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3章 抓住战机
不管怎么说,女人怀了身孕,都是一件大喜事!
在这个时代,寻常之家,尚且讲究传宗接代,无后为大,更何况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家族呢?
消息传出去后,整个节度使府内外,一片欢腾。
杨无双听说了消息后,不由摸着下巴,笑道:“天家有后,普天同庆。”
廖山河说话就没有这么文诌诌的了,他咧嘴一笑,道:“如果又是个带把的,那应该是皇七子了吧?”
杨无双只是笑而不语,他身处权力巨大的总参议司里,一直遵奉谨言慎行的原则,不多说半句闲话,也从不掺合天家的家务事。
天家之事,自有皇上做主。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忠诚可靠,外加实心办差即可。
皇家的事情,掺合的越多,掉脑袋的风险就越大,必须慎之又慎。
自从,张三正担任了近卫军都指挥使之后,比起以前,他的话更少了。
作为李中易异常信任的心腹重臣,张三正始终记得皇上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身处要地,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开什么玩笑,敢把皇家的私事到处乱传,那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至于,单独坐在一旁的宋云祥,更是不会去惹那个麻烦,多说半句不该说的话。
挂征西将军衔的宋云祥,率领数万精锐的边军,镇守于西北灵州,属于妥妥的实权边帅。
自从晚唐以降,安史之乱后,武将篡位杀主的“光辉”事迹,屡屡发生,数不胜数。
因为殷鉴不远的缘故,本朝建立之后,不管是皇帝多么信任的心腹边帅,都会被无数只警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丝毫不可能放松。
和杨无双、廖山河等人不同,宋云祥原本不过是灵州的小小州吏罢了,他并不是河池乡军的出身。
本朝建立之后,出身于河池乡军的军官,个个都获得了重用。在他们之中,已经没有了都头一级的军官,即使混得再差,也至少是个某营的副指挥使。
在如今的汉军之中,河池乡军的出身,已经成了皇帝心腹亲军的金字大招牌。
由河池从龙之人,意味着,他是皇帝真正的自己人,嫡系中的嫡系,心腹中的心腹!
不过,最令宋云祥感佩的,其实不是皇帝的赫赫武功,而是其宽阔似海的博大胸怀。
李中易常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令宋云祥一直记忆犹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换成一般的君主,以宋云祥的非嫡系出身,几乎不可能任用他为独当一面的边帅。
可是,当今圣上,不仅重用了宋云祥,甚至还把他的两个儿子,也派到了灵州,让他们父子三人一起镇守西北边陲。
这是何等的气魄,这又是何等的信任?宋云祥心悦诚服,服得五体投地,服的绝无二心!
不过,令宋云祥感到奇怪的是,同样不是出身于河池的廖山河,怎么就敢如此的放肆呢?
面对口无遮拦的廖山河,杨无双嘴上不会说啥,心里却如明镜:此人貌似粗鄙不堪,却是个极其难得的,有大智慧的家伙。
朝廷禁军,从六军扩编为六厢之后,廖山河以非河池从龙的出身,竟然能够稳居于第六厢都指挥使的实权宝座,岂是等闲之辈?
在朝廷的几十万禁军之中,敢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的和皇帝开玩笑,插科打诨的,也就是廖山河了!
说来也巧,在六厢的主将们中间,就数廖山河犯的过错最多,屁股被皇上狠踢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也许,挨踢的次数多,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君臣之缘吧?
如今,汉州已经拿下了。诸如查抄府库粮仓,打击土豪劣绅,安抚百姓等等事务,都有现成的行为准则,压根就不须多说什么。
杨无双、宋云祥和张三正,这几个军中的重将,齐聚于总参议司的临时驻地内,目的只有一个: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打完一仗,总结一仗,商议下一仗怎么打,这已经是老规矩了,毋须赘言。
按照条令的规定,作战计划的制定权,营级以上兵马的调动权,皆归总参议司管辖。
作为名正言顺的知总参议司事,杨无双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率先发言。
“诸位,方才大军破城之时,司里接了成都那边李勇发来的军报。据李勇的禀报,他已经布下疑兵之计,暂时唬住了成都的蜀军主力,使其不敢弃城西逃。”杨无双手里拿着细长的木棍,指着成都的方向,详细的介绍说,“根据细作传回来的报告,以及李勇派人侦察的情况,某以为,当务之急是大军迅速的从汉州南下,昼夜兼程的直扑成都城下。只要,把孟昶及其蜀军主力,都包围在了成都城中,则一战可定巴蜀。”
言简意赅,清晰明了,这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看法!
“我军刚刚破城不久,等成都那边接到消息,孟昶慌乱之下,总要找人商量对策的。如果,我军现在就抽出一部,马上急行军南下成都,则一日可达。到那个时候,孟昶小儿插翅难逃。”廖山河的反应也不慢,顺着杨无双分析的战况,当场给出了他的意见。
宋云祥久镇西北边陲,在他的麾下,有整个大汉朝最为精锐的数万汉军骑兵,他岂能不知兵贵神速的道理?
西北的各个部落之间,为了争夺肥沃的草场,互相械斗的时候,总是掐准了汉军骑兵的出动时间。
每当大股汉军骑兵赶来镇压之时,草原各部落之间的械斗,要么已经分出了胜负,要么各自退散,以躲避汉军的锋芒。
实际上,以宋云祥在草原上的耳目之灵通,他焉能不知道部落之间的私下械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客气的说,宋云祥每次派兵出动镇压部落之间的械斗,无一例外,都是故意安排晚到的。
在宋云祥看来,草原各个部落之间的仇恨越深越好,他们彼此之间杀得越狠越好,各个部落里的成年壮汉死得越多越好。
李中易曾经私下里授意过宋云祥,可以坐视各个部落之间的仇杀,但绝对不允许部落之间的互相兼并。
总之一句话,妄图利用战争搞兼并的草原部落,才是西北汉军的真正敌人,必须毫不留情的彻底消灭之!
由于久镇西北的缘故,骑军都指挥使李勇,也就是拓拔勇,是个什么样的人,宋云祥可谓是一清二楚。
据宋云祥此前所知,蜀国境内的蜀马,因为太过于矮小,只适合充当驮马,而不适宜用来冲锋陷阵。
换句话说,蜀军压根就没有见识过,草原上惯用的大规模骑兵,采取狼群骚扰的战术。
就凭李勇掌握的一万多名汉军骑兵,就算是蜀军主力离开了成都,也必定会被李勇牢牢的拖住,而无法摆脱大股骑兵的骚扰和游击。
所以,廖山河的提议固然很正确,却也暴露了他不擅指挥轻骑兵作战的弱点。
让专业的人才,去做最专业事情,这一直是李中易的用人原则。
换句话说,提拔重用李勇,让其负责指挥骑兵作战,可谓是知人善任,恰到好处。
张三正担任的是近卫军都指挥使,近卫军的主要职责是,保护好皇帝的安全!
所以,张三正临来参会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不是涉及到皇上安全之事,他绝不轻易发言。
杨无双见廖山河发言之后,宋云祥迟迟不说话,他的心里便有些明白了,宋云祥是兵权在握的边帅,必是心里的顾忌比较多,不敢轻易表态。
“宋帅,您的意思是?”
宋云祥可以装痴充楞,杨无双的职责所在,他不能不问宋云祥的意见。
“廖帅所言甚是,某家佩服之极。”宋云祥任边帅多年,成日里和草原蛮子们耍心眼子斗喝狠,自然是油滑无比。
宋云祥虚晃了一枪,看似态度明确,实际上啥也没说。
杨无双不由微微一笑,四个人开小会,张三正充当闷嘴葫芦,宋云祥滑不溜手,显然是等着他和廖山河率先拿出作战方案了。
“某以为,廖帅所言极有道理,为今之计,在于迅速派兵去增援李勇,务必将孟昶及蜀军主力,尽皆围于成都城里,勿使其西窜,免留后患。”杨无双旗帜鲜明的支持了廖山河的看法。
“某附议。”杨无双的话音未落,宋云祥已经挺身而出,表明了他的态度。
“某家也觉得可行。”只要不是调动近卫军的事情,张三正一律不会横加阻挠。
四个人达成了一致意见之后,总参议司的参议们,很快制订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
李中易看了作战计划之后,笑道:“自从有了总参议司之后,一切都上了正轨啊。”
这话无论怎么接,都很尴尬,杨无双总不能顺着自吹自擂吧。他索性装出没听懂的样子,一脸茫然的望着皇帝,默默的等着皇帝发话。
李中易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手下的心腹重臣们,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尖子,竟无一个蠢货。
“既然该考虑的已经都考虑到了,你们的计划也很周全,那就这么定了吧。”李中易想了想,补充说,“命令廖山河,务必在十二个时辰以内,赶到成都城下,和李勇的骑兵部队汇合。”
第1524章 擒仙
青城山,乃是全真龙门派圣地,十大洞天之一,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之一,五大仙山之一,成都十景之一。
妙真仙长,原本在老君阁静修。因为,她助孟昶登基有奇功,孟昶为了酬功,特意翻修并扩建了上清宫,遂改居于此。
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打草惊蛇,闵子豪带着百余名军汉,特意从后山绕到了上清宫的侧门外的竹林里。
雪山真人不仅貌若天仙,而且雅擅诗词歌赋。她主持举办的诗会,以其参与的才子多,诗文质量很高而著称于世,时人美其名曰:仙诗社。
闵子豪这个蜀地有名的诗词大家,常常应邀来上清宫作客,他自然非常清楚,上清宫里的虚实。
雪山真人,生性淡泊,喜静不喜动,尤其喜爱上青宫侧门外的这片竹林,便干脆住在了竹林附近的侧门里。
“尔等都听好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但凡不听吾之号令者,一律砍了脑袋了喂野狗。”
早在上山之前,闵子豪已经有言在先,把丑话说在了前边。
今天,跟随闵子豪来的军汉们,都是老赵家的心腹死士,个个忠心耿耿,唯命是从。
“赵二十八,你布置下去,务必教雪山真人来了,就插翅难逃,懂么?”
闵子豪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并不懂带兵打仗,更不明白怎么抓人,但是,他知道,惯扮山贼的赵二十八,绝对是绑票的行家里手。
赵二十八轻声一笑,小声说:“大官人,您就瞧好了吧。那个什么雪山真人,只要来了这片竹林,绝对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闵子豪含笑点头,叮嘱道:“此事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明白么?”
