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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司空     逍遥侯txt下载     逍遥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33章 果然是块老姜

    朴万羊的正式登场,令朴浩大喜过望,他奋力的挣扎着,扭摆着,想挣脱崔九的束缚,冲回到亲爹的怀抱之中。

    然而,崔九乃是崔明涛的心腹家奴,老崔没发话的前提下,就算是再担心朴万羊的惨烈报复,崔九也绝不敢放了朴浩。

    朴万羊早就看见独子被人牢牢的控制住了,尽管心如刀割,但他依然笑容满面的对崔明涛拱手说:“崔公,天朝上国李相公早就发下了谕令,不知天朝大军的冬衣、冬食以及柴薪之物,可有筹集妥当?”

    崔明涛心里猛的打了个突,天朝李相公的大军二次东渡以来,从大周那边运来的粮食,不仅越来越少,最近更有断供的迹象。

    为了保障东征大军的衣食供应,崔明涛可谓是绞尽脑汁的想方设法,然而毕竟高丽国连经两战,无论官民的财力和物力,也都消耗巨大。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深层次的原因其实是:李家军二次攻陷开京之后,进行了非常彻底的有针对性有组织性的抢劫。

    据崔明涛的私下估计,李中易虽然没去碰草民们的财产,却把近百家高丽的大家族洗劫一空,其中不乏屹立百年之久的簪缨世家。

    换句话说,李中易手上有的是土地和粮食,但是,借崔明涛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和李中易理论。

    李中易敲打崔明涛的原话,他一直是记忆犹新,父母官有绝对的义务,让朝廷大军吃得饱、穿得暖、训练有劲、上阵杀敌一马当先!

    面对贪婪的李中易,崔明涛不敢公开唱反调,只得无奈的腹诽:这不是敲骨吸髓又是什么?

    朴万羊明明是来替朴浩解围的,却偏偏不提私事,而是借着质问崔明涛的后勤供给伐力,狠狠的将了老崔一军。

    因为,崔明涛负责的征收任务,的确只完成了七成而已,距离李中易要求的超额三成的小目标,差距甚远。

    “爷,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啊!”韩湘兰不失时机的替朴万羊上了一剂眼药,没有任何的做作,纯属偶然感慨。

    李中易摸着下巴,微微一笑,说:“失去了国运的三流小国,哪怕精英官僚再厉害,也挡不住衰颓的大势。”

    “爷,精英是个啥意思?”腹中揣了小包子的韩湘兰,如同打开了一扇超级拍马之门,凑的趣儿处处皆在李中易的痒处。

    李中易笑了笑,既然娃儿他娘乐意逗个乐子,他配合配合一下倒也无妨,便笑眯眯的解释说:“就是类似范相公那样顶儿尖的相公们。”

    “哦,爷,您的比喻好象有些不太妥当……”韩湘兰掩唇轻声笑道,“恐怕应该类似于冯道冯相公那样的吧?”

    李中易微微一楞,紧接着明白过来,敢情,韩湘兰是把范质比作了冯道那种墙头草。

    “范相公和冯道老贼还是颇有些不同的。”李中易微微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范质都不能算是的投降派,就民族大义而言,远高于冯道老儿。

    韩湘兰本意不过是想凑个趣,逗个乐子而已,并不想争辩谁是谁非,见李中易对范质多有赞赏之处,她便心里有了数。

    李中易以前曾经说过一句话,韩湘兰至今都记得,国之良相,指的应该就是范质吧?

    在李中易看来,范质已经算是农耕时代比较出色的宰相,并且能被一代雄主柴荣看中的宰相,其能力绝对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因为陈桥兵变的应对失措,令其历史形象大受影响,反而没有小人赵普那么出名。

    但是,范质的精明强干以及聪明才智,也就能够的应付小农为主的经济体系罢了,和拥有大工业化、大信息化思维的李中易,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老话说的好,落后就要挨打。历史上的范质,玩耍阴谋诡计搞不过赵老二,注定成为那个时代的悲剧,哪怕没有李中易的横空出世。

    “朴公,下官若是到期完不成筹集重任,自会亲自去向李相公请罪。”崔明涛绝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他眨眼间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索性端出绝招想堵住朴万羊的嘴。

    朴万羊轻轻的捋了捋胡须,不怀好意的追杀崔明涛:“担负大军的供给,那绝不仅仅是请罪这么简单的事情,抄家灭族都是轻的。请问崔公,如若有人暗中捣鬼,上下其手,损公肥私,该当何罪?”

    崔明涛起初以为,朴万羊不过是虚言恫吓罢了,等他仔细的一琢磨,陡然察觉到了一个天的漏洞。由于,整个东征大军需要征收的粮食和衣物等物资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崔明涛的大儿子崔正,居然背着老崔暗中参与了其中。

    崔明涛也是刚刚知道崔正很可能出事的消息,紧接着,就出了朴浩的这档子事儿,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细细的审问他那个不成气的大郎。

    莫不是朴万羊抓住了大郎的把柄?崔明涛越想越觉得颇有可能性。毕竟,知子莫若父,崔家大郎是个啥本性,崔明涛这个当爹的不可能不清楚。

    朴万羊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辣个性,他既然提出了其中的猫腻,多半手头掌握了一定的证据。

    崔明涛一念及此,心里的底气立时不足,脸色虽然如常,可是在朴万羊的眼里,老崔死死的抓紧马缰的小动作,就足以说明他的猜测是绝对正确的。

    “来人呐,带崔八过来。”朴万羊一直担心事情闹大了,很可能直接惊动李中易,他索性快刀斩乱麻的将重要人证给提了出来,以便震慑住蠢蠢欲动的崔明涛。

    当崔八被人反剪了双手,推到面前之时,崔明涛再无怀疑,他死死的咬紧牙关,暗暗悔恨不已,回去之后,一定要狠狠的收拾大郎,这一次必须打烂他的屁股。

    “朴公……”崔明涛吞吞吐吐的既想求和,又有些拉不下颜面,显得异常之犹豫。

    朴万羊暗暗松了口大气,心中一阵大喜,面上却波澜不惊,“崔公,老夫正好有要事寻你相商,不如且去开京府衙一叙?”

    “不如就去朴公那边茶叙吧。”崔明涛闷闷的叹了口气,形势所迫之下,为了彼此不争气的犬子,他只得咽下这口恶气,明智的选择和朴万羊妥协。

第834章 正式上演

    李中易听了朴万羊的高论后,不由频频点头,不愧是高丽老狐狸的代表,话不多却句句点明了要害,平时就怎么没见他如此的厉害呢?

    李中易扭头望向韩湘兰,含笑问她:“小兰儿啊,你怎么看老朴?”

    韩湘兰笑嘻嘻的说:“爷,老朴若是不狡诈多谋,您又怎么可能用其主导高丽的政务,帮着咱们吸干东国的血呢?”

    李中易摸着下巴,笑道:“还是小兰儿最了解我的心思,回开封后,吾便禀明老太公,抬了你们的身份。”

    韩湘兰心里一阵狂喜,李中易的言外之意,实际上是告诉她,她和叶晓兰会同时成为由李家老太公开宗祠所纳的妾室,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重大事件。

    要知道,就算是和李中易一起共过患难的唐蜀衣,虽然占着首妾的名分,却也只是并未入宗祠的低等妾而已。

    当然了,韩湘兰不知道的是,李老太公一向以儒门弟子自居,他老人家打心眼里瞧不起侍妾这种生物,尤其是出身异常寒微的唐蜀衣。

    唐蜀衣发迹之前,不过是当时有是妾室位分的薛氏的侍婢罢了,那地位也就更是卑贱。

    李老太公虽然十分认可唐蜀衣掌家之才干,但是,骨子里依然残留着士大夫阶层的臭脾气。

    这一次,趁韩、叶二女先后怀孕的吉兆,李中易很有把握能够说服老太公,大开宗祠将替家族出力,持续开枝散叶的女人们,都抬了位分。

    楼上的韩湘兰喜出望外,楼上的朴万羊和崔明涛也没闲着,两人手拉手肩并肩的步入茶楼的一层,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一边坐下喝茶,一边私下里谈判。

    不大的工夫,朴万羊板着脸使人把朴浩叫到了跟前,冷冷的吩咐不成气的犬子:“孽畜,还不快快向你崔叔父赔罪?”

    朴浩捏着鼻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总算是把场面糊弄了过去。

    崔明涛心里暗暗一叹,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天赐良机,却被老朴三言两语,就给浇灭了心气。

    朴万羊只说了几句话,其中最管用的是一句话,其实是;“不瞒崔贤弟,我家大妞已经入选了,不过嘛,是被天朝李相公看中了,至今也一直住在行辕里边。”

    崔明涛简直难以置信,可是,他这个开京的地头蛇,消息异常之灵通,完全可以确认:朴家的大妞确实就在李中易的行辕内。

    尽管崔明涛半信半疑,可问题是,朴万羊说得活灵活现,而且,这个世界上,哪有当爹的故意毁损自家嫡女名节的道理?

    说句心里话,对于高丽的新王,只要不是太傻都知道的,那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天朝上国李大相公才是真正的高丽国主宰。

    崔明涛仗着李中易的赏识,有胆子敢对朴浩动手,其实并没有把高丽的新王放在眼里,等而下之的是朴家的那位所谓未来王妃。

    但是,如果朴家的大妞成了李中易的女人,借他崔明涛180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朴浩,更别提得罪朴万羊了。

    如今,朴万羊既然给了台阶,愿意将宅中最美的妾室李氏,以及五百亩开京最好的良田,赠送给崔明涛,崔明涛还有何理由继续抓着朴浩不放呢?

    这么一来二去的,崔明涛和朴万羊便达成了妥协,各取所需之后,又是一派好亲戚的作派。

    楼上的李中易接到密报后,不由微微一叹,在儒家文化圈里,私下里的勾兑简直是稀松平常之事,根本无须大惊小怪。

    韩湘兰看出李中易的情绪不佳,她习惯性的手抚着腹部,柔声道:“爷,国情如此,不分高丽或是咱们大周。”

    李中易笑了笑,拉着韩湘兰的小手,温和的说:“玉娘心胸开阔,你和晓兰儿又都怀了我的种,她必不会为难你们。”

    “爷……”韩湘兰被李中易点破了忐忑不安的小心思,别提多尴尬了,主母尚未有喜,侍婢们倒接二连三的揣上了小包子,哪怕柴玉娘再大度,也难免给颜色看看。

    在李家的后宅之中,除了李中易这个家主,以及李老太公和薛夫人之外,就数柴玉娘的地位最尊贵。

    韩湘兰本是出身于幽州名门大户的豪门闺秀,见识本就比一般人广博,柴玉娘可不是一般的主母,她既是先帝唯一的亲妹妹,更是钦封的长公主,更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姑母,符太后唯一的小姑子。

    更要命的是,据韩湘兰所知,在李中易落难的时候,柴玉娘一心救夫,竟然仗剑擅闯皇宫。

    李中易是什么人,韩湘兰贴身伺候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自然心知肚明。

    客观的说,讲究无毒不丈夫的李中易,也是个恩怨异常分明的大男人!

    李中易挂在嘴巴边上的话,韩湘兰至今记忆犹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另一句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

    这样的李中易,柴玉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可能低么?答案不问自明。

    崔明涛无心和朴万羊过于纠缠,谈妥了条件之后,他随即借口衙门事多,脚底抹油溜了。

    朴万羊唤过朴浩,淡淡的说:“如果不是你的门客机灵,及时派人送信,老夫至今还蒙在鼓里。这事要真闹到了李中易的面前,老夫即使不垮台,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阿耶,孩儿知道的。”朴浩心不在焉的敷衍着,眼神却飘忽不定,一直往楼梯口那边瞟。

    朴万羊重重的咳嗽出声,朴浩依然没有收回视线,显见心思都用在了惦记韩湘兰身上。

    “去吧。”朴万羊自然知道独子的坏毛病,不过,既然此地是高丽,除了李家军的骄兵悍将们他惹不起之外,别的人还真没放在眼里。

    就在朴浩喜滋滋的撒开两腿,想奔上楼去抢娘子之时,朴万羊忽然唤住了他,沉声叮嘱说:“老夫就在此地喝茶。”

    朴浩闻言大喜,有老头子在下边坐镇,楼上的那位美娇娘可想而知的即将到手。

    “阿耶,孩儿再不敢到处闯祸了。”朴浩史无前例的真诚作揖,令朴万羊老怀大慰,他的独子终于长大了。

第835章 得意的朴浩

    朴浩有老头子坐镇,胆气简直冲天,他大摇大摆的一边朝楼上走,一边得意洋洋的询问家奴们:“我的美人儿可曾跑掉?”

    俗话说得好,狗仗人势,既然位高权重的家主就在现场,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一个个喜笑颜开的七嘴八舌。

    “公子,美人儿倒是想跑来着,让小的们给拦回去了。”

    “我的公子爷,小的先回去布置一下张灯结彩……”

    “公子,小的这就去找马车来……”

    “公子,小的请您示下,腾出哪间院子来迎接新娇娘?”

    朴万羊明明听见了家奴们七嘴八舌的大拍他儿子的马屁,却只当没有听见一般,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强权的世界,弱肉强食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没啥值得大惊小怪的。

    在家奴们的簇拥之下,朴浩红光满面的往楼上走,脚下轻飘飘的仿佛踩了棉花,笑得合不拢嘴。

    李中易虽然没听见朴万羊父子的对话,可是,朴家的家奴们嚣张的嚷嚷声,他可是一字不漏的听得异常真切。

    “小兰儿,你这次要发笔横财了。”李中易坐回到茶桌前,手里拈起一粒瓜子,笑眯眯的和韩湘兰开玩笑。

    “爷,奴家连带肚子里的那个,整个都是您的,奴家发的哪门子财啊?嘻嘻,是您要大发一笔横财了吧?”韩湘兰那是多聪明的女子,所谓响鼓不需要重捶,此时用在她的身上,无比的贴切。

    刹那间,李中易被韩湘兰给逗乐了,他高高的翘起嘴角,笑道:“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将来只怕是比他的娘亲更精明数倍呐……”

    韩湘兰就爱听这话,情不自禁的咧嘴轻笑,李中易越捧她肚子里的娃儿,她心里越是美滋滋,比喝蜜还甜蜜。

    “唉,只要不比晓兰姊姊肚子里的那个傻十倍,奴家也就心满意足了。”韩湘兰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哪位娘亲不盼望着自己的亲娃聪明过人呢?

    李中易知道其中的梗,韩女和叶女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从各自的身份地位以及吃穿用度,延伸到了下一代身上。

    明明啥都懂,李中易却故意装憨,他小饮了口茶,叹道:“开枝散叶固然好,可是,儿子太多了,饿死亲爹的事,倒也时有发生啊。”

    韩湘兰心头猛的一凛,饱读诗书的她,自然分辨得出,李中易指的是一代春秋霸主齐桓公的旧梗。

    公元前643年,齐桓公一病不起之时,齐国五位公子各自拉帮结派争立太子,易牙、竖刁等人趁机作乱。结果,重病的齐桓公被易牙等人软禁,活活饿死在病榻上,遗体停在宫中无人敢收尸入棺。

    “爷,子不教父之过,奴婢只是会写几个字而已,哪里懂得那么许多为人处事的道理?”韩湘兰心里一害怕,顿时矮了半截,又改回了奴婢这个她异常痛恨的自称。

    李中易原本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韩湘兰所言的子不教父之过,他绝对举双手赞同。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小兰儿啊,你说滴半分没错,好种子焉能长于深宅妇人之手?大郎那个小混蛋,年纪也渐渐大了,成天嬉戏于花颜红裳之中,哼,等吾回京之后,便带在身边教他读书习武。嘿嘿,严父出孝子嘛,你说是吧?”

    韩湘兰暗暗松了口气,赶忙摇着小尾巴,暗中大拍马屁:“想那汉高祖刘季,文不如萧何、张良,武不如韩信、周勃,却可以得天下如探囊取物,何也?眼光远大、知人善任,是也!”

