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逍遥侯TXT下载逍遥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逍遥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司空     逍遥侯txt下载     逍遥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68章 不惜一切代价

    西北战场,从来都不是抗击契丹的主战场。

    原因其实很简单,西北地区距离河北、河南和淮北的农耕核心经济区,实在是很远,契丹人抢不到太多的东西。

    耶律休哥犹豫着,想退又不甘心的时候,河北的杨烈突然动了手。

    太行山,共有八个易守难攻的隘口。其中,从河北进攻河东,主要的隘口有:飞狐陉、蒲阴陉、井陉和滏口陉。

    为了防备河北的杨烈,晋阳刘家在这几个陉口,布置了重兵。

    但是,晋阳刘家疏忽了北面的军都陉。很多人不知道军都陉,但是,居庸关就非常出名了。

    李中易和耶律休哥,在西北对峙的时候。征北大将军杨烈领着五万步骑,悄悄的潜出野狐岭,绕过外长城,突然出现在了代州城下。

    野狐岭,就在今张家口市的西北,此地是燕山山脉的一个重要缺口,自古就是北方草原民族南下的重要通道之一。

    汉军的突然出现,让晋阳的刘家陷入到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这次绕路出击,杨烈携带了几十门12磅攻城炮,目的就是速战速决,绝不能困于坚城之下。

    晋阳刘家派的援军还没出城,就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仅仅一天内,代州城便失守了。

    代州的失守,意味着,一马平川的三晋平原已经敞开了大门。汉军主力可以毫无阻碍的迅速南下,直抵晋阳城下。

    晋阳刘家慌乱作一团,他们一直没有想明白,经过好几十年的持续加固,代州城怎么一天就丢了呢?

    在信鸽的帮助之下,杨烈拿下了代州的消息,李中易当天就知道了详情。

    “嘿嘿,干得漂亮。这一下子,耶律休哥需要认真考虑的大事,是怎么安全的回去了。”李中易用手里的细木棍,指点着代州城头的红旗,心情非常之好。

    自从后晋的石敬瑭,认贼作父,主动献出了燕云十六州之后,中原王朝一直处于战略性的劣势地位。

    兵法有云,声东击西,攻其不备,方为上上策。

    李中易拿下了蜀地之后,整个中原地区的鱼米之乡,尽归大汉的疆域。

    雄厚的经济实力,百战百胜的几十万铁军在手,李中易耗得起,耶律休哥也耗得起么?

    现在,杨烈突然出手,关上了契丹人北归的大门,就问耶律休哥慌不慌?

    晋阳刘家只是掌握了数州之地罢了,人口充其量不过几十万而已,能有多少粮草供应耶律休哥的十万大军?

    “皇上,以臣下的愚见,契丹人肯定是要撤退的。但是,他们在撤退之前,肯定要狠狠的咬咱们一口。”李安国的一番见解,逗笑了李中易。

    就连既不出名,也不起眼的李安国都有如此深刻的见识,反证了,讲武堂和参议司存在的里程碑意义。

    撤退之前,先作出进攻的姿态,才能更好的迷惑住敌人。

    只是,活该耶律休哥倒霉,遇见了营以上皆有参议司的汉军。

    战争胜利的因素,充满了偶然性。比如说,光武帝刘秀领着很少的人,在昆阳击败了王莽的三十万大军,就要多谢陨石帮忙了。

    但是,战争失败的原因,就没有那么复杂了,完全可以总结出规律来。

    汉武帝反击匈奴时,失败的战例,大多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匈奴人故意将汉军诱入大草原腹地,再集中优势兵力突然围上来。

    粮道被截,水源被断,没有援军,打不过,又走不脱。这种状况下的汉军,必败。

    明朝和后金的国运之战——萨尔浒战役,后金总共只有六万八旗兵,明军有十三万。

    明军在总兵力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是,明军分兵过多,被集中优势兵力的建奴,一一击败。

    从此,建奴在辽东的崛起之势,不可阻挡了。

    李中易谋划的是一盘大棋,契丹大草原就是棋盘,火炮和燧发枪则是棋筋。

    现在,燧发枪的产量,远远不能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要。但是,李中易并不着急。

    他相信,在他的正确指点之下,工匠们的持续改进一定会少走很多的弯路。

    说实话,从耶律休哥领着十万皮室军踏上西北的土地那一刻起,李中易就没打算让这十万契丹铁骑,再囫囵的回到草原上去。

    曾经,在河北的大平原上,李中易利用少见的丘陵地形,一战就消灭了四万契丹骑兵。

    不过,那一战中,精锐的皮室军仅有一万人,契丹人远未伤筋动骨。

    此一时彼一时也!

    如今的汉军,步骑炮的军种编制基本完整,兵种配置齐全,士气异常高涨,武器装备精良,后勤保障有力,正处于帝国初立的军力上升期。

    这一战,若是利用地形的优势,一举歼灭十万皮室军中的大部,嘿嘿,契丹人还豪横个球!

    “一战灭两国,朕比汉武如何?”

    和秦皇汉武相比,是稍逊风骚,还是略胜一筹,同为帝皇的李中易,多少有些攀比之心。

    李安国本想大拍马屁,转念回过神来,不能这么干。

    汉武帝的将军,直捣匈奴王廷,封狼居胥,强汉之军威,异常鼎盛!

    本朝的将军,尚未攻占上京。到目前为止,今上的武功,尚不及汉武帝也。

    拍马屁的诀窍,就在于,不能捏造事实。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饮马薛灵哥河,方不负陛下之赫赫天威。”李安国的一席话,恰好挠到了李中易的痒处。

    薛灵哥河,就是色楞格河,发源于蒙古高原,流入贝加尔湖。

    据说,成吉思汗病死之后,就葬在薛灵哥河流域,具体的陵墓地址一直是个谜。

    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湖,水量异常之丰富,号称世界之井。

    若是长期占住了贝加尔湖,等后世条件成熟之时,启动北水西调工程,北疆就不至于太过缺水了。

    “不着急,只要朕还活着,迟早饮马北冰洋。”李中易的话,李安国没有听懂,他下意识的问,“皇上,北冰洋在哪?”

    李中易笑了,解释说:“在极北之地的大洋,那里的水面,一年倒有八个月结冰。”

    俄国沙皇靠着火枪和火炮,还有一两万人的小部队,就征服了整个西伯利亚,直抵白令海峡。

    李中易还真就不信了,他竟不如老毛子的沙皇?

    到目前为止,李中易有七个儿子。除了将来继承大汉皇位的那个,以及已是高丽王的那个,其余的五个儿子显然都是要分封出去的。

    安南王,暹罗王,孔雀王,吕宋王,柔佛王,爪哇王,肃慎王,流求王,倭王,唉呀呀,儿子不够多,实在是苦恼哇!

    杨烈拿下了代州之后,只留下了三千人守代州,就马不停蹄的南下石州。

    通过信鸽的快速传递消息,杨烈已经掌握了现在的战场形势。

    耶律休哥的十万皮室军,都在西北的地斤泽附近。如果,杨烈快速的抢占石州以西的飞石陉,契丹人北归的通路,将被彻底的堵死。

    兵贵神速,杨烈抽调了一万精锐骑兵,并下了死命令。

    “我给你们配备一人四骑,三日内,不惜一切代价,占领飞石陉。没办法,12磅火炮太重了,不利于急行军,就只能给你们十门6磅青铜炮了。”

    “记住了,我不要伤亡数字,只要飞石陉。拿下飞石陉,并守住了,我保你一个世袭罔替的万户侯。拿不下飞石陉,放跑了契丹人的皮室军,必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这次西进,杨烈提前做足了准备。总兵力五万,其中,两万精锐的骑兵,三万骑马的步军。

    每个战士,都是一人三骑,携带十日分量的烙饼。除了6磅青铜炮之外,并无多余的辎重。

    此战的核心,就在于一个快字。只要杨烈的人马,提前占据了飞石陉,就达成了战略上的合围之势。

    杨烈能够稳坐于征北大将军的宝座,靠的真本事,而不是溜须拍马。

    名将和庸才的区别,就在于,名将不怕粮道被断,敢于撇开晋阳的重兵集团,直扑更南的飞石陉。

    和李中易的看法一致,杨烈也认为:一战消灭十万精锐皮室军的机遇,简直是千载难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与此同时,在晋西南的山区,飞石陉附近的官道附近,潜伏着十几支汉军的小股部队,他们是李中易精心训练出来的山地特种部队。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截杀晋阳和契丹人之间的信使,来一个就杀一个,不许遗漏。

    李中易训练山地部队,主要是未雨绸缪的作出准备,用于将来的征服安南之役。

    秦始皇派出五十万大军,南征百越。谁料,南征的主将屠睢,居然在丛林里,中了安南人的毒箭,很快就不治身亡,最后便宜了赵陀。

    由此可见,安南人不仅占着巨大的地利优势,也不缺少尚武精神。

    征服安南,仅仅从陆地南下,要穿越几百里热带丛林,显然是不行的。

    李中易灭高丽的时候,就是摹仿了苏定方的军略,水陆并进,一战平三韩。

    如今,世纪性质的汉辽大决战,已是迫在眉睫!

第1569章 曙光

    自从,在何莲月这里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状元红之后,小周氏对困住她的道观,已是反感到了极点。

    中年嬷嬷不想让小周氏住进何莲月那里,那里毕竟是外宅,万一发生事关清白的不测之事,她们这些伺候小周氏的下人,都活不成了。

    可是,小周氏虽然天真烂漫,却并不是真傻。

    “李嬷嬷,你伺候我也这么久了,还能再伺候别的皇妃么?”小周氏的问话,引起了李嬷嬷的高度警惕。

    李嬷嬷毕恭毕敬的答道:“奴对娘子忠心耿耿,自然不可能再去伺候她人。”

    见李嬷嬷虚晃了一枪,没敢给出正面回答,小周氏不由微微一笑,说:“我就说嘛,李嬷嬷是个聪明人。”

    道理是明摆着的,李嬷嬷被派来伺候小周氏之后,宫里的哪位娘娘还可能信任她?

    李嬷嬷在宫里的地位再高,从今往后,也只能是小周氏的人!

    “嬷嬷,我迟早是要进宫的,你也肯定会跟着我一起回宫。符茵茵都可以封惠妃,我的位分会低于她么?”小周氏步步进逼,李嬷嬷暗自叫苦不迭。

    李嬷嬷心里比谁都清楚,小周氏这是被关狠了,怕极了道观,想搬出去住而已。

    如果小周氏是一般的女人,李嬷嬷连正眼都不会看她,更别说敢提要求了。

    问题是,小周氏的绝代姿容,一言以蔽之:艳冠六宫。

    宫里的娘娘们,都属于是上一代的国色天香了,小周氏却正鲜嫩着。

    以往,皇帝在京城里的时候,每月总会来道观里,陪着小周氏住上几日。小周氏也有行动的自由,只要带足了护卫,去哪里都可以。

    只是,皇帝这次亲征之前,亲自下令,不许小周氏离开道观,这才将她关成了笼中雀。

    皇帝离京前,交待过李嬷嬷,一切听从左子光的安排。

    左子光写了手令,当面签押了,李嬷嬷这才陪着小周氏去何莲月那里作客。

    只是,让小周氏住到何莲月那里,就算是左子光发了话,李嬷嬷依旧是不太情愿的。

    只要是人,都有私心。

    李嬷嬷在皇帝跟前得脸,她的丈夫和儿子,才能在外面安稳的做官。

    现在的问题是,小周氏明显给逼急了,如果李嬷嬷继续阻拦下去,真把小周氏得罪狠了,恐怕将来会倒大霉。

    越是在宫里待过的人,心里越明白,枕边风最厉害!

    “娘子,若是官家怪罪下来,奴只能指望娘子救命了。”

    万事有左子光担着,李嬷嬷即使有责任也很轻,她是故意不想让小周氏太顺心了,免得持续提出难题。

    这就类似于,地方官不敢把珍稀的物品,当作贡品送进宫里,是一样的道理。

    万一,皇帝吃顺了嘴,每天都要吃,岂不是要逼死一大堆人么?

    见李嬷嬷服了软,小周氏很满意,笑眯眯的说:“有你们近百人贴身伺候着,还有一大堆护卫,我能出什么事?”

    李嬷嬷听了这话,就知道,她此前小看了小周氏。

    皇帝的女人,闹出说不清楚的贞洁问题,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也。

    小周氏只是被关狠了,贪玩而已,又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别说她没有情郎,就算早有意中人,现在也只敢远远的躲着走,绝没胆子去主动招惹。

    李中易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真惹恼了他,周家的三族以内,还可能有活人么?

    小周氏堂而皇之的住进了何莲月这里,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又进了一大步。。

    只是,何莲月就有些头疼了,她和左子光正处于情热之时,每天都要想方设法的避开小周氏。

    好在小周氏虽然精力充沛,白天玩耍够了,晚上歇息的挺早,倒也没有妨碍何莲月和左子光偷欢。

    小周氏在宅子里住着,左子光胆子再大,也不敢晚上跑进宅子里来。何莲月只能趁夜摸出宅子,到隔壁的院子里,去找野男人欢好。

    只是,小周氏身边戒备森严,何莲月和左子光的奸情,当即就暴露在了李嬷嬷的眼皮子底下。

    左子光敢让何莲月晚上出门去找他,就不怕暴露这段奸情。他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尚未大婚,找个女人陪着度春宵,也能算个事么?

    李嬷嬷更不是笨蛋,左子光是权势滔天的缇骑司督帅,他的私情轮不到她来说三道四,只须装聋作哑便是了。

    男女之间的情事,其实颇有些微妙。做贼一般的偷偷摸摸,远比以往时间充裕之时,要刺激得多!

    “她老想着和奴家同榻而卧,唉,有你这么个冤家在,奴家怎么敢答应嘛?”何莲月老觉得偷欢不方便,总是提心吊着胆,多少有些抱怨。

    左子光微微一笑,说:“别急,等你怀上了身孕,她自然会搬走的。”

    何莲月立时呆住了,怀上左子光的种,一直是她最大的念想。没想到,野男人居然主动提了出来,她焉能不惊,又岂能不喜?

    “你若是生下了我的长子,我便去求皇上,允了你我的婚事。”左子光没有笑,显得很有诚意。

    “亲郎,你说的是真的?你不嫌弃奴是残花败柳么?”何莲月做梦都没有想过,左子光居然有娶她为正室夫人的想法,心弦陡然断掉,伏在左子光的怀中嚎啕大哭。

    左子光想得很深,为人臣者,务必不能权高震主。他如果娶了一个门第颇高的正室夫人,有了强悍妻族的支持,势力就更会膨胀。

    当今圣上,牢牢掌握着军政大权,威加海内外,胸怀宽广,法度严谨,权力的制衡措施齐全,自然不会忌惮左子光。

    但是,左子光今日的权势越盛,将来皇太子登基之后,就越容易惹来杀身灭门之祸。

    何莲月是个极精明的女子,很可以帮到左子光,娇躯也十分的敏感耐战。只是,她的身份很尴尬罢了。

    左子光娶了她,在成为笑柄的同时,整个家族将来也安全了。

    缇骑司的督帅,要什么好名声?

    残花败柳?左子光还真没有怎么在乎这些,只要儿子是他亲生的,也就可以了。

    这个时代,程朱理学尚未问世,汉人也未遭遇靖康之耻,所以,对于女子的贞节束缚,远不如明清时期那么严厉。

    有钱的寡妇再嫁,连朝里的三品大员,都不要脸面的亲自下场参与争抢,可见风气之开放!

    别的且不说了,皇三女的生母杜沁娘,皇次子的生母费媚娘,都是以残花败柳之身,侍奉于皇帝身侧。

    皇上都不在意这些,左子光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傻孩子,快别哭了。黄家人牵连上了谋反的逆案,迟早会答应和离的。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我了。”左子光一边安慰何莲月,一边心下暗暗感慨不已。

    连久经欢场的青楼名姬,都吃不消他的进攻,谁能料想得到,身为良家之妇的何莲月,竟是如此的耐战呢?

    左子光也想过,干脆纳何莲月作妾。只是,他娶回的正妻,只怕很难容得下这个妖精,他偏偏又惦记着她的身子。

    到时候啊,家宅必定不宁!

    现在,左子光已经把何莲月折腾的服服帖帖了,叫她朝东绝不敢往西,乖的惹人怜惜,这样的正室夫人其实也难找。

    宁平侯府黄家,间接牵连上谋逆的大案,倒不是左子光故意出阴招的构陷。

    前朝太祖郭威,世宗柴荣,末帝柴宗训,这三帝登基之后,大肆封赏群臣,造成皆大欢喜之局。

    其中,郡王和国公倒是不多,也就是近百人而已。问题是,封的侯伯子爵,实在是太多了。

    据左子光的统计,晚唐五代以来所封的权爵,居然接近两千之数。

    这么多吸血鬼聚集在开封城里,除了朝廷的开销巨大之外,作奸犯科之事,也屡禁不止。

    所以,皇帝吩咐下来的策略是八字方针:从重从严,绝不轻饶!

