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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司空     逍遥侯txt下载     逍遥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63章 赵家的内讧

    “二郎,知子莫若母,三郎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他突然离家出走,我不怪你。”杜老太君素来知道赵匡胤是个闷嘴葫芦,她这个二儿子只要是不想说的事,哪怕打死也绝不会轻易开腔。

    “不过,你的亲妹妹最近像是丢了魂似的,你这个做兄长的,贺氏那个做嫂嫂的,岂能不闻不问?”杜老太君望着一脸恭顺却嘴巴死紧的亲儿子,她的浑身上下充斥着大大的无力感。

    老赵的几个男丁,除了早夭的大郎之外,健在的赵匡胤、赵匡义以及赵廷美,都是杜老太君所生。

    赵匡胤有七个妹妹,其中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只有大娘子赵雪娘,他们是亲得不能再亲的嫡亲兄妹。

    “娘亲,雪娘子患的是心病,贺氏几乎每天都要陪着她玩耍几个时辰,有时候被拖住了,连几个小娃娃的膳食都顾不上了。”赵匡胤的回答滴水不弄漏,令杜老太君只觉着一阵牙疼。

    赵匡胤的态度异常之端正,可是话里却隐藏着另一层只可意会的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

    兄嫂照顾幺妹,已经到了家中的嫡孙们可能挨饿的地步,这让杜老太君情何以堪?

    “老身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的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了就只当是耳旁风。”杜老太君也绝不是省油的灯,她一通夹枪带棒的数落,迫使赵匡胤吃不住劲儿,“噗嗵。”直接跪地上了。

    “娘亲,贺氏按照您的吩咐,想带幺娘子出去串个门子,玩乐一番散散心。谁曾想,幺娘子不是头疼脑热,就是两腿发虚,贺氏总不至于强行把她架出去吧?”赵匡胤心里非常清楚,他老娘拿他这个亲儿子其实也没太多的好办法,然而贺氏这个娶进门的儿媳妇却迥然不同,搓圆搓扁还不是由着杜老太君的心意?

    杜老太君冷冷的一笑,将右手的龙头拐杖换到了左手,眯起两眼盯在赵匡胤的脸上,良久才淡淡的说:“都是李中易闹出来的事儿。”

    赵匡胤明明听懂了杜老太君的一语双关,却只能乖乖的装傻充楞,赵雪娘所患的心病,赵家人只能束手无策,一点办法都没有。

    和作风彪悍的赵匡义不同,赵匡胤是个寡言少语,却心明眼亮之人。物以类聚,赵普也是个话不多,但鬼点子鬼心眼比谁都多的谋士。

    按照赵普的设想,如果不是先帝将柴玉娘许给了李无咎的话,嘿嘿,赵家人无论如何都要竭尽全力的争取让李中易成为赵家人的女婿。

    想当初,赵雪娘身患绝症之时,杜老太君就这么一个亲生的女儿,完全无法忍受丧女之痛,这才勉为其难的纵容着赵雪娘去求李中易诊治。

    赵雪娘在李家的老宅子住了几个月,按照豪门世家的森严礼法,就算赵雪娘尚是处子,也已经是白璧蒙尘,再不是清白人家的贵女。

    尽管李中易一直守口如瓶,可是,赵家也不是寻常人家,从当家的杜老太君开始,一直到赵四郎赵匡美,这家里的主人们心里或多或少的对李中易有些看法。

    李中易和赵雪娘独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因为诊病的需要,难免和赵雪娘有些肌肤之亲。

    杜老太君憋了很久的心思,赵匡胤自然明白,姓李的亵渎了老赵家的至宝,这笔帐该怎么算?

    “娘亲,符家可能出了大事。”赵匡胤担心杜老太君牵怒于贺氏,他索性将话题引向杜老太君最感兴趣的方面。

    “符昭信是个稳妥的性子不可能惹事,符老王爷还有魏王世子都远在大名府,这么说来,应该是符家的幺娘子,又惹上什么事了吧?”杜老太君的一席话,令赵匡胤频频点头不已,情不自禁的赞叹道,“难怪祖父一直格外的看重娘亲您,说您是女中诸葛,此言果然不虚。”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就算是杜老太君明明知道儿子想方设法的讨了她的欢心,其目的很不单纯,也禁不住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如果不是你祖父心诚,你外祖父绝不至于让为娘嫁给了你父亲那个窝囊废。”

    “是啊,是啊,要不怎么说,外祖父他老人家有远见呢?”赵匡胤连连点头,大拍杜老太君的马屁,“如娘亲您所料,一向喜欢出风头的符家幺娘子,近日里一直称病不出,不仅不见踪影,甚至连和她走得最近的几位名门闺秀上门探视,都被挡了驾。”

    “哼,那真是个没家教的野丫头。”杜老太君不屑的撇了撇嘴,随口点评魏王符家的家教不中。

    赵匡胤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他的娘亲一向自诩家教严谨,门风端正,此时此刻却疏忽了赵雪娘的心病来源。

    “唉,闺女永远都是自己家的好啊!”赵匡胤暗自发了一番感慨后,小心翼翼的端出了他和赵普事先商量好的对策,“娘亲,幺娘子眼看着岁数不小了,再不说门好亲事赶紧嫁人,将来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大户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呢……”

    “哦,如果是你的心思,但讲无妨。如若是贺氏……哼……还是免开尊口的好……”杜老太君一听就知道,很可能是赵普那家伙在背后又出馊主意了,但她的板子却依旧打在了贺氏的身上,谁叫她的这个儿媳妇总不是一条心呢?

    赵匡胤心知肚明,贺氏不过是听了他的吩咐,不敢把他们兄弟之间私下里的一些小秘密转告给杜老太君罢了,却一直惹得老娘心里憋着火,很不痛快。

    归根到底,贺氏不过是替赵匡胤背了锅罢了,偏偏很妙的是,杜老太君和赵匡胤这对亲母子暗中叫着劲,却始终不戳穿。

    杜老太君偏疼三郎赵匡义和宝贝闺女赵雪娘,早已是老赵家中,不争的事实。

    赵匡胤心里非常有数,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十分微妙,根源都在赵匡义身上。

    赵匡义总是在杜老太君的面前,变着法的指责赵匡胤不肯提携亲弟弟,却总是用高官厚禄拉拢外人。

第864章 天下大势

    冬季的黄水洋面上,波浪翻滚,涛声阵阵,寒气袭人。

    江华岛上,张永德稳稳的坐于书桌前边,手里捧着一部《论语》,聚精会神的沉浸于书卷之中。

    明亮的烛光之下,张永德掌中书页一角呈现出不自然的卷曲,并隐有黄黑色的油污,显然是经常被翻阅留下的痕迹。

    这时,一名美婢悄然走到张永德的身旁,小声提醒说:“禀使相,王先生求见。”

    “哦,这个王东山啊,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这里许他随意进出。”张永德放下手里的书卷,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吩咐下去,“快请他进来,上茶。”

    王养基,字东山,早在后汉时期就追随于张永德的左右,称得上极其心腹之人。

    尽管早就是完全信得过的心腹,可是,王养基始终坚持文人的守礼,未奉张永德的召唤,绝不越雷池半步。

    “在下见过抱公。”王养基进屋之后,和往常一样,彬彬有礼的深揖到地,礼节丝毫不乱。

    张永德摇着头叹道:“东山啊,你我乃是通家之好,你又曾救过我的命,何至于此啊?”

    王养基站直身子,抱拳拱手说:“抱公,岂不闻礼不可废也?”

    张永德自知拗不过王养基的倔脾气,只得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将他摁到锦凳之上。

    王养基正欲推辞,张永德故意把板着脸说:“你我是何等的交情?再说了,我如今手无寸权,不过是任人摆布、朝不保夕的棋子罢了,有啥值得忌讳的?”

    说句心里话,王养基最欣赏张永德的地方,便是他从不端着架子阔显摆。既然张永德已经把话说尽了,王养基如果继续坚持行礼如仪,反倒显得异常之做作,真正的智者所不取也!

    王养基坐定之后,在张永德亲热的劝说下,他端起茶盏,随意饮了一口,便抬眼望着张永德,目光炯炯的说:“抱公,在下方才有意识的四下里走了走,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

    张永德非常熟悉王养基的说话风格,他赶紧配合着笑问王养基:“哦,东山,你发现了什么样的惊人现象?”

    “使相,咱们住处的四周,可谓是戒备森严呐。”王养基品了口茶,目光炯炯的盯在张永德脸上,“点检作天子,点检作天子,先帝挖出这块木牌之后,谁得利最大?”

    “这个……”张永德一时语塞,点检作天子的这个梗,如果王养基不主动提及,他张抱一做梦都不想回忆,这是此生栽的最大的一跟头。

    “点检做天子的木牌,谁埋的?先帝又是怎么知道的?最终,谁接您的位置,做的殿帅?”王养基放下手里的茶盏,冷冷的一笑,“在下听说过李无咎的一句名言,被人家卖了,还要帮着数钱,抱公,您以前是没得选择,如今嘛,可选的余地大得狠呐……”

    张永德素来知道,王养基不是个虚妄之人,他这么说话,必定有所本,便静静的等他端出看法,并不中途插话。

    “抱公,李无咎二征高丽之后的收获,仅从络绎不绝往返于大周和高丽之间的商船、粮船以及奴隶船,便可知晓一二。”王养基叹了口气,接着分析说,“别的且不去说它,单单是这座江华岛上,粮草马匹以及各类辎重物资便堆积如山……”

    张永德也是带兵多年的宿将,曾官至殿前都点检,以他丰富的作战经验,岂能不知王养基所言非虚?

    尽管,李中易的部下们掩饰得很好,可是张永德于近距离的仔细观察之下,依然可以察觉到蛛丝马迹。

    “士气如虹,粮草充裕,就连水师战船上的水手们,一个个也是彪悍精壮异常。不夸张的说,此诚帝王之基业。”王养基在张永德的面前,从来都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有啥就说啥,也不怕张抱一不爱听。

    张永德点点头,叹道:“这也正是朝廷忧虑的地方。不然的话,这冰天雪地的鬼天气,你我二人窝在家中岂不美哉?”

    “抱公,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不知当问不当问?”王养基并不是想故意卖关子,只是想格外的引起张永德的注意罢了,对此张永德素来深知。

    “你我相交莫逆,又是通家之好,不管多么犯忌讳的话,但讲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无旁人知晓。”张永德确实被柴荣给整怕了,自从丢掉了殿前都点检的高位之后,便格外的谨小慎微,惟恐踏错半步,堕入莫可测的深渊之中。

    “抱公,当今皇太后待晋国长公主如何?”王养基故意没提小皇帝柴宗训,天下人尽皆知,周室之幼主在亲政之前,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垂帘的符太后才是实际上的帝国主人。

    晋国长公主,也就是太祖郭威的第四女,张永德的嫡妻,其初封寿安公主。柴荣登基称帝之后,加封寿安公主为晋国长公主,以示不忘郭家提携的大恩惠。

    张永德摊开双手,苦涩的笑了笑,叹道:“先帝在日,虽然猜忌于我,也只是拿掉了我手头的兵权而已,应有的恩典,诸如金银财帛、宫中饮宴,一向少不了吾妻的一席之地。唉,今上继位之后,吾妻若想进宫陛见,请见十次充其量一次能成罢了。”

    王养基显然是明知故问,他对张永德的境遇再熟悉也不过了,可谓是了如指掌。

    “如今,幼主刚刚继位之时,皇太后已然不再亲近晋国长公主殿下,假以时日,使相只怕于朝堂之上,再难有立锥之地。”王养基平淡无奇的分析,彻底勾动了张永德的愁肠。

    若是符太后和先帝在位之时一般,至少把场面上的恩典敷衍了过去,张永德也不至于暗中和赵匡胤走到了一起。

    勾搭赵老二的事,张永德一直是单独秘密行动,谁都不敢言语。就连心腹如王养基者,也都被蒙在了鼓里,丝毫也不知情。

    实际上,张永德的选择非常符合正常的逻辑。如今的他,除了薄有横财之外,可谓是手无寸权。

    先帝的忌惮,符太后的冷落,这让曾经手握精兵数万的张永德,点点滴滴记在心头。

    如果张永德打算就此只做个安乐附马,哪倒也罢了,仗着晋国长公主的余势,倒也可以过得逍遥快活。

    可问题是,张永德是个见过大世面,又曾经享受过巨大权势滋味的干才,他哪里耐得无尽的寂寞?

    尽管张永德没有明言,王养基却看得出来,在张抱一看似平和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噪动不安的心。

    “抱公,古有云,人挪活树挪死,良禽择木而栖,端看眼力如何?”王养基有意识的吸引了张永德的注意力之后,这才慢慢腾腾的继续说,“不知抱公以为,韩通此人可成大事?”

    张永德露出难言的苦笑,他就知道王养基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类似这种迹近谋逆之言,也就他王东山敢肆无忌惮的说出口来。

    “韩通粗鄙少文,领军作战不过胜在一个勇字,这种人成不得大事。”张永德原本就是个足智多谋之人,他心里很清楚,王养基先提韩通的目的,其实是想引出赵匡胤或是李中易。

    如今的江华岛,正是李中易的地盘,王养基八成是看到了什么,张永德想到这里,苦笑道:“如果是我仍为都点检的时候,局面又不同了。”

    王养基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抱公如今不过个富家翁罢了,顶着个虚爵度日,逢年过节之际,可谓门前冷落车马稀啊。”

    张永德的确颇有涵养,王养基吃他的喝他的,最终还要指桑骂槐,也只是一笑而过。

    换作是李中易,类似于王养基这种狂生,即使不拿马鞭子抽他,也要赶出去洗把冷水脸,让他好好的清醒清醒。

    李中易最大的特点就是务实,不玩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向来不喜那些仗着读书很多,嘴皮子伶俐,峙宠而骄之辈。

    总而言之,在李中易的面前,要么用忠诚或是才干换取赏识,要么献上大大的好处,让他觉得你有资格获得重用。

    王养基的确戳到了张永德的痛处,他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涵养极好,克制住了火气。

    王养基明明看见张永德变色,却故作不知,依然一路滔滔不绝,“方今天下,周已失其鹿,群雄并起。问世间英雄,谁与争锋,惟使君与操尔。抱公,试问谁是使君,谁是操?”

    张永德一时间竟然听呆了,他痴痴的望着王养基,这种大逆不道的之话,也就面前的这位狂生敢说。

    话虽大逆,可是内涵却不容张永德不去正视,使君是谁?操又是谁呢?

    见张永德默然不语,王养基原本也没指望他会主动回答,便直接给出了答案,“使君者,赵元朗是也。此人礼贤下士,声望甚佳,又有义社诸兄弟相挺,如果没有曹操的存在,只怕是天下早已姓赵。”

    张永德实在是忍不住了,脱口而出:“莫非那曹操姓李不成?”

    王养基微微一笑,重重的点头说:“李氏曹操北胜契丹,东征高丽,且财雄势大,又是托孤重臣,取周室而代之,势也时也!”

    说到这里,张永德算是全明白了,平日里一直语焉不详的王养基,如今十分的看好李中易。

    “抱公,请推开窗子,你我共赏佳景。”王养基也没等张永德发话,径直走窗边,双手用力的推开了窗户。

    顿时,一阵寒冷刺骨的妖风,袭卷室内,顺着张永德的领口灌入,令他陡然一惊。

第865章 圈子圈套

    凛冽的寒风之中,张永德被王养基硬拉出了屋子,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行辕。

    “站住,口令!”

    张永德刚刚拐过墙角,就听见一声暴喝,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四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

    口令是个什么鬼?王养基不明白,张永德这个宿将同样是一头雾水,张永德带着狐疑育往前走了几步。

    “咻……”一支响箭夹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深深的戳入张永德脚前一丈的雪地里,箭尾的雕羽在寒风中不停的摇晃着,随之而来的是语气更加严厉的警告,“口令。军事重地,再敢上前一步,格杀勿论!”