    李中易被自家女人拍得很舒服,他斜睨着韩湘兰,笑而不语。韩湘兰察觉到极其熟悉的邪魅气息,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夹紧双腿,屏息静气,大气不敢出半口。

    察觉到了韩湘兰的异状,李中易高高的翘起嘴角,不禁想起一件往事:当初,韩湘兰明明未曾破蕊,却装作已经被他享用过的样子,从而引发了一场女人之间的血案。

    韩湘兰的精明,为李中易所素知,让他没想到的是,叶晓兰竟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那一次,装作被破了身,展开绝地反击的韩湘兰在叶晓兰的面前,不仅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而被叶晓兰狠狠的羞辱了一顿。

    难怪,张无忌的娘亲——殷素素,对他说了一句经典名言: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

    李中易身边的女人,除了心灵受伤甚重的费媚娘之外,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哈哈,美人儿,让你等急了吧?”朴浩大模大样的从楼梯口上来,一步三摇的迈步走到韩湘兰的身前,乐滋滋的说,“鄙人已经把一切都都准备好了,小娘子你乖乖的跟本公子回去吧,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随便你挑……”

    韩湘兰察觉到李中易的心情不错,她有心凑个乐子,便故意展开笑颜,打算逗一逗朴浩,蹲身浅浅的一笑,“公子爷,您想带奴家走,其实不是难事。喏,只要奴家的男人点头答应了,奴家便带上小东西,马上便跟您回去。”

    李中易听见小东西二字,不由抿嘴微笑,韩湘兰肚子里的小东西,可不就是他下的种?

    朴浩见事情如此之顺利,不禁喜出望外,乐得嘴角流涎,他还以为韩湘兰怕了,打算带着细软跟他走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朴浩一边乐一边转头望向李中易,肆无忌惮的恐吓李中易:“我说,想活命的话,就乖乖的把美人儿让给本公子,不然的话,别怪本公子心狠手毒……”

    朴浩仗着茶楼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家奴,更重要的是,他的亲老子就坐在楼下喝茶,哪怕是捅破了天,也有朴万羊顶着,怕个球啊?

    李中易拈起茶盏,小饮了一口,轻声笑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朴浩做梦都没有料到,明明已经死到临头了,面前的男人依然不知道死活。

    “哼,你若是知趣一点,倒也可以保住性命。如若不然,人财两空不说,你就只能去和阎王爷喝茶叙旧了。”朴浩死死的盯着李中易的两眼,浓浓的杀机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看得明白。

    “嘿嘿,你小子胆子不小哇,不仅想抢老子的女人,还要老子的性命,你爹日常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李中易心里多少有些不爽,语气陡然加重。

    “哈哈哈哈,我爹就在楼下喝茶,难不成,你想当面理论理论?”朴浩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乐出来了,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蠢蛋。

第836章 你终于来了

    不知道死活?李中易笑了,笑得异常之邪魅,笑得十分之灿烂。

    韩湘兰很想笑,却只敢捂住樱桃小嘴浅浅的笑,她心里暗暗骂道:“精明似狐的朴万羊,却养了这么个蠢才儿子,该!”

    “笑吧,笑吧,本公子今天心情很好……”朴浩不怀好意的瞥了眼美得令人睁不开眼的韩湘兰,他不由高高的抬起下巴,得意洋洋的说,“等你笑够了,我再领小娘子家去,好好儿的疼她,嘿嘿……”

    “我说朴大公子,我可早就听说过了,你的亲妹妹号称开京城第一美女,可有此事?”李中易轻轻掸了掸衣衫,笑眯眯的望着朴浩。

    朴浩的耐心已经被耗空,他正打算招呼家奴们上前抓人,却不料,李中易不仅没有丝毫的害怕,甚至还打听起他亲妹妹的事,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啧啧啧,你个满身铜臭的奸商,竟然也知道我妹妹是开京第一美人儿?”朴浩的视线一直不离韩湘兰的左右,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内,心不在焉的回应李中易,“实话告诉你,我妹妹即将成为大高丽的皇后,嘿嘿,怕了吧?本公子掐死你,不比掐死一只小蚂蚁更难。”

    韩湘兰偷眼觑了下李中易的脸色,虽然没发现什么异状,她心里却明白,朴浩这个混球犯了男人的大忌讳。

    李中易两征高丽,为的是彻底拿下高丽国的所谓三千里锦绣河山,充当李家军的后勤补给基地。

    第一次远征之后,柴荣当时还没驾崩,李中易在朝中地位未稳。所以,他并没有深度介入到高丽国的内政,而是通过金子南的贪婪之手,从整个高丽国抽取了无数的民脂民膏,把李家军养得兵强马壮。

    等到李中易二次征服高丽国之后,幼主刚刚即位,符太后临朝掌权,李家军也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原本僭称大高丽国皇帝的高丽国主,早就向大周朝廷上表请罪并称臣。

    朴浩突如其来的皇后二字,等于是当着李中易的面,落下了一个足以灭五族的天大把柄!

    韩湘兰的记忆力可谓是超凡脱俗,她清晰的记得,李中易曾经亲口吩咐过,高丽不过撮尔小国罢了,王逆僭称皇帝,实属罪大恶极。

    “哦,大高丽国的皇后?”李中易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反问朴浩,“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是大高丽国的准国舅爷啰?”

    “哈哈,你倒也算是个明白人啊,唉,只可惜,你醒悟得太晚了。”朴浩高高的昂起脑袋,得意的说,“你若是早点这么识趣,本公子倒也不至于太过难为于你,只须十万贯买条狗命即可。现在嘛,一切都太迟了,嘿嘿,当着你的面,本公子睡你的女人,不知道会是个啥滋味啊?”

    所谓主辱臣死,一直侍立于李中易身侧的李二十,眼珠子都快迸出眼眶,他紧紧的攥住刀柄,怒不可遏的瞪着大言不惭的朴浩。

    若不是军法森严,李中易还没有发话,李二十不敢越雷池半步,否则的话,以朴浩肆无忌惮的丑陋行径,他的项上人头绝对已经搬家了十八次。

    李中易倒也不恼,只是略微皱了皱眉而已,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有必要和一个败家子二世祖一般见识么?

    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朴万羊就在楼下,好戏也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朴公子,既然令尊就在楼下,那就好说了。不如这么着,你把令尊请到楼上来,你想带谁走都好商量的。”李中易故意给朴浩挖了个大大的坑,韩湘兰扯了扯嘴角,很想笑却又担心扫了男人的兴致,那表情别提多么的诡异。

    朴浩一直盯着韩湘兰看,见她忽然展颜笑了,笑得那么的国色天香,他不禁两眼发直,整个的呆若木鸡。

    李中易看见朴浩的馋样,不由暗暗叹息不已,难怪常言说得好,富贵不及三代!

    这才是第二代的朴浩,竟已如此的不堪入目,天知道朴家的第三代,会堕落成啥样呢?

    朴浩的表现实在是难以入目,李中易懒得和他多说废话,便朝韩湘兰使了个眼色。

    韩湘兰接到男人的暗示后,轻启樱唇,柔声道:“朴公子,事已至此,便请令尊上楼来一叙,如何?”

    朴浩望着千娇百媚的韩湘兰,连骨头都酥了,大脑传递的信号明明是断然拒绝,却鬼使神差一般的点头答应了,“好吧,看在小娘子的份上,便让家父走一趟又如何?”

    “来人,请老太公上楼。”朴浩色授神予被迷昏了头,竟然答应了韩湘兰如此无理的要求。

    一直站在朴浩身旁的门客不乐意了,他翻了翻三角眼,小声劝朴浩:“公子,此乃不可告人之事,请令尊上来,恐怕不妥吧?”

    朴浩本是个耳根子软的家伙,听门客所言有理,便颇有些犹豫,沉吟不语。

    那门客常年跟随在朴浩的身旁,帮着欺男霸女,干过无数坏事,他觑见朴浩动摇了,随即大声下令:“都楞着干什么?耽误了公子的良宵,坏了公子的兴致,你们就算有一百个狗头都不够砍的。”

    朴家的家奴们都知道一件事,门客一向最懂朴浩的心思,一帮子跟班帮闲们得了招呼,一起鼓噪着想冲上去抢人。

    原本平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李二十,两手左右开弓,发出了一连串的手势指令,命令早已各就各位的侍卫们准备动手。

    “我说,本公子让你们乱说乱动了么?还不快快退下?惊了我的美人儿,都扔猪圈里去啃土。”朴浩发现韩湘兰背转过身子,不再冲他笑了,他也不知道那根筋不对路子,厉声喝退了他的家奴们。

    “老崔,你去请家父上楼来走一遭。”朴浩扭头吩咐门客,门客极不想去朴万羊那里碰钉子,却碍着朴浩凌厉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什么?你说什么?汝个匹夫,再说一遍?”朴万羊听了门客的描述,立时火冒三丈,气得七窍生烟。

    门客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解释说:“小人不敢妄言,真的是公子他……”

    “大郎向来任性,你身为门客,只知道推波助澜,却不知道从旁好生劝说,嗯?”朴万羊火情正盛,厉声斥退了门客,“老夫不想再见到你了。”

    门客仿佛遭了雷劈一般,跟随在朴浩身旁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也陪着吃香的,喝辣的,玩漂亮的女人,谁曾想,一遭惹恼了朴万羊,竟然被扫地出门。

    “来人,还不快些拖下去?”朴府的大管家见朴万羊一直皱紧着眉头,便主动站出来,替家主把难听话一股脑的端出来。

    门客气得要吐血,可是,朴万羊可不是朴浩那个没本事的怂货,他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门客刚走到拐角处,便被一直守候在茶楼外围的李三十堵了个正着。

    “你是何人?竟敢挡我的道?”门客虽然被朴万羊给赶出了朴家,端久了的架子却依然参与在身上,他仰起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姿态。

    李三十笑了笑,也懒得搭理门客,他把大手一挥,几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便冲上前来,仿佛老鹰捉小鸡一般,捂住门客的嘴巴,倒着拖进了一处小宅子。

    朴万羊是何等身份,他自然不可能儿戏一般,替犬子出头抢女人。

    然而,令朴万羊做梦都没有料到的是,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犬子,受不住韩湘兰区区一个眼神的唆使,竟然主动跑下楼来寻他。

    “阿耶,您就帮我这一次吧,再怎么说,我也是您唯一的儿子不是?”朴浩向来知道,论唇舌功夫,他压根就不是老朴的对手,干脆就不讲理了,拉扯着朴万羊的袍袖,硬往楼上拖。

    朴万羊心里头憋着火,却架不住犬子大耍无赖,为免闹出父子居然动手的大笑话,楞是被犬子一步步拉上了楼梯。

    到了楼梯的拐角处,朴万羊不走了,板着脸厉声质问朴浩:“混蛋,你吃错药了,若不是茶楼四周都是我家的家仆,老夫身为高丽国文官之首的颜面,险些全让你这个不孝的败家子给丢尽了。”

    朴浩涎着脸,一边作揖,一边陪着笑脸说:“阿耶,孩儿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求您了,帮帮孩儿吧?”

    “你太胡闹了,混蛋!”朴万羊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火,怒不可遏的训斥不成气的犬子,“老夫能够傲立于朝堂之上,颇得天朝上国李相公的赏识,靠的是什么?”

    朴浩呶了呶嘴唇,不耐烦的说:“阿耶,幺舅母的那档子事,可是孩儿帮着您敷衍过去的哦。”

    朴万羊顿时被击中了死穴,一时间,竟然楞在当场了,再也无法装腔作势的训斥犬子。

    朴浩的幺舅父续娶的闵氏,年方十七岁,不仅身段上佳,而且妖娆多媚。朴万羊想方设法的将其抱上了床,却不成想,居然被同样惦记闵氏的犬子,捉奸在了床,从此落下了大把柄。

    “败家子,你听好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朴万羊恨不得一掌拍死厚颜无耻的朴浩,无奈何他就这么一个独子。

    “噔噔噔……”朴万羊狠狠的甩了袖子,迈开大步踩着楼梯板,怒气冲冲的踏上茶楼的二楼。

    就在朴万羊刚刚在楼梯口露面的一瞬间,他迎面就听见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老朴啊,你终于来了。”

第837章 意外的惊喜

    朴万羊猛的楞住了,扑面而来的声音,竟是满带着蜀国尾音的汉腔,他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他可以忽略掉亲爹的嗓音,却绝不敢忘记这声音的主人。

    “啊……”朴万羊死命的揉了揉双眼,然后定神这么一细看,顿时七魂出窍,三魄散形,整个人立时吓傻了!

    “阿耶,你怎么了?还楞着干什么?咱们早点带了美人儿回家吧,孩儿等不急了……”朴浩真是个没眼色的混蛋,朴万羊呆若木鸡的异状,他不仅浑然不觉,甚至不断的催促他爹早点办事。

    “朴大执政,还真是好巧啊,咱们这么久又见面了。”李中易笑眯眯的端起茶盏,捧到嘴边,小饮了一口。

    如果说,朴万羊此前尚有疑虑,此时此刻,他不由暗暗叫苦不迭,悔之晚矣!

    唉,TMD,朴万羊惊恐万状,肠子都悔青了,此前,他对朴浩那个逆子实在是太过于溺爱了,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惹上了绝对不敢惹的高丽太上皇——李中易!

    “啪啪……”朴万羊毕竟不是一般人,极为短暂的闪电思考之后,他果断挥起的右臂,咬紧牙关,使出浑身的力气,恶狠狠的连扇了朴浩好几记耳光,把这小子直接扇倒在了地上,“不开眼的孽畜,竟然有眼不识泰山,真该死!”

    李中易见了老子狠揍儿子的诡异一幕,不由暗暗一叹,他还真是没选错人,朴万羊既然敢当丽奸,就必须比旁人狠十倍,也包括他的亲儿子在内。

    韩湘兰眯起一双凤目,心里暗暗佩服朴万羊脑子之灵活,应变能力之迅捷,贪色的朴浩被扇倒在地上,其实是老朴同志小揍大帮忙的急智结晶。

    李中易无意中和韩湘兰对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的翘起嘴角,心中暗赞朴万羊的狠劲和魄力。

    “相帅,犬子无礼之极,臣下虽为其父,却对于此等无君无父之徒一向深恶痛绝,请将其千刀万剐,以正视听!”朴万羊丝毫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的跪倒在了李中易的面前,不仅没有替朴浩说半句好话,反而义正词严的将他的独子给推到了悬崖绝壁的边缘。

    韩湘兰暗暗点头不已,李中易选朴万羊做高丽国的最高执政,绝对没有看错人,试问如此明辨形势又如此厚颜无耻的丽奸,上哪里去找呢?

    李中易只是喝茶磕瓜子,始终不开口说话,以他的政治斗争经验,朴万羊玩的大骂小帮忙的把戏,根本不够看。

    朴浩惹的是韩湘兰,韩湘兰不是旁人家的小妾,而是他李某人的禁脔,也就是说,臣子的儿子,竟然想抢小主母回去玩弄,这笔帐在礼法森严的如今,哪怕是株连九族,满门老小一起抄斩,丝毫也不过分。

    也就是朴万羊所说的,任杀任剐,他朴某人绝无怨言,其真正担忧是:就算李中易仁慈,不追究朴浩冒犯小主母的大罪过,只须罢了他朴万羊的官职。

    没有獠牙的老虎,连病猫都不如,一旦朴万羊彻底的失了势,天知道有多少潜伏在暗处的高丽国内政敌们,会扑上来咬碎他们全家人?

    李中易越不开口,朴万羊心里越害怕,自从他甘愿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的替大周,替李家军维持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退路。

    李家军的开销甚大,追索的钱粮财帛,仿佛金刚山一般,压得朴万羊简直喘不过气来。

    所以,朴万羊为了保住家族荣耀以及弥足珍贵的官位,私下里得罪了不少高丽国的老士绅、老同僚。

    当然了,在替李家军筹集物资的同时,朴万羊本人也没少捞。别的且不去说它,单单高丽国国内的豪门,献给朴万羊的美艳小妾,已达数十人之多,夜夜新郎的幸福生活,实在是令老朴深迷其中,而无法自拔。

    原本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幸福生活,转眼间,因为朴浩的不检点,竟把整个老朴家逼入了绝境,朴万羊实在是想不通呐!

