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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司空     逍遥侯txt下载     逍遥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93章 箭已在弦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竹娘生了个女儿,韩湘兰生了个女儿,彩娇依然还是生了个女儿。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苦乐自在人心!

    李中易摸着下巴,笑眯眯的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将来啊,不愁女婿们不送好酒来喝。”

    李七娘替李中易续了杯茶,坐到他的对面,这才缓缓的说:“就叶姨娘诞下了儿子呢……”

    李中易微微一笑,他明知道李七娘说的是个啥意思,却揣着明白故作不知:“僧多好念经,人少好分钱,女儿们承欢膝下,岂不美哉?”

    李七娘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她向来是个不管闲事的性子,只要李中易每晚歇在她的身旁,别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自从,李七娘打定主意不计毁誉的跟了李中易,她的眼里就只有李中易一人而已。至于,身份啊,世子啊,外面的军国大事啊,她统统不关心。

    说来也是奇怪,李七娘越是不搭理闲事,李中易偏就喜欢和她唠一唠各种杂事。

    “赵普被一直拦在登州,这都几个月了,嘿嘿,海上天气甚差,若是翻了船,赵则平便要葬身鱼腹。”李中易抓过一只洗净了的花红果,狠狠的咬了一口,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

    李七娘抿唇一笑,朝廷忌惮李中易如虎,这是整个开封城的上层权贵圈里面,人尽皆知的事实。

    偏偏,李中易只是拥兵自重,却始终按兵不动,朝廷反而进退失据。

    “咎郎,你是担心契丹人趁火打劫?”李七娘有些不太确定的问。

    李中易点了点头,叹道:“朝中有人北上勾结契丹人,还有人去串连李重进和李筠等藩镇,目前的局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七娘大吃了一惊,颤声问道:“谁?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不顾华夷之异?如是走漏了风声,岂不被千万人戳脊梁骨?”

    李中易冷笑道:“只要得了万里大好江山,别说千万人戳脊梁骨了,就算是被亿万人唾骂,又算得了什么?”

    “咎郎,你有何打算?”李七娘坦然自若的问李中易,丝毫也没有后院不能干政的觉悟。

    李中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现在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东风有二,一是试制的铜炮,一是口食。”

    “铜炮?”李七娘十分不解的望着李中易。

    因为事情未成,李中易也不想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的说:“高丽国多铜、多硫磺和硝石,正是试制铜炮的好地方。那铜炮,利用火药击发,一颗铁丸下去,足以横扫一队兵将。”

    李七娘虽然出身于将门世家,却哪曾听说过铜炮是个啥玩意,依然是有听没有懂。不过,她心里明白,能够让兵强马壮的李中易,心甘情愿的窝在高丽国中,除了等待时势之外,这铜炮必是威力极大的杀手锏。

    “咎郎,如果朝廷一直把你冷落在这高丽国,又待怎讲?”李七娘担忧的望着李中易。

    李中易饮了口茶汤,眯起两眼,略微想了想,笑道:“照眼下的情势而言,越拖下去,对朝廷越不利。”

    李七娘仔细的想了想,李中易安静的待在高丽国内,那所谓威力巨大的铜炮,恐怕才是重中之重吧?

    就在李中易和李七娘信口闲聊之时,江华岛西码头上,一艘水师的大舰缓缓的停靠在了岸边。

    岸边的水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拉紧缆绳,搭好跳板。

    早就等在岸边的李延清,快步走上跳板,“噔噔噔噔……”几个健步便登上了船。

    就在这时,从船舱里钻出一个身穿青色直缀,头戴交脚幞头的年轻人。

    两人刚一照面,李延清便笑着拱手说:“老头子就盼着白行兄早日归来,共商大计。”

    “老头子的身体一向可好?”白行兄笑眯眯的拱手还礼,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在李延清的脸上。

    李延清笑道:“老头子的身子骨棒极了,日御三女不在话下。”

    白行兄哈哈一笑,抬手指着李延清的鼻子,戏谑道:“你这个军法司有名的无情疯子,竟和我们这些大老粗一般……呃……那个啥,就不怕老头子听见,剥了你的皮?”

    李延清哈哈一笑,说:“不瞒白行兄,老头子这三个字,还是在下亲口告知他老人家的。”

    白行兄不禁有些愕然,随即摇头一笑,他追随于老头子身侧多年,岂能不知道,老头子其实是个超级实用主义者?

    除非碰了老头子的逆鳞,对于老部下们私下里的亲昵浑名叫法,他一向是知之为不知的开明大度。

    李延清是什么人?他可是老头子一手栽培的心腹家臣,不然的话,左子光离开高丽之后,又怎么会由李延清继任位高权重的军法司检校都指挥使呢?

    军法司,既负责军法的执行,又掌握着兵马调动的副署权。也就是说,李家军中,都级以上的兵力调动,除了上头下达的军令,都头及都镇抚的签字画押之外,还需要都级军法官的确认。

    另外,队正以上军官的提拔、惩处、入讲武堂或是调任他职,经军事主官提议,同级镇抚认可后,还需要军法司出具相应的报告,才算是正式的人事任免公文。

    寒暄已毕,李延清一马当先,领着白行兄及其随从下了船。

    白行兄跟在李延清的身后,在码头上左弯右绕的走了一段路,来到一间看上去异常普通的屯戍卫兵室门前。

    李延清猜到了白行兄心中的疑惑,转身笑道:“为了保密起见,老头子吩咐过,白行兄及随从们,皆须换上普通士卒的制服,以免打草惊蛇。”

    白行兄笑了笑,跟着李延清进了屋子,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近卫军普通士兵的打扮,脸如黑炭。

    众人一齐上马之时,江华岛西码头的外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支没有任何旗帜的,庞大的水师船队,黑压压的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

    李延清发现最近的一艘战舰的船舷吃水极重,他心头不禁一热,白行兄的精锐大部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了,老头子一直谋划的大事,恐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

第894章 开拔

    自从大周驻军开京之后,开京原本的商船码头,便被扩建为大三倍以上的超级商船码头。除此之外,李中易借用高丽俘虏的人力,在距离开京官船码头下游五十里的地段内,修建了五处军船码头,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掩人耳目。

    夜色笼罩下的开京军船码头上,灯火通明,清脆响亮的口令声此起彼伏。

    参议司检校副都指挥使杨无双,心潮澎湃起伏不定,两眼死死的盯着距离最近的一艘大船。

    “禀副都使,一切准备就绪,请您指示。”负责协调今晚行动的总值星参议官刘正,快步走到杨无双的身前,“啪。”两腿并拢,脚后跟用力一碰,同时捶胸敬礼。

    “开始登船。”杨无双瞥了眼一脸兴奋的刘正,点了点头,清晰有力的下达了指令。

    “喏。”刘正再次立正敬礼后,侧身从随员参议官的手上接过一叠厚厚的行动作战计划,短促有力的发出一连串的行动命令。

    “第四军左厢丙营甲都先登,舷号0007,船名镇北号,限一刻钟内登船完毕,不得有误。”负责下达调兵命令的执星参议官将一式三份签押手续齐备的行动命令,交到了随行的一位执星军法官李三十九的手上。

    李三十九就着明亮的火把,认真细致的检查了三份军令上的令文、印签以及相应的密码,这才郑重其事的签字盖印,并列上军法司的专用密码。

    “本司留存一份,一份交还给参议司,一份下发给传令官。”李三十九冲着身后的宪兵下达了命令。

    早就勒马待命的传令官,一接到宪兵递来的军令,当即拨马扬鞭,一溜烟的纵马而去。

    因初春时节,开京的天气尚冷,第四军的将士们便都坐在小马扎上休息,罩着油毡布的军用背包就搁在他们的脚边。他们之中,有的人托腮发呆,有的人低头看家信,更多的则在擦拭着刀刃和枪尖。

    在占领了高丽国之后,整个大军的后勤补给条件,陡然阔绰了许多。以前,限于条件无法配齐的单兵标准装备,包括:折叠小马扎、制式军被、制式薄麻毯、捆扎军被的制式布条兜和油毡、制式蓑衣、兽皮军靴、水葫芦、兽皮干粮挎包、火镰、火绒、厚粗瓷碗、包在油纸里的三两盐巴、筷子、备用绑腿、备用袜子、磨刀小石条等等,全都配备完善。

    接到开拔的军令之后,都头王武和都镇抚并肩走到本部将士休息地的前面。

    “全体起立,紧急集合!”王武拉长调门,厉声下达了集合的命令。

    原本各干各事的甲都将士们,仿佛蓄足了力的弹簧一般,瞬间弹起,仿佛一棵棵青松一般,挺拔而又笔直。

    “听我口令,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全体都有。我都奉命开拔,收拾好行装,随我登船……”随着王武下达了准确的军令,大约半分钟的时间内,整个甲都的官兵们已经整理好行装列队完毕。

    “出发!”王武一马当先的在前边领队,都镇抚在队尾押阵,军法官领着宪兵在队列两侧监督行军。

    整个甲都的官兵们抿紧嘴唇,钢枪上肩,迈开整齐划一的便步,昂首挺胸的朝着跳板走去。

    “禀报副都使,左厢丙营登船完毕。”

    “命令右厢开始登船……”

    不大的工夫,伴随着军官们清晰有力的口令声,“轰轰轰轰……”整个码头的上空,回响着军靴敲击地面的脆响声。

    整个第四军就仿佛是按下了电钮的精密机器一般,在军令的润滑之下,井然有序的全面开动。

    家大业大,固然是兵强马壮的实力体现,但是,上帝是公平的,有一利必有一弊,后勤不解的压力也空前巨大。

    别的且不去说,单单是随军驮马装船这一项,便足以让辎重司的都指挥使愁白了头。

    自从二次征服了高丽之后,李中易便命人大肆搜捕高丽国中的造船工匠,与此同时,高丽国中两百料以上的民船及商船,也被征用一空。

    然而,全军骡马化使行军速度大大提高,也同时背上了后勤辎重翻番增加的的沉重包袱。

    一匹驮马装上船,加上所需的草料、大豆等饲料,足足顶过十名士兵的日常开销,后勤的压力可想而知,高得惊人!

    农耕民族的人口本就远超草原民族,养军马已是十分吃力,哪来那么多的粮食和饲料养驮马?

    草原游牧民族则不同,在大草原之上遍地都是牧草,牧民战士吃牛羊,牛羊及战马吃草,行军速度慢则一日七、八十里,快则一百五十里。

    在干粮、饮水和饲料带足,作战目标明确的情况下,北方的契丹人甚至可以日行两百五十里以上。

    当年的高梁河之战,耶律斜轸率领精锐骑兵一日夜奔袭三百里,打得赵老三措手不及,令宋军血流成河,完全可以算作是军事史上长途奔袭的经典战例。

    没有拿下高丽国之前,李中易就算是再怎么富可敌国,也毕竟财力有限。

    俗话说得好,无工不富,无农不稳!

    大周国的疆域还远不如后来的北宋,既没有灭了南唐,亦没有迫降吴越,天府之地的后蜀还在孟家手上。

    单靠地里的那么点出息,李中易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比得过广收地租和商税的朝廷。

    好在,李中易拿下了高丽国。高丽国名册上有三百多万人,因为征收人丁税的关系,乡野间的逃丁,至少也有五十万以上。

    近四百万人口,几十万户的高丽棒子,养活李中易的数万精锐大军,倒也勉强堪用。

    军船码头上折腾了几个时辰之后,整个第四军总算是连人带马,全都装船离岸,浩浩荡荡的朝北驶去。

    杨无双眯起两眼,正出神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突然听见一阵阵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大队近卫军的簇拥之下,李中易趁着浓浓的夜色,拍马而来。

    “噫,主公怎么来了?”杨无双十分纳闷,按照参议司事先制订的作战计划,可没这一出啊?

第895章 铜炮

    如今的李中易,不敢说马术超群,至少也称得上是马技娴熟。纵马驰骋,挥刀杀敌,李中易没有半点问题。

    这人呐,都是被逼出来!

    自从军兴以来,李中易一直强调快速反应、快速打击的作战能力。毕竟,北方的契丹人靠着战马的助力,拥有压倒性的长途奔袭突击能力。

    想当初,北宋的的总兵力虽然超过了百万之多,奈何无险可守,需要处处驻军,处处设防。

    与此相反,契丹人在良将的统帅之下,奔袭速度快得得惊人。

    历史上的宋军,其实远不如普通人印象中的那么弱,在战术层面上,一直胜多负少。然而,整个大宋在战略上,却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和契丹人相比,宋军的总兵力占据优势,却因为边境地区处处都是可以被突破南下的豁口,反而是局部兵力始终处于劣势的那一方。

    李中易以前只是个厅局级的副院长,医术精湛,却不懂军事。自从河池建军以来,除了强调组织性纪律性之外,李中易一直牵肠挂肚的就是整个大军的长途奔袭能力,以及奔袭过程中的后勤补给能力。

    孙子兵法曰:以正胜,以奇合!

    火炮对抗火炮,坦克之间的大决战,战斗机之间的PK,这才是正面对抗的阳谋王道!

    李中易是靠军功起家的,他当然心里清楚,哪怕他的近卫军中挑选的都是久经杀场的精锐将士,只要常年累月的不打仗,一直在繁花堆里混日子,迟早会变成只能充当仪仗队的花架子。

    所以,李中易趁着黎明之时,天还蒙蒙亮之际,突然赶到近卫军大营,随机性的把左厢甲营带出城外溜一溜。

    “第四军都走了?”李中易冲快步迎上来的杨无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杨无双早知道李中易的脾气,在军营之中,一切只为打胜仗,与此无关的繁文缛节,一律从简。

    但是,随着李家军实力的不断膨胀,李中易的声威日益逼人,“啪!”杨无双依然并拢了双腿,重重的捶胸敬礼。

    李中易无奈的摇了摇头,随着地位日隆,他越发怀念以前那种无拘无束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快活日子。

    只可惜,如今已是烈火烹油的局面。客观的说,李中易距离大周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仅仅咫尺之遥罢了。

    李中易心里非常清楚,他手下的骄兵悍将们,虽然嘴上不说,却早就不把朝廷那几十万所谓的精锐禁军放在眼里了。

    在参议司的作战预案里边,一直压在头顶的,带甲数十万的契丹铁骑,始终是参议们反复斟酌思量的重中之重。

    “主公,咱们一直想在草原上插手,却苦于无机可寻。没想到啊,奚族大王如此的体贴,简直就是刚想磕睡,便遇上了枕头一般,仿佛在做梦。”

    杨无双身为参议司的代理主官,又是被次调兵的总负责人,他自然知道第三军星夜北上,图的是什么?

    李云潇学着李中易的样儿,翘唇笑道:“拿下了榆关,就等于是给契丹人套上了枷锁,将其东、西两个部分,彻底的隔裂开来,使其首尾不能兼顾。我以前还没想明白,如今嘛,实在是必须佩服主公的高瞻远瞩,高,实在是高。”

    马屁话谁都爱听,李中易不由摸了摸下巴,惬意的笑道:“当初其实只是把榆关当作一招闲棋而已,目的是为了阻断契丹东京道和南京道的联系,使其不敢贸然南下。现在看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主公,从来只有做贼千日,却无防贼千日的道理。咱们有水师的助阵,随时随地都可以从海上增援榆关,打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契丹人却始终搞不明白榆关的虚实,只能在榆关以西囤积重兵,防备咱们偷袭。”

    杨无双也是个明白人,主公高兴的时候,他不趁机凑个趣儿,逗个乐子,那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

    李中易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此次聚兵于榆关,其实学习的是后世的搞法。

    想当初,每到北棒国春耕或秋收的时节,南棒和鹰酱国就在靠近北棒的边境地区,大搞特搞军事演习。

    北棒国虽然有一些工业基础,却早已不适应全球市场的需要,其国民经济大多以农渔业为主。

    由于北棒国所处的纬度高,农业生产也就春种秋收这么一季而已,让美韩联军这么一搅活,北棒国的百万大军必须全体戒备着,不敢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可谓是苦不堪言,越折腾越穷!

    李中易早有挺进中原,逐鹿霸业的打算,问题是,有契丹人虎视眈眈的在一旁盯着,他就怕渔翁得利。

    契丹人雄踞于燕云十六州,大周的河北、河南无险可守,耶律休哥分分钟可以带领十万甲骑,倾巢南下,坏了李中易的大局。

    李中易想得通透,与其时刻担心耶律休哥南下,不如借用榆关之地利,水师之机动性,突然增兵榆关,打幽州的契丹人一个措手不及。

    除了常驻于榆关的第一军之外,在水师的协助之下,李红易先后将二、三、五、四军调去了榆关。

    等水师回转,李中易直属的骑兵营,以及近卫军的全部,也都要紧跟着北上榆关。

    至于开京的防务,李中易还是按照老规矩,打算交给水师都指挥使周道中。

    杨无双正想开口说话,却见一辆双马拖拽的古怪马车,从李中易身后的队伍里缓缓驶出,直奔礼成江畔。

    李中易见杨无双出神的看着特制的双马拖车,不由翘起嘴角,信口问杨无双:“可知这是何物?”