    就在王养基心里发毛之际,张永德这位宿将根据利箭插入地面的角度,敏锐的判断出暗中埋伏的弓手大致方位。

    张永德抬头定睛看去,却只见白茫茫的一大片雪地反光,那位弓手藏在哪里,他找了半晌,却一无所获。

    “这里是天使张抱一,谁敢无礼?”王养基惟恐张永德被无知的士卒所伤,赶紧报出了张永德的名号。

    然而,对面却一片令人恐惧的死寂,没人主动走出来向张永德见礼。

    王养基轻声一叹,说:“抱公,看样子这些粗鄙的贼军汉,并没有把您这位天使放在眼里呐?”

    张永德摸了摸鼻子,苦涩的一笑,王东山的意思表得异常之清晰,连李中易手下的兵将们,都无视于朝廷天使的权威,更何况李曹操呢?

    由此可见,李中易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天使行辕附近早该戒严,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靠近半步。

    从行辕里出来的人,不管是不是张永德本人,都至少是和天使有关的身边人。

    “本天使只知朝廷的诏命,不知口令为何物,有种就朝老子身上放箭。”张永德被彻底激怒了,他还真就不信了,李中易手下的大头兵真敢弑杀天使?

    和战战兢兢的王养基迥然不同,张永德也是从尸山血海中砍杀出来的宿将,他能够登上殿前都点检的高位,除了靠老婆的裙带关系之外,更凭借的是显赫的军功。

    “抱公,不可……”王养基醒过神,赶忙想制止已经迈开步子朝前走的张永德,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支夹带着风雷的弩矢已经穿透了张永德高高隆起的交脚幞头。

    头顶中箭的一刹那间,张永德以为他死定了,浑身一片僵硬,肠子都悔青了!

    王养基彻底给吓傻了,浑身上下的血液几乎完全冻凝,腿脚实在支撑不住体重,竟然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再也动弹不得。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王养基做梦都没有料到,他们既然已经表明了身份,李中易的手下人居然还敢对张永德下此毒手,可想而知,这帮贼丘八的眼里还有朝廷么?

    几乎是张永德的交脚幞头被射落地面的同一时间,一队武装到牙齿的士兵,在队正的率领下,从一座小门冲杀出来,很快就将尚未回过神的张永德和王养基,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你们擅闯军事要地,如果说不出口令,拿不出腰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队正多少见过一些世面,即使他心知肚明,被包围的就是天使本人,但说的话也是软中带硬,不卑不亢。

    这座江华岛,其实是李中易从一征高丽开始,就苦心经营的军事要塞,驻军以水师为主,步军为辅。岛上的居民,除了大周的商人、水手以及高丽国的小商小贩之外,也就是数千高丽国的战俘奴隶。

    李中易彻底征服了高丽国之后,抓获的十几万战俘,除了少部分被释放之外,其余的大多成了随军的奴隶。

    客观的说,这座江华岛军事要塞上的各类建筑物,几乎全都是高丽国的战俘奴隶们,在刀枪的胁迫,以及皮鞭的狠抽之下,快速修筑而成。

    高丽国既然敢反叛大周,所谓不作不死,也就必须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严重后果。

    由于常年的辛苦劳作,有些身体底子比较薄弱的高丽战俘,因为吃不消繁重的体力超负荷劳作,永久性的闭上了双眼,他们的肉身被烧成灰烬,撒入了浩瀚的黄水洋中,养肥了许多大鱼。

    刘贺扬毕竟出身于开封这座世界性的大城市,他有些不忍心如此的虐待高丽战俘们,李中易劈头盖脸的一番训斥,才让他彻底的醒悟一个道理:国战,就是你亡我兴,就是吸干你之血肉,滋养堂堂大汉子民!

    “高丽棒子国,向来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卑劣秉性,你越是善待他们,他们这帮孙子就越以为你是傻瓜,懂么?”李中易当时的口气异常严厉,令刘贺扬此生难忘,“老刘啊,你听好了,慈不掌军,仁不理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稍微放松一点点狗绳,这帮天生的奴隶只要时机成熟了,必会反噬其主。所以,现在就打断了高丽人的脊梁骨,迫使他们彻底屈服,将来才会更少的杀人。当然了,我其实并不介意将他们的精壮男人,全部砍下脑袋,筑成京观,懂么?”

    既然江华岛已经是军事要塞,又距离高丽本土近在咫尺,戒备森严乃是题中应有之意。

    所以,张永德和王养基刚刚离开行辕大门不久,附近负责警戒的驻军,便得知了消息。

    守岛的主将是水师都指挥使周道中,自从张永德登岛之后,他就按照李中易事先的部署,做了缜密的安排。

    并且,周道中索性就住在了行辕大门的不远处,以便随时随地掌握和控制突发性的局面。

    早前,王养基单独出门晃荡的时候,周道中亦是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他按照李中易事先的叮嘱,任由王养基在行辕附近四处闲逛,并且,时不时的漏出一点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故意给他看出破绽。

    等到张永德被王养基引出行辕之后,周道中在感叹李中易的先见之明的同时,早早的布下了天罗地网,单等张抱一,张附马,上勾!

    此时的周道中,恰好躲在暗处,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被折腾得很是不轻的张永德和王养基二人,心里却异常惊骇,恩相真乃料事如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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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大风起兮!

    西北府州,折家老宅,静园内书房。

    折老太公正在挥毫奋笔疾书,一直陪侍于旁边的美婢,以前跟在折赛花的身旁,颇识得几个字,她心里明白,老太公临摹的是孙女婿李无咎的那首名词——《满江红》。

    “哈哈,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笑,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折从阮一口念罢满江红,正在回味之际,突然笑问身旁的美婢,“画韵,你觉得这词怎么样啊?”

    画韵抿起红唇,微微一笑,老太公最近总喜欢在临摹了《满江红》之后,借着考问她的机会,琢磨一些大事儿。

    “老太公,夕有北击匈奴之霍骠姚,今有咱们家的孙女婿屡伐契丹……”画韵知道老太公喜欢听什么,她便挖空心思的凑着趣儿,只要持续性的博得老太公的笑颜,将来她的终身大事,便胜利在望。

    “哈哈,真没想到啊,咱们家的画韵儿,竟然如此的知情识趣,”折老太公忽然话锋一转,打了画韵一个措手不及,“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啊,禀老太公,小婢一心只知道侍奉您老人家,哪里有什么人呀?”画韵不愧是折老太公亲手培养出来的心腹美婢,反应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折老太公撇嘴一笑,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他身边的画韵也越长越俊,臀儿渐圆,酥胸渐翘,活脱脱一位标致异常的俏女郎。

    “嘿嘿,哪有少女不怀春的道理?”折老太公扔掉手里的狼毫,抓过书桌上的擦手巾,一边擦手一边调侃画韵,“也难为你个小丫头片子了,尽心竭力的服侍了老夫这么些年,嗯哼,趁着老夫今儿个高兴,你就说吧,无论喜欢上谁了,老夫都替你作主。”

    “老太公,小婢……”画韵终究是个女孩儿,十分的面嫩,她怎好意思在老太公面前,说出她的心上人呢?

    折老太公已是人老成精,他根本不需要去看画韵的脸色,便知道身边的这个小妮子,的的确确已经有了心上人。

    “不想说是吧?那好,勇锐营的都头折猛,打小跟着老夫练武习文,作战异常之勇猛,也是个很有头脑的勇将,把你许给他,老夫放心之极。”折老太公故意逗着画韵玩儿,想逼着她说出心上人。

    折老太公以前有意识的和画韵提过折猛,可惜的是,他虽有意但画韵显然很不乐意,暗中和他叫了三天的劲儿,折腾得他老人家生活起居极其不便。

    “老太公……您坏死了……”画韵扭动着小腰肢,撒娇耍赖,满脸的不乐意。

    “哦,折猛既然不中,那就折勇吧?那娃儿也是老夫打小看着长大的,上次,还借着喝多了机会,想找老夫讨了你去……”折老太公童心骤起,成心想看画韵的笑话,此所谓老小老小,人老了心态很容易变小。

    折老太公虽然一直宠着花韵,但画韵毕竟只是个侍婢的身份,她终究有些担心折老太公乱点鸳鸯谱,耽误了她的一辈子,只得低着头,涨红着脸,磕磕巴巴的说:“竹娘子给婢子来了信,她说她怀了身孕,说是非常想念婢子……”

    “什么?”折老太公的心里猛的打了个突,死命的瞪圆了一双老眼,盯在画韵那张美得不像话的俏脸之上,这个死丫头莫非是看上了李中易不成?

    折老太公转念仔细一想,渐渐有些明白了画韵的心思,折猛和折勇虽然都是老折家的后起之秀,却毕竟顶着个家将的名声,并不是正经的折家血脉。

    和李家军不同,府州折家出自于党项的折掘部,整个家族的基础性等级制度,乃是通行于党项族几百年的部曲家将制度。

    部曲制,上承隋唐之制,其本质是私有奴隶制。说得好听一点,折勇和折猛都是家将,难听的话是:家奴。

    基于不看金面看佛事面的逻辑,画韵在老折家的地位尽管并不低,却依然改变不了其中本质,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家将娶了奴婢,他们所生的儿女,依然摆脱不了是奴隶的身份,其生杀予夺,皆掌握在家主的手上。

    更可怕的是,按照党项族的规矩,女奴包括女奴的女儿,家中的男性主人都有资格随意享用。

    近几十年以来,尽管折老太公已经作出了很大程度的调整,以适应他们老折家臣服于大周朝的现实,但是,很多丑陋的异族习性,依然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折老太公一念及此,不由暗暗感叹不已,李中易只有两个入室的门生而已,可李家军却被他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如臂使指,叫往东绝对不敢朝西。

    可是,他们老折家有名有姓的义子或是家将,少说也有好几百,这才支撑起了府州是折家的府州。

    义子或是家将,这些人不过是名义上好听一些罢了,归根到底还是家奴,也难怪画韵不乐意嫁给折勇或是折猛。

    画韵一直忐忑不安的盯着折老太公的脸色,她发觉,老太公不仅迟迟不发话,脸色也是越来越阴沉。

    她心底里一阵发寒,慌忙跪倒在了老太公的脚前,颤声哀求道:“奴婢错了,不该心思太大,一切听凭老太公处置,只求老太公饶了奴婢这一遭。”

    折老太公在心中暗暗一叹,画韵名为婢女,实则是被当作闺女养着解闷的。这么多年的娇养下来,又是他身边的头牌侍婢,在众人的宠溺之下,难免有些心高气傲,瞧不上家将也就丝毫不令人感到奇怪。

    只是,折从阮始终存有一个疑问,画韵究竟是早就看上了李中易身边侍妾的位置,还是接了竹娘的信才动的心思呢?

    “老夫有话问你,如有半点隐瞒,你晓得厉害滴。”折从阮故意板着脸恐吓画韵,逼迫她必须说真话,不容她稍有欺骗。

    毕竟,当亲闺女养了这么久的画韵,如果连真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了,留之何用?

    真要是那样的话,折从阮丝毫也不介意,将画韵随便赏给某个残疾的老家奴,任其自生自灭。

    “回老太公,奴婢绝不敢说瞎话欺瞒于您,是竹娘说她怀了身孕,她还说……还说是花娘子的意思,为了咱们折家的长远打算,想让奴婢跟过去侍奉好色的那个人……”画韵战战兢兢的算是勉强把意思表白清楚了,折从阮却越听越觉得迷惑不解。

    折从阮皱紧眉头,追问画韵:“竹娘的信呢?速速取来我看。”他有些想不太明白,这么大的事情,折赛花为何不先和他通个气,却偏偏让竹娘给画韵写信呢?

    画韵仿佛被猫扼住了喉咙的老鼠一般,飞快的窜出去,又气喘吁吁的窜回来,将竹娘写的信,双手捧到了折从阮的手边。

    折从阮接过信,仔细的看了好几遍,不禁连连摇头叹息,他的乖孙女折赛花,为了西北老折家的富贵长存,可谓是煞费了好一番苦心。

    “来人,速去老夫的卧房,将花儿寄来的衣物包袱取来。”折从阮放下手里的书信,扬声命门外的小厮去拿东西。

    小厮很快取来了衣物包袱,折从阮将包袱摊开,仔细的翻查了一阵子,果然从一件貂毛大氅的夹层中,找到了折赛花预留的那封亲笔信。

    “孙女百拜顿首,祖父见此信之时,必是画韵露出破绽之日,……”

    折赛花的亲笔信,足有十页纸之多,而且还都是老李家专用的雪白宣纸。且不说书信上的内容,单单是这十页白宣纸,就值百十贯钱。

    由此可见,李中易的家底之阔绰,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折从阮看过书信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本对画韵起的疑心,顿时消散大半。

    站在折从阮的立场之上,他最忌讳的就是画韵背主,除此之外,别的都很好商量,也很容易商量。

    既然折赛花说清楚了她的打算,折从阮自然没有不允准的道理,不过,对于画韵对他刻意的隐瞒实情,折老太公难免会心生别样的芥蒂,难怪孔子曾经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就在折从阮琢磨着,怎样让画韵吃点苦头之际,老管家折大推门走了进来,凑到折从阮的耳旁,小声禀道:“老太公,灵州郭帅的长子郭孝诚到了咱们府上的后门。”

    “哈哈,那小家伙挺有意思的,自从上次见过面之后,老夫一直想和他饮几杯……快请进到这里来。”折从阮听说李中易手下大将,灵州军都指挥使郭怀的儿子来了,当即意识到,恐怕要真要出大事了。

    折大出去之后,折从阮凝神细想了一阵子,这才转过脸,吩咐依然跪在地上的画韵:“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物品,老夫随后命人送你去开封。到了开封之后,务必牢记自己的本分,一切皆听花娘之命,不然的话,仔细你的皮。”

    画韵如蒙大赦,重重的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原本粉嫩白晰的玉额上,赫然一片青紫之色。

    可想而知,她刚才确实是怕极了,死里逃生之后,格外的感激折老太公网开一面的情谊。

    折从阮却不想再理会画韵,他的脑子里全是郭孝诚此行的来意,说句心里话,他一直期待着某件捅破天的大事发生,那将会彻底的改变整个府州折家的命运。

第867章 灵州来信

    “再晚卫易拜见老祖宗。”郭孝诚进门之后,毕恭毕敬的行了双膝跪拜大礼。

    郭怀是李中易自蜀国练乡军起家之后,第一个被重用的心腹大将,并且被委以镇守西北灵州之重任。

    客观的说,郭怀和灵州军镇抚使姚洪,和李中易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郭孝诚是郭怀的独子,论辈份,应该唤李中易为师祖。李中易又是折从阮的孙女婿,所以,郭孝诚喊一声老祖宗,从礼法上讲,并不为过。

    当然了,江湖本来无大小,只看各人的缘法而已。郭孝诚上次奉父命来府州的时候,郭怀再三叮嘱,务必要格外的尊重折从阮。

    折从阮抚须笑道:“哈哈,自从上次别后,卫易你的酒量又长进了不少吧?”

    郭孝诚心里明白,折老太公上次差点让他给灌趴下了,一直惦记着再次拼酒这回事。

    “回老祖宗,家父担心卫易饮酒误事,已经下达了禁酒令。”郭孝诚滑不溜手的将风险推给了郭怀,所谓父命大于天,倒让折从阮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和他拼酒。

    其实,郭怀的原话是,折老太公年事已高,万一因为饮酒过度导致不测之事,谁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

    折从阮已是人老成精,他一听就知道,郭孝诚没说实话。不过,其中原由倒也可以理解。

    灵州和府州相距并不算太远,双方又经常有书信往返,折从阮对灵州那边的动静,倒也有十分的熟悉和了解。

    在整个西北,提及郭怀的大名,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但若是说及“鬼屠”这个绰号,那真可所谓是无人不晓,盖因郭怀的手上沾满了党项人以及契丹人的鲜血,令异族蛮子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不仅如此,别看郭孝诚刚及弱冠之年,也已经在西北的地界之上,闯出了“血狼”的名号,令无数党项人和契丹人闻风丧胆。

    大名鼎鼎的郭家小衙内,在折从阮面前,如同宠物猫儿一般的乖顺,这滋味别提多美了!