    自从,当今圣上就任执政王之后,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都深深的损害了权贵和文臣们的利益。

    挡人财路,比杀人父母,还要可恨十倍!

    皇帝的种种“倒行逆施”,自然是引起了公愤。发牢骚的,搞串联的,欲图起兵颠覆李氏的各色人等,逐渐汇聚合流。

    宁平侯夫人的亲爹,是个糊涂虫,又喝多了酒,被人几句话就煽动了起来,居然当众大放獗词:不如反了他娘的!

    左子光自然也不会客气,直接进宫请了旨意,采取瓜蔓抄的策略,将这一家子及其亲眷,都捉进了缇骑司的诏狱之中。

    李中易是个颇讲法治的皇帝,从不随意抓人杀人。但是,谋逆大案除外。

    何莲月也不是傻子,黄家牵连进了谋逆大案,即使勉强保住了性命,整个家势也完了。

    有左子光居中操作,何莲月与黄二郎的和离,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也就是说,何莲月正式嫁进左家,为时不远矣!

    小周氏不方便去大周氏那里,大周氏不想疏远了亲妹妹,渐渐的,她到何莲月这里的次数,也就与日俱增了。

    何莲月知道大周氏的疑心病颇重,便故意待她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谁曾想,何莲月越是如此,大周氏反而待她越亲近,偶尔也肯和她说一说心事了。

    大周氏茫然无觉,一步步的陷入圈套之中,左子光不禁暗暗得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费尽了心机,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第1570章 泡在苦水里

    违命侯府。

    大周氏斜靠在贵妃榻上,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古籍。时近四更,李煜还没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忧了。

    南唐灭国后,李煜就被掳到了开封。虽然,违命侯的名头很难听,但是,生活待遇方面,并未受到薄待。

    别的不说,单是府里伺候主人的仆婢,也超过了百名之多。而且,大周氏以往身边伺候的宫女,也都带来了开封。

    侯府由大周氏管家,府里的收支帐目,她自然是一清二楚。除了明面上的侯爵俸禄之外,皇帝的内库每月都会拨下五千贯钱,贴补侯府的家用。

    自从到了开封之后,李中易从未召见过大周氏,更没有当着任何人的面,提及过大周氏。

    大周氏又不是神仙,打死她也猜不出来,李中易早就惦记着,蛾皇女英大被同眠的好事了。

    很自然的,李中易善待李煜和大周氏的举动,就被大周氏理解为:冲着小周氏的面子,爱乌及屋罢了。

    实际上,李中易并未限制李煜夫妇的行动自由。侯府里遍布着他的眼线,侯府外有缇骑司的严密监视,李中易完全没有必要,把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在表面上。

    只是,李煜和大周氏,在亡国之后,羞愧难当,觉得没脸见人,一直闭门不出罢了。

    也许是觉得朝廷对李煜的管束渐松,前南唐的中书舍人,也是李煜曾经的心腹贾鸿,频频造访侯府,经常和李煜密谈到深夜。

    在开封住了两年多后,大周氏亲眼目睹了日甚一日的繁华新气象。

    李中易治下的老百姓,人人有田种,税赋也很轻。令人畏惧的身丁钱,已经并入了田亩之中,不再按人头收取。

    更重要的是,令人发指的徭役,除了家乡百里之内的修路、修水渠之外,也几乎被废止了。

    大周氏当过皇后,她自然知道,老百姓真正恐惧的,不是田税重,而是徭役和身丁钱。

    徭役之恶,在于不仅远出千里之外,还要自己带粮食。也就是说,老百姓背着自家的粮食,跑到千里之外,义务的替官府当苦力。

    令老百姓苦不堪言的身丁钱,针对成年男丁收取,只要男丁不死,就要一直交下去。

    大周氏知道,就因为身丁钱,导致隐匿的男丁颇多。南唐户籍上的三百万户,只是个虚数罢了,实际上远不止这个数字。

    哪怕嘴上再不服,大周氏心里也明白,李中易的治国能力,比李煜强出去十倍不止。

    另外,李中易治下的京城,治安状况比金陵城,好得太多了。

    在李中易的指示下,警政司奉行布控于街面的治安原则,将人手都撒了出去,遍布于京城内外的大街小巷之中。

    时至今日,大周氏即使孤身走到街上,也完全不担心贼人抢劫做恶。

    但是,李中易再会治国,再善待老百姓,也不可能让大周氏心里无怨。

    堂堂南唐的皇后,亡国之后,成了唾面自干的丧家之犬。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大周氏嘴上不敢说,心里恨极了。

    贾鸿来找李煜,两人私下里说了些啥,李煜虽然没说,但是,大周氏隐约猜得到,总归是和复国有关吧。

    复国,大周氏做梦都想。

    只是,李中易击破了皇权不下乡的千年传统,一竿子插到了最底层的乡村,凭空组织起了数百万乡军,复国谈何容易?

    南唐亡国之后,利益严重受损的江南士绅们,也不是没有闹腾过。结果呢,他们还没有闹出县里,就全部被镇压了下去,不仅身死,而且族灭了。

    大周氏想劝一劝李煜,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就这么寄人篱下,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吧。

    但是,大周氏又不敢劝。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大周氏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心怀故国,憋了一口恶气,李煜早就颓废的不成样子了,肯定活不长。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直到五更天,李煜才从书房里回来,朦胧的灯光下,大周氏察觉到,丈夫的心情显得很不错,嘴角居然噙着一丝笑意。

    “仙娘,叫你久等了,为夫的不是,该打,该打!”李煜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柔情似水。

    大周氏的闺名宪,因身段极其柔软,舞姿优美如仙,李煜在私下里,一直唤她为仙娘。

    男人的眼神透露出了格外的柔情,大周氏一看便知,该就寝了。

    宽衣之后,李煜吹灭灯烛,搂住如花美眷,倒进了大床里。

    谁曾想,刚过了不到半刻钟,在屋外值夜的大丫头紫春,就听见了大周氏的召唤声,“来人,取水来。”

    紫春一边应声,一边快步走到耳房里,吩咐一直守在里边的粗使婆子们,把早就烧好了的热水,抬入正房的净室里去。

    等大周氏简单的泡了个热水澡,紫春替她擦拭干净身子,又搀扶着她躺回到大床上,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悄悄的退到了室外。

    主人的私密房事,只有贴身伺候的大丫头,才知道个中究竟。

    自从,跟着大周氏到了开封之后,李煜在床第之间的表现,就极为反常了。

    刚开始的一年间,李煜伤心故国倾覆,整日里饮酒无度,每天喝得醉熏熏的,压根就无心房事。

    那个时候,只要是紫春值夜,整夜不见大周氏叫水,已是家常便饭。

    紫春从小就伺候在大周氏的身边,又跟着大周氏嫁进了宫里,成为周皇后身边最得用的女官。

    大周氏从小喜洁,每日入睡前,必须沐浴。否则,根本无法安眠。

    嫁给李煜之后,只要夫妻间行了房事,大周氏必定会叫水。等洗干净了身子,换了干爽的睡服,大周氏才有可能安枕。

    紫春又不傻,卧室里没叫水,就说明李煜没碰大周氏。

    然而,从熄灯开始,不到半刻钟,大周氏就叫了水,这说明什么?紫春心里明白得很,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

    以前,李煜还是国主的时候,可不是眼前的窘迫模样。

    那时候,也是紫春值夜。

    熄灯之后,至少半个时辰,才有可能叫水。

    现在,不到半刻钟,李煜就完了事。别人也许不太清楚,紫春却听得出来,大周氏叫水的腔调之中,隐约夹带着一丝怨气。

    紫春虽然没有经过人事,但她一直伺候在大周氏的身边,对大周氏的各种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可谓了如指掌。

    李煜既然不行了,便去好好的调养身子吧,又何苦招惹娘子呢?

    忠心耿耿的紫春,不禁狠狠的埋怨起李煜了。

    长夜漫漫,大周氏睡得不好,白天还可以补眠。

    只是,白日里,大周氏表面上看似无事。等她处理完家务事之后,经常把书拿倒了,莫名其妙的失神,也不知道在想啥,紫春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紫春的心里也很苦。

    只是,大周氏已经够苦了,紫春丝毫也不敢露出苦相,成日里装作开心的模样,想方设法的逗大周氏开心。

    这一日,小周氏又派人送来请柬,邀请大周氏去何莲月那里饮酒赏花。

    大周氏不想去,便吩咐说:“就说我身子偶感不适,去不成了。”

    紫春想起,昨夜里,又是不到半刻钟叫了水,大周氏早上起床的时候,那双勾人的凤目四周,隐现黑晕。

    “娘子,反正府里也没啥事,不如就去吧。”紫春不忍见大周氏饱受煎熬,史无前例的主动出了主意。

    “我身处嫌疑之地,岂有频繁出门作客之理?”大周氏心里的顾虑颇多,担心给李煜惹祸。

    紫春是真的心疼大周氏,她很想大周氏暂时忘却烦恼,尽量开心一些,便道:“娘子,若真有祸事,躲是躲不过去的,何必如此自苦呢?”

    见大周氏沉吟不语,紫春便知她的态度已经松动了,赶紧绞尽脑汁的怂恿说:“小娘子无权无势,又是您嫡嫡亲亲的妹妹,彼此走动的勤一些,谁也挑不出理来。”

    人在屋檐下,大周氏给逼得很苦。李煜明明不行了,又总是喜欢撩拨她,更是苦上加苦了!

    “这个不太好吧?”大周氏左思右想,始终犹豫不决。

    紫春怕她闷坏了,便大着胆子,叫来小周氏派来的嬷嬷,索性替大周氏做了主:“回去告诉你家娘子,就说我家娘子一定准时赴会。”

    话既说出口了,大周氏再不可能反悔,只得由着紫春去张罗了。

    等小周氏派来的嬷嬷走了,大周氏见室内也没有外人,这才板着脸,斥道:“你的胆子不小哇,竟敢做了我的主?”

    紫春是个忠婢,她直挺挺的跪到大周氏的面前,实在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娘子,您大门不敢出,酒不敢喝,花不敢赏,词不敢作,连舞也不敢跳了,实在是太苦了。奴婢眼皮子浅,不知道您怕什么。但是,奴婢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紫春的一番泣血苦陈,深深的震撼了大周氏。

    紫春一个字都没敢提及李煜,但是,她的字字句句,都是拐着弯抹了角的指责李煜。

    让自家的女人,过这么苦的日子,还是个男人么?

    大周氏知道,紫春是忠婢,不为了她好,又何苦说这些犯忌讳的话呢?

    李煜的身子不行了,大周氏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料,紫春啥都知道,只是故意装糊涂罢了!

    “唉,傻孩子,快别哭了,就依你便是,多多出门散心,也许日子就好过多了。”大周氏的心里苦涩难当,比吃了黄连,还要苦得多。

第1571章 天威凛然

    左子光并没有让何莲月对大周氏做什么事,也正因为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交往,才让大周氏渐渐的失去了戒心。

    小周氏在道观里住着的时候,不能沾荤腥,只能吃素。到了何莲月这里,满京城的美食,随便她享用。

    美酒佳肴伺候着,还有人陪着说话玩耍,小周氏已是乐不思蜀矣!

    这且罢了,很会玩的何莲月,甚至教会了小周氏打麻将。

    麻将,是李中易发明的。自从发明的那一天起,很快成了贵妇们的主流娱乐方式。

    小周氏学会了麻将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成天就惦记着找人凑角儿,搓个天昏地暗。

    既然小周氏学会了,常来作客的大周氏也被她缠得没了办法,也跟着学会了。

    麻将,必须四人成局。周氏姊妹在京城里,即使有老朋友,也不方便继续往来了。

    何莲月是京城的土著,由她牵头,找来了交好的闺友,守寡的中建伯夫人甄氏。

    甄氏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她是中建伯续弦的继室夫人,刚嫁进伯府不到半年,中建伯赶夜路的时候惊了马,居然摔死在了悬崖下。

    中建伯无子,只有一个出嫁女,他这一死,就等于是绝了嗣。族内的亲戚们,眼红中建伯的产业,就打算逼着甄氏回娘家,然后他们就可以吞了偌大的家业。

    那个时候,何莲月尚未和黄二郎翻脸,就让宁平侯府出面主持了大局。

    最终,在宁平侯府的鼎力支持下,甄氏从族内选了个三岁的小童做嗣子,算是抵挡住了族内亲戚们的疯狂进攻,守住了属于她的家业。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再加上甄氏与何莲月本就交好,两人的感情就更深了,几乎无话不说。

    甄氏不仅早就学会了麻将,而且,她还是个中高手。只要上了牌局,甄氏向来是胜多负少。

    小周氏从小就是个玩家,麻将又是易学之物,她很快也成了高手。

    只是,大周氏的心思比较重,志不在麻将上面,每次牌局她都是输多胜少。

    这日,散局之后,大周氏走了,小周氏去沐浴了。甄氏和何莲月便坐在湖心亭内,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月娘,我看你的气色,最近红润异常,莫非是遇见了喜事?”甄氏本是无心之言,谁料,何莲月心里有鬼,居然红了脸。

    甄氏是寡妇当家,老要操心守住家业的大事,心思自然非常细腻。她察觉到了何莲月的异状,心下生疑,面上却不显。

    何莲月和黄二郎已经闹翻了的事,甄氏也是知道的。

    宁平侯府陷进了谋逆大案,舅姑和丈夫至今还被关在缇骑司的诏狱里,何莲月不仅有打麻将的闲心,气色也好的不得了。

    甄氏是已婚的妇人,她刚嫁给中建伯的时候,被男人滋润透了,也像何莲月一般,眉飞色舞,气色上佳!

    丧夫的寡妇,又有偌大的家业,甄氏的身边从来不缺狂蜂浪蝶的招惹。

    只是,甄氏身为河南甄家不受宠的庶女,嫁给中建伯作续弦的继室,已经很委屈她自己了。现在,她自然要好好的在男人堆里挑一挑了。

    毕竟交情太深了,甄氏担心何莲月吃了野男人的闷亏,便拐着弯子的提醒她:“我现在是不敢在家里待着了。我只要是不出门,准有不开眼的人,跑来凑近乎。”

    何莲月听出了甄氏话里有话,便知道,恐怕是给甄氏看出了破绽吧?

    “哼,那些男人打的什么鬼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么?嘿嘿,先财色双收,等我年老色衰之后,再一脚踢开。”甄氏经历过真正的大事,看问题异常之通透。

    见何莲月没有吱声,甄氏轻挑秀眉,开诚布公的说:“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也不怕丑,明说了吧,我绝无可能替中建伯那个老色鬼守身如玉。只是,嫡母为了区区三千贯钱,就把我卖给了中建伯。我若是不自重,天知道,还要被卖多少次?”

    何莲月的心弦陡然一颤,甄氏是真心为了她好,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继续装傻下去,好朋友就没得做了。

    “姊姊,小妹知道你待我是一片真心。不过,小妹现在啥都不能说。待来日,给你下喜柬的时候,小妹一定不敢有丝毫隐瞒。”何莲月变相承认了她有私情,这就非常不容易了。

    甄氏一听就知道,何莲月是真拿她当最好的闺友,不由拍了拍她的小手,感叹道:“哟,都说到下喜柬的份上了,月娘啊,你真的是好福气啊。”

    何莲月嫁过人,居然有人愿意娶她做正妻,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虽然说,现在的贞节观念没有后世那么的严苛。然而,凡是要脸面的名门世家,都不可能让族中子弟,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做正室夫人。

    “那小周氏的胆子真大,居然敢住在你这里?”女人都是很八卦的,甄氏实在忍不住了,便问何莲月。

    小周氏是皇帝的女人,这在京城里边,已经算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何莲月凑牌局的时候,也把小周氏的底细,告诉给了甄氏,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没办法,官家宠着她,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何莲月不好详说其中的奥妙,只能推到了皇帝的身上。

    “唉,若是有人这么宠着我,哪怕只快活十年,我也知足了。”甄氏叹道,“十年后,我就只能守着儿子过日子了,如果有的话。”

    这话恰好也戳中了何莲月的痛处。黄二郎无法生育,居然逼着她去借种,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幸好运气不错,左子光还知道疼人,愿意娶何莲月为妻。否则,左子光强行要纳何莲月为妾的话,她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乖乖就范。

    小周氏的身份不同,皇帝早有口谕,她的起居规格,比照宫里的妃位娘娘。

    目前,宫里共有七名妃位娘娘。娘娘们每月的开销,固定为五千贯,由皇帝的内库支取。

    即使左子光给了大量的私房钱,也架不住这么大的开销。更何况,何莲月是什么牌面的人物,她哪敢出这种头,露这种富?