    杨无双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马车,不过,他毕竟是参议司的代理主官,消息比碰人灵通得多,犹豫了片刻,迟疑的说:“莫非是那玩意搞成了?”

    李云潇瞥了眼杨无双,他心想,军中的二杨,一个是李中易的门生,一个是掌握军令的参议司代理主将,还都是顶儿尖的聪明人,能够猜中李中易经过这么多年苦心搞出来的炮车大,并不足为奇。

    没错,杨无双猜对了,眼前的双马拖车,其实就是李中易借用高丽国丰富的铜料,研制出来的火炮及拖车。

    只可惜,借用泥模浇铸出来的铜炮,虽有三百余门之多,然而,大多数火炮的都存在各种具有安全隐患的裂纹,真正可以拿来礼成江畔实验威力的,只有十门而已。

    至于,李中易一直惦记着的火绳枪,唉,不提也罢,投入进去的大量人力和物力,至今没个水花都没见响。

    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和实验,李中易对于火绳枪的念想,已经由期待变成了失望,又从失望改为灰心。

    火绳枪最核心的部分其实是枪管。炼钢技术固然不成熟,倒也可以多花些时间精炼一炉好钢出来,只是成本高得惊人罢了。

    要命的是,钻出一根合格的枪管,其难度完全超过了李中易的想象。

    足够坚硬锋利的钻管工具,以及磨平内管的工具,这两项一直是摆在李中易面前,始终无法逾越的天堑!

    火炮,由于发射的是铁球,其口径较大,找一帮十岁出头的,细胳膊细腿的小少年,倒也可以磨平内膛。

    火绳枪管,实在是太细了,却没有合适的钻管及膛管工具,李中易只能一筹莫展。

    李中易心里明白,在无法找到有效工具,并且无法生产合格枪管的如今,火绳枪只能在梦里惦记一下而已。

    好在,高丽的储备铜不少,高丽人的冶金工艺却极其落后,根本不擅长利用铸钱,倒是便宜了李中易。

    至于铸铜炮的人力成本,却是李中易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从十几万高丽奴隶杂役中,精选出来的五百名精壮工匠,在皮鞭和钢刀的威慑下,帮着折腾铜炮的泥模,可谓是绰绰有余。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如今三十比一的造炮效率,假以时日,必然会变成二十比一,甚至是十比一,乃至于五比一。

    李中易望着正在卸炮的官兵们,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炮车轮轴上,心中感慨万千:战争还是真烧钱的游戏。

    两千斤生铁炼成钢后,经过反复煅打揉炼,只得区区一根炮车的主轴。代价也是昂贵的,总共浪费了何止几十万斤生铁,才总算是找到了造出承重主轴的方法。

    除此之外,炮车的轮毂,也是大费周折。经过反复的实验,近三百幅浇铸的铁制轮毂彻底报销之后,李中易才最终确定下来,轮毂的支撑幅数为十二根条幅。

    万事开头难!

    客观的说,造炮的成本很高,生产效率低,生产周期长。然而,哪怕低至半年时间才造出一架完整的炮车,却也比三年才得一张强弓,要强好几倍。

    等官兵们架好炮,将炮口对准江心,填充好火药之后,众人在李中易的吩咐之下,全体躲避出去500米以上。

    五名配备单筒望远镜的观察哨,按照李中易的事先嘱咐,散布在码头下边的江滩前,紧张的盯着江面。

第896章 辣手

    “上药……”伴随着炮营指挥使李永堂的一声令下,经过无数次训练的上药兵抱着手里的丝绸火*药包,奔到炮口处,将药包塞了进去。

    只见,那名上药兵再用一直夹在肋下的,缠了无数道麻布条的长杆,狠命的将药包压入炮膛的最底部。

    “上弹丸……”李永堂再次下达命令,专门负责上弹的士兵抱着一只大铁球,将其缓缓的放进炮口。

    最后,引信兵左手拿着一根特制的刺针,沿着炮膛后方的引信口,用力的向下刺入药包,并狠狠的戳了几下。

    接着,引信兵用特制的细长镊子,夹着浸透了油脂的引火索,用力的塞入药包之中,这才松开镊子闪到一旁。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李永堂挥舞着手里的小红旗,按照规定的手势,向后方打出旗语。

    李中易瞥了眼近卫手里的捏着信香,嗯,训练还算是刻苦,大约一分钟的样子,就准备完毕了。

    一直盯在李中易身上的旗语官,见主公向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头,旗语官随即打出旗语:开始。

    “都散出二十丈远,卧倒。”李永堂命令炮组的人先散开,再目不转睛的盯着引信兵点燃了导火索后,领着引信兵掉头就跑。

    杨无双发觉李永堂手下的炮营的人,仿佛被饿极了的老虎追在身后似的,撒开脚丫子亡命奔逃,心里不由大为纳闷,这是为何呢?

    经过看似漫长的等待之后,“轰……”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杨无双尽管久经杀阵,依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弥漫于白烟之中的炮车,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大约一刻钟,早有心理准备的李中易,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单筒望远镜里出现的场景,令他百味杂陈,不禁幽然一叹。

    炮车歪斜在码头岸边,一只轮毂不知道飞那里去了,原本笔直的炮管赫然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豁口,狰狞可怖已极。显然,这是炸了膛。

    李中易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一直担心着炸膛,事先制定了近于严苛的安全条令,炮兵们无一死伤。

    尽管李中易早有准备,一片狼藉的现场,依然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过了一会儿,李永堂奉命赶到李中易的身前,垂胸行礼过后,李永堂张嘴就说:“看来,药又装多了。”

    李中易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蹙紧眉头,凝视细细的思索:浇铸不当的那三百门次品火炮,倒有一大半被用来实验定装火*药的比例,只是,实验的结果令人倍感失望。

    残次的炮管,就像是豆腐渣工程一样,根本经受不起颗粒火药的摧残,只要点火必定是炸膛的悲剧。

    可问题是,装药太少,铁丸仅能飞出去十丈远,比神臂弩的有效射程差远了,根本达不到轰击敌人的效果。

    起初,捆扎火*药包的用料,用的是油纸。可是,经过反复的实验,在点燃引信的时候,油纸药包有着明显的弊端:炸膛的炮管内火*药及纸屑残留过多。

    膛内残留的药越多,炸膛的风险也就越高,李中易不可能不懂这个基本道理。

    基于废物利用的逻辑,李中易实验了各种包药物,最终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提醒了他要用丝绸。

    那天晚上,婢女捧着蜡烛上来掌灯的时候,让猛然转身的李中易给撞了一下,蜡烛随即将婢女的绸裙上烧出了一个大洞,大洞的边缘并无半丝焦黑的迹象,只是翻卷的厉害。

    还真是巧了,一直怀着心事的李中易,当即联想到了包药物的上头。经过事后的实验,丝绸包的药包,果然燃烧爆炸的残留物最少。

    杨无双极度的震惊之后,喃喃自语道:“竟是如此的威力巨大,若是用来轰击城门,也不知道经得起几下?”

    失败是成功之母,李中易深信这句话,如果火炮这么容易就搞成功了,那也不会被称作是:陆军之神。

    在全球近现代史上,将前膛火炮用得出神入化的第一人,其实是拿破仑。敢于并善于集中使用火炮,尤其是大口径火炮,让拿破仑在土伦战役中大放异彩,并最终横扫整个欧洲大陆。

    李中易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和契丹作战的时候,三百米左右的打击兵器,主要是神臂弩,两百米附近则由李氏回回炮覆盖一轮“鸡尾酒”。

    只是,李氏回回炮固然燃烧威力惊人,在契丹人的快速冲击之下,有且仅有一轮发射的机会。

    到了百米左右,如果依然想利用神臂弩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会破坏枪盾阵的完整性,容易被漏网的骑兵纵队突破。

    按照预想,如果把百米以内的攻击任务交给尚无法远程攻击的火炮,发射一轮实心铁弹,那么,骑兵冲锋的阵型势必会被打乱。

    借助于拒马阵的掩护,如果炮营能够再发射一轮霰弹的话,嘿嘿,李中易也就很满足了!

    “唉,可惜了!”李中易摇头叹了口气,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异常骨感,好事毕竟多磨,火炮正式亮相的初啼,竟以炸膛告终,实在是令人大感遗憾。

    杨无双察觉到李中易的兴致很是不高,正欲劝解一番,却见李中易扭头吩咐李永堂,“按图索骥,查清楚这门炮车的铭号,把负责的高丽奴们都杀了,拖到乱坟岗去喂野狗!”

    “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这些高丽奴的脑袋硬,还是老子的刀子硬?”李中易的眼神阴狠之极,李永堂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为了造出合格的炮车,炮营的高丽奴们已经被砍掉了两百多颗脑袋。

    杨无双听了这话,不由大为吃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李中易。虽说是慈不掌兵,可是,李中易并非是嗜杀之人,军营之中的违纪军汉们,除非是抗命等必死的罪过,所受的惩罚大多以军棍为主。

    李中易只当没看见杨无双诧异的眼神,滥杀无辜肯定是不行的,不过,事故之后的倒追责任,却是必须的制裁手段。

    军器,尤其是至关重要的火炮,一旦在作战之时炸膛,不仅仅是死伤炮营官兵这么简单,还很可能使军心动摇。

    就算是李家军素以守纪律不怕死著称,如果临战之时,火炮频频炸膛,那么,只怕是敌人还没冲锋到近前,自家的阵地倒想乱了。

    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难离井边破。刀枪箭矢不长眼,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冷箭射死,或是被冷枪扎死。

    问题是,杀敌牺牲,那是死得其所,丰厚的抚恤待遇,让大家基本上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因为火炮炸了膛,导致的死伤,勇士们难免会有私心杂念:那岂不是冤枉之极?

    随着带兵日久,李中易自己也意识到了,他的心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狠。

    质量就是生命,与其砍下自己同胞袍泽的脑袋,不如索性废物利用,借高丽奴们的人头一用。

    谁说杀人没用了?李中易拿下的那座统万城,便是赫连勃勃大王借用汉人奴隶们的脑袋,筑成的大漠第一坚城,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坚城。

    锥入城墙一寸,即杀光修筑这面墙的所有工匠和民夫,这的确十分的血腥和残忍。但是,效果却是极其明显的,不然的话,为啥叫作统万城呢?

    就目前而言,火炮的炸膛事故虽然层出不穷,但是,越来越光滑的火炮内膛壁,越来越标准的铸炮泥模,这些短期内取得的巨大成果,也全都建立在高丽奴们的脑袋之上。

    没等杨无双琢磨通透,李中易的第二道指令已经下达给了李永堂,他挑起眉头,冷冷的说:“监督这组炮车的军官,每人降一级,罚俸一年,士兵罚俸一月,命他们待罪立功,以观后效。”

    李永堂心里暗暗一叹,自从参与造炮之后,整个炮营的军官们,包括他本人在内,惩罚最轻的都被降了两级使用,并被罚了两年多的俸禄。

    “喏。”李永堂神色凛然的应了喏,他现在是都头级的代理指挥使,继续降下去,只怕会被降为队正级。

    不过,李永堂心里,李中易一向是赏罚分明的性子。主公有言在先,只要火炮的质量合格堪用,不再继续炸膛,他们炮营中有功的官兵们不仅会官复原职,更可能被破格提拔两级以上。

    “禀主公,一应的造炮记录都十分完整,末将这便回营,和工匠师傅们商议出错的地方,慢慢的改进完善。”

    李永堂,原名李狗蛋,于河池从军前是个铜匠,因军功被李中易赐名永堂。

    李中易之所以看中了李永堂,除了李永堂一直充当心腹近卫的身份之外,更主要的是,这小子不仅是个铜匠,而且心思细腻,耐得住寂寞。

    话说回来,搞科研的人才,哪怕再聪明,如果耐不得寂寞,没有百折不挠的恒心,也不堪大用。

    这次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李中易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杨无双等人的心情也可能好。

    大家都没有想到,造炮的过程中,高丽奴们丢的是脑袋,炮营的官兵们失去的是职务等级和待遇,至于如此苛刻么?

第897章 起疑

    李七娘见李中易的情绪有些低落,便用公筷替他夹了一筷子白菘,笑嘻嘻的说:“爷,想什么心事呢?早膳也用得不香?”

    和自家女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李中易从不讲究什么食不语的规矩,他放下手里的筷子,长吁了口气,叹道:“花了无数的心血,得来的却是美梦成空,我这是心里憋得慌。”

    李中易私下里很乐意和李七娘聊聊天,说说知心话,为难事,李七娘也听说过火炮的一些事。

    李七娘虽然没有搞懂火炮究竟有多厉害,那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只是李中易的心绪不佳,她便想逗他开心,故意拿腔捏调的说:“昨儿个,金夫人领了一位贵夫人和一位贵女进来探望做月子的金姨娘,奴家瞅了那么一眼,嘻嘻,那位贵女长得可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呢……”

    这后宅中的女人,从竹娘开始,一直到彩娇,接二连三的产子或产女,一时间竟无女主人打理宅内事务,李中易便命李七娘临时管着家务事。

    按照规矩,外妇无论是进后宅还是离宅,都必须拜见掌家娘子。得了掌家娘子的同意,并派侍婢拿着专门的对牌一路陪同着,才能在二门内自由通行。

    郑氏领人进来看望看望彩娇,李七娘如果不知情,那就要出大事了。

    李中易一向是以军法治家,不合规矩的事情,轻则杖责,重则杖毙,绝不轻饶。

    李七娘掌家之后,打理的事务越多,就越察觉到军法治家的厉害。在这后宅之内,人人谨守本分,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哪怕是再受宠的姨娘,她们身边的大丫鬟们,也不敢仗势欺人,恃宠而娇。

    别的倒也罢了,李七娘最觉得省心的是,老李家后宅内的女人们,无论吃穿用度都需要自己掏钱。

    按照规矩,后宅内的女人们每月都按照各自的标准,定时领取数额不小的一笔月例银钱。

    这份固定的月例银钱,包括打赏下人,想吃人参,想炖燕窝,想穿蜀锦的衣裳等一切开销在内。

    月例银钱的使用规矩,简单明了:按时发放,开销过大的超出不补,没花完的可作私房钱。

    比如说,叶姨娘今儿个想吃炖鹿肉,就必须昨日晌午之前,给掌家娘子下吃食单子,并将相应的开支银钱随单送过来。

    李七娘接了单子之后,只需要吩咐采买的管家,命他出门去采购即可。

    这么一来,天知道省了多少事?

    别人家是个啥样,李七娘并不清楚。她那位掌管着滑阳郡王府家务事的母亲,常年累月忙得脚不点地,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却是清楚明白的。

    要命的是,李七娘的生母尽管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却始终乐此不疲,惟恐失了掌家的权力,实在是怪哉!

    李中易心里明白,李七娘不过是想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暗示一下,郑氏带人进来探望彩娇,其实是别有用心。

    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将自家男人推入别的女人怀抱中去,李七娘也不例外。

    不过,为了让李中易高兴起来,李七娘宁愿让别的女人分宠,这份爱确实令李中易觉得十分吃重,颇有些受不起。

    李中易夹了一筷子李七娘最爱吃的酱肘子,放入她面前的食碟内,笑眯眯的说:“多吃点,肉肉太少了。”

    李七娘听了肉肉二字,粉颊不可抑制的飞红,耳根子没来由的一阵发烫,她羞涩难当的嗔道:“尽说混话。”

    李中易得意的一笑,李七娘虽未破身,却每晚侍寝于枕席之间,这有情人搂在一块儿,可想而知的定会发生一些情事。

    肉肉,此肉非彼肉,李七娘明白,李中易清楚,除此之外别无他人知晓。

    李中易等李七娘吃掉了碟子里的酱肘子,又替她夹了一筷子爆顺风(猪耳),这也是李七娘每日必点的菜,爱吃极了。

    以滑阳郡王府的殷实家底,李七娘又是嫡长孙女,颇得李琼的宠爱,寻常人家难得一尝的羊肉,她早就吃腻了。

    反而是,寻常人家偶尔舍出银钱打打牙祭的猪肘、猪耳,乃至于富贵人家从来不沾边的猪下水,只要用大料卤过,李七娘都甘之如饴,特别爱吃。

    大军出征在外的时候,李中易和普通士兵的吃食完全一致,都是几张发硬的烙饼,泡入一大碗撒了葱花的羊骨头汤中,吃得暖暖和和,满头大汗,十分尽兴。

    居家日常的早晨,李中易也吃得比较简单。一大碗猪肉、白菘、竹笋组合而成的三鲜手擀面,搭配上几味酱菜,汤汤水水的吃食,闻着香又填得饱肚子。

    只是,自从李七娘自开封寻来之后,为照顾好佳人的生活,免得委屈了美娇娘。她院里的餐桌上,各种吃食变得琳琅满目:单单小笼包就有七八种花样,更别提面窝、油条之类的稀罕吃食,只要是李七娘爱吃的早膳,应有尽有。

    吃罢早膳,李中易手捧茶盏,歪在贵妃榻上,琢磨着改进火炮铸造工艺的新路子。

    李七娘从净房出来,随意的坐到贵妃榻旁的小锦凳上,小声说:“爷,奴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中易扭头看了眼李七娘,发觉她蹙紧秀眉,一副有心事的样子,便放下茶盏,拉过她的小手,信口道:“想家了?”