    折从阮不由眯起一双老眼,心里暗自得意,他将赛花儿许配给了李中易,必定是他此生最大也是最成功的一个决定。

    “小卫子,这次来了府州,就别走了,多住些时日。”折从阮这一声小卫子,把郭孝诚噎得直翻白眼,不就是没陪着拼酒么,至于这么拿话挤兑他么?

    近年来,折从阮已经渐渐的不再出头露脸,家中军中大事,自有折德扆去操心,他只须安心养老,含颐弄重孙即可。

    也正因为如此,折从阮成日里闲得慌,难得有个机灵鬼上门,不借机打发一下闲散的时间,浑身都会发痒。

    郭孝诚知道得罪不起眼前的这位活祖宗,他赶忙陪着笑脸说:“禀老祖宗,家父命再晚带了封信给您老。”

    “信?”折从阮眯起两眼,望着郭孝诚慎重其事的从怀中摸出厚厚的一封书信,双手捧到他的手边。

    折从阮接过信后,轻轻的搁在书案上,不仅并没有马上看信,反而高声唤道:“来人,吩咐厨下,多备几个下酒的好菜,老夫已经很久没有痛饮了。”

    郭孝诚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若是折从阮真喝出个好歹来,他那稚嫩的肩膀,担得起如此重大的责任么?

    可问题是,折从阮的辈份实在是太高了,别说他这个差了好几辈的晚辈,就算是他的亲爹郭怀来了,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呐。

    折从阮瞥见郭孝诚的苦瓜脸,他心中不由暗暗发笑,你们李家军就算是势力再大银钱再多,嘿嘿,在老夫的面前也都是小辈呐!

    “小卫子,你上次去开封之时,可有见到老夫的乖乖心头肉?”折从阮打定了主意,务必折腾下去,直到郭孝诚低头陪他喝酒为止。

    郭孝诚自然明白,折老太公嘴里的乖乖心头,只可能是折赛花所生的少主人——兴哥儿。

    当时,郭孝诚刚满十九岁,虚岁二十,奉命去开封面见李中易。去的时候,郭怀没有说啥,只是郑重其事的写了家信,恭请李中易替郭孝诚赐下表字:卫易。

    李中易看过书信之后,嘴上没说什么,给郭孝诚的赏赐却格外的丰厚,甚至还赏了两名美貌的高丽侍婢。

    郭孝诚就算是再聪明,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两个长辈之间打的哑谜,最终还是在府州,被折老太公一语道破。

    “嘿嘿,小娃儿,你还是太嫩了点。”折从阮当时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令郭孝诚至今记忆犹新,“汝父能够独掌灵州的兵权,靠的是啥?小娃儿啊,你把这个大事想明白了,剩下的全都不是问题。”

    郭孝诚把折老太公的原话,转述给了郭怀,郭怀却晒然一笑,说:“折老令公居然说我独掌灵州的兵权?嘿嘿,你姚叔父这个镇抚使是吃干饭的?非战时,为父下达的军令,没有你姚叔父的签押,那就是犯上作乱,试问谁敢执行?还有,你左叔父手下的军法司,都是睁眼瞎不成?”

    经过郭怀的悉心点拨之后,郭孝诚算是彻底弄明白了,李家军和折家军虽然都是藩镇兵马,但是整个体系完全不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对于折老太公的话,郭孝诚可以部分接受。郭家有今天,的确全靠了李师祖的赏识和提拔。

    郭怀经常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富贵由命,他能够从一开始就跟随了李中易,的确是天大的福分。

    “回老祖宗,再晚见到了您的心头肉,那小子可沉了,差点就抱不动了。”郭孝诚的话说得很有艺术性,折从阮捋着胡须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夸道,“好小子,真会说话,知道老夫就爱听这话。”

    最终,郭孝诚还是没有逃过折从阮的“毒手”,爷儿推杯换盏,楞是喝空了十几坛子美酒。

    席罢,折从阮更衣回到内书房,从怀中摸出那封至关重要的书信,就着明亮的烛光,仔细的阅读起来。

    当晚,负责贴身伺候的奴仆们,惊讶的发现,老太公书房内的烛光,竟是彻夜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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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各自密谋

    西北灵州,兵马大总管府。

    郭怀捏着手里的书信,笑望着姚洪说:“成功老弟,咱们的出头之日快要到了!”

    灵州军镇抚使姚洪接过郭怀手里的书信,仔细的看了好几遍,这才重重的吐了口浊气,叹道:“老郭啊,这一晃眼间,咱们在灵州这么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待了六、七年了呀。”

    “是啊,在开封吃不起羊肉的人,遍地都是。可是,咱们在这鬼地方,恨不得顿顿都是羊肉,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羊膻味呢。”郭怀走到帅案旁边,用力拍了拍桌面,“老姚啊,咱们的苦日子总算是要熬出头了。”

    姚洪和郭怀,几乎同时加入河池乡军,又在同一时间,被李中易分别任命为灵州军的军政巨头。

    这二人的资历相当,官级相当,可是,脾气秉性却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郭怀心思缜密一些,经过这么些年的历练,尤为擅长骑兵的指挥。

    姚洪的脾气则相对暴躁一些,临战之时,经常会逞血勇之气。

    比较奇怪的是,李中易偏偏让比较沉不住气的姚洪,作了灵州军的镇抚使。

    由于镇抚的工作性质要求,经过这么多年的夹磨,姚洪的坏脾气,彻底的被磨平了,他可以独处一天,而不吭一声。

    “成功,那几个勾结契丹人的党项部落长老,是不是该收网了?”郭怀担心大军主力调动之后,早就心怀不满的某些党项长老,会趁机作乱。

    “我说常明老哥啊,乡帅曾经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等,再看看。”姚洪冷笑道,“老子倒要看看,除了那几个永远喂不熟的杂碎之外,暗中还藏了多少狗东西?”

    按照军内的职权分工,郭怀主要负责灵州军的训练和作战,对内惩奸属于姚洪的职责范围。

    既然姚洪打算晚一些再收网,郭怀就不再提这档子事,话锋一转,说:“乡帅曾经说过,黄河九害,唯利一套,这里的确是块宝地,只是,咱们在银州那边暗中造的运兵船,实在是太多了,再拖下去,纸里就不可能包住火了。”

    姚洪知道,郭怀显然是想早点去开封过好日子了,显然有些心急。

    “老郭啊,咱们替乡帅经营西北这么多年,单单是上等的战马,就足有几十万匹,再加上数万精锐的汉家骑兵,目前的这么点船只,根本不够用。另外,咱们这边只要一出动,必定会惊动朝廷。”姚洪有些头疼的摸了摸脑袋,西北多马,却少船夫,造船的工匠也奇缺。

    郭怀诧异的瞪着姚洪,反问他:“按照乡帅的部署,一旦局势有变,咱们灵州军和府州军联合起来,迅速进逼京兆府,莫非你想抢从龙的头功不成?”

    姚洪苦笑了两声,叹道:“我找人仔细的测算过,从银州顺无定河直下河中府,哪怕不作战,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再从河中府转攻京兆府,又需要七天左右,耗时只可能多,不可能少。咱们的命真苦,等咱们打到开封去,只怕乡帅那边已经喝上了庆功酒。”

    郭怀心里明白,姚洪说的云淡风清,实际上,骨子里一直惦记着从龙首功。

    这么些年来,郭怀和姚洪密切的配合着,将西北的党项人,整治得服服帖帖,并且建立了一支自晚唐以降,纯粹由汉人组成,超过三万人的战略骑兵突击力量。

    正是由于这支灵州军的存在,大周和契丹在边境地区,虽然时有中等规模的摩擦,整体上的西北局势,却十分安稳。

    更重要的是,有虎视眈眈的灵州军的侧翼逼迫,契丹人对府州折家的军事压力,比此前小了何止数倍?

    “老姚啊,参议司那帮小子,的确有点真本事,他们七捣腾八勘察,竟然整出了完整的报告,提醒咱们到时候务必注意契丹人可能的偷袭。”郭怀嘴巴上数落着参议司的那帮子年轻人,面上却是笑意盎然,显然对于参议司的工作能力十分满意。

    “嗯,咱们大军主力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灵州,集结到银州去,想避开契丹人的耳目确实很难。”姚洪摸着下巴,目光炯炯的说,“我倒觉得,到时候啊,不如以进为退,领着数万骑兵,先杀进契丹国内。”

    郭怀猛一拍大腿,笑道:“老姚啊,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京城开封城,枢密使李谷的宅内。

    次相王溥搂着怀中的美姬,狠狠的在她的粉颈之上咬了一口,美姬疼得大叫出声,王溥随即放浪形骸的狂声笑道:“小乖乖,心头肉,上次你咬疼了我,这次算是迟到的报应。”

    李谷的家中,养了一大群美姬,这在京城之中,早就传为了美谈。

    以王溥和李谷的紧密关系,他只要开口,怀里的美姬便可以直接带回家中,来个金屋藏娇。

    只可惜,王溥虽然位高权重,家中却有悍妻一名。这么些年下来,王溥的家中,仅有老妾一名,还未有所出。

    李谷曾经笑话过王溥,学学人家李无咎嘛,娇妻美妾,两只巴掌数都数不过来。

    王溥没把这种级数的笑话放在心上,反正,只要他想偷吃了,就上李谷家里来作客。

    作为紧密的盟友,王溥碰过的美姬,李谷自然不可能再让别的人染指。这就等同于没有纳妾,却享受着纳妾的快乐,美事一桩。

    酒过五巡之后,李谷挥了挥手,将花厅内的美姬和婢仆们,全都赶了出去。

    “齐物,你说张抱一此次去高丽,有可能顺利的达成使命么?”李谷死死的盯在王溥的脸上,两眼一眨不眨。

    王溥伸了个小懒腰,摇了摇头,说:“咱们和李无咎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这个铜臭子奸诈异常,绝不可能乖乖就范的。”

    “若不是范文素欺人太甚,你我又何至于此?”李谷重重的一拳,愤闷的捶在了小几子上,一时间,竟是菜汤与酒盏齐飞的狼狈。

    王溥素来知道李谷的秉性,此人不喝酒是条龙,只要喝多了,绝对是条虫。

    “我听说李虎自从被罢去了天武卫都指挥使之职后,成天猫在家里喝闷酒。”王溥不太乐意看到李谷有太多的失态举止,有意打了个岔。

    毕竟,他们二人身份异常之尊贵,都是朝廷柱石股肱之臣,丑态传出去,与身份严重不符,容易闹出不堪的笑话。

    李谷点了点头,说:“李琼跟在铜臭子的后头,惹符太后和范文素不喜,反而丢了仅有的本钱。我也听说了,李琼如今和铜臭子越走越远了,就连元旦都没派人去问候一下李达和。”

    王溥凝视着前方,仔细的想了想,说:“京城的兵权,大头在韩通那个莽夫手上,其次便是赵元朗,如果咱们能够趁此大时机,将李琼那个老东西拉过来,倒也不失一大助力。”

    李谷听王溥这么一说,马上意识到,王齐物恐怕是动了想拿兵权的心思。

    “政事堂主政,枢密院掌军,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领兵,先帝虽然驾崩了,却做的一手好文章呐。”李谷是现任的枢密使,正是拿捏住兵权的核心位置,这也是赵老二必须暗中和他勾结的根本性因素之一。

    历史上的陈桥兵变,如果没有李谷的紧密配合,就算是符太后和范质疏忽大意了,赵老二要想夺取韩通的兵权趁势篡位,难度增加了何止数倍?

    王溥摇了摇头说:“文素公,你别忘记了铜臭子那头猛虎的手上,尚有数万常胜精兵。”

    李谷冷冷的一笑,说:“齐物公,您就放心好了,只要鄙人还在枢密使的位置上,铜臭子的所谓精兵,绝对不可能踏入京畿之地半寸。”

    “我说文素公啊,西北的灵州和府州,你考虑过没有?”王溥探手抓起一根羊腿,也懒得顾及宰相之尊,礼绝百僚的礼仪,仿佛饿了三天的泼皮流氓一般的狼吞虎咽。

    李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王相公方才在美姬的身上,恐怕是消耗了不少的精力吧?

    “如果不是担心打草惊了蛇,我早就想把郭怀从灵州调出来,免得将来碍事。”李谷抿了口小酒,将他的想法合盘托出,“折家的那位老令公已经老了,我听说已经好些不怎么管事了,咱们只要把折德扆兄弟二人诳到京城来,谅他不敢轻举妄动。”

    王溥重重的点了点头,李中易就算是再有实力,他充其量也不过勉强算是府州折家的孙女婿罢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孙姑爷比亲儿子还重要的道理呢?完全说不通嘛!

    “齐物公,再说了,从西北灵州到开封,即使郭怀手下全是骑军,至少也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赶到开封城下。”李谷放下手里的酒盏,冷冷的一笑,“借用铜臭子的一句名言,到那个时候,只怕是黄花菜都凉透了。”

    王溥不由莞尔一笑,李中易其实并没有狠狠的得罪过李文素,然而,李文素偏偏始终看李中易很不顺眼。

    其中的奥妙并不复杂,李文素这都快五十岁了,却由副相被贬为枢密使。李中易还不满三十岁,却有资格和李谷并立朝堂之上,岂能不招人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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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章 重大变数

    “文素公,你可别忘了张永德、李重进,还有那位自命不凡的李筠。”王溥中午喝了不少的鹿血,浑身躁热不安,偏偏李谷拉着他谈正事,实在是令人难熬。

    “哼哼,张永德已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何所惧哉?”李谷的人品虽然很不怎么样,但见识却是不凡,他的点评比较简短,字字句句戳中要害,“李重进虽然手握数万兵马,却和铜臭子一样,远水解不得近渴,不提也罢。”

    “至于,李筠嘛,此人志大才疏,耳根子极软,绝非可成大事之人。”李谷露出神秘的笑意,“自从先帝驾崩之后,符太后在范质的唆使之下,一直采取强干弱枝的军事部署策略,只要咱们掌握了开封城内的兵权,那些边边角角的藩镇们,何愁不乖乖的就范?”

    如果,李中易就在现场,他也必须挑起大拇指,狠狠的夸赞李谷有远见,眼力着实不凡。

    历史上的陈桥兵变,以及赵宋建立之后的走向,还真如李谷所料,李重进和李筠先后败亡,张永德不过是个位高而无实权的富家翁罢了。

    然而,李中易的横空出世,让李谷的美好愿望,以及精密谋划,面临着严重的意外风险。

    赵老二必须和李谷合作,才能趁机夺取原本掌握在韩通手上的亲军司精锐禁军,这就和柴荣驾崩之前的分权措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本质上,柴荣也采取的是强干弱枝的军事部署策略,但是,柴荣知人善任,在保持朝廷军事力量拥有压倒性优势的同时,也没有特别削弱边境地区的军事实力。

    历史上,宋太祖由于忌惮契丹人的强大军事实力,错误的选择了先南后北的统一战略。

    等到宋太祖收拾了南唐和后蜀之后,原本处于内乱的契丹人,重新集结到了辽景宗耶律贤的旗下,可谓是势大难制。

    等到赵光义这个不通军事的二货,于高梁河惨败之后,赵宋从此失去了北伐夺取幽州的历史机遇。

    李谷虽然是现任的枢密使,却是个文臣,仅仅知道一些军事作战的皮毛而已,压根就算不上知兵之士。

    然而,范质不想李谷继续留在政事堂内碍眼,等李筠逃离了开封之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范质踢去了枢密院。

    枢密院,因为紧挨着皇宫的西面,一般官面上的人物,大多称之为西府。与之相对应的是,位于东面的政事堂,则被称作东府。

    西府虽然管军,但是,财政和高级将领的人事大权,却掌握在东府的手上。这么一来,枢密院的权柄,在李谷的任内,被日益削弱。

    李谷不仅被踢出了东府,就连他的自留地,也被范质横插了一杠子,岂能不嫉恨于心?