    所以,小周氏的一应开销,全由李嬷嬷出面打理,何莲月概不过问。

    何莲月只管陪着小周氏玩耍,把小周氏哄开心了,就是大功一件。

    小周氏沐浴之后,过来找何莲月,见甄氏也在,便娇笑道:“都是我不好,记性太差了,该打,该打。我方才忘记说了,昨儿个已经使人在樊楼定了个雅间,咱们就一起去吧?”

    甄氏暗吃了一惊,她想在樊楼定个雅间,光排队就要排三个月以上,还不定有位置。谁曾想,这小周氏昨天派人去订座,马上便有了位置。

    以前,甄氏也听何莲月随口说过,皇帝格外的宠着小周氏,她当时的感触并不深。

    如今,小周氏对于樊楼的订座之难,完全没有概念。仿佛随便派个下人去樊楼打个招呼,就轻而易举的办成了,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甄氏不禁暗暗唏嘘不已,至高无上的皇权,太厉害了!”

    大门前,五十几名带刀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排着整齐的队列,威风凛凛的拱卫着一辆硕大的马车。

    甄氏见了之后,不由暗暗咋舌,心里又是一番唏嘘惊叹。

    作为中建伯夫人,甄氏比何莲月更识货。单看马车的形制,就是宫妃出行的规格。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人分三六九等,礼不下庶人。

    何等身份,穿什么衣衫,戴什么帽子,住什么房子,坐什么马车,都有严格的礼制规范,轻易不能错。

    中建伯虽然死了,但是,甄氏是有诰封的四品伯爵夫人。甄氏出行的马车,规格就比何莲月的小马车,高得太多了。

    小周氏是个性子豪爽之人,临上车前,她转过身子,冲甄氏和何莲月招手,笑嘻嘻的说:“路上怪闷的,你们都来陪我一起说说话吧。”

    李嬷嬷明显不认同这种无礼之举,但是,她又不敢当众驳了小周氏的面子,只得背过身子去,装作没看见似的。

    坐进小周氏的马车之后,甄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发觉,硕大车厢里的四角,各跪坐着一个标致的丫头。

    见甄氏注意到了四个角落里的小丫头,小周氏笑眯眯的解释说:“她们都是我家的家生子,打小就伺候在我的身旁。我来了京城后,舍不得她们,就叫那人把她们都找了来。”

    何莲月听惯了小周氏的惊人言语,倒也没啥表示,只是含笑不语。

    甄氏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小周氏居然敢把官家说成是那人,莫非是胆子上长了黑毛不成?

    等车队抵达了樊楼之后,带刀护卫们簇拥着马车,径直驶入了樊楼的后院,直到雅间的那座楼门口,才停了下来。

    下车之后,甄氏刚刚站稳,就见一个身穿紫袍的年轻官员,快步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一揖到地。

    “恭请娘子万福。”

    何莲月不认识这个紫袍青年,甄氏却已经瞧清楚了。

    老天,权势滔天,令人胆寒的警政寺卿李延清,不仅亲自到了场,还对小周氏如此的恭敬有礼。

    做皇帝的女人,实在是太有面子了!

第1572章 落水狗不好当

    小周氏望着恭敬有礼的李延清,心下有些奇怪,他怎么在这里呢?

    李延清看出小周氏的疑惑,却因为皇上的私下叮嘱,而不能解释什么。

    小周氏虽然尚未入宫,却是和皇帝早有婚约的发妻。发妻,却不能立为皇后,太委屈她了。所以,皇上才对她格外的优容。

    宫里的妃子们要想出宫,当皇上没在宫里的时候,就必须得到皇太后的允许,且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出宫回宫,约束得极严。

    不是父母病重将逝之类的大事,一般的妃嫔,谁敢轻易要求出宫?

    所以,她们的安全问题,也轮不到警政寺来操心,自有近卫军和御前带刀侍卫们去头疼。

    如今,皇帝的发妻,却在宫外逍遥快活。万一出了不测之事,李延清有胆子告诉皇帝,由左子光负全责,不归他管么?

    警政寺的眼线,也时刻盯着小周氏的一举一动,惟恐出了不可收拾之事!

    缇骑司虽然权重,毕竟人手少。很多抓人的事儿,缇骑司都需要警政寺或是九门提督衙门派人,帮着维持外围的秩序,控制住人犯居处方圆二里内的局面。

    当前,控制京城治安的机构,主要有三大类衙门,一是九门提督衙门,一是警政寺衙门和缇骑司,一是开封府衙及各县衙。

    其中,手握重兵的九门提督李云潇,其地位和职权,类似于京城卫戍区司令员的角色。

    警政寺,主要负责普通治安案件,比如说,杀人,放火,抢劫,强女干,诈骗等等。

    缇骑司,因为人手远少于警政寺的缘故,主要负责查办结党和谋逆大案,暗中监视重要的地方官,以及在朝廷重臣府内,秘密布设眼线。

    没办法,李中易现在做的事,比如说,文臣不得领军,摊丁入亩,限田500亩,抑制高利贷,士绅一体纳粮,增开杂科取士,炼钢冶铁,重赏军工领域的工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政策,完全颠覆了千年以来独尊儒术的统治格局。

    客观的说,李中易的种种举措,虽有利于真正的长治久安,却实在是太得罪权贵了,他不得不防!

    从古至今,江山倾覆之后,被杀尽全家的皇帝,还少么?

    做开天辟地之事,必行雷霆之法!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全家的犯罪!

    所以,见不得光的一些事情,左子光一直都在做,而且做得有声有色!

    “李延清,吾不过是订个座,邀几位好友品尝一下美食罢了,你居然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小周氏有些不满的瞪着李延清。

    李延清担心的是小周氏的安全问题,只要大面上不失礼节,看似恭而敬之,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也就足够了。

    作为重权在握的警政寺卿,李延清的飞黄腾达或是坠落深渊,只掌握在皇帝的手心里。

    若是皇帝要杀李延清,哪怕是当今薛太后都无法置喙,更别提小周氏了。

    “娘子有所不知,此地经常有人撒酒疯闹事,闹得还很难看。”李延清睁着眼睛说瞎话,装的跟真的似的。

    小周氏知道李延清的权势极大,她再怎么得圣宠,毕竟是尚未册封的女子,发发牢骚自然可以,却不好太过分了。

    俗话说的好,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李延清虽非作恶多端的小人,却是比小人更可怕的皇家猛犬,咬人一口,入骨九分。

    小周氏领着甄氏和何莲月,进了樊楼的雅间,三人各据一方,饮茶赏景,自得其乐。

    轻易不露面的樊楼大掌柜,毕恭毕敬的站在雅间的外头,随时听候里头的召唤,而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甄氏不止一次碰过大掌柜的软钉子,现在见他比猫崽儿还要乖得多,心下不由一阵暗爽,你也有今天呀!

    樊楼,是汴京的地标性建筑,三层楼高,五幢楼相对独立,又有飞桥栏槛互通,气派非凡。

    更夸张的是,坐在小周氏的方位,恰好可以看进皇宫里去。

    为了保密起见,李延清和左子光都和皇帝提过,要么加高皇宫的院墙,要么让樊楼拆了第三层,免得酒客私窥皇家私密。

    李中易亲自登上樊楼的最高处,四处走了一圈,见只是看得见宫里的瓦檐而已,便笑着说:“君父,当与民同乐。”

    得,皇帝亲口发了话,拆楼的建议也就无人再提了。

    在开封住了两年多,有皇帝的偏疼,小周氏啥也没吃过?

    樊楼的菜肴,小周氏并不觉得稀罕,她最喜欢的是:冰酪。

    冰酪,也就是冰与奶酪相佐的冷饮。

    类似樊楼这么顶级的大酒楼,每到冬天黄河结冰的时候,就会取大量的冰,存入地窖内。到了夏天,或是食客需要的时候,再拿冰出来,做成冷食。

    不过,樊楼的冰酪,却是李中易发明出来的冰激凌,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李中易的冰激凌,做法其实并不复杂,也就是在冰里加了蜂蜜、蔗糖、牛奶、新鲜的水果片、珍珠粉而已,只是此前无人想到罢了。

    小周氏格外的喜爱冰酪,每次来樊楼,至少要食三碗。

    三碗,是李嬷嬷和小周氏正面对抗之后,彼此妥协,才达成的一致。

    冰酪毕竟是寒凉之物。小周氏的月事一直不准,李嬷嬷担心多食寒凉之物,会影响到小周氏将来的诞育皇子。

    女人都爱冰激凌,小周氏被李嬷嬷约束着,只能食三碗。甄氏和何莲月就没人管了,一连食了五碗。

    如果不是看见小周氏哀怨的眼神,不好太过刺激她,甄氏和何莲月只怕是要食八碗以上。

    前朝世宗柴荣当政的时候,开封城的宵禁之政已经形同虚设,渐渐废驰了。

    等李中易登基称帝之后,更是降下明诏: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已来不得禁止。

    宵禁的正式取消,极大的促进了夜市文化。

    原本,一日只食两顿的开封市民,慢慢养成了吃三顿,甚至是四顿的习惯。

    如今的开封市民,大多不在家里做饭,而是在食肆或小摊上解决肚子问题。

    从周太祖郭威开始,一直到如今,二十多年来,开封城一直未遇战事。

    太平了这么长的时间,开封又是整个帝国首屈一指的政治经济文化商业中心,全国的人口很快就聚集了过来。

    据管理户籍的李延清奏报,截止到今年三月,开封城里的市民,已近百万之众。

    吃饱喝足之后,小周氏又想搓麻将了。这就有些尴尬了,算上甄氏和何莲月,恰好三缺一。

    “来人,去通知姊姊,就说我想她了,等会去看她。”小周氏玩兴上头之后,啥也不顾了,瞧着天色尚早,便想去大周氏那里搓麻将。

    李嬷嬷倒没阻拦小周氏,只要不是在违命侯府里过夜,倒是无妨的。反正没有宵禁的事了,打完了麻将,直接坐车回何莲月那里,也就是了。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盯视下,小周氏就算是想偷情郎了,也要偷得成吧?

    小周氏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去了违命侯府。

    得到消息的大周氏,十分无奈的立于大门前,这孩子玩性太大了。

    不过,小周氏是皇帝的女人,皇帝都不管她,谁敢管?谁又管得住?

    违命侯李煜,听说小周氏要来,二话不说,赶紧带着小厮离开了侯府。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尽管,李煜的心里,早对小周氏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是,偷吃也是要看对象的。

    历史上,李煜不顾大周氏的皇后体面,悍然偷了小周氏的红丸,不过是仗着他是南唐皇帝的无上权势罢了。

    这男人呐,权势就是最好的蝽药!

    以前,李煜还是国主的时候,在房事上,半个时辰至少。现在呢,亡国的国主,不如草鸡,腰杆子不硬,办那事也就有了心理障碍,明显的不行了!

    不管是什么时代,无权无势的小民,若是娶了美貌的老婆,就等着绿色大草原盖顶吧!

    小周氏下车之后,笑嘻嘻的朝大周氏走来。大周氏一眼就看见了,小周氏身后的宫婢,手里正捧着装麻将的锦匣,她不由一阵无语。

    大周氏在自己家里,是不可能打麻将的。以前,在金陵时的闺友,邀请谁来凑角儿,都是不合适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大周氏厚着脸皮下请柬邀了角,也不可能有人敢登门!

    和亡国的皇后,天天凑在一起打麻将,万一惹上了谋逆的大祸,那可是要灭三族的重罪呢!

    小周氏想玩得尽兴,李嬷嬷不会拦着。毕竟,小周氏的话一点没错,李嬷嬷既然被皇帝派来伺候小周氏,两人的关系就成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但是,必要的安全措施,李嬷嬷是毫不含糊的坚决。

    牌局开在西花厅里,小周氏她们四个女人坐定之后,李嬷嬷也没闲着。

    在李嬷嬷的指派下,违命侯府的婢女,都被赶得远远的,不许靠近西花厅的院内半步。

    诸如官房(卫生间),卧室之类的要紧场所,也布满了惯常伺候小周氏的宫婢!

    总之,西花厅附近,叫李嬷嬷的手下人,围得水泄不通,连只公苍蝇都飞不进来。

第1573章 千里飞袭

    夜已深,奉命奔袭飞狐陉的薛亮,望着睡在道路两旁,酣声如雷的将士们,不由心下恻然。

    没办法,时间太紧了,河北道行军大总管、征北大将军杨烈下的又是死命令,不拿下飞狐陉,或是拿下了飞狐陉守不住,薛亮都要掉脑袋。

    军令如山倒,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哪怕是再苦再累,薛亮也只能豁出去了。

    薛亮,也是河池乡军的出身,曾任弓弩营指挥使。进入讲武堂马科深造三年之后,调任杨烈的麾下,一步步由千骑长,晋升为万骑长。

    在汉军之中,标准骑军的编制,和步军迥然不同。万骑,是骑兵部队的基本战役单位。

    万骑长之下,便是副万骑长、千骑长、副千骑长、百骑长和什骑长,并无都指挥使、指挥使、都头、队正、什长和伍长等职衔。

    军队的编制,一切从实战出发。骑军的作战模式,和步军有着显著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区别是,步军必须列阵,骑军需要突击的速度和力量。

    契丹人,以弓马娴熟,威震天下。契丹人精锐皮室军的编制,就是万骑、千骑、百骑和十骑。

    女真人崛起后,实行的是猛安和谋克制度,猛安就是千夫长,谋克是百夫长。

    蒙古人纵横天下之时,骑兵的编制,就是万骑、千骑、百骑,万骑是基本战役单位。

    后金的八旗制度,又比蒙古人更进了一步。每300人设一牛录额真,五个牛录设一甲喇额真,五个甲喇设一固山额真。固山是满洲户口和军事编制的最大单位,每个固山有特定颜色的旗帜,所以汉语译固山为“旗”,“八旗制度”其实是八固山制度的翻译。

    后金的牛录,并不是单纯的骑兵部队,对李中易组建纯种骑兵部队的参考价值并不高。

    千年以来,从匈奴人,到突厥人,再到蒙古人,他们组建的精锐骑兵部队,编制大致相仿。

    李中易觉得,这就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其中蕴涵着骑兵作战的客观规律。

    在综合考虑了骑兵的作战特点之后,李中易决定基本照抄蒙古人的骑兵编制。

    只是,为了便于执行分进合击的战役任务,李中易设置了副万骑长和副千骑长。

    副万骑长或副千骑长,在部队分兵出击的时候,率领五千骑或五百骑冲锋陷阵,这就弥补了万骑和千骑,千骑和百骑之间的力量真空。

    尽管时间异常之紧,紧到连饭都要在马背上吃的程度,薛亮依然还是留了预备队。

    一万骑,同时赶到飞狐陉下,显然是不现实的。即使赶到了,全军也都赖垮了,还怎么砍人?