    李七娘本想说别的事,让李中易这么一打岔,倒真的勾起了她的思乡情,情不自禁的叹息道:“唉,出来这么久了,还真的想念娘亲做的桂花糕。也不知道,祖父他老人家的老寒腿是不是又犯病了?”

    “娘子啊,与家人分离总归是暂时的,咱们迟早会回开封常住的。”

    自从二次渡海东征以来,李中易离家也有两年多了,尽管一直和家里有书信来往,明知道家中无事,依然会担心孩子们是否又淘气了,父母的身子骨是否硬朗,留在家里的妾室们是不是又明争暗斗了?

    就在李中易胡思乱想之际,李七娘终于记起方才要说的事,便小声道:“爷,那金姨娘尚在月子中,这女儿家的身子金贵,奴家担心她养不好身子,将来会吃大亏。”

    李中易微微一楞,随即意识到,李七娘这是意有所指,只怕是疑心郑氏进出后宅的次数太多?

    也难怪李七娘会起疑心,莫说是堂堂楚国公的后宅,就算是寻常百姓之家,又哪有妾氏之母,隔三差五登门看望闺女的道理?

    见李中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七娘知道经过提醒之后,男人听进去了,便直接抛出担忧的话题,“若是寻常的日子,倒也罢了,您可是大英雄呢……稍微有个闪失的话……奴家只能陪着您一起……”

    李中易担心的是,被李七娘察觉到了他和郑氏之间的J情,却不成想,李七娘担忧的是郑氏那边会走漏了风声。

    由于不伦私情的存在,李中易担心传出去影响自家的声誉,就把郑氏身旁伺候的男仆和女婢,全都淘换了一遍。

    如今,郑氏的身边人,全都是李中易从开封的别庄那边派来的心腹下人。这些心腹下人,既帮着伺候照料郑氏,同时又暗中盯着郑氏,免得走漏了重要的消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事。

    李七娘的担忧,确实是有道理的,说的也都是正经话。只不过,李七娘不知道的是,由于身边的女人都在坐月子,李中易身体内燃烧的旺火,只能偷偷的发泄在郑氏身上。

    别看李中易每晚都歇在李七娘的身旁,只要郑氏进了府,他总会在下午公务处理完毕之时,溜去恒温游泳池那边,偷偷的和郑氏相会。

    实话实说,偷来的欢愉,就仿佛是大烟瘾一般,李中易得闲的时候儿,不偷上那么一回两回,心里就会发痒。

    不过,既然李七娘注意到了郑氏,李中易就不能不多想了。万一是李七娘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察觉到了李中易和郑氏的私情,却不好意思直接戳穿,这就有些棘手了。

    李七娘抛弃了女儿家的声誉,不远千里寻李中易,李中易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岂能不感动?

    “嗯,这事儿你不太好去和彩娇说,回头我过去的时候,提点她一下,别让郑氏来得太过频繁。”李中易装出若其事的样子,淡淡的拿出了解决的方案之后,眼神的余光一直瞅着李七娘,观察着她的反应。

    李七娘长松了口气,笑道:“若是如此,那便甚好。奴家虽然暂时掌着家务事,却毕竟无名无分……”

    李中易也暗暗松了口气,由此看来,李七娘尚且不知他和郑氏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情事,为免李七娘说出令人伤感的话来,他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小嘴,同时拉过她的小手,按在左胸的心房之上,温柔的说:“亲亲,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意么?”

    谁知,李七娘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说:“奴家只知道,咎郎是个有眼光的男人,等闲的女子那是绝对看不上眼的。”

    李中易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李七娘显然对他能否管住裤裆,不去沾惹美貌的女子,并无太多的信心。

    “罢了,罢了,只要咎郎你心里有奴家的一席之地,奴家也就心满意足了。”李七娘也不想太过刺激了李中易,随即替他搭了个台阶,免得他磨不开面子,反倒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第898章 北上榆关

    初更时分,李中易在近卫们的簇拥下,从后门上马,直奔礼成江畔的军船码头。

    此时的军船码头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水师的大船一字排开,停靠在岸边。以五船为一组,船头对船头,船尾对船尾,彼此之间用铁链上锁,以宽大的跳板相连。

    李中易带着近卫们赶到码头的时候,步军和炮营已经登船完毕,骑兵营指挥使李勇正站在岸边指挥他的部下们,赶紧牵马登船。

    听见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李勇扭头一看,见是近卫军来了,赶忙迎了上来。

    “李勇,让你的人快着点,速度太慢了。”李中易发觉码头上尚有近千匹战马没有登船,不禁皱紧了眉头。

    李勇愁眉苦脸的禀报说:“爷,小的做梦都想着马上装船完毕,可是,战马实在是太多了。咱们骑兵营的人轮流上场,也已经忙活了二十多个时辰,全都没合过眼。”

    李中易见了李勇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不由笑了笑,战马登船确实远不如步军那么快,由此看来,他倒是错怪了李勇。

    “好了,是我太过于心急,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李中易抬手拍了拍李勇的肩膀,说着软和的话,抚慰了一番李勇受创伤的小心灵,“家大业大,固然是好事,可这战马登船毕竟要麻烦不少。”

    李勇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居然会当面向他认错,情不自禁的眼眶便红了,哽噎着说:“都是小的无能,给主公您丢脸了。”

    对于李勇的尴尬处境,李中易比谁都清楚,他在讲武堂里宣扬的是大汉族主义思想,几乎都在戳着蛮子们的脊梁骨。

    颇超勇,也就是李勇这个货真价实的党项蛮子,虽然颇得李中易的青睐,但他毕竟不是汉人,难免会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觉。

    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颇超勇这个党项族的聪明人,就算是再愚钝,也心里有数,他根本不可能融入刘贺扬、廖山河他们的圈子里去。

    刚开始,颇超勇还有些私心杂念,打算时机成熟之后,回西北去收拾党项一族的残局,说不准还有可能取拓拔彝殷的族长之位而代之。

    可是,颇超勇在李家军中待的时间越久,越觉得实现个人野心的希望之渺茫,以至于,到了如今的绝望。

    自从在灵州投靠了李中易之后,这么多年过去了,颇超勇每年从灵州那边私下里接到的消息,无一例外,全都不利于他施展个人的抱负。

    如今的灵州,早就成了汉人铁骑的天下。据颇超勇所知,灵州军都指挥使郭怀,果然不负李中易的重托,经过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已经组建了一支三万多人的汉军铁骑部队。

    这且罢了,郭怀的手下还有一支由党项奴隶组成的骑兵部队,大约一万五千人。

    不客气的说,灵州早就不是党项人的灵州,而是李中易的灵州。

    也正因为如此,尽管睡觉的时候,颇超勇偶尔也会梦见他登上党项王的美妙场景,可是一旦从噩梦中醒来,残酷的现实逼迫他,只能屈服于李中易的马蹄之下,成为忠心不二的家臣。

    不过,李中易也确实待颇超勇甚厚,不仅赐姓名为李勇,更一直信任有加的为委任为骑兵营指挥使。

    员额7000余名的骑兵,这可是除了炮营、神臂弩营之外,李中易最为看重的心头肉之一,对李勇不可谓是不器重。

    这人呐,贵自知,亦贵知足。颇超勇是个明白人,所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只要李中易手头的实力不减,李勇必定永为忠犬。

    这时候,主持今晚登船行动的参议司左副参议使何大贝,得知消息后,也赶到了李中易的马前。

    “右亭,我的心肝宝贝都安置妥当了?”李中易不担心别的,就惦记着那五门勉强合格的青铜火炮。

    何大贝一边捶胸敬礼,一边介绍说:“炮车都用粗铁链子固定在了舱室内,轮子也被卡死,四面都塞满了被子,以免磕着了您的心肝宝贝。”

    李中易满意的点了点头,榆关以西的幽州境内,有十几座大小城池,如果都靠挖地道埋火药,攻城的效率太低了,远不如用火炮直对准城门狂轰,来的简单粗暴。

    由于炼钢技术的落后,李中易的造炮构想,只能落脚到青铜的上头。然而,青铜铸成的火炮,无一例外,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炮管过厚,重量过大。

    就以目前勉强可用的五门青铜炮而言,铁球弹丸仅重6斤而已,整个炮身算上拖拽的炮尾架,居然超过了900多斤。

    上次实验的时候,突然天降大暴雨,回程的路上一边泥泞,两匹上等驮马根本拉不动陷入泥地里的火炮。

    后来,增加到八匹驮马,外加十余名炮军士兵的手拉肩顶,走走停停的费了老大的工夫,才将火炮拖回炮营的宿地。

    上帝是公平的,不可能只获其利,而无一弊!

    李中易认准了火炮必将在未来的战争中,大发异彩,哪怕是再难,也要搞出满编的炮营。

    至于,李中易以前十分头疼的硝石和硫磺,倒成了最不需要担心的事情。

    开京以北八十里的金川附近,有一片面积不小的盐湖,盐滩上几乎遍地都是天然硝石。

    有了足量的硝石和硫磺,李家军的火药储备量,几乎在眨眼间,上了好几个台阶。

    经过反复的摸索,又砍了几十颗高丽奴的脑袋之后,炮营指挥使李永堂终于摸到了门道。

    一门六斤弹丸的火炮,简称六斤炮,颗粒火药包的装药量需要三斤九两,仰角45度的射击距离为大约40丈,也就是120多米的样子。

    6斤炮能够超过100米的射程,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李中易的预期,这的确是令人感到欣喜的重大进步。

    客观的说,能有这么大的进步,主要归功于高丽奴中的一名老工匠,就是他提议熬糖制作颗粒火药的方法,令火药的威力更上了层楼。

    李中易以前只记得熬米汤,将散火药凝固成颗粒状,却没想到,熬糖沾连出来的颗粒火药,威力更是惊人。

    李中易登上帅舰之后,就见水师都指挥使周道中,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第899章 水师

    “禀主公,咱们水师在高丽后造的两千料大船,有近三分之一出现了渗水的情况,这才仅仅下水一年多而已。据修补工匠们的一致看法,这些船恐怕顶多只能使用五年,就会面临新木料吸水过多,船体散架的风险。”周道中哭丧着脸,禀报了坏消息。

    谁料,李中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中平老兄,我原本也没打算使用五年之久呢。”

    “啊……这个……”周道中大吃了一惊,随即喜上心头,只要不是他的责任,那就好办了。

    “从山里砍下来的新木料,如果不晒干,显然无法长期使用,船底肯定会渗水,这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李中易翘起嘴角,微微一笑,“方今天下,南唐的水师固然很强大,却大多是平底船,只能在内河中行驶。咱们又不指着这些新造的大船去打什么海战,只要能够帮我短期内运兵运粮,北上或南下,我也就十分满意了。”

    “中平老兄,我军能够迅速并且低成本的往返于榆关和开京,水师功不可没。”李中易一锤定音的打消了周道中的疑虑,“待来日,你的手下尽是大海船的时候,嘿嘿,不仅可以运兵,更可以出海贸易。”

    见周道中依然有些闷闷不乐,李中易索性走到他的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眯眯的说:“实话告诉你吧,早在造这些船的时候,我就知道顶多只能用三年左右罢了。但是,三年已经足够了将新砍下来的木料晒干了。等新造的大船出来,至少可以用三十年。到那个时候,你手下的大船可就不止这么几百艘的破船烂舰了。”

    说起来其实也够寒酸的,所谓的两千料大船,载重不过区区百吨而已。想当初,郑和下南洋的时候,一艘大宝船的载重量,分分钟秒杀掉了李中易手头掌握的所谓大船。

    饭,总要一口一口的吃。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李中易压根就不心急。

    高丽国的大山里面,各种适合造船的木材,诸如:杉木、松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槠木等,应有尽有,可谓取之不尽。

    在如今的东亚地区,水上力量最强大的势力,共有两股,一是南唐,一是吴越。

    吴越的钱家,不过是守家之犬罢了,没有丝毫的进取心,活脱脱混吃等死的五代版张士诚。

    在长江一线,掌握在林仁肇手上的南唐水师,那的确是将来大军南下统一的最大障碍。不过,由于柴荣已经拿下了江淮十四州,南唐水师乃是南唐最大的屏障,绝无渡海攻击李中易的可能性。

    李中易掐指一算,既然没了外部的海上威胁,哪怕所造的大船存在无法持久使用的弊端,照样可以用来应急。

    同样的几万兵马,走陆路渡过鸭绿江,再转去榆关,不仅花费的时间长达两月之久,路上消耗的粮食、马料等物资,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不管怎么说,从海上运输兵马和物资,除了不可预测的飓风或是海啸等险情之外,成本低N倍不说,而且运输速度也快至少五倍以上。

    更重要的是,利用水师固然可以北上榆关,一旦局势有变,整个李家军却也可以顺势南下登州,逆黄河直达开封城下。

    如今的周道中,和李中易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可谓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在方今的大周国内,再没有任何一位藩镇,比李中易更重视水师的作用,也没人比他懂得海运的重要性。

    把笨重的霹雳炮(回回炮)架到大船的甲板上,抛射大石或是鸡尾酒,这是李中易琢磨出来的水师新战法。

    周道中如今也算是老水师了,在霹雳炮上船之前,水师的远程攻击武器,除了拍杆之外,也就是神臂弩了。

    拍杆,其实就是利用杠杆原理的投石机,其射程倒是可以远达三百米外,问题是,拍杆过于庞大,操纵起来不仅费时又费力,一刻钟方能发射一次的频率,根本无法对敌船采取有效的进攻。

    与此相反,轻型霹雳炮发射大石的射程可以远达三百多步,也就是一百多米。如果,使用霹雳炮发射鸡尾酒,射程可达恐怖的七百余步,也就是300多米。

    对于海战而言,300多米的攻击距离,显然已经足够了,李中易很放心,周道中更不会担忧。

    令周道中隐隐有些担忧的,倒是水师的中下级军官之中,十成倒有七成是讲武堂出身的李家军嫡系。

    不过,李中易显然并不想硬夺水师的控制权,被汰换下来的水师官兵,大多转为开京的治安军。改制为治安军的水师旧部,按照李中易事先的承诺,在开京附近分得了100-300亩的上等水田。

    这些水田,是周道中那些旧部们的私产,由俘虏来的高丽奴们负责耕种,毋须纳税和出徭役,并可以传给子孙们免税继承。

    李中易一向是超级现实主义者,信奉利益交换的逻辑,在逐渐收拢水师指挥权的同时,既给了出路,又赏了田产。

    如果,这些人还不满意,那么就只能对不起了,大家都拿刀子说话吧。

    周道中是个明白人,也并无太大的野心,尽管心里多少有些小不爽,见李中易处理得四平八稳,他的旧部们利益均沾,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李中易最喜欢周道中的一点,便是知趣和知足,识时务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混得不错。

    论官位,周道中已是数万人的水师都指挥使,除了杨烈之外,地位和刘贺扬、廖山河等人相当,也算是李家军系统中的位极人臣了。

    论银钱,据李中易私下里的最保守估计,周道中的家底至少有两百万贯。

    有钱有实权的周道中,是个有智慧的人,只要不是被李中易逼急了,绝不至于搞出狗急跳墙的鬼名堂。

    “中平老兄,大军精锐尽出,开京的防务就全交给你了。”李中易满面春风的说,“我相信,要不了三年五载,咱们就可以回开封城了。”

    周道中听懂了李中易含而不露的暗示,不禁心头一热,当年他离开开封之时,不过是朝廷的弃子罢了。

    有朝一日,若能衣锦还乡,看谁还敢瞧不起他这个当年的丧家犬?