    客观的说,李谷以前任相公,现任枢密使的高位,心甘情愿的协助赵老二篡位,范质的坚定打压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素,先帝共有七子,今上的三位兄长,都在同一日被伪汉末帝所弑。除此之外,今上尚有三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曹王柴熙让为杜贵妃所出,纪王柴熙谨和蕲王柴熙教诲皆为秦贵妃所生。”王溥饮下一大口已经凉透的冷茶,勉强克制住不断上涌的欲念,仔细的分析未来的局势走向,“杜、秦二位贵妃,都是南边唐国李璟所献,远不如大名府符家那么财雄势大。”

    李谷微微一笑,王溥说得比较含蓄,但他却一听就懂。杜、秦二位贵妃,都是无根的深宫妇人,等到局面被翻过来之后,今上势必退位。

    在秦贵妃和杜贵妃二人之中,不管是谁最终登上太后的宝座,都绝无可能如符太后一般,借由垂帘而掌握朝政的实权。

    历史上,王溥和李谷其实只是想学范质,做个有权有势的真宰相罢了的。

    谁曾想,之前百依百顺的赵老二,在陈桥彻底的掌握了禁军精锐之后,反过手来,便将原本计划好的方略完全推翻了。

    从此,柴周的江山社稷,变成了赵家的天下。李谷和王溥终日打雁,反被大雁啄瞎了双眼,不仅没讨着便宜,还被心怀故周的士大夫们集体唾骂,可谓是咎由自取。

    归根到底,李谷和王溥想行董卓的废立之事,贪拥立新帝之盖世奇功。然而,他们只想到了开局,万没料到结尾。此所谓,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

    李琼的整个家族,渐渐没落之时,李琼和李虎曾经掌握的天武卫,便落到了王、李两位有心人的眼底。

    这个时代,虽无统一战线的战略思想,大家却都有一个极其朴素和实用的观念: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齐物公,在下以为,事不宜迟,尽快选个适当的时机,命人去探一探李琼老儿的口风,不知你意下如何?”李谷多少有些心急,独掌大权的范质越来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王溥入政事堂的资历,比李谷早得多,这人呐,做宰相的时间一长,且不说手腕和眼力,但论气度方面而言,王齐物比李文素也要胜出不止一筹。

    “文素公,李琼的家族势微,急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咱们嘛。”王溥喝多了鹿血,胸口里始终燃烧着一团雄雄烈火,他巴不得早点结束眼前的空谈,趁着回府之前,再与美姬大战数轮。

    李谷也是个怪胎,他的家中虽然养了不少美姬,他本人却并不怎么好色。客观的说,这家伙喜欢大权在握,令万众瞩目折服的巨大成就感。

    这恰好应了那句老话,哪里有巨大的压迫,必有相应的反弹力!

    王溥从小家贫,如果不是跟对了人,别说随意玩弄美姬了,只怕是连娶老婆的银钱,都凑不齐。

    李谷从小家境富裕,十四岁的时候,他便尝过了身旁美貌侍婢的滋味。其后,随着官职和权势的提升,李谷完全压制住了妻族的势力,只要他有猎色的想法,多的是想马屁的人,献美人儿上门供其享乐。

    这人呐,无一例外,越缺啥,就越惦记着啥。关于这一点,古今没有什么不同,这是人性决定的!

    李中易曾经借用过的一句名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抢,抢不如抢不到手!

    这句名言,很好的诠释了王溥如今的心态,尤其是在他喝了不少鹿血之后,更是念想如同潮水一般,无论怎么遮掩,脸色渐红,额头冒汗。

    “齐物公,鄙人无意中,听说了一件稀罕事。”李谷喝多了酒,熏熏然的感觉使他没有及时发觉王溥不断夹腿的小动作,“太后娘娘最近申斥过杜贵妃,告诫她不要挑拨今上兄弟之间的关系。”

    “啊?竟有此事?”王溥不愧是天生的政治动物,李谷不经意间抛出的震撼消息,瞬间击溃了他积蓄已久的欲念,整个人猛的坐起,急忙埋怨李谷,“文素公,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早不说呢?”

    李谷端起酒盏,对于王溥的小题大做,颇有些不以为然,他淡淡的解释说:“我也是偶然间得知,并不知道此事的真假,怎敢乱说?”

    王溥双手撑在酒案上,上身挺得笔直,脸色都变了,急切的说:“如果此事当真,那必定会省了咱们不少的功夫。”

    “哦,齐物公,这是为何?”李谷满是诧异的瞪着王溥,“那杜贵妃深处嫌疑之地,又是不通世事的深宫妇人,被符太后训斥几句……哦……不对……确实大有文章……”

    李谷绝对不是笨蛋,只是他喝多了酒后,脑子有些运转不灵,反应也跟着迟钝了许多。

    经王溥的提醒,李谷随即明白过味来,既然有传闻符太后和杜贵妃之间不和,这对于心怀鬼胎的他们二人而言,岂不正是天赐良机么?

    “文素公,姓李的铜臭子虽然人品低劣,学识浅薄,倒也时不时的有金句冒出,比如说这一段话,就可圈可点……”王溥再次饮了口凉透了的冷茶,信口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哈哈,妙哉!”李谷驱除了部分酒意之后,反应比此前迅速得多,“以我之见,不如就让藏在暗处的门生,秘密联络杜贵妃母子。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杜贵妃的老父亲便住在大相国寺附近?”

    王溥点点头,微微一笑,说:“杜贵妃的父亲杜成虽然封了侯,可是,不善经营,家用日间不足。今上继位之后,宫中的赏赐一日少于一日,杜家的日子也跟着越来越难过了。大约在三个多月前,杜成曾经托人来求我,想替杜家的长子在朝中谋个差事,我虽未答应,亦位明确回绝,如今倒恰好应了景,居然派上了用场。”

    李谷抚掌大笑不已,抓过酒案上的筷子,凌空比划了一个硕大的巧字,接着叹息道:“一啄一饮,皆有天数。”

    王溥不愧是个办大事之人,事情的进展有了重大眉目之后,他将心中的绮念彻底抛到脑后,略带兴奋的说:“事不宜迟,咱们必须好好的商量一下,派谁去接触杜成比较合适呢?”

    俗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王溥和李谷密谋了很久,直到快要宵禁之时,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李谷的府第。

第870章 事发

    李中易领着韩湘兰进入军营之后,按照往常的老习惯,信步朝最近的一座帐篷走去。

    军营之中严禁喧哗,尤其是夜间,营内稍微有点动静,都会被军法司的巡逻宪兵们抓去关小黑屋,再赏二十军棍。

    李中易走到帐篷门前,停了下来,门里传来低低的闲聊声,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随即微微翘起嘴角。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实际上,一大堆男人聚到一块儿,谈论最多的也是女人。

    “嘿嘿,那个小娘子的身上可真是白呐,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晕……我就这么轻轻的一摸,唉呀呀,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老何,那你一宿整了几次?”

    “我是谁?一晚上没睡觉,整得那小娘子鬼哭猫叫,一直求饶……”

    “真会吹牛,就凭你那小身板?”

    “要么下次咱们比划比划?”

    “哈哈……”帐篷内的笑声,异常沉闷和压抑,显然大家都很守规矩,知道军法无情的厉害。

    李中易笑了,一堆精壮无比的汉子们,整天被关在军营里,或训练,或值勤,大军的伙食又好,精力过剩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帐篷内的荤笑话热火朝天的持续进行中,李中易听着觉得有趣,不忍心打断部下们聊天吹牛,便没有进去。

    帐篷内笑闹的间隙,李中易忽然听见韩湘兰急促的呼吸声,他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帐篷内带颜色的话题,显然刺激到了同为女性的韩湘兰,她觉得异常刺耳,随即故意用粗重的呼吸声提醒自家的男人,她就在现场呢。

    李中易抓过韩湘兰的小手,温柔的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女人的小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丝毫暖意,显然被冻得不轻。

    “冻坏了吧?你先回马车上去,里面烧着炭盆,还有暖手的铜壶。”末了,李中易吃吃一笑,故意逗韩湘兰,“等我回马车上,就想看白花花的,嫩得可以掐出水的……”

    韩湘兰羞得无地自容,粉颊迅速布满红云,热得发烫,帐篷内的男人们不是好东西,她身边的男人更是个天生的坏种。

    “爷,奴家这就去洗白白了,等着您哦……”韩湘兰福至心灵的神来之笔,令李中易乐得合不拢嘴,洗白白是他发明的专用词,没想到女人凑的趣儿,竟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目送韩湘兰上了马车之后,李中易并没有惊扰帐篷内的良好讨论气氛,信步朝着帐篷群的深处走去。

    李中易绕着军营转了一大圈,军营的秩序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良好,没人敢到处闲逛,大家都安分守己的待在属于自己的帐篷中。

    晚饭后到熄灯号吹响之前,这是将士们忙碌一天之后,仅有的一点空闲时间。

    大大小小的帐篷内,吹牛聊天的,读书习字的,出神发呆的,补睡回笼觉的,李中易都有发现。

    李中易正站在一座帐篷门前,忽然听见急促脚步声,他扭头一看,却是这座军营的军政主将到了。

    第二军都指挥使刘贺扬以及镇抚使杨怀中,并肩快步赶到李中易身前,刘贺扬一边行礼,一边小声说:“乡帅,参议司的那帮小子们霸占了中军帐,您的马车被请进了老杨的帐内。嘿嘿,他那里炭盆烧得多,暖和的狠呐。”

    李中易听了刘贺扬的描述,满意的点了点头,老刘不愧是土生土长的开封居民,生活方面的常识懂得多,心思也比廖山河那个粗汉子,不知道细腻多少倍。

    上次,李中易也是领着韩湘兰去了廖山河的军营之中,廖山河压根就没想起过,在这冰天雪地的光景下,要照顾照顾大帅身边的女人。

    结果,韩湘兰被冻得够呛,李中易回家后,搂着女人泡进热气腾腾的浴桶内,足足帮她搓了一刻钟的身子,这才缓过劲来。

    这一遭和上次的情况又大有不同,韩湘兰的肚子里毕竟揣着他李中易的种,冻坏了身子,绝对会对子嗣不利。

    帐外的动静不大,帐篷内的讨论丝毫也没受到影响,李中易有心多听一会,便摆手示意刘贺扬和杨怀中不要开腔,让里边不知情的将士们把意思表达清楚。

    “你们知道么,相帅已经发了话,资历军功足够的人,在年前会被赏赐一至两名高丽美婢。”

    “这个我倒真不知道呢,不过,我听码头上的开封商人说起过,如今的开封,一名高丽普通婢女,至少值一千贯钱。如果长得漂亮的,至少翻倍。”

    “相帅严厉禁止买卖本国女子,不过,高丽婢除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倒是想拿出积蓄,买几名高丽婢,托人帮我送回家去。嘿嘿,转手卖出去,就是几千贯钱啊。”

    李中易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笑,昏暗的灯笼光中,他也看不清楚刘贺扬和杨怀中的神态,不过,必是可想而知的尴尬。

    客观的说,李中易不是圣母表,在征服了异族之后,只要不强抢良家女子,并且是手续齐全的合法人口买卖,都在允许的范围之内,都会受到军规的保护。

    当然了,这种买卖女子的行为,只能是高丽女、党项女或是契丹女子。

    在没有掌握天下大权之前,别的地方李中易管不着,也懒得管。不过,李家军中绝对禁止买卖汉族女子,违者必受严厉的惩处。

    刘贺扬追随李中易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自然很清楚李中易对于异族人士的看法和心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是公开挂在讲武堂内的格言,李中易麾下的官兵们,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有什么样的将领,就很容易带出什么样的兵!

    刘贺扬出身于开封,那里商业气氛非常浓厚,老刘也就十分擅长计算成本。受了主将的熏陶,第二军的将士们很多都具有一定的商业头脑,生意经的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也正因为刘贺扬极富商业天赋,在异常轻视商人的将领之下,他难免讨不着好。

    可是,李中易却是个天生的怪胎,他不仅不歧视商人,反而以身作则的带头经商,早在几年前,他便已是大周首屈一指的豪商。

    李中易看不清楚刘贺扬的脸色,刘贺扬却注意到了李中易频频看他的动作,他担心李大帅误会他纵容部下搞走私,赶忙凑上去,小声解释说:“辎重司最近公开挂牌放了一批高丽婢出来,弟兄们手头大多有些闲钱,大家趁着空闲的时候购买了高丽婢之后,仍旧给钱委托后勤司把她们送去开封的家中……”

    “嗯。”李中易点点头,公开拍卖高丽婢的公文,还是他亲笔签押批准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为了惩罚负隅顽抗的高丽人,同时也为了减轻高丽驻军的财政压力,李中易曾经下令,将一些罪大恶极的高丽权贵之家,抄得一干二净,这其中就包括他们的家眷以及婢女。

    这些高丽罪人的家产自然是充公,至于家眷和婢女,则在经过一时间的严格管教之后,交由辎重司公开发卖,拍卖所得的银钱用于充实大军的经费。

    既然是合法的买卖高丽婢,李中易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他含笑摆了摆手,示意刘贺扬勿须鸹噪,听里边的兄弟们接着往下说。

    “我可听说了,讲武堂又要招人了……”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咱们的谢副队正过几天就要去报道了……”

    “谢副队正进了讲武堂,你这个什长,是不是该检校副队正了?”

    “哪有这么容易呢?本队一共六名副队正,僧多粥少的情况,上边肯定要出题考核的。”

    “整个大周的禁军之中,唯独咱们大帅麾下的晋升考核最是公正公平,不管你出身如何,只要达到了标准,便可获得提拔。”

    “可不是么,我的连襟就在虎翼军中,他们那里就没有考核的说法,升不升官全凭上司的一句话。”

    “咱们军中的考核,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除了本军的长官、镇抚,另外还有军法司和参议司的人参与其中,按照规矩,还要上查祖宗三代的履历……”

    李中易微微翘嘴角,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的,这句话恰好说中了他的心思。

    在军队中的下克上,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由于落后的人事提拔体制造成的恶果。

    远的且不去说它,单说晚唐时期的安史之乱,安禄山就是利用节度使的巨大权势,让部下们只知道感恩于他,而眼里完全没有朝廷。

    李中易于建军之初,为了彻底下克上的风险,早早的就刻意制定了严格的人事提拔奖惩制度。

    在李家军中,若想提拔队正一级的军官,至少要经过如下几道关口,指挥使提名,镇抚初审,军法司会同参议司复核,进入讲武堂学习深造,毕业后由李中易本人签发命令,转任中军侍从官至少一年,再分发到别的部队里就任队正。

    程序上虽然有些复杂,但是,这种人事安排既避免了任人为亲的不良裙带风,又比较公平的提拔了有用之才。

    更重要的是,这些新提拔的军官,经过讲武堂的培训和洗脑,又被安置在李中易的身旁,经过长期的观察和熏陶之后,其向心力绝非同时代的任何一支部队可比。

    别看郭怀远在灵州,灵州军的军官提拔任用机制,也都是照此办理,绝无可能出现郭怀一手遮天的可怕场景。

    李中易听了一阵子壁角后,这才扭头问杨怀中:“那人知道已经事败了么?”

    杨怀中摇了摇头,小声叹道:“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实际上,破绽百出,马脚早就露光了。按照您的吩咐,咱们故意没有打草惊蛇。”

    “乡帅,末将也知道军法无情,不过,那人从蜀国开始就追随于您的左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您……”刘贺扬毕竟是一军之主,他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老部下,从此坠入无尽的深渊。

    李中易没说话,一直冷冷的注视着刘贺扬,直到刘贺扬识趣的闭上嘴巴,他这才淡淡的说:“既然明知道军法无情,还要暗中伸出脏手,岂不更加可恨?”

    军法就是军法,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践踏,这一直是李中易的治军底线!

    “走吧,咱们去会会他。”李中易扔下这句话,就命杨怀中前头带路,一行人直奔第二军所属的甲营而去。

    在李家军中,任何一支部队的甲营,其实都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锐中的精锐。按照指挥序列的安排,如果都指挥使和副都指挥使战死之后,第一顺位接任指挥战斗的不是镇抚,而是甲营指挥使。

    和朝廷的一般禁军不同,羽林四卫所属的军和营,都是超大的编制,一军至少辖七到十营。

    这么一来,每军的甲营指挥使,就格外的突出于众营的行列之中。

    李中易刚接到军法司密报的时候,简直是惊怒交加,他做梦都没有料到,印象之中,那条憨厚忠诚的汉子,竟是刘青山和张子善一般的巨贪。

    凡是入过讲武堂的中高级将领,李中易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第二军甲营的指挥使孙不难,从他组建河池乡军开始,就一直追随于左右。

    李中易的印象中,孙不难是个话不多,却非常踏实勇猛的军官。洺州之战,正是孙不难带领全营大弟兄们,拼死堵住了契丹人的归路,这才奠定了胜局。

    全营伤亡过半,却一战全歼契丹四万骑军的辉煌胜利,让李中易永远记住了孙不难的名字!