    所以,薛亮主动分了兵,他让副万骑长,领着三个千骑队,不需要赶太紧,缀在主力骑兵身后半天的路程即可。

    讲武堂的骑兵操典里,专门有一个章节,讲述战役预备队的重要性。

    教程里,特意举了个实战的例子。契丹皇帝耶律休哥,还是将军的时候,奉命进攻党项人。

    耶律休哥把一万骑分为三千骑和七千骑,利用七千骑去和党项人一万一千骑作战。

    战至半酣之时,三千预备队突然包抄到党项人的后面,一下就击败了疲累的党项人,是役斩首五千多级。

    骑兵可以分,随身携带的十门6磅青铜炮,就不能分了。

    幸好,征北大将军杨烈早有准备,整个河北道的炮军将士,个个都会骑马。

    战士,可以骑马行军。青铜炮,就只能牢牢的绑在马背上,跟着大部队行军了。

    马和牛、羊不同,没有反刍倒嚼的功能,对草料的利用率很低。

    所以,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吃草。

    俗话说的好,马无夜草不肥。

    战马,需要赶路,不可能随时吃草,而且,光吃草肯定是不行的,绝对会掉膘。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验总结,汉军的骑兵部队也摸索出了养战马的规律。

    春季时,汉军的战马,吃的草料之中,不仅混合了豆子、粟和小麦,甚至还有碎猪肉末。

    目的就是,让战马在春季起膘,保持战马的体力,确保冲锋的时候,提得起速度。

    草原民族,秋高气爽的时候,战马才有膘。所以,一般情况下,草原民族南下的好时机,都是秋季。

    李中易收拾西北各部时,则和汉武帝一样的,反季节而行。汉军偏偏在草原各部的马儿不肥的时候,突然发起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薛亮的部队,标准编制的战马,就是一人三骑。

    这么做,也是跟马背上的契丹人学的,三匹马轮流骑着赶路,不至于活活的把马累死了。

    但是,现在不成了。时间紧迫,军令如山,薛亮也顾不得累死多少匹战马了。

    他领着七千人,带着十门青铜炮,拼命的赶路。路上掉队的战士,只能等后队的副万骑长沿途收拢了。

    将士们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袍泽们一一推醒,大家整理好行装,再次翻身上马,拼命的赶路。

    连续赶了两天路后,战马一匹接着一匹的累死,将士们的体力,也吃不消了。

    路上,不断有战士,跑着跑着,因为实在是太困,突然掉下了战马,叫后头的战马踩成了肉泥。

    薛亮给逼得没了办法,就下命令,各自拿绳索把自己绑在马背上。

    条令不是万能的,老革命总会遇见新问题。

    还真别说,将士们把自己绑到了马背上之后,掉下马被自己人踩死的惨事,就很少发生了。

    总共900多里路,其中还有100里山路,薛亮硬是咬紧了牙关,领着他的人,仅用两天加六个时辰,就赶到了飞狐陉的山脚下。

    薛亮望着东倒西歪的伏在马背上酣声如雷的将士们,心情异常沉重。

    以将士们现在的状况,别说发起进攻了,就算是走路,都很成问题。

    趁着大家酣睡的时候,薛亮强打起精神,安排随军参议司、军法司和后勤司的人,详细的清点人数。

    结果出来之后,薛亮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七千精锐主力骑兵出发,如今只剩下四千多人。

    也就是说,还没开战,薛亮的部队就减员了三成。

    十门6磅青铜炮,路上因为惊了马,摔下了山崖,居然丢了四门之多。

    根据战前收集的军情,飞狐陉的晋阳军,足有两万之众。

    两万晋阳军,据守堪称是天险的飞狐陉,可谓是绰绰有余。

    这也是薛亮分兵之时,一定要带上七千主力部队的根本原因。

    朝廷禁军的作战习惯,一向是料敌从宽,未算胜先算败。

    即使是完整的一万主力骑兵部队,无一损失的都来了,以骑兵进攻敌军重兵把守的险关,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

    汉军的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骑兵本就不利于进攻关隘,薛亮唯一能够依仗的,不过是仅剩的六门青铜炮罢了。

    将士们依然在酣睡之中,薛亮也困的要死,却怎么都睡不着。杨烈下的死命令,比泰山压顶还要沉重得多,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薛亮召集随军参议司的参议们、七名千骑长及七名千骑镇抚,大家凑在临时搭建的军帐之中,面对着军用沙盘,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飞狐陉的地势极其险要,崎岖的山路,仅容一辆马车通行,强攻显然是不行的。”

    “我军有火炮,虽然仅剩下六门了,若是悄悄的将火炮运到关门前,抵近到极近之处,一起开炮,破门的机率倒是极大。”

    “关里的敌军,足有两万之众,我军如今能指望上的总兵力,仅有不足四千五。所以,轰破关门之后,咱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放火烧了敌军军营,使其惊慌失措,无法正常的集结列阵。”

    “无法列阵的步军,哪怕是人数再多,也如同猪狗一般,只能被我提起速度的骑军,肆无忌惮的砍杀。”

    “没错,战马必须悄悄的带上山去。但是,山路异常狭窄,又不可能带多了,要想搅乱敌军的军心,压制可能的反扑,怎么着,都要五百骑以上吧?”

    “放火的事,对于咱们来说,一点也不难。咱们万骑组建的时候,每个战士都有一瓶鸡尾酒,到时候,扔进敌军的军营里去,还怕火头烧得不大么?”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

    随军参议们,整天谋划的就是怎样付出最小的代价,在击败敌人之后,获得最大的战果。

    “某以为,当务之急是,把斥喉们都洒出去,封锁住我军已经抵达山下的消息,免得叫敌军加强了戒备,那就有大麻烦了。”

    “咱们还得派人去给后边的副万骑送信,让他积蓄好马力和战士们的体力。若是战斗处于焦着状态,就全指望副万骑他们这股生力军了。”

    后边的副万骑收拢了掉队的战士之后,怎么着都可以聚集起二到三千精锐战士,投入到战斗中来,这很可能就成了压垮晋阳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薛亮听了此言,心下大喜,看参议们的眼神,简直就像是欣赏稀世珍宝一般。

    整个战局已经被掰碎了,甚至揉细到如此的地步,如果最终功败垂成,那是老天要亡他薛亮也,非战之罪!

第1574章 血战

    夜深人静之时,薛亮背着骑弓,手里提着一把大刀,站到自己队伍的前边。

    “儿郎们,我知道大家很累,我也很累,但是,咱们都是帝国武臣,再累也要完成任务。服从命令,驱除鞑虏,复我河山,守卫身后的家园,都是咱们武臣的天职。飞狐陉就在不远处等着咱们去取,只要取了此关,十万鞑子皮室军,就被皇上包圆了。”薛亮略微停顿了一下,等儿郎们的腰杆子挺得更直了,精气神也更足了,他这才笑道,“不瞒诸位,只要拿下了飞狐陉,并守住了,兄弟我将是世袭罔替的万户侯。”

    “这么多年一起搅马勺,你们也都是知道的,兄弟我从不吃独食,我飞黄腾达了,少不了你们的肉吃。此战,若是功成,我必保举战功排前五十的勇士,授世袭罔替的男爵。”

    大汉帝国的民爵,分为公侯伯子男,共五级,每级分三等。其中,公爵,分为国公、郡公和县公,至今为止,尚无一人得授。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无论军功多高,充其量也就是授予世袭罔替的万户侯。

    在今上的统治之下,大家都一视同仁,无军功者不得获爵,至今没有例外。

    很有说服力的是,就算是李氏皇族之中,亦无一人封爵!

    得爵之难,难于上青天,更别提世袭罔替的爵位了。

    在整个汉军之中,因为将士们作战勇猛,得男爵的人并不少。然而,世袭罔替的男爵,就属于是凤毛麟角了,此前几乎没看见过。

    这一次,皇上运筹帷幄,调集重兵,欲图围歼十万精锐的皮室军,这显然是国运之战!

    薛亮从不说空话,他敢于一次性拿出了一百名世袭男爵的金赏,一是他已经没了退路,二是,他料定了,值此国运的转折点,皇上必不会吝啬。

    叫薛亮这么一煽动,将士们哪怕是腿还软着,腰还酸着,手也有些微微发颤,热血和激情却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

    军规森严,列阵不得喧哗,但是,薛亮仿佛已经听见了排山倒海的呐喊声。

    “拼了。”

    “兀那直娘贼,世袭罔替,老子要定了。”

    “狗蛋,爹豁出去了,拿命为你,为我孙子,为我重孙子,拼个爵位出来。”

    世袭罔替,意味着,子子孙孙都是爵爷了,值得拼命!

    杨烈拿砍脑袋和世袭罔替的万户侯,狠狠的刺激薛亮。薛亮照着葫芦画瓢,也狠狠的刺激了一把他的部下们。

    饱餐战饭后,战士们背着神臂弓,提着大砍刀,跟在薛亮的身后,悄悄的摸向飞狐陉。

    此战的关键,一是不能惊动了关内的晋阳军,二是偷偷的把火炮拖拽到关门前。

    将士们,都卸了沉重的铁甲,摘了刀鞘,嘴里塞着木棍。拖炮车的驮马,马蹄上也裹了厚实的麻布。

    六辆炮车的车轮上,也裹了好几圈粗麻绳,轮轴也上足了油脂,就是怕传出声响,惊动了飞狐陉的守军。

    魔鬼永远隐藏在细节之中。足足花了一个半时辰,当薛亮带着人,摸到了飞狐陉的关墙之下时,关上的守军依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飞狐陉实在是太险要了,只要有100名士兵守在城墙上,哪怕是遇见十万大军,又何所惧哉?

    也正因为飞狐陉太险要了,距离战争还十分遥远,守将难免大意轻敌了。

    杨烈的死命令,下的很及时,利用的就是代州丢失之后,北汉腹地的敌军尚不知情的时间差。

    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信息的时间差,方能令敌军措手不及。

    关墙上,只点了三支火把,微弱的火光在夜风中,摇摆不定。

    六门火炮,被推到了关门前,三门炮一排,摆成了两排。

    反正是一杆子买卖,若是六声炮响轰不开关门,也就没有开第七炮的机会了。

    关门前的空地,总长度不足一百步。在距离这么近的状况下,关墙上的弓弩射下来,炮兵不逃远,全都要死光光。

    不可能举火照明,炮军的兄弟们完全仰仗着长期训练下来的熟练度,摸着黑的装弹上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薛亮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处。只要火炮准备好了,就可以冲进关墙去和敌军拼命了,不至于如此的提心吊胆。

    幸好,关墙上点了火把,微弱的光芒在飘摇之中,多少也能照得到炮膛。

    炮膛,早在山下的时候,就已经清洗干净了。

    将火炮拖上山的时候,炮口裹着厚实的油布,一则防水,一则防备掉入异物。

    黑暗之中,定装药包,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装填手,根本不需要摸黑计算装药量,他们直接将药包推入了炮膛的底部,摸黑用特制的木塞夯实了,再搁进6磅的铁弹丸。

    张嘴咬破定装的发射药包,摸黑倒入火室之中,用手按紧了,装药手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平日里,只需要花费很短时间的装填火炮,今夜足足花费了一刻多钟,才算是准备完毕。

    薛亮不可能大声下令开炮,只能蹲到地上,将早就点燃的线香,从木匣子里拿了出来,交到了炮营指挥使的手里。

    为了避免临时用火镰打火的时候,惊动了关墙上的守军,参议司的参议们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一个绝招。

    提前将线香点燃一大把,插进专门的木匣子里,隔段时间,就查看一下。如果线香短了,就补插线香进去,然后利用扎堆吹气的方式,将新的线香引燃。

    这么一来,点燃火药的线香明火,随时随地都可以使用了。

    点火手们用手遮挡着线香,悄悄的摸到火炮的旁边,两个人站在火炮的一侧,一个人站在火炮的后边。

    为了预防炸膛等突发事件,可以同时装填好六门火炮,但一次只能点燃三门火炮,这是炮营指挥使的合理化建议。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薛亮即使是主将,也必须尊重专业的意见,便点头同意了。

    炮营指挥使,挨个观察并调整了炮口的角度,反复计算了可能的偏差,这才退到一旁,沉声喝道:“点火。”

    “轰轰轰……”三门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的点燃,三颗铁弹丸随即脱膛而出,恶狠狠的砸到了厚实的关门之上。

    “咔嚓……”

    “咣当……”

    烟雾被夜风略微吹去了一些之后,薛亮显然看见了关内的街道,他二话不说挥舞着手里的战刀,厉声喝道:“冲进去,迅速占领关墙,放骑兵冲进去。”

    敌众我寡,人数相差太过于悬殊!

    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轰破了关门之后,集结待命的数百名骑兵,能否顺利的冲进飞狐陉内。

    关门一炮而破,汉军的将士们士气大振,他们挥舞着钢刀,跟在薛亮的身后,势不可当的杀进了飞狐陉。

    嘹亮的冲锋号吹响之后,早就准备好的突击骑兵指挥使,千骑长罗盛翻身上马,拔出长刀,大声吼道:“冲进去,烧了敌人的军营。”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守关的敌军作出任何的反应,汉军的数百名骑兵已经提起了速度,气势汹汹的杀进了关内。

    除了临时编组的五百骑兵突击营之外,剩下的四千名将士们,如同潮水一般,漫进了飞狐陉,他们跟在突击骑兵的身后,按照预定的计划,杀向了敌军的大营。

    客观的说,在李中易的苦心打造之下,除了没有大规模的装备火枪之外,汉军已经是一支准近代化的军队。

    这个时代的封建军队,哪怕统军大将是名将,由于严重缺乏基层军官团的骨干枢纽作用,无论是组织性,还是纪律性,都远远无法和准近代化军队,相提并论。

    封建军队,别说行军作战了,就算是万人以上大队伍的集结整队,没有一个时辰以上,也是无法列阵的。

    骑兵突击营的指挥使,千骑长罗盛,是个有着丰富骑兵作战经验的中级指挥官。

    他领着骑兵冲进了飞狐陉之后,不仅没有一马当先的冲锋在前,反而略微放慢了马速度。

    一切作战,都需要根据实际的地形,作出相应的变化。

    飞狐陉内的主街并不宽,仅容三辆马车通行而已,对于骑兵作战,其实有着地形狭窄的极大弊端。

    为了增强突击的效果,罗盛故意压慢了冲击的速度,将部下们逐渐编组成四骑一排,这就对一切阻挡之敌,形成了碾压的态势。

    在运动中,临时编组进攻队形,这是汉军骑兵部队平日里必须练习的基本科目,并不费什么事儿。

    很快,罗盛带着大股骑兵,浩浩荡荡的杀到了敌军大营的门前。

    “加速,加速……”

    敌人军营门口的木栅栏门,是关着的,两侧箭楼上的敌军,已经敲响了警锣,发出了敌袭击的警报。

    已经来不及把火炮拖上来了,罗盛只得拼命提高马速,利用巨大的冲击力,撞开敌军的营门。

    “咣……”第一排的四名汉军勇士,遮挡住马眼,将马速提到极致,不顾生死的撞上了厚实的木栅栏营门。

    “轰隆……”营门轰然倒塌,那四名勇士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摔到了地上,叫后头冲上来的无数只马蹄,踩成了肉酱。

    罗盛来不及悲伤,只得咬死嘴唇,挥舞着手里的战刀,恶狠狠的扑进了敌军的大营里。

第1575章 差之毫厘

    在古代的军营里放火,其实是个技术活。首先要看风向,其次,要看引火的油脂等物是否足够。

    自从李中易发明了鸡尾酒后,汉军从来不担心放不起大火,而是忧虑火势过大,如何去救的问题。

    也是,鸡尾酒这玩意儿,看似不起眼,却连坦克都可以点燃了,何况是任何木制的建筑呢?

    罗盛领着大队骑兵,冲杀进尚在混乱之中,未曾列阵的晋阳军大营之后,简直就如虎入羊群一般,长刀劈下,砍瓜切菜,肆无忌惮的收割着乱军的性命。

    汉军的将士们,即使是故意纵火,也颇有章法。他们隔着一排营帐,扔几瓶鸡尾酒,不大的工夫,半个晋阳军大营里,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

    火这玩意儿,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怕的。

    军营内,火头四起之后,飞狐陉的守将刘知章便知道,大势已去。

    如果,汉军骑兵没有趁机纵火,刘知章尚有组织敢死队的机会,可以利用拒马桩迟滞敌军骑兵的进攻速度。

    现在,大火雄雄燃烧了起来,军心也被烧散了。

    刘知章明知道汉军的骑兵人数并不多,却再也指挥不动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的乱军了。

    薛亮也知道,没办法全部歼灭两万晋阳守军,他的目的其实就一个:将晋阳守军吃掉一大部,再赶出关去。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老革命总是遇见新问题。

    飞狐陉的关门实在是太窄了,仅容八人同时通过,大股大股的晋阳军被阻挡在了西门的关前。

    刘知章骑马逃到西门前的时候,西门附近已经被败军彻底的堵死了,他根本就过不去。他不由一阵大喜,困兽犹斗,置之死地而后生。

    早在轰破了飞狐陉东门的时候,薛亮就领着部下们,杀到关墙上,沿着蜿蜒曲折的关墙,杀向西门。

    既然破门成功,此战的关键,就在于能否牢牢的掌握住西门了。

    飞狐陉,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就设置了两座关门,一为东门,一为西门。

    东门外,汉军的后队援军,正在迅速赶来。

    西门外,已经逃出关门的败军,正在抱头鼠窜,惟恐少生了两条腿,比别人跑慢了。

    薛亮攻其不备,进攻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就掌握了西门。

    但是,西门前也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晋阳败军。

    此时此刻,薛亮面临艰难的抉择。要么锁死西门,来个关门打狗,全歼敌军。要么故意不关门,放败军一条生路,以削弱败军死斗的意志。

    情况紧急,薛亮也来不及和谁商量了,果断的下令,不关门!

    薛亮的手头,目前充其量也就四千多人而已。如果因为贪功,在巷战之中,损失过大了,等十万契丹人来拼命的时候,怎么办?