第900章 求爵

    李中易仔细嘱咐了周道中一番,周道中频频点头,并补充说:“除了开京戒严之外,末将以为江华岛的防务也不可松懈,必须随时防备有人暗中作乱。”

    李中易笑着点头,夸奖周道中:“好,很好,不愧是老成谋国的能臣。”

    周道中完全没料到,李中易对他的评价竟是能臣,听话要听音,这么明显的暗示,他如果都听不懂的话,那就白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

    “主公,下臣一定替您看好开京。只是,下臣有个请求,还望主公应允。”周道中单膝跪地,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

    李中易也没想到,周道中居然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公然下跪表忠心,他赶忙探手将他扶了起来,没好气的埋怨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跪不得的。说吧,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我都答应你。”

    周道中偷偷的抹了把泪,细身细气的说:“不瞒主公您说,下臣其实是前任安远伯的外宅子……如若……若是有那么一天,下臣想求主公一个恩典,袭了安远伯的爵位。”

    李中易心里打了个突,如果不是周道中挑明了说,他还真心不知道,老周居然是安远伯李进的私生子。

    安远伯李进,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本朝太祖心腹,只可惜,是个短命之人。本朝太祖郭威刚刚登基不久,就大肆封赏了从龙的勋贵们,李进在安远伯的宝座上还没坐稳两个月,就因急病蹬腿去了西天。

    李进死后,郭威怜惜老臣的不易,便按照李进的遗折,命李进的庶长子李元中袭了暗远伯的爵位。

    因为事涉周道中的家事隐私,李中易不方便多问,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若有那么一天,必如你愿。”

    周道中一直忐忑不安,惟恐李中易心头起疑,会追问不休。谁曾想,李中易十分大度的轻轻放了过去,不仅没问旧事,更是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受此大恩,周道中再怎么不想暴露家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再次撩袍跪到了李中易的脚边。

    李中易蹙紧眉头,狠狠的瞪着周道中,沉声道:“我这里没有军人跪拜的丑陋规矩,实在要跪,你就回开封去跪。”

    周道重死死的抱住李中易的左腿,哭泣道:“不瞒主公您说,家母实是现任安远伯母子合谋所害,不仅如此,她们还篡改了家父给太祖高皇帝的遗折……”

    李中易一听就明白了,敢情是豪门内斗遗留下来的血海深仇,难怪周道中不要朝廷赏的侯爵,反而求了低一个档次的安远伯。

    这周道中,只怕是想学还乡团,搞秋后算帐的把戏吧?

    李中易心里有数,朝廷为了钳制他李某人的权势,故意在李家军中大肆封侯拜将。此前,张永德带来的朝廷诏书中,已经明确封赏周道中为江夏侯。

    周道中舍了朝廷封的江夏侯,反求李中易赐予安远伯,即使李中易明知道周道中的用意,也不得不佩服他:倒是个聪明过人的识时务者。

    对于周道中明目张胆的大逆之言,李中易当然不可能申斥他,这是周道中表态彻底投靠的终极试探。

    李中易只可能给予大大的褒奖,他笑眯眯的说:“好,就依你。不过,待你处理过的家事之后,安远侯才是理所应当。”

    周道中大大的松了口气,李中易的表态等于是彻底去除了他的后顾之忧。只要,他周道中继续紧跟李中易,将来的朝堂之中,少不得一个货真价实的侯爵之位。

    别看周道中面相老实憨厚,其实属于内秀型的聪明人,瞎子吃汤元心里有数。

    朝廷给的别说仅仅是个侯爵,就算是封了王,又如何呢?

    等李中易掌握了朝廷大政之后,秉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则,新勋贵代替老勋贵绝对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

    周道中琢磨着,与其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跟着李中易指引的光明大道,一直走下去。

    打发了周道中之后,竹娘从锦幕走出,手里捧着一只托盘,茶盘里除了一盏热茶之外,还有一小碟炒得香喷喷的西瓜子。

    “爷,累了吧?歇会子,品品茶,磕一堆瓜子,解解乏。”竹娘将托盘摆到小茶几子上,笑吟吟的招呼李中易用茶。

    作为在李中易身旁极为有宠的妾室,竹娘在李中易面前,说话也比较随意。不像叶晓兰和韩湘兰等普通妾室那般,哪怕生了儿子,养育了女儿,依然在李中易跟前战战兢兢,惟恐惹恼了君夫。

    这次出征,竹娘恰好坐满了双月子,女儿丽娘交给四位乳嬷嬷喂养,又有一大堆丫环婆子就近轮班伺候着。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因惦记着李中易的安危,竹娘死活要跟来,李中易也没招。

    此类竹娘之外,同行的还有叶晓兰和李七娘。叶晓兰这次为老李家的传宗接代立下了大功,她所生的男娃旺哥儿,在李中易的诸子之中排行第四。

    按照老李家的老传统,李中易的所有儿子,都需要由祖父李达和取正式的大名,所以,旺哥儿这个乳名,还需要叫上一段时间。

    在这个时代,女人怀孕生产,形同走了一遭鬼门关。不仅如此,初生的小娃儿,夭折的比例极高。

    按照习俗,豪门簪缨世家或是权贵之家,一般都是在小娃儿满十岁之后,方正式取名,并列入族谱。

    老李家的情况又和旁的权贵之家,颇有些不同。李达和及李中易,这父子俩,都是闻名整个大周的名医,颇有些照顾婴幼儿的厉害手段。

    到目前为止,老李家的孙辈子嗣和孙女儿们,竟然个个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存活了下来,实在是令人羡慕不已。

    至于,生了女儿的韩湘兰,则被李中易故意扔在了家里,让她帮着打理开京大宅内的家务事。

    当家的男人走了,大宅内又只剩下彩娇,以及一直和李中易拧着干,尚未收房的李翠萱而已,有多少家务事需要打理的?

    李中易盘腿坐到榻上,顺手端起茶盏,撇掉碎末,小饮了一口,嗯,还是竹娘更贴心一些,茶汤的水温不凉不热,适合饮用。

    “家里的小东西,毋须担心的。”李中易放下茶盏,抓了一小撮瓜子在手里,含笑安慰竹娘,“伺候丽娘的乳嬷嬷以及丫鬟婆子们,都是在开封那边的老人儿,从接生到喂奶,到照顾长大,自有完整的规矩,另外,还有她们祖父亲手教养的三名医婆子,就近伺候着,断无照看不周之理。”

    竹娘闻言后,不禁幽幽一叹,她跟在折赛花身边的那些年,被她砍下的脑袋,没有两百颗,也有一百多颗。

    在开封的时候,竹娘听得道的高僧说过,杀人太多有伤阴德,恐怕会祸及子嗣?

    古人,大多比较迷信。尤其是内宅的女性,包括薛夫人和折赛花在内,也不例外,她们都信佛。

    以薛夫人为首,楚国公府每年白送给大相国寺的布施银钱,至少过万贯。

    然而,李中易却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鬼神。

    只是,家中的女人们平日关在宅门里,实在是闲得没事做,她们花钱买个开心乐意,李中易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只当不知道的。

    “唉,爷,以前奴家不太明白儿行千里母担忧的道理,如今,奴家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作母女连心。”竹娘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让李中易心里颇有些不是个滋味。

    李中易柔声说:“竹娘,说正经的,今日不同于往昔,我身边的近卫多达几千人。趁现在骑兵营还没登船完毕,船队还没出发,你不如回家里照看着丽娘?”

    竹娘没好气的瞪着李中易,摇着头说:“奴家心里放不下丽娘,但更担心您的安危。算了,不提这些了,奴家去巡视暗卫布置的情况了。”

    见竹娘起身欲走,李中易手疾眼快的将拉住她的右手,将她硬拖进怀中,死死的搂紧,情意绵绵的说:“我绝不是想赶你走的意思,千万别误会,我是担心……”

    竹娘抬手捂住李中易的嘴,温柔的将螓首靠进他的肩窝,红着眼圈说:“大郎,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李中易搂着竹娘,好一阵甜言蜜语的哄她开心,直到她展颜笑了,这才松开怀抱,由着她去了舱外。

    目送竹娘离开舱室之后,李中易穿过卧室,信步踱入书房。这里是他在船上办公的机要所在,没有他的亲口吩咐,包括竹娘在内,任何人都不得擅入。

    坐在小案几前的叶晓兰,装作全神贯注投入公文的样子,其实,她的心早就飞远了。

    这次,李中易没带韩湘兰来给她添堵,叶晓兰明面上摆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模样,心里其实美滋滋的。

    单独伺候在李中易身旁的机会,对于叶晓兰而言是莫大的幸福,却是韩湘兰的灾难,她岂能不喜?

    李中易只看叶晓兰绷直了背脊,就知道她如今已经开心得忘却了自我,又在神游天外。

    说实话,李中易带上叶晓兰一起北上,或多或少是因为她生了四郎。只是,如今看来,叶晓兰的尾巴又翘了起来,搞不好就是个恃宠而娇的局面。

    李中易略微琢磨了一下,随即走到舱外,吩咐身边的近卫,赶紧快马回城,去把内伤惨重的韩湘兰过来。

    垄断必出妖孽,竞争才是王道!

    叶晓兰明明听见了李中易那熟悉的脚步声,却没见他说话,心里多少有些奇怪。问题是,叶晓兰一向是怕极了李中易,从来不敢多嘴多舌,即使满腹狐疑,也只得闷在心里。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叶晓兰随便找了个借口,从书房里出来,想往李中易的身边凑,“爷,贱妾坐月子的时候,闲着没事,新学了几道菜品,不如就由贱妾下厨,亲手做来给您尝尝?”

    李中易从公文上抬头,瞥了眼满面堆笑的叶晓兰,刚欲说话,就听见舱门外传来了悦耳的女声,“爷,奴家最拿手的麻辣豆腐做成了。”

    你妹,韩湘兰那个贱婢的声音,就算是隔开二百丈远,叶晓兰也绝对不可能听错的。

    李中易不露声色的注意到,叶晓兰的嫩颊瞬间失了血色,惨白惨白的,令人触目惊心。

    嘿嘿,这就对了嘛,有竞争才有选择,才不至于让内书房这么重要的地界,被叶晓兰一人所独自掌握。

    李中易克制住暗爽的心情,故意没吱声,韩湘兰迈开妙曼的身姿,提着食盒飘到李中易的身侧,甜甜的说:“爷,您今日个起身很早,八成是饿了吧?”

    李中易察觉到,叶晓兰的脸色眨眼间恢复了正常,他暗觉好笑,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演得好不好,演得妙不妙,就端看演员们的道行了,嘿嘿。

    浩浩荡荡的船队,破浪而行,直奔北边的榆关而去。

    伴随着,时不时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李中易的这顿午膳,吃得很香。他不仅连饮了几杯酒,更将韩湘兰亲手做的麻辣豆腐,吃了个精光大吉,连残汤都泡了开水喝下肚内。

    一旁侍膳的叶晓兰,看似笑面春风,心里恨不得生吃了做妖做怪的韩湘兰。只可惜,哪怕是借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李太岁的头上动土。

    和李中易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连男娃儿都生了,叶晓兰岂能不知道男人的脾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社会。在老李家的后宅之中,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自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一般情况下,李中易也懒得去理会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只是,李中易绝对不会容忍,女人们越过底线,肆无忌惮的撕破脸皮,搅得家宅不宁。

    “爷,您这些日子眼看着瘦多了,奴家伺候您小憩如何?”

    韩湘兰原本以为生下女儿后失了宠,却不料,李中易居然中途发话,命她随行侍奉,情不自禁的大喜若狂,岂能不使出十八般武艺,将男人伺候得妥妥贴贴?

    骚蹄子,浪狐狸精,慢了半拍的叶晓兰,差点咬碎了满口银牙,恨不得将当面争宠的韩湘兰,彻底的撕成碎片。

第901章 骤雨

    海上航行,最怕的其实是两件事:1、迷失了方向;2、遭遇飓风或是海啸。

    如今的李家水师,戴维斯象限仪、司南和单筒望远镜,早已经成了标准配置。

    戴维斯象限仪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水手无需像使用星盘或简单象限仪时所要求的那样设法看太阳,而是利用棍棒投射到刻度计上的影子,其影子端的位置表明了太阳的高度,这样纬度就可以计算出来了。

    这种计算纬度的方法,可以精确到分,误差依然难免,但已经很小了。

    在平静的海面上,甲板稳定的时候使用戴维斯象限仪时,能取得最佳效果。

    由于新造的大船,都是临时赶造出来的运输船,木料尚未晒干,便切割成了船板,一旦遭遇飓风,很可能船体散架。

    如果船队运输的是货物倒也罢了,更重要的是,船队装载的是李中易前半生的心血,谁都不敢冒险驶入太深的洋面。

    所以,整支船队一直保持着距离海岸线大约五里的样子,浩浩荡荡的朝北驶去。

    和打十军棍都要亲裁的诸葛亮不同,李中易完全不是那种事必躬亲的性子。对于专业的事情,他一向采取放手让专业人士去做的态度,任由水师副都指挥使赵老幺全权指挥整个船队。

    赵老幺,字志坚,原是登州黄河出海口附近的商户家的舵工。后因为家变,他带着全家人辗转到了开封城外,做了一名普通的渔夫。巧合的是,进供给宫里的黄河鲤,大多是他亲手捕捞上来的。

    李中易带周道中远征高丽的时候,赵战刚被征用为水手,后转为舵工。

    在船上,舵工绝对是高技术工种,甚至比船长都重要得多。

    李中易逐渐插水师事务的过程中,赵老幺脱颖而出,被拔擢为讲武堂水师分学堂的检校副总教习之一。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赵老幺获得了李中易的信任,被委任为周道中的副手。

    实际上,周道中也非常识趣,不仅没有掣肘赵老幺,甚至一直给予大力的扶持。

    道理其实是明摆着的,整个李家军中,军纪都格外的森严,别说贪污受贿,就算是吃霸王餐,都会受到严厉的惩处。

    唯独,水师的大小将领们,上下其手大捞特捞,李中易却是睁眼闭眼,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客观的说,水师的将领们,早就被喂饱了。这其中的原因也很简单,到目前为止,水师在名义上也只是协同李家军作战而已,并不是李中易的直系部下。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恒产斯有恒心,无产者最具有大无畏的精神!

    水师将领们兜里装满了不义之财,又有了新的出路,谁乐意提着脑袋和李中易对着干?

    起初,大家都觉得李中易够意思,不愿意对着干。到了如今,水师上下八成以上的军官及舵工,都出自于讲武堂水师分学堂,谁还敢拿鸡蛋去碰石头呢?

    春日的黄水洋面上,波澜不惊,只有微风轻轻的拂过整支船队。

    新式的三桅大船,除了不能持久耐用的缺点之外,航行的速度足足比老式单桅船,快了何止三倍以上?

    当初造新船的时候,李中易给高丽国的船匠们提出了几个必须做到的要求:尖头破浪型船首,三桅,正帆,斜帆,密封隔水舱,三年内完成。

    李中易的要求很明确,惩罚也异常之严厉,只有三个字:诛三族!

    与此相对应的是,只要达成了李中易的要求,官爵、大宅、马车、银钱,以及权贵家的美娇娘,完全不是问题。

    在灭族的巨大心理压力,以及厚赏的诱惑之下,哪怕是凡人,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专业的人员做专业的事情,在要求提出之后,李中易只是安排军队严密“保护”好这些船匠及他们的家属,便撒手不去理会了。

    事实证明,只要上边重视了,而且方向是正确的,剩下的也就是时间问题了。

    由于天公作美,天气一直晴朗,船队借着微风的势,昼夜不停的朝北驶去。

    夜幕降临之后,已经吃过晚膳的李中易,负手站在帅舰的最高处,极目远眺。

    只见,夜空中繁星点点,桅杆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灯笼的船队,一眼望不到头。

    在大海上航行,白天因为视野开阔,各船之间很容易保持安全距离,又不至于迷失了指引,倒也罢了。

    夜航的难度,却比白日大出十倍都不止。这个时候,桅杆上的信号灯,就显得格外的重要。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不至于迷航,桅杆刁斗上的几名瞭望哨,每隔两刻钟,都要重复一个动作:将三支火把绑在一起点燃,挥舞八次,同时利用铜镜,将光源射向船头或船尾。

    晴天的夜晚,这种搞法非常之灵验证,不仅不会迷失航向,前后的船距也相对安全。当然了,如果是下大暴雨的时候,这一招显然就不怎么好使了。

    李中易手举单筒望远镜,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船队行进的浩荡阵容,心里大为满意,满腹的豪情壮志,情不自禁的仰天长啸,“数天下英雄,还看今朝!”