“喏。”赵二十八毕恭毕敬的抱拳行礼,他很清楚,闵子豪在赵老太公心目中的地位。
闵子豪暗中观察了一阵,他发觉,赵二十八不愧是积年老贼,将整个捉人的安排,部署得井井有条,密不透风。
尤其令闵子豪感到满意的是,赵二十八居然在上清宫侧门附近,暗中布置了三十余名背弓的军汉。
就算是再不懂军事,闵子豪也心里有数,那是为了防止上清宫里的人被惊动后,出来援救雪山真人。
雪山真人,喜欢在午膳后,来竹林里散步消食的习惯。这么机密的消息,别人肯定不太清楚,闵子豪却知之甚详。
没办法,谁叫闵子豪是蜀地有名的大才子呢?他的诗词好,文章更佳,颇得雪山真人的赏识,并一直引为知己。
若是李中易在场的话,一定会击掌大笑,叹曰:你最可怕的敌人,往往不是表面上的对手,而是你所谓的知己!”
中午时分,上清宫里的铜罄声敲响之后,闵子豪不由精神一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来此地散步了。
果然不出所料,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一位美若天仙的妙龄女道姑,在四名小道姑的簇拥下,出了上清宫的侧门,朝向竹林这边款款而来。
闵子豪从没有做过暗中捉人的勾当,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视线盯在雪山真人的妙曼身影之上,一眨不眨,惟恐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赵二十八,那可是顶着山贼的名义,专门替老赵家,在暗中干坏事的老手。
暗中绑票的事,赵二十八不敢说做了上千次,几百回是有的,早就是驾轻就熟了。
此次暗中捉人,因为是捉雪山真人的缘故,赵二十八琢磨了半天,决定舍弃刀枪之类容易伤人的兵器,改用他最擅长的撒渔网捉人。
不过,闵子豪特意作了提醒,雪山真人的容貌不容有损。
赵二十八的鬼点子贼多,在禀明了老太公之后,便打开了老赵家的私库。他亲自拆了好几匹绸布,命仆妇们剪缝成网状,网的边缘内侧缝了近百颗小珠子,方便借力抛出。
在竹林里撒网捉人,不比平地,必须拿捏好空间和时机。赵老二早就想清楚了,这种关系重大的活,还必须他亲自上阵才行。
雪山真人迈着轻盈的小步,越来越近,闵子豪死盯着她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芙蓉玉面,情不自禁的捏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闵子豪成婚过早,且儿女双全,早早的失去了追求仙子的机会。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娶了雪山真人进闵家的门。
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雪山真人的相知之恩再深,也远远抵不过赵老太公的知遇之恩,闵子豪哪怕做着亏心之事,也绝不会后悔。
来了,来了,近了,更近了!
终于,雪山真人迈步走入了竹林之中。暗中窥视的闵子豪,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上。
赵二十八也算是见多识广的老山贼了,他在路上绑架那些富商的时候,难免也一起绑了他们的美妾。
然而,眼前的雪山真人,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比赵二十八玩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还要漂亮一百倍以上。
令人垂涎欲滴的雪山真人,越来越近了,赵二十八也跟着屏住了呼吸,手里攥紧了新缝制的绸网,默默的蓄势待发。
当雪山真人走入那片熟悉的空地之时,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的罩在了网中。
就在几个小道姑目瞪口呆之时,一直跟着赵二十八扮演山贼的军汉们,从旁边一拥而上,像捉小鸡似的,将她们一网打尽。
整个捉人的过程,可谓是异常之干脆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从赵二十八凌空撒网开始,到几个小道姑被捂住小嘴,全部就擒为止,整个竹林的上空,只响起了三声尖叫。
闵子豪毕竟问心有愧,他缓步走过来,本想对雪山真人表达一番“诚挚”的歉意。
却不料,赵二十八竟然二话不说,扛起被绸网牢牢裹住的雪山真人,撒开大步就往竹林外走去。
“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赵二十八丝毫也没闲着,他一边掏出怀中的锦帕,硬塞进惊恐万状的雪山真人的小嘴里,一边健步入飞的往外跑。
得了赵二十八的提醒,闵子豪猛然醒悟过来,不由老脸一红,撒开脚丫子,跟在赵二十八的身后,大步快走。
整个捉人的大队伍,一路疾走如飞,速度快得惊人。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闵子豪手扶车厢,一边抹着热汗,一边重重的喘着粗气的时候,却见那几个扛着小道姑的军汉,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仿佛没事人一般。
闵子豪暗暗惭愧不已,他空着手赶山路,犹自腿软气促,人家的肩膀上扛着小道姑,却走山路如履平地,这是何等的了得?
马车是早就预备好了的,一共五辆,多备几辆是为了防备意外的发生。
为了掩人耳目,车厢上的家纹,却是蜀国宰相伊审征伊家的徽章。
赵二十八扮惯了山贼,作风一向彪悍硬朗,他将扛在肩膀上的雪山真人,朝车厢里一扔,就不管了。
唉,真是个不通风情的丘八军汉,丝毫也不懂得怜香惜玉,闵子豪不由频频皱眉
不过,赵二十八毕竟是赵老太公的心腹家将,时间又异常之紧迫,闵子豪也不好说啥,只得装没看见。
等闵子豪登车之后,赵二十八挥了挥左臂,大队人马随即开拔,一路疾驰着,朝成都城的方向而去。
闵子豪盘腿坐在车厢里,被绸网牢牢束缚住的雪山真人,就躺在他的脚边。
说句心里话大,不费吹灰之力,便擒下了雪山真人,闵子豪的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闵子豪盯在雪山真人那张秀绝人寰的娇颜上,痴看了很久,最终,不由一声叹息:佳人虽美,却是赵家献给北皇的大礼,实在是可惜了啊!
雪山真人显然认出了闵子豪,她的芙蓉玉面涨得通红,瑶鼻内时不时的迸出愤怒之极的哼哼声。
闵子豪又不是呆子,自然看得出来,如果不是雪山真人的小嘴被锦帕堵住了,她一定会破口大骂。
若是,雪山真人的手里拿着刀,只怕是马上就会将他捅穿千百次吧?
不过,闵子豪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既然已经做了,覆水难收,后悔无益。
更何况,如果没有赵老太公的赏识,哪来闵子豪今日的荣华和富贵呢?
“雪仙,是我对不住你了,实在是抱歉。你尽管骂我,不管骂得多难听,我都甘愿承受。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怎么说呢,自古红颜多薄命,要怪,只能怪你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蜀孟的江山,崩塌在即,妙真仙长已是自身难保,将来谁又能护你周全呢?”闵子豪不管雪山真人听不听得进去,他一直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你们张家,早就完了,你的堂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早就躲得不见了踪影。”
闵子豪自己都觉得他很无耻,明明是他亲自带人捉了张雪仙,却反而把罪过扣到了她的头上。
但是,歪理也是理,尽管道德上有大亏,逻辑上却是没错的。
张雪仙本是权臣张业的亲侄女,按照道理来说,也是出于名门的大家闺秀。
然而,大宅门里,实在是脏得很。如果,张业不是在赵老太公的算计之下,死于非命,张雪仙很可能就被她自己的亲伯父给玷污了。
闵子豪能够获得赵老太公的极大信任,除了脑子非常灵活之外,他还有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
第1525章 巧舌如簧
闵子豪一边分析道理,一边暗中观察张雪仙的动静,以便采取相对应的说服策略。
当闵子豪发觉,张雪仙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的时候,他的不由一阵暗喜,有门儿!
“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晚唐时的群雄并起,藩镇割据的时代了。北皇李中易,本为蜀人,却被孟昶逼着降了柴周。说句老实话,我当年就觉得,李中易绝非等闲之辈。谁料,我依然还是看走了眼,他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真龙天子。北击契丹,南平李唐,东降钱吴,眼看着就要平蜀了。”闵子豪知道张雪仙聪颖过人,他便故意放慢了语速,缓缓的说,“妙真仙长既是孟蜀的皇族,等李中易灭了孟蜀之后,自保都难,焉有余力护你的周全?”
闵子豪察觉到,张雪仙的哼哼声已经停了,他不由挑起长眉,淡淡的说:“男人的世界,酒色财气四字尔。雪仙啊,你的姿容实在是太过秀美了,必然会遭人觊觎。要么,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沉沦为男人们的玩物。要么,被这家抢罢,那家又抢,你抢我夺之下,又是何等的凄凉?”
“我知道,你心里在怨恨我。你原本一直把我当作文坛知己,我却背叛了你的信任,甚至亲自带人擒了你。雪仙,且不提我的苦衷,单单是我们老太公也护不住你的周全,便知你的处境是何等险恶了?”闵子豪不愧是赵老太公最得意的门生,简直是巧舌如簧,死的都可以说成活的。
“你是个聪慧无比的仙子,有些道理,我即使不说,你也是明白的。不然的话,当初,妙真仙人为何那么巧的就被你给碰上了呢?”闵子豪熟知成都各个权贵之家的隐私和旧典,他的话恰好戳中了张雪仙的得意之处。
当初,面对张业不怀好意的步步紧逼,张雪仙眼看就被玷污的紧要关头,几乎是眨个眼的工夫,她居然就成了妙真仙长的关门弟子。
若说其中没有蹊跷,鬼都不信!
闵子豪一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原因其实很简单,聪明人一点就透,压根就不需要说太多的废话。
如今的张雪仙,已经被擒,她一个弱女子,逃是不可能逃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逃了。
因为,李中易已经打到了汉州城下,时间紧迫的缘故,闵子豪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普天之下,唯一能够护你周全,令权贵们不敢觊觎的,除了北皇李某之外,更有何人?”闵子豪不慌不忙的抛出了大招,“以你的姿容,很难不受宠。将来,甚至有当天下之母的可能性。到那个时候,内有皇帝的宠爱,外有我赵家的奥援,何事不可为?”
闵子豪一直没有取下张雪仙嘴里的锦帕,就是想要她冷静下来,仔细的听他摆事实讲道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何去何从,由你自己选择吧。”闵子豪不想逼得太紧,特意停下了话头,给张雪仙留下仔细思考的余地。
客观的说,到目前为止,闵子豪的行动,都是异常之顺利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闵子豪啥都料到了,唯一没有算计到的是,李勇的骑兵部队,来得太快了!