    临战决断,由军事首长行使最终的决策权,即使是监军的镇抚,也不得干预,这是条令里明文规定的军规。

    刘知章在马上,大声吼道:“儿郎们,敌军想把咱们都斩尽杀绝了,逃是逃不掉的,不如拿起手里的刀,杀光他们,夺一条生路。

    他的亲牙营,一直护在身边左右,这时候,大家跟着他一起吼叫了起来,倒也迷惑住了不少晋阳溃军。

    聚集在刘知章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超过了四千人。但是,这些人都不是成建制的士兵。

    官不知兵,兵不知官的情况下,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遭遇到了挫折,就只能是彻底的崩溃了。

    西门这边,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把守关墙的汉军战士们,既没拉弓射箭,也没挥刀砍人,而是坐视溃军们涌出关外。

    就在刘知章的信心大增,简单编组了一下兵马,准备反攻回去的时候,人群之中,忽然落下了十几个鸡尾酒瓶。

    “蓬蓬蓬……”在扎堆的人群中,大火很快吞噬了近百人,且有迅速蔓延的趋势。

    “啊……”一个火人慌乱之中,撞到了无辜的袍泽身上,下意识的将袍泽死死的搂住,苦苦哀号道,“救我,救命啊……”

    一个火人已经足以吓破众人的胆,迫使大家纷纷后退,近百个火人呈现中心开花之势,开始四处乱窜,乱撞,乱抓人,几乎在眨眼间,令这群重新集结的溃兵,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快跑啊……”

    “南人会妖术……”

    “我的天呐,火扑不灭……”有人抖机灵,端来一盆水,想浇灭亲弟弟身上的火焰,没想到,火头反而腾起更旺盛,连累了周围的不少人。

    不可抗拒的魔火,成了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无论刘知章怎么喊叫,再也无人听他的召唤了。

    守军彻底的溃败了,薛亮却也没下令关西门打狗,而是派人去送信,命令已经占领了粮仓的将士们,务必守好粮仓,不许擅自出战。

    守军的军心大乱,已经无法形成有效的战斗编组,薛亮该的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守住飞狐陉了。

    守关的几大要素,讲武堂的教程里,讲得一清二楚:稳定的水源,充足的粮食,必要的守城器械,以及满足需求的战士。

    进攻敌军大营,汉军将士们敢随便乱扔鸡尾酒,进攻粮仓时,就没人敢这么做了。

    幸好,守军被打懵了,刘知章来不及下令放火烧粮,粮仓就轻而易举的被汉军所掌握。

    现在,令薛亮感到头疼的,并不是亡命而逃,抱头鼠窜的晋阳败军,而是火势渐有不控之势。

    一般情况下,在城市里巷战,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汉军不太可能使用鸡尾酒。

    鸡尾酒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霸道了,根本无法用水去扑灭。

    薛亮也来不及想别的,只能命令部下们,提前拆墙,拆屋子,搬走引火的木料,以隔断火势。

    这个时候,汉军将士们的标准装备:工兵铲,就派上了大用场。

    既然水扑不灭鸡尾酒,几十名战士,一起用铁铲,铲了土洒向火头,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一般的败军,走了也就走了,刘知章快到西门的时候,西门却被拒马桩、土包等物,给彻底的封死了。

    飞狐陉的四面关墙,早就牢牢的掌握在了汉军的手里。

    薛亮有单筒望远镜帮忙,站得高,看得远,哪里的火头旺盛了,哪里的溃军还有一定的组织性,他站在城门楼的瓦檐上,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时,刘知章已经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妄图混进败军的人堆里,溜出飞狐陉。

    可是,一直簇拥在刘知章身旁的亲牙们,依然有一定的战斗力,格外吸引汉军的注意力。

    关墙上的参议们,计算得很清楚,已经逃出去的溃兵,大约有五六千人了。

    总兵力两万的守军,走了最能跑的精壮之兵,剩下的一万多惊弓之鸟,就比较容易收拾了。

    打仗,不计算得失和成败,绝对不是汉军的风格。

    作为帝国军队的缔造者,李中易在各种教程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除非必须血拼的特例之外,宁可不胜,也绝对不能吃大败仗。

    有什么样的创始人,就有什么样的军队。如今的汉军将领们,都是算帐高手,一个比一个会扒拉算盘珠子。

    在薛亮的授意下,汉军将士们大搞宣传攻势,争取早点结束战斗,全员转入防御状态。

    “投降者,不杀!”

    “肚子饿了吧,这里有烙饼,快来。”

    “不想被烧死,赶紧放下兵刃。”

    “他爹,娃儿娘正等着你回去呢……”

    “捉住刘知章了,捉住刘知章了……”为了搅乱溃军的军心,薛亮故意命人放出了假消息。

    如果说,此前败军已经纷纷投降,刘知章被捉住了的假消息放出去之后,大大的加快了溃军们投降的速度。

    在这个时代,除了汉军有完整的指挥权转移程序之外,其余所有同时代的军队,都面临一个要命的问题:主将一旦被擒,军心就彻底的崩溃了。

    混在士兵堆里的刘知章,心下大恨,重新竖起帅旗的话,就肯定走不脱了。不竖起帅旗,他的部下们就都投降了,实在是进退两难。

    飞狐陉就两座关门,西门已经被封死了,东门那边的六门火炮,也装了霰弹,正好堵死了溃军的退路。

    这么狭窄的道路上,只需一门火炮发射霰弹,就必然会横扫倒一大片,威力实在是惊人。

    刘知章指挥亲牙们,硬冲了三次,都被汉军的神臂弩,给射了回来。

    随着亲牙人数的急剧减少,刘知章的腹部也中了一箭,他不由惨然一笑,知道逃不出去了。

    “你们都降了吧。”刘知章是晋阳刘氏的皇族,别人皆可降,他不能降,反手一刀,抹在脖子上,轰然倒下了。

    刘知章既死,溃军们完全丧失了斗志,开始全面投降。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飞狐陉关外的群山之中,忽然响起了凄厉的胡茄声。

    契丹人来了!

    好悬,幸好抢先一步拿下了飞狐陉,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薛亮手下的这四千多人,经过连续赶路和激烈的战斗之后,体力早已不支。

    如果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彻底解决掉关内的守军,他们早就躺下呼呼大睡了。

    薛亮的一颗心,不由猛的往下一沉,疲惫之军,能否挡住精锐的契丹人呢,他心里完全无底。

第1576章 睡大街

    连续赶了900多里的路,人均跑死了两匹战马,薛亮的部下们只休息了两个多时辰,便再次投入到激烈的战斗之中,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

    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为今之计,只有指望薛亮提前留下的战役预备队了。

    皇上亲手组建的讲武堂,传授了诸多实用的军事知识,战役预备队实在是太重要了。不然的话,薛亮就只能干瞪眼了。

    打扫战场,管束战俘,扑灭大火,重新归置防御器械,安抚居民,这些自有镇抚和参议们们去安排,不需要薛亮过多的操心。

    在汉军之中,指挥官只需要考虑基层军官、训练、行军和作战的事情,别的杂务都由镇抚和军法系统去办理,这极大的减轻了指挥官的负担。

    杨烈所料不错,契丹人也担心后路被截断,肯定会派兵来控制飞狐陉。

    如今,飞狐陉已经落入了薛亮之手,形势就变得对汉军极为有利了。

    守关,最重要的是防御器械。防御器械之中,最重要的又是装了霰弹的火炮。

    只是,关墙的中段上并未留下炮口,只能将火炮摆到箭垛之间。毕竟是居高临下的发炮,威力和霰弹的平扫相比,就要逊色很多了。

    没办法,战争的事儿,从来都不可能完全按照参议司的想定来实施。

    李中易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老战士总会遇见新问题,必须随机应变,不能墨守成规,恰好应了此时的战场环境。

    早在修建关城的时候,晋阳刘家就考虑到了易守难攻的问题,故意把关前的空地,留得很小,恰好是弓弩可以轻易打击到的范围内。

    原本用于防御中原朝廷的关隘,谁曾想一遭易了手,反而变成了坑自己人的天堑,世事啊,实在是难料。

    河北道内,汉军第一万骑的镇抚叫张林,他原是近卫厢第四军的镇抚使,因为职务轮换的关系,被派来和薛亮做搭档。

    一般情况下,在朝廷禁军之中,各厢各军的镇抚使,大多出身于河池乡军,并在近卫军中任过职。

    北宋对于武将不遗余力的打压,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太过崇文抑武,也是两宋灭亡的根源。

    站在李中易的立场上,他自然知道,太阿倒持的后果,必是反杀其主。

    掌握兵权的武将,既不能不控制,又不能约束的太过严苛,使其失去了战役的灵活指挥权。

    历史上有名的二货皇帝赵光义,居然严令统兵大将们,必须按照他的阵图去打仗。为此,赵光义甚至特设了排阵使一职,专门负责战时的排兵布阵,简直是愚不可及。

    李中易自从河池建军之后,就设置了镇抚使、军法司、后勤司,制度化的分了领兵主将的人事、军法和后勤大权。

    晚唐以降的节度使,之所以厉害无比,形成尾大不掉的藩镇,就和领兵大将掌握了地盘上的一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现在的汉军之中,没有哪个武将,有可能成为藩镇。想造反的,还没集合好队伍,就被镇抚使和军法使,联合制裁了。

    李中易完全没有必要执行强干弱枝的傻子政策。所以,不管是西北、河北,还是江南,都驻扎着重兵。

    一旦,地方上有变,距离不远的大军,随时随地可以镇压下去。

    薛亮忙于布置防御措施的时候,张林忙的事情,就更多了。

    当务之急是,将精壮的降军们牢牢的看管起来,然后安排比较弱的降兵,参与到救火的行动中来。

    随着一声令下,降军俘虏们被甄别之后,分别看押了起来。

    除了五千多精壮的俘虏之外,其余的俘虏都被动员了起来,张林告诉他们,帮着灭了大火,就赏肉吃。

    沿途跑死了不少战马,现在气温又不算太低,马肉如果不及时的吃掉,很快就腐烂变质了,不如给俘虏们做个顺水人情。

    鸡尾酒引起的大火,泼水不仅不能灭火,反而会助长火势。为今之计,只能填土,或是提前推墙拆楼,以免火头进一步蔓延开来。

    人多还是力量大,有几千名俘虏的加入,灭火的速度明显加速了不少。

    张林安排了五百名战士,紧密的监视着扑火的俘虏,他本人则督促着伙夫们,当街架锅烧水煮马肉。

    为什么要当街呢?张林自有一番算计。

    晋阳军还在睡梦中,汉军就攻破了飞狐陉,酣战了半宿之后,无论汉军还是俘虏,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只是,汉军尚有烙饼加清水可以垫饥,俘虏们就惨了,他们饿得肚子咕咕叫。

    在煮马肉和烙饼的诱惑下,俘虏们一个个干劲十足,很快就在汉军战士的指挥下,清理出了几道隔火道。

    趁着俘虏们忙活的时候,汉军战士们被张林安排着轮班休息。

    大敌当前,战士们却都累坏了,必须尽快休息,以恢复一定的体力。

    薛亮那边也没闲着,他指挥战士们,紧锣密鼓的修复着这类守城的器械。

    契丹人的弓马娴熟,火炮的炮口伸出箭垛外,炮手们操作的时候,很容易被契丹人的射雕手,点名射杀。

    薛亮和契丹人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他自然明白,契丹人射雕手的厉害。

    所以,薛亮安排人,拿来厚门板,搁在箭垛口的上边,再压上麻制的土包。

    这么一来,箭垛口只露出了火炮口。契丹人的射雕手,躲在暗处射杀汉军炮手的风险,降低了十倍不止。

    6磅炮发射霰弹的打击距离,大约为十五丈远。但是,霰弹的打击宽度,却超过了30丈。

    如此大杀器,薛亮自然不会轻用,一定要等契丹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再找机会来个齐射。

    如此天险的关隘,契丹人即使攻上来了,在西门的正面,也完全无法展开队伍。

    薛亮早就琢磨好了,契丹人距离远,就用神臂弩,再近一些就用普通骑弓,然后就该火炮发威了。如果这些都还不行,薛亮还有致命的绝招:朝城墙下扔出鸡尾酒。

    契丹人没有火炮,就必须搭云梯往上爬。这个时候,汉军战士们连面都不需要露,往关墙下扔几瓶鸡尾酒,就可以烧燎一大片。

    等一切布置妥当之后,契丹人已经到了西门外的山脚下。

    薛亮把指挥权交给了第一千骑长后,就走进关门楼里,随便找了个角落,合衣倒头便睡。

    这些日子以来,薛亮实在是累惨了,决战之前,哪怕只睡半个时辰,都是好的。

    薛亮呼呼大睡的时候,镇抚使张林丝毫也没闲着,关内的火头全灭之后,他带着镇抚系统军官,陪着俘虏们一起吃马肉,喝肉汤。

    马肉,味道有些偏酸,口感远没有猪肉那么的顺口。但是,对于常年闻不到肉味的晋阳军俘虏们来说,敞开来吃马肉,简直比过大年还要滋润得多。

    闲聊之中,张林了解到,晋阳军的军饷,经常被领兵大将们克扣盘剥。

    刘知章,算是晋阳军中口碑非常好的皇族将领了,他知道士兵之苦,从来不贪污军饷。然而,飞狐陉的监军是晋阳宫里的太监,收钱却是毫不手软。

    有对比才有伤害!

    反观汉军之中,军饷和赏赐等物,从来不过领兵主将的手,均在镇抚、后勤和军法系统的彼此监督之下,发放到每名战士的手上。

    杜绝了将领们的从中盘剥,汉军的战士们到手的银钱,就不会出现短缺的状况。

    张林一边嚼肉,一边笑着说:“我军的将士们,七日内必须食肉两次,否则,我就要挨板子,甚至是掉脑袋了。”

    四周的俘虏们,大感惊讶,七天吃两次肉,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你看看你们,每天就吃腌萝卜条佐餐,晚上不点火把的话,还看得见道么?”张林的问话,引起了俘虏们的共鸣,“是啊,是啊,晚上不举火,眼前都是一抹黑,走路都要摔跤。”

    这就是皇上所说的“夜盲症”了!

    张林心里明白,所谓的夜盲症,主要是和士兵们的饮食结构有关。

    长期吃腌萝卜条的晋阳军士兵,身体里缺了东西,自然就会晚上看不见路了。

    等俘虏们吃饱喝足后,张林笑着说:“实在是抱歉了,你们的军营被烧掉了一大半,大家只能和我军将士们一样,裹着衣衫睡大街了。”

    俘虏们顺着张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一排排汉军官兵,身上裹着毛氅,就这么睡在了街道的两旁。

    “老天爷,哪有官军睡大街的道理?”晋阳军的俘虏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全傻了。

    张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虽是朝廷的官军,也都是老百姓的子弟,绝对不能扰民,是军中的铁律。”

    事实俱在,俘虏们也不是傻子,他们看得出来,睡大街的汉军将士们,一看就不是作戏,而是睡过很多次的样子。

    胜利的汉军官兵,都睡了大街,俘虏们难道想睡民宅么?

    在张林的安排下,俘虏们也点起了篝火,睡到了大街的两旁。

第1577章 噩耗

    耶律敌烈领着快骑还没赶到飞狐陉下,就遇见了晋阳的败军。晋阳的败军告诉他,飞狐陉已经失守了。

    “什么?”耶律敌烈大惊失色,耶律休哥再三叮嘱他,飞狐陉是契丹铁骑北归的必经之地,绝对不容有失。

    号称三晋第一天险的飞狐陉,居然轻而易举的丢给了汉军,耶律敌烈焉能不惊?

    耶律敌烈来得急,只带了一万铁骑,并未携有攻城的器械。此时此刻,他难免头疼得要死。

    “你们败出来的时候,关城可还在激战?”耶律敌烈也是契丹名将之一,他当然也很清楚,飞狐陉的陷落,将使十万契丹铁骑陷入绝境之中,哪怕牺牲再大,也必须要争。

    晋阳的败军逃离的时候,关内的守军尚未放弃抵抗,他们把实情告诉给了耶律敌烈之后,也耶律敌烈不由大喜。

    “都跟我来。”耶律敌烈一马当先,朝着飞狐陉狂奔而去。

    一万契丹铁骑,紧跟在耶律敌烈的身后,气势汹汹的杀向飞狐陉。

    幸好,薛亮的手脚十分利索,等耶律敌烈赶到关下的时候,刘知章已死,守军也全面投降了。

    “唉……”望着紧闭着的关门,耶律敌烈不禁仰天长叹一声,脑子里冷不丁的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老天要亡契丹么?