    谁曾想,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炸响了一身闷雷,紧接着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方才还志得意满的李中易,眨眼间,浑身上下浇得透湿,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明明是喜剧,突然变成了杯具,李中易的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

    回到舱内,李中易由着李七娘替他换上干爽的衣衫,原本宁静的心绪,整个的变得焦躁不安。

    如此大的雨,又是夜色笼罩之下,整个船队能不能安全的避开风雨,顺利靠岸休整?

    李中易越想越觉得不安,霍的站起身,想命人把赵老幺找来问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只得重新咽了回去。

    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一向是李中易的用人原则。在不涉及到谋反,权力被制衡的前提之下,李中易比同时代的任何藩镇,都敢于放权。

    在狂风暴雨之中,哪怕是五千料的帅舰,依然渺小如同一叶扁舟,摇晃得非常厉害。

    李中易坐在书桌前,尽管掩饰得很好,但依然被十分了解他的竹娘看出了端倪。她一手扶着书桌,一手抓住李中易的右腕,小心翼翼的劝道:“爷,水师的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老人,哪怕是再大的风浪,也不会有事的。”

    “唉,大自然的威力,终究非人力所能抗衡。”

    尽管,李中易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依然打乱了他的心绪。

    要知道,这次北上,船队里装载的可都是他费尽心血,栽培出来的精锐中精锐,心腹中心腹。

    一旦遭遇重大不测,导致沉船过多,整个李家军必定是元气大伤。无论是挺进中原,还是西出榆关,都至少要推迟三年以上。

    三年的时间,等到李中易重新造好大船渡海西进,人家赵老二早就黄袍加身,坐稳了皇位。

    到那个时候,李中易也不是不可以硬抢江山,只是,两强狭路相逢,中原地区只怕会满目疮痍,尸横遍野了!

    竹娘的劝慰,李中易多少听进去了一些,他反握住竹娘的小手,笑着说:“我渴了。”竹娘随即转身,去给李中易奉茶来。

    望着竹娘的背影,李中易不由抿紧了嘴唇,暗暗捏紧拳头。李中易明知道,那是自家女人的安慰话,但是,竹娘的话倒也点醒了他,凡事,关心则乱!

    赵老幺操控整支船队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论是运物资北上榆关,还是带船队走私货品回登州,几条航线的详情,没谁比他更清楚的了!

    既然,李中易选择了相信赵老幺,那么,与其胡乱下令去添乱,不如保持沉默,任由赵老幺利用丰富的航海经验,带领整支船队及时脱险。

    所谓百年水师,除了持续性的大投入之外,更重要的则是,水师的负责人以及各级军官水手们,都必须具备丰富的航海经验。

    水师,其实是李中易手下,最讲究传统和经验的一支队伍。

    李中易擅长政略,精通人心,熟悉步军的训练和作战,并且,掌握着武器的发展方向。

    然而,李中易的短板却也十分明显,他不是万能的,也严重缺乏率领水师航海的经验。

    等李中易喝了一盏热茶,心态略微静下来之后,他立即发现了新情况,帅舰上金鼓大作,而且敲得很有节奏感。

    李中易细细的倾听之下,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一下铜锣,一下响鼓,非常有规律。

    “嗯,想必桅杆上的灯笼,也有了新的变化吧?”李中易一念及此,原本浮躁的心绪渐渐的平复下来。

    既然,急也无用,又何必干着急呢?不如就这么静静的等待,免得外行指挥内行,反而会酿成大祸。

    等竹娘二次奉茶的时候,李中易将温温的茶汤一口饮尽,抹了把嘴唇边上的茶渍,张开双臂将竹娘打横抱进怀中。

    竹娘促不及方的发出尖叫声,李中易随即得意的笑道:“榻上比书桌旁安稳得多,娘子,不如咱们拥被诉说衷肠吧?”

第902章 号令

    海上的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黄水洋上,已是风平浪静。

    当第一缕阳光洒入舱室的时候,李中易的生物钟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微微睁开双眼,略微想了想,却又合上眼睛,搂了竹娘继续眯回笼觉。

    昨晚风起之时,李中易已经命人将他的腰牌和手令,带去指挥舱交给了赵老幺,让他全权指挥应急事务。

    李中易的命令,说得很清楚,凡是胆敢不听号令者,要杀要剐,悉听赵老幺的吩咐。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李中易这个大BOSS既然不懂海事,索性完全不插手,任由赵老幺全权处置。

    一夜旖旎,李中易史无前例的不想起床,揽着竹娘的水蛇腰,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索着向下探去。

    李中易的大手刚刚触及森林的边缘,便被竹娘的一只小手捉住,“爷,昨晚还没要够啊,又来作怪?”

    “嘿嘿,这几个月身体养得不错啊,双腿异常之有力,差点没把爷给夹晕咯。”李中易知道竹娘面嫩,故意歪楼,想看竹娘的笑话。

    谁知,竹娘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一本正经的说:“白昼宣淫,您不怕部下们笑话,奴家还要脸呢。”竟是直接怼了回来,把李中易噎个半死,作声不得。

    李中易毕竟不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那等昏货,和竹娘轻昵了一阵子,他便起身更衣。

    如李中易所料,他正在用早膳的时候,赵老幺便捧着他的腰牌,在舱门外求见。

    “学生志坚,拜见山长。”和周道中那个善于投机的家伙不同,赵老幺属于典型的专业技术型军官,精于技而讷于言,尤其不擅长拍马屁。

    李中易摆了摆手,吩咐人:“志坚啊,还没用早膳吧?坐下说话。来人,再拿一副碗筷来。”

    赵老幺被唬得连连摆着手,结结巴巴的说:“山,山长……学……学生……已经用过了早膳。”他是条实诚的汉子,李中易惯用的笼络人心的手段,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李中易的素知赵老幺的木讷性格,也不想难为了他,便拉下脸,沉声斥道:“叫你坐你便坐,啰嗦什么?”

    还真别说,赵老幺最吃的还就是这一套,他赶紧斜签着屁股,坐到了李中易的左手边。

    “来人,替志坚盛一碗肉粥,夹四张烙饼,几碟咸菜一样替他夹一些。”

    常言说得好,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会身死族灭!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部将们陪着他用膳,就没人吃饱过,大家都惟恐在主公面前失仪,哪敢乱伸筷子?

    连左子光这个主公门生都不敢放肆,赵老幺又是个只会操舟的老实汉子,安敢造次?

    李中易索性不问赵老幺的意见,替他点了餐,水师里的汉子们,个个都很能吃。

    他曾经见识过赵老幺的饭量,你妹,三大海碗肉末白菘面条,足足有一斤半的量,被赵老幺一扫而空,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对于赵老幺那河马一般的胃口,李中易只能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一般情况下,有外人陪膳的时候,李中易都会十分注意形象,遵循食无言的礼仪。

    不过,面对赵老幺这个憨货,李中易担心他太过拘束,吃得别扭,就拿起公筷,替他夹了一筷子白菘切丝后的腌菜,笑眯眯的说:“且不谈公事,先吃饱了再说。”

    赵老幺望着逐渐堆满碗沿的格式美味菜肴,不禁有些发呆,他是渔民出身,那向来是看天吃饭的行当,可以说是苦水里泡大的。

    这年月,在地里刨食,虽然辛苦点,没有天灾的时候,却也勉强可以混个温饱。然而,受雇于东家,跟着出海捕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葬身海底,喂了海妖。

    全家迁移到开封城下之后,赵老幺仗着极佳的水性,专心致志的捕捞黄河鲤,依然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要命勾当。

    黄河鲤,肉嫩味鲜,却只在险滩之中活动,稍有不慎,便会喂了河底的虾兵蟹将。

    尽管黄河鲤非常值钱,但是,捕捉的渔夫太多了,渐渐的也越来越难捕到。

    更令人为难的是,赵老幺拖家带口的四世同堂,上有祖母、母亲需要赡养,下有六个儿女需要抚养,仅靠捕捞黄河鲤的一点子收入,哪里养得活这么多张嘴?

    客观的说,捕鱼是一件极耗体力和精力的活计,赵老幺又正值壮年,食量可不得大得惊人么?

    李中易知道赵老幺的坏毛病,他也懒得和赵老幺客套,一边自己用膳,一边替赵老幺夹菜添饼,确保这家伙吃好吃饱。

    昨晚那么大的风雷暴雨,赵老幺身为水师船队的总指挥,肩上的担子比泰山还重十倍,损失恐怕也已经统计出来了。

    这个节骨眼上,即使李中易用脚趾头去思考,也知道赵老幺必定没心思吃早膳。

    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不离井边破!

    功名但在马上取,看似温情脉脉的鼓动大家上进,其实,这背后充斥着浓浓的杀戮和血腥味:一将功成万骨枯!

    上帝是公平的,兴一利,必有一弊,万事万物都无法逃脱这个客观规律。

    波澜壮阔的大洋,并不仅仅意味着海上贸易或殖民的惊人利润,更有船翻人亡的人间惨剧。

    从李中易刻意发展海运以来,他早早的就有了遭遇不测的心理准备。万一帅舰给飓风吹翻了,那也只能怪他运气太坏,倒了血霉,怨不得任何人。

    正因为海运的风险巨大,李中易部署此次北上榆关,基于不把所有的苹果都放进一只篮子的风险考虑,安排所部兵马,分为三批乘船北上。

    无论哪一批次遭遇天灾,李中易的基业都会元气大伤,但依然留有翻本的机会。除非,他自己把所有的好运气都耗费殆尽,喂了海底的龙王爷。

    赵老幺战战兢兢的陪着李中易用过早膳,一直磨到李中易扫荡干净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放下手里的筷子,他赶忙也跟着起身,垂头丧气的说:“禀主公,昨晚的妖风实在太大了,沉了五条船……”

    李中易的眼皮子一阵狂跳,心尖儿上抽抽的疼,五条大型商船沉没于汪洋大海之中,损失了三十匹战马,以及300多名近卫军的将士。

    按照李家军的编制,一个都连都头、都镇抚、副都头、军法官在内,一共120人。

    也就是说,还没和契丹人开战,三个都的将士们,就已经以身殉了国,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赵老幺见李中易脸色铁青的瞪着他,心头不由一阵慌乱,哪还有继续介绍战损的胆子?

    想当年,野猪皮的皇帝,非常喜欢任用满蒙贵族之家的次子或是庶子,充当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只要熬够了资历,获得了皇帝的信任,外放出去都是掌握实权的心腹重臣。

    文学巨匠曹雪芹的五世祖——曹锡远,原为大明沈阳中卫指挥使,因降了后金,就成了正白旗下的包衣奴才。

    旗主多尔衮自己摔死后,顺治夺了其所属的正白旗,曹家便由旗主所辖包衣,摇身变为内务府包衣。

    包衣者,旗下奴才也!

    正白旗属于上三旗之一,旗主便是皇帝本人,旗下的奴才要杀要剐,也都随皇帝的心意,自然也就格外的受信任。

    在野猪皮统治时期,别说汉军抬旗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哪怕是下五旗包衣被抬为上三旗包衣,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无上荣耀。

    也正因为如此,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也就是《红楼梦》里的老祖宗——贾母,被内务府选为康麻子的乳嬷嬷。

    乳嬷嬷孙氏的儿子曹寅,和康麻子是乳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自然格外的亲厚。这也是康麻子活着的时候,江宁织造——这个天下最肥的缺之一,一直由曹家人把持着的最重要因素。

    帝王心术,其实大致相仿,不用人唯亲信,难道真像书上说的用人为贤么?

    李中易身边的近卫军,其实,就是帮着康麻子擒螯拜的御前侍卫。

    客观的说,李中易一直有意识的培养身边的近卫军,哪怕是军中的普通士兵,也都是按照至少是队正的标准予以栽培。

    仅仅一夜狂风暴雨的工夫,李中易便损失了三百多名军官中的军官,还是整建制的被海浪消灭了,岂能不肉疼?怎能不痛彻心肺?

    要知道,自从河池军兴以来,李家军还从未出现过成建制的部队,被彻底消灭的先例!

    李中易的情绪异常之低落,之所以一直找借口,逼着赵老幺用早膳,骨子里是因为,李中易的驼鸟心态在作怪,他害怕知道损失过大的真相。

    “我知道了。”李中易异常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后,便摆了摆手,示意赵老幺暂时退下。

    赵老幺的一只脚还没离开帅舱,一直躲在锦幕的竹娘,便如一阵风的似的奔到李中易的身旁。

    竹娘纵身依偎进李中易的怀中,搂紧他的脖颈,呢喃道:“以前啊,奴家身边的红妆姊妹众多,足有五百多人。唉,党项人屡屡来犯,不断有姊妹阵亡,花娘子和奴家刚开始心疼得完全吃不下饭,难过极了。到如今,姊妹们也就剩下了百十个人,倒也想开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死得其所,厚厚的抚恤了,让她们的家里人过得更好,将来有个大出息,也就安心了。”

    李中易明白竹娘是在安慰他,可是,他的近卫军都是从二年以上的老兵里边,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老战士,又是按照队正以上的标准进行栽培,一夕之间损失殆尽,让人很不好想啊!

    接下来的航行中,李中易一直阴沉着脸,仿佛人人都欠他八百万贯银钱似的,看谁都不眼。

    就连极为有宠的竹娘和李七娘,也都遭了池鱼之祸,短短的三日内,她们就挨了不下八次训斥。

    至于,韩湘兰和叶晓兰,就更加的悲催了。李中易的暗火发作之时,干脆将韩氏和叶氏这两个小老婆,一起摆到床上,杀得天昏地暗。

    竹娘心里明白,男人心里很不痛快,还没越过那道心魔的坎,训了也就训了吧,只当是风吹过一般。

    李七娘的心态又自不同,既担心李中易的不佳状态,心里又有些甜蜜。尽管李中易的心里一直憋着暗火,可是,他顶多也就是把她剥光了,过过手瘾和眼瘾罢了,她的身子倒一直保持着完璧状态。

    只是,李七娘和男人耳鬓斯磨的日子久了,虽然还没被破身,心理上其实已经熟透了。毕竟,李七娘侍寝的晚上,湿透了的床单都要至少换三次以上。

    好在,过了五天之后,船队顺利的抵达了新修的榆关码头。

    榆关,原本是座卡在大山和大海之间的小关隘罢了。李中易率军占领了榆关之后,先后三次征发高丽奴扩建关城,这么几年下来,榆关倒成了北方地区仅次于幽州的军事要塞。

    关内除了云集的数万大军之外,尚有五六万充当苦役的高丽奴,以及各族的商人们,就连南唐的大商人们闻到了大量银钱的味道,也蜂拥而来。

    在关城被加固和扩建后,鉴于码头的异常简陋,一直坐镇榆关的杨烈,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驱赶着高丽奴们挖石伐木,沿着海边修建了可以同时十五条大船同时停靠的榆关新码头,并用二十丈高的夯土城墙围了起来。

    李中易的帅舰靠岸之前,早早赶到码头迎接的杨烈等人,其实已经听说了船队在海上遇险的消息。

    刚听说消息的时候,杨烈、刘贺扬等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吓得肝颤。

    李中易的儿子们,最长的那个李继易,今年也不过才七岁而已。李中易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简直就是天要塌了。

    毕竟傻子都知道,如此年轻的少主,就和当今大周的九岁天子一般,绝难掌控住李家军这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军中的野心家们必定会跳出来夺权。

    李中易活着的时候,李家军的重臣们,没谁敢起歪心思,他们就算是条龙,也得俯首贴耳的趴着。

    李家军的制衡体系,的确非常完整,但唯一的缺点也异常明显,李中易至今为止,尚没有已成年的继承者。

    帅舰靠岸后,李中易始终没有露面,岸边的重将们,一个个心里直犯嘀咕,莫不是出了大事?

第903章 挖根

    西北府州,折家,老太公内书房里。

    折老太公仰面靠在胡椅上,蹙着稀疏的白眉,脸色很难看。

    肃手立于折老太公面前的折德扆,明知道折家的老祖宗心里不痛快,却依然硬着头皮,小声说:“自从党项人臣服于李无咎之后,虽然没了战事,可是,连接西域的商路,竟然慢慢的中断了,咱们家能收的过路商税,越来越少,这是其一。其二是,咱们府州的水田就那么多,虽然这些年不打仗了,然而,丁男越来越多,田却不够分的,田赋以是越来越少。”

    “哦,照你这么说,是灵州的郭怀抢走了咱们家的商税喽?”折老太公扭头瞪着折德扆,没好气的反问,“咱们府州太平了,反而岁入少了,这都是旁人的问题,你这个当家人就可以完全撇清了?”