赵二十八率领的这支马队,刚离开青城山脚下不久,就被李勇所属骑兵军的斥喉们,给盯上了。
大军出征在外,方圆百里以内,必须梯次广布斥喉,以传递和预警敌情,这已经是大汉朝禁军条令里,最基础性的规定了。
青城山,距离成都城,不过百余里之遥。李勇手下的骑兵斥喉们,若是察觉不了闵子豪这么大一帮人的动静,等待他们的将是最严厉的惩罚。
军法无情,凡是漏察敌情的斥喉队,注定是个个皆斩,无人可以逃脱。
官道的尽头,烟尘滚滚,一看就知道,有大队马匹正在疾驰而来。
骑兵军丁营队正杨柳,缓缓放下手里的单筒望远镜,一边吩咐手下人去禀报上司,一边默默的注视着烟尘的来处。
按照汉军的条令规定,斥喉部队的主要职责是刺探并预警敌情,而不是主动攻击敌军。
所以,杨柳只能默默的注视着烟尘滚滚的方向,就近予以监视和警戒。
仅从滚滚烟尘的高度和宽度,杨柳已经准确的判断出,对方马队大约在百余人左右。
目前,杨柳身边的斥喉战士,除了派去报讯的两名之外,仅余十名而已。
“队正,看见什么了?”什长李四娃满眼冒着绿光,死死的盯着杨柳手里的单筒望远镜。
说句不客气的话,李四娃早就对单筒望远镜垂涎三尺了。如果杨柳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恨不得一把抢过来,马上占为己有。
杨柳知道李四娃的臭德性,故意逗他:“嘿嘿,老子的东西,你别惦记了。将来啊,等你当了队正,随便你看个够。”
李四娃被噎得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只是个小小的什长呢?
由于镜片的绝对稀缺性,一般情况下,在汉军之中,营指挥使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格配备单筒望远镜。
不过,由于李中易极其重视预警敌情的重要意义,所以,在斥喉营内,单筒望远镜被下发到了队正一级的军官手里。
毕竟,越早发现敌情,大军也就越安全,绝对不容马虎大意!
大约一刻钟后,闵子豪的车队,从杨柳和李四娃的眼皮子底下,浩浩荡荡的奔了过去。
“队正,若是咱们抽冷子,打……”李四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柳冰冷的眼神逼视之下,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巴。
“你给老子听好了,咱们的职责,有且只能是,侦察方圆百里内的敌情,并及时的将敌情禀报回去。再敢妄言,仔细你的皮。”杨柳怒瞪着李四娃,毫不留情的痛加斥责。
李四娃缩着脑袋,梗着脖子,老老实实的听训,再不敢多嘴多舌。
在距离杨柳他们不到三十里的东边,一座小山丘的背后,一支大约五百人左右的汉军骑兵部队,正在原地休息。
这支汉军骑兵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是汉军骑兵军乙营的指挥使陈晓光。
陈晓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正眯着两眼,望向遥远的北方。
在帝都开封城里,陈晓光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庭。家里,除了漂亮勤快的娘子之外,还有一对乖巧听话的儿女。
陈晓光也是蜀人,他的兄弟和姊妹,一共有八人。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幺儿,而是排行第三。
在这个时代,父母一般最疼长子和幺儿。陈晓光这个三儿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处于放养的状态,舅舅不亲,姥姥不疼。
小时候,由于陈晓光家里的人口实在是太多了,哪怕做猎户的父亲很有能耐,每天都可以打来野物,他的家里依然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
山下的镇上,已经年过四旬的张员外,拥有良田近千亩,以及七八个美妾,竟是个绝嗣之人。
他们陈家尽管穷得没裤子穿,陈晓光的弟弟和妹妹们,几乎是隔一年,就出生一个,仿佛下猪仔似的。
这实在是令人非常的想不通啊!
那一年,陈晓光偷吃了小半块野菜饼,被他父亲狠揍了一顿。若不是,他负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就不可能赶上当今皇帝陛下在河池征召乡军的美事儿了。
这人呐,狗命再苦,也架不住鸿运当头啊!
在皇帝陛下的教诲和鞭策之下,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陈晓光,到如今,无论是读史书还是亲手写战报,丝毫也不吃力。
跟着皇帝陛下打进开封城后,按照军官保障条令,陈晓光免费分到了一套小院。院子不大,仅仅八间房而已,但是,他已经非常知足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开封城呐!
本朝特别尚武,皇帝陛下给武臣们的待遇,简直是棒极了。
就拿陈晓光来说,他每月的饷钱高达近百贯之多,且按时足额发放,又独自住着偌大的院子,街坊邻居们谁不眼红?
府县衙门里的吏员、巡警和差役们,都对陈晓光十分恭敬有礼,丝毫也不敢怠慢他。
更重要的是,陈晓光的名帖和腰牌,若是递进了县衙门,会在第一时间获得知县的接见。
这年月,就没人是傻子!
陈晓光刚搬进院子不久,各路媒婆就纷纷上门,几乎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最终,在上司的点拨下,陈晓光找机会偷看了刘员外家的长女。谁料,这一看,竟是一见钟情。
没办法,美貌的女子,谁不喜欢呢?
成亲前两天的铺妆之时,新娘子的嫁妆,足有八十八抬之多,几乎铺满了整个巷子。
刘氏娘子嫁进陈家之后,不仅温柔勤快,而且肚子也十分争气,短短的三年间,就给陈家添了一儿一女。
陈晓光惦记着幼子和娇女,更想抱着他家娘子,狠狠的亲热一番。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陈晓光从思念之中,猛的拉了出来。
第1526章 设伏
根据前方斥喉禀报的情况,陈晓光召集部下和随军参议们,商议了一番。最终,大家一致认为,应该截住从青城山方向来的这一大拨人。
按照顶头上司,骑兵军都指挥使李勇下达的军令,陈晓光他们的作战任务,就是阻绝成都城内与其西部地区的联系。
“李充,你都负责截断那拨人的后路,若是逃了一个人,一匹马,唯你是问。”
“喏。”
“刘三喜,你都负责那拨人的左翼,只须严密监视即可。”
“喏。”
“王胜,你都负责那拨人的右翼,喏,这座小山包,必须牢牢的控制在手。”
“喏。”
陈晓光对照着参议们制订的作战方案,依次给他的部下们,下达作战命令。
“好了,大家各自去准备吧。”见部下们都没有异议,陈晓光摆了摆手,将他们都赶回了各自的部队。
“吹号,紧急集合!”
“滴滴哒滴哒……”伴随着嘹亮的军号声,五百余名骑兵战士迅速上马,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摆出了随时可以出击的队型。
令人惊讶的是,在集合完毕的队伍里,竟然出现了三门由驮马拖拽的六磅火炮。
军令已经下达,几名骑兵都头,领着各自的人马,分头开始行动。
等大家都走光了,陈晓光这才率领两百余名骑兵战士,朝着闵子豪一行人来的方向,迎了上去。
由于时间关系,负责包抄的各都还没有全部就位,陈晓光有意识的控着胯下战马,缓缓的靠近闵子豪他们。
和步军不同,骑兵作战,对于战马体力的计算,必须有着清醒的认识。
战马一路疾驰上百公里,还可以冲锋陷阵,这种扯淡的场面只可能出现在之中。
真正的骑兵作战,越到临敌之时,越要爱惜马力,不仅要喂草,更要喂小黑豆。
不然的话,到了该冲锋的时候,战马的腿软了,根本就冲不上去,那就糟糕透顶了!
车厢里,闵子豪的说服工作,依然在进行之中。只是,张雪仙虽然不吵不闹了,却始终没有给予任何的正面回应。
闵子豪心里明白,如果张雪仙一直不肯配合,那么,即使冒着赵老太公盛怒的风险,他就算是掐,也要把她掐死。
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并不复杂。
皇帝的枕边,每天有人吹歪风,试问,哪个臣子受得了?
赵二十八本是赵家的心腹家将,为了替赵老太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曾经冒充了很长时间的山贼。
做山贼的第一要务,不是打劫和绑票,而是嗅觉灵敏的狡兔三窟。
官道上尽管平静如水,可是,纵马奔驰的赵二十八依然敏感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停下,都停下!”赵二十八狠狠的勒停胯下的蜀马,高高的举起右手,异常大声的叫停了众人。
等众人都勒停了马匹之后,赵二十八眯起两眼,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开阔地,赵二十八左侧的远处,有一座小山包,他的右手边是一片小树林。
直觉告诉赵二十八,此地藏着巨大的风险,可是,地形地貌又告诉他,此地不宜设下埋伏。
就在赵二十八有些犹豫的时候,陈晓光缓缓的将单筒望远镜塞进皮囊之中,淡淡的下令:“被他们发现了,也好,咱们迎上去吧。”
以陈晓光为首,两百余名精锐的骑兵战士,缓缓催动胯下的战马,摆开进攻的锋矢阵型,朝着赵二十八那边,势不可当的压了过去。
起初,赵二十八有些迷惑不解,大地怎么在颤抖?
紧接着,赵二十八看清楚了,就在官道的尽头上空,扬了巨大的烟尘。
“不好,敌袭,敌袭,拔刀,快拔刀,准备砍人!”赵二十八脸色大变,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对面冲过来的是大股的骑兵。
陈晓光是一名非常有经验的骑兵军官,战马的冲锋,不可能一开始就竭尽全力,而是从慢跑到小跑,再由中跑加速到狂奔。
骑兵的进攻,最讲究的战术,一是保持住冲击的速度,二是冲锋的阵型不能乱。
官道的尽头,滚滚烟尘越来越大,急促的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敲击着赵二十八的心房。
赵二十八后悔莫及,此次带人出来办差,目的是为了活擒雪山真人,他竟然忘记了多带弓手出来。
不过,受蜀国平原地形的限制,在赵二十八有限的作战经验里面,如何正面对抗大股骑兵冲击,完全是一片空白。
在大平原之上,若想对抗大股骑兵部队的冲锋,单靠弓弩的远程打击,其实是不行的。
除了必备的弓弩之外,还必须架起拒马桩,挖出拒马深沟,同时垒出拒马的胸墙。
然而,除了三十几名弓手和腰刀之外,赵二十八什么都没有。
“我的娘啊,竟是北军的骑兵……”有个眼尖的家伙,居然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汉军的鲜红军旗,他情不自禁的尖叫出声。
赵二十八勃然变色,他做梦也没有料到,汉军的骑兵竟然会出现在了成都的腹地。
车厢里闵子豪,起初以为是碰见了劫道的山贼团伙,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却不料,竟是汉军到了,闵子豪顿时心慌意乱,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快跑吧,再不跑,就晚了。”有个胆小鬼喊了一嗓子。
赵二十八知道形势危急,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声喊道:“不能跑,谁跑谁死。”
他其实是瞎蒙的,惟恐手下人掉头就跑,反而乱了自家的阵角。却不成想,竟然让他蒙对了。
敌人抱头鼠窜,把后背朝向马头,这是骑兵兄弟们,最惬意的一种砍人方式,没有之一。
原本,按照闵子豪的计划,捉了张雪仙之后,先带回赵府,由赵老太公视局势和时机,再来决定,何时将张雪仙献给李中易?