    汉军之中,滥杀俘虏肯定要受到严厉的制裁。这一万多晋阳军的俘虏,杀不得,放不得,张林只好想方设法的予以笼络。

    幸好有大批俘虏们的帮忙,整个飞狐陉关内的大火,渐渐的扑灭了。

    关外已经传来了契丹人的胡茄声,薛亮太累了,一直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张林和镇抚们,只得又带着吃饱喝足了的俘虏们,逐步清理守城的器械。

    关墙上,本有四座大型投石机,张林召集了俘虏里的投石兵,命他们尽快修复投石设备。

    张林精通人性,他当众宣布,只要在两个时辰内修复投石机的人,一律给钱释放。

    大队人马,就在后头,张林压根就不担心援军的问题。

    薛亮的手头虽然只有几千人,但是,后队还有几千人。只要有八九千人在关内,别说契丹人不多,就算是十万人进攻,张林也没啥可担心的。

    薛亮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直到后队的人马进了关内,他才被人叫醒。

    后队的人马,之所以来晚了,主要是,前头掉队的战士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沿途死的战马,有好几千匹。在这个缺肉吃的年月,副万骑长舍不得马肉,派人处理的时候,耽搁了一些工夫。

    薛亮出发的时候,率领的是一个完整的万骑队。如今,后队归队之后,他手里掌握了九千余名战士。

    嘿嘿,九千多名精锐战士,防御易守难攻的飞狐陉。若是再守不住,薛亮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此时此刻,李中易领着两万精锐铁骑,就缀在拓拔敞身后,相距半天的路程。

    拓拔敞率领的三万杂胡战士,他们的家小都被李中易牢牢的掌握在手心里。

    听李中易的,冲上去拼命,全族尚有一条生路。

    若是,临阵反了水,勿须置疑李中易高举屠刀的决心,族灭是肯定的。

    李中易并没有要求拓拔敞太多,也就是嘱咐他,找准契丹人的主力,冲上去撕杀,缠住不放,也就是了,别的事情都不需要去管。

    拓拔敞心里也很明白,替李中易卖命,求得全族生存的时候,已经到了。

    现在的战场形势,已经很清楚了,汉军十二万,杂胡三万,契丹人刨开增援飞狐陉的一万人,还剩下九万精锐铁骑。

    从人数上,汉军占据着优势。但是,契丹人全员都是骑兵,机动力超群,又是耶律休哥亲自率领着,绝对不可小觑。

    李中易心里很明白,宋云祥率领的十万汉军,耶律休哥一时半会是啃不动的。

    耶律休哥只可能把主意,打到李中易和杂胡的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李中易把斥喉部队,全都撒了出去,时刻防备着耶律休哥很可能的偷袭。

    由于有信鸽相助,李中易也知道了杨烈所部,已经深入了晋阳的腹地。

    只是,薛亮的突击部队并无信鸽,李中易尚不知道,飞狐陉已经落入了的汉军之手。

    飞狐陉和李中易之间,隔着契丹人的大部队,薛亮即使想把情报送到李中易的手上,也只能等杨烈率领的主力部队抵达了飞狐陉之后,才有可能把消息传递过来。

    李中易心里有了底,便派人去催促拓拔敞,命他迅速的与契丹人展开决战。

    拓拔敞接了信后,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得硬着头皮,带着三万杂胡,朝着契丹主力迎了过去。

    耶律休哥此时已经得到了飞狐陉失陷的消息,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在地图前站了小半天。

    南面是汉军的主力,东面的飞狐陉已经落入了汉军之手,西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和几万杂胡,还有李中易。

    唯有北面,是巍峨的太行山。

    北面,至今尚无敌人的消息,耶律休哥暗下决心,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否则,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来人,传令拔营,迅速向北。”耶律休哥本是契丹人的盖世名将,审时度势之下,他果断的决定,从北面翻山回去。

    从北面回去,马匹和辎重肯定是要放弃的,但是,九万精锐的皮室军,却可以最大程度的保存下来。

    耶律休哥看得很清楚,只要这九万皮室军能够活着回去契丹国,他就依然是契丹的皇帝。

    大事不能糊涂,这九万皮室军,才是耶律休哥立身于契丹国的根本。

    至于,耶律敌烈,因为已经陷入到了太行山的深处,哪怕他再忠心,耶律休哥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他了。

    李中易大意了,他没有料到,马背上的契丹人,居然会放弃战马,去徒步爬山。

    结果,等拓拔敞带人冲上去的时候,耶律休哥已经提前溜了。

    李中易得知消息后,半晌没有作声,好一个狠绝的耶律休哥。

    恢复平静之后,李中易马上下达了命令,拓拔敞赶紧追上去,宋云祥也带人包抄过去。

    深夜时分,一名浑身血淋淋的信使,叫开了宫门,去了皇太后宫里。

    天色快亮的时候,薛太后命中使出宫,召见内阁的相公们。

    刘金山得到消息后,马上意识到,在前方指挥作战的皇帝,恐怕是出了大事。

    孔坤穿官服的时候,也和刘金山一样,隐隐觉得,前方的皇帝不仅战败了,而且出了大事。

    李琼已经很久没去上朝了,但是,他依然是内阁首相,薛太后点名要见他。

    收拾妥当之后,李琼也没和李虎商量,独自在内书房里坐了半刻钟。

    “唉,要出大事了。”李琼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出门进宫。

    李琼赶到宫里的时候,警政寺卿李延清、提督缇骑司左子光和九门提督李云潇,已经站在了薛太后的宫门前。

    最先到的孔坤,看了看李琼,又瞅了瞅刘金山,内阁三相既然已经到齐了,谜底很快就会揭开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的两个义兄,黄景胜和王大虎,也到了。

    李琼一踅摸,三个内阁相公,二个皇帝的义兄,三个皇帝的重权心腹,整个帝国的梁柱子,都到齐了。

    大约一刻钟后,中使出来传话,太后娘娘召见诸位。

    宫门前的众人,以李琼为首,鱼贯进入了太后的宫里。

    “臣等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平身,赐坐。”薛太后的嗓子异常沙哑,明显哭过了。

    李琼的一颗心,不禁往下一沉,看来,皇帝真的是出了大事!

    “李老相公,皇帝在和契丹人混战中,失踪了。”薛太后此言一出,正式掀开了令人窒息的谜底。

    “啊,不可能吧?”李琼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建设,大石砸下来的时候,依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孔坤的脑子开始急转起来,皇帝有六子,是皇长子监国呢,还是另选皇子监国?

    李延清、左子光,都属于皇帝家臣的范畴,这么大的事情,薛太后不问他们,他们是没资格说话的。

    黄景胜是皇帝的大义兄,他虽然没有大本事,管着三司的国库,却也尽心尽责。

    一想起李中易的对他的好,黄景胜就想哭,却又不敢哭。

    首相李琼都没表态,他这个三司使,不好没了规矩。

    但是,后说话,不代表不说话,黄景胜扭头看了眼一脸平静的王大虎,二弟是怎么想的?

    李云潇是手握重兵的武臣,皇帝临走的时候,曾经交待过他,若有祸事,全听太后的吩咐。

    王大虎看似平静,其实是被震蒙了,战无不胜的皇帝,怎么突然就战败了呢?

    战败了,也就罢了,在精锐的近卫军护卫下,皇帝居然下落不明。

    这就叫作什么事嘛?

    王大虎本能的不相信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只是,他并不想率先发言,等着看内阁三位相公的态度。

    “太后娘娘,老臣还有点疑惑,是何人送来的消息?”李琼毕竟经历颇多,他既然起了疑心,自然要确定消息的来源。

    “李老相公,是近卫军副都指挥使王肯,他身中数箭,至今昏迷未醒。但是,他带回来的是征西将军宋云祥的亲笔奏章。”薛太后说着说着,禁不住流下泪来。

第1578章 宫里交锋

    薛太后的落泪,坐实了皇帝下落不明的坏消息。

    李琼不由暗暗一叹,此前,战无不胜的皇帝,怎么就败了呢?

    “太后娘娘,可否将宋云祥的奏章,赐臣一观?”李琼毕竟老成,他必须知道了真实的情况,才好解决接下来的态度。

    皇帝失踪了,皇子有六人。其中,还有李琼的曾外孙,即皇六子华哥儿。

    此时,李琼不管说啥,都会格外的惹人注意。

    薛太后又哭了一阵之后,这才命人传下了宋云祥的奏章。

    李琼双手捧过奏章,定神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十万大军惨败于耶律休哥之手,十不存三。

    这且罢了,只要皇帝还在,迟早会东山再起的。

    然而,混战之中,皇帝竟然失踪了,这个麻烦可就闹大了。

    内阁的三个相公,依次传看了宋云祥的奏章后,全都脸色铁青。他们都明白,皇帝失踪之后,若是今天说错了话,将来肯定没有好下场。

    道理是明摆着的,皇帝不在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要有皇子监国的。

    孔坤被贬出京城,又被召回之后,心态彻底的平和了。少说话,多做事,成了他的座右铭。

    论地位和实权,刘金山和李琼都比他强得多,这两位相公不发话,孔坤已经打定了主意,绝不开口。

    王大虎的心情,异常之复杂。没有三弟的重感情,哪来他今日的重权在握?

    可是,三弟居然失踪了,在六个皇子里选谁监国,就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照道理说,应该是虚岁十五的皇长子监国。可是,皇三子兴哥儿也有十二岁了,且生母是出身名门的德妃折氏。

    不过,因为折从阮已经死了,折家的势力相对削弱了不少。

    更麻烦的是,李琼的就在跟前,他嫡亲的曾外孙,皇六子华哥儿出身高贵,只是年纪尚幼罢了。

    虽然说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是,历朝历代没谁真正把这个当一回事,选谁当监国,都是要看实力的。

    黄景胜没有想那么多,他眼里含着热泪,脑子里全是和李中易一起相处的快活场景。

    左子光和李延清,则一声不吭的站在薛太后的身侧,他们本质上是皇帝的家臣。

    家臣,主上失踪了,肯定听皇太后的吩咐。太上皇,嘿嘿,只当不存在的。

    李云潇冷冷的看着相公们,是人是鬼,今天恐怕都要见真章了吧?

    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说,李云潇都算是皇帝的家臣。

    主人不在了,听薛太后的吩咐,这才是家臣的本分!

    李云潇想得比较多一些,皇帝失踪了,帝国最重要的兵权,分别掌握在宋云祥、杨烈、刘贺扬、廖山河和李云潇本人的手上。

    这五个帝国最高级的方面之帅,他们支持哪个皇子,那位皇子就可以当监国,乃至登基称帝。

    殿内,没人敢吱声,薛太后哭了一阵子,直接点了李琼的名,“李老相公,你怎么看?”

    李琼早就准备,他就知道,肯定逃不过这一劫的。

    于是,李琼拱着手说:“老臣以为,皇上下落不明,绝对不宜轻举妄动。老臣恳请皇太后垂帘听政。”一撩袍摆,跪到了薛太后的座前。

    李延清斜睨着李琼,心说,这只老狐狸,还真的是西瓜掉进了油锅里,滑不溜手啊!

    李琼这么快就表明了态度,实在是大出刘金山的意料之外。

    按照刘金山原本的想法,李琼肯定会推举他的曾外孙,皇六子出来监国。

    谁曾想,李琼异常之狡猾,居然请薛太后垂帘听政务。

    也是,皇六子年纪尚小,就算是李琼强推他出来监国,又何以服众?

    “臣附议。”孔坤赶紧跟在李琼的身后,也跪到了薛太后的座前。

    左子光没动地方,李延清依然站得笔直,他们俩始终保持一言不发。

    李云潇仿佛闷嘴葫芦似的,两眼却一直盯在刘金山的身上。

    内阁仅有的三相,已经有两位相公表了态,现在,就看刘金山是怎么想的了。

    刘金山想了想,最终觉得,李琼的提议,确实是最佳的权宜之计!

    “臣以为,应先将两位皇弟分封去外地,太后娘娘再垂帘听政。”

    刘金山其实颇有些顾虑。毕竟,薛太后除了皇帝之外,还有一个亲儿子李中远。

    若是薛太后大权在握,坐稳了位置,将来喝了迷魂汤,打算传子不传孙了,刘金山又怎么对得起皇帝的知遇之恩。

    孔坤听了这话之后,不由暗暗佩服刘金山的胆量,这种话居然敢当着薛太后的面说,他不要命了?

    李琼不由暗暗点头,皇帝没有白白宠信刘金山,这位未来的首相果然是老成谋国的朝廷柱石。

    薛太后就很有些生气了,刘金山竟然如此猜疑她的宝哥儿,究竟是何居心?

    但是,李云潇、李延清和左子光的迟迟不表态,也让薛太后看出了军警特三方的犹豫不决。

    皇帝在的时候,政务依靠的是内阁四相,只是折从阮病殁了。

    军方的态度,尤其是重兵在握的李云潇的态度,薛太后不能不充分考虑到。毕竟,李云潇若是不支持,一切都是浮云。

    “潇松,你怎么看?”薛太后故意点了李云潇的名儿,想听听他的看法。

    毕竟,李云潇曾任老李家的大总管,和薛太后熟得不能再熟了,唤他的表字也说得过去。

    “回太后娘娘,臣乃皇上家臣,不敢预闻外朝之事也。”李云潇推得一干二净,显然是在等薛太后先表态了之后,再挑明立场。

    李云潇啥也没有说,但是,薛太后已经听懂了,她的宝哥儿不分封出京,军方就会一直持保留态度。

    其实局面很清晰的。皇长子今年虚十五岁,皇帝的亲弟弟宝哥儿,也是虚十五岁。

    若论对皇帝这一脉威胁最大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帝的嫡亲弟弟宝哥儿李中远。

    至于,皇帝的另一个异母弟弟李中昊,嘿嘿,不管是内阁诸相,还是军警特的三个,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把他当作了空气。

    刘金山故意把两个皇叔,摆到了一块儿,目的不过是将薛太后一军,让她无从反驳罢了。

    孔坤的脑子转得极快,他已经想到了,两个皇弟分封出京之后,六个皇子之中选谁继承大统,才是真正的摊牌之时吧?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先赶走了皇弟再说吧。

    作为阁臣,孔坤对李中易还是很感恩的。在皇弟和皇子之间,他肯定站在皇子这一边。

    只是,选哪个皇子出来监国,孔坤就有自己的想法了。

    皇长子,一向为薛太后所喜爱,最有希望被太后娘娘推为监国。

    李琼,不需要问,肯定是想皇六子监国。

    刘金山的态度不明,孔坤也仔细琢磨过,只怕是希望国赖长君吧?

    薛太后也没有料到,皇帝儿子刚刚失踪,内阁诸相和军警特的重臣们,就敢逼她把亲儿子宝哥儿分封出去。

    说句心里话,薛太后从未打算让宝哥儿染指大位。然而,重臣们不信,如之奈何?

    以前,薛太后不过是老李家的侍妾罢了。亲儿子当了皇帝,她才晋为母后皇太后。

    李中易在的时候,薛太后从未插手过政务和军务。现在,重臣们的集体施压,令她觉得疲惫不堪。

    值此社稷有难之时,薛太后心里也明白,没有殿内重臣们的鼎力支持,老李家的天下说翻就翻了,哪里还有什么未来?

    “好吧,传我懿旨,李中远授成都开国侯,食邑万户,十日后动身赴成都。李中昊授灵州开国子,食邑百户,即日启程。”薛太后的一席话,立时堵住了重臣们的嘴巴。

    尽管薛太后的懿旨,极为偏袒李中远,而薄待李中昊。但是,重臣们均无异议。

    李中昊参与谋反的旧帐,都还没有彻底清算呢,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皇帝没宰了他,已经是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了。

    至于,李中远被封为成都侯,大家也都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当今李氏皇族起家于成都,薛太后格外的偏疼幺儿一些,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总之,只要两个皇弟离开了京城,就再也不可能威胁到皇子们的地位,这就足够了。

    至于,薛太后垂帘之后,哪位皇子出来监国,那就要另外争论了。

    不过,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薛太后的反击,很快降临。

    “本宫不太熟悉政务军务,为免耽误了国事,吾意,政事堂和内阁合署议政,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薛太后的想法很简单,不能任由你们这些人的摆布,必须要把政事堂重新拉进来,以制衡重臣们的权力。

    李中易在的时候,完全撇开了政事堂,以内阁为抓手,牢牢的掌握了政务大权。

    薛太后远远没李中易那么的强势,她也担心被重臣们给坑了,有这种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薛太后想分内阁诸相之权,李琼等三相,就必须有个态度了。

    李延清和左子光、李云潇,彼此对视了一眼,尽管只是无声的眼神交流,他们很快就看懂了彼此的心意。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装哑巴!

第1579章 妥协

    怎么办?

    李琼思考再三,决定干脆顺了薛太后的意。反正,日常的政务大权,都在内阁的手里。

    大事,需要政事堂也参与商议,就让他们来吧,谁怕谁呀?

    “老臣以为,皇太后所言甚是。”李琼率先同意了薛太后的看法,让孔坤大大的松了口气。

    和一直装作养病的李琼不同,孔坤在内阁里,一直被刘金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说白了,孔坤在内阁里,和摆设差不多的,没啥实权。

    政事堂掺合进来了,对孔昆的处境,反而更加的有利了。

    “臣以为,可授予政事堂的相公们,平章军国重事之权。”一直对刘金山隐忍不发的孔昆,在这个节骨眼上,展开了反击。

    不过,孔昆也给他自己留了条后路,只是提了平章军国重事的名分,没有说成是平章军国事。

    平章军国重事,和平章军国事,别看一字之差,职权范围却有天壤之别。

    平章军国重事,那是只参与大事,不负责日常政务的处置。

    众所周知,日常的政务大权,才是真正具有影响力的实权。

    孔昆的提议,是对薛太后的妥协底线,再多的权柄就不可能给了。

    毕竟,人都是自私,谁会嫌弃自己的权力小?

    和李中易的绝对强势不同,薛太后必须要和重臣们寻求妥协,才能平衡朝局。

    刘金山也认为孔昆的提议,比较切合实际。再怎么说,皇帝只是失踪而已,他还没死呢,权力架构岂能随意更改?