    谁又能够想象得到,如此勇猛忠诚的军官,却栽倒了高丽大户的美人计之下,摇身一变,成了协助高丽奸商大肆走私的硕鼠呢?

    “指挥,指挥,大事不好了,乡帅进了军营,正朝咱们这边来了。”

    孙不难手里捧着一本李中易亲手编篡的《作战实务》,正聚精会神的品味着其中的精髓,心腹都头杨标却突然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禀报了令人胆寒的坏消息。

    “慌什么?要沉得住气。”孙不难放下手里的书册,不悦的训斥杨标,“乡帅他老人家一向有微服巡视军营的习惯,我又是他老人家的老部下,既然他老人家来了此地,必会寻我叙旧。”

    “指挥,以前可能是如此,这一次恐怕大不相同,乡帅的身后不仅跟着大批的军法司宪兵,就连刘都指挥使和杨镇抚使,也都陪同在侧。”杨标的一席话,终于挑动了隐藏在孙不难心房最深处,那根极其敏感的神经。

    李中易以前来第二军巡视的时候,他喜欢听真话,不怎么乐意刘贺扬和杨怀中等人跟在身旁,身旁顶多也就是贴身侍卫而已。

    可是,这一次,李中易竟然史无前例的带着军法司的人来了,局势是可想而知的糟糕透顶。

    “怎么办?怎么办?”杨标心乱如麻,仿佛没头苍蝇一般,急得团团乱转。

    孙不难也慌了,李中易是什么人,他比一般清楚得多,单单是收受了高丽商人所送的七名美人儿,按照军法尚罪不至死。

    然而,孙不难尝到了高丽美人的甜滋味之后,竟然还收了两千亩良田。甚至。孙不难还胆大包天的协助高丽奸商,往大周或是南唐,走私高丽宝石、高丽参以及高丽婢。

    这可是必须掉脑袋的重罪了!

    “瞧你那副怂样,好汉做事好汉当,若真是怕了,当初又何必引我被高丽商人所骗?”孙不难的眼神异常凶狠的盯着杨标,如果不是这个家伙暗中勾结高丽商人,将他灌醉之后,骗上了有夫之高丽妇的床,哪来的如今闻风丧胆的恐惧?

    李家军中的军法森严,好处自然是大大的,但是,正因为军法异常之严格,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有时候也会起反作用。

    类似孙不难这种喝醉之后,被脱得精光,扔到高丽妇人床上的桃色事件,简直就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他就算是有一万张嘴,也完全解释不清楚。

    孙不难至今都记得,他的那位高丽情妇丑陋的嘴脸,如果他协助网开一面,不仅有诸多美人儿相伴,更可以获得不菲的家财。

    如果,孙不难死活不肯松口,那么,大家就拼个鱼死网破。对方说得很清楚,单是逼J有夫之妇这一条,按照军法就是死罪。

    退一万步说,哪怕最终确认是通J,孙不难提着脑袋,好不容易拼杀出来到的功名,肯定也是保不住了。

    经过杨标的从中劝说,孙不难一念之差,最终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堕落。

    “指挥,既然情况不妙,咱们不如……”杨标实在是堕落极深,他自己知道,一旦东窗事发,绝无活路,不如索性拼个鱼死网破。

    孙不难做梦都没有料到,杨标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竟然敢对乡帅生出杀机!

    “老子做错了事,自会亲自去向乡帅请罪。倒是你个狗东西,不仅贪花好财,居然敢动不臣之心,枉我看瞎了眼,看错了人。”孙不难厉声暴喝,“来人,拿下此贼。”

    杨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屋子里的卫兵拿下,绑了个结结实实。

    孙不难十分诧异的望着绑人的卫兵们,不对啊,这些人的服饰格外的眼熟。等他仔细的看清楚了,立时身子发软,两腿发颤,竟然是直属于乡帅的近卫军冲进来抓的人,天呐!

第871章 何为军法!

    就孙不难惶恐不安之时,脸色阴沉的李中易,缓步迈入军帐,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孙不难,久久没有眨眼。

    孙不难自从跟随了李中易之后,何尝见识过李中易用如此阴冷的眼神看他,他首先撑不住心理上的巨大压力,双膝一软,“噗嗵。”跪倒在了敬爱的乡帅面前。

    “孙不难,汝可知罪?”李中易异常痛心的望着孙不难,这可是很早就跟着他闯世界的老兄弟啊。

    随着李中易事业的不断茁壮成长,在他麾下的将领们,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派:河池乡军派,灵州骑军派,以及开封杂牌步军派。

    河池乡军派的将领们,用他们私下的话说,属于从龙最早的勋旧,他们也一向自诩为李家军中嫡系中的嫡系。

    事实也基本如此,在李家军的元老重将之中,属于河池乡军一脉的,除了灵州军都指挥使郭怀、镇抚使姚洪之外,还包括一直代行副帅之责的杨烈,掌管军法司的左子光,参议司检校都指挥使杨无双等人。

    河池乡军派,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掌握的军事实力,都占据了比较大的优势。

    至于,开封禁军派,其实力也不容小觑。第二军都指挥使刘贺扬,第三军都指挥使廖山河,第四军都指挥使马光达等人,都属于这一派系。

    但是,和团结一致对外的河池乡军派不同,刘贺扬与马光达永远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至于廖山河,他的眼里更是只有李中易,平日里压根就不和刘、马二人彼此走动。

    然后就是灵州骑军派,这一拨人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既有第五军都指挥使宋云祥这种深得李中易看重的心腹爱将,又有李勇这一类极力装作是汉人的党项人,在参议司里更有何大贝这个左副都指挥使。

    总而言之,在李家军中的权力架构之中,基本上属于各派系共存共荣的局面。河池乡军派虽然占据了一些上风,但并没有绝对的优势,可以压倒另外两个派系。

    由此可以看出李中易的一番苦心,在这种体系之下,既有分权制衡,又可集中军令,形成合力,将下克上的风险,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下。

    “禀主公,贼子杨标如何处置?”这时,随行而来的军法司检校副都指挥使李延清,小心翼翼的凑到李中易的跟前,大气都不敢喘半口。

    “此等丧心病狂之徒,待审问清楚余党之后,直接活埋,不必再报于我知。”李中易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态,可是,这个命令刚一出口,整个帐内仿佛被天外陨石击中一般,立时将众人炸得魂飞魄散。

    在场的人,无一例外,谁都知道李中易的个性。李大帅虽然比较好色,却向来是个注重情谊之人,只要是跟随他时间比较长的老兄弟,无论是家里缺钱了,还是战时伤残了,李中易都会吩咐有司,作出妥善的安置。

    李中易有句名言,刘贺扬一直记得极其清晰,在老子的队伍里头,绝对不允许出现,让英雄们流血还流泪的狗屁倒灶事。

    可是,就在刚才,刘贺扬亲眼目睹,李中易竟然发出了活埋老兄弟的命令,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重大事件。

    杨怀中脸色铁青的暗中咒骂杨标,该死的狗贼子,活埋都算是便宜了你小子,你就算是死了,老子也要把你的尸体挖出来喂野狗。

    李中易骤然翻脸无情这件事,极大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一向讲义气顾情谊的李大帅,一旦被人碰了逆鳞,无情的杀戮以及惨烈的报复,代价大得令人完全无法承受。

    李延清倒没觉得李中易的决定有任何的不妥,按照军法,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李中易没有下令宰光杨标的全家,甚至是五族,在李延清看来,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

    嘿嘿,李中易如果知道了李延清的真实想法,他一定会挑起大拇指,赞叹道:“不错,不错,颇有锦衣卫或是东厂的风范!”

    慈不掌兵,仁不问政,李延清对这句话理解异常之深刻!

    李延清也是河池乡军出身的将领,不过,和杨烈等人不同,他和李云潇一样,都早早的就成了李中易身边的贴身带刀近侍。

    可想而知,有资格在李中易吃饭、更衣、洗澡,甚至是泡妞的时候,挂刀守卫的将领,不是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又能是什么呢?

    左子光没被派去开封主持大局的时候,李延清一直就是他的副手,负责暗中监视并掌握军队里的一切动静。

    借用左子光的一句话,可以概括李延清此时此刻的心态:光辉永远属于恩师,小人我等为之!

    李延清下去之后,李中易阴沉着脸,缓缓的走到了孙不难的身前,冷冷的问他:“你有何话说?”

    一旁的杨怀中看得很清楚,李中易尽管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一直攥得死紧的右手,却彻底的暴露了他此时此刻痛心疾首的悲伤。

    俗话说的好,哪怕是养条狗,只要时间长了,主人也难免会颇有感情。即使那条狗老死了,主人也不会舍得去吃掉它的肉身,大多数情况下,主人都会选择一块好地,将之埋葬。

    也许,用养狗来理解李中易此时的心态,并不是特别的恰如其分,但至少也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学生辜负了山长的厚爱,竟被您所言的糖衣炮弹击垮,请乡帅您依照军法重重的治学生之罪。”孙不难匍匐于地上,一边重重的磕头,一边落泪抽泣,场面可谓是惨不忍睹。

    站在李中易身侧的刘贺扬,眼睁睁的看着孙不难的额头已经被磕破了,刺目的鲜血格外的惹人怜惜。

    刘贺扬心里一阵不忍,就想主动站出来替孙不难说几句话,帮着求求情。

    杨怀中接了刘贺扬的眼色示意,他心里一阵迟疑,孙不难此时的性质,可谓是异常之严重,按照军法必死无疑。

    可问题是,李中易领着他们这些将领,东征西讨,讨伐四方,杀得不是高丽棒子,就是契丹狗,那些都是敌人,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亡,非杀不可!

    如今,军法的屠刀,即将砍向的却是自家人的脑袋,这其中的巨大心态变化,也只有他们这些当事,方才有可能感同身受。

    杨怀中非常了解刘贺扬,老刘现在想的最多的,恐怕是,今天杀了贪腐的孙不难,明天会不会砍向他们这些元老重臣呢?

    所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颇能说明此时众将的真实心情!

    杨怀中很为难,他的身份不同,他是第二军的镇抚使,主管的便是人事审查和军容军纪。孙不难暗中勾结杨标,伙同不法的高丽奸商,大肆走私牟利一案,杨怀中这个政治主官,也难逃监督不力的干系。

    刘贺扬见杨怀中将嘴巴闭得死紧,他心里也明白杨怀中的难处,可是,大家总不能都不帮着求情吧?

    这时,李延清安排妥当之后,返回帐内,重新站到了李中易的身后。

    李中易一直盯着悔恨交加的孙不难,刘贺扬则始终瞄着李中易的神态,至于,李延清很快就察觉到了刘贺扬的蠢蠢欲动。

    李延清虽然出身于河池,却一直是家将,也就是家臣的身份,以他对李中易的了解,今天之事绝难善罢甘休。

    哪怕,孙不难确实不是谋逆,并有忠诚护主的一片赤胆,可问题是,他严重的触犯了军法。

    李延清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他站在李中易的位置上,又该如何处置孙不难呢?

    答案是肯定的,胆敢触犯军法者,必须严格按照条令,给予相应的处置。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大家一视同仁,三军将士才会一切行动听指挥!

    “来人,吹号集合!”李中易的心情异常之复杂,一边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兄弟,一边却是他极为看重的军法。

    李中易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打造出了一支如臂使指,战无不胜的铁军,其中的过程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因为怜悯,导致小部分将领的贪腐行为,不能及时受到严厉的惩处,很容易给各派系的将领们造成一种误解:只要功劳大,哪怕犯罪了,也不可怕!

    明末东林党,只顾及小团体的利益,却最终误国的悲剧,时刻告诫着李中易,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住歪风邪气,他的继承人们就更处理了!

    军法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何成方圆?

    “千里长堤,毁于蚁穴!”李中易扔下这句话,掉头就往外走。

    刘贺扬察觉到李中易的神色不对,他一时心急,快步奔到李中易的跟前,双膝跪地,哀求道:“主公,请看在孙不难战功卓著的份上,赏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还没等李中易说话,李延清铁青着脸,主动挡在了李中易的身前,厉声喝道:“刘洪光,你莫非是想邀买人心,陷主公于不义么?”

    原本有些犹豫的杨怀中等人,正打算借着法不责众的机会,拥上去替孙不难求情。

    却不料,李延清站出来的正是时候,他的勃然暴喝,干脆利落的点明了事情的本质,令杨怀中等人,再不敢挺身而出!

    刘贺扬其实真没有想那么多,然而,李延清的指责,性质极其严厉,吓得他马上就淌出冷汗。

    哦,李中易这边要正军纪,严军法,刘贺扬跑出来当好人,这岂不是等于把李中易架到了火上烤么?

    李延清及时杀出,一言吓退了打算趁势集体求情的众将,李中易虽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公实在是养了一条好狗!

    帐外,嘹亮的军号声,阵阵吹响,随之而来的是,将士们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紧急集合的报数声。

    “报告都头,乙都甲队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报告总值星官,丙营集合完毕,应到一千三百零八人,实到一千三百零八人,请您指示!”

    “全体都有,立正,稍息!”

    李中易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听见今日的总值星官,扯起喉咙大声宣布,“诸位,方才紧急集合的军号,由相帅专属的司号官发出,请全体立正,恭候相帅训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李中易强忍着心里的酸楚,一脸平静的说,“你触犯了军法,该如何处置,和亲属无关。你的家人,我会安排专人负责照顾她们的生活,毋须担心。”

    “乡帅,罪人孙不难死而无怨,只是想求您一件事……”孙不难眼巴巴的望着门边的李中易,泪眼婆娑的恳求道,“只求,死在北伐的战场上,砍死一个契丹狗够本,砍死两个赚一个……”

    李延清一听这话,马上意识到不好,以李中易的脾气秉性,最是听不得这种令人异常窝心的话。

    眨眼间,李中易勃然大怒,扑过去死死的揪住孙不难的领口,抬拳就打,挥腿便踢!

    “啪!”李中易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恶狠狠的一耳光,将孙不难扇倒在地上,浑然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你个狗东西,真气死老子了,缺钱花,你找老子借啊。缺女人玩,老子那里多的是高丽女人,你白张了一张狗嘴,不知道找老子要啊?你个混帐王八蛋,还翻了天呢,杀头的大罪,你也敢做,老子是这样教你的么?啊,气死老子了……”

    “啊……”刘贺扬等高级将领们,何尝见识过,李中易如此粗鲁的一面,一个个全给吓懵了!

    杨怀中心里暗暗叹息不已,孙不难还真是一条硬汉子,他提的要求,越是朴素,就越让李中易觉得难受。

    李延清低着头,死死的瞪着地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中易史无前例的失态,显然已经是被逼到了暴走的边缘。

    “呼……呼……守忠,姓孙的有儿子没有?”李中易打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冷不丁的询问李延清,倒把他给问懵了。

    好在李延清一直贴身警卫着李中易安全,他及时的醒悟过来,赶紧禀报说:“回主公,孙不难的堂客是个不争气的女人,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至今无子。”

    李中易仿佛街边的泼皮无赖一般,就坐在孙不难的对面,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吩咐李延清,“你把孙不难带过海去,帮他纳几房小妾,等女人们生了儿子之后,再把这个不成气的狗东西,绑去西北前线,让他光荣的死在战场上,免得玷污了老子的名声!”

