……

    它就这么平静升到二十层楼之上,依旧气概不减,乃至二十层楼处的众多诗文都无一敢与其争辉,纷纷避让,任由它继续上升。

    不多时,它超越了法家那两个学子所做的诗,也超越了更上两层楼的楚留白那首,随后自然而然一般,也超越了如今处在最高处的姑苏姑娘那首。

    二十九层!

    直到它上升到符合它身份的这个高度,那种远超周围诗文的宝光才不再夺目,因为在它此刻的周围,每一首诗文都散发出同样夺目的光辉,都不弱于它了。

    鸦雀无声许久的楼内楼外,无数人还在张大着嘴,有人难以置信,有人只觉如在梦中,却也有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

    “二十,二十九层!”

    “之前姑苏姑娘的,也才到了二十四层,这首居然直接高出了五层之多!”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厉害?”

    “我记得前两年,长柳公子那首也才到十层而已,怎么短短两年不见,长柳公子的文才竟提升了这么多?”

    因为不可思议,嘈杂议论声好似炸开的油锅,忽而鼎沸。

    刘恒一直仰头凝望这,久久才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应该是当世一流才子的真正实力。”

    从这首可以看出,两年前那场小诗会上,长柳、文松和子玄、白然四人都没有拿出真本事,到这关键时刻才出了全力,一首出世,果真有鼎定乾坤的神效。

    直到这时候,文松才开始为一群发懵的师弟师妹解惑,“须知道阅卷过千,才华自成,这往往是士子的实力。在士子之上,没有人缺乏遣词造句的文采,譬如你们,把诗文写得华丽十分容易,反倒想把诗文写得平实,却又能言之有物,才是难题所在。”

    “你们长柳师兄这首,已经褪去华丽,有了返璞归真之意。”文松感慨说着,让师弟师妹有所明悟,“开头写白面霜寒,似是在说人,实则依旧是在写景。你们想想,一日之间,何时有霜?何时最寒?”

    这问题十分浅显,哪里难得倒峦山学府出身的学子,他们争先恐后地回应出声。

    “清晨!”

    “黎明破晓。”

    “早上!”

    文松含笑颌首,“古语有言,紫气东升,说的就是朝阳,是以头一句,说的是冬日时朝阳破晓的美景。下一句话,同样写景,可是你们再想想,什么船是红色的?”

    “是……”这个问题涉及平日不起眼的细节,顿时难住了这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子们,个个泛起迟疑,不敢轻易作答。

    面对文松的微蹙的眉宇,他们都是羞愧地垂下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你们啊,如果一天到晚只知道闷头苦读,却忽略了人生,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

    文松训诫一句,随后才讲解开来,“只有运书的船,才会特意制成红船。”

    “一来是因为书卷怕水怕火,戒湿戒尘,唯有赤红色的三德红枣宝木才能做到,所以运书的船往往以这宝木制造,自然为红色。二来文学是万千书豪、圣人对道与理的阐述,深藏灵性与神意,常常引来邪魔鬼神觊觎,唯有蕴意阳刚烈日的大红色泽才能震慑邪魔鬼神,也能掩盖诗书的灵性和神意,是以为红船。”

    听他讲述,把这不起眼的常识讲得透彻,让一众师弟师妹惊为天人,才知道小小一个“红船”也藏着这么多学问。

    “世事洞察皆学问,并非我和你们长柳师兄懂得多,而是比你们更善于洞察世事,这也正是你们如今欠缺的。”

    文松又是训诫,直让一群师弟师妹要么讪讪,要么坦言受教,他才继续道,“这诗看似叙事写景,说是长柳兄冬来早起观日出,见到奔流河水破开冰面,有运书的红船行过,让长柳兄生出了后两句的明悟:这一船书不下万卷,都是文道圣人所写,然而他阅书万卷以后却才发现,想要明白真正的道理,只靠读书远远不够,要行天下路去洞察万千世事才能明白。”

    “所以。”

    经过他细心分解,四周师弟师妹都恍然大悟,陷入深思,他却又深深瞥了长柳一眼,“这是一首极为高妙的劝学诗。”

    “难怪能升到二十九层楼,把前面所有人都甩下去了,这就是长柳师兄真正的实力吗?”一众师弟师妹惊呼与喃喃,再望向长柳时满是仰慕,只觉他更加魅力非凡了。

    “这就是我们的师兄!”

    “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震惊全场,这就是我们的师兄!”