    “如果诸卿没有异议的话,那这两件事儿,就这么定了?”薛太后又想儿子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李云潇见薛太后一直盯着他看,就知道,太后娘娘这是等着他表态呢。

    可是,皇上以前就下过死命令,军人不得擅自干政。内阁和政事堂的事儿,啥时候都轮不到这个九门提督多嘴多舌啊!

    李延清低垂着脑袋,故意不去看薛太后,免得被点名表态,说啥都不太好。

    左子光的压力小得多,他多的是理由推拒表态,所以,站得笔直的,一脸的平静。

    李云潇被薛太后盯得头皮发麻,却实在不敢干预政务,只得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薛太后也知道李云潇的为难之处,见他既然点了头,便不再为难他了。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便定下了这两件大事。

    散朝之后,薛太后异常疲惫的回到后殿,而贤妃唐蜀衣已经等候多时了。

    后院不得干政,唐蜀衣没办法去前殿,自然也不知道,薛太后已经和重臣们做成了两笔交易。

    皇帝失踪了,唐蜀衣的儿子虚十五岁,恰好可以监国。

    但是,唐蜀衣又有些犹豫。皇帝虽然比较好色,但是,待她和皇长子却是极好的。

    连皇帝的确切消息都没有,唐蜀衣如果急着推皇长子登上监国之位。万一,皇帝回来了,要如果收场?

    “母后万福。”唐蜀衣毕恭毕敬的给薛太后行了礼。

    薛太后的宝哥儿被逼着封了成都侯,即将离开京城,远赴老李家的龙兴之地,她的心里正不痛快着,也就懒得搭理唐蜀衣,只是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叹道:“我乏了,你晚膳前再来陪我。”

    唐蜀衣从未被薛太后这么赶走过,她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前朝的事情不顺,只得蹲身回去了。

    等唐蜀衣走了,薛太后就命人去把宝哥儿叫了来,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始终就是舍不得。

    李中远本就聪明,他一看母后的样子,就心里明白了,一定是前朝的事牵扯到了他的头上。

    “母后,皇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李中远和李中易的感情甚深,他一边宽慰薛太后,一边深深的挂念着李中易。

    李中远,名为皇弟,实际上,一直被李中易当儿子一样的宠。毕竟,李中远和皇长子李继易同年所生,李中易看他这个幺弟,可不就是像看儿子一般?

    “唉,母后也舍不得你呀。只是,重臣们硬逼着母后,要将你分封出去。母后也是没了办法,才答应了他们,把你封为成都侯,食万户。”薛太后拉着李中远的手,左看不够,右看还是不够,死活就是舍不得。

    李中远已经十五岁了,跟着李达和也读了不少的书,他一听就秒懂了,皇兄突然失了踪,重臣们只怕是在担心他对皇位有非分之想吧?

    再说了,李中远早就不想在这个囚笼一般的皇宫里待着了。分封去了成都,他想干啥,就可以干啥,快活逍遥自在。

    “母后,孩儿一直坚信,皇兄会顺利回来的。我简单收拾一下,三日后就动身,免得惹来别人的猜疑,那反而不好了。”李中远嘴上说的是别人,心里其实是在担心皇子们的母妃,对他起了猜忌之心。

    换句话说,李中远越是在京城里拖延,皇子们的母妃,就越会怀疑他想谋取大位。

    皇子们的母妃,和嫡亲的皇兄,能一样么?

    迟早要走的,迟走绝对不如早走!

    李中远下定决心之后,马上就说:“母后,人心隔着肚皮。大兄既然暂时不在了,我这个亲弟弟,还是躲出去避避风头为好。等大哥回来了,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请旨回京住上几年。”

    知母莫若子,李中远就知道,他如果不这么说,薛太后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果然,薛太后怒道:“你皇兄仅仅是失踪而已,他们就敢如此欺负你我母子。哼,等你皇兄回来了,我一定要出了这口恶气。”

    李中远心里明白,皇兄回来了,非但不会处置了这些重臣,反而会更加的重用他们。

    毕竟,亲弟弟再亲,李中易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李中远。

    朝廷重臣为了皇位的嫡脉传承,居然敢逼迫皇太后,单单是这一点,李中易必定会很欣慰。

    薛太后抱着李中远的胳膊,千不舍得,万不舍得,终究还是叫李中远给哄停了眼泪。

    “母后,您可一定要拿稳了主意,皇兄那边一天没有确切的消息,您一天不能松口,让任何一个皇子监国。”李中远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怕亲娘犯糊涂,小声的给予了提醒。

    薛太后冷笑道:“你皇兄也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此之外,除非我死了,谁都甭想跳出来监国。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你皇兄的一番心血呢?”

    李中远心下大快,忍不住抱住了薛太后的腰,亲热的说:“娘,您实在是圣明啊!”

    薛太后心里明白的很,只要不危及到皇帝的权柄,李延清、左子光和李云潇绝对会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撑腰。

    谁敢真正的逼宫,薛太后就敢下令,剁了他们全家老小的脑袋。

    李延清、左子光和李云潇,担心的只是李中远罢了。既然李中远要走了,薛太后也就没有了任何的心理包袱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李琼领着内阁的相公们,递牌子进宫请见。

    薛太后心里明白,今日没有召见群臣,不意味着永远可以不见群臣。丑媳妇儿,迟早要见公婆的。

    李琼他们来见薛太后,肯定是为了垂帘听政的诏书。

    名不正,则言不顺!

    皇帝不在的情况下,由内阁的三位相公,集体奏请太后垂帘听政。经过三请三辞的流程之后,薛太后秉政,也就名正言顺了。

    不过,内阁也有手段制约薛太后。国家的大小政务,不经过内阁二相的签押,就不是正经的诏令,下边的官员们有权力拒绝执行。

    所以,从制度上,就形成了互相协商,彼此妥协的框架。

    薛太后的心情不好,辞了第一次,就称病不出了。

    李琼心里明白,皇帝亲妈这是闹脾气了。但是,值此国疑之际,任何一个皇帝的忠臣,都必须把李中远逼出京城,就藩成都。

    皇帝失踪,内阁和政事堂合署议事,薛太后垂帘听政的消息,几乎在一夜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很多人彼此聚在一起,商量今后的应对之策。

    小周后这里,由于左子光的消息封锁,一直风平浪静,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何莲月那里,左子光也交了底,叫她勿须担心,她男人的权位稳如泰山。

    这何莲月早被左子光从身到心,彻底的征服了,左子光说啥,她自然就信啥。

    实际上,就算是有疑心又如何?男人们的事情,她何莲月即使想插手,也是白费工夫。

    甄氏倒是有些心慌,急急忙忙的来见何莲月,把皇帝失踪的各种传言,告诉给了何莲月。

    何莲月微微一笑,淡定的说:“左郎说过了,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平日里该怎么玩,现在还怎么玩。”

    甄氏毕竟把是何莲月,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听说,皇长子要监国?”

    何莲月瞥了眼甄氏,平日看她不出,遇见了大事,甄氏就慌了,这还是那个胆识过人的中建伯夫人么?

    “甄姊姊,只要我男人的位置坐得稳,管他是谁来监国呢?”何莲月轻描淡写的解释,倒叫甄氏安心了不少。

    甄氏和何莲月,都是靠着左子光撑腰的女人。只要左子光不倒,她们管那么多做甚?

第1580章 蠢蠢欲动

    “皇上失踪,国不可一日无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理所当然。”某三品官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令众人频频点头。

    某五品官则大摇其头,叹息道:“国赖长君,皇子们尚年幼,不如立皇太弟?”

    众人奇怪的看着他,心里都在想,此君乃是大儒,竟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莫非是喝多了不成?

    缇骑司的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众人纷纷找借口,四散而逃。

    然而,都过去了五天,那位大儒依然平安无事,这就不免让野心家们,起了别样的心思。

    王大虎至今还是单身,一直未曾娶妻,他平日里都在黄景胜的家里用晚膳,今日也不例外。

    席间,黄景胜问王大虎:“你觉得三弟平安否?”

    王大虎摇了摇头,说:“实在是猜不出来。”

    黄景胜长叹一声,说:“没有三弟,哪有你我兄弟今日之富贵?”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呐。”王大虎饮下杯中酒,说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担忧。

    李中易虽然心狠手辣,却是个十分重感情之人,尤其是当年寒微之时,帮过李中易的人,如今个个都混得很滋润。

    但是,皇帝毕竟失踪了,内阁也已经奏请太后垂帘。薛太后和皇子们,对黄景胜和王大虎,就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了,顶多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瞒你说,在三弟没有确切消息之前,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太后娘娘推出监国的皇子。不然的话,就是唐玄宗和唐肃宗的父子惨剧。”黄景胜等于是正式表明了态度。

    王大虎重重的点头,深以为然的说:“现在就推出监国,将置三弟于何地?”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现在监国,将来若是被立为皇太子,也就罢了。

    若是,现在出头监国的皇子,不合李中易的心意,那就麻烦大了。

    父子相残,从来都是人伦悲剧,黄景胜无论如何,都不想李中易陷入到父子相疑的境地。

    “我琢磨着,刘金山毕竟是三弟信重之臣,那日硬逼着太后把两个皇弟都送走了,可谓是胆大包天呐。”黄景胜夹了一筷子炙羊肉,一边细细的咀嚼,一边和王大虎说心事。

    王大虎只管饮酒,很少夹菜,他连饮了三杯之后,抬手抹去嘴唇上的酒渍,笑着说:“路遥方知马力,且冷眼旁观吧。”

    全国的政务大权,确实捏在内阁的手上。但是,李中易刚打进开封的时候,就在暗中组成了一个五人的铁杆小圈子。

    这五个人,有缇骑司提督左子光,三司使黄景胜,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大虎,九门提督李云潇以及警政寺卿李延清。

    这五个人,管兵马的,管钱袋的,管纠弹百官的,管治安的,管情报的,一应俱全。

    只要李中易没在京城之中,真正机要的国家大事,就必须这五个人共同作出决策,缺一不可。

    黄景胜和王大虎,不是亲兄弟,却胜于亲兄弟,向来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亲密无间。

    不管李中易在不在京城,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并无任何的不同。

    他们这种共过大患难的过命交情,又是光明正大的结拜兄弟,连皇帝都乐观其成,旁人安敢多饶舌?

    “最近,京城里的气氛,不怎么太平呀。我手底下的御史,都听说了,国赖长君,立皇太弟才是顺天应命。”王大虎边又饮尽一杯酒,慢条斯理的说出了他掌握的情况。

    黄景胜冷笑道:“皇太弟?两个皇弟都被赶出了京城,去了外地就藩,他们这是翻天吧?”

    “可不是嘛,他们嘴里的皇太弟,肯定不是李中远,而是灵州开国子李中昊。毕竟,从礼法上说,那也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嘛。”王大虎一语道破了有些人的小心思。

    从礼法上来说,皇帝的六个亲儿子自然都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其次是李中远,再次就轮到李中昊了。

    轮到李中昊的时候,情况就比较特殊了。除非,皇帝的亲儿子们和李中远都死光了,李中昊才有希望染指皇位。

    但是,有人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隐晦的提出了,让李中昊当皇太弟,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呐。

    “三弟的种种改革举措,动了读书人的根本利益,文臣之中,有不少人恨他。”黄景胜又不是呆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那些人的动机。

    王大虎冷冷的一笑,说:“大哥,这些人的用心,极其险恶。李中昊肯定是不成的,但是,为何还要流传出这种说法呢?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让三弟手足相残吧?”

    黄景胜不由楞住了。他平日管着钱袋子,事务异常繁琐,忙得脚不点地,他远没王大虎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去琢磨人。

    “大哥,道理是明摆着的,李中昊曾经谋反过,如果不是三弟看在手足的情分上,太上皇又还活着,早就剁了他的脑袋。所以,李中昊是绝对没有机会的。”王大虎拈起酒杯,深入分析说,“读书人故意推出皇太弟来,李中昊又早早的出了局,就只剩下三弟的亲弟弟李中远了。”

    黄景胜这才恍然大悟,惊叫出声:“那岂不是想要三弟手足相残,叔侄相残?”

    “嗯,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干正经事不行,却是满肚子的坏水。”王大虎不客气的点明了传言的阴险用心。

    “我倒要看看,谁敢公开站出来提出这种事儿?”黄景胜咬牙切齿的说,“乱臣贼子,必诛其三族,让其妻女为姬。”

    王大虎微微一笑,说:“大哥,不急的。他们是人是鬼,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看,仔细的想。等彻底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嘿嘿,就轮到咱们动手了。”

    “三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三弟,都要帮他守扎实了。”黄景胜一想李中易在的时候,对他的种种好处,就情不自禁的掉了眼泪。

    王大虎也陪着掉了眼泪,兄弟两个哭过之后,接着喝酒谈事。

    “二弟,如今是非常时期,李潇松的立场尤为重要,你要盯紧点他。”黄景胜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特意提醒王大虎注意李云潇的动向。

    “大哥,你就放心吧,左子光和李延清的人,也都在盯着呢。再说了,李潇松若想调动兵马,没有咱们的同意,绝不可能。”王大虎肩负监察百官的重任,李云潇自然是关注的重点之一。

    朝廷禁军之中,主将完全做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调动兵马,有一整套严谨的流程,缺少任何一个环节,就是擅自行动,归类为谋逆的范畴。

    想到这里,王大虎忽然意识到,他们派人监视李云潇,左子光和李延清会不会也一直在盯着他和黄景胜的一举一动呢?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即烟消云散。

    暗中监视也好,绝对信任也罢,王大虎和黄景胜心里又没有怀着鬼胎,有啥可担心的?

    不过,王大虎倒是猜对了,他和黄景胜的府上,都有警政寺和缇骑司的眼线。

    只不过,布这种眼线,仅仅是制度化的要求罢了。

    按照规矩,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府上都必须布上眼线。

    只是,有些新调任京城的外地官员,左子光暂时还没时间布眼线罢了。

    “成都侯,到了哪里?”左子光仰起下巴,问负责监视的部下。

    部下答道:“成都侯的速度很快,区区两天时间,就已经过了郑州。”

    左子光点点头,皇上没有白疼李中远这个亲弟弟,关键时刻,大事上一点也不糊涂。

    李中远走得这么急这么快,就是想要告诉大家,他对亲哥哥的皇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灵州子呢?”左子光又问李中昊的情况。

    “回督帅,他出了京城后,就一直待在三十里驿里,死活不肯挪地方了。”

    左子光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告诉他,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他若是还不肯走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督帅,他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弟弟,太上皇的亲儿子。就这么杀了他,恐怕有些不妥吧?”部下领会错了意思,有些担忧的望着左子光。

    左子光冷笑道:“蠢才,我说过要杀他了吗?就不能先把他的贴身随从们都抓了,再带着他上路去灵州?”

    部下秒懂了,赶紧拱手道:“小的这就去安排人手,务必把他身边的人,都抓得一干二净。”

    “记住了,不要做得太过张扬了,免得叫人看出了破绽。”左子光又叮嘱了几句,出门去找何莲月了。

    最近这几日,由于风声很紧,何莲月她们的麻将活动也暂时取消了。

    李煜那边的暗中安排,也到了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伪唐前任中书舍人贾鸿,屡屡改头换面的偷入违命侯府,直觉告诉左子光,其中必定有诈。

    以前,李煜来了开封后,异常之老实,从不敢乱说乱动。

    现在,皇帝失了踪,京城里谣言四起,李煜只怕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了吧?

第1581章 纷纷登场

    大周氏听说李中易失踪了,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她的心里是百味杂陈。

    如果不是李中易,她又怎么可能由皇后变为臣虏呢?

    但是,李中易在的时候,从未骚扰过她和李煜。换了人当皇帝,就不见得,对她们夫妻俩如此的和善了。

    自从李中易统一了江南之后,据大周氏零零散散收到的消息,也大致知道,江南的老百姓们,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李煜割据江南的时候,大兴土木,广建宫室,江南虽然富裕,老百姓却怨声载道。

    贾鸿频频来找李煜,以大周氏的聪明,自然看得出来,多半是为了复国之事。

    但是,大周氏一个字都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劝不住李煜的。

    自从被李中易捉到了开封之后,李煜整日郁郁寡欢,愁眉苦脸,连房都不行了。

    说句心里话,与其就这么苟活着,不如由着李煜去折腾吧。

    左不过,事败之后,也就是个死罢了。

    李中远离开京城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的往西走,如果不驿站的约束,他只怕就要日行两百里。

    “侯爷,咱们至于走这么快么?”贴身的书僮问李中远。

    李中远笑了笑,说:“咱们走得越快,走得越远,那些朝廷重臣们就越安心。”

    书僮有些不解,见左右无人,就问李中远:“侯爷,哪个朝臣这么大胆,敢和您过不去?”

    李中远叹了口气,说:“皇兄在的时候,我是天潢贵胄,锦衣玉食,无人敢惹。皇兄,这一失踪,我可不就成了丧家之犬么?”