    实际上,人类大多只是反省别人的错误,此所谓: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朴万羊自己也不想一想,如果不是他对朴浩的过于放纵,一步步堕落到今日,又何至于惹上了根本惹不起的太上皇呢?

    天朝有句老话说得异常到位,富贵不颠狂,贫穷莫倒志,朴家的大祸临头,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既然李中易的身份已经被朴万羊戳传,一直守护在李相帅身旁的李三十没有半点迟疑,毫不客气的把大手一挥。

    早就潜伏在茶楼内外的侍卫们,已经憋得很不耐烦了,如今得了明确的指令,这帮小子们仿佛恶虎扑羊一般,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朴家的家奴们一网打尽,反剪双手绑得异常之结实。

    朴浩一直在发懵,他完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神马回事?

    直到,朴万羊连滚带爬的跪伏于李中易的面前,他这才略微有明白点过味道来。

    一向疼爱独子的朴万羊,竟然抛下了朴浩,独自跪到李中易的面前请罪,这让从小娇生惯养且宠爱万千的朴浩,一时间竟然完全无法理解,他傻傻的站在原地,仿佛石化的木雕一般,整个人呆成了一陀臭翔。

    李中易瞥了眼磕头如捣蒜的朴万羊,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据他所知道的绝密消息,朴万羊在宅外养的一个小妾,名唤丽娘者,三个月前产下了一名男婴。

    如果,李中易所料不错的话,朴万羊迫不得已之下,恐怕是想玩丢车保帅的鬼名堂。

    在危急关头,与其整个朴家一起完蛋,不如舍了朴浩这个败家子,这只怕是此时此刻,朴万羊最真实的想法了吧?

    李中易对朴万羊的小心思,洞若观火,既然朴万羊玩出诛心的戏码,李中易完全不介意推倒老朴最后幻想。

    “我说老朴啊,开京城西闵家胡同最里侧的那座小院子里,住的是谁,你应该不至于忘记吧?”李中易品了口茶,将手心里的瓜子壳,十分随意的扔在茶桌上,与此同时,露出了异常和蔼可亲的笑容。

    李中易轻描淡写的家常话,却仿佛十万吨的冷轧机一般,瞬间压垮了朴万羊的脊梁,这老小子仿佛没有骨头的毒蛇一般,软趴在李中易的脚下,烂成了泥!

    什么?什么?朴浩这小子正经事一窍不通,却异常敏感的察觉到,朴万羊很可能在外面还有儿子。

    这可就等于是要了朴浩的小命,他虽然是个混球,却也不是笨到极点的傻蛋。朴浩能够在整个朴家呼风唤雨,予取予求,靠的正是独子的身份。

    如果,朴万羊在外面还偷养了个儿子,这就等于是断了朴浩耀武扬威的根基呐!

    朴浩立时就急红了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噗嗵……”双膝跪地,屁滚尿流的爬到李中易的脚边,一边重重的叩头,一边大声哭喊着说:“活祖宗,太上祖宗,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犯了大错,要杀要剐都随您。不过,小人另有机密相告……”

    中国以前有句老话,叫作生子当如孙仲谋!李中易微微一笑,他还没发话呢,贪生怕死的朴浩,已经狠狠的咬上了他的亲爹,活生生的一幕父子相残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孽畜,还不赶紧给老子住嘴?”朴万羊何等精明,朴浩的话还没出口,他便猜透了逆子的心思,只是慌乱中,竟然口不择言的暴了粗口。

    李中易瞥了眼韩湘兰,她一直低着螓首,也看不清楚脸色,只不过,翘起老高的红唇却显然暴露了她看戏不嫌事儿大的顽劣本质。

    “老朴啊,你且闭嘴,让大郎把话说完嘛。”李中易充满着恶趣味的想听一听,朴浩这小子为了活命,究竟会把他的亲爹出卖到何种程度?

    “太上祖宗,小的知道朴万羊私下里藏了不少银钱,甘愿领人去指认……”朴浩说了一大堆废话,让李中易听得昏昏欲睡。

    李中易原本以为朴浩会抖露出朴万羊某些见不光的大事,谁曾想,却只是朴万羊强娶高丽各大豪门嫡女,以及巧取豪夺聚敛不义之财的破事。

    和金子南一样,朴万羊同样的贪婪成性,李中易原本以为老朴顶多贪个十几万贯罢了。然而,据朴浩的供述,朴万羊藏钱的地方只怕是有百万贯之多。

    朴万羊贪污受贿,李中易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老朴不显山不露水的贪了几百万贯钱,这就颇令李中易感到好奇了。

    “呵呵,老朴啊,你倒是挺擅长捞钱搞女人的啊?”李中易似笑非笑的望着朴万羊,朴万羊又气又怕,脑门子立即淌下豆大的冷汗珠子,这老小子吓得面如土色,浑身上下仿佛筛糠一般,抖得摇摇欲坠。

    说句心里话,老朴在李中易的眼皮子底下,暗中捞了这么多钱,李中易的确有些纳闷。

    整个高丽国不过几百人而已,其年财政收入,哪怕是最好的年景,也不过区区几百万贯文而已。

    朴万羊竟然有本事,暗中吞没了国库收入的八成以上,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第838章 恩典

    朴浩结结巴巴的罗嗦了一大通之后,李中易总算是明白了,朴万羊的生财之道!

    实际上,和天底下的所有奸臣大致相仿,朴万羊谎称李中易对谁不满,然后暗中放出风声,故意叫那人知道。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顺理成章,美人儿、房产、良田,乃至于商铺,源源不断的送入朴万羊的兜里。

    李中易微微一笑,他不禁联想到天朝最著名的大贪官严嵩,严分宜,严阁老。

    严嵩的儿子严世藩,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消息的单向透明,向朝臣们勒索金珠细软乃至美妾。由于距离核心权力圈十分遥远,很多不知内情的朝臣让严世藩给卖了,不仅帮着数钱,甚至还感恩戴德。

    李中易以前当副院长的时候,虽然职务不高,却因为工作性质的便利,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客观的说,李中易能够当上院长,和知之为不知的守口如瓶,有着密不可分的直接联系。

    老话说的好,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一旁的韩湘兰瞧得异常真切,朴万羊的脸色又红变紫,又从紫变蓝,最后竟是死气沉沉的铁青。

    韩湘兰轻叹一声,平日里的朴万羊,号称高丽群臣中的智多星,谁曾想,他竟然会栽在了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很好,朴大公子,汝且下去歇息吧。”李中易使了个眼色,两名近侍随即上前,挟住朴浩的胳膊,就往外面拖。

    朴万羊望着亲儿子被拖走的背影,异常慌乱的扭头看向李中易,“主公……”那眼神里满是哀求与忧伤。

    李中易只当没看见朴万羊哀恳的眼神,他把头一低,拈起一颗瓜子,“嘎嘣。”伴随着一声脆响,瓜子仁已经被舌尖卷入嘴里。

    李中易越不发话,朴万羊就越发毛,实际上,以他对李中易脾气的了解,只要无知的蠢儿不做傻事,尚有转寰的余地。

    然而,经过朴浩这么一搅和,朴万羊简直是万念俱灰,自问再无生理。

    原因其实很简单的,朴万羊虽然贪图官位和钱财,却不是笨蛋。李中易治军极为严厉,李家军中几乎完全没有高丽军那种上下其手,喝兵血,吃兵饷,军不足额的丑陋现象。

    另外,据朴万羊暗中观察,李中易虽然贪得无厌,需索无度,但是,以他的地位和身份,生活方面算得上俭朴。

    李中易前后两次远征高丽国,从高丽国库和豪门大宅之中,抢走的金银珠宝、铜钱绢帛,至少价值两千万贯。

    这么多财富,李中易大多花到了李家军中,尤其是战死或伤残将士们的抚恤金,简直是高得令人发指。

    这样的李中易,在饱读史书的朴万羊看来,显然属于心怀大志的范畴,令人格外的生畏。

    如果说,李中易捞了海量的钱财之后,只图自己的安逸享乐,朴万羊只怕也会另有打算,绝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韩湘兰看得很清楚,李中易故意不说话,目的是想熬朴万羊这只鹰。

    想当初,韩湘兰依然心存侥幸的时候,李中易也是极有耐心的熬她,积跬步至千里,终于彻底摧垮了她的心房,令她心甘情愿的俯首臣服。

    “爷,请您尽管吩咐,老奴虽肝脑涂地,也一定办到。”朴万羊被熬得实在吃不劲了,除了获得李中易的谅解,他别无求生的途径,不如俯首称奴算了。

    李中易翘起嘴角,微微的一笑,他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朴万羊虽然不知道他最终要的是什么,却毕竟明白一个道理:他朴万羊有可能玩得过李某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

    朴万羊的直觉异常敏锐,李中易故意引而不发,一定是藏有不可告人的终极目标。

    “老朴啊,吾先去更衣,回头咱们再好好的聊一聊。”李中易起身的时候,朝韩湘兰使了个眼色,韩湘兰露出会心的笑意,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不辱使命。

    李中易满意的走了,韩湘兰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一定会把他的真实意图,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转达给朴万羊知晓。

    朴万羊见李中易走了,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气,整个家族有救了!

    韩湘兰学着李中易的样子,坐到茶桌边,浅浅的一笑,说:“朴老执政,请坐吧,万事好商量。”

    朴万羊原本就是人精,他缓缓起身,深深一揖,毕恭毕敬的说:“韩夫人面前,哪有老奴的座位,老奴岂敢造次?”

    韩湘兰微微一笑,朴万羊的如此知情识趣,怎么就生了个那么不成气的犬子呢,世事实在是难料呀。

    一念及此,韩湘兰下意识的摸了摸尚未显怀的小腹,她暗暗告诫自己,腹中的龙种出生之后,一定要好生教导,绝对不能重蹈朴浩那个败家子的覆辙。

    既然朴万羊以奴仆自居,韩湘兰也真没和他客气,任其佝偻着腰,戳在她的面前。

    韩湘兰轻声道:“高丽太祖十年进士,朴公比我家相公可有文化多了啊。”

    朴万羊听出话锋不对,心里暗骂韩湘兰故意给他挖坑,面上却不敢马虎大意,小心翼翼的答道:“老奴不过会写几个字而已,哪里敢于主人相提并论,请韩夫人莫折煞了老奴。”

    韩湘兰抿唇轻笑,朴万羊不愧是个标准的政治动物,虽然骨头有些软,心甘情愿的作了丽奸,精明劲儿却丝毫不见少。

    “我想请教一下朴公,不知朴公对高丽国未来的政局走向,有何看法?”韩湘兰也不想把圈子绕得太远,李中易那边还有正事待办,拖久了反而显出她的无能。

    “国中虽然形势未完全稳定,但老奴坚信高丽必是主人的高丽。”朴万羊既然投靠了李中易,他比谁不乐意见到高丽王氏复辟,如果整个朴家能够度过难关的话。

    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朴万羊已经是高丽国的执政,平日里又得罪了不少的高丽豪们和权贵,除了李中易继续掌权之外,换作是任何人改朝换代,都绝对没有他朴家的好果子吃。

    “我家官人一向夸赞朴公是个聪明人,今日细谈之下,果然如此。”韩湘兰故意顿了顿,轻声说了一番话,朴万羊立时吓得面如土色,紧接着却大喜欲狂的双膝跪地,颤声哀求韩湘兰,“还望夫人成全美事,老奴将来必不忘夫人的恩典。”

第839章 风动

    开封城,范质府门前。

    新近被提拔为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的杨炯,满面春风的从牛车中下来,他脚刚落地,就见范府的大管家范明急匆匆的朝他走来。

    杨炯素来知道范明是个办事沉稳之人,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断不至于如此慌乱。

    “大管家,出什么事了?”杨炯拱了拱手,满是狐疑的询问范明。

    范明凑到杨炯身前,刻意下里张望了一番,见无人打扰,这才小声说:“家主刚刚进宫去了,命老奴留在府门前等您。”

    杨炯原本有些懈怠的情绪,陡然一振,压低声急问范明:“可是东国出了大事?”

    范明摇了摇头,下意识的仔细打量了一下杨炯的国字脸,范质曾经私下里评价过杨炯,杨博约有奇谋,奈何心胸略小了点,尚须多加雕琢,方成大气。

    宰相门前是非多,哪怕是四下里无人,也绝不是可谈大事之所在。

    范明按下心中的几许不满,陪着笑脸,恭敬的说:“不瞒杨公,老奴虽然伺候家主多年,却不过是个小人尔,朝廷大事家主从来不说与老奴知晓的。”

    杨炯吃了范明的一记软钉子,顿时醒悟过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禁不住老脸一红,拱手道谢:“多蒙大官家提点,杨某莽撞了。”

    范明暗暗点头,杨炯知错能改,将来必能成大事,他再次深深的一揖,异常诚恳的说:“家主吩咐过,请杨公随老奴去后花园赏景吃点心。”

    杨炯颇有些迟疑,范府的后花园向来是女眷聚集游玩之所在,他一个外男冒然闯入,只怕是颇为不妥当啊。

    范明看出杨炯的顾虑,便笑着解释说:“我家主母和小娘子们,都去了滑阳郡王府作客。”

    经范明的提醒,杨炯随即想起来了,今日是滑阳郡王李琼的原配老妻五十大寿,请帖早早的就下到了范府。

    自从李琼在南方被林仁肇击败之后,他这一系的武将勋贵们,就仿佛王小二过年一般,一年不如一年。

    这么些年来,如果不是李中易明里暗里帮衬着,别说是李琼的老部下们坐着冷板凳,就连李琼三子李虎的都指挥使差事,恐怕也难保。

    先帝柴荣在日,李琼虽然不受重用,面子上的礼仪倒也算得上是周全。毕竟,李琼打了败仗后,依然被封了王爵。从某种意义上说,柴荣这个盐茶贩子出身的皇帝,倒也算得上是个重情谊之人。

    杨炯撇了撇嘴,一边跟上范明的脚步,一边信口点评:“照我看,随便派个外男去意思意思即可,何必劳烦师母大驾呢?相公也实在是太给李某人面子了。”

    范明心里有数,杨炯虽然不算是范质的正经入室弟子,但也是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他称呼范家的主母为师母,并不过分。

    “家主说了,滑阳郡王和李无咎相交莫逆,咱们待李琼亲善一些……”范明的话没说完,但杨炯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杨炯笑了笑,说:“稳住了李琼,就等于是让李中易吃下一颗定心丸,老师他老人家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也许是杨炯的笑声突然变大,范明情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他再次想起范质的另一个点评:杨博约谋大局而轻细节,在这上头迟早要栽跟头滴。

    唉,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才子必傲物的道理吧,范明很无奈的领着杨炯进了后花园。

    看茶上点心落座之后,范明随便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没办法,杨炯此人自以为聪明,老喜欢套话。

    范明身为范质身边的老仆,他知道的范家机密大事绝对不少,可问题是,他敢说么?

    上次,范明无意中在杨炯的面前说漏了嘴,结果,硬是被范质冷落了大半年,幸好在主母的帮助下,寻了个良机这才转寰过来。

    范明失势之后的所见所闻,完全可以写一本百十回的章回,简直是罄竹难书,往事不堪回事呐!

    杨炯独自坐在花亭之中,一边品茗,一边漫无边际的浏览着后花园的美景。

    范质没得势以前,曾经在开封城中,换过好几次住处。那个时代,范质不过是区区从七品小官,又为官十分清廉,压根就买不起皇城根下的宅子。

    杨炯至今清晰的记得,范质曾经感慨万千的说:居开封,大不易!