    与此同时,四下里无数文人已经窥出了此诗的妙处,很快一一宣扬出来,让更多看客恍然大悟后,倏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喝彩声。

    “原来是如此的绝句好诗!”

    “咱们的四公子,果然是好样的!”

    “真给咱们跃疆城争脸!”

    “提气啊!”

    ……

    喝彩声如潮,即便是长柳也不得不连连起身朝四方回礼。

    好半天后声潮稍减,就见文松深吸一口气,起身笑道:“长柳师弟写出如此流芳百世的好诗,已是一骑绝尘,叫我等后来者压力大增啊!”

    言语间,他似笑非笑地扫过百鸣门子玄和法家吴素三,见两人面上都多了一抹凝重,不由笑意更深,“师弟来了个开门红,倒叫师兄我作难了。可事到临头却也只能壮胆一试,待会要是献丑了,还请诸位多多包涵,莫要笑话我才是。”

    他说得谦逊,但是前行的步态与神情依旧风度不减,从容不迫,可见这话多是打趣与自嘲,哪怕长柳这首一骑绝尘的,也没有影响到他的自信。

    “文松公子威武!”

    这一番话自然又引得一阵叫好,随即见到文松已经提笔立于巨柱前,众多叫好声很快销声匿迹了,同样不敢打扰他。

    来到柱前,文松和之前长柳的态度大为不同,他似乎酝酿已久,才立定柱前就提起笔来,一手古朴厚实的墨字接连跃现柱壁之上。这手书法竟不下于之前的长柳,虽然灵逸不及,却显出比长柳更扎实的基本功,可以说二人书法各有胜场,难分上下。

    “商帝雄兵千百万,跃疆此开不夜城。”

    “昨夜初雪又东风,今日玉笔提名时。”

    他竟选择了和师弟长柳同样的七言绝句,下笔不停,紧接着写下诗名和小字落款,随后又回首考量全篇,这才满意地收笔。

    而迎接他的氛围也和长柳大不相同,此诗一出,无论男女老少,识字的不识字的,都是齐齐爆发出如潮喝彩。

    “商朝比之跃疆!好!”

    “好一个商帝雄兵千百万,跃疆此开不夜城!”

    “不愧是文松公子,文笔实在了得!”

    “这能算是今次诗会最好的诗了!”

    “好气魄!”

    “果然是我跃疆城的大好才子!”

    “这诗,真真豪气!”

    无数跃疆城子民激动得浑身都发颤,直觉这诗写尽了跃疆人心里的豪气,怎能不叫人心神激荡,难以自持!

    面对一张张激动到狂热的脸,文松含笑示意,很是艰难才回到原位,又要面对无数涨红了脸的师弟与师妹,那些眸光异彩的仰慕神情,还有长柳格外复杂的目光。

    “师兄这首诗,平实之下豪气尽显,开篇提起千年前跃疆城最得意的战事,已有惊艳绝伦之感,然而你们更该留意被头两句锋芒遮掩了的后两句。”

    前面是文松为师弟师妹讲解长柳那首的妙意,如今文松作诗,长柳就理所当然承担起了讲解的责任。

    “昨夜初雪又东风,以平淡小景收回之前将要破意的豪气,也将人心神收敛,从壮阔史诗回到平日生活,平淡又不乏生动。最后以‘今日玉笔提名时’收尾,意境又骤然拔高,是自比青史,寓意今日师兄提名,有志再开创一段不下于商帝伤跃疆的壮阔历史。”

    “承前启后,又前后轮转,自成轮回,这才是师兄最精妙的地方。”

    长柳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作揖,“师兄胸襟气魄之大,某远不能及,甘拜下风。”

    文松赶忙扶起他,“我长于史书,你长于灵气,正是各有所长,哪能分胜负?师弟这么说,岂非要羞煞了我?”

    长柳神色复杂,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文松抢先拦下,“你我做师兄弟二十余载,何必再来虚情假意这一套,什么都不必说了,咱们一起看看这诗能到几层楼吧。”

    两人相互搀扶坐下,相视片刻,齐齐会意一笑,终是继续并肩而坐,把目光望向了骤然亮起的楼墙。

    “这诗,比刚刚长柳公子的还要光亮一些!”

    “如此好诗,必将扬名天下!”

    “一楼了一楼了!”

    楼内楼外万千人都在聚精会神盯着出现在楼墙上的,每跃升一层,都会响起比之前更高涨的喝彩和尖叫声。

    这是一首把跃疆比商帝的诗,只要是跃疆人,就没有看着不欢喜的,所以它受到的呼声也最高。

    三楼!