    “喏!”李延清暗暗松了口气,李中易虽然最终也没有饶过孙不难不死,却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令任何人再无话可说。

    杨怀中因为职业的关系,非常能够理解李中易此时此刻的痛心疾首,一边是凛然不可侵犯的军法,一边却是兄弟如手足的深厚情谊,换作他处在李中易的位置,也绝然不可能处理如此有人情味。

    刘贺扬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主公还是那个讲情谊的主公,只不过,军法之冷酷无情,更是牢牢的扎根于他的脑海之中。

    跟了李中易这么些年的老兄弟,还是战功卓著的将种,李中易都没有丝毫的手软,何况是其余的军官呢?

    李中易吩咐过李延清之后,死死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帐内,径直朝着点将台走去。

    紧急集合的军号吹响之后,整个大营内的火把全都点燃,照得黑夜如同白昼一般!

    杨怀中忐忑不安的跟在李中易的身后,无意中,他竟然发觉,李中易抿紧的唇齿之间,竟然出现了一抹格外刺目的红痕。

    “滋!”杨怀中大吃了一惊,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李中易把屠刀举向自家兄弟,竟是如此的悲痛。

    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血色的李中易,一步步踏上点将台,昂然立于高台的中央。

    “全体立正,敬礼!”总值星官并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必须按照职责规范,指挥大家向统帅行礼。

    脸色铁青的李中易,负手立于点将台上,始终不发一语。一时间,台上台下,乃至整个军营的气氛,越来越凝重,越来越肃杀。

    毫不夸张的说,连根掉落到地面上,都很可能听见清脆的丢落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中易忽然撂下一句狠话,“不管是谁,只要胆敢触犯军法,绝不宽贷!”

    台上的将领们都心知肚明,台下的将士们却是一头雾水,李中易也懒得解释。

    只见,李中易迈开正步,“噔噔噔……”走下点将台,和掌旗官并肩站到了一起!

    刘贺扬等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们慌忙跟着跑下点将台,就在李中易的身后,站成了笔直的一排。

    这一站,就是一晚上!

    更恐怖的是,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李中易依然屹立不动!

    统帅没动地方,谁敢下令吃饭?于是,所有人都饿着肚子,一直熬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中易这才铁青着脸,闷不吭声的登车离开了军营!

第872章 大幕拉开

    安乐侯杜成,也就是杜贵太妃的生父,最近只要合上两眼,就会不断的做噩梦。

    符太后当众训斥了杜贵太妃,杜成得知了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杜成原本不过是南面唐国的普通商人而已,因为闺女杜氏长得格外的俊俏,被唐国的国主相中,主动献给了大周的先帝柴荣,这才被恩封为安乐侯。

    柴荣活着的时候,看在亲儿子曹王熙让的面子上,对杜家也还算是很不错,时不时动会有宫中的赏赐进门。

    然而,自从先帝突然驾崩之后,杜家的日子就仿佛是王小二过年一般,一月不如一月。

    过日子,居然可以用月来计算,可想而知,杜家的拮据到了何其严重的程度?

    杜成现在只要一想起当初的懦弱,就必须悔断了肠子,那个时候,杜成或多或少对于曹王将来的继承大统,抱有几丝幻想。

    有一次宫廷家宴的时候,柴荣偶然提及,想赏一个正经的差事给杜成的独子,安阳伯杜翰。

    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谁教杜成当时的脑壳被门板夹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婉言谢绝了。

    事后不久,柴荣便撒手人寰,山陵立时崩塌。随之而来的是,杜成的小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苦。

    尤其是,当杜成得知他的亲闺女,以前的杜贵妃,如今的杜贵太妃,竟然当众被符太后训哭了之后,他那颗原本就没有多少承受力的小心脏,立时就不好了。

    杜家世代经商,虽然家财尚可,杜成却是个读不进去四书五经的半文盲,只看得懂帐本。

    不过,自从被恩封为安乐侯之后,杜成倒也见识过真正的顶级上流社会,是个什么样子。

    换句话说,杜老侯爷虽然混不进去主流社会,有些以前始终想不明白的人和事,多少弄懂了一部分。

    比如说,梁王宗训成了天子之后,在符太后的教唆下,他的那位曹王外孙的处境,就变得异常之尴尬了。

    更可怕的是,除了杜贵太妃挨了训斥之外,据传闻,曹王熙让甚至被他的天子兄长,亲手扇了一耳光。

    这个坏消息对于杜家人来说,简直比天塌了还令人恐惧!

    尽管只是隐隐约约的坊间传闻,在杜成很久无法进宫的情况下,宁可信其有,绝不信其无!

    杜成已是年过五旬之人,去日无多,他如今最惦记的就是,他如果死了,独生儿子杜翰显然已经没可能继承他的侯爵之位。

    以前,杜贵太妃在宫里得宠的时候,也想帮杜翰谋个一官半职,只要事情能成,至少不需要再坐吃山空了嘛!

    可是,这仅有的机会,竟被吃饱穿暖了猪油蒙了油的杜成,白白的浪费了!

    基于同样的道理,杜家搬来开封之后,又是赁房子,又是四下里打点关系,早些年经商积攒的家底,大多挥霍一空,整个家宅正应了一句老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成了空架子!

    杜成没有做官的本事,却有些一些经商的小聪明,可问题是,前些年先帝在世的时候,杜成的小算盘珠子打得哗啦直响,觉得经商太跌份了,不屑为之!

    现在,杜成倒是想重操旧业,问题是,除非把家里的大房子卖了,否则,哪里来的足够本钱?

    前些日子,杜成卖了祖传的几件古董和玩物,好容易凑足了敲门砖,想走通现任枢密使李谷的门路,帮儿子杜翰谋个军职,打算捞一点外水,补贴一下家用。

    可是,中间人收了重礼之后,这眼看着都过去三个多月了,却至今杳无音信。可把杜老侯爷急得团团乱转,着急上火的嘴角都起了燎泡。

    “侯爷,不好了,咱们家伯爷,让开封府的人,给抓走了!”

    就在杜成神游天外之际,大管家面如土色的跑进来,禀报了一个更糟糕的坏消息。

    “啊!”杜成眼前猛的一黑,整个人直打晃,如果不是大管家眼明手快,及时的将他扶住,只怕会一头栽到地上。

    过了好半晌,杜成这才缓过劲来,有气无力的问正在替他捶胸敲背的大管家,“知道是什么事么?”

    大管家苦丧着脸,说:“听说是当街调戏民妇,让那娘子的官人撞了个正着……”

    杜成心里一急,差点就吐了血,好在大管家及时送上了一盏茶,这才帮他勉强压下了不断上涌的血气。

    “快,快拿我的帖子去开封府,问一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杜成毕竟做侯爷已久,多少知道一点官面上的情况。

    客观的说,杜贵太妃再不讨符太后的喜欢,她也终究是先帝的贵妃,曹王的生母,皇家的体面开封府多少要给一些的。

    当然了,至于开封府愿意给安乐侯府多大的面子,还要看杜成舍得塞进去多少银钱了。

    “快,快去把我的那个汉代的碟子,拿去当铺,多少换百十贯钱回来……”杜成心里肉疼得要命,好一阵唉声叹气。

    所谓秦砖汉瓦,都是一些大路货罢了,真正值钱的是,汉代比较少见的翠玉碟!

    这种翠玉碟子,杜成一共有四只,上次有个豪商想出高价买走,杜成硬是没舍得卖。

    如今,家底已经空了,杜成为了独子的安危,即使再不乐意,也只得暂时将碟子拿出活当,等将来有了钱再赎回来。

    过了几日,杜成当碟子的钱,花得一干二净,却依然没有从开封府中,打听到半分眉目出来。

    杜成着急上火的,又是整宿整宿谁不着觉,眨眼的工夫,便病倒了,躺在榻上直哼哼,活脱脱将死之人的末世景象。

    杜家都快完了,杜成哪怕再不想得罪符太后,也只得硬着头皮,命大管家将他亲笔抄写的遗书,递进了宫里。

    谁又能够料想得到,正是因为这封骇人听闻的遗书,开启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范质对宫里的消息,一向把持得极严,等到王溥从特殊的渠道得知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三个时辰。

    “文素公,哈哈,我的文素,你可曾听说,杜贵太妃哭着喊着,披头散发的,毫无体统的公然闹到了皇太后的宫里?”王溥的脸上,露出了千年老妖狐一般的神秘诡笑。

    李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扔掉酒杯,拍案而起,畅声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哈哈,或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杜侯啊,杜侯,你干得真漂亮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滑阳郡王李琼,也已经透过特殊的管道,大致掌握了一些内幕。

    “嘿嘿,三郎啊,还真让李无咎料中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李琼随即吩咐说:“三郎,你亲自走一遭,务必将这封书信,亲手交到左将明的手上。

    同为托孤八相之一的魏仁浦,魏老相公,他因为身体不适,刚请了几天病假,并没有在政事堂值班,所以,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一大早。

    “啊……竟有此事?这……这成何体统啊?”魏老相公闻讯后,连连跌脚叹息,“家不和外人欺,宫内不和,只怕是亡……太后实在是糊涂了啊!”

    历史上很多的著名事件,其实往往不是预先谋划好的,很多时候都是由突发的小事,基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逻辑,经过不断的联动和持续性的角力,最终的结果往往令人瞠目结舌!

    历史,就在杜贵太妃大闹的那一刻起,产生了诸多惊人的连锁反应!

    风将起,而局中人尚懵懂,可叹!可悲!

第873章 盟友之谋

    滑阳郡王李琼一直坐在西花厅内喝茶,尽管屋子里摆了四个炭盆,热茶盏不离手,他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直到李虎回来,李琼这才精神猛的一振,急忙抬头看向李虎,那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心情,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阿耶,左将明写了封回信,我带回来了。”李虎从怀中掏出书信,双手捧到李琼的面前。

    “哦。”李琼抬手就将书信接了过来,急不可耐的拆开看,一旁的李虎觉得十分诧异,印象中,就算是太祖高皇帝郭威驾崩,李琼也没有如此的激动和失态。

    “好,好一个左将明。”李琼看过信后,满脸的阴霾立时散尽,他捋着白须,笑眯眯的说,“都说李无咎识人善任,果然是名不虚传呐。其门下二虎,左杨右左,一文一武,相得益彰,端的是厉害非常。”

    李虎却有些犹豫,迟疑着想说话,却又不好意思打断老父亲的好兴致,嚅嚅着一阵嘴唇,又把嘴巴闭上了。

    李琼高兴了一阵,无意中发觉,李虎紧锁着眉头,神情郁郁,压根就没分享快乐的意思。

    “三郎,怎么了?莫非是左将明慢待于你?”李琼满腹狐疑的盯在李虎的脸上,很快看出了端倪,李虎的掩饰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知子莫若父,李虎是个只知道上阵撕杀的老实人,心里想啥脸上多少都有痕迹可察。

    李虎迟疑不决,说还是不说呢,唉,算了,还是说了吧。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阿耶,左将明虽然没有明说,但孩儿琢磨着,他应该是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政事堂内的动静。”

    李琼抚须想了想,随即笑道:“这个倒是容易,安国不是成日里闲着没事做么,让他隔三差五的去跑跑腿,跟着左将明长一些见识,倒也合适。”

    李中易也是政事堂相公之一,不过,他领兵出征,远在高丽国。即使消息送到他那边,也是鞭长莫及,时效性早就过去了,顶多算个旧闻。

    左子光想及时掌握政事堂内的上层消息,李琼这个现任的伴食相公,的确是最佳人选。

    不管是从李七娘子那边,还是从两家已经实质结盟的角度而言,彼此互通消息乃是题中应有之义。更何况,滑阳郡王府若想恢复往日的显赫荣光,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坐等泼天的富贵砸脑袋上吧?

    “三郎,天武卫那边的情况如何?”李琼抚摸着白须,重重的叹道,“那可是咱们家仅剩的本钱呐,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身逢主少国疑之艰难局面,什么威望啊、钱财啊,都是身外之物,唯独兵权才是立足的根本。

    可恨的是,符太后和范质丝毫情面也不留下,公然将滑阳郡王府最后一点家底,也给剥夺得一干二净!

    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被虾戏,滑阳郡王府已经被折腾成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架子。

    李琼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趁现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奋起挣扎拼搏一番,整个郡王府的未来可谓是希望渺茫。

    一旦符太后彻底的掌握了朝局,将来绝对没有他们家的好日子过,偌大的家业逐渐被新贵们吞并和蚕食,乃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琼十分无奈的看了眼李虎,他的这个三郎还是太老实了,除了练兵打仗之外,别的弯弯绕竟是一窍不通,完全不足以应付目前纷繁复杂的朝局。

    唉,也正因为李虎的忠厚老实,只能守成,却无法立业,李琼只得无奈的选择和李中易结盟,希望保住偌大的家业以及郡王府的体面。

    孔子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尝过富贵滋味的豪门,没谁乐意丢失已经到了手的权势和地位。

    破船还有三斤钉呢,更何况,李琼父子的手里还掌握着天武卫的潜实力,尚有可被利用的价值。

    趁着还有还手之力的时机,鱼死网破的决死一搏,虽然异常冒险,却也比家道从此一蹶不振,永无出头之日,要强上许多。

    滑阳郡王府,虽然及不上已经传了四代的,树大根深的府州军阀——折家,因着李琼和李虎父子均是统军大将,却也勉强算得上是将门世家。

    手里捏着刀子的武将世家,面对家族根本利益严重受损的局面,只要还有可扑腾的余地,准确的说是活路,将会如何选择,答案其实不问自明。

    “老三啊,为父年纪大了,眼看着没有几天的活头,”李琼知道李虎的心病,有些话本来不想多说,可是有担心一根筋的李虎想歪了,“唉,你大兄让你母亲溺爱得不成名堂,从小娇生惯养,怕苦怕累,只知道溜狗玩鹰,贪图享乐,他都这么大一把岁数了,前几日还把房里的侍婢收为通房,唉……”

    李虎不禁神情一黯,低头叹息,当武将带兵上阵看似风光,可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站桩提锁,挽弓骑马,一熬就是一辈子,确实苦不堪言。

    “唉,你三弟是幼子,从小身子骨不好,常年汤药不断。我和你母亲难免偏疼一些,不忍心逼着他吃苦受累,养成了只喜吟诗作画,偏爱收藏古董的坏毛病……”李琼大摇其头,连连叹息,“如果你三弟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等将来天下太平了,走科举中进士的路子入仕,未尝不能支撑起门庭……”

    李虎心里明白,老父亲这是在劝慰他,要想开点,把眼光放长远一些,别计较眼下一些名誉。

    “阿耶,孩儿始终想不通,您为何一定要让七娘……”李虎本是个闷嘴葫芦,既然老父亲就差把话挑明了,他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心结抖露了出来。

    李虎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李中易不想纳他的女儿为妾,李琼好歹是当朝相公,又有郡王的爵位加持,既然是结盟,他们家送钱出兵都可以嘛,何必送嫡亲的孙女予人为妾呢?

    宰相之尊,礼绝百僚;郡王之爵,荣耀四海!

    一旦走漏了消息,不说李虎这个小小的前天武卫都指挥使了,李琼这个现任政事堂相公的颜面何存?

    李琼早想彻底的解开李虎憋了很久的心结,他招手将李虎唤到身前,小声耳语了一阵,李虎这才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他敢?”

第874章 集贤相

    开京城内的大教场,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羽林四卫的将士们,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一个个屏息静气,昂首挺胸,等待着天使传达朝廷的恩赏。

    张永德手捧黄灿灿的诏书,缓步走上点将台,面南朝北,居中而立,朗声喝道:“陛下有诏!”

    李中易肃容抱拳长揖,跟在他身后的将领们,则单膝跪地,恭聆圣谕。

    宰相之尊,礼绝百僚!

    身为托孤八相之一的李中易,有资格站着听诏书,此所谓朝廷恩遇重臣之道也!

    “门下:国家登用邦杰,缉熙政途。出则偃息则为藩,入则从容而论道。推忠协谋佐理功臣,海东处置大使、开府仪同三司、卢龙节度使、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会灵观使、翰林学士承旨、上柱国、燕国公、食邑三万五千户、食实封一万户李中易,同寅一德,入赞两朝,屡破北虏,二平海东……可:特授平卢节度使、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景灵宫使、集贤殿大学士、楚国公,加食邑两万户、加食实封五千户,赐推忠协谋同德守正佐理功臣、散官、勋、封,如故。主者施行。”

    “臣奉诏。”李中易长揖到地,毕恭毕敬的接过张永德亲手递来的诏书。

    “咯噔!”张永德抑制不住的面色大变,心底里往外直冒寒气,李中易居然接诏了,竟然接诏了,就这么接诏了?