    说实话,类似的感触,杨炯并不比范质少,直到现在,他杨某人依然租住在民宅之中。

    杨炯没被提拔为正六品的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之前,不过是政事堂的提点五房公事堂后官,实权虽然不小,品级却骇人听闻的低。

    千里作官只为财,这话放到贪婪成性的铜臭子李中易身上,倒也算得上是恰如其分。

    然后,范质和杨炯却偏爱权势,而淡看财帛,就清廉而言,他二人秒杀雁过拔毛的李无咎。

    实际上,李中易被私下里称作铜臭子,其实是出自于杨炯的手笔,其目的异常清晰,在士大夫以及民间,搞臭李中易的名声。

    李中易或许知道是杨炯暗中干的好事,明面上却丝毫不受影响,见了杨炯也没小心眼的故意夹磨于他。

    杨炯其实心里也颇为有数,整个大周的士大夫阶层很不待见李中易,与之相对应的是,李中易显然也没把士大夫们放在眼里。

    李中易在开封的时候,世面上时不时的传出一些关于李中易留言,大多是一些被士大夫所深恶痛绝的离经判道之语。

    其中,最令杨炯恼火的是,李中易居然妄言工匠或许可以做官。

    尼玛,下贱的工匠都可以登堂入室,与朝中重臣坐而论道了,岂不是否定了十年寒窗苦读,以及历尽艰辛的科举取仕么?

    杨炯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来气,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他北上求李中易搭救魏王的往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撇开杨炯对李中易暗中羡慕嫉妒恨不提,此时此刻的滑阳郡王府内,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李七娘的闺房之中,李安国急得直跺脚,他好一阵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劝说亲妹妹:“七娘,母亲唤你过去,你死活不肯,这是为何?好妹妹,你就听哥哥这一回,出去露个面,咱马上就回来,成么?”

    “你爱去,你去,你就说我病了,病得很重,快死了。”李七娘根本没看李安国,她轻轻的一甩袖子,自顾自走到窗边,望着天色渐暗的东方,独自出神。

    李安国重重的一叹,李七娘患的是心病,需要心药治。然而,李七娘一天天的长大了,该说个婆家了,李琼和母亲周氏没少为这事操心。

    按照大周律,女子年满十五岁,即可嫁人。李七娘这都快十八岁了,依然没有定下婆家,可把周氏愁白了头。

    事情的源头,其实来自于李琼的许诺,老李同志答应李七娘,由她自主选婿,选中了谁就是谁,家中长辈谁都不许干预。

    然而,李七娘拿到了尚方宝剑之后,压根就没有选婿的意思,成天胡吃海喝,到处玩耍。周氏苦心安排的诸多青年才俊,根本就没放在李七娘的眼里,即使勉强参与相亲,也就是三言两语把男方给打发了。

    这么一来二去的,女婿没选上,倒把李七娘自己的名声给搞臭了。外面都在传言,李七娘虽然貌似天仙,却异常之骄横跋扈,且目中无人,这种河东母狮若是娶回家去,家宅就别想安宁。

    李安国觉得异常之棘手,母亲周氏下了严令,如果他劝不动妹妹出来相亲,今后的斗鸡走马,溜狗熬鹰的一切开销,全面性的冻结。

    可是呢,李七娘的心病,没人比李安国更了解了,不就是一直惦记着李中易那个已经有聘妻的臭男人么?

    如果,李中易娶李七娘做正室,别说李琼本人,就算是周氏,除非脑子抽风,谁会反对?

    可问题是,滑阳郡王府尽管靠着李中易的支持,这才勉强维持着王府的威势,送嫡女给人家做妾,终究是个极坏名声的丑事。

    “我的好妹妹,你是个明白人,应该可以想得通的。想当初,祖父为了保住家业,忍辱负重,确实登门提过送你过去做贵妾的意思。可是,人家尊重咱们家,硬是没答应,当场就回绝了。”李安国连连叹息道,“如今,事过境迁,祖父就算是再疼你,怎么可能开得那个口呢?咱们家好歹是郡王府啊,总要给自己留点颜面吧?”

    “大兄,你别说了。”李七娘冷漠的扭头,撇起红艳的芳唇,毅然绝决的说,“我早就打定了主意,等过了年,我就去观里当姑子去,守着青灯古佛,清闲的过一辈子,不招谁,也不惹谁,这总成了吧?”

    李安国非常了解李七娘的脾气和秉性,她和他不同,真的是说到做到,毫不含糊的主儿。

    一时间,房间中的兄妹二人,形成了极为难堪的僵局,气氛立时冷了下来。下人奴婢们见势不妙,纷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免得沾惹火星。

    就在李安国急得直冒汗的当口,窗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女声,“七娘妹妹,我陪你一起去道观里修行。”

第840章 冤家路窄

    李安国听得很真切,这种仿佛黄鹂鸣叫的悦耳女声,极为特殊,也非常容易辨别。在他认识的人群之中,只有一位女性,其来头之大,别说李安国这个二世祖小纨绔,就算是他亲爷爷滑阳郡王,也绝对不敢招惹。

    “唉,这叫什么世道,惹不起的活祖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李安国暗暗叫苦不迭,两眼不由自的朝着声源来处瞧去。

    只见,一位身穿淡紫色对襟长衫的美少女,正立于窗前,笑得异常之娇艳夺目。

    李安国暗中打了个寒战,他虽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在这开封城中,却也有几个人是他绝对惹不起的。

    首当其冲的便是李中易,李中易属于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但也颇讲道理,李安国虽然怕他,却不至于怕到见面就头皮发麻的程度。

    其次是柴玉娘那个活阎王,这位小娘子不仅是李中易的正室聘妻,更是敢于提剑杀进皇宫的猛人,李安国还没活腻歪了,惹得起么?

    排在第三位的,便是窗前妖姬一般的美少女,她的身份异常之尊贵,和柴玉娘相比,也不遑多让,号称开封顶儿尖的两大混世魔女。

    当今符太后的一母同胞亲妹妹,魏王符彦卿的嫡幺女,小皇帝的嫡亲姨母,钦封的西河郡主——符茵茵,符小魔女。

    “我说李小三儿,我都站半天了,腰酸腿疼的,你也不说给本娘子让个座,递个茶什么的?”符茵茵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安国,仿佛逮住了大老鼠的灵猫一般,正琢磨着是玩腻了再吃呢,还是先吃了再说。

    李安国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赶忙毕恭毕敬的深深一揖,涎着脸说:“小的这就去给您找茶去。”拔腿就跑,头也不敢回。

    “嘻嘻,我说七娘啊,你这位兄长哪里像是混世魔头,简直就是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嘛。”符茵茵原本就想赶李安国走人,方便她和李七娘叙说女儿家的私房话。

    李七娘哪有心思和符茵茵聊闲篇,她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两眼始终望着东方出神。

    “七娘,我是来和你道别的。”符茵茵语出惊人,立时吸引了李七娘的注意力。

    符茵茵见李七娘扭过头,目不转睛的盯在她的脸上,不由轻声一笑,淡淡的说:“我阿耶逼我赶紧嫁人,我压根就不想嫁给那些土鸡瓦狗们,哼,他们见了契丹人,就和你大兄见了我一样,早就吓破了胆。”

    李七娘和符茵茵虽然同列“京城四美”的行列,其实私交很一般,也就是个见面可以打一打招呼的关系。客观的说,她们俩之间,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意气之争,交情有可能好么?

    符茵茵的一席话,恰好戳到了李七娘的心坎上,自古美人爱英雄,少女怀春多少有些理想主义的幻想成分。

    想当初,如果李中易答应了纳李七娘为贵妾,李七娘只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巴不得李大官人早点死。

    可问题是,女人的心思,你还真不能猜。偏偏李中易出于尊重李琼的考虑,不仅当场拒绝了纳李七娘为妾,更不遗余力的出钱出力,鼎力支持李虎坐稳了天武卫都指挥使的宝座。

    李琼虽然也是柴容临终前的托孤八相之一,可是,傻子都知道,他不过是个伴食宰相罢了。

    有符太后的绝对支持,范质这位首相当仁不让的,把政事堂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说句心里话,范质非但不是贪官,还十分清廉。然而,人性决定了,范首相不贪钱,却爱权,这位老兄把持着政事堂的实权,死活不肯撒手,李琼这一系的人马非但没有捞到半分好处,反而接二连三的丢掉了原有的权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李虎再丢掉了天武卫的兵权,满开封城的豪门权贵们,谁还会把空架子的滑阳郡王府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滑阳郡王府,能够保住王府的威严和体面,靠的是李虎掌握的兵权撑腰,从根子说,的的确确欠了李中易的天大人情。

    “唉,最近这些时日,我阿耶逼得一天比一天紧。我毕竟是符家的女儿,打出生开始就享受着家族的优遇,总不能不替家族做贡献吧?眼看着要顶不住了,”符茵茵忽然话锋一转,露出神秘的笑容,“我实在被逼急了,干脆豁出去了,直截了当的告诉我阿耶,我已经是李中易的人了。”

    “啊……”李七娘做梦都没有料到,符茵茵竟然胆大包天到了如此的地步,她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惊得目瞪口呆。

    “嘿嘿,我阿耶是个大老粗,他还真信了,从那以后再没逼我嫁人。唉,可惜的是,有人进了谗言,我阿耶居然私下里告诉了宫里的阿姊,真倒霉,我阿姊今儿个派了宫里的稳婆在王府里等着我呢……”符茵茵垂头丧气的抖露出了符家的天大秘密,这令李七娘大感不解。

    李七娘和符茵茵有何交情可言?李七娘疑惑的盯着符茵茵,想看出她究竟是何用心?

    毕竟,她们不熟啊,类似这种见不光的丑闻,符茵茵为何偏要告诉她这个外人呢?李七娘百思不得其解。

    符茵茵看出了李七娘的疑虑,便抿唇笑道:“不瞒你说,我是费尽了心思才暂时脱了身,先来你家贺寿,等回去后再见宫里派来的稳婆。”

    李七娘依然想不通,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所谓交浅言深,李中易不是有句口头禅么:事务反常即为妖,拿来解释眼前的状况,恰如其分。

    符茵茵装没看见李七娘皱紧的眉头,她自顾自的说:“我实在是没招了,想求你帮我想个脱身的法子。”

    李七娘大吃了一惊,她就算是再傻,也清楚的知道,她虽然也是王府的小郡王,然而,她的身份有资格和符茵茵相提并论?

    通俗的说,借李七娘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掺合到符太后姊妹俩的激烈斗法中去!

    “符姊姊,小妹倒是非常想帮您,奈何小妹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尚且难保啊!”李七娘委婉的拒绝了符茵茵的无理请求。

    符茵茵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说:“七娘子,宫里的太后一直非常喜欢你,说不定到时候会替你指定一个如意佳婿呢。”

    “你?”面对符茵茵赤果果的要挟,李七娘简直快要气疯了,她很想扑上去,把符茵茵撕成碎片。

第841章 谋虎

    符茵茵如愿激怒了李七娘,见了李七娘铁青的脸色,她却笑嘻嘻的说:“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跟我一起走,咱们就算不去寻那个臭男人,至少也可以在外面逍遥快活;二是留在这里,等着被太后娘娘牵怒,然后随便给你指定一个‘佳婿’。”

    这简直是厚颜无耻的要挟,却偏偏击中了李七娘的的软肋,至高无上的皇权何曾经讲过道理?

    不管符茵茵是自己溜走的,还是被李七娘协助逃跑,有一点是完全可以确定的:最终倒血霉的必定是胳膊腿最细的滑阳郡王府!

    套句李中易的那句名言,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符太后就算是再恼火,也不可能真的把符茵茵怎么着了。

    然而,经不起大动荡的滑阳郡王府,则必然会被牵怒。那样一来,李七娘恐怕会被整个家族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李七娘怒过之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反而意识到,符茵茵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符姊姊,这里是我家,我只须喊一嗓子,你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李七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眨眼间,便找到了符茵茵的痛点。

    “嘻嘻,符姊姊,我只须大喊一声:你病了,”李七娘故意顿了顿,顺着她自己的逻辑几着解释下去,“你身边的嬷嬷啊,婢女啊,侍卫啊,他们肯定会一拥而上,护着你去宫里找御医吧?”

    李七娘刻意把宫里二字,咬得非常重,那意思其实是在提醒符茵茵,真闹个鱼死网破,只要她符茵茵没从滑阳郡王府内失踪,李家的责任就要轻许多。

    符茵茵本想激怒李七娘,却不成想,反被李七娘给彻底激怒了,她的俏面之上,罩上一层厚厚的冷霜,死咬着香唇,怒道:“我没好日子过,你们家也别想安逸。”

    尼玛,这真是霸道啊,霸道啊,霸道啊!

    面对耍无赖的符茵茵,李七娘还真没太好的办法应对,人家和太后娘娘、小皇帝那可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脉相连。

    就算符茵茵让家里人给强行嫁了出去,回过头来想找滑阳郡王府的麻烦,那根本就是防不胜防,并且肯定要吃大亏的远虑。

    “符姊姊,你真的和李无咎……”李七娘定了定心神,妥善的方法还没找到,心里醋劲却涌上了头,八卦之心立时泛滥成灾。

    符茵茵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她低着螓首,晶莹似白玉的耳根子,臊得腓红。

    李七娘也是个黄花处子,但她一看符茵茵的表现,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成,定是谎言!

    “我明白了,照你的做法,显然是打算拿我家做阀子,将来替你顶罪喽?”李七娘冷静下来之后,原本就异常缜密的心思,越发的活络起来,可谓是出言必中,“符姊姊,我李七娘自问虽然和你不算特别亲近,但也从未得罪过你吧?”

    面对李七娘的质问,符茵茵红着粉颊,被噎得哑口无言,没错,她就是想借助于滑阳郡王府的寿宴打掩护,只要逃出生天即可,压根就没细想过由此带来的严重后果!

    “符姊姊,我倒是想帮你,可是,你如果是在我家走丢了,你想想看,我家如何向太后娘和魏王殿下作出合理的交代?”李七娘越说心里越窝火,被家里的至亲逼着去相亲,本来就很是不爽,偏偏又来了个天降灾星,真是流年不利呀。

    “七娘妹妹,我是一定要走的,天皇老子也挡不住我的决心。”符茵茵自知理亏,但实在不乐意嫁给那些银样蜡枪头一般的权贵公子哥,索性耍横来蛮的。

    面对决绝的符茵茵,李七娘大为震动,心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被触动。

    祖父李琼尽管不再赞同李七娘继续惦记着李中易,却也没有坚决反对,李七娘看得出来,李琼应该是另有顾忌和考虑。

    说白了,在李七娘看来,李琼非常看好李中易的前途,但终究还是舍不得郡王府的颜面,担心被人骂作是攀龙阿附之徒。

    李虎和周氏则主要是担心的李七娘年岁渐长,这都即将满十八岁了,以后恐怕难觅佳婿。

    在这个时代,豪门贵族家的女子,只要超过十七岁尚未嫁出去,就算是大龄女青年,也就是现代白骨精剩女的范畴。

    通俗点说,古今的剩女都面临着同样尴尬的境地,她们不乐意嫁给不如自己的男人。另一面则是,条件好的郎君,谁喜欢娶个比自己岁数还大的女强人进门呢?

    李七娘和符茵茵一样,都是眼高于顶的个性,她们也都同样心里明白,拖到十八岁的高龄,哪怕是仗着家族的势力,强行嫁进某个豪门之中,将来也绝对过得极不快活。

    符茵茵旺盛的反抗意志,彻底的感染了李七娘,她转动着眼珠子,顿时计上心头,凑到符茵茵的耳旁,小声说:“符姊姊,你是不是该去长春观里上香了?”

    “七娘子,你这是何意……咦……你的意思是……”符茵茵也不是胸大无脑的傻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李七娘这么说,恐怕是想出了妙招?

    “不瞒符姊姊,我大兄那个不成气的浪荡子,在开封城内交了一大批泼皮闲汉,如果他事先在观里布置好了,咱们倒是有办法一起脱身。”李七娘的一席话,反过来倒把符茵茵给整糊涂了,她傻傻的问李七娘,“莫非你也想学我的溜之大吉?”