    折德扆听出折老太公语音不善,慌忙作揖,解释说:“咱们家的商税,其实比开封都轻得多,仅仅是五税一而已,城门税也减到了每人50文铜钱,可是,商人们偏偏就不来了。儿子私下里派人找商人打听过,朔方那边的商税居然是十税一,特殊的时期,竟然低至二十税一。大人,这个世界上的奸商,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杂秽,明明咱们府州离中原更近,却偏偏要走灵州那边。”

    折从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瞪着折德扆,厉声发问:“那么田赋呢?”

    折德扆低垂头,苦涩的一笑,说:“咱们家的田赋是十税三,灵州那边却是十税一,足足少了三倍。不仅如此,灵州那边更新颁布了授田令,男丁授三十亩地,女子授二十亩。”

    “大人,再不想辙,恐怕就不妙了。除了咱们家的农奴之外,哪怕家有几亩薄田的贱农,也都人心浮动,有好些贱农拖家带口的想去灵州。”折德扆轻喘了口气,接着叹道,“如果不是儿子手快,命人封锁了边境,只怕是贱农们都要跑光了。”

    折从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训斥折德扆:“既然李中易敢减税,咱们家又为何减不得?”

    折德扆瞄了瞄折从阮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咱们家这些年扩军到了两万五千人,足足比此前多了一万人,这么多官兵人吃马嚼的,收入又日益减少,日子也就越来越艰难了。”

    站在西北豪门军阀的角度上,折从阮非常理解儿子的难处,藩镇的根本,全在枪杆子的实力多寡。

    怎么说呢,随着李中易那小子的势力越来越膨胀,西北折家若想跟着李中易分一杯重重的羹,扩军备战势在必行。

    扩军,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钱和粮。关于这一点,只要是有脑子的世家藩镇,都明白其中的奥妙。

    一群乌合之众的战斗力,远不如一支规模虽小却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这是早有公论的见识。

    历史上,农民起义之初,大多数领头者的文化素质非常低,见识也很短,比如陈胜和吴广。

    等到国家被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民起义领袖搅乱了,就轮到见多识广素质高的野心家们登场了,比如说,项羽、刘季。

    项羽,出自楚国名门项氏,其祖父项燕是楚国的名将,他可是受过良好教育,非常有见识的大贵族子弟。

    至于,刘邦的确没啥文化,却见多识广,擅谋人心,心狠手毒,懂得追随者们需要什么。

    用现代语言来评价项羽和刘邦,其实也就是一句话而已:大流氓刘邦心狠手辣,做事没有底线,却比项羽这个大贵族更接地气。

    这个所谓的地气,一言以蔽之,唯利益二字!

    换句话说,无论领头者的私德多少糟糕,只要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懂得把到手的利益分配给追随者,基本上都会取得或大或小的成功。

    作为西北的名门世家,府州折家既有和李中易利益一致的地方,又有必须提防的一面,这也是长达近百年的斗争过程中,所掌握的政治经验和智慧。

    历朝历代的君主,在打江山的时候,自然是盟友越多越好。然而,到了坐江山分果实的时候,削藩也就成了必然。

    折从阮非常看好李中易将来的前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轻易的放弃掉府州这块王土之外的私有领地。

    在府州地界上,折家名为周臣,其实傻子都知道,老折家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作为折家的最高掌权者的折老太公,更是出口成宪,一言可决属民的生死。

    至于,朝廷的诏命以及典章制度,在府州的一亩三分地上,其效力其实和一堆废纸,完全没啥两样。

    通俗的说,折老太公就是府州的天,折家便是府州那高高在上的云彩。

    折德扆扩军备战,那时经过家族会议,获得通过的既定方针,折从阮自然不会说啥,毕竟那符合折家的根本利益。

    问题是,由于包括灵州、夏州等李中易的辖境内,大肆颁布分田令,免除城门税,免除人头税,极大的影响了府州的钱粮收入,这就有麻烦了。

    “大郎,要不咱们家暂且裁减五千兵马?”

    折从阮擅长权谋,却不通经济和经营之道,折德扆传承了折老太公的衣钵,也是个不懂耕种和经商的典型武将。

    “唉,大人,如果不趁现在扩充军力,将来等李无咎挺进中原之时,咱们家可就分不到啥好东西了呀。”折德扆秉承武将世家的见识,有兵才有一切的原则,已经深入骨髓,再难改变。

    折从阮眯起一双老眼,不禁联想到了李中易曾经说过的一句名言:有枪便是草头王。

    道理是清晰的,逻辑是正确的,折从阮早就明白这些,只是不如李中易的总结这么言简意赅罢了。

    “那怎么办?难道说,让郭怀不分田,不减税赋?”折从阮说着自己就笑了,“郭怀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私下里胡整?”

    折德扆能够接掌折家的基业,除了是嫡长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见识、谋略和武勇,都远胜于折从阮的其余诸子。

    现在的问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折家人都不懂耕种和经商的门道,乐子也就闹大了。

    就在折家父子瞅眉不展之时,门房上突然来人通传,“禀老太公,麟州杨家的大郎杨崇贵突然到了府门前,说是想求见老太公您。”

    折从阮惊疑不定的望了眼折德扆,折德扆也没料到,杨家会突然派人过来,而且居然是突然上门,并未事先派人送拜贴过来。

    这个时代的名门望族,彼此之间的登门拜访,都有一定的礼仪规矩。比如说,杨崇贵应该先使人送上来拜贴,约好时间之后,再登折家之门,拜访折老太公,这才符合折、杨两家的高贵身份,否则便是极为失礼的不恭举止。

    就算是在现代,除了关系极其紧密,熟不拘礼的铁杆朋友之外,一般朋友或是亲戚登门拜访,至少也要提前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吧?

    府州折家和麟州杨家,由于抱团取暖的需要,近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紧密的政治和军事盟友。

    只是,由于李中易的横空出世,轻而易举的就推翻了党项一族在西北的霸权,并且征服了整个党项一族。

    党项人掌握的定难军,彻底落入李中易的手中之后,府州和麟州近几十年以来,一直面临的南部军事压力,几乎在眨眼间便消失了,只需要集中精力对抗东边晋阳的刘汉政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府州虽然距离刘汉的边境,比麟州更近一些,但是,府州的地界内多山,且多草滩湖泊,晋阳刘汉的兵马若想西进攻府州,需要克服的地理上的不利条件,远比一马平川的麟州,困难得多。

    再加上,府州北面紧邻河套之顶的胜州,也已经落入到了李中易的手上,契丹人若想渡黄河南进,首先就要考虑灵州军的反击。

    这么一来,府州以前三面环敌的战略军事压力,陡然间少了两面,只需要防备东边的晋阳刘汉政权即可。

    麟州杨家的处境,却比府州折家恶劣了许多,杨家北面、西面和南面的军事压力固然消失了,可是,东边的晋阳刘汉若想进攻夏、灵诸州,却必须经过杨家的地盘。

    单单是晋阳刘家,麟州杨家恐怕还没放在眼里,问题是,契丹人驻在西京道的兵马,屡屡配合晋阳兵西进,给杨家造成了极大的军事压力。

    折从阮一直有个心病,以前,折、杨两家是亲密盟友之时,约好了娃娃亲,等折赛花及竿后,便嫁给杨崇贵。

    谁曾想,计划没有变化快,肆虐西北长达数十年之久,一直危及折家生死存亡的党项族拓拔家,几乎在一夜之间,被李中易彻底击垮。

    驱走了党项拓拔家这头恶狼之后,折家人只高兴了半天,便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新情况:比党项拓拔家更凶狠数倍的李家灵州军,从三面环绕着老折家。

    虽然,党项人、契丹人以及晋阳刘汉围攻府州折家,被狡诈的李中易所利用,但不管怎么说,李中易都对折家有拯危定难之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然是老生常谈,却也是至理名言!

    身为折家嫡孙女的折赛花,十分委屈的成了李中易的平妻,便是折家基于当时的政治军事基本形势,作出的名为联姻,实为军事结盟的决断。

    只是,让折赛花嫁给李中易,固然有利于折家的根本利益。然而,和杨家毁婚的恶劣行径,令折老太公难免一直有愧于心。

    从那以后,折杨两家的盟友关系,比此前淡了不知道多少倍。

    “杨家大郎此次前来,恐怕是东边有变吧?”折从阮敏感的意识到,契丹人或许有了大动作了。

    折德扆见父亲一直望着他,便摇了摇头,说:“咱们家的斥喉一直死死的盯着东边的动静,没听说过契丹人有南侵之意呀?”

    折从阮觉得,既然想不通杨崇贵此行的来意,索性不去想他,便命人去寻折御勋。

    折御勋和杨崇贵同辈,又是折家的嫡长孙,身份旗鼓相当,由他去大门口迎接杨崇贵进府,再合适也不过了。

    折从阮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他自然很清楚,自从李中易成了折家的孙女婿之后,折、杨两家的亲密关系,早就是名存实亡,大大的不如从前了。

    如果杨崇贵顶在折从阮的面前,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折老太公因为当初的毁婚另嫁,满是愧疚之情,还真不好意思开口回绝。

    折老太公起身走了,借口也是现成的,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到城外的别院休养去了。

    折从阮可以走,折德扆是折家的当家家主,他却是走不脱的,只得硬着头皮回了折家的主院,等着杨崇贵过来拜见。

    不大的工夫,折御勋陪着杨崇贵来到了上房门外,一直站在台阶上的折德扆,满面堆笑的步下台阶,一边迎上去,一边热情的招呼杨崇贵,“虎娃,好久没见了,可想死我了。”

    为了联络折、杨两家下一代的感情,杨崇贵十岁以前,以准孙婿的身份,曾在折家住过大半年的时间,虎娃便是杨崇贵的乳名。

    “晚辈拜见折家叔父。”

    谁曾想,杨崇贵根本没领折德扆有意套近乎的人情,硬梆梆的一声折家叔父,楞是把两家的交情,拉远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折德扆哪里不明白呢,对于折家毁婚的行径,杨崇贵的心里岂能不怨?

    尽管杨崇贵心里带着气,说的也是气话,可是,心里始终有愧的折德扆,却只当没听出来一般,温和的笑道:“虎娃和狗楞子乃是打小的交情,就不必如此生分了,还是唤吾一声德叔父吧?”

    折家叔父,和德叔父之间的区别,哪怕是傻子也明白其中的亲疏远近。

    以折德扆的身份,又是长辈,此话已经算是变相的道歉了。

    可是,杨崇贵依然面不改色的说:“多谢折家叔父的厚爱,晚辈何德何能,安敢坏了尊卑大道?”

    得了,看样子是把杨家彻底的得罪光了,折德扆暗暗叹息一声。论及他的本心,其实很不情愿与杨家毁婚,委屈唯一的掌上明珠去给李中易作劳什子平妻,奈何拗不过老父亲的决断,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要知道,再大的所谓平妻,见了正室嫡妻,都必须敬茶行礼。

第904章 兔急咬人

    东京开封府。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安乐侯杜成化装成府里下人的模样,只带了最心腹的大管家杜年,二个人悄悄的溜出了侯府的侧门,不大的工夫,便消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穿过几条街道之后,杜年招手叫了一辆牛车,故意砍了一个寻常的车价,这才扶着换上寻常客商衣衫的杜成上了牛车。

    安乐侯府就算是再落泊,杜年这个侯府里的大管家,迎来送往的人面极广,为了保密起见,他也跟着杜成一起钻进了车厢。

    牛车缓缓起步,再着杜成主仆二人,七弯八拐的几乎穿过大半个开封城,最终停在了一间小茶楼的门前。

    杜年率先下车,仔细的打量了茶楼一番,这时,茶博士笑容可掬的迎上前来,点头哈腰的说:“这位客官,鄙店新到的团龙茶,香甜可口,包您满意。”

    “刘大官人订的座,可曾留着?”杜成没理会茶博士的夸大其词,直接说出了事先约好的暗号。

    茶博士深深的看了眼杜年,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哈着腰说:“不瞒这位大官人说,刘大官人今儿个倒不曾订座,不过,靠窗的甲号座倒一直空着。”

    杜年抿了抿嘴唇,暗号对上了,一个字不错,便仰起下巴吩咐说:“等着,我去请东家下车。”这才转身凑到车窗跟前,小声把消息禀报给了杜成。

    杜成慢慢腾腾的爬下牛车后,杜年扶着他,在茶博士殷勤的招待下,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不过,茶博士并没有把他们带去靠窗的座,而是直接领进了用门帘遮掩着的后厢。

    令杜成主仆没想到的是,茶博士领着他们进了后厢之后,并未稍停留,便又顺着门后的窄梯下到了院子里。

    尽管茶博士整得很复杂,杜成那颗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反而越来越安稳,今晚会见那人的事,越隐秘越好,越少人知道杜家也就越安全。

    茶博士领着杜成主仆二人,穿过院子,拐进了一座月亮门内,在一间看似柴房的门前停了下来。

    “大官人就在里边,二位直接进去吧。”茶博士说完这句话,走到紧闭的门边,轻轻的叩了叩门框,“他们来了。”

    杜成主仆彼此对视了一眼,杜年十分知机的抢先一步,伸手推开了房门。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杜年闭上双眼,定了定心神,这才睁眼看去,却见那位老熟人就站在一大堆柴禾的前边,正笑吟吟的望着他。

    “东家,大官人在里边,小的就在外边候着,您随时吩咐。”杜年说罢,退到一旁,把杜成让进了柴房内。

    等杜成进屋子后,杜年拱手行了礼,返身出了柴房,反手带上房门,眼睛不眨的守在门前。

    “小人见过大官人。”

    “哎呀,不敢当贵人如此大礼,请起,快快请起……”

    门外的杜年听见里屋的寒暄声,却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的。堂堂杜太贵妃宫里的内侍副都知康泽,私自出宫和安乐侯密会,只要走漏了消息,便是泼天大祸临头!

    杜年听得真切,杜成刻意没说出康泽的官衔,而以贵人代之,显然是考虑到了保密的需要。

    杜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不善于做官,却毕竟走南闯北多年,行商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通俗点说,杜成虽然没有治国平天下的大智慧,却有偷奸耍滑大捞黑心钱的小智慧。

    柴房内,除了柴堆之外,再无旁物。值此关键时刻,在此地多待一刻钟,别多一分风险,杜成和康泽都顾不得柴房的粗陋,索性站着说话。

    “大官人,那人欺我家主人太甚,且不说当众殴打我家主人,甚至肆无忌惮的克扣小主人的日常用度。”康泽重重的叹了口气,恨声道,“老郎君尸骨未寒,那人便急不可耐的下此狠手,将来,待那小东西长大成了人,坐稳了位置,那还了得?常言说得好,可杀不可辱。我家主人说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和那人拼个鱼死网破。”

    杜成自然明白,康泽口中所言的那人,便是当今皇太后符氏。至于,康泽的主人,便是杜太贵妃,小主人则是曹王熙让。

    只是,皇太后符氏背靠着魏王符彦卿的势,文有范质相助,武有韩通、赵匡胤效忠,权势可谓是滔天。

    想到这里,杜成不由一阵头皮发麻,颤声问康泽:“你家主人有何吩咐?”

    康泽凑到杜成的耳旁,小声说:“老郎君临走之前,我家主人一直伺候在身侧,顺势偷拿了一份空白的手诏。”

    “啊……”杜成不由大惊失色,脑袋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彻底被吓懵了,两条腿禁不住抖成了筛糠一般。

    杜成作梦也没有料到,他亲手养大的闺女,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拿柴荣的空白手诏。

    “大官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老郎君临去之前,一直冷着那人,却是最宠我家主人?”

    康泽十分不待见杜成胆小怕事的猥琐样儿,然而,杜太贵妃在开封城中并无任何根基,除了亲爹安乐侯杜成之外,这种捅破天的大事,还能信得过谁呢?

    杜成满脑子的浆糊,却也知道厉害,强打起精神,颤声道:“那倒也是。”

    “大官人,我家主人也知道您的难处,咱们实力太小了。只是,那人虽然势大难制,唯有现在东海那边的那一位,却是她的大克星。”康泽恨不得拍碎杜成的脑袋瓜子,想看看这副猪脑子究竟为何这么笨呢?