    书僮还是不太明白,迟疑的说:“不是还有太后娘娘么?”

    李中远重重的一叹,不想再解释了,正因为母后要垂帘听政,皇兄任用的重臣们,才会如此的忌惮于他。

    “收拾收拾,赶紧上路吧。”李中远想得很通透,只要尽快到了成都,他就可以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沿途的官员们,没谁敢怠慢李中远,一路都是高接远送,毕恭毕敬。毕竟,李中远是当今薛太后的亲儿子,万一惹恼了垂帘听政的薛太后,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小周氏这几日,一直关在何莲月这里,李嬷嬷不许她再出门了。

    因为,皇帝失踪了,李嬷嬷天胆也不敢让小周氏和往常一样的吃喝玩乐。

    开什么玩笑,男人都不见了,还有心思惦记着吃喝玩乐,那成什么了?

    “何姊姊,你说,皇帝还能不能回来?”小周氏十分担忧的望着何莲月。

    小周氏再没心没肺,心里也明白,若是皇帝回不来了,恐怕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何莲月的心里,其实也有些隐忧,她的男人左子光,靠着皇帝的信任,才坐稳了权势极大的督帅宝座。

    若是皇子登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左子光能不能继续坐稳位置,还是个未知数。

    “你别太过担心,吉人自天相。虽然左郎没有说啥,但我看他并不是特别着急的样子,皇上应该是没事的。”何莲月其实心里也没底,只是被小周氏缠得太紧了,故意安慰安慰她罢了。

    小周氏是个心思浅的,闻言后,不由松了口气,说:“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不然的话,我大姊和姊夫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何莲月暗暗点头,小周氏虽然贪图享乐,却也是个重感情的女子。至少,她对大周氏是有真感情的。

    中建伯夫人甄氏,因为和何莲月的关系极近。若是左子光倒了霉,何莲月的日子不好过,甄氏自然也就快活不起来了。

    场面上的事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临时去抱别的佛脚,抱不抱得上不说,名声倒先臭了。

    “既然咱们不便出门,不如派人下帖子,请周姊前来?”甄氏眼珠儿一转,立时计上心头,顺势讨好了小周氏一把。

    小周氏闷坏了,得了甄氏的提醒,她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即派人去找大周氏。

    大周氏得了信后,本不想来。可是,贾鸿又来了,李煜一直避着她,和贾鸿两人私下里,密谋着什么。

    都已经过去了!

    大周氏心里啥都明白,却无法和李煜去说清楚。既然,男人一直避着她,她又何苦碍人的眼呢?

    于是,大周氏索性叫人套了车,来找小周氏。

    小周氏见了大周氏自然是欢喜异常,一直缠着她,说东扯西。

    大周氏的心里苦闷,和小周氏瞎扯了一番后,心里反而舒服多了。

    实际上,无论大周氏还是小周氏,都是心里苦,嘴上不敢说罢了。

    若是南唐未灭,小周氏早就嫁了人,成了权贵之家的正头娘子,哪能像现在这般的人不人鬼不鬼?

    大周氏如今每日更是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惟恐稍有不慎,就惹来杀身之祸。

    李煜每天鬼鬼祟祟的和贾鸿密谋着什么,大周氏简直是心惊胆寒,惟恐消息泄露出去,会惹下大祸。

    上了牌桌之后,小周氏一直专心致志的打牌,并没有注意到大周氏的异样。

    何莲月却早就看出来了,大周氏完全是心不在焉,屡屡打错牌,却不自知。

    甄氏的心思,今天也没在牌上。她一直在琢磨着,朝局的变化,会对左子光的地位,有何影响?

    如今的甄氏,和何莲月的关系,属于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左子光若是败了,何莲月固然要跟着倒霉,甄氏也是跑不掉的蚂蚱。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

    皇帝若是真出了事,左子光这个缇骑司提督,恐怕也作不长久了吧?

    甄氏心不在焉的打牌,难免频频传出错。出的过多了,何莲月自然也就发现了。

    其实呢,何莲月的心里也多少有些慌乱。左子光的权势和地位,都系于皇帝一身。

    如今,皇帝不见踪影,左子光的前途和命运,也就未卜了。

    甄氏自然心里有些发慌了,她倒不是怕自己会怎么着,而是担心何莲月万一遭到了牵连,会吃大亏。

    一场牌局,三个有心思的,就剩下小周氏没有什么心机,该怎么玩就怎么玩,一点也不担心李中易的死活。

    见了小周氏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周氏一阵脑仁疼,长不大的亲妹妹哟!

    何莲月倒是没有那么的担心左子光,如果男人真的倒霉了,大不了她就卖了家产,躲到外地去给男人留条后路。

    牌局散了之后,大周氏被小周氏拉走了,甄氏趁机劝何莲月:“你得赶紧把死产变成活钱,免得将来有个万一,手忙脚乱的损失可就大了。”

    何莲月拉着甄氏的手,感激的说:“多谢姊姊提点,小妹正有此意,我先把浮财搁你那里吧,万一……”她说不下去了。

    甄氏叹了口气,说:“哪里至于那么的严重?就算是皇子登基,照样要用左提督。”

    何莲月知道她这是安抚之词,当不得真,便笑道:“未雨绸缪,并不是件坏事。免得事到临头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甄氏叹了口气说:“原本指望着你从此过上了受人尊敬的好日子,谁曾想,皇帝居然失了踪,这叫什么事儿嘛?”

    何莲月笑了笑,她知道甄氏是替她担心,一片片拳拳好意。

    “姊姊,不瞒你说,我也问过左郎了,他说顺其自然,不必担心。不知道怎么的,我也就安心了不少。”何莲月仰起精致的小脸,说,“房宅不能轻易去动,免得被人察觉到了。我的那些浮财,大约有几十万贯吧,还是先转移到姊姊你那里去。等我和左郎有遭一日,姊姊只须给千贯钱即可。”

    甄氏没好气的打了何莲月一下,怒道:“我是那种人么?”

    何莲月连忙求饶,哄了好半晌,才把甄氏哄好。

    大周氏走后,左子光回来用晚膳的时候,冷不丁的说:“你已经打算把活钱都转移了吧?”

    何莲月整个的傻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左子光微微一笑,说:“转移了也好,免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

    见左子光没有责怪她,何莲月轻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说:“如果不是每日搂着你睡,奴家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神还是鬼了。”

    左子光哈哈一笑,说:“放心吧,你男人我,是人不是神,更不是鬼。”

    何莲月见了左子光的镇定自若,心下也跟着踏实不少,她幽幽的说:“奴家命苦,好容易跟着左郎你过了几天风光的日子,这又要开始闹腾了。我夫家的那些人,若是听了风声,只怕会打落水狗。”

    “哼,就凭他们?谅他们没那个胆儿。”左子光忽然沉下脸,厉声说,“你别替他们瞒着什么。他们若干起邪念,我灭了他们全族。”

    “喏。”何莲月挨了骂后,心里反而安稳了下来。

    左子光的家事,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何莲月不乱说乱跳,能有什么大事?

    朝廷里边,麻烦可就大了。随着皇帝失踪的日子越来越长,西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文官集团看到了翻盘的机会。

    于是,京城里的政局,变得越来越诡异了,风向忽东忽西,令人捉摸不定。

第1582章 诛心

    成都侯李中远,以每天两百多里的速度,头也不回的朝着成都城赶去。

    李中远身边的长随,曾经劝过他,侯爷,就算是您急着去享福,也别赶的这么紧呀?

    “嘿嘿,我走得越快,距离京城越远,等皇兄回来了,就会越疼我。”李中远咬了口花红果,笑眯眯的说,“我若是在京城里拖延不走,那才是天大的祸事。唉,手足相残,何等凄凉?”

    长随担心累坏了李中远,就又劝道:“也不至于这么快啊,每日一百五十里,已经够快了。侯爷,大家都很累,您一想体恤下人……”

    李中远笑道:“累不死的。真累死了,我到了成都后,肯定会厚葬的。”

    长随算是看明白了,李中远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尽快离开是非之地,中途绝不停留。

    这一路之上,各地的地方官邀请的饮宴,李中远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照李中远的说法,穷乡僻壤的,有啥好吃的?到了成都那种天府之地,想吃啥好的没有?

    李中远干脆利索的走了,李中昊却磨蹭着,不想离开京城太远。

    从开封,到郑州,李中昊足足走了十天。而且,到了郑州之后,李中昊就呆在了馆驿之中,死活不肯再走了。

    薛太后得知了消息后,冷笑道:“我的亲儿子,一天走两百多里,惟恐叫他的亲侄儿误会了。这一个倒好,窝在郑州不肯走了,他究竟想干甚?”

    涉及到二叔李中昊的事儿,一旁伺候着的唐蜀衣也不好说啥,只能干笑着说:“母后,二叔他从来没有做过官,他即使与什么想法,哪来的人支持他呢?”

    薛太后眯起两眼,想了想,说:“来人,把消息传去政事堂和内阁,看看重臣们怎么说。”

    李中易在的时候,政事堂被彻底的架空了,里头的相公们名义上还算是宰相,实际上,早就没了实权。

    现在,李中易失了踪,薛太后又重新把政事堂给捞了出来,给了相公们处置军国重事的权柄。

    还别说,薛太后这一手制约内阁的手法,效果还真不错。

    李中昊赖在郑州不走的消息,传到了政事堂后,相公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此贼乃是司马照之心,路人皆之!

    又有人说,毕竟是今上的亲弟弟,相煎何急?

    也有人说,太上皇依然健在,何苦令皇父无法心安呢?

    总之,政事堂的相公们的意见汇总之后,居然是建议体谅的看法,占了上风。

    这一下子,薛太后就明白了,政事堂的相公们这是要搅事儿啊。

    原本,用于制约内阁的政事堂,现在居然成了添乱之源,薛太后气得没用晚膳。

    孔昆得知消息后,笑着对张夫人说:“看着吧,皇上不在了,牛鬼蛇神们都敢跳出来闹疼了,且会乱上一阵子的。”

    张夫人并不关心丈夫的权势和地位,她担忧的是独女的状况。

    “也不知道瑶儿在宫里过得怎样?”张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孔昆,指望丈夫出个管用的主意。

    孔昆一阵脑袋疼,原本,内阁四相之中,有三位相公和皇家是姻亲。

    折从阮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折家势力犹在,折妃又生下了一儿一女,地位稳固。

    李琼那只老狐狸,就更不需要说了,他的孙女若是早早的产下皇子,就没有别的皇子什么事了。

    最尴尬的,倒真的是要数孔昆自己了。他的独女因为谣言的流传,被迫进了宫,至今连个妃位都不是的,别提多憋屈了。

    可是,孔昆是有苦说不出口。皇帝并没有看上他的女儿,只是因为他的女儿没人敢娶了,这才纳进了宫中为嫔。

    “瑶儿既无盛宠,又无子嗣,唉,你叫我怎么帮她说话呢?”孔昆气急败坏的吼出了声。

    孔昆的死穴就是膝下无子。谁料,唯一的独女也是这种凄惨的命运,怎不叫人闹心?

    张夫人也火了,怒道:“你自己名利熏心也就罢了,瑶儿的死活也不管了么?我就不信了,凭你内阁宰相的身份,就弄不到一点瑶儿的消息。”

    “唉,我的夫人呐,值此多事之秋,我去找内侍省的人问这个,叫人知道了,怎么看我?”孔昆必须理亏,只得强忍着怒气,耐心的做了解释。

    张夫人冷笑道:“不能一直白白的等下去吧?”

    孔昆给挤兑了没了招,只得小声说:“一个月,一个月必有瑶儿的消息。”

    张夫人也不好把孔昆逼急了,只得含泪点头答应了。

    李琼回家的时候,李虎居然已经回来了,李琼便奇怪的问他:“为何回府这么早?”

    “唉,在衙门里待不下去了,总有人来找我打探宫里娘娘的消息,我实在是坐不住了,索性就先回来了,图个耳朵清静。”李虎十分无奈的大吐苦水。

    李琼不由微微一笑,说:“皇上突然失踪了,群臣们这是坐不住了啊。连你那里都凑满了人,可想而知,我李家权势之显赫。”

    “大人,显赫不显赫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皇上叮嘱的几种枪和炮,不能耽误了进度。”李虎是个典型的老实人,做事情一板一眼,不知变通。

    李琼起初不太理解,皇上为何要把李虎安置去军器监。现在,他已经明白了,皇上知人识人,知人善任。

    军器监这种就需要办事认真的岗位上,皇上用李虎,还真的是用对了人。

    “宫里的娘娘那里人多眼杂,你最近一段时间,就别叫你媳妇儿进宫去探望了。”李琼历事四朝,见多识广,他自然知道,小心能驶万年船的道理。

    李虎频频点头,说:“孩儿知道的,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给娘娘和外甥添麻烦。”

    李琼诧异的望着李虎,异常欣慰的说:“你有这么深的认识,我倒是瞧错你了。”

    李虎嘿嘿一笑,说:“本朝的重臣之中,未有如我家这么兴盛的,不能不谨慎啊。”

    李琼捋着白须,忽然得意了起来,儿子能有这么朴素的认识,他实在是倍觉欢喜。

    整个滑阳郡王府,李琼是首相,李虎是判军器监,李安国现任近卫军副都指挥使。宫里,还有宠妃,还有皇六子。

    除了今上之外,谁有这么大的胆魄,敢如此的重用外戚?

    “来人,上酒菜,老夫要与三郎痛饮一番。”李琼的心情棒极了,直接命人准备酒菜。

    李虎不怎么会说话,酒量却甚大。他当年带兵的时候,一顿饭可以喝下五坛酒。

    李琼也是武将出身,酒量也甚大,但是,他年纪大了,饮酒过多怕伤身。

    很快,酒菜就上齐了,父子俩相对而坐,小酌慢饮,加闲聊。

    “老三,你觉得,皇上是真的失踪了,还是……”李琼故意停顿了下来。

    因事关重大,李琼担心隔墙有耳,也不敢说的太白了。

    李虎想了想,小声说:“孩儿始终认为,皇上并没有失踪,而是躲在暗处,静观重臣们的动向。”

    李琼陡然一惊,手里的酒杯竟然掉落到了地上,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大人,孩儿也是瞎想的,肯定不对,当不得真。”李虎憨憨的一笑,摸了脑袋说,“我是个糊涂虫,哪懂那么多?”

    李虎尽管这么说了,李琼却真的上了心,他仔细的琢磨了一番整件事情。

    虽然,消息一直扑朔迷离,可是,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的:从西北传回来的军方信息,少得可怜,令人生疑。

    凡事就怕琢磨,李琼越想越觉得李虎的异想天开,颇有些道理。

    李琼一连饮下三杯酒,开心的叫道:“老三啊,你爹我没有白疼你的。”

    李虎还不知道李琼个啥,他只是闷头陪着李琼,也连喝了三杯。

    李琼一边饮酒,一边在想,要不要把消息递进宫里去,叫李七娘也知道呢?

    万一不是这么回事,李七娘忙中出了错,那个麻烦就大了。

    李琼犹豫不决,一直拿不定主意。

    此时此刻,尚书左丞刘冲的家里,也坐了几位客人。客人们的身份也都不同寻常。

    “刘公,这么大好的时机,你怎么就犹豫了呢?”

    “刘公,皇帝欺我等读书人太甚,此时不发动,更待何时?”

    “刘公,在下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哼,怕什么?皇帝者,兵强马壮者为之,京城里的兵权一直掌握在皇帝的手里。就算是皇帝始终了,李云潇会听你我的么?”刘冲沉声反驳,他不希望多年的同乡、同窗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刘公,如果我们有办法,让李云潇无法带兵出营呢?”

    刘冲不禁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那不可能。”

    “嘿嘿,事在人为,哪有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刘冲长吸了口气,稍微稳定了下情绪,又丢出一个难题,“左子光和李延清像两条疯犬一般,盯得死紧,如之奈何?”

    “呵呵,刘公啊,我们都扮作是家仆来的,谅他们二犬想破了脑袋,也猜想不到。”

    “我的好刘公啊,你既然知道了此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跟我们一起做一番大事,要么出卖了我们。”

    这显然是诛心之言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110/ 第一时间欣赏逍遥侯最新章节! 作者:大司空所写的《逍遥侯》为转载作品,逍遥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逍遥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逍遥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逍遥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逍遥侯介绍:
李中易,本是共和国最牛的中医权威,因车祸到了五代十国,附体在一个文不能科举、武不能提刀的废柴身上!
这时候,儿皇帝石敬塘刚刚卖掉燕云十六州不久。
后蜀国主孟昶,正在与花蕊夫人嬉戏。
南唐后主李煜,隔江犹唱后庭花!
后周世宗柴荣,做梦都惦记着北伐。
北宋太祖赵匡胤,正琢磨着黄袍加身。
这是混乱的时代,却也是李中易的时代!
逍遥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