    “符姊姊,小妹说句心里话,万望你莫怪。”李七娘轻声一叹,“小妹已经年满十七,再过两个月就十八岁了,这么大的年纪,就算是勉强嫁了,也不可能是什么好郎君了。”

    符茵茵眨了眨美眸,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李七娘说的一点没错,开封城中真正家风良好的世家,不可能允许家中子弟娶超龄的剩女进门,那成何体统?

    上赶着想娶大龄李七娘的,要么是贪图她的美色,要么是想攀附滑阳郡王家的权势。

    “七娘,那你的意思是?”符茵茵隐约猜测到了李七娘的心思,但还不敢完全确认。

    “符姊姊,要走咱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李七娘果断的说出了心里话,符茵茵却不怎么乐意了。

    以符茵茵的身份,绝无可能给李中易作妾,首先,符太后和小皇帝那一关,她就绝对过不去。

    开什么玩笑,堂堂魏王府的郡主,符太后的亲妹妹,小皇帝的嫡亲幺姨母,给一个朝臣作妾,皇家的颜面何在?

    换句话说,符茵茵的烦恼,也恰好是李七娘的苦处,在这一点上,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

    “咱们随便找个道观住下来,免得每天被人催着嫁人,他们不烦,我都烦死了。”李七娘的这一番话,格外能够引起符茵茵的共鸣,两个贵女一拍即合,临时组成了逃亡二人组。

    这边厢,杨炯后花园里喝茶吃点心,肚子都撑饱了,更衣了三次,这才见范质珊珊来迟。

    “先生,可是东国出了大事?”杨炯一直惦记着给他吃了大苦头的李中易,张嘴就问是不是高丽国那边出事了,言外之意其实是指李中易很可能不听朝廷的招呼,悍然拥兵谋反。

    范质微微摇了摇头,说:“不是东国出事,而是北边的李筠最近异动不休,他一边调集兵马,一边擅自扣押应该上交给朝廷的钱粮,哼,他想干嘛?”

    杨炯听说不是李中易的事,原本兴奋的劲头儿,顿时弱了不少,他不屑的说:“先生,李筠想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学生此前就分析过,就担心李筠勾结契丹人。”

    范质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进了后花园,杨炯的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先生离不开他杨博约呐。

    “何止是勾结契丹人?据宫里从魏王那边得到的密报,李筠打算和刘汉结成兄弟之盟,共尊契丹的耶律休哥为伯父。”范质在宫里虽然喝了几盏热茶,腹中却空空如也,他早就饿了,顺手拈起一块红枣糕,塞进嘴里垫垫饥。

    也许是见惯了范质和他独处之时,不拘小节的一面,杨炯按捺下心中的傲娇,凝神细想了一番,这才斟酌着说:“先生,李筠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肆活动,恐怕大大的不利于咱们收拾李无咎啊。”

    范质饮了口热茶,缓过一口气,这才轻声叹道:“谁说不是呢?太后娘娘派张抱一此行去高丽,名为褒奖,实则是想调虎离山,徐徐图之,慢慢儿的削其兵权。谁曾想,李筠这只喂不熟的白眼狼,私下里逃出京城也就罢了,居然勾结鞑虏和刘汉,欲图裂土建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先生,也许是李筠那个糊涂虫,听到了什么风声?”杨炯虽然心眼窄,一直惦记着李中易把他折腾得够呛的旧怨,却也没有影响到他作出正确的判断,“李筠逃出京城远非一日,早不动作,晚不动作,偏偏就在张抱一领诏去了高丽之时,以学生的估计,八成是李筠埋在开封的眼线,探到了某些见不得光的机密?”

    范质点点头,既没赞同杨炯的说法,也没反对,只是用眼神鼓励杨炯接着往下分析。

    “先生,以学生的浅见,是否有可能二李之间私下里暗通款曲呢?”杨炯向有奇谋,这有赖于他把按照常理出牌的,天马行空的思维模式。

    范质踌躇了片刻,断然摇头说:“李无咎为人狡诈多谋,贪财好色,但是,据老夫所知,李中易在羽林四卫之中,一直宣扬驱除鞑虏恢复汉唐疆域的思想。他若是暗中和契丹人有所勾结,将来,怎么说服部下们继续听他的调遣?再说了,若真有其事,那正是老夫踏破铁鞋都找不到的绝佳缺口啊。”

    杨炯完全没有料到,范质一直处心积虑的想拿掉李中易手头的兵权,却对李某人的所谓民族大义,有着如此之高的评价。

    “博约啊,更重要的是,契丹人和李无咎有着血海深仇,就算是契丹人不计前嫌,李无咎难道不害怕鞑子秋后算帐么?”范质看出杨炯的小毛病又犯了,总惦记着把祸水往李中易头上引。

    范质一直十分欣赏杨炯的足智多谋,不好明着教训他,只得委婉的通过曲线方法,告诉杨炯,在国事面前,最好暂时放下个人私怨。

    杨炯也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要一提及李中易,心中的怨念便不可抑制往上涌。

    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杨炯将老脸发烫的窘况给掩饰了过去,整理了一下思路,神智清明的说:“先生,京城的二虎,无论派谁领兵北上,都很可能造成失衡的局面,不可取也!”

    范质点点头,杨炯所说的京城二虎,其实指的是韩通和赵匡胤两位分领禁军的大将。

    客观的说,先帝柴荣更加信任相对鲁直一些的韩通,而对赵匡胤多少有些提防的安排。

    在大周之前,统兵重将不断玩出下克上的戏码,紧跟着的是,皇帝仿佛菜园里的烂白菜一般,像走马灯似的,被换了一个又一个。

    在以范质为首的文臣士大夫集团眼里,武夫拥兵自重,频繁的犯上作乱,此诚历朝社稷不断被颠覆更迭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文官集团看来,手握兵权的武夫,哪怕没有反意,也有原罪,必须格外的加以控制。

    只不过,先帝临终前所做的安排,实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托孤的八相之中,除了范质、王溥、李谷、魏仁浦以及吴廷祚这五个文臣之外,剩下的三位皆是武将出身的相公。

    撇开在南方兵败被先帝剥夺了兵权的李琼不提,李筠早在太祖时期,便已是拥兵数万的一方节镇。

    如今的李中易,更是羽翼渐丰,据细作回报,单单羽林四卫的总兵力,很可能已经突破了的六万大关。

    正因为,李中易兵力雄厚,且战力脱俗,范质等朝中的文臣们,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积极谋划着如何削弱李无咎的实力。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筠那只白眼狼,想借鞑子的势,谋求裂土建国,恰好打乱了朝廷,尤其是符太后和范质的全盘去李计划。

第842章 缓急

    “博约啊,朝廷大事自有轻重缓急。李无咎固然手握重兵,至少暂时没露出反意,又是抵抗契丹的名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不能留下话柄,令诸藩齿寒。”范质的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

    杨炯即使再狂妄,也不敢当面违逆范质的教导,他赶忙站起身子,深深作揖,诚恳的说:“先生教诲的是,学生心眼有些过窄,应该好好学习先生的容人之量。”

    范质点点头,展颜笑道:“先帝留下三虎,目的是让他们彼此制约着,不至于反噬朝廷。”

    杨炯也跟着笑了,说:“先帝英明,如果只留二虎掌军,一旦东风压倒了西风,朝廷危矣。”

    范质猛灌了一口温茶,叹道:“先帝如果多活十年,朝局又是一番崭新的天地,唉,实在是可叹呐。”

    杨炯倒是另有想法,以先帝的英明神武,若是多活十年的话,太子也已经渐渐长大成人。

    最是无情帝王家,到那个时候,掌权日久的范质不仅不太可能被托孤,反而有可能惹来灭族之祸。

    杨炯虽然不是进士出身,却也从小饱读史书,遍观历朝历代,权臣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么被亲政后的小皇帝抄家灭族,要么主动篡位自己当皇帝。

    西汉权臣霍光的教训,对于后世的所有权臣而言,都是需要时刻警惕的大悲剧。

    与此相反,隋文帝杨坚瞅准机会,果断夺取了自己亲外孙的江山,终于跳出了权臣大多被杀的死循环。

    原本计划好的收拾李中易的妙计,因为李筠的横空出世,只能被迫推迟。

    杨炯身为范质的核心幕僚,他自然知道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内幕。范质虽然和王溥以及李谷不和,但是,天下只能由士大夫和皇帝共之的思想,却惊人的相似。

    矫枉必须过正,乱世用重典,这些都是儒门子弟耳熟能生详的大道理!

    不处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无法理解文臣集团的对于武夫当国的痛恨!

    客观的说,除了文臣和武将集团彼此争夺权势的基本面之外,朱温悍然举起屠刀,大肆屠杀大唐的皇族以及文臣家族,把黄河都染红了,惨痛的教训给五代时期的文臣们,留下了异常深刻的记忆。

    同理,靖康之耻的大悲剧,导致从南宋开始,一直到明清,越来越禁锢女性独立性的大趋势。

    上帝是公平的,有因必有果,只有深处这个时代的庙堂之中,才有可能真正的体会到,不断上演的武夫拥兵下克上,对于皇族以及文臣集团的巨大威胁。

    李七娘和符茵茵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之后,李安国被人叫了进来,当他听了两个美女的计划之后,情不自禁的惊叫出声,“什么?简直是荒唐之极,我怎么可能帮帮你们做这种事情呢,祖父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剥了我的皮。”

    符茵茵和李七娘对了个眼神,两人相视一笑,李七娘还真是了解李安国的脾气,连他的反应都完全猜到了。

    按照事先商量的方案,符茵茵挺身而出,拉着脸恐吓李安国:“我说小安子,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破事,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哪一样少了你的身影?”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一旦走漏了消息,我被浸猪笼都是轻的。”李安国吓得连连摆手,两位郡主小娘子结伴失踪,借他李安国八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掺合进去,更别说提供至关重要的协助。

    “小安子,你可别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如果我们俩宴席散了之后还没脱身,太后娘娘问起来,我就说是你怂恿的。”符茵茵只当没看见李七娘错愕的表情,使出了她的拿手绝招,也是最管用的仗势欺人。

    李安国简直被吓坏了,他心里非常清楚,他目前在京城的纨绔堆里,顶多算是个三流货色。

    明知符茵茵不太可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但李安国依然被破了胆,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滑阳郡王府实在经受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说白了,皇家的名誉和面子比天大,尤其是,皇家的贵女怎么可能干坏事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唆使。

    到时候东窗事发,符太后绝对不可能细问其中的真假,她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替罪羊罢了,李安国的黑锅背定了!

    “你如果帮了我们,我敢对天发毒誓,我就算是被阿耶打死,也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符茵茵也真是敢作敢为的巾帼英雄,和提剑闯宫的柴玉娘相比,即使有些差距,也不会太远。

    李安国尽管知道符茵茵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个性,但实在不敢掺合此事,却又一时间找不到脱身的好办法,急得背心都湿透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李七娘走到李安国的身旁,拉着他的袖口,走到闺房的屏风后边,小声说:“符茵茵已经是铁了心要逃亲,哪怕咱们不帮她,事已至此,还有可能脱得了干系么?”

    “大兄,咱们家实在是经不起任何动荡了。”李七娘说到这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在这个比拼家族实力的时代,即使是她生于郡王之家,也丝毫没有安全感,实在是莫大的悲哀。

    “可是……”李安国急红了眼,他虽然十分纨绔,却也异常清楚的知道,这是在玩火,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大兄,你忘记了一件事,咱们家胳膊腿细,玩不起这么危险的游戏。可是,有一个人却玩得起。”李七娘从未像今天这样,痛切的感受到,实力的重要性。

    “你……你是说李叔父?”李安国打心眼里忌惮李中易,脱口而出的便是敬称。

    李七娘没好气的瞪着李安国,她心说,李中易是你的叔父,那我成什么了?

    李安国自知说漏了嘴,赶忙乖乖的闭嘴,眼巴巴的望着李七娘,指望她能够想出真正的救命绝招。

    李七娘小声说:“符茵茵虽然性格比较霸蛮,不过,据我所知,她是个极端重信守诺之人。只要,把她送到了李中易那里,头疼的就不再是咱们,而是李无咎和太后娘娘之间的难题了。”

    李安国仔细一琢磨,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即使李无咎真把符茵茵给弄上了床,说句心里话,就冲李中易掌握的数万大周最精锐的铁血雄师,符太后哪怕再生气,又能够把他大相公怎么着呢?

    这恰好应了李中易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天塌下来了,自有高个子顶着,矮个子有啥可操心的?

第843章 昭义军节度使

    泽州,昭义军节度使府。

    李筠搂着刚搞上手的一名美貌歌姬,正在饮酒作乐,忽听心腹牙将来报,“禀相公,那人一直闹着要求见您。”

    “哼,他家主人真是好算计啊,一边和咱们私下里结盟,一边又想不留下人证,嘿嘿,你说说看,这可能么?”李筠扭头望向他的心腹,昭义军节度判官刘心存。

    刘心存今年四十有八,他跟随李筠多年,不夸张的说,李筠能够顺顺当当的爬到今日之高位,和刘心存持续不断的出谋献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等且退下。”刘心存将窝在怀中的歌姬轻轻的往外一推,原本半开的襦衫,顿时中空,暴露出诱人犯错误的无限胜景。

    李筠的食量惊人,而且只喜欢吃羊肉,很少去碰米饭或是杂粮,这就导致了一个比较有趣的后果:李节度一日不御数女,简直难以安寝!

    李筠只当没看见刘心存赶歌姬走人的举动,他揽紧了怀中的歌姬,嘴对嘴哺了口烈酒进入樱桃小嘴之中,那场景别提多香*艳!

    类似的场面,刘心存已经见识过无数次,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咳,”刘心存轻咳了一声,见李筠扭头看向他,便抓住时机分析说,“汉主刘钧想和咱们联手抗周,这并不出奇,因为汉周乃是世仇。”

    李筠点点头,顺手在歌姬的怀中狠狠掏了一把,这才大大咧咧的说:“这段往事我是知道的,刘崇的大郎被郭威假意尊为皇帝,却给害死了,老刘这才一怒之下建立了汉国,定都太原。”

    刘心存笑了笑,接着说:“柴荣在位的时候,亲统大军与刘汉和契丹人的兵马,大战于高平,结果大获全胜。自那以后,刘汉由于丢失了钱粮税赋重地,契丹人又需索无度,他们的实力一日日的也就衰落了下来。”

    “嗯,老刘,你说的是,如果不是杨崇贵那小子很能打仗,老子早就提兵灭了刘汉。”李筠大言不惭的狂吹牛,刘心存对于类似的牛皮,早就听腻了,既不好太过于奉承,也就只能选择装聋作哑,陪着笑脸敷衍李筠。

    “老刘啊,我听说刘钧宫中新封了一个贵妃,浑身上下冒香气,号称香娘娘?”李筠三句话不离女人的丑陋习性,实在是令刘心存颇有些无语。

    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看在李筠救过刘心存全家的性命,刘心存又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早就不伺候雷声李筠这种狂妄自大,且没有多少前途的大军阀了。

    “大帅,以鄙人的浅见,和刘汉乃至契丹人结盟,其实并不妥当。”刘心存发觉李筠拉下了脸,显然心情不爽了。

    明知道李筠不爱听真话,刘心存依然硬着头皮,继续分析说:“大帅,契丹人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也多次败于李无咎之手,而且败得很惨。至今,榆关都一直掌握在李无咎的手中,契丹人一点办法都没有。攻不下,无法退,进退两难。”

    “嗯,姓李的铜臭子倒确实有些能耐,榆关以西的地形,一马平川,契丹人必须派数倍于李无咎的重点防备着,不然的话,幽州旦夕之间,危矣!”李筠虽然贪财好色,领兵作战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否则,无法立足于五代末期的乱世之中。

    刘心存暗暗好笑,李中易虽也是有名的贪财好色之辈,可是人家祸害的却是高丽国那种异族之邦,从来没在大周境内胡来过。

    不仅如此,据刘心存所知,李中易在昭义军境内大小商人们嘴里的口碑好得不得了,彻底秒杀掉了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人送绰号“剥皮李”的李筠。

    “大帅所言极是。”刘心存早就等着李筠这句话,恰好方便引出他要说的下文,“以在下看来,刘汉和契丹人之所以许了河北和河东之地给大帅您,原因其实并不复杂,契丹人的主力精锐,被李中易牢牢的牵制在了幽州以东、榆关以西的大平原之上,丝毫动弹不得!”