    十楼!

    二十楼!

    好似感染了诗文里的豪气,连上升都散发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在万千人注视下,它接连跃升之势如若永无止境般,一路连破上去,很快就追平了长柳那首所在的二十九层楼!

    “追平了,追平了!”

    “要超过去了!”

    “一定能超过去,因为这是写给我们跃疆城最好的诗!”

    “你们说,它能到多少楼?”

    无数人即紧张又欣喜,期待这首能得到更高的评价和成绩!

第六百四十四章 诗会(五)

    “三十,三十楼!”

    眼见超越了长柳的,楼内楼外陡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热声潮。

    到达这里,的光华不再显眼,仅仅比周围诗文略强出一些。等它再上一层楼,到达三十一楼时,绽放的宝光已经和旁边诗文一般无二了。

    看着与万千诗文的争锋渐渐尘埃落定,看客们有些发出了遗憾的叹息,有些则甚至质疑辞鹤楼评定不公,当然更多还是满足的欢呼。

    只是在场多为跃疆城子民,他们自然觉得这首夸赞了跃疆城的诗再好不过,所以排名再怎么高,依旧有很多人觉得不够高。

    是以哪怕一出世就拔得头筹,跃居今次诗会当之无愧的第一,更是直接比领先了两层楼,到达绝无仅有的三十二楼高度,无数人仍旧不满意。

    因为这代表了跃疆城的荣耀,得到排名越高,身为跃疆城百姓的他们就越发能感觉到与有荣焉的豪情。

    “不满足啊……”

    “怎么才三十一楼?”

    “不过也是今次诗会最好的了。”

    “是啊,如今仅剩下百鸣门子玄公子和大夏法家的吴素三吴公子两位没有出手了。可一出,几乎成了毋庸置疑的诗中状元,这二位还敢不敢作诗都不好说了……”

    “谁能想到文松公子会写了这么一首,堪称绝杀!”

    “一出,让子玄公子和法家吴公子骑虎难下了!”

    “换做是我,八成自愧不如,就此认输还体面些。”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转变了方向,人们开始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来。因为本身和它取得的成绩,肯定给剩下的子玄和吴素三极大压力,在这个时候,两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成了人们猜测的焦点。

    “前面撑着不出手,现在坐蜡了,嘿!”

    “要我说,现在强行出手,输了就声名尽败,还不如直接认输得了!”

    正在四周议论纷纷中,百鸣门子玄忽然展颜一笑,很有风度地朝对面吴素三问道:“吴兄,你先请?”

    吴素三回首,发现师弟师妹们都是一副极为担忧和关切的模样,不由一笑,朝子玄公子拱手道:“之前说过,远来是客,岂能喧宾夺主,子玄兄先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子玄长笑一声,竟从座上一跃而起,长袖猎猎,好似大鹏展翅一般飞向堂中巨柱。

    在众多惊呼声中,他玉笔高扬,点在巨柱十数丈的高处,随即下笔如行云流水,一个个行草大字接连出现。等到人们回过神来,他已经如若轻羽,在巨柱前落定,恰好提上落款,倒垂玉笔朝四方拱手,淡淡道:“承让。”

    圣人辞灵鹤,羽化此登仙。

    一梦了道法,三世醒凡心。

    四海九州旧,六道十世真。

    凡人梦中求,我自酝仙胎。

    “这!”

    四下一寂,倏然响起无数倒抽凉气的声音,全被这诗的大胆和气魄而震惊了。

    显然,这是一首道诗。

    道诗开篇写到子玄今天来辞鹤楼,想到辞鹤楼最出名的典故,昔年苟圣人在这里辞别了相伴多年的灵宠神鹤,与辞鹤楼顶上羽化登仙。

    此为“圣人辞灵鹤,羽化此登仙。”

    这里所说的登仙和羽化,都是荣称,实则说白了,苟圣人活了三世三百岁,哪怕圣人也寿命将尽,在这里逝去了。之所以说他羽化登仙,是圣人逝去时以免自身遗蜕影响人世,或是防止发生尸变,造就人世大劫,往往都会选择散去浑身道法和惊世绝伦的修为,炼化自己身躯,完完全全消散在人世间,再不留丝毫遗物。