毕竟,送礼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关系的远近,礼物的轻重,何时送礼,都是颇有些讲究和门道的。
但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汉军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下子就彻底的打乱了闵子豪的如意算盘。
“唉呀,不好了,后边也有敌人。”
“啊,那边也有敌人……”
“娘啊,这边也有敌人……”
“到处都是敌人……”
随着坏消息的接踵而至,赵二十八算是彻底的看明白了。汉军的骑兵早有伏击他们的准备,前后左右全是汉军的大股骑兵,他们即使想走,也已经走不脱了。
“大官人,来的是汉军的骑兵,打,还是不打?”赵二十八扮演习惯了山贼,他早就心虚了,本打算开溜,却想把屎盆子扣到闵子豪的头上。
闵子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岂能上了赵二十八这种贼军汉的恶当?
“打不打,怎么打,都听你的安排。我只一个要求,必须保护好她的安全。”闵子豪拿手指了指一直躺在车厢地板上的张雪仙。
赵二十八暗骂闵子豪奸滑,却又无可奈何。老太公只是命他听闵子豪的安排,去捉雪山真人,却没说叫闵子豪指挥作战。
更重要的是,闵子豪是老太公最信任的门生,地位相当之高,以赵二十八的身份压根就惹不起他。
打?是不可能打的,永远都不可能打的!
赵二十八虽然没啥文化,又长期扮演山贼,却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傻瓜笨蛋。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汉军的骑兵人数,至少近千,怎么打?又怎么跑?
更重要的是,赵二十八心里非常清楚,老太公命他听命于闵子豪,去捉雪山真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她献给北边的皇帝。
只要开打,必定会出人命,到那个时候,梁子可就结大了!
但是,赵二十八又不甘心直接投降。真那么做了,他还有何脸面,继续待在赵老太公的手下当差?
就在赵二十八犹豫不定的时候,陈晓光领着两百余骑兵战士,停在了大约两里之外。
骑兵的进攻,需要高速度,高速度又和加速的距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战马既不是机器,也不是火箭,牠在持续加速奔跑了大约一里路后,恰好可以达到冲击的最大速度。
透过单筒望远镜,陈晓光看得很清楚,对方尽管也是个个骑马,仅从坐姿和阵型就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群完全没有骑兵之间对决经验的菜鸟。
陈晓光招手叫过手下的一名队正,小声叮嘱了一番,那名队正得令之后,拍马奔向赵二十八这边。
赵二十八也看见了队正单骑过来的身影,他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暗自揣测,莫不是老太公和对方私下里早就有了联系?
大约相距一箭之地的时候,那队正勒停了战马,大声喝道:“你们都听着,我家指挥使有令,全体下马弃械投降,可饶尔等不死。胆敢顽抗者,一律杀无赦。”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赵二十八的身上,是逃,还是降,就看他的决定了。
赵二十八扭头看了眼闵子豪所乘坐的马车,却只看见了随风飘动的车帘。显然,闵子豪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出头露面了。
闵子豪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他摆出来的姿态,其实已经是在告诉赵二十八,打不得,不如降了吧。
怎么办呢?
一时间,赵二十八心乱如麻,举棋不定!
第1527章 误杀
车厢里的闵子豪,料定了,赵二十八不仅没胆子抵抗,反而会掉头就跑。
这些年来,除了赵二十八这个骄横跋扈的家伙之外,赵家的家将们都对闵子豪彬彬有礼,惟恐不恭。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如今,闵子豪终于等来了狠狠收拾赵二十八的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闵子豪心里非常清楚,就算是他说了放下兵器,举手投降以保安全,赵二十八这个贼胚子也一定不可能听的。
更重要的是,此次派来捉雪山真人的军汉们,几乎都是赵二十八的手下。其中的不少人,一直跟着赵二十八扮山贼,平日里没少干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绑架勒索的勾当。
不客气的说,这些扮惯了山贼的家伙,个个都是心狠手黑之辈,闵子豪不得不防。
然而,闵子豪居然史无前例的失算了。这么多年来,赵二十八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私下里积攒了海量的财富。
这人呐,越是有钱,就越舍不得死,赵二十八已经不是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了。
赵二十八高高的举起手臂,打算叫大家放下兵器,先投降了汉军再说。
但是,赵二十八举起手臂的动作,彻底的让对面的队正误会了。
通常情况下,骑兵将领指挥骑兵冲锋的习惯,就是挥下手臂,或是劈下战刀。
汉军队正的行囊里,藏着一架已经上了弦的缩小版神臂弩。这种缩小版的神臂弩,射程比一般的弓弩远一倍以上,又比大神臂弩近一些。
队正二话不说,摸出缩小版的神臂弩,瞄准赵二十八,直接抠动了扳机,然后拨马就跑。
“啊……”赵二十八的胸口被射穿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栽下马背,晕死了过去。
陈晓光一直盯着这边的动静,见心腹队正先动了手,他果断的举起右臂,重重的劈下。
“滴滴哒滴滴……”嘹亮的冲锋号吹响,陈晓光身后的骑兵战士们,纷纷拔出战刀,催马加速,冲杀了出去。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闵子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
“滴滴哒……”
“哒哒滴……”
“滴哒滴……”
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嘹亮的冲锋号声,奔腾的马蹄声,仿佛滚滚滚惊雷一般,由远及近。
“快跑啊……”
“我的娘啊……”
“快撤,快撤……”众人纷纷拨转马头,四散逃窜。
赵二十八中矢落马后,守护在马车外的家将们群龙无首,大家心慌意乱之下,竟然作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嗖……”
“啊……”有人的后背被手弩射出的箭矢击中,惨叫着栽下了马去,随即,被追杀过来的大队汉军铁骑,踩成了肉泥。
“嗖……”有人的战马中了箭,那马吃不住疼,开始乱蹬乱踢,竟将马背上的人,甩出去老远。
汉军骑兵的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人人都有手弩或是缩小版的神臂弩,事先又设置了近乎完美的伏击圈,试问,谁能跑得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除了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闵子豪之外,这次出动的赵家人非死即俘,一个都没有逃脱。
“马车里的人,听好了,赶紧扔了兵器出来投降。否则,老子就要放火烧车了。”陈晓光仅看马车的形制以及护送马车的人数,就猜得到,车里一定藏着重要的人物。
“别,别放火,我出来了,这就出来了……”
危急关头,闵子豪也顾不得心慌腿软了,手脚并用的爬出了车厢。
闵子豪刚在车厢外露头,就被一柄闪着寒光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车厢里还有谁?”陈晓光摸着下巴,厉声喝问闵子豪。
闵子豪已经被吓懵了,战战兢兢的说:“还有一名女子,名唤雪山真人,乃是老太公献给北皇……呃……汉皇的礼物……”竟是问一答百,知道的全招了。
在开封城里的时候,陈晓光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酸儒,只要看见他们,就要绕道走。
这帮子所谓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们,一个个舌灿莲花,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然而,整个中原被蛮子们欺凌的时候,投降最快的,也正是这帮家伙。
眼前,一身儒衫的闵子豪,看上去颇像个学问很深的鸿儒。但是,他说的话,做的事,却将贪生怕死的本质,彻底的暴露无遗。
陈晓光不是一般的将领,而是经过讲武堂骑兵课特殊培养的中高级骑兵指挥官,具有相当高的政治敏感性。
听完了闵子豪絮絮叨叨的详细介绍,陈晓光的心里已经有了谱,此次伏击八成是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按照骑兵军的条令规定,陈晓光的部署,从头到尾,都是无可挑剔的合乎军规。
赵二十八临死前,高高举起手臂的动作,像极了主动发起进攻的手势,非常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当时,陈晓光透过单筒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基于此,队正的果断反击,符合作战条令的规定!
当然了,队正的行为,细究下去,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问题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胳膊肘永远是往内拐的。
只要不是明显违反条令的行为,陈晓光出于保护老部下的本能,都会采取无视的态度,只当没有看见的。
鉴于闵子豪胆小如鼠的表现,他的人也已经被彻底的控制住了,插翅难逃,陈晓光随即心腹亲兵刘三登车检查。
刘三登上马车,钻进车厢,就看见了被绸网缠住而无法动弹的张雪仙。
“滋……”刘三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娘的,太美了,美极了,美得勾人犯错误啊。
刘三发了会子呆,直到听见陈晓光在外面的催促声,他这才醒过神,赶紧钻出车厢,将车里只有张雪仙的事儿,作了详细的禀报。
事实俱在,陈晓光心里已经有了底,他一边下令打扫战场,一边命人把消息禀报给顶头上司,骑兵军都指挥使李勇。
李勇领着一万精锐骑兵,正死死的盯着成都城的一举一动,他现在哪有心思管赵老太公献美人儿的破事呀?
于是,陈晓光接到的命令是:暂时由他负责看押闵子豪和美人儿,等主力大军合围了成都之后,再护送去皇上那里。
陈晓光蹙紧眉头,盯着手里的军令,头皮一阵发麻。如果是寻常的俘虏,倒也罢了,管吃管喝别叫逃了,也就是了。
可问题是,车厢里躺着一个仙子一般的美娇娘,而且,这位美娇娘是要献给皇帝陛下的礼物。
皇帝陛下,千好万好,美中不足的是:寡人之疾!
作为李中易的老部下,陈晓光即使用脚去思考,也猜想得到,这位仙子一般的美娇娘,将来必定是皇帝陛下的女人。
皇帝陛下的女人,岂容别的男人触碰?不要脑袋了?