    “哦,老刘,你的意思是,契丹人不过是权宜之计?”李筠听懂了刘心存的暗示,他心中不由猛的打了个突,刚才的高兴劲儿陡然消散一空。

    刘心存斟酌了一番词句,尽量避开很可能令李筠震怒的敏感字眼,小心翼翼的解释说:“大帅,正因为李中易在榆关,在高丽国牵制着契丹人的主力,所以,契丹人才会许下这么大的一块地盘给您。可问题是,一旦李中易击败了契丹人的主力,您又反了大周,那……”

    “嗯,说来说去,你是不赞同我联合契丹人开疆立基喽?”李筠极其不悦的瞪着刘心存,外面早有传言,离了刘心存的支持,李大帅只怕是比乞丐都不如。

    刘心存实在是太了解李筠的脾气了,他一见了李筠铁青的脸色,心里就知道,政敌们故意在泽州散步的谗言,再一次起了作用。

    “大帅,咱们没必要这么早就选择站队,不如等李无……哦,铜臭子和契丹人的对峙,有了最终的结果,再做打算不迟。”刘心存暗暗叹了口气,他明知道会惹李筠生气,碍于李筠救他全族性命之恩,硬着头皮也要劝说下去。

    如果,李中易就在现场,一点会对刘心存挑起大拇指,大大的感叹道:不愧是老成谋国的忠贞国士。

    “老刘啊,你想过没有,若是铜臭子胜了,咱们还有机会吞下河北以及河东的千里沃土么?”李筠耐着性子想说服刘心存,虽然有不少很难听的流言,但他毕竟心里有数,刘心存手头并无一兵一卒,他公开扯旗造反等同于自己找死。

    刘心存的心里早就盘算过了,既然李筠问到了这里,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大帅,在下知道您瞧不起铜臭子,不过,铜臭子的实力连契丹人都颇为忌惮,咱们与其早早的选边站,不如两面下注,一边敷衍住契丹人,一面派人去和李……铜臭子取得联系,至少暂时别得罪了他,以便徐图大业。”

    尽管刘心存拐着弯抹着角的把话说得异常之婉转,但依然激怒了一向瞧不起李中易的李筠,“住嘴。老子荣任一方节镇的时候,那铜臭子想必尚在吃奶,让我主动居于他之下,亏你想得出来?”

    “啪!”李筠霍的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饭几子,怒不可遏的厉声喝道,“难怪有人说你暗中拿了铜臭子的好处!”

第844章 真国士

    刘心存暗暗一叹,李筠的老毛病又犯了。此人不能沾酒,一旦喝多了,必会口出妄言。

    另外,李筠的疑心病非常重,一直担心和梁太祖朱温一样,被儿子和大将们联手剁了脑袋。

    说句实话,李筠虽然贪财好色,却从来不碰部下的财产和家眷,这一点倒是颇令刘心存感到欣慰。

    “大帅,在下追随您长达二十余年,那时候您还只是个营指挥使。”刘心存含着热泪,满是深情的感慨道,“在下始终记得,如果不是大帅您出手搭救,在下的全族老小,早就灰飞烟灭了。”

    “大帅,整个昭义军境内,人人都知道,我刘献忠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这么些年,大帅您待在下真心不薄,赏的田产近万亩,银钱更是无数,逢年过节从没少了厚赐。”刘心存对李筠十分忠诚,却也不是海瑞式的死心眼,他素来知道,李筠喝多了酒后,便是疑心病最重的时候。

    这种节骨眼上,刘心存如果和李筠摆事实讲道理的硬顶,那只能是一言以蔽之:找死!

    所以,刘心存彻底放软身段,采取以柔可刚的手段,希望用多年的老交情来打动李筠,此所谓以情动之,以义感之。

    李筠果然就吃这一套,他楞了半晌之后,冷冷的问刘心存:“照你的说法,你并不看好契丹人,反而认为铜臭子那个奶娃娃能赢?”

    刘心存暗暗松了口气,李筠其实是个听得进去不同意见的主帅,只不过疑心病比旁人更重许多罢了,尤其不能碰酒。

    自从晚唐以降,凡是能在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武人,总有过人之处,李筠也不例外!

    怎么说呢,李筠虽然刮地皮比较猛,但对于身边的亲信,还是很舍得论功行赏,而且是重赏。

    在刘心存看来,昭义军所属的泽、潞、邢、洺、磁五州之地,但是,因为常年与刘汉作战,契丹人几乎年年南下打草谷,导致壮丁人口大量南逃流失。

    战乱的缘故,使原本土地肥沃的河北大平原,变成了地瘠民贫的穷乡僻壤,要不史书怎么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个定论:宁为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呢?

    稳定压倒一切,其实是非常有道理的。哪怕是昭义军的税赋再重,只要草民们可以安定的生产,有饭口吃,有个盼头,社会就不至于大乱。

    客观的说,在刘心存的协助下,李筠也出台了不少有利于招募壮丁,扩大农业生产的诸多善政,这也是贫瘠的昭义军辖境内,以区区五州之地,居然可以养活五万兵马的底气所在。

    现在的问题是,晋阳的刘钧又要搞事了,他不仅主动派重臣来联络李筠,还带来了耶律休哥的特使,契丹国北院大王耶律屋质。

    李筠的地盘位于河北及河东的交界处,对于北国的虚实,多少知道一些。

    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机,分迭刺部为五部院和六部院,各有一名夷里堇负责管理。契丹太宗时,改夷里堇为大王,分管五部院的为北院大王,管辖六部院则为南院大王。

    契丹人的官僚体制,其实是最早的一国两制,分为北面官和南面官,尤以北面官为重。

    北面官的最高军政大权分由北枢密院和北宰相府掌握,北枢密院控制契丹国的所有兵马,北宰相府则掌握契丹国的大小民政事务。

    地处幽州的南枢密院,其实权则小多了,仅仅只掌握隶属于契丹国境内的汉人兵马。无论从兵马的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南枢密院不仅远逊于北枢密院所掌握的军事力量,而且必须听命于北枢密院的调遣。

    实际上,契丹人一点也不笨,他们也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汉人必须严密的监视并防备着。

    耶律屋质,那是历事五朝的契丹皇族元老,地位出奇的很高,他的实权也仅次于北院枢密使和北院左右宰相而已,算得上是契丹国为数不多的重臣。

    据李筠所知,耶律休哥利用手头的兵权,架空了契丹睡皇之后,在登上契丹国摄政王宝座的过程中,耶律屋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耶律休哥破例安排耶律屋质充当特使,以北院大王的身份亲自来和李筠直接谈判,可想而知,他对此次合作结盟格外的重视。

    以刘心存的暗中观察,正因为耶律休哥表达了充分的诚意,原本就对柴荣不满的李筠,真的动了心。

    面对李筠咄咄逼人的责难,刘心存也绝非等闲之辈,他利用熟悉李筠性格的优势,再次婉转的解释说:“大帅,郭威确实待您不薄,不过,盐茶贩子柴荣对您实在不公,不仅处处提防着您,更想把您调离昭义军,玩一出调虎离山的小把戏。如果不是您察觉到了范质和符太后的阴谋,及早从开封脱了身,您辛辛苦苦下来的基业,还真有可能让乳臭未干的小娃儿柴六哥儿给占了去。”

    还真别说,刘心存的一席暖心马屁话,恰好击中了李筠的心坎之上,令他心里舒服了很多,暂时忘记了刚掀过桌子的丑事。

    乱世之中,有枪有地盘就是草头王的道理,哪个藩镇不懂?

    尽管李筠一向看不起李中易,实际上,他的出身,压根就没办法和铜臭子李中易相提并论。

    李中易的父亲李达和,好歹是蜀国宫廷尚药局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属于正儿八经的小官僚阶层。

    在士大夫阶层的眼里,李达和不过是个侥幸得官的江湖郎中罢了,但是,他毕竟是有品级的官员。

    李筠就不同了,他祖上五代以内,全是太原土财主张大员外家的护院。如果不是天下大乱,让李筠趁势从军,凭借战功得了后唐秦王李从荣的赏识,从此步步高升,获得了功名和地盘,他只是个不入流的贱籍。

    “大帅,您手握五万雄兵,替盐茶贩子的小儿守卫着北部边境,这些年下来,可谓是劳苦功高哇。”刘心存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道好险,差点再次无法过关。

    常言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到了刘心存这里,变成了伴大帅如伴噬人之猛虎!

    “没错,没有老子领着儿郎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东征西杀,开封的小皇帝能够坐稳皇位么?”李筠此时此刻看刘心存格外的顺眼。

    一旁负责守卫的牙兵牙将们,大家谁不挑起大拇指,暗赞刘心存,既忠心不二,又机灵过人!

    刘心存顾不得擦拭背心处的冷汗,趁着李筠高兴的时候,赶紧劝他:“大帅,您拥精兵强将数万,只要暂时不表明立场,两边都不得罪了。将来,不管是铜臭子胜,还是耶律休哥胜,咱们辗转腾挪的余地,大得狠呢。”

    察觉到李筠的神态有些松动的迹象,刘心存连忙趁热打铁,大拍马屁:“以您的盖世将略,缺的不过时间而已。只要铜臭子和耶律休哥斗得两败俱伤,到那个时候,您先提兵直取晋阳,待经营数年养精蓄锐之后,再挥师南下清君侧,翻了盐茶贩子柴荣的天下,指日可待!”

    李筠心中大乐,他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先取太原,再灭柴周,然后北伐契丹,最终成为天下人的至尊。

    “哈哈,这个美人儿就赏你了,你替我好好的疼疼她。”李筠一把揪住趴在榻上的美貌半果歌姬,顺势将她推进了刘心存的怀中,“嘿嘿,这小娘子擅长吸功,你这把老骨头只怕是要吃不消啊,哈哈……”

    刘心存搂着被推进怀中的半果歌姬,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自从他追随在李筠的左右之后,这么些年下来,他身边的小妾已经多达二十人之多,而且全都是李筠所赐。

    客观的说,刘心存秉承士大夫阶层的固有作风,可风流,绝不下流。他并不介意逢场作戏。可问题是,家中除了老妻之外,竟然全是李筠曾经耕耘过的美貌小妾,这让刘心存的心心里,难免有些不是个滋味。

    赏人小妾倒在其次,关键是,李筠这人特别重视别人对他所赐之物的态度。

    如果,李筠听说刘心存把这些可怜的女人打发回老家,或是转送给了别人,一定会大发雷霆,认为刘心存大大的没把他放在心上。

    “多谢主公厚赏,在下哪怕累断了腰,也要好生尝一尝,此女的吸功,究竟是如何的了得?”刘心存配合着李筠的情绪,故意摆出一副色眯眯的模样,以显示臭味相投的默契。

    “哈哈,你瞧瞧你,都急成啥样了?要不,我且去更衣?”李筠其实没喝多少酒,只不过,刘心存的颇识眼色令他心情非常愉悦,索性想成人之美。

    刘心存就算是再没有底线,再无耻,也绝无可能在这节度使府大堂内,干那苟且之事。

    “大帅,在下年纪大了,昨晚硬撑着收拾了二女,至今还在腰酸,唉,短期内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刘心存知道李筠最喜欢听什么话,上赶着编段子投其所好。

    “哈哈,我这里有上好补肾良药,就赏你一匣子吧,等你回去试过之后,就知道了其中的妙处。”李筠心情好的时候,整个人格外的开朗大气,赏东西绝不会手软。

    这也是李筠能够笼络住一大批老部下的法宝之一!

    “献忠啊,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得嘞,咱们就暂时敷衍着刘钧和耶律屋质。不过,这一次机会确实难得,你先和开封来的那几位好好的谈一谈,看看怎样争取对咱们最有利的局面?”李筠饮了一盏醒酒汤后,酒劲略微散了一些,整个人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立时恢复了一方藩镇应有的精明强干。

第845章 大戏开幕

    “你说什么?”符太后听说符茵茵逃了,不由勃然大怒,“啪!”上好的钧窑茶盏被狠狠的砸到地上,摔得粉碎的大小瓷片,瞬间铺满了太后御座的四周。

    慈明殿内的大小内侍及宫女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深深的耷拉下脑袋,惟恐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这时,慈明殿总管姚隆主动站了出来,他默默的挥了挥手,便领着内侍和宫女们,快速离开了殿内。

    最后一个出门的姚隆,返身带上殿门,然后仿佛门神一般,直挺挺的守在殿门外侧。

    站在御座下方的符昭信,满是苦涩的低低垂下脑袋,符茵茵的离奇失踪,他拥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责任。

    一直留在京城带兵的符昭信,其实是被符彦卿授权的,符茵茵在帝都内的合法监护人,作为兄长他拥有照顾好幺妹的义务。

    兄妹俩的感情原本极好,可是,这一遭,符茵茵突然跑了,符昭信事先半点风声都不知道,实在奇了怪了。

    “哼,幺娘子一向心比天高,朝中的重臣之家青年才俊无数,她竟一个都看不上,都是让你给惯坏的。”符太后冷冷的盯着的符昭信,眼神异常之凌厉。

    符昭信暗暗苦笑不已,他就知道二妹一定是在疑心符茵茵的突然逃走,是他暗中支持的。

    在魏王符彦卿的十余名子女之中,符茵茵和符昭信走得最近,两人的关系相处极为融洽,符太后的怀疑,多少有些道理。

    “太后娘娘,臣实话实说,臣虽然和幺妹关系不错,可是,她这次出走,臣真的不知情。”符昭信非常了解符太后的脾气,如果此时此刻不把事情说清楚,将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哼,都是你和父王惯出来的坏毛病。”符太后越想越觉得窝火,符茵茵年纪很是不小了,帮她选夫婿,既是符彦卿再三的嘱托,也是她这个做姊姊的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谁能想象得到,符茵茵的胆子也太大了,不仅自己承认和李中易上过床,更是公然不把符太后放在眼里。

    符太后派宫中女官带着稳婆去替符茵茵验身,那代表的是,垂帘皇太后无可辩驳的至高权威。

    以符太后对符茵茵的了解,她以为这个幺妹,顶多是哭着大闹一场,最后也只得乖乖的就范。

    然而,包括符太后在内,谁都没有料到,符茵茵竟然会不告而别,暗中溜之大吉。

    “符昭信,你怎么看此事?”符太后怒极反笑,如同洛阳的牡丹花后骤然盛开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即使符昭信是符太后的嫡亲二兄,也被璀璨夺目的绝代雍容风华,逼得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俗话说的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句话反过来搁到符太后的身上,同样适用。

    一代女皇武则天,能够让天下的所有男人跪倒在她的面前称臣,最终的依靠是,她所掌握的至高无上的皇权。

    符昭信越来越意识到,曾经和他关系亲密的符太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二妹。

    随着符太后掌权的时间不断延长,符昭信深深的感受到,符太后给他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

    气势,是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却又真实存在的一种感觉。

    “回太后娘娘,臣一直以为,幺妹她不可能和李中易有私情。”符昭信说这话,他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底气,只不过是为了替符茵茵减轻罪责的违心之言。

    实事求是的说,整个符家都欠李中易一个天大的人情。符彦卿和符昭信的大兄,在自己的老窝门前,让契丹人给捉了去,传出去简直是丢死人的丑事。

    如果不是李中易遏住了契丹人的咽喉,令耶律休哥进退维谷,并且耶律休哥刚架空了契丹睡皇,因立足未稳心存顾忌,显然符彦卿父子不可能那么顺利的返回大名府。

    长达数月的时间,符茵茵一直出门在外,并且还在李中易的军营中待了超过一个半月。

    符太后毕竟住在皇宫里,符昭信则和符茵茵每天同处一座屋檐之下,尽管不是朝夕相处,再怎么说也比符太后更了解符茵茵的变化。

    以前,符茵茵很少吃肉,尤其是羊肉。但是,从李中易的军营回来之后,这死丫头简直是无肉不欢,日食三顿或炙或煮或煎的羊肉,居然不腻。

    随着岁月的渐长,符茵茵原本有些单薄瘦小的体形,竟然在短短的一年之间,变得珠圆玉润。她的身高也仿佛雨后的春笋一般,抽条得厉害,只比符昭信略矮小半个头。

    尤其是令符昭信感到吃惊的是,热天的时候,这死丫头的臀部浑圆高耸,几欲翘到天上去了。

    符昭信不仅有一房妻室,更纳了三房美妾,算是实战经验异常丰富的男人。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被符昭信时常滋润和浇灌的美妾李氏,都完全无法和符茵茵那魔鬼般隆起的臀形相提并论。

    那个时候,符昭信便起了疑心,哪个贵族豪门之家的黄花大闺女,是这种状态?