    世人敬佩这样至死都不忘天下的圣人,于是提及其逝去的事,都会美化为他们羽化凡胎,并非逝去,而是登天当仙人去了。

    在子玄这首中,第二句话“一梦了道法,三世醒凡心”,也是在憧憬和赞美。言及圣人此生是做了一个梦,忘却了所有道与法,在其中活了三世三百岁,醒来已经不再有凡俗之心了。

    到第三句“四海九州旧,六道十世真”,则是畅想圣人的境界,能够恣意遨游整个天下,四海九州已经找不到没有去过的地方。在六道轮转十世,就此求得真实,才得以成圣成仙。

    最末这一句“凡人梦中求,我自酝仙胎”,是在说这种圣人的境界,凡人只能在梦中才能追求畅想,而他子玄则不去做梦,已经苦苦酝酿仙胎,只待有一天能真正成圣成仙。

    这首诗中在平淡里透出他的铮铮傲气,不屑于与凡俗为伍,欲要此世自比圣人。

    他的抱负和志向之高远,在诗中尽揽无余!

    “好狂!”

    “难怪世人提起他子玄公子,都会称之为狂公子,看这诗就知一二了!”

    周围一片哗然间,这首占据巨柱十数丈高的转眼消失,随后出现在楼墙上,青芒如仙光,夺目超凡!

    它好似出鞘的剑锋,甫一出现就破开无数诗文,以直冲九霄之势向上飞升而去!

    十楼!

    二十楼!

    三十楼!

    它上升的速度快得惊人,连破楼层,把之前诗会众人所做的诗都远远甩到身下,很快超越了长柳那首,又追平了文松的。

    “三,三十一楼了!”

    “超过去了!”

    到达这样的高度,的速度骤降,将将超过所在的三十一楼,来到三十二楼时,攀升似乎变得异常艰难,慢得让人为它焦急。不过最后,它还是勉强挤上了三十三楼,与周围诗文交相辉映,照耀四方,彰显自己的高贵与强大。

    眼见这一幕,众多看客都是动容,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它居然连都超过去了。”

    “真有这么好吗?”

    “难道子玄公子的文才和心志,得到了辞鹤楼的认同?”

    “有些不公平吧,不是我不喜欢子玄公子,只从诗文上说,明显是文松公子的要更加大气,怎么可能排名还不如这首?”

    “我浑浑噩噩活了半辈子,才发现如此一事无成,人生在世不去求仙,岂非真成了黄粱一梦?”

    一时间,的排名引得众说纷坛,说什么的都有,有夸赞的,有质疑的,有不满的,也有艳羡和幡然醒悟的。

    不过在大堂中,长柳和文松面色微变,最终还是面泛苦涩,强行笑着起身恭贺子玄公子。

    “恭喜子玄兄了。”

    “一首,最终排名也颇有意味,有连破三十三重天之意,真真是个好兆头。”文松率先平静下来,别有深意地道:“看来子玄兄,或许真有成圣登仙的希望,恭喜了。”

    子玄面对两人,还是起身以道揖回应,却依旧只回了淡淡两个字,“承让。”

    “师兄,这首有什么好的?要我看就是辞鹤楼品评不公,这种自大诗文,哪能比得上师兄来得大气堂皇?”

    “不仅是我们觉得不公,你听听四周的声音,很多人都在为师兄抱不平呢!”

    “哪里比得上师兄的?我不服!”

    文松和长柳的师弟师妹们却无法平静,个个愤愤不平,为文松叫屈,都觉得这结果很是不公。

    “噤声!”

    谁想他们刚开口,就被文松厉声呵斥住了,转头严厉望向他们,“既然来参与诗会,就表示我们承认诗会的公正,否则何必来参加?”

    长柳也是皱眉,随即认真告诫师弟师妹,“如若觉得不公,一开始就不该来,但选择来了,就该承认结果。输了就是输了,咱们坦然服输,才不会让人更看不起,如果愿赌不服输,才叫人不齿。”

    眼见师弟师妹要么怔怔失神,要么神色黯然,都似霜打了的茄子,没了之前的劲头。文松和长柳互视一眼,都是苦笑,随后文松沉喝道:“你们都读了这么多圣人书,怎么还能拘泥于一时成败?”

    他要把师弟师妹喝醒,可师弟师妹们还是沮丧。

    “可是两位师兄,你们明明天资极好,还这么刻苦,为何还是败了?”