    张永德宣诏之前,一直琢磨着,李中易会不会利用宰相拥有的特权,推辞掉此次的封赐。却不成想,李中易丝毫也没有推托,顺顺当当的接受了朝廷的恩赏。

    朝廷有八相,均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且,各位相公照例都兼有馆职。按照惯例,相公们兼任馆职的不同,地位也有高低之分。

    只要拥有集贤殿大学士的头衔,便是名副其实的政事堂次相之尊,俗称:集贤相,其地位仅次于拥有昭文馆大学士头衔的首相范质。

    此前,朝廷为了突出范质的首相地位,故意将集贤殿大学士悬空,没有授予任何一位政事堂相公。

    如今,李中易不仅手握羽林四卫的兵权,更是集贤相,可谓是权势滔天。

    跪在李中易身后的诸将,尽管也都识得不少字,看得懂军中的公文,却大多被朝廷骈四俪六的诏书给绕晕了。

    刘贺扬却不同,他久居开封,又是正儿八经的禁军将领,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在追随李中易之前,刘贺扬也接过好几次朝廷的诏书,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朝廷的规矩和禁忌。

    和喜气洋洋的诸将不同,刘贺扬透过诏书品味出来的幕后潜台词,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因石敬瑭那个沙陀族的狗东西认了北虏为父,主动献出燕云十六州,那片土地从那时起一直掌握在契丹人的手上。这就导致了一种诡异的情况出现,李中易此前的卢龙节度使,其实不过是个遥领的空头衔罢了。

    然而,平卢节度使却迥然不同。唐代的平卢节度使,驻于营州,目的是分范阳节度使太过庞大的权力。安史之乱后期,平卢节度使辖地南迁,除了后晋时曾经短暂废除过平卢节度使之外,其管辖范围一直很稳定,包括:青、淄、莱、齐、登五州之地。

    和刘贺扬这个开封通比起来,李家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大多只能算是没见识的土包子。别人也许不太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刘贺扬的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本朝太祖郭威的亲外甥李重进,因高平之战的军功,被封为淮南节度使,其管辖的范围也不过才四州之地。

    至于,北边那位野心勃勃的李筠,也仅有三州之地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李中易接下平卢节度使的重任之后,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周第一藩镇。

    更重要的是,平卢节度使辖区,乃是山东之地,从齐州南下京师,不过几百里地而已,对朝廷的威胁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可谓肘腋之患。

    偏偏,朝廷就把如此敏感的,本朝立国以来从未授予任何人的平卢节度使,赐给了李中易。可见,朝廷对李中易的忌惮,已经表面化。

    不仅如此,朝廷赐下的楚国公爵位,其实也大有深意,对李中易的试探之意就差挑明了说,刘贺扬细思之下不由极恐。

    张永德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李中易,见李中易神态自若,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他不禁暗暗叹息不已,羽翼已经极其丰满的李无咎,真是个聪明绝顶之人!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哪怕朝廷是真心诚意的赏赐有功之臣,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李中易已经功高震主,并且尾大不掉!

    李中易即使继续选择韬晦,终究难逃朝廷倾全力削藩的危局,还不如就此名正言顺的领受朝廷的封赏,坐实第一藩镇的地位。

    临来宣诏之前,范质找张永德密授机宜,详细分析了可能出现的情况,却偏偏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的奉了诏。

    张永德带来了多份诏书,李中易麾下的重将们人人有份,原本属于李中易独掌的羽林四卫,也被分了出去。

    除了宋云祥之外,其余的将领,诸如杨烈、刘贺扬、廖山河、马光达四将,分领羽林上下左右四卫的都指挥使。

    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李中易最信得过的门生杨烈,仅仅被任命为羽林右卫的都指挥使,而原本出身于开封禁军的刘贺扬却出任地位最高的羽林上卫都指挥使。

    不仅如此,朝廷在大肆封赏开国侯的同时,特别加封刘贺扬为开国郡公。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挑拨离间之心,昭然若揭。

    马光达也是开封禁军出身,只不过,他在追随李中易之前,始终混得不如刘贺扬那么的如鱼得水。

    刘贺扬晋为开国郡公,马光达心里非常不爽,只不过,碍着李中易和张永德在场,他不便冷嘲热讽罢了。

    如果说在场的重将之中,今天谁最没捞着好处,非宋云祥莫属。他这个第五军都指挥使,是李中易整编李家军时任命的,在朝廷那里明面上的官职和爵位,比上述杨、刘、马、廖四将低了很多,所以只得了个伯爵。

    宋云祥默默的看了眼喜气洋洋的刘贺扬,心里非但没有任何的失落感,反而非常满意朝廷的安排。

    本为灵州小吏的宋云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朝廷赏赐的官职或是爵位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在主公李中易心目中的地位,才是至关重要的远大前程!

第875章 回开封

    自从,李中昊去了西北之后,李达和就一直揪着心。尽管李中昊很不成气,毕竟父子连心,儿行千里父担忧乃是人之常情。

    薛夫人见李达和背着手一直在室内转圈,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嗔道:“歇会儿,喝口热茶吧,你转来绕去的,把我都给绕晕了。”

    “二郎还没来信?”李达和暗暗叹了口气,停下来脚步,扭头问薛夫人。

    薛夫人摇了摇头,叹道:“这二郎也是的,去了西北后音讯全无,连封书信也不派人送回来,生生把他阿耶急死了。”

    李达和气得直瞪眼,嘟囔道:“又不是我……”心头猛的一惊,下意识的扫视了室内一周,发现下人们都避了出去,这才稍稍安心。

    安排李中昊去西北的,明面上是左子光那个恶魔,实际上,久走于宫廷的李达和是个明白人。如果没有李中易的点头,左子光就算是再狂,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更何况,左子光虽然权势极大,谅他也不敢插手到老李家的家务事之中。

    事实上,李达和只猜对了一半。左子光还真有那个胆子,他先把李中昊打发去了西北折家,等一切都安顿妥当了,这才给李中易去信禀报。

    李中易接信之后,沉默了好半天,才想起要骂娘,“狗胆包天!”

    “他阿耶,我劝你啊,还是少操点心。大郎一向孝顺懂事,对二郎也从不计较前嫌,不然的话……”薛夫人的话没说完,李达和却听得懂她的话外音。

    以李中易如今的熏天权势,若想针对李中昊下手,又何必把那个败家子弄去西北折家躲灾呢?

    更何况,李中易又不是没有儿子。长子狗娃李继易已经7岁多了,三子兴哥儿李继德也已四岁,根本就不担心偌大家业无子继承的问题,李中易有必要对百无一用的李中昊暗中下毒手么?

    如果李达和知道,就在老李家隔壁,还藏着排行第二的亲孙儿灵哥儿,只怕要乐得合不拢嘴。

    说来也是奇怪,李继易和李继德两兄弟,长得都比较像娘,不仔细看,晃眼间也看不出是李中易的种。

    偏偏,费媚娘所生的二儿子灵哥儿,像极了李中易。只要是熟人见了灵哥儿,不需要细看就知道,那必定是李中易的崽。

    然而,李达和依然深深的替李中昊感到担忧。原因其实很简单,左子光是个心狠手黑的家伙,他固然不敢明着把李中昊怎么着,如果暗中无痕迹的下毒手,鞭长莫及的李达和却也只能干瞪眼。

    “唉。”李达和在室内坐不住,又不想干扰薛夫人,索性甩袖出了门。

    随着李中易的地位日隆,老李家的大宅子,为了符合官爵等级规制的严格要求,至少经历过三次大的修缮。

    如今的李家老宅之中,所有亭台楼阁之间,皆由带檐的游廊连接,哪怕是刮风下雨,也无淋雨之虞。

    薛夫人明知道李达和的担心,却也懒得操那份闲心,由着李达和负气而去。

    想当年,李中昊的生母曹氏当家的时候,薛夫人这个侍妾和她所生的庶长子李中易,被曹氏折腾得痛苦不堪,可谓是吃尽了苦头。

    只是,今日早已不同往昔。如今的老李家后宅之中,正儿八经的下一代主人里头,除了被送去西北的李中昊这个另类之外,全是带有薛夫人血脉的儿孙。

    俗话说得好,血浓于水。令薛夫人扬眉吐气的长子李中易,老儿子宝哥儿,老闺女甜丫,这可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

    由于柴玉娘这个正妻还没进门,家里的孙儿辈,包括狗娃、兴哥儿以及玲妞在内,虽然全是庶出,却也都是薛夫人亲亲的孙儿孙女。

    唉,家中人丁逐渐兴旺的景象,令薛夫人感叹不已,没有孙儿盼孙儿,可是,老儿子、老闺女再加上三个孙儿辈,简直要闹翻天啊。

    尤其是唐蜀衣所生的狗娃,自从这小子满了七岁之后,闹得特别的欢实,薛夫人私下琢磨着,还真应了那句话:狗也嫌!

    “唐夫人万福……大公子万福……”门外传来见礼之声。

    “祖母,祖母,肚子饿了,要吃点心……”薛夫人未及转念,就见门帘挑处窜进来一个白白胖胖的混小子,不是混世魔王狗娃,又是何人?

    “哎哟,我的小乖乖,快,快过来,快到祖母这里来……”薛夫人痛并快乐的伸出双手,将活蹦乱跳的狗娃揽进怀中,十分顺手的将一块玫瑰糕塞进了他的嘴里。

    俗话说的好,老儿子,大孙子,都是爷爷奶奶的心尖子!

    薛夫人格外疼宠大孙子狗娃,这在整个老李家,非但不是秘密,反而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狗娃两只白胖的小爪子里各抓着一块点心,他亲昵的依偎在薛夫人的怀里,“咯咯……”笑得肆无忌惮,点心屑散落在薛夫人身上。

    唐蜀衣一只脚刚踏入室内,就见了此情此景,她不由面色一沉,喝道:“狗娃,休得无礼!还不赶紧下来?”

    狗娃挨了亲娘的训斥扁着小嘴,泪花子绕着眼眶打转,一副想哭却又不敢哭的委屈小模样,别提多惹人怜爱,

    “你呀,你呀,声音小点,别吓着了咱们的狗娃。”薛夫人颇为不满的数落唐蜀衣,“你要教训孩子,回自己屋里去,别当着我的面。”

    “娘,狗娃已经不小了,若是养成了纨绔的性子,只怕是惹得夫君不喜。”唐蜀衣心里暗暗叹息不已,自从狗娃满了六岁之后,老太公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延请名师,给狗娃启蒙读书的事。

    谁曾想,薛夫人偏疼长孙,死活不同意让狗娃这么早就去外院受苦,宠得不成名堂。

    老太公李达和气得拍了桌子,薛夫人却依然不肯松口,楞是把狗娃笼在身边,享受着格外滋润的天伦之乐。

    想当初,因为主母曹氏嫁入李家长达五年之久,却始终没有生育。李达和为了传宗接代的大计,硬顶着巨大的妻族压力,纳了颇有几分姿色的薛夫人为妾。

    薛夫人倒也争气,进门的第二年便顺顺当当的生下了李中易,一时间,倒也颇得李达和的宠爱。

    只可惜,好景不长。等李中昊出生之后,曹氏十分忌惮李中易这个庶长子,基于先剪除羽翼的逻辑,曹氏随便找了个理由,把跟着薛夫人进李家的贴身心腹小丫鬟春儿,活活的打死在了薛夫人的面前。

    在曹氏面前一向软弱的李达和,史无前例的大发雷霆,扬言要休妻,这才勉强阻止了曹氏进一步的下毒手。

    唐蜀衣原本唤作瓶儿,乃是李家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一向颇得信任。李达和不放心曹氏,特意把唐蜀衣安排到了薛夫人的身边,既照顾薛夫人的生活起居,又暗中防着曹氏图谋不轨。

    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如果不是唐蜀衣一直忠心耿耿的陪伴和劝解,客观的说,薛夫人在曹氏刻意的折辱之下,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客观的说,李中易是个十分念旧之人。然而,没读过书的薛夫人,比李中易更讲旧谊。这么多年下来,薛夫人对一起共过患难的唐蜀衣,可谓是格外的偏宠。

    在李中易和薛夫人的力挺之下,造就大周绝无仅有的神奇一景:堂堂李大相公的宅子里,竟然是由唐蜀衣这个妾室掌家。

    妾室竟然可以出头露面,替李中易接待贵客,迎来送往。一向以儒门弟子自居的李达和,左看不顺眼,右看更不顺眼,这成何体统?

    碍着薛夫人和李中易二对一的优势,李达和明明心里极其不爽,也只得睁一眼闭一眼,故意装糊涂,无可奈何。

    上帝是公平的,既给了李达和老太公的崇高身份,同时也极大的削弱了他在整个老李家曾经拥有的,一言九鼎的权威。

    李中易虽未成家,却早早的立了业,他不仅是大周的首屈一指的藩镇,更是政事堂的相公。

    李中易的声威越显赫,李达和走出去,就越受人尊敬。当然了,李达和绝非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他十分清楚,他如今的处境,恰好应了那句老话的翻版:父以子贵!

    实际上,已经有了三子一女的李达和,如今也没太多可以操心的事,除了二郎李中昊那个败家子之外。

    宝哥儿和甜丫,和李中易那是嫡嫡亲亲的亲兄妹,以李中易如今显赫的权势和地位,李达和压根就担心三子和长女的的将来。

    尽管手心手背都是肉,可终究十指要分出个长短!

    上帝是公平的,这人呐,越是缺啥,就越会惦记着!

    水永远是往下流的,为人父母者,出于子女的将来考虑,哪怕是闲吃萝卜淡操心,这个心总是要操的。

    薛夫人揽着狗娃,祖孙俩撇开唐蜀衣,颇为开心的玩闹了好一阵子。直到,狗娃的额头上冒出汗珠,这才罢休。

    趁着狗娃被乳母领去洗漱换衣服的机会,唐蜀衣凑到薛夫人跟前,小声禀道:“母亲,夫君的门生左将明命人捎信进来,说是夫君快回来了。”

    薛夫人闻言大喜,忙拉着唐蜀衣的手,急切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月么?他的身体可好?”

第876章 密诏

    由于携带的诏书过多,一份接着一份,面南背北的张永德,念得口干舌燥。颁诏仪式却又没办法中途停止,他只得频频舔一舔发干的嘴唇,却是越舔越口渴。

    站在张永德下方的李中易,微微眯起眼睛,等着张永德端出朝廷的杀手锏来!

    就在刚才,李中易听得很清楚,朝廷对他的恩赏诏书之中,只字未提及高丽国将来的善后处理事宜。

    李中易混迹于大周官场的时日已经不短了,他当然很清楚,朝廷既然起了大大的猜忌之心,必然会留下后手。

    就目前而言,李中易所掌握的实力之中,基本分为三大块,灵州的骑军和良马,高丽国的粮食和衣料等物,羽林四卫的精锐步军。

    李中易这个当朝相公,当初跨海二征高丽的时候,挂的是海东处置大使的头衔。

    按照本朝的惯例,处置大使的实权极重,上马管军,下马抚民。在李中易看来,以范质的精明,绝无可能让诏书之中出现无人主持海东善后处理局面的漏洞。

    显然,张永德担心太过刺激李中易,采取欲抑先扬的策略,故意把釜底抽薪的,也是此行最重要的一份诏书,留在了后边宣读。

    张永德是什么人?那可是作过殿前都点检的名帅,打仗打的是钱粮,打的是军心士气的道理,他张抱一岂能不知?