陈晓光的部下,全是五大三粗的军汉,无论派谁去照顾美娇娘,都不合适啊。
不过,陈晓光毕竟不是一般的军汉,而是有见识的中高级军官。他琢磨了一阵子,随即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派人去附近的村庄里,出钱请几个村姑或是村妇,贴身照顾张雪仙的生活起居。
等战场打扫完毕,尸体被就地掩埋之后,派去请村姑和村妇的人回来了。
也许是出了大钱的缘故,也许是害怕的缘故,总之,这次一共请来了八位娘子。其中,有六人是未嫁的村姑,两人是已婚的村妇。
陈晓光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村里来的女人们,他发现,她们瑟瑟缩缩的挤成一团,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随行的还有一位老者,姓华名江,是村里的村正,跟过来听候调遣的。
陈晓光带兵多年,他深知,民间一直有过兵如过匪的传言。有些地方,被乱兵祸害的程度,甚至比来了土匪还要糟糕得多。
不过,在中原地区,兵不如匪的情况,已经永远的成了过去式了。
只是,蜀地未平,老百姓还不知道汉军的优良作风和传统,这就需要慢慢的宣传了。
陈晓光温和的说:“华村正,我的儿郎们给的钱,可够?”
华江楞住了,他原本以为,这帮北面来的军汉,会找他要钱要粮。
陈晓光看出华江的迟疑,只作不知,笑道:“我大军已经合围了成都城,蜀国灭亡在即。华村正,你有所不知,我大汉的将士,有着铁一般的军纪,不许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
华村正其实也没啥见识,他活了四十几岁了,最远只到过青城县城,连成都府都没去过。
听陈晓光说,汉军已经包围了成都府,华村正不禁大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那国主呢?”
陈晓光微微一笑,说:“孟昶小儿,也被围在了成都城里,迟早束手就擒。”
一时间,华村正的阵脚大乱,心慌意乱的手足无措。
出乎意料的是,华村正第一时间考虑的并不是个人的安全问题,而是皇粮国税的要命问题。
早在年初的时候,村子里的租赋,已经被官差们收到了五年后。这个时候,如果突然换了国主,已经多交的租税肯定是拿不回来了,新征的赋税又是一个大子都不能少的,怎么办?怎么办?该如何是好?
第1528章 你是木头
怎么征粮交税的事情,属于地方官的管辖范围,陈晓光身为武臣,是不能干预的。
但是,雇佣村姑和村妇的事情,就属于陈晓光该管的范畴了。
“他们雇人的时候,可曾事先给足了工钱?”陈晓光指着派去雇人的队正,一本正经的问华村正。
华江赶紧拱手解释说:“给足了,给足了,她们每日的工钱是一百文钱,军爷每人给了一千文钱,还管饭,管住的地方。”
陈晓光含笑点头,军规异常之森严,他相信,他的老部下里面,没人敢克扣截留。
大军出征在外,雇人的工钱和食宿标准,并无一定之规,视各地的情况而定。
陈晓光定的工钱标准,也不是乱给的。经过初步计算,主力大军从汉州到成都,顶多只需要两日。
成都城虽然城高池深,但是,不可能扛得住上百门火炮的狂轰滥炸。快则一日,慢则两日,汉军便会攻破成都城。
算上村姑们从成都回村里的时间,满打满算,提前预付十日的工钱,已经是绰绰有余。
华江本以为陈晓光还会问钱粮的事情,谁料,陈晓光却说:“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都没有出过远门的,你如果是方便的话,就留下来吧。工钱和她们一样,预十日,管饭,管住。只是,你必须保证,到时候把她们平安的送回村子里,怎么样?”
这简直就是从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华江不由喜出望外,频频拱手作揖,千恩万谢。
实际上,以华江的村正身份,在官差征粮收税的时候,他可以浑水摸鱼的跟着捞一些银钱,发笔小财。
每日一百文的工钱,对华江的家底而言,并不算特别大的数目。
但是,如果陈晓光借用武力,提出很过分的钱粮要求,这就有大麻烦了。
从村正的职责来说,一旦没有从村民们那里收足钱粮,那就需要华江这个村正,用他自己家的钱粮,先填补上缺少的窟窿。
这就要了华江的老命了,他那点小家底,能填补多大的窟窿?
如今,不仅没有破家的风险,每日还有一百文钱可拿,并且还管饭,华江岂能不乐?
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陈晓光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又回了原来的出发地,那座小山包的后面。
和步军不同,骑兵的夜间宿营,并不要求结硬寨,挖深沟,而是利用运粮的大车,在营地外绕一圈。
现在是战争时期,骑兵的夜间宿营要求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陈晓光和普通战士们一样,拿着粗瓷大碗,排队打饭菜。
令陈晓光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在马车的车厢里,张雪仙轻轻的撩起窗帘,正目不转睛的盯在他的身上。
蜀国的张家,也是世家大族,张雪仙的父亲没死之前,虽然比张业那个畜生的地位低不少,却也是一军之副都指挥使。
在张雪仙的印象之中,也是武将的父亲,从来不和粗鄙的军汉们一起吃饭,更别提一起排队了。
自从被闵子豪所擒之后,张雪仙已是心灰意冷,几乎彻底的绝望了。
闵子豪那个混蛋,说了很多的瞎话,但是,有一点却是正确无比。若是,蜀孟小朝廷真的亡了,妙真仙长自身都难保,哪里还有余力保护张雪仙呢?
张雪仙心里明白,闵子豪再混蛋,他所说的红颜薄命,倒不完全是瞎话。
以张雪仙的绝代姿容,在失去了硬靠山的庇护之后,就仿佛是三岁的孩童,抱着大金佛招摇过市一般,肯定会被权贵们所觊觎。
原本,张雪仙以为陈晓光会来审问她,却不成想,陈晓光把她交给了八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和村妇来照顾之后,就再也不管不问了。
和张雪仙一起被捉的几个小道姑,其实都是她的贴身侍婢,只是作道姑的打扮而已。
八个村姑和村妇,全都毛手毛脚的女子,啥都不懂,这就让张雪仙很腻歪了。
如今,陈晓光虽然放了那几个小道姑,却把她们和张雪仙摆在了不同的地点,并且相距很远。
以张雪仙的智慧,一眼就可以看穿陈晓光的小心思。陈晓光应该是担心她们主婢聚到一起,很可能会闹出乱子,才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可问题是,陈晓光找来的这几个村里女人,一个比一个呆,一个比一个傻,完全没办法使唤。
养尊处优惯了的张雪仙,实在是忍无可忍,无论如何也要让侍婢们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只是,怎么和陈晓光开口,张雪仙一直犹豫不决。k
在度过了最初的心慌意乱之后,张雪仙如今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闵子豪已经将她给卖了,所谓覆水难收,再也无法回头。
张雪仙也知道,她的容貌过于吸引男人,连亲伯父都丧心病狂的想霸占她,更何况别的男人呢?
所以,当初张雪仙绞尽脑汁的接近并讨好妙真仙长,目的就是想寻求她的庇护。
然而,世事难料,避世躲灾的张雪仙,依然没有逃过闵子豪的算计,被擒下了青城山,辗转落入了汉军的军营之中。
汉军将领张晓光,居然拿着粗碗,和士兵们一起排队领餐,这完全刷新了张雪仙旧观念。
在张雪仙的旧思想里边,她原本最担心的是,混在粗鄙无比的军汉堆里,会不会被男人欺负的问题。
然而,不管是行军的路上,还是扎营之后,没有任何一名军汉,靠近过马车。就连负责看守的几名卫兵,也一直待在十丈外,远远监视着这边的动静而已。
暂时的安全,并不能彻底的打消张雪仙的疑虑。毕竟,人为刀徂,她为鱼肉,前途未卜。
张雪仙一直盯着陈晓光的一举一动,就是在琢磨,陈晓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陈晓光和士兵们一样的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吃饭的时候,张雪仙惊得目瞪口呆。
张雪仙毕竟是武将之女,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军营里的规矩,她哪曾见过这种官兵一致的场景?
“嗯,那个谁,你去告诉卫兵,就说我想见他们的指挥使。”张雪仙指着一名无所事事的村姑,吩咐她去传话。
可是,那名村姑仿佛呆头鹅一般,只是傻傻的站在马车旁,一脸茫然的望着张雪仙。
张雪仙很无奈。但是,她锦衣玉食惯了,没有贴身侍婢在身边,她的生活起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好说歹说之下,那名村姑总算是听明白了张雪仙的意思。然而,她却吓得连连摆手,颤声道:“我……怕……”胆子太小了,不敢去找卫兵。
无奈之下,张雪仙只得另外想办法了。好在,八个村姑之中,有一名村妇曾经进过县城,人也很泼辣,胆子比较大,就让她去找卫兵了。
卫兵赶紧将消息禀报给了陈晓光,陈晓光淡淡的一笑,心说,他和美娇娘之间,有啥可谈的?
在汉军之中,没谁是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个个都是倚仗实打实的军功,才有可能出人头地。
就算是仙子一般的张雪仙,很有可能成为皇帝陛下的女人,哪又与他陈晓光何干呢?
更重要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陈晓光去见了张雪仙,若是传出涉及男女私情之类的流言非语,那不就是自己作死么?
陈晓光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去见张雪仙,便嘱咐看守的卫兵:“她若是有什么事,让你传达即可。”
张雪仙做梦都没有料到,陈晓光竟然会是这种反应,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可是,张雪仙实在受不了几个村姑的蠢笨如猪,她只得把要求告诉给了那位村妇,由村妇去告诉卫兵。
陈晓光得知张雪仙的要求之后,不由微微一笑,他故意把张雪仙主婢隔开很远,就是担心会出妖蛾子,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要求呢?
“不行。那几个小道姑,很可能是细作,需要慢慢的审问。”陈晓光给出的理由,十分荒唐,令张雪仙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要求虽然被驳回了,但是,张雪仙也看出了汉军和蜀军的本质性不同。
汉军的军纪十分的严明,无论是张雪仙本人,还是村姑和村妇们,完全没有受到过任何的骚扰。
这么一来,原本担心侍婢们会受欺负的张雪仙,渐渐的安心了许多。
当天,张雪仙没胃口用膳。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的时候,村妇端上来的却是两张烙饼和一碗野菜肉干汤。
烙饼,看上去黄灿灿的,却是又干又硬,张雪仙只咬了一口,就彻底失去了食欲。
野菜肉干汤,汤里啥佐料都没有,而且,汤里的野菜带着浓浓的土腥味,实在令人倒胃口,难以下咽。
饼和躺,怎么端进车厢的,又怎么端出来,张雪仙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吃这种猪食。
陈晓光得知后,不由冷笑道:“大军出征在外之时,皇上他老人家都吃这个,她算老几,难道比皇上还要尊贵不成?哼,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饿几顿就好了。”
陈晓光说到做到,午膳和晚膳,摆在张雪仙面前的,依然是烙饼和野菜肉干汤。
连续饿了四顿之后,张雪仙实在撑不住了,只得把烙饼泡在野菜汤里,捏着鼻子吃了。
第1529章 入营
四日后的中午,原本十分平静的营地里,突然传来嘹亮的军号声。紧接着,整个营地里,处处都有口令声,脚步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声。
这几日,张雪仙吃不饱,睡不好,被折腾的有气无力,没精打采。车厢外面的事儿,再热闹,她也懒得起身去看。都好几天没有净身了,脏得没脸见人,汗臭味熏得她自己难受,有啥可看的?