    “我心里真不舒服。”

    听他们的嘟哝,长柳忽而笑了,“世上天资好又刻苦的人,岂止我和文松师兄两人?须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才是现实。今日输了是坏事,可反过来同样是一件好事,它可以逼我们去更加用工刻苦,逼我们下次赢回来,不是吗?”

    这话一出,师弟师妹们的脸色才好看起来,纷纷振作,“师兄说得对,这次输了,下次努力赢回来!”

    “我们永远支持你们!”

    “胜不骄败不馁,我们明白了!”

    听着师弟师妹们稚嫩的宣言和鼓舞,长柳和文松相视间讶然失笑,终是淡去了之前的挫败感。

    另一边,法家的学子也齐齐望向吴素三,因为只剩下他没有出手,此刻也不得不出手了。然而前面佳作连出,一首比一首排名更高,饶是他们对吴素三极有信心,此刻也难免忧心忡忡。

    “师兄……”

    听他们犹犹豫豫想说什么,吴素三含笑打断,“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他就在无数人的注视中齐整衣袖,扶正了法帽,这才从容起身,提笔沾了金芒墨汁,大步走到了巨柱前,略微沉吟,已是认真落笔。

    为求道法真,拜入师门下。

    法理人世情,烛鸡笔墨书。

    照见民间苦,求法为明朝。

    辞别师亲故,行往灵原来。

    万里山河远,诚心不苟为。

    只问尽一世,可否换天明?

    写到这里,独有楼外看不见诗文的跃疆城百姓嘈杂声音不断飘入,楼里早已寂静无声。吴素三犹豫一阵,似有未尽之意,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提了落款,朝四方拱手为礼,回了原位。

    一些年岁尚轻的学子虽然有所感触,却更多疑惑,可是看到他们的师兄,子玄、文松、长柳和不少人都神色怔怔,忽然有些发懵。

    “不苟为?”长柳失神喃喃。

    文松身心齐齐微颤,“尽一世换天明?”

    “好一个法理人世情,烛鸡笔墨书,寥寥十字,道尽了天下学子苦苦求学的模样,饶是出身道家的我,竟也感同身受,素三兄的文笔真真了得。”

    子玄目绽精光,夸赞一句却是话锋一转,陡然厉色,“敢问素三兄,当今人世在素三兄眼中,竟是毫无光明可言吗?全是黑暗?需要素三兄尽此生一世苦功换天明?”

    这诗十分浅显直白,似乎写的是吴素三此生二十余载的经历。

    为求学问拜名师,洞察法与理,人、世、情,每天过着笔墨书和夜间烛火、破晓鸡鸣相伴的苦读日子。等着年岁渐长,又出世看到了无数民间疾苦,开始思索以法理来创造更好的明日。到近些天,辞别了师父、亲友和故旧,远跨万里山河前来灵原,诚心不愿苟活一生,但求有所收获,然后尽这一世的心血,换一个明朗乾坤。

    然而子玄抓住的地方,就是他诗中所写,仿佛天下尽墨、没有一处光亮的意境,立时喝问。

    面对他的喝问,吴素三平静道:“在我看来,即便灵原也处处有贪赃枉法之辈,鱼肉乡里之徒,何来天明?我法家立志为天下求太平,为国家求安泰,以法治国,有何不妥?”

    他反问如平地惊雷,句句犀利非常,让子玄一窒。因为吴素三所言,正是法家的真谛,无数法家中人孜孜不倦所追求的理想,即便他身为道家弟子,此刻敢说一句不对,法家中人立时敢群起攻之!

    别的不说,单说学派真理之争,没人敢轻易挑起战端,他子玄更没有这个资格。一旦敢在这上面挑错,道家怕是不会为了他和法家开战,只会牺牲他平息法家之怒。

    “好,好一首法诗。”那边见到子玄激怒,怕他冲动之下酿成大错,文松赶忙开口打断,含笑赞叹起来,“吴兄的大志向,也更叫人钦佩。”

    长柳沉默片刻,也起身拱手,“素三兄为天下子民求天明的大志,令某受教匪浅。”

    子玄也及时醒悟过来,闭目间努力平息羞怒,再睁眼已平静了,也是起身为礼,淡淡道:“素三兄大志,受教了。”

    谁都听得出他这话并非出自真心,实则并不服气,随后他不等吴素三回礼就先坐下,挑眉间似笑非笑,“那就让我们看看,素三兄的宏图大志能破几层楼吧。”

    三方之争,不动声色间已让四座众人有种惊心动魄之感,一时间竟是无一人再敢轻易出声,寂静得诡异。

    吴素三和子玄对望片刻,忽然笑了,“一起看看吧。”