    世界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朝廷既然明着赏了次相的高位,那么,把李家军的后勤基地给端走,也就成了必然。

    如今的李中易,兵、钱、粮、马俱全,可谓是羽翼丰满。客观的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提心吊胆的揣摩柴荣心事,任由皇帝摆布的小官僚。

    朝廷大肆封官授爵,目的是什么,李中易自然是一清二楚。不过,由于建军体制具有划时代的先进性,绝非一般的军阀军队可比,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李家军会不跟着他走的问题。

    图穷总会匕现,李中易一脸平静的等待着张永德揭开谜底,至于身后诸将们的想法,他没有兴趣多想。

    等到张永德的手头只剩下最后一份尚未宣读的诏书之时,李中易微微的翘起嘴角,该来的终于来了,他倒要看看,符太后和范质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刘贺扬面上显得很高兴,那不过是常居于开封,在官场上练就的一身应酬本事罢了。自从,被破格晋升为郡公之后,刘贺扬的心里便凉嗖嗖一片,而且越来越冷。

    在李家军中,刘贺扬的军功不及杨烈,亲厚不及廖山河,他何德何能,安敢居于郡公的高爵?

    尽管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刘贺扬并没有太过慌乱。刘贺扬追随在李中易身边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他非常了解李中易的脾气和秉性。

    客观的说,李中易除了极其重视军规之外,颇有容人之量,不仅善于用人,也敢于用人。

    别的且不去说它,刘贺扬和马光达都不是最早跟随李中易的老部下,就资历而言,远不及以杨烈为首的河池乡军那一派。

    但是,李中易秉承着海纳百川的用人逻辑,不仅没有歧视刘贺扬和马光达,反而委以一军之首的重任,他们二人在军中的地位,也仅次于杨烈一人而已。

    更重要的是,从灵州才开始追随李中易,资历不如刘贺扬和马光达的宋云祥,也被提拔到了一军之首的高位,这就足以证明,李中易没有把他们看外,不分地域和资历用人才。

    当然了,刘贺扬心里也非常明白,朝廷的诏书虽未明言,却潜藏着浓浓的忌惮和提防之心。

    “朝廷看走了眼啊!”刘贺扬低着头,暗暗叹息不已,李中易对朝廷的心思可谓是了如指掌,然而朝廷却对李家军知之甚少。

    如此浅显易懂的挑拨离间手段,怎么可能瞒得过李中易的眼睛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刘贺扬感念于朝廷的厚赏而起了异心,在镇抚系统以及军法系统的严密监视和制约之下,没有李中易亲笔签押下发的那种带密码的军令,他有可能调得动一兵一卒么?

    想到这里,刘贺扬下意识的扭头,瞥了眼跪在身侧,却一直沉默不语的搭档——第二军镇抚使杨怀中。

    杨怀中的资历非常老,早在李中易初建河池乡军之时,他便已是什长。要知道,那个时候,李中易完全掌握的正规官军,也不过区区一个都而已。

    谁又能够料想得到,那时候一个小小的什长,如今已是真正掌握着第二军实权的军镇抚呢?

    更重要的是,李中易成立讲武堂的之后,杨怀中便是第一期学成毕业的门生之一。

    对于李家军中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军官而言,哪怕他们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讲武堂出身的决定性意义。

    按照军法的明文规定,凡是拟提拔为副队正以上的军官,都必须先进入讲武堂学习深造,经考试合格毕业后,才授予检校副队正之职。

    检校者,代理之意也!

    检校副队正一年期满之后,经过镇抚使、军法司、指挥使的三方综合考核评估,才会被正式提拔为副队正。

    自从讲武堂建立之后,所有学成毕业的军官,都是李中易这个山长的门生。

    纲常伦理明面上的顺序是天地君亲师,实际上,天地虚无,君恩太过遥远,亲恩在于生养,而师恩却是知遇和再造人生。

    李中易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

    通俗的理解这句话,那就是,有本事的军官,都是有野心的!

    有野心,本无错。谁如果没点上进心,只会被所有人瞧不起,包括亲戚在内。

    但是,野心必须控制在一定合理范围之内,否则就是僭越本分,那会遭雷劈的!

    全军将领皆为主公门生的这个梗,是所有李家军中的野心家们,绝对绕不过去的一道硬坎!

    李中易一直等着最后一份诏书,也就是最后一只靴子落地,可是,张永德不知道怎么想的,仿佛忘记了最后那道诏书一般。

    在卸下天使的重任之后,张永德快步走到李中易的跟前,毕恭毕敬的长揖行礼,“拜见李相公。”

    李中易心里哪能不明白呢,那最后一道诏书,很可能内容异常的惊悚,范质只怕是交待过张永德要见机行事,免得真正撕破了脸皮之后,牵一发而动全身,令局势再也不可收拾!

    “哈哈,抱一公,您是朝廷柱石,又是军中的老前辈,某家如何敢当?”李中易伸出双手虚扶张永德,张永德原本就不是诚心见礼,趁势站直了身子。

    自从大周立国之后,从太祖郭威开始,一直到如今,一直秉承着重文抑武的路子。朝廷有计划有步骤的逐渐收回武将手头的兵权,并且,格外的看重文臣,尤其是文臣之首的政事堂相公们。

    张永德的资历可比李中易老得多,李中易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张永德已经是一军之副都指挥使。

    更别提张永德是寿安公主的附马都尉,要知道,寿安公主,也就是晋国大长公主,是周太祖郭威留存至今的唯一血脉。

    俗话说的好,福祸难料,也正因为张永德是晋国大长公主夫婿的缘故,先帝柴荣对他格外的忌惮。

    高平之战后,仅仅因为点检作天子的一块小木牌而已,张永德怕便从荣耀的巅峰,瞬间滑落了下来,不仅被柴荣撸了殿前都点检的兵权,更是变成了有名位有钱却多闲的富家翁。

    按照朝廷的规矩,李中易这个现任的政事堂相公,比挂着使相头衔的张永德,其地位要尊贵得多,这也是张永德必须主动见礼的主要因素之一。

    “抱一公,那份诏书为何不宣?”李中易揣着蔫儿坏,故意刺激张永德。

    张永德刹那间楞住了,他作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会步步紧逼上来,莫非李无咎想马上撕破脸皮,索性起兵造反不成?

    一念及此,张永德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叫苦不迭,悔恨当初不该接了这个苦差事。

    李中易不过是想试探下张永德罢了,见张抱一面色大变,李中易不由高高的翘起嘴角,心说,也许是富家翁作久了,张抱一往日的雄心壮志,只怕是丢失了大半啊!

    历史上的张抱一,在被柴荣狠狠的压制之后,含愤投入了赵老大的阵营之中。赵老大娶继妻王氏进门的时候,如果没有张永德所借的三万贯,只怕是连聘礼都出不起。

    “不瞒无咎公,那份诏书其实是一份册立王妃的缺名诏书,一应签押印玺皆全,就等着相公您定下高丽王妃之后,按照规制填上名字即可。”张永德顾不得背心上的冷汗,小心翼翼的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哦,原来如此,哈哈……”李中易当着张永德的面,有意无意间瞥了眼他那宽大的袖口处,那别样的眼神令张永德心里直发毛。

    李中易猜的一点没错,公开摆在人前的那最后一份诏书,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真正的朝廷密诏,其实就揣在张永德的袖口之中,只不过因为那夜在江华岛上的特殊遭遇,令张永德改变了主意,不敢擅自拿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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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扬威

    “抱一公,行辕内已经备下薄酒,你我好久没见了,不如来个一醉方休,如何?”李中易笑眯眯的邀请张永德赴宴。

    张永德既然卸下了天使的职责,李中易这个当朝相公,大周第一藩镇的邀宴,他哪敢不从?

    “多谢李相公,下官一定舍命陪君子,不醉不休。”张永德拱手作揖,态度异常之谦卑。

    李中易微微一笑,张永德可不是个怂人,他只怕是在担心,李家军这边一起兵,他张抱一的人头便要落地吧?

    这人呐,一旦富贵久了,又丧失了雄心壮志,难免会前怕狼后怕虎。

    和张永德情况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比如说,李中易的那位盟友——滑阳郡王李琼。

    自从,李琼兵败于南唐林仁肇,也就是林虎子之手后,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仅顾虑重重,畏首畏尾,甚至还想把嫡亲的孙女儿送给李中易作妾。

    李中易虽然十分好色,却也不至于非要纳李七娘为妾不可,那太伤盟友的自尊心了,智者所不取也。

    常言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光脚的不怕穿靴子的!

    这人呐,一旦拥有的权势或是财富太多,难免会思前想右,缩手缩脚。

    穷鬼们,连饭都吃不饱,只剩下一条贱命而已,哪来的闲心奢谈什么文化啊,档次啊,风雅啊?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也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中易心如明镜,以他目前的实力,只要契丹人、太原刘家以及南边的唐国不掺合进来,不出一年的时间,即可夺取整个天下。

    可问题是,在朝廷尚有二十万精锐禁军,又都盘踞于开封附近的情况之下,即使他击败了朝廷军队,繁花似锦的开封城只怕也会变成满目疮痍的人间地狱。

    总之一句话,如果李中易横下一条心,硬夺大周的江山,中原汉人的元气必定大伤!

    更重要的是,北边的契丹国已经被掌握在了耶律休哥之手。等到李家军和朝廷禁军鏖战正酣之时,即使用屁股去思考,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耶律休哥得知中原大乱之后,必定会倾尽全力南下。

    一个不争的事实是,耶律休哥和李中易,彼此都视对方为生平最大的劲敌!

    李中易被牵扯住了手脚的情况下,如果耶律休哥不抓住战机,拼尽全力南下,那也就不是耶律休哥了!

    即使用鼻子思考,耶律休哥也算得清楚这笔帐,等李中易顺利的掌握了整个大周国的最高统治权,腾出手来之后,下一个倒霉的必定是契丹国。

    反之,亦是如此!等耶律休哥荡平了契丹国内的反对者,下一个目标,绝对是富饶的大周国。

    李中易和朝廷鹬蚌相争,却便宜了契丹蛮子,这是李中易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最糟糕的一种局面。

    除此之外,李中易的全家老小,都被朝廷扣在开封城中当人质。只要李中易举起反旗,哪怕家中早挖有地道,谁又敢确保万无一失呢?

    家中的至亲们,一个都不能少,万一有个闪失,绝对是足以令李中易遗憾终身的惨事。

    想当初,并未掌握绝对实力的赵匡胤,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诈取了朝廷的兵权,兵不血刃的夺取了大周的江山。

    现如今,早就知道陈桥故事的李中易,总不能比赵匡胤做得更差吧?

    行辕里席面摆开之后,张永德高高的举起酒杯,遥向西方的开封城方向,朗声道:“为陛下贺!”

    然而,在场的羽林四卫将领们,竟然没一个起身举杯的,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于依旧稳坐钓鱼台的李中易身上。

    张永德尴尬得要命,脸色立时便窘得通红,在他的人生历程之中,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打脸的场景。

    难怪朝廷如此的忌惮李中易,今日一见,符太后和范质的担忧,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瞎操心。

    转念之间,张永德猛然意识到,在李中易二征高丽之前,可是一贯的低调谦虚,行事也异常之谨慎,如今怎么就变得如此的骄横跋扈呢?

    李中易达到了立威的目的,也不想让张永德太丢面子,他随即缓缓站起身,微笑着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为陛下贺。”

    “呼啦啦……”在场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起身举杯,整齐划一的喝道,“为陛下贺!”

    张永德惊讶的发觉,李家军的近百位大小将校们,竟然如一人一般,同时起身,凳响只一声,同声唱和“为陛下贺”,除此之外,再无一丝一毫的杂音。

    张永德可不是一般的纨绔贵族,他是领过重兵,打过大兵团战役的宿将,其见识高出旁人何止一筹?

    一般而言,在军营之中,士兵们比军官们更好管理,也更听话一些。毕竟,千里做官一场,总会享受到各种各样的特权。

    别的且不去说它,就算是张永德的军营之中,军官们,尤其是中高级将领的自我约束能力,相对于下级军官而言,要弱得多得多!

    张永德心里有数,距离主桌最近的几张桌子上,坐着陪客的军官,最差也是个副都指挥使,或是伯爵。

    实话实说,这些人地位较高,实权较大,心眼子自然比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强得不知道多少倍了。

    可是,这批位高权重的将领,居然百众如一人一般的行事,张永德自问,就算是他重回殿前都点检的宝座之上,也绝对做不到的如此地步。

    李中易懒得计较张永德的那些个小心思,他仰起脖子,饮尽杯中酒后,微微一笑,说:“抱一公不仅是京城里有名的千杯不倒,更是有名的豪爽心善之人,今日个大家都陪着抱一公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就在张永德依然懵懂之际,李家军的重将们,从刘贺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凑过来,找张抱一拼酒。

    张永德此行的目的,除了颁布诏书之外,更重要的是,替朝廷拉拢李中易部下的中高级将领。

    只是,张永德做梦也没有料到,李中易突如其来的大手笔,活生生的打断了他按部就班,步步为营的计划。

    刘贺扬来敬酒,张永德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没给刘贺扬面子,他只是淡淡的说:“李相公才是千杯不倒的好酒量,我近年来身子骨不大好,一直汤药不断,御医不让饮酒。”

    李中易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好笑,张永德赋闲下来之后,每日不喝一坛美酒,心里就如同老猫狠挠一般,哪来的什么御医不允饮酒这么回事呢?

    “哦,抱一公身体不适,怎么不早说呢?”李中易拱了拱手,异常诚恳的说,“想必抱一公一定知晓,某家出身于蜀国御医之家,略通点歧黄之术吧?如果抱一公信得过某家,就让某家请请脉如何?”

    张抱一闻言后,差点咬破了舌头,他光顾着给刘贺扬台阶下,免得引起李中易的怀疑,竟然忽略了一件大事,实在是该打啊,该打。

    随着李中易的实力不断膨胀,开封城里的权贵们,给他的绰号,由江湖郎中子,变成了铜臭子。

    尤其是近几年来,大家基本上都称呼李中易为铜臭子,几乎无人再提及江湖郎中子这个前绰号。

    然而,李中易终究是出自于中医世家的国医圣手,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探脉,一言可定生死。

    “有劳李相公探问,也不过是些许老毛病而已,现在吃的药十分灵验……”张永德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李中易的目的既然已经达成,他也不想让张永德太过难堪,得饶人处且饶人,便笑着引开了话题。

    整个席间,张永德都没有端过酒杯,但是李家军的将领们无一例外,全都获得了朝廷的恩赏,行辕里的气氛不可能不好。

    不管怎么说,朝廷批发了爵位出来,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美事,李中易也没拘着大家不让饮酒。

    足足闹了两个时辰,酒宴方才散去,张永德送走了李中易之后,转身就吩咐心腹王养基:“东山,李中易部下的将领们全都喝了不少酒,你带人去打探一下,军营内外的动静。”

    王养基心领神会的点着头说:“抱公所言极是,李无咎的部下重将都喝多了,如果此时杀来一哨人马,转眼间,便是大败亏输的惨局。”

    张永德重重的点头,王养基的话,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朝廷命张永德就近窥探羽林四卫的虚实,骨子里其实是异常之忌惮李中易所部兵马的强悍战斗力,如果抓住致命的漏洞,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了朝廷的心腹之患,那他张抱一在符太后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会直线飙升。

    说句十分通俗的大实话,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如果张永德重新得到了朝廷的信任,拿回至关重要的兵权,又何苦依附于赵匡胤的羽翼之下呢?

    谁曾想,王养基这一去,直到第三日晚间也没见回来,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张永德心下大急,在这远离大周的高丽国境内,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境地,即使想出重金找人,也没有半点门路。

    被逼无奈之下,张永德只得硬着头皮,登门求见李中易。

    李中易听了门上的禀报之后,不由摸着下巴,望扫了眼坐于对对面品茶的王养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东山公不宜露面,还请暂且回避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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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侯介绍:
李中易,本是共和国最牛的中医权威,因车祸到了五代十国,附体在一个文不能科举、武不能提刀的废柴身上!
这时候,儿皇帝石敬塘刚刚卖掉燕云十六州不久。
后蜀国主孟昶,正在与花蕊夫人嬉戏。
南唐后主李煜,隔江犹唱后庭花!
后周世宗柴荣,做梦都惦记着北伐。
北宋太祖赵匡胤,正琢磨着黄袍加身。
这是混乱的时代,却也是李中易的时代!
逍遥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