    但是,久居大内深宫的康泽,却比谁都明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此事不靠安乐侯父子鼎力相助,就再无人会去管督太贵妃的死活了。

    以前,山陵未崩之时,杜太贵妃格外受宠,连带着康泽这个副都知,简直可以在宫里横着走路。

    谁曾想,先帝尸骨未寒,康泽就由御前的大红人,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旁人上来踩康泽几脚,倒也罢了。最可恨的是,就连康泽亲手带出来的干儿子,竟然暗中向符太后告密,害他挨了几十杖,被打得皮开肉绽不说,他这些年暗中收受的无数银钱,也都被抄检一空。

    宫中的内侍,自从被割了那玩意之后,人生的乐趣,便只剩下了权势和银钱。

    被打昏过去的那一瞬间,康泽暗暗发誓,只要有机会,一定彻彻底底的报复回去。

    “大官人,我家主人非常体谅您的难处,您和大兄手上没有一兵半卒,朝中又无重臣护佑,绝不能轻举妄动。”

    康泽早就看清楚了杜成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是让举旗谋反,只怕是当场就给吓瘫了。

    杜成听进去了,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过,接下来康泽的一席话,倒让他吓得肝儿颤。

    “我家主人说了,大官人您只需要派几名心腹,假借名头去东边寻了那人。那人聪明绝顶,只要拿了宝贝,必然知道该怎么做的。”康泽警惕的扫视了柴房一周,凑到杜成的耳旁,小声说:“一旦事成,主任和少主人只求一道观,每月赏些银米即可。”

    杜成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好象事情不对呀,敢情,他豁出性命去,竟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康泽见不得杜成的蠢样,只得暗暗咬紧牙关,轻声解释说:“我家主人卖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东边的那人,到时候,只要对外宣称小主人薨了,再寻一个那人眼皮子底下的道观住着,过个十来年,等那人椅子坐稳了,我家小主人也就可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了。”

    直到康泽把话说透了,杜成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的好闺女压根就没惦记着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经过康泽的提醒,杜成已经彻底了解了女儿杜太贵妃的想法,虽然也有风险,却总比成天挨打受骂,生不如死要强上许多。

    实际上,就算杜成再蠢,也清楚的知道:一旦等符太后坐稳了江山,原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的杜太贵妃和曹王熙让,绝对没有好下场。

    到那个时候,宫里宫外全是符太后的人,想捏死杜太贵妃和曹王熙让,简直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与其将来等死,不如索性给李中易送去一份大礼,然后把蕲王熙诲推上那把椅子上去替死。

    以杜成的脑袋瓜子,根本想不出这么精妙绝伦的谋算,康泽却是心如明镜。

    杜太贵妃的娘家不给力,根本不可能支撑曹王熙坐稳龙椅,而且,李中易借助于先帝手诏的号召力,拿下了江山之后,多半会学曹孟德的旧例,暂时拥立先帝的某个儿子,等时机成熟了,再篡而杀之。

    远的且不去说他,前朝的唐太祖李渊就是这么干的,他拿下长安后,假腥腥的立杨广的孙子,代王杨侑为帝。

    等隋炀帝被杀之后,李渊果断翻脸,先是逼迫杨侑退位,然后派人杀了小皇帝。

    杜成被吓得够呛,反而没起初那么怕了,他满腹狐疑的问康泽:“若是东边那人不打算遵守承诺呢?”

    康泽暗暗点头,杜成虽然愚蠢似猪,总算还是开了点窍,问到了要害所在。

    “实际上,这么,这么着……”康泽极小声的解释了一番,总算是打消了杜成的顾虑。

    杜成一想到他的亲生闺女,竟然留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后招,而且成功的机率非常之大,也就把一直悬着那颗心,重新放回了肚内。

    诸事商量妥当之后,为了不引人怀疑,康泽郑重其事的把空白手诏交到杜成手上之后,行色匆匆的先一步离开了柴房。

    杜成将手诏塞进了袖内,反复的摸索了好几遍,确认不会丢了,这才拉开柴房的门,走到院中。

    见杜年满是担忧的望着自己,杜成露出苦涩的笑容,恨声道:“翰儿是我的独子,竟然叫人打碎了命根子,哼,我虽懦弱无能,却也没啥可怕的了。狗急了还会跳墙呢,谁教我杜家从此断子绝孙,我也要那人尝一尝国破身死的滋味。”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在茶博士的指引下,杜成和杜年从茶楼的后门溜了出去,不大的工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你今晚便搭船东去,务必早日找着那人,代我把贵人的意思说清楚即可。”杜成担心回府之后,容易走漏了风声,索性寻了个暗处,将装有空白手诏的小密匣交到杜年的手上,并塞给他一张小纸条,叮嘱说,“这是那阉人给的藏钱地点,你自去取了,当作路上的盘缠。”

    和杜成不同,杜年这个侯府的大总管,早年间一直帮着杜家经商。等杜成封侯之后,又是他出面打理各种人际关系,面临如此大事,由不得他不多想好几层。

    “主人,上边一直防备着东边,我若是就这么带着密匣乘船上路,只怕各地巡查的官军……”杜年的一席话,顿时点醒了杜成,将他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哎,我真是安逸日子过惯了,也老糊涂了,险些误了大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坐下来,细细的商议一番。”杜成暗暗庆幸不已,幸好他当年多长了个心眼,在开封郊外暗中开了一家小商铺,用于走暗帐逃税之用。

    康泽刚回到宫门口,就见内侍省副都知孟遥,正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

    “康都知,您这是干嘛去了呀?”孟遥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面上很客气,骨子却是令人浑身发冷的质疑。

    康泽拱手还了礼,故意叹了口气说:“回孟公,今日个是长春观的祭天祈福法会盛典,杜太贵妃命小人去添了香油钱。”

    孟遥是康泽的顶头上司,以前,杜太贵妃得宠的时候,这小子和康泽一直称兄道弟,热络的不得了。

    谁料,先帝驾崩之后,符太后掌了权,一切都被颠倒了过来,康泽倒成了乖孙子,被孟遥死死的踩在脚底下,完全不当人看。

    “宫里最近老丢东西,上边传下话来,必须严查门禁。”孟遥仰起下巴,轻蔑的瞥了眼龟孙子似的康泽,厉声喝道,“来人,给我仔细的搜,连根头发丝都不许放过。”

    康泽心下大恨,孟遥这显然是在公报私仇,故意削他的脸面。无奈何,今日已经不同于往昔,康泽只得任由孟遥欺辱,哪怕是打掉了牙齿,也必须和血一起吞下肚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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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宫乱

    吴廷祚刚出宫门里出来,还未登上马车,就听见宫门合拢的嘠吱声。他不禁摇了摇头,今日是他轮值,宫里却出了件大事。

    据说是,小皇帝的宫里丢了东西,内侍省副都知孟遥,像一头疯犬般,领着人在宫里四处搜查。结果,窃贼没抓着,倒把杜太贵妃宫里的副都知康泽给逮了个正着。

    这康泽倒没胆子去偷小皇帝宫里的的东西,只是,孟遥从他的怀中,搜出了一根赤金簪子。

    康泽说是杜太贵妃赏的,孟遥查来查去,“证实”康泽偷拿了安嫔的首饰。

    唉,简直是荒唐之极,吴廷祚只要想起这事,就觉得荒诞不经。

    身为托孤八相之一的吴廷祚,那也是三朝老臣了,为政治国的经验,虽不如范质那么老练,却也是从州县任上,一步步爬到相公高位的能臣。

    康泽是什么人?那可是杜太贵妃身边的大红人呐!

    别人也许不清楚,吴廷祚这个宰相却是心知肚明的,以前先帝在时,当今的符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受宠,反倒是身段妖娆,貌美如仙的杜太贵妃格外的有宠。

    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帝在时,康泽那可是炙手可热的内侍宦者,他轻轻的跺一跺脚,宫里的地面上恐怕都得抖三抖呢。

    吴廷祚想到这里,不由重重的叹了口气,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只是,谁叫他是今日在宫里轮值的宰相呢?

    宫里的规矩,包括内侍省在内的大内侍们,最多只能是副都知,都知一律空缺不任。

    康泽不是一般的小内侍,而是有品级的殿阁副都知,归政事堂管辖。

    按照朝廷的规矩,正六品及以下的官员,只需要政事堂下敕札即可任免,毋须经过宫里的同意。

    事情就是这么的凑巧,这康泽偏就是个正六品的副都知,吴廷祚又偏偏是今日的轮值相公。于是,如此棘手的烫手烂山芋,便被交到了吴廷祚的手上。

    吴廷祚既不是符太后的心腹,也和范质没有任何瓜葛,准确的说,他只是先帝的信臣。要不然,先帝怎么会留下遗诏,将吴廷祚提拔进政事堂呢?

    说句心里话,吴廷祚对范质的独断专行,颇有些成见。大家都是政事堂相公,凭什么只能由范质一个人说了算?

    只是,吴廷祚明时务懂大局知所进退,不公开和范质去争权罢了。有李谷和王溥冲在前头,去和范质斗得你死我活,他不如一直冷眼旁观,看看究竟是谁能够笑到最后。

    难题虽然摆到了面前,吴廷祚却丝毫也没有慌乱或是着急,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这么大的事,必须和范相公商议过后,才能定夺。

    只是话虽如此,吴廷祚处置康泽的时候,却也留了个后手,没有将他交给孟遥看押,而是吩咐人送去了大理寺狱。

    吴廷祚不愿意,也不敢明着和范质作对。只不过,如果能够不动声的给范质下点眼药,帮他添点堵心之事,吴廷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不患寡只患不均!范质在政事堂内把持朝政大局,吃独食的行径,惹恼的又岂止是李谷和王溥二人而已?

    吴廷祚坐进车厢里,原本缩在一角的小厮琴墨,很有眼色的凑过来,从暖窠里取出尚温热的茶壶,替吴廷祚斟了一盏茶水,递到他的手边。

    今日个,吴廷祚在宫里说了不少话,倒也有些口渴,接过茶盏后,一饮而尽,信口吩咐道:“再来一盏。”

    连续饮下两盏温茶之后,吴廷祚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不是铜臭子李无咎发明了炒茶之法,他恐怕至今都会以为,加了姜、盐,甚至是葱的所谓团茶,乃是人间美味。

    都是茶,此茶却非彼茶,不怕不识茶,就怕茶比茶!

    和馨香爽口的炒茶相比,加了各种料的所谓团茶,简直无法下咽!

    吴廷祚仰面躺在锦褥上闭目养神,就在琴墨几乎以为主人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吩咐道:“到了府衙之后,使人去叫防隅军都指挥使王晓同来见我。”

    琴墨伺候在吴廷祚身侧多年,素知主人是个极有主见之人,轻易不会主动召见部下。

    在琴墨的过往经历之中,吴廷祚召见部下,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提拔重用,一是申斥弹劾。

    作为现任开封府尹,吴廷祚手头掌握的实际权势,除了范质之外,政事堂内其余相公们还真心没法子比。

    开封府,乃是天下第一府,掌管着京畿内外的政务大权。城内外的权贵之家,不管有那么的得势,如果得罪了吴廷祚,只怕是寸步难行。

    京城里的簪缨世家,谁家没有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如果吴廷祚硬要按章程办事,嘿嘿,家丑外扬倒算是轻的,重则丢官罢爵,让宫里生厌。

    吴廷祚以政事堂相公之尊,兼任开封府尹,其实是托了先帝的福气。开封府尹,照例只能一任,顶多三年期满,便要调职。

    尽管范质没有明言,吴廷祚私下里却明白,范质一直想把门生杨炯,拔擢到权知开封府的宝座上。

    问题是,权知开封府事,可以不论品级,只要资历够了便可上任。但是,吴廷祚这个当朝相公,却再难找到比开封府尹更有实权的兼职。

    铜臭子李中易曾经有句名言:三年清知州,五万贯文钱,吴廷祚对此深以为然。

    两年的开封府尹生涯,吴廷祚便已经捞了不下五十万贯钱,这还是他的比较收敛,没有主动索贿的收益。

    官运几乎到头,财运也即将到头,吴廷祚又不是那等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岂能对范质没看法?

    只是,范质深得符太后的信任,又是先帝托孤的首相,实力远不如人的吴廷祚,只能装聋作哑,难得糊涂罢了。

    回到府衙后,吴廷祚更衣换过便服,刚饮了半盏茶,就听人禀报,王晓同来了,在二堂外候着。

    吴廷祚没打算马上见王晓同,只是哼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琴墨不知道吴廷祚要见王晓同所为何事,但是,他非常熟悉吴廷祚的肢体语言,便冲那个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先下去等着。

    王晓同心里多少有些奇怪,吴相公执掌开封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还从未单独召见过他,今日个这是怎么了?

    从李中易权知开封府开始,一直到现在,王晓同几年如一日的被钉在了防隅军都指挥使的任上,仕途上再无寸进。

    不管旁人是怎么想的,王晓同并没有抱怨李中易这个老上司,不拉拔他这个老上司。

    俗话说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朝里有人好做官。王晓同不过是个正八品的负责救火的穷丘八而已,也没太多的人关注他。

    就在大太阳底下,王晓同一直在二堂外站了大约半个时辰,堂内方才传出唤他进去的钧命。

    王晓同下意识的整了整衣冠,哈着腰,跟在琴墨的身后,快步进了二堂。

    “下官防隅军都指挥使王晓同,参见吴相公。”王晓同的品级地位实在太低了,必须规规矩矩的行堂参大礼。

    “罢了,毋须如此多礼,坐吧。”吴廷祚向来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在下属的面前,一口气说出十来个字,已经算是特例。

    王晓同官职不高,可是,混迹于开封府中,时常和本地的土著们打交道,已有十多年了,心眼子却是不少的。

    就和后世一样,帝都的一名出租车司机,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高官们的逸事野闻,可谓是了如指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大小事儿。

    这些所谓的土著居民,很喜欢从门缝里看人,尤其爱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面前,显摆见多识广,手眼通天。

    只是,如果那些老兄们真有实力,又何至于开出租车呢?

    李中易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事务反常即为妖,一向清高的吴相公,居然亲自召见王晓同这个八品的微末小官,唉,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吧?

    吴相公亲口让座,那是他老人家平易近人,王晓同若是当了真,那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棒槌。

    “你的事,我大致听说了。”以吴廷祚的高贵身份,没必要和王晓同多说废话,他的公务也异常繁忙,哪来那么多闲工夫陪着唠磕,“右军巡院缺一名副使,你收拾收拾,三日后上任吧。”

    王晓同大吃了一惊,他和吴相公非亲非故,难道说,天上真会掉馅饼下来,恰好砸到他的脑袋上不成?

    没等王晓同跪下谢问,吴廷祚仿佛刚想起来似的,又吩咐说:“防隅军这边,你管得很好,暂且兼着吧。等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再交卸不迟。”说罢,端起了茶盏。

    本朝原本没有端茶送客的规矩,只是,自从李中易权知开封府之后,他喜欢在谈完正事之后,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这么一来二去的,端茶送客渐渐的便在府衙的系统内,流行了开来。

    毕竟,大家都是同僚,谈完公务之后,直接赶下属走人,面子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主持京城情报大计的左子光,不出一个时辰,便得知王晓同被提拔为右军巡院副使的消息,他不由摸着下巴,淡淡的说:“由此看来,那位吴相公,倒是个有心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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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6章 二桃三士

    杨崇贵尽管态度冷淡疏远,该有的礼仪,却是样样不少,原本就心里有愧的折德扆,尽管心里憋得慌,却也无话可说。

    让座,上茶之后,杨崇贵也没有多作寒暄,抱拳拱手,直接说明了来意,“晚辈奉家父之命,特来禀告折家叔父,我麟州全军预定于下月初八,移镇套南的胜州。”

    “啊……”折德扆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麟州乃是百余年来,杨家先祖们千辛万苦才打下的基业,竟然一夜之间,便放弃了呢?

    杨崇贵此行,原本就只是来通知一下折家,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罢了。实际上,麟州杨家的先头部队,已经启程赶赴胜州。

    “贤契,不知令尊将麟州交给谁人打理?”折德扆震惊过后,略微定了定心神,赶忙追问杨崇贵。

    杨崇贵站起身,拱着手说:“麟州已经交给了灵州军都指挥使郭帅,从此以后,和我杨家再无任何的瓜葛。”

    尽管已经得到了消息,折德扆依然很难理解杨家的做法,放着经营了近百年的基业不顾,跑去胜州做什么?

    再说了,折、杨两家世代结盟,互为姻亲,这杨家突然走了,府州的折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哦,对了,差点忘了禀告折家叔父,下月二十九日,晚辈将启程东去,充任李相公的近卫侍从。”

    折德扆望着杨崇贵的一张面瘫脸,心里别提是个啥滋味了。杨崇贵说得好听,实际上,所谓的近卫侍从,不就是杨家送给李中易的人质么?