    哪怕符昭信和李中易的交情极好,面对亲妹妹几乎熟透了的样貌和体态,也难免会对李无咎产生怨恨之情。

    如果不是碍着符太后掌权不久,小皇帝年幼帝位远未稳固,以及符家的外戚体面,更主要的是,担心坏了符茵茵的闺誉,将来嫁不进好人家,否则的话,符昭信这个做兄长的无论如何都会杀到李中易家去,当面兴师问罪。

    所以,符太后要派女官带稳婆替符茵茵验身,符昭信非常紧张,既有些期待揭开谜底,又多多少少有些不太乐意,总之十分的纠结。

    符茵茵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太后娘娘何必硬要把家丑掀出来呢?

    站在成熟男人的立场之上,符昭信心里十分清楚,就算是最终验明正身,李中易确实是符茵茵的经手人,在目前的朝局形势之下,太后娘娘除了让她自己以及符家人心里万分隔应之外,更有何用?

    庙堂之上,最讲究的是实力,而不是所谓的礼仪和规矩。李中易既是先帝托孤的八相之一,有手握雄兵数万,就算要治他的罪,也只能耐心的等待削去兵权之后。

    在大名府有句著名的俚语,异常之通俗易懂,招惹没拔牙的猛虎,等于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符茵茵是从滑阳郡王李琼的家里赴宴之后,突然消失无踪,以符昭信对符太后的了解,在她盛怒之下,难免会牵怒于他人,这么一来,李琼一家人恐怕很难脱得了干系啊。

    李中易那是已经羽翼丰满的猛虎,只能徐徐图之,不能把他惹急了。李琼就不同了,他不过是个吃了败仗的破落户罢了,对于没有獠牙的病虎,符太后有什么好客气的?

    更重要的是,李琼一向和李中易走得极近,据符昭信所知道的消息,就连李中易的小妾,都可以在滑阳郡王里登堂入室。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啥样的交情?

    哪怕一时收拾不了李中易,采取敲山震虎的手段,整治了李琼的一家子,同样可以达到剪除李中易羽翼的目的。这也是范质和符太后,早就商量好的驱李之策,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如今,现成的理由摆上了桌面,符昭信就不相信,太后娘娘会轻而易举的放过李琼那一家人?

    “二兄,我知道,你心里在怨我。以前,你和我总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符太后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得符昭信肝颤不止,怨恨当朝太后,这个罪名哪怕符昭信是太后的嫡亲兄长,也绝对不敢背,也肯定背不起。

    “娘娘,臣怎么可能怨恨您呢?”符昭信绞尽脑汁的想撇清自己,尽管他和符太后之间的关系日渐疏远,“臣一直记得,那一年若不是娘娘帮着缓颊,臣只怕是早就被父王打死了。”

    听了符昭信的深情倾诉,符太后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她自然记得,那一年,符昭信才十八岁,居然胆大包天的偷了符彦卿的调兵金牌,领着500牙兵,私自摸进契丹人的地盘,号称反打草谷。

    符彦卿知情后,鼻子都气歪了,等符昭信带着战利品回家,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就被绑进了祖祠。

    那时候,正是契丹人军威最鼎盛的时期之一,小小的大名府根本无力抵抗契丹人倾巢出动的南下报复。

    如果不是符太后当时机灵,及时把祖母领进了祖祠,符昭信即使不死,也会被扫地出门。

    实际上,符太后不过是想借机敲打敲打她的这位二兄罢了。在符家兄妹之中,符太后真正信得过的,不是身为魏王世子的大兄,而是讲义气顾亲情的符昭信。

    只是,当年的符二娘子,成了整个大周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之后,符昭信碍于君臣有别,对符太后越来越尊重,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人都具有两面性,符太后一面觉得符昭信很识大体,没有仗着国舅爷的身份,给她添任何的麻烦。另一方面,符太后又十分渴望那一去不复返的手足亲情,埋怨符昭信和她的关系日益疏远。

    “既然你还记得我是最心疼你的二妹,那我这个当妹妹的也不能亏待了兄长你。”符太后毫不犹豫的表明了态度,“你素来带兵有方,不如干脆把李虎所掌握的天武卫也接过去吧。”

    符昭信在心里暗暗的一叹,符太后果然深恨李中易,最终牵怒于李琼的头上。

第846章 除李计划

    次日,例行公事的朝会之后,符太后命内侍把首相范质唤到了大庆殿旁的延和殿内。

    大庆殿,是宫中正殿,又名崇政殿,其地位类似于明清时期紫禁城内的太和殿,除了皇帝登基等重大清点活动之外,并不常用。

    延和殿位于大庆殿两侧,分为东延和殿和西延和殿,太祖郭威和先帝柴荣都喜欢在东延和殿单独召见朝廷重臣,商议国家大事。

    符太后垂帘秉政之后,出于尊重太祖和先帝的考虑,特意选了西延和殿作为独对之所。

    实际上,自从先帝驾崩之后,这座西延和殿,基本上成了符太后、小皇帝柴宗训和首相范质,这三人组的专用宫殿。

    其余的宰相或是参知政事,就仿佛是摆设一般,至今无一人享受过独对的荣宠。

    “相公,请坐。”符太后十分客气的赐了座,又命人上了茶。

    范质端坐在锦凳之上,和符太后寒暄了几句,又问候了柴宗训的龙体是否康泰,便端起茶盏细细的品味茶汤,等着符太后发话。

    符太后的问政风格,和先帝柴荣大为不同。柴荣喜欢直截了当的议事,说完了朝廷大事,便打发宰相走人,绝不浪费时间。

    由于柴荣有后妃不得干政的严厉规矩,符太后此前一直处于深宫之中,从来没有参与过朝廷大事。

    到了符太后秉政的时候,她能够在短期内,从两眼一抹黑,到如今逐渐走上正轨,这颇令范质感到欣慰。

    “相公,天武卫的事,到了该做决断的时候了。”符太后十分信任范质,也只能选择信任范质。

    朝中的三虎,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都是带兵的武将,符太后不可能选择依靠他们。

    韩通虽然忠诚,但是,此人粗鄙少文,嘴巴没有个把门的,饱读史书的符太后很难他合得上拍。

    赵匡胤自从高平一战出了彩后,地位节节攀升,直至殿前司都指挥使之职。可是,符太后始终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觉得此人貌似豪爽,却很难交心。

    至于李中易,虽然掌握的兵力在三虎之中最少,他却是战功最为显赫的百胜名将,也是符太后最需要防备的猛虎,因为他实在是滑不溜手,太狡猾了。

    韩通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异常高调,高调得让人一眼即可看穿。

    先帝柴荣和符太后之间的故事,足以写出一本上百回的《三国演义》,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

    符太后对柴荣多少有些怨言,但她也知道先帝的识人之明,韩通的忠诚确实值得信赖。

    然而,符金环非常担心韩通斗不过另外二虎,但她又没有特别好的办法,风平浪静的换掉韩通,换上自己的二兄符昭信。

    范质何等精明,他一听符太后的口风,便知道符太后忍不住要对李中易下手了。

    众所周知,李琼和李中易的关系,可谓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紧密。朝廷这边厢动了李虎的兵权,远在高丽国的李中易会怎么想,范质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后娘娘,老臣以为李虎所掌握的天武卫兵权的确需要削去。”范质不好当面反驳符太后,首先站稳了支持的立场,然后再婉转的规劝,“以老臣之见,可以分为了三步走,先把天武卫调离京城。”

    “你的意思是说……”符太后有些疑惑的望着范质,范质立场坚定,但她听得出来,范相公不太赞同马上对李中易动手。

    范质捋了捋胲下的长须,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云淡风轻的说:“李琼是个老狐狸,李虎也是沉默寡言之人,然而,李虎的嫡子李安国却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弟。太后明鉴,臣以为与其硬削了李虎的兵权,不如利用其子作伐,施围魏救赵之法,就不至于惹来什么麻烦了。”

    符太后仔细的斟酌了一阵子,忽然展颜笑道:“相公不愧是国之股肱,此真乃老成谋国之上上策也。”

    “禀太后娘娘,老臣还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范质恰到好处的卖了个关子,显示出对符太后的极大尊重。

    为人臣子者,哪怕是再有本事,也绝对不能把主君不放在眼里,此所谓端谁的饭碗,就必须尊重谁的道理。

    符太后瞥了眼神情有些呆滞,两眼发直的柴宗训,心头不禁一软,唉,也真是难为他了。

    柴宗训今年不过是虚十岁罢了,小男孩嘛,正是贪睡的岁月,却和大人一样的凌晨四更天就要起床上朝,身子骨吃不消也是在所难免。

    “六哥儿,你若是困了,且先回寝宫歇息吧?”符太后虽不是柴宗训的生母,却也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姨母,心疼自是难免。

    “母后,父皇曾经教导过孩儿,李师傅是个性情中人,不能把他逼急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柴宗训,突然睁大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符太后。

    范质心里明白,小皇帝口中的李师傅,自然指的是拥有太子太师头衔的李中易。

    符太后可能不太清楚,身为柴荣心腹重臣的范质却心里明白,如果柴荣不是英年早逝,李中易的亲妹妹几乎已经是小皇帝内定的妃子人选,甚至都有做皇后的可能性。

    柴荣不愧是一代雄主,他非常清楚李中易的价值,但也不乐意见到李中易成为无人可制的权臣。

    所以,在柴荣驾崩之前,对李中易的任用方法,一直是既要用其长,又不许李中易的势力太过于膨胀。

    随之而来的是,李中易的仕途一直是螺旋型上升的状态。他替朝廷立了功后,柴荣都会慷慨的赏赐官爵和财帛,并且封荫其全家。

    但是,和官职和品级提高相对应的是,柴荣会把李中易冷藏一段时间,尤其是摘去兵权。

    符太后听了柴宗训的疑问,不由暗自感慨,对于丧父失母的孤儿来说,能够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语,可想而知,平日里下了多少苦功夫?

    在场的三人中,一位太后,一位首相,虽然各自的立场不完全相同,但是,对于小皇帝格外迅速的政治进步,都由衷的感到欣慰和高兴。

    符太后含笑问柴宗训:“六哥儿,那你说说看,该怎么处置此事?”

    范质听了此问,立时精神为之一振,目光炯炯的看着小皇帝,想看看他会做何回答?

    “母后、相公,父皇曾经多次说过,国家尚未恢复汉唐之盛况,我华夏之燕云大好河山,依然沦丧于蛮夷之手,国难思良将,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呐。”柴宗训此言一出口,符太后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伫立于御座前的范质心中暗道,这才九岁呐,将来成年后,又是何等光景,他确实异常之期待。

    符太后和范质不约而同的对了个眼神,小皇帝故意借先帝之口,目的其实很清楚,朝廷应该善待李中易。

    范质和符太后皆为饱读史书之人,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小皇帝的借题发挥,隐含着对李中易的信任。

    小皇帝信任李中易,符太后和范质却积极的要削弱李中易的势力,分歧显然是明摆着的事实。

    “六哥儿,先帝如果还活着,我母子俩又何必起早贪黑,苦苦的支撑着大局呢?”符太后毕竟不是小皇帝的生母,很多话不好说得太直太重,但是不满就是不满,再怎么也无法掩饰过去。

    “母后,孩儿年纪小不懂事,您莫恼了孩儿。”柴宗训是个早慧的孩子,才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看人眼色,“母后,您独自支撑大局,其实比谁都难,还不都是为了孩儿我么?”

    “母后,请受孩儿一拜。”柴宗训麻溜的爬下御座,端端正正的跪到了符太后的面前,抱住她的右腿,一个劲的摇晃着,死活不肯撒手。

    眼看着符太后渐渐软化的态度,范质情不自禁的噙起一丝笑意,小皇帝的聪明劲儿,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范质也没有料到,小皇帝竟然聪明到了的这个地步。

    “先生,历朝历代的托孤重臣,要么被亲政后的小皇帝灭了全族,要么学习隋文帝杨坚才能保全整个家族的性命和权势。”

    杨炯的这段话,不可抑制的浮上范质的心头,眼前的小皇帝实在是精明得吓人,他不可能没有远虑。

    符太后尽管不是柴宗训的生母,却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嫡亲姨母,柴宗训的善解人意,令她感慨万千,原本不悦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释放。

    “六哥儿,我知道李中易是个人才,先帝在日曾经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符太后伸手将柴宗训拉了起来,搂进怀中,语重心长的解释说,“但是,李中易对朝廷的威胁,也是最大的。”

    “二征高丽、收榆关,三败契丹的精锐铁骑,战功实在是太过于显赫了。”符太后叹了口气,“如果现在不压制住他,将来等你亲政之时,能制乎?”

    “陛下,兵权收于朝廷,乃是自太祖高皇帝以降的既定国策。人心都是会变的。”站在范质的立场之上,必须帮着符太后说话。

    谁料,柴宗训居然仰起脸问范质:“相公,韩通或是赵匡胤,能否替朕恢复汉唐之基业?”

    “这个……”范质被问住了,这个问题太过刁钻,他无论怎么回答,都会有漏洞。

    “六哥儿,让李师傅进宫里来,教你读几年书,等国家有难之时,再派去领兵北征南伐,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符太后说着违心的话,想把好奇宝宝敷衍过去。

    然而,柴宗训突如其来的一阵猛咳嗽之后,嘴角竟然带血,瞬间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宫女和内侍们好一阵忙活之后,柴宗训喝过药,躺到榻上沉沉的睡去。

    等空闲下来之后,符太后和范质满是忧虑的望着对方,小皇帝的老毛病再次发作,然而,能够诊治的却只有李无咎。

    “太后娘娘,前议是不是暂时缓一缓?”为了小皇帝的生命安全,范质这个受到信赖的重臣,必须抢在符太后的前边,把台阶铺垫好。

    符太后却摇了摇头,冷冷的说:“六哥儿的安危就是天下的安危,这就更应该把李中易留在开封。相公,我决心已定,毋须再议。”

    对于符太后斩钉截铁的态度,范质暗暗点头不已,别看符太后是个女流之辈,其杀伐果断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就目前的朝局而言,只要符太后和范质达成了一致,大计也就底定。

    范质回到政事堂后,便找来杨炯,命他草拟两份敕牒,其一是罢了李虎的天武卫都指挥使之职,升任殿前司都虞候;其二则是任命符昭信兼任天武卫都指挥使。

    杨炯的文笔极为了得,他笔走龙蛇很快就拟好了两份敕牒,捧到范质的面前,有些不解的说:“相公,出了何事?”

    范质深深的看了眼杨炯,这才解释说:“太后有些着急了。”故意隐瞒下了小皇帝咳血的机密。

    不知就里的杨炯,摇着头说:“铜臭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后何必如此着急呢?”

    事涉皇家的秘辛,尤其是小皇帝的健康状况,那是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外泄的绝密。

    范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杨炯:“事关重大,你亲自去办。李谷和我一向不对付,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会如何表现?”