第六百四十五章 诗会(六)

    三方的暗中交锋,除了身处楼里的人看得心惊肉跳,楼外的跃疆城百姓却一无所知。

    他们只知道外域来的法家最强才子吴素三终于出手了,写了一首名为的法诗。因为他们之前就对吴素三极其好奇,此刻自然交头接耳地猜测与议论着,很是期待。

    从巨柱壁上隐没,又出现在楼墙上,绽放出夺目白光,好似平地又生起一轮太阳,要与头顶烈日争辉一般。

    这光华亮起,楼内楼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自信更强的长柳、文松和子玄,被这光华一照,也倏然色变,因为这光亮太强了!

    甫一亮起,这白光的光亮就超越了,超越了,甚至还在子玄那首之上!

    它的光芒亮却不刺眼,平和中正,有种圣洁无暇的意味,却压制了一层楼所有诗文的光辉,甚至连二层楼的诗文也深受影响,被压制得全部黯淡无光了。

    此时此刻,十层楼之下所有的诗文,没有一首的光芒能与它媲美,让世人眼中除了这首诗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诗文。

    见到光芒,饶是自信非凡的子玄也身心齐震,已经知道自己败了。他沉默好一阵,突兀开口,“法家最得意的门生,才学心志果然高人一等,贫道服输了。”

    吴素三依旧淡淡一笑,“子玄兄不必自谦,道家本就不以学问为长,子玄兄输在文采上,谁也不会因此看轻了你。”

    子玄嘴角微微抽搐,终是从失败的挫折感中很快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所以等申丕来时,贫道依旧会向他请教道法精妙。”

    吴素三一眯眼,又是笑了,“希望到时候,子玄兄不要生出心障才好。”

    “结果谁生出心障,到时一会就知。”子玄忽而起身,朝还在发懵的师弟师妹们淡淡道:“走吧。”

    见他说走就走,一众师弟师妹赶忙追上,显然还是有人不甘心,问道:“师兄,咱们不等结果了吗?”

    “不等了,结果显而易见。”子玄走得干脆利落,“输了就该早早认输,与其在这里继续自取其辱,还不如早早走了。”

    听他这么说,一众师弟师妹神色复杂,却是没有再多说,默然跟着走了。

    这边出身道门的他们都走了,那边出身儒家峦山学府的一众学子可谓败得更惨。他们同为修学问的,更找不到理由来圆说这次的惨败,眼见百鸣门那边一动,这边长柳和文松也率先起身,先是恭贺吴素三得胜,随后也匆匆辞行离开。

    眼见师弟师妹们都垂着脑袋,失魂落魄或懊恼羞愧,长柳和文松却很轻松,还能谈笑开来。

    发现他们这么看得开,师弟师妹们都有些发怔。

    “两位师兄,你们……”

    长柳、文松见到他们的模样,不由相视一笑,“咱们学府在儒家排名三流,和堂堂法家最得意的门生斗诗败了,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长柳也是笑道:“来之前,我们就抱着必尝一败的准备,如今看来,没什么意外。”

    师弟师妹们闻言更惊,“既然明知会败,那两位师兄为何还要来?”

    文松笑吟吟道:“虽然谁都不喜欢输,但不得不承认,我们和当世大家最具才学的弟子们,的确有很大差距。只是我们都想知道,自己和他们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不亲自来比试一下,怎么能知道?”

    “现在亲身感受以后,即便输了也觉不虚此行了。”长柳也道。

    听了二人的话,师弟师妹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心生钦佩,“两位师兄的胸襟,实乃我等楷模。”

    文松和长柳对视,随后认真同师弟师妹们道:“这里败了,是为了灵原秘境中不再败,明知实力弱小,失小谋大才是上策,你们真的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一众师弟师妹忽而呆住。

    这其中的道理,年岁尚小的他们很难真正明白,却还是有种深受震动的感受。眼见他们露出深思的样子,文松和长柳齐齐露笑,含笑领着他们走出了辞鹤楼。

    此时,很少有人留意到他们的率先离场,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紧张盯着那首徐徐上升的。

    十层楼。

    二十层楼。

    三十层楼。

    前面三十层楼没有任何停顿,它上升得自然而然,又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它就这么轻松超越了之前排在最高处的,勉强挤上去的三十三楼,它却轻而易举站稳了,然后继续上升。

    不多时,它出现在四十层楼处,然后四十五层,五十层。

    等到五十一层楼时,它总算渐渐停下了,而这时节,楼内楼外竟是前所未有的安静,静可闻针。

    “诗过半楼——!”