直到,马车开始动了,张雪仙这才朦朦胧胧的意识到,莫非是要走了?
没错,还真给张雪仙猜对了。仅仅四日的时间,汉军的主力部队已经合围了成都城,陈晓光接到回归大营的命令,立即下令开拔。
大约三个多时辰后,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的张雪仙,忽然听见一声厉喝,“停车检查。”
张雪仙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两名身穿甲胄腰挂长刀的女兵,撩起车帘钻进车厢里,不由分说的拽住她的胳膊,悬空架了起来。
“你们……”张雪仙大惊失色,正欲尖叫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小嘴。
就在张雪仙急得冒汗的时候,从车外又钻进来一名女兵,抬手就摘了她道髻上的玉钗,顺势打散了她的头发,细致入微的从她的头顶摸到脚底,连绣鞋都脱了。
女兵在张雪仙的身体上,反复的摸了三遍之后,没有发现犯禁之物,随即将她剥得丝缕不剩。
张雪仙长这么大了,何尝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委屈的泪水瞬间淌满了粉颊。
就在张雪仙悲不自禁的时候,女兵已经用一床锦被,将她完全裹在了其中。
裹在锦被中的张雪仙,被女兵们七手八脚的抬进了一间帐篷之中。帐篷的正中间,摆着一只硕大的浴桶,桶里盛满了温水。
等张雪仙从悲伤中醒过神时,她已经让女兵们伺候着,彻底的洗了个热水澡。
张雪仙毕竟出身于蜀国高级武将之家,到这个时候,她如果还不明白,即将见到谁,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从搜身开始,到扒光衣物,再到强迫性的沐浴,每一个环节,其实都是一次彻底的安全检查。
等一切收拾妥当,张雪仙穿好崭新的衣衫之后,从帐篷外进来了一名贵妇。
“拜见静嫔……”就在张雪仙惊诧莫名之时,满帐篷里的女兵们,纷纷蹲身行礼。
“罢了,毋须多礼。”
那名贵妇笑吟吟的走到张雪仙的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随即轻声笑道:“好一个秀美绝伦的仙子啊。”
静嫔?张雪仙微微一楞之后,随即明白了,眼前的这名美貌的贵妇人,必定是北皇身边非常有地位的女人。
“别紧张,我只是顺便来瞧瞧你,没有任何的恶意。嗯,我姓叶,你便唤我叶姊姊即可。”叶晓兰掖着浓浓的醋意,却丝毫也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格外的和蔼可亲。
男人派叶晓兰过来,目的很明确,就是看看张雪仙是否真的如闵子豪吹嘘的那样,美绝人寰。
叶晓兰太清楚男人好色的本性了,如此娇艳无比的女子,男人怎么可能放过呢?
说句心里话,张雪仙的绝代姿容,叶晓兰彻底的自愧不如。
以叶晓兰在宫里的见识,除了艳冠六宫的李翠萱之外,别人都无法和仙子般的张雪仙相提并论。
哪怕是美得令人心跳加速的费媚娘,也因为年龄渐长的关系,仅在成熟的风韵上,略胜一筹而已。
岁月是把杀猪刀,再美的女人,也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叶晓兰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张雪仙将来在宫里的位分,很可能比她高得多。
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
叶晓兰和张雪仙都是极其聪明的女子,她们之中的任意一人,都可以顶得上寻常的七八个女子。
“别怕,这段日子,你就住在我那里,由我来负责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叶晓兰拉着张雪仙的小手,笑吟吟的安抚她的情绪。
羊已入虎口,张雪仙就算是再傻,她也知道,逃是不可能逃得了的。
然而,就这么认了命,张雪仙又实在是不甘心呐!
如果不是家中尚有寡母和幼弟,张雪仙都有寻死的心!
宫里的女人,个个都会演戏,叶晓兰也不例外。没办法,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大院之中,若是不多长个心眼,只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无论叶晓兰说啥,张雪仙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却死活不肯开口说话。
不说话,就是在抗拒着命运的安排,叶晓兰体察到了张雪仙的抵触情绪之后,不由暗暗叹息不已。然文吧
当初,叶晓兰也并不情愿委身于男人。只是,男人实在是太坏了,居然设下了对联上的天坑,引诱她跳了进去。
更可气的是,她居然还是主动献上的纯洁之身,找谁说理去?
这么多年下来,男人身边的漂亮女人,越来越多,叶晓兰就算是个醋娘子,也已经麻木了。
叶晓兰也不是受虐狂,既然张雪仙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抗拒姿态,她有何必要那么多话么?
“来人,帮着张娘子把东西都搬到我那里去吧。”叶晓兰客套了几句后,随即站起身子,开始发号施令。
就这么着,张雪仙在女兵们的簇拥下,挪到了叶晓兰的帐篷里边。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张雪仙惊讶的发现,女兵们端上来的饭菜,除了烙饼和野菜羊肉汤之外,只多了两个小碟,一碟是腌萝卜条,一碟是一种没见过的酱。
皇帝的女人,也吃这个?
张雪仙实在是难以置信,大张着的樱桃小嘴,足以吞下一整只苹果。
叶晓兰看出了张雪仙的惊异,便笑着解释说:“大军出征在外之时,各种肉菜极其难寻,不比在宫里的锦衣玉食。唉,连皇上和德妃娘娘都吃这个,何况是我们呢?”
“这种烙饼呀,不能硬啃,必须泡在羊肉汤内,等全部泡软和了再吃。”叶晓兰拿起一张烙饼,一点点的撕碎了,泡进羊肉汤里。
张雪仙眼瞅着叶晓兰极其熟练的动作,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也必须信了。
“别傻楞着呀,等羊肉汤凉了,你就要饿肚子了。”叶晓兰也不管张雪仙听不听得进去,反正,她已经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连北皇的妃嫔,都吃这种猪食,张雪仙哪怕再吃不下去,也只有硬着偷皮,学着叶晓兰的样子,将烙饼撕碎了,泡进热气腾的羊肉汤里。
晚膳过后,叶晓兰略事休息了一下,就起身去了中军大帐旁边的内记室小帐。
张雪仙独自留在帐中,闲得发闷,无事可做。好在叶晓兰擅长琴棋书画,帐内颇多古书,张雪仙随手取了一本,开始走马观花的翻书。
夜渐深,张雪仙正漫不经心的翻着书,突然听见帐外传来厉喝声,“什么人?口令?”
“振武,一四五三甲。”
“……臣拜见皇上。”
张雪仙起初没怎么在意,只是,当她听见有人喊皇上的时候,芳心猛的一颤,随即放下古书,快步走到帐篷门帘前,悄悄的撩起帐帘。
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甲士,簇拥着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男子,恰好经过她的小帐前。
不算明亮的火光下,张雪仙也没有看清楚男子的长相,只是觉得男子走路的气势,格外的与众不同。
具体如何不同,张雪仙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就是和寻常的武将,颇为不同。
张雪仙默默的目送那群人走远,直觉告诉她,被众人围在中间的男子,很可能就是北皇李中易。
实际上,经过几日的沉淀之后,张雪仙如今的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再说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呢?难道,她还能插上翅膀,逃出戒备如此森严的军营不成?
张雪仙很不愿意就此认命,但是,她不是独自一个人,家中还有寡母和幼弟,需要她的照应和扶持。
但是,哪怕最终无法改变命运,被迫成了北皇的女人,张雪仙也要先把深仇大恨给报了。
没错,张雪仙自始至终,都对闵子豪这个出卖良心的贱货,恨之入骨。
如果,闵子豪此时就站在张雪仙的面前,她一定会扑上去,咬死这个贱货。
经过这么多天的磨难,张雪仙已经大致把遭祸的来龙去脉,给想明白了。
如果不是闵子豪的挑唆,并亲自带人捉了张雪仙,她又何至于沦落成笼中之鸟的悲惨命运呢?
张雪仙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最终逃不出北皇的手心,在失去贞洁之前,她也要想方设法的把闵子豪,送下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已是二更天,叶晓兰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缓步回到了小帐内。
“叶姊姊,你回来了。”张雪仙听见动静,一边主动迎上去,一边亲热的和叶晓兰打招呼。
张雪仙突然转变的亲热态度,倒让叶晓兰颇有些不太适应,她有些诧异的看了眼张雪仙。
嗯哼,男人曾经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雪仙究竟想干什么呢?这的确是个问题。
第1530章 炯异之处
成都已经被合围了,孟昶已经插翅难逃,蜀国覆灭在即。
李中易就算是再荒唐好色,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张雪仙去侍寝。已经入了大营的美人儿,还能逃得出他的手心不成?
想当初,李翠萱仗着高贵的身份,抵死不从。如今,李翠萱所出的皇五子章哥儿,今年已经快满八岁了。
军事会议已经在昨天开过了,作战计划也早早的下发给了各个部队,就等天明之后,展开灭蜀的最后一战。
“易郎,早点歇着吧,身子骨要紧。”费媚娘心疼男人,她帮着续了几次茶水之后,实在忍不住了,搂着男人的胳膊,温言相劝。
李中易反手揽住费媚娘的蛇腰,笑眯眯的说:“不妨事的。明日之战,我就是个压阵的,临敌指挥权已经交给了廖山河。再说了,灵哥儿和思娘子正盼着多几个弟弟和妹妹呢,我岂能现在就把身体给累垮了?”
“啐,尽说疯话。”费媚娘羞得满面通红,都已是老夫老妻了,她怎么可能听不懂男人话里藏着的梗呢?
李中易笑嘻嘻的说:“哎呀呀,我也是后知后觉了,竟然是才发觉,你今儿个有些小激动呢?”