    杨炯久在政事中行走,他自然很清楚,柴荣活着的时候,武将的调动或任免,权属在枢密院那边。

    但是,自从新君登基之后,由于符太后的偏袒,政事堂的权力日益膨胀。

    如今,四品以上武将的任免权,逐渐被政事堂侵夺,也就是落到了首相范质的手上。

    这就意味着,范质完全可以越过枢密使李谷,直接草拟高级将领的任免文件,经符太后批可并加盖玺印之后,便是正式合法的敕令。

    但是,范质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委派心腹杨炯亲自去给李谷送件。杨炯是个明白人,据他的猜想,范质的目的应该是想测试一下李谷对于李中易的真实态度。

    久历官场沉浮的范质,心里很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正确无比的政治逻辑!

    换句话说,政事堂想拿掉李虎的兵权,等于是向李中易发出了严重的警告。

    作为范质政敌的李谷,如果和往常一样,和范质唱对台戏,故意刁难李虎的任命,嘿嘿,很可能就掉入了范质替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说实话,李谷和王溥的政治联盟,杨炯不爽已久。当然了,杨炯心里也明白,符太后就算是再倚重范质,也不可能把所有军政大权都交到范首相的手中。

    天家无父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骨肉相残的史料简直是罄竹难书,更何况,范质仅仅只是臣子呢?

    “先生,希望李惟珍这一次不会让您失望。”杨炯笑眯眯的望着范质,那意思是等着看李谷的笑话。

    范质却略微皱了皱眉头,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基本功,杨炯还远未修炼到家啊。

    自古以来,尽管皇帝最忌讳臣子们看透他的心思,但实际上,为人臣子者皆必须悉心的揣摩上意。

    搞清楚最高掌权者的真实意图,然后对症下药,这才是常青不倒的至高秘诀。

    饱读史书的范质,一步步从小吏爬到今日之高位,主要有三个法宝:最重要的是忠诚,其次是治国理政的真本事,然后是始终能够把握上位者的大心思。

    以前,范质可以包容李谷和王溥的不断作梗,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已是位极人臣的首相,即使干掉了李、王二人,符太后也会安排信得过的重臣继任他们的相位,以便从旁制约范质日益扩大的权势和威望。

    在宰相堆里采取异论相搅的手段,一直是柴荣所遵从的掌权逻辑,到了符太后垂帘时期,越来越有固化的趋势。

    和柴荣不同,符太后和小皇帝毕竟是孤儿寡母,朝局稍微有点变动,必会担惊受怕,安全感显然比成年后继位的柴荣要差了很多。

    只是这一次,符太后既然决心对李中易下手,那么李谷如果和王溥接着搅活,势必会影响大局。

    当然了,范质和李、王二人作对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他们之间屡屡针锋相对的后果是,哪怕范质再有容人之量,也难免会生出极度不悦的意气。

    更重要的是,范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谷和王溥,都是历事三朝的老臣,资历也和范质大致相仿,危害性比旁人要大上许多。

    如果,换上魏仁浦或是吴廷祚跳出来当对手,范质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总之一句话,人在庙堂,如同逆水行舟,不仅仅是不进则退这么简单。退半步,即家破人亡,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可言。

    站在范质的高度之上,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别说退半步了,哪怕是威望略微受点损失,众多红眼病患者都会像恶狼一般扑上来,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杨炯拿着草拟好的敕令,离开政事堂门口,登上马车,径直去枢密院找李谷。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所谓天子的心腹近臣,最重要的意义是:能够提前一步甚至好几步,知道天子的真实意图。

    对于杨炯而言,尽管他亲自拟好了两份敕令,但是,他必然只会先拿出调离李虎的那一份,暂时隐下委任符昭信的那一份。

    李谷并不知道符太后决心已下的内幕,被杨炯算计之后,中招的可能性,将大得惊人!

第847章 下了毒手

    杨炯到了枢密院门前,说明了来意之后,李谷过了好半晌才传话出来,招他去公事房叙话。

    “下官拜见枢相。”

    杨炯进门后,就见李谷端坐于公案的后边,他赶忙抢前一步,深深的一揖到地。

    李谷一直低着头,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仿佛没听见杨炯的参拜声。

    这是极为明显的下马威,杨炯很有耐心的弯着腰,静静的等李谷的下文。

    范质是杨炯的老师,李谷和范质又是多年的死对头,杨炯这么些年下来,可没少帮着范质坑李谷。

    冤有头,债有主,李谷如果给杨炯好脸色看,那倒正如李中易所言:事务反常即为妖,杨炯的心里必是警报大作。

    原本,杨炯只是以为李谷故意给个下马威,打压一下他的威风劲头,也就算完事了。

    谁曾想,杨炯的腰弯了足有一刻钟之久,李谷居然一直没有搭理他。

    装什么装?杨炯心里非常有底,李谷就算是再看他不顺眼,也对他无可奈何。

    杨炯是现任中书门下检正诸房公事,响当当的六品实权官员,品级虽然还不高,其地位却类似政务院秘书长。

    换句话说,杨炯的前途只可能由范质来决定,李谷这个管军事的枢密使即使想罢他的官,别说插手了,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杨炯慢慢的挺直了腰杆,一脸平静的伫立于公案之前,默默的等待着李谷很可能的发难。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李谷这才放下手里的笔,缓缓的抬起头,仿佛刚知道杨炯来了一般,亲热的和杨炯打招呼:“唉呀呀,是博约来了啊,怎么早不言语一声呢,让你久等了。”

    杨炯抑制住内心深处的鄙视情绪,拱手笑道:“禀枢相,下官也是刚来不久,只是腰病又犯了,无法一直弯着腰,失礼了,请枢相责罚。”

    “奸诈的小狐狸。”李谷暗暗腹诽不已,面上却满是亲切的笑容,“博约呀,快请坐,快请坐。来人,上茶。”

    等杨炯坐稳之后,李谷端起茶盏,手里的茶盖一个劲的抹着浮在茶汤上面的碎末,再不肯开腔。

    杨炯原本打算快事快办,设下圈套让李谷钻进去之后,马上走人。

    然而,李谷的傲慢无礼,多少有些惹杨炯生气。杨炯跟在范质的身旁,位虽不高权却很重,哪怕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见了他,也得客气的招呼一声,博约老弟。

    至于四品以下的朝官,无一例外,都要尊称他为:博公,否则便是不敬。

    李谷以前也会甩脸色给杨炯看,但是,都不如这一次这么的傲慢和严重,杨炯本是才思敏捷之辈,顿时起了疑心。

    莫非是想故意激怒了我么?杨炯一念及此,立时有了新的主张,他决定替范质做一次主,暂时不把李虎的事儿拿出来交给李谷。

    李谷等了很久,只见杨炯一直捧着茶盏低头不语,他心里不由有些纳闷:难道说,事务异常繁忙的杨博约,就是来他这里喝茶闲坐的?

    不可能啊!

    既然杨炯成了闷嘴的葫芦,李谷这个作主人的也不是街头那些喜欢看热闹的帮闲,朝廷正在用兵之际,他手头的重要大事着实不少。

    李谷捋了捋胡须,仰起脸瞥了眼一直伺候在一旁的堂后官,那堂后官本就是李谷的心腹,得了暗示之后,便扬声问杨炯:“不知杨公此来所为何事?”

    “哦,是这么回事,范相公命下官来请教一下李枢相,高丽的李相公行文到政事堂,催问粮草军器等物。”杨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也是一绝,张嘴即出,异常顺溜。

    李谷一听就知道,杨炯已经被他此前的傲慢无礼所激怒,放着正事故意不说,却扯起了闲篇。

    李谷的心腹堂后官接了眼色,随即下了逐客令:“请杨公转禀范相公,军器粮草之事,我家枢相正在紧密筹办之中。

    杨炯也懒得和李谷多说废话,当即起身,拱手行礼后,甩着袖子,走了!

    李谷让杨炯反常的举止给闹糊涂了,这是要闹那样,难道说,范质真的是闲极无聊,故意派杨炯前来消遣于他?

    不可能啊,李谷眯起两眼,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过了几天,李琼接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他的嫡孙李安国,不仅强行抢走并侮辱了良家民妇,更重要的是,居然被京畿巡检司副使给抓了个现行。

    李中易带兵离开开封不久,朝廷便以加强帝都安全为由,下诏新设立了京畿巡检司,隶属于御史台,负责统筹开封城以及所辖诸县的街面治安。

    从职权范围上说,李中易曾经任职的开封府,哪怕权力再大,也无权干预京畿巡检司的工作。

    要知道,有权风闻奏事的御史台,一贯只看皇帝的眼色。皇帝使眼色让咬谁,御史们就会像疯狗一般,扑上去把那人撕成碎片。

    只是,自从先帝驾崩后,首相范质通过手头掌握的人事权,先后在御史台内安插不少他的门生。

    李琼就算是混得再挫,也是先帝托孤的政事堂八相一,京畿巡检司连个招呼也不打,公然抓了他的嫡孙,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阿耶,如果不是我的一个老部下就在京畿巡检司里当差,只怕是至今杳无音信。”李虎愁满面的望着李琼,心里别提多憋气了。

    想当初,太祖健在的时候,李琼可谓是威风凛凛,声势逼人,别说抓了李家的嫡孙,就连李家的猫狗都没人敢惹。

    如今,还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李琼人坐在政事堂里,亲孙子居然被抓了都不知情,如果说这背后没有内幕,打死李虎都不会相信。

    “三郎啊,还是咱们家的七娘有远见啊,竟敢冒死逃家出走,也不肯嫁给豪门世家的无能之辈。”李琼望着面现惭色的李虎,不由慨然长叹,他出生入死几十年好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将来很可能要靠七娘子此前的壮举,帮着绵延光大了。

    “阿耶,要不您去求求范相公,请他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放安国一马?”李虎毕竟心疼自己的亲儿子,眼巴巴的望着李琼,两眼一眨不眨。

    李琼闷闷的冷哼了一声,眼瞅着老实巴交的李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竟然还没开窍,他恍惚间眼前猛的一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再也缓不过来了。

    李虎发觉老父亲神态不对,被唬得不轻,赶忙奔上前,扶着李琼的腰身,连声召唤下人去请御医。

    李琼缓过劲后,厉声喝道:“老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请什么御医,都给老子滚回来,免得出去丢人现眼。”

    李琼被扶到榻上,狠狠的喘了几口气后,看着依然一脸懵懂的李虎,不由悲从心中来,“七娘子若是个儿郎,该多好啊!”

    李虎老脸猛的一红,他就算是再老实,也知道老父亲对他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阿耶,您知道孩儿老实得没救了,该怎么做,你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李虎懊恼的摸着后脑勺,他的个性就属于坚决的执行派,李琼指东他绝不会朝西。

    至于怎么决策,李虎的九窍之中,只通了一窍。

    李虎也知道儿子的脾气,过于苛求,没有任何的意义。老实有老实的好处,至少不如大郎和二郎那么擅长惹祸,让人可以放心。

    “三郎啊,人家明里抓了安国,实际上瞄准的是你天武卫的兵权呐。”李琼喝了口热水,喘口气后,这才当着傻李虎的面,揭开了谜底。

    “什么?天武卫是咱们家仅存的一点点的家底了,怎么可以交出去呢?”李虎大惊失色,他是个典型的武将,虽然对政治怎么玩并不在行,却也深深的懂得,兵权的重要性。

    “不交?可以,等着安国让人给收拾了,人家还会再借题发挥,迟早逼你交出兵马。”李琼不愧是老江湖,仔细斟酌之后,一眼看穿了隐藏在幕后的终极目的。

    “阿耶,天武卫的兵权,是咱们家仅剩下的一点点家底了,可千万不能交出去啊。”李虎只会带兵,那是他的命根子,眼看要被别人拿走了,真的是心急如焚。

    李琼把眼一瞪,怒道:“糊涂,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安国被人扣上强抢‘良家’民妇的罪名,然后咱们整个滑阳郡王府,被整治得身败名裂?”

    “什么良家民妇?绝对是骚妇浪货,安国那小子虽然喜欢胡来,却从不敢干这么出格的事,一定是让人家给算计了。”李虎虽然很老实,经过李琼的点拨之后,随即明白过味儿了,他不禁破口大骂,“我家世代忠诚于朝廷,竟然遭受此等奇耻大辱,惹急了老子,带兵先剁了姓范的……”

    “三郎啊,别看你比李无咎翅痴长了这么多岁,却远不及他的眼光和手段。”李琼长长的叹了口气,嘱咐李虎,“三郎,你这就派人去联络杨炯,别的都不需要多说,就说是我的意思,愿意拿郡王的爵位,以及天武卫换安国平安回家。”李琼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继续争辩的李虎,喘了粗气说,“世移时转,今日不同于往昔了,以我家之力,怎么可能斗得过太后娘娘呢?”

    “啊?阿耶,难道不是范质搞的鬼?”李虎张大了嘴巴,当场楞住了。

    李琼拉着李虎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我老了,你也太老实了,看样子很难再守得住眼下的这份家业了。你先别着急,好好的听我说话,只要有七娘在,今日被夺走的东西,将来必定会十倍还于我家。”

    “阿耶,您的意思是说李……”李虎得了老父亲的暗示,居然福至心灵的骤然想通了。

    “事不宜迟,你马上去扎杨炯,争夺尽快把安国救出来,然后让他把咱们家所有的心腹家将和牙兵都领出去,凡是能换钱使的金银细软都带上,务必找到七娘子,然后跟着她去找……呃……你懂的……”李琼沦落到要靠孙女的地步,多少有些脸红,但话还是交代清楚滴,“咱们家有的是钱,总不至于让七娘子在那边没钱花,没人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李虎彻底明白了李琼的意图,不禁猛点头说:“都是孩儿的错,任由目光短浅的婆姨硬逼着七娘子去相亲。”

    “行了,行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唉,说句实话,我也犯了老糊涂,总惦记着那么点虚名,担心人家说咱们攀龙附凤。现在看来,我错了,真的是错到了极点。”李琼忽然来了精神,从榻上霍的坐起身子,“现在好了,让人家这么往死里整了,老夫再无任何牵挂。”

    “哈哈,等七娘子成了皇贵妃,今日个欺负到老子头上的,一定十倍奉还!”李琼拉着李虎的手,显得百感交集,“我以前总是有些瞧不上折家的那位老太公,现在看来,人家早早的把嫡孙女送了过去,真是有远见啊,令人佩服之极!”

    杨炯刚刚下衙乘车回到家门口,就听老管家凑过来禀报说:“主人,滑阳郡王府派了人来,已经在门房里等候您多时了。”

    “哦,他们到是反应得挺快的嘛。”杨炯砸摸了一番其中的韵味,追问老管家,“来的是谁?”

    老管家拱着手,小声说:“是他们家的三郎,天武卫都指挥使李虎。”

    “哈哈,有意思,这就有意思了,还真的是有意思啊。”杨炯毫不迟疑的下令,“先不回家了,且去艳春楼会一会那新来的行首,白牡丹,白大先儿。”

    老管家有些发懵,李虎不是一般的低级军官,而是响当当的正五品都指挥使,其官阶和实权,都比杨炯高出一大截。

    “主人,那小的怎么去向李虎回话,请您示下。”老管家不敢擅自做主,赶忙请示杨炯。

    “你就说,我去艳春楼吃酒了,别的一个字都不许多说。”杨炯想要麻痹住李虎,故意给他留下卖单请客的机会,免得打草惊了蛇,反而不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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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侯介绍:
李中易,本是共和国最牛的中医权威,因车祸到了五代十国,附体在一个文不能科举、武不能提刀的废柴身上!
这时候,儿皇帝石敬塘刚刚卖掉燕云十六州不久。
后蜀国主孟昶,正在与花蕊夫人嬉戏。
南唐后主李煜,隔江犹唱后庭花!
后周世宗柴荣,做梦都惦记着北伐。
北宋太祖赵匡胤,正琢磨着黄袍加身。
这是混乱的时代,却也是李中易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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