    直到楼里胖子掌柜激动不已的高唱,才让所有人惊醒过来,随即一片哗然。

    诗过半楼!

    上次出现过半楼的好诗,还是在数十年前,灵原秘境前次开启的时候,出现了三首过半楼的好诗。留诗的三人,有一位来自北胡的咒家门生,后来成了如今北胡天神教也就是咒家的大祭司。另一位来自百武,听闻成了历史最久的圣地众神宗的长老,而最后一位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那位大夏右相,王时锦!

    这三人,如今早就成了当世巨头,可见能够诗过半楼者,都是何等人物!

    “听说当年吴素三的座师赵理,因为年纪过了,没能进灵原秘境,所以不曾来辞鹤楼留诗。看吴素三的样子,应该有为他座师证名的意思,能教出不下于大夏右相王时锦当年才华的门生,可见左相赵景学问名副其实。”

    “近些年生逢盛世,看来法家也出了不少人杰啊!”

    “都说法家已经落魄了,现在一看,似乎又有中兴之兆……”

    一首能过半楼的诗,远超出一起参与诗会的所有人,而且超越的距离不是一两层楼这么简单,直接超出最高者近二十层楼,这差距已是大得不能再大了,也足以证明吴素三并非浪得虚名之辈。

    对于这结果,无数看客唏嘘之余,难免失落。因为代表他们跃疆城最高文采的四公子都接连败北了。由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参与诗会的也属跃疆城才子最多,可他们也都败了。

    无一得胜,无一能与吴素三相提并论,而且差距大得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实在叫人不太好受,幸好来前他们就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法家得意门生的强,所以期待不算高,此时失落之意也就不算大了。他们很快把心态调整过来,开始品鉴这首拔得头筹的,议论成败。

    而刘恒,暗暗点头赞叹之余,又听到旁边那人的低语声,“这法家,总算没有太丢人。”

    依旧是大得惊人的口气,尤其如今诗会将近落幕,这人口中只说了法家,对于其余跃疆城众多才子,甚至连提都不屑一提的样子。

    刘恒不由又循声望去,但见这人还是没动笔,终是摇头失笑,“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自己却毫不动作……我只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如今才知道,也是一介凡夫俗子。”

    这时节,人人都知道诗会将要落幕,胖子掌柜笑眯眯地道:“这次诗会,诸位见证了精彩的斗诗,见识了诸位才子的惊艳之作,想必不虚此行了吧?”

    他大声询问,人们都忙着议论或是将要起身离去,或是意犹未尽,或是嘀咕诗会的不公,无人应答他。

    这次诗会**迭起,精彩绝伦。

    他们见到了出尽全部才华的各家才子,见到了无数朗朗上口的好诗,见到了劝学的,见到了写尽跃疆城得意事的,见到了有成圣自信的,见到了心怀天下疾苦的魁首!

    这一首首惊艳四座的绝唱,包括各家才子之间的争锋,都叫他们到现在还回味不断,哪还有心思理会这胖掌柜。

    胖子掌柜却也不以为意,随后又笑道:“诸位,还有谁没有作诗?还有谁想一试才学的吗?若是没有,本楼就要宣布法家吴公子为诗会……”

    此时,众人都知道诗会将要落幕,他本是按规矩顺口一问,没有期待谁人回应,谁想话音未落,刘恒身边忽然有人高声抢断,“掌柜的,这里还有客官没有下笔呢!”

    刘恒错愕望去,但见出声的竟然是那机灵小厮。

    眼见自己一句话引得四方关注,这小厮很是得意,忽而指向了刘恒,“先前这位客官进楼时,曾问起能不能参加这次诗会,要是拔了头筹,能不能得大钱和登顶观景,如今却连玉笔金墨都没要,或许……”

    他特意说得意味深长,让众人都朝刘恒打量过来,随后嗤笑者有之,脾气暴躁的已经被小厮三言两语勾起了怒意,当场质问起来。

    “那厮,前面口放狂言,现在一动不敢动,是怕了还是看不起我辞鹤楼诗会?”

    “我看他是看不起参加诗会的所有才子吧!”

    “真是猖狂!”

    “我看他是吓傻了吧?”