越是近乡,越是情怯,费媚娘的确是有些情绪不太稳定。
怎么说呢,青城山是她的家乡,成都城却是她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乡。
想当初,费媚娘风风光光的被孟昶迎入宫里,初封就是慧妃,紧接着又被封为贵妃,可谓是荣宠之极。
岁月虽然催人老,但是,费媚娘一直记得,她亲手发明的一道名菜,号称“绯羊首”。
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又叫“酒骨糟”。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同水银泄地一般,再也遮不住往日的旧事。
李中易察觉到怀中女人忽然不说话了,他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女人嘛,大多是多处善感的的感性动物。
想当年,若不是孟昶鬼迷了心窍,恋上了一名歌娼,费媚娘也不至于在受了巨大刺激之后,主动投入李中易的怀抱。
在李中易的诸多女人之中,第一个身份地位远高于他,却委身于他的女人,便是费媚娘。
李中易虽然好色,却也是喜新而不忘旧的性情中人,这么多年下来,一直给予费媚娘极为特殊的宠爱。
俗话说的好,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
和李中易差不多同岁的费媚娘,若是定神细看,她的眼角已经隐现鱼尾纹。
费媚娘在害怕什么,李中易心知肚明,她不就是担心年老色衰落之后,会被冷落于深宫后院之中么?
实际上,以李中易如今天下至尊的地位,只要勾一勾小手指,天知道会有多少俏佳人,挖空心思的争抢侍寝的机会?
皇帝,注定是孤独的。但是,皇帝也是人,也有情感方面的需要,李中易缺的是可以说说知心话的解语花。
即使,费媚娘将来失去了花容月貌,他们也可以并肩而坐,品着香茗话家常嘛!
此所谓,少来夫妻,老来伴!
显然,费媚娘已经知道了张雪仙入营的事。站在李中易的立场之上,他并不想欺骗她,说他其实不想纳了张雪仙,那就太假了。
李中易索性抱起费媚娘,将她横放在腿上,笑吟吟的说:“将来啊,等你我都是鹤发鸡皮的时候,咱们还是这么亲热的说话,可好啊?”
费媚娘情不自禁的湿了眼角,权倾天下的男人,为了消除她的顾虑,竟然给出了这么重的承诺,显然心里一直有她的一席之地。
“易郎……”费媚娘不由自主的搂住男人的脖颈,甜腻腻的说,“奴一直记得的,在佛桌的下面,你真勇咯……”
尼玛,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勾诱啊,李中易如果再不采取行动,那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么?
第二日清晨,张雪仙睡得正迷糊,突然被嘹亮的军号声惊醒。
“吵醒你了?”已经整理好装束的叶晓兰,无意中发觉张雪仙醒了,便笑着和她打招呼。
张雪仙有些不好意思,便抱着薄被坐起身子,羞涩的说:“我太贪睡了。”
帐篷的主人都起身了,她这个客人却高卧不醒,成何体统?
叶晓兰浅浅的一笑,说:“我刚进军营的时候,还很年轻,只要睡熟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张雪仙是个明白人,叶晓兰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免得她太过于尴尬了。
类似叶晓兰这样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贵妇人,竟然只是个嫔位。可想而知,皇宫里的妃子们,又是何等的厉害?
张雪仙将来肯定会成为宫里的姊妹,基于这个认识,叶晓兰并不介意结个善缘,将来也好相处一些。
“在军营之中,只要起床号吹响了,所有人都要起身,包括皇上在内。”叶晓兰不厌其烦的介绍说,“军营里的规矩森严,哪怕是我这样的宫中女人,一旦违反了军规,也会吃军棍,甚至是掉脑袋的。”
张雪仙大吃了一惊,如果不是叶晓兰亲口所言,她简直难以置信,皇帝的女人在军营里竟然也会挨打,甚至是掉脑袋?
叶晓兰看出了张雪仙的疑惑,便笑着解释说:“你刚来,可能还不清楚。在军营之中,军法司的军法官们,见官大一级,且只认条令,不认身份和地位。不管是谁,只要犯错了就要吃军棍。若是有人犯了死罪,除非皇上特赦,否则的话,谁都保不住他的项上人头。到目前为止,皇上还没有特赦过任何一个军中的死囚,再明白了吧?”
这一下子,张雪仙彻底的明白了,北皇李中易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真正做到了军法无情。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据张雪仙所知,在她父亲的军队里边,诸如抢劫民财、调戏妇女之类的罪过,几乎每天都有。
然而,这些或大或小的罪过,基本上都被睁一眼闭一眼的轻轻放过去了,从来没听说过,有谁为这些事掉了脑袋。
落一叶而知秋,管中亦可窥豹。由此可见,北军能够顺利的收复燕云十余州、平灭南唐、逼降钱吴,如今更是大军合围了成都城,显然是有原因的。
蜀地割据于一隅,承平日久,方言也和中原地区迥然不同。不夸张的说,除了做跨境贸易的商人之外,绝大部分蜀人和中原地区几乎没啥联系。
在蜀国之中,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草民,大家普遍将北边的汉军,称为北军,管李中易称为北皇。
既然醒了,张雪仙也不好意思继续赖在榻上,她索性起身。只是,她平日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奢侈生活,竟然连穿衣的顺序都搞错了。
张雪仙尴尬的要命,雪白的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低垂着螓首,简直是羞于见人。
叶晓兰不禁微微一笑,扭头吩咐心腹女官书韵:“还楞着干嘛?赶紧去帮着张娘子收拾一下吧。另外,回头啊,你去问一下,原本伺候张娘子的婢女之中,可有随着一起入营的?”
“喏。”书韵答应下来之后,上前帮着张雪仙穿戴整齐。
军营之中,一切从简,也没办法讲究太多。
书韵只是帮张雪仙梳了个简单的三丫髻,插上一支玉钗,便草草了事。
对比叶晓兰的简朴妆容,张雪仙也有些明白了,大家都需要从简,而不仅仅是针对她一个人。
早膳,依然是烙饼加野菜羊肉汤。见叶晓兰吃得很欢快,张雪仙也只得硬着头皮,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泡进汤里的烙饼,吃了个小半饱。
张雪仙泡在汤里的饼,只吃了一点点,几乎没怎么动。
叶晓兰皱紧秀眉,解释说:“在军营之中,是不许随便浪费粮食的。书韵,你端去吃了吧。”
张雪仙闹了个大脸红,她哪里知道军营的规矩这么多呀?再说了,她吃不完的泡饼,竟然给书韵吃,这个就很尴尬了。
谁料,书韵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吃掉了碗里的泡饼。吃完了之后,竟然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下碗沿。
见张雪仙瞠目结舌的望着书韵,叶晓兰轻声笑道:“这饼子一般,汤却是好汤,肉也是上好的羊肉,书韵一直馋着呢。”
张雪仙听懂了叶晓兰的弦外之音,在军营里,即使以书韵的中级女官身份,也没有顿顿喝羊肉汤的资格。
“其实呢,在宫里的时候,谁不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每月的开销,都是固定的数目,且只发银钱,不发旁物。反正啊,咱们这些宫里的女人,各按位分领钱。当月的钱花光了,也没有找补的,只能自己俭省些。”叶晓兰的一席话,说的清晰明了,张雪仙随即秒懂了。
敢情,在开封的皇宫之中,皇帝的女人们也很军汉们一样,都是按月拿饷钱啊!
初听之下,觉得荒谬之极,仔细的一想,张雪仙却领悟了其中的奥妙:北皇李中易,显然是担心宫里的内侍或是女官们,奴大欺主。
而且,每个女人的月钱都是固定的数目,宫里的东西若是贵了,完全可以少买一点,甚至是不买。
也许是看出了张雪仙的想法,叶晓兰浅浅的一笑,说:“如今,皇宫里的开销,比起前朝,要少了八成以上。”
这下子,张雪仙就全明白了,给女人们发钱,既避免了奴大欺主,还节省了很多的银钱开支,可谓是一举两得!
第1531章 罚三杖
就在叶晓兰和张雪仙小声说秘辛的时候,隆隆的军鼓声,突然敲响。
见张雪仙有些跃跃欲试的想看热闹,叶晓兰抿唇一笑,说:“想看就躲到帐门口去看,别叫人发现了即可。”
张雪仙处处都觉得新鲜,既然叶晓兰明显是在示好,她也就不客气了,快步走到帐门前,悄悄的撩起帐帘一角。
只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士,正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在各自的军官约束之下,开始整队。
“全体都有。”
“立正。”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一二三四五六……三十……五十……”
“禀报指挥使,我都应到一百零九人,实到一百零九人,请指示。”
“禀报值星官,我营应到八百七十二人,实到八百七十一人,一人病假,请您指示。”
张雪仙看得眼花缭乱,很多专业性的术语,即使是她这个武将之女,也是闻所未闻。
这时,只见一位骑着白马的将领,纵马驰到大营正中的检阅台前,撇刀行礼,大声说,“禀报总值星官,我近卫军全体集合完毕,应到一万九千八百人,实到一万九千七百九十三人,七人病假,请您指示。”
今天的总值星官,是近卫军都指挥使张三正,他捶胸回礼,一脸严肃的下达命令:“全体稍息,等候下一步的军令。”
“喏!”
军旗招展,长枪如林,猛士如虎,队列齐整的令人发指!
张雪仙暗暗吐了吐小香舌,一万多人集结在了一起,全场竟然鸦雀无声,这是何等鼎盛的军威?
就在张雪仙胡思乱想之际,却见一匹浑身血红的高大骏马,一路小跑着奔进了场中,马背上是一名银盔银甲的青年男子。
“总值星官,近卫军都指挥使,臣张三正拜见皇上。”张三正拍马赶过来,撇刀庄严行礼。
“哦,原来他就是北皇李中易啊……”张雪仙恍然大悟,随即目不转睛的盯在李中易的身上。
“罢了,平身吧。”李中易含笑摆手,示意张三正无须多礼。
张三正拨转马头,举刀齐眉,厉声喝道:“全体都有,立正。”
“啪!”万余将士一齐并拢脚后跟,军靴互相敲击的脆响声,格外的提神又提气。
张雪仙听得很清楚,啪的一声,就一声,确实只有一声。
在张雪仙父亲的队伍里,除了都正以上的军官穿鞋之外,一般的军汉们几乎全都是草鞋。
没想到,在北皇的队伍里,竟然是人人都穿皮靴,这该有多奢侈呀?