    这年月,朝廷派大将出征,或是藩镇请求别藩支援,都会有人质的要求。

    比如说,李中易带兵远征海东国,他的父母妻妾子女,就都必须留在开封城内,待在朝廷耳目的监视之下。

    至于,杨崇贵去做人质,只怕是李、杨两家就胜州的地盘,暗中达成了某些协议吧?

    家族和家族之间达成了合作协议,在这个时代而言,再正常也不过了。可问题是,折家竟然连一声风声都没听到,简直是细思极恐呐。

    杨崇贵突然放出这么大的震撼弹,折德扆一时间给震懵了,也不敢擅自做主,赶紧抢在杨崇贵提出告辞的前边,端出长辈的派头,不容拒绝的说:“贤契远道而来,怎么着都要拜见一下我家老太公。来人,速去城外的别庄,请老太公回府。”

    怎么说呢,杨崇贵非但不是笨蛋,反而精明过人。他明明猜到了,折老太公多半就在府内,却因为临来之前杨信的嘱咐,不好明着戳破此事。

    折德扆的安排,确实占着理,天地君亲师,以长者为尊。既然杨崇贵上了门,便须客随主便,岂有不拜见长辈,便自己走了的道理?

    折德扆安排杨崇贵住进了前院的客房之后,一边吩咐人准备上等的酒菜席面,一边径直去了后院的静园。

    折老太公正悠闲自在的在小湖边钓鱼,折德扆匆匆赶至,将事情的经过这么一说,折从阮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连手里钓鱼杆掉进了湖中,也浑然不觉。

    “你是说,杨家不仅舍弃了麟州的基业,改镇胜州,而且,心甘情愿的派了杨家大郎去李中易那里做人质?”折从阮惊疑不定的望着折德扆。

    折德扆肯定的点了头之后,折从阮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小马扎上,恨声叹道:“好厉害的铜臭子呐。”

    折从阮居然对李中易以铜臭子相称,这简直是彻底的颠覆了折德扆的世界观,此前,折从阮只要提及李中易,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每每赞不绝口,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折德扆实在是觉得有些想不通啊。

    折从阮看出儿子的疑问,他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当初把花娘嫁给李中易,主要是担心他和晋阳刘,以及契丹人联起手来,合而谋我府州的基业。反过来说,只要和李中易成了姻亲,咱们家就不再需要担心北、西和南这三面的压力,专心致志的对付契丹人即可。”

    见折德扆还没领悟过来,折从阮摇了摇头,心头憋着的那口闷气,死活发泄不出来,实在是苦煞人也!

    “大郎啊,以前有杨家和咱们折家作伴,老夫总以为,府州的基业可以一直传承下去。唉,却不成想,那铜臭子居然不费一兵一卒,竟说服了杨家放弃麟州。这么一来,咱们家不可避免的就要暴露在铜臭子的眼前。”

    望着斯文扫地的老父,折德扆错愕难当,折从阮一口一个铜臭子,想必是对李中易的阴险手段,恨极了吧?

    望着气极败坏,严重失态的折从阮,折德扆突然联想到了很多事。自从折家毁婚之后,折、杨两家的结盟关系,恐怕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既然,折家已经靠不住了,杨家和契丹人打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杀出了真怨,杨家自然不可能去投靠契丹人。

    更重要的是,有了灵州郭怀这个全新的选择之后,失去了折家为盟友的杨家,会作出何等选择,只要深入细想之下,答案不问自明。

    折德扆暗暗懊恼不已,此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今,杨崇贵的上门禀告,实际上,只是杨家已经作出最后决定的友好通知罢了,不过是个面子情。

    “滋,好厉害的铜臭子啊,今日的这招伏笔,竟是六年前便进埋下。”折德扆苦思冥想了一番,终于意识到了李中易的厉害之处,铜臭子随即脱口而出。

    以前,折德扆确实对李中易颇有些保留,但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婿,绝不至于破口大骂。

    倒是,折从阮此前一直格外的欣赏李中易,哪怕是密室之中,也从未有过恶语相加。

    折从阮和折德扆父子,同时指斥李中易那个铜臭子,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骂着痛快,可是,现实就摆在面前,形势也比人强,必须折家父子仔细的斟酌处理。

    实际上,经过刚才的震惊之后,折从阮的脑子里,已经闪过了一个念头。李中易肯定不可能逼着折家背井离乡,对于这一点,折从阮还是有把握的。

    可问题是,杨家搬去了胜州之后,如果折家装了糊涂,并不会影响到折家对府州的绝对统治权,却很有可能导致折赛花所生的兴哥儿,也就是李家三郎李继德,早早的失去了竞争世子的机会。

    折家不想离开府州,这并不意味着折家想背弃盟约,反对李中易。但是,搬或不搬,绝对会影响李中易对折家诛心的看法。

    诛心,也就是透过现象,看透真实的想法,不管有没有事实上的证据。说白了,也就是自由心证。

    折家不想搬,意味着,在西北的地界上,折家成了首屈一指,并且拥兵数万的外藩。

    杨家搬去了胜州,至少可以证明一点,杨家付出了百年基业的代价,交出了忠诚的投名状。

    除了兴哥儿早早的出局之外,李中易体察到了折家一心想当藩镇的心思,在将来的逐鹿中原过程中,也就不见得硬要借用折家的实力。

    换位思考一下,折从阮如果处在李中易的位置上,只怕是从此对府州军起了戒备戒心。

    上书李中易请求迁移,还是继续装糊涂,只当啥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这道艰难的选择题,已经彻底的摊开在了折家父子的面前。

    何去何从,悉听尊便,路选错了,怪不得任何人,大家都要愿赌服输。

    仓促之间,那怕是精明如狐的折从阮,也不敢骤下决断,毕竟涉及到的是,折家的百年基业。

    “唉,大郎啊,咱们对不住杨家,毁婚约在前,本以为所谋深远,获益良多。谁曾想,老夫真真做了一遭三国周郎,赔了花娘不说,百年基业很可能被铜臭子连根拔起。”折从阮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件大事。

    折家有今日之难,主因都落脚在当日的毁婚上面,把杨家得罪死了,就等于是英雄自断羽翼。

    折从阮已经想明白了,杨信排除万难下狠心搬家,恐怕是被折家毁婚给逼上了绝路啊!

    杨家若是不搬去胜州,折家的支援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毕竟,折赛花的男人是李中易,而不是杨崇贵。

    对于李中易的将来可能的削藩,折从阮早有心里准备,只不过,他做梦都没有料到,天下未定之时,铜臭子就敢分化瓦解掉了折、杨两家彼此互助的基础。

    “唉,大郎啊,就算是再不乐意,也必须承认,老夫已经老了,再不中用了。”折从阮毕竟是从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枭雄,他一旦想通了李中易的布局,随即断然下了决心,“老夫这就给朝廷上奏章,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死在开封城算了。”

    折德扆一时间无法适应折从阮太过跳跃的思维逻辑,诧异的问折从阮:“大人,这又是为何?”

    折从阮冷冷一笑,说:“我且借着给朝廷献马的由头,进京去见见大妞儿,看看她是个什么看法,然后再做定论不迟。”

    虎出山林,这就意味着,折从阮已经把折家的全部大权,彻底的交给了折德扆。

第907章 友尽之时

    李谷刚回到府里,就见门上人跑来禀报说,“家主,王相公使人过来送了帖子。”

    “哦,知道了。”李谷由着通房大丫头帮他更衣束带,并没有马上去看王溥的帖子。

    今日个是休沐日,李谷忙里偷闲,领着家中妻妾,去城外的妙灵观上香踏青。

    妙灵观以前一直不怎么出名,当今符太后垂帘之后,因常去那里上香祈福,很短的时间内,竟然变成了闻名京城的名观,知名度直逼大相公寺。

    直到喝了半盏茶后,李谷这才慢慢腾腾的走到书桌旁边,拿起王溥送来的帖子,打开一看,敢情是请他今晚过府饮宴。

    最近几年来,李谷和王溥走得非常近。两人都想把范质拉下马,为了共同的利益,必须抱团取暖。

    只是,李谷心里也非常清楚,范质被拉下台之日,其实就是他和王溥友尽之时。

    李谷虽然不懂得如下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但这并不影响什么,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只是没有浓缩总结出来罢了。

    李谷少年时期,生活比较清苦,一旦得了势,便要变本加厉的享受人生。

    到了今时今日,李谷府里的美貌妾室,比李中易那个铜臭子,多出五倍不止。

    养的女人多了,开销自然是越来越大,哪怕李谷的薪俸赏赐异常之丰厚,也日渐捉襟见肘。

    和李中易那个铜臭子不同,李谷一心只读圣贤书,并无经商捞钱的本事。家底却渐渐的空了,李谷也就只能按照历代读书人腐化堕落的轨迹一直滑落了下去,卖官鬻爵,势所必然。

    刚开始,李谷还知道羞耻,遮遮掩掩的卖官,惟恐让人知晓。

    到后来,李谷被贬去做枢密使之后,借着掌管武夫升迁降调大权的机会,大捞特捞,而且捞得心安理得。

    说起来,五代时期的武臣,地位异常之高,出将入相,乃是家常便饭。

    柴荣的托孤八相之中,李琼、李筠、李中易,这三人皆为武臣,这种情况在崇文抑武的赵宋时期,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与之相反,文臣的地位,倒是颇有些尴尬。政事堂中的文臣,前途皆被范质一人所遮挡,不客气的说,他们不过是在伴食而已。而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文臣相公们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

    李谷心知肚明,王溥其实并非好色之徒,只不过为了和他有共同的语言,这才在家中养了一帮子美貌的歌姬。

    很多时候,事情都经不起琢磨。比如说,李谷和王溥同为宰执,地位相当,王溥也是个不懂经济的读书人,他怎么就不缺钱花呢?

    平日里,李谷倒也没往别处想,只是,今日不同于往日。在回程的路上,李家的下人,亲眼看见王溥那边的三管家,居然和赵匡胤赵家的二管家,同上了一辆牛车。

    响当当的政事堂相公,居然和殿前都点检搅到了一块儿,这就由不得李谷不去多想了。

    王溥和赵匡胤,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呢?李谷始终在琢磨着这个要命的大问题。

    如果不是偶然间发现了王溥的秘密,李谷还真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王溥只是和他私下里结盟而已。

    说句心里话,自从发现了这事之后,李谷惊得目瞪口呆。当王溥暗中另有退路之时,他们之间的合作模式,肯定需要作出全新的改变。

    火山王杨家,毕竟是百年的军事世家,搞经济他们不行,练兵打仗倒的确是有好几把刷子。

    当郭怀带着五千汉军骑兵,以及五千党项骑兵,赶到麟州城外的时候,杨家人早就撤得一干二净。

    一路上,郭怀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目的就是不想刺激到了杨家人,以为他们是来摘桃子的。

    实际上,杨家主动提出让出麟州之后,郭怀一直很犹豫,他并不想破坏掉晋阳西部地区的脆弱军事平衡。

    只是,李中易得知消息后,当即作出了决断:以胜州千里肥沃之地,换取杨家贫瘠的麟州,绝对不能亏待了老实人。

    郭怀肯定不清楚,历史上的杨家人,其实都是脑子里少了根弦的,严重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的杀将。

    和府州折家人相比,麟州杨家人的政治智慧,几乎为负数。杨家人仗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又有府州折家的刻意交好,这才立足于麟州,成了一方军阀。

    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李中易的横空出世,再过个二十多年,杨家便会在赵老三的“英明”指挥下,变成寡妇之家,家中男儿几乎死绝,家道从此滑落了下去。

    与之相反的是,折家人一直傲然立于西军的潮头之巅。哪怕是北宋灭亡了,衣冠南渡的南宋时期,折家军始终都有一席之地,这是何等的家学渊源以及生存智慧?

    赵老三不懂得珍惜真正的忠勇将门世家,李中易这个铜臭子,却极为看重杨家人。

    要知道,为了抗击契丹人,杨家的男人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血拼精神,正是李中易所需要的。

    所以,李中易得知杨家人开了点窍之后,慷慨的大笔一挥,将河套最肥沃的膏腴之地——胜州,赏给了杨家人,作为杨家崭新的百年基业。

    胜州之地,五倍于麟州,不仅适合养牛马,而且,良田肥沃,亩产颇多。

    当然了,由于和契丹人隔河相望,胜州固然地广,人口却只是略多于麟州一点而已,算是李中易提前预留的羁縻之策。

    折、杨两家本是世代结盟,只是,折家既然想从李中易身上捞取更大的好处,那么,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坐视折、杨联盟持续的坐大。

    权力制衡,分而治之,一直是李中易治军的基本原则。无论是羽林四卫,还是军阀藩镇,都不可能让某一个人说了算。

    等到统一中原之后,如折老太公所料,李中易必然会削藩,加强朝廷集权。

    麟州杨家放弃了祖宗基业,虽然有被形势所迫的成分,归根到底,还是杨家人比较老实。

    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一直是李中易用人的基本看法,所以,杨家获得了地盘大得多的胜州。

    胜州虽然是在抵抗契丹人的最前线,毕竟隔着大河,反而比陆上与晋阳刘汉接壤的麟州安全得多。

    杨家治下的麟州,几乎每年都有战乱,经济民生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可谓是,越打越穷,越打逃民越多,杨家的实力不如折家,其实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儿。

    杨家人毕竟面子薄,既然舍弃了的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干脆和郭怀来了个相见不如不见。

    以至于,直到郭怀登上麟州城头,也没遇见过一个杨家人。郭怀心说,这样也好,免了相见时的尴尬。

    在这个时代,迫人放弃祖宗基业,那绝对是件拉大仇恨的大事件。

    王溥在家中,左等李谷不来,右等还是没来,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对于李谷其人,王溥这么些年交往之下,倒是颇有些独到的见解。独坐于书房之时,王溥扪心自问,他和李谷自之间,不过是为了击倒范质,而形成的短期政治联盟罢了。

    一旦斗倒了范质,不管李谷能否顺利登上首相之位,“友尽”,便成了王溥的必然选择。

    王溥若是接任首相,李谷原本就是当朝相公,虽被贬去做了枢密使,哪怕重回政事堂,地位上依然没有多少变化。

    若是李谷接任了首相之位,王溥的心里也必定是不舒服不满意的,他进政事堂的资历,可比李谷早得多。

    “来人,去门前看着,李相公一到,速来禀我。”王溥一向是个沉得住的老官僚,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显得格外的心浮气躁。

    等下人去后,王溥在室内踱着步,绕了几圈,方才渐渐平复了浮躁的心绪。

    一旁侍候着通房大丫鬟,原本战战兢兢的,惟恐被王溥迁怒,直到王溥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她这才捧着托盘上茶。

    本质上来说,王溥并不是个好色之徒,只是为了投李谷之所好,才在家中养了一帮子歌姬。

    而且,和贪婪无度的李谷不同,王溥是个有抱负的宰相。只可惜,符太后对范质偏听偏信,完全无视于他王某人的卓越治国之才。

    符太后垂帘秉政的时日也不算短了,王溥私下里一直在揣摩上意,他惊讶的发现,尽管符太后进步神速,但毕竟早年间只是一名深宫女子,没有受过良好的治国教育,短板也是极其明显的。

    在王溥看来,符太后精明过人,学习能力上佳,然而缺点也是致命的:小心眼。

    普通妇人的小心眼,顶多也就是闹得后宅不得安宁的罢了。作为垂帘听政的符太后,她的小心眼,却是爱恨格外分明,令人惶恐不安。

    符太后信得过范质,便充分的授权,只要范质的提议,九成九以上,都会获得通过。

    铜臭子李中易,一直为符太后所厌弃,而且厌弃的非常彻底。如果不是李中易手握强军,让朝廷投鼠忌器,只怕是早就掉了脑袋,身死族灭。

    和李谷那个书呆子不同,王溥从李中易拥兵自重的行为上,看破了一个真理:不受宠的宰相若想成事,必须背靠枪杆子。

    韩通那家伙油盐不进,只知道忠诚于符太后和小皇帝,除此以外,谁都不放在眼里。王溥几次三番私下里拉拢韩通,那个蠢猪般的粗汉,竟然一直漠然置之不理,实在是令人恼火之极。

    迫于无奈,再加上赵匡胤的主动靠拢,王溥便暗中和赵老二勾搭上了。

    不过,直到此时此刻,王溥完全没有不臣之心,只是想借着赵老二的势,让他可以更安稳的立于朝堂之上。

    约定的时间,都过去了一个半时辰了,李谷还没来,王溥终于意识到:很可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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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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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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