    面对众人阴阳怪气的嘲弄,甚或鄙夷的目光,刘恒收起笑容,瞥了眼刻意挑起事端的小厮。他如今的目光,哪怕没有动怒也有慑人之威,这小厮先就体会过,这时根本不敢和刘恒对视,也先行远远避开,可是得意的笑容已然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了。

    “心胸狭小如此,难怪做了这么久的酒楼小厮,却永无出头之日。”

    刘恒淡淡说道。

    他哪还能看不出来,这小厮分明是蓄意报复之前被刘恒目光震慑的羞辱,如今一计得逞,自然得意非凡。

    小厮听到这话面容一僵,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变脸极快,继续满脸笑容,“客官,如今楼中没留诗的恐怕只剩下客官一人了,需要小的为你取来玉笔金墨吗?”

    这小厮不仅刻意挤兑,意图把刘恒逼到绝境,也是谎话张口就来,连刘恒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真小人。

    要说没留诗的,不说别人,至少刘恒旁边就还有一位,岂能说只剩刘恒一人?

    不过刘恒当然不会和这种小人比谁的心胸更狭隘,也不想因为自己而牵连别人,更懒得和他计较,“玉笔金墨就不必了。”

    “那客官是不愿留诗了?”小厮笑容满面,愈发得意,只等刘恒在众目睽睽下露出窘迫之色。

    “怕丢人就直说!”四周有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在四大公子和法家吴公子面前承认不如人又算什么,别太把自己当大角色了!”

    “是啊,早早认输了就是,别浪费大家时间了!”

    “这都什么人啊?”

    有人埋怨,有人笑骂,刘恒还没开口,旁边这人轻咳一声,似乎已经动怒。虽说小厮引得众人矛头直指刘恒,可旁边这人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同样没有留诗,听着这些讥讽、谩骂,只觉在夹枪带棒说他一般,哪里容忍得了?

    “认输?”不等他说话,旁边刘恒已经挑眉,四下扫了一圈,又淡淡望向这自觉得计的小厮,“谁说我不愿留诗了?”

    听他这话,周围无数人都是一怔,包括正蹙眉的吴素三。

    他才思敏捷,早就察觉那小厮在故意刁难这人,企图让这人出丑,刚刚准备开口为这人解围,谁想这人末了还是没忍住,抢先落入了小厮的算计。

    这人既然开了口要留诗,他总不能再劝人不留吧,未免有打击别人信心的嫌疑,一时反倒不好再为刘恒说话了。再者,如此浅显的算计都能中了招,更毫无城府,真真给吴素三一种无可救药的感觉。

    反正不算多大事,借此长点教训也是好事。

    这么想着,他静静端坐,再没了为刘恒解围的念头。

    “客官要留诗?”

    刘恒的回应出乎小厮意料,让他措手不及,不过他也真够机灵,随即喜笑颜开,“那小的这就为客官取来玉笔金墨……”

    “玉笔金墨就不必了。”

    刘恒再不客气,淡淡瞥他一眼,“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四遍。”

    此言一出,无数人又是发怔,浑然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不留诗,的确用不上玉笔金墨,可既然要留诗,不用玉笔金墨怎么留诗?

    小厮则是真真懵了,“那客官,客官要怎么留诗?”

    这也是众多看客心头冒起的疑问。

    怎么留诗?

    刘恒再不回应,平心静气,又向窗外眺望过去。

    如果说没有顿悟之前,他没有了丁点争锋、求生的念头,心如古井,再生不出丝毫波澜。那时候的刘恒遇到现在这事,或许只会一笑而过,懒得和小厮多做计较。

    然而不久前眺望窗外,那些落网求生的鱼儿让他顿悟,陡然激发出一片生机,他心中斗志一起,再不愿轻易服输了。

    不就是要我留诗吗?

    心头重现鱼儿跃出渔网的景象,刘恒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倏然……抽刀在手!

    呛——!

    锋芒出鞘声好似龙吟,清越争鸣,数里可闻。

    “某已久不用笔,既然诸位如此求某留诗,某又用不惯劳什子玉笔金墨,索性以刀代笔,为诸位献诗一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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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偶踏碎金银江,画中轮转千百世。
千面谪仙人不识,一生三世称圣人!
我,刘恒,皇家的穷亲戚,一朝被削为平民,随后莫名其妙,成了这“妖精洞”宗门里,唯二的男人……
这大世百家争鸣,人杰枭雄并起,动荡风云,我踏入其中,步步镇压诸敌,名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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