“袍泽们,我们从西北打到中原,又从中原打到幽蓟,如今,成都已经被咱们合围了,指日可下。各位袍泽,全国的彻底统一,已经为时不远了。”李中易傲立于“小血杀”的背上,十分霸气向将士们庄严宣告,大一统的新时代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整个大营上空,突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令张雪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山呼万岁之声,仿佛九天上的滚雷一般,由近及远,居然传出去很远很远,一直无法平息。
原本,张雪仙以为,北皇的战前动员,应该会训话很久。谁料,李中易作了宣告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全体都有,听我口令,立正!”张三正拍马来到阵前,厉声下达了一连串的军令。
“稍息!”
“立正!”
“全体枪上肩,齐步走。”
只见,一望无际的黑甲之林,在太阳的照射之下,反射出慑人心魂的魔力。
数之不尽的长枪,组成了望不到头的枪之海洋,无数支雪亮的枪尖之上,闪着夺人心神的寒光,刺目已极。
大军正式开拔,张雪仙这个看热闹的,却痴痴的在帐篷门前,整个人都傻了。
叶晓兰不由微微一笑,她的男人虽然很好色,却是千百年来,世间少有的军事天才!
从河池开始的李家军,到如今的大汉禁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踏破蛮子军阵,若等闲!
“嘻嘻,看傻了吧?”叶晓兰故意打趣张雪仙,张雪仙醒过神后,不由俏面飞红,羞不可抑。
“男人们去打仗了,我也该去写节略了。书韵,你带上我的腰牌,陪着张娘子,去寻她的旧婢。若是找着了,就把她们都领到这里,也方便服侍雪仙娘子。”
说句大实话,除了韩湘兰这个死敌之外,叶晓兰在宫里也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既然已经做了善事,想结善缘,她索性做个全套,让张雪仙领一个完整的人情。
等叶晓兰走了后,书韵领着张雪仙出了帐篷,去找负责留守大营的近卫军都指挥使王肯。
一路上,书韵和张雪仙被拦下来检查口令和腰牌,不下五次之多。
张雪仙不由暗暗吃惊,连叶晓兰的腰牌都不管用,还必须有当日的通行口令,这里的戒备实在是太过于森严了吧?
也许是看出了张雪仙的惊异,书韵笑着解释说:“我们娘子的腰牌,在这里可以活动的范围,其实是很窄的。如果不是我们娘子,需要去大帐那边写节略,也就拿不到口令,无法出帐了。”
张雪仙有些明白了,这恐怕是避免内外互相勾结,同时防备细作混中军大帐的必要举措吧?
然而,更令张雪仙感到惊讶的是,在距离王肯的营帐尚有很远的时候,书韵和她都被拦了下来。
“两位娘子还请谅解,军机重地,无令不得擅自入内,违者立斩!”守卫军官的话,看似说得很客气,骨子里却是浓浓的警告意味。
好在,没过多久,得到禀报的王肯,就从大帐里出来了,快步走到她们的面前。
“书韵小娘子,何事寻某?”王肯抱拳拱手,显得很客气。
书韵蹲身敛衽回礼之后,就把叶晓兰的意思,一字不漏的告诉给了王肯。
王肯听罢之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们且先回去吧,等找着了人,我就命人送去你那里。”
书韵是宫里的女官,不可能和王肯这个大男人独处过久,免得惹人猜疑。
她正欲告辞离开,却听王肯冷冷的问:“这位娘子好面生啊?”
张雪仙不由楞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目前是静嫔叶晓兰的人,既有叶晓兰本人的腰牌,又有叶晓兰给的口令,有何不妥之处?
书韵板着脸反问王肯:“面生不面生的,关你何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事儿。”
“按照条令的规定,凡是面生之人,即使有静嫔的腰牌和出行的口令,也不能在军营里乱窜。”王肯仰起下巴,很不客气指着张雪仙说,“此女的衣裳形制不对,我有权力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张雪仙有点莫名其妙,啥叫衣裳的形制不对,然而,书韵的脸色顿时发白了。
“来人,把沿途放她们俩过来的岗哨,全都拿下,各打十军棍。”王肯铁面无情的下达了抓人打军棍的命令。
这下子,张雪仙有些明白了,敢情,在军营之中,稍微有点可疑之处,便要挨军棍的揍。
“你们两个暂时回不去了,待某家查明之后,再把你们交给德妃娘娘处置。”王肯冷着脸要扣人。
“凭什么?”张雪仙不懂军规和宫规,可是,书韵是中级女官,她懂呀。
“就凭军法大于天,懂么?”王肯也懒得和书韵废话,直接招手叫来了两名女兵,把书韵和张雪仙暂时扣押在了一座小帐篷里。
张雪仙和书韵瑟缩于小帐内,你看着我,我望着你,相对很无语。
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张雪仙的亲身经历,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她,汉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扫平天下的豪杰,即将完成全国的统一,是有特殊原因的。
军令如山倒,即使是宫嫔身边的女官,亦不能网开一面,也难怪汉军的军纪如此的严明了。
“别怕,你刚来军营里,又不是宫里的女子,或是军中的女兵,哪来的合身衣裳?”书韵一向谨慎守规矩,她自己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何怕之有?
张雪仙笑了笑,说:“不过是衣裳不对罢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有相当程度的自信。
在前线的李中易,接到了王肯的报告后,不由微微一笑。烈性子的女人,他又不是没有收拾过?
李翠萱当初,仗着出身高贵的优势,非要当皇后,才肯献出红丸。
结果呢,李中易使出熬鹰的水磨功夫,楞是把野性不驯的李翠萱,变成了孩子的娘。
“衣裳不合形制,罚三杖。”李中易一锤定音,将条令里面比较模糊的地带,明晰化了。
张雪仙原本很自信,却不料,突然从帐外闯进了几名女兵,仿佛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她拎到长条凳上,扒了裙裤,摁在了凳上。
“啪……”
“哎哟……好疼啊……”张雪仙被打得鬼哭狼嚎,痛不欲生。
“一……”
“啪……”
“娘啊……”张雪仙哪里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只挨了两杖,便被打昏了。
“二……”
“啪……”
“三……”
第1532章 仁肇来也
今天的进攻,是实际意义上的总攻,总攻的最高指挥官是廖山河。
成都的北门外,汉军的军阵,仿佛红色海洋一般,一眼望不到头。
在汉军军阵的最前方,耸立着一百余门六磅火炮,青黄色的炮管,笔直的指向成都北门的城墙。
还是老规矩,炮军都指挥使李永堂,依然负责临敌的全权指挥。
没办法,训练一名合格的神炮手,实在是太难了。神炮手,不仅需要有文化,更重要的是,数学的基础必须好。
在这个时代,能够熟练使用加减法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计算抛物线,计算弹道的偏差,计算风向对弹道的影响了。
当然了,李永堂也训练了一批准神炮手,临战之时,这些人一人指挥一门火炮,专门轰击城门洞。
据李永堂所知,成都城的北门、西门、南门和东门,都有瓮城的保护。
也就是说,即使是炮弹轰开了外面的城门,大军也不敢冲进瓮城里去找死。
那么,进攻成都的计划,显然是要作出调整的。
按照李永堂拟定的进攻计划,先集中有数的神炮手,轰开瓮城的门。
然后,再集中所有的火炮,以二十门火炮为一组,分为六组,依次推上去,轰击城墙上的同一个位置,直到轰塌了为止。
完全精确的轰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将炮弹的落点,控制在一定的误差范围以内,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实际上,以李永堂丰富的轰击经验,他心里非常有数,这么多的火炮集中猛轰,城墙的垮塌仅仅是时间问题。
运气好的话,几个时辰便可以轰塌了。若是运气不佳,顶多也就是三天了。
若是三天之内,还轰不垮城墙,李永堂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活着也没啥意思了。
李中易骑在“小血杀”的背上,透过单筒望远镜,默默的注视着炮军们的一举一动。
火炮,虽然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兵器。但是,此次伐蜀,因为蜀道特别艰难的缘故,李中易只是带上了6磅炮,而不是真正的攻城利器——12磅炮。
主要是12磅炮,实在是太过沉重了,一门炮重约一吨,就算是带着上了路,也难及时运送到成都城下。
所以,李中易宁可携带一百多门轻便的6磅炮,也没带上沉重的12磅炮。
另外,在军器监火炮坊内,24磅的重型火炮,也在有条不紊的研制之中。
将来,利用水师登陆安南的时候,一艘大战船上,装载着几十门,甚至是上百门24磅火炮,那简直就是海上无敌的存在。
在这个没有安全套的年代,只要是和平年代,每隔二十年,人口就会多出一倍,且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人口大爆炸,导致的土地不够分,粮食不够吃,始终是个天大的隐患。
若想彻底的打破王朝不足三百年的治乱循环的死局,除了采取极其严厉的抑制土地兼并的国策之外,更重要的是,开拓海外的粮食生产基地。
别人肯定不清楚,李中易却是心里有数的,就在大汉朝的南边,面积狭长的交趾、土地肥沃的暹罗以及民风纯朴的高棉,这些可都是随随便便就一年三熟的宝地啊。
别看大汉朝如今的疆域不小,实际上,江南、荆湖和两广地区还没有全面开发出来,全国的可耕地面积并不大。
自从秦汉之后,关中地区的粮食产量,已是如王小二过年一般,一年不如一年。不然的话,唐朝灭亡之后,北方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也不至于抛弃了长安,或定都于洛阳,或定都于开封了。
中南半岛上数国,国土面积都不大,但是,粮食产量却是惊人的高。
这个时代的人们,受固有的地理环境影响,并不知道一个惊人的事实:从海路登陆安南等地,其实是武力打击最快捷,也是成本最低的征服手段。
巧合的是,李中易拥有当今世界上,最为庞大,也是最为强大的水师力量。
当初,东征高丽的时候,李中易借用的就是水师的力量,一举荡平了高丽国内的反对力量,把高丽国变成了中原帝国实际控制下的殖民地。
高丽国,不过是进攻倭国的跳板而已,就经济价值和战略价值而言,其实远不如物产丰富的安南诸国。
只要掌握了粮食的主产地,整个大汉帝国就有了足够的资本,养活更多的人口。有了更多的人口后,就可以祸水东引,持续不断的向海外地区,进行实实在在的疆域扩张。顶点
随之而来的改变是,王朝周期率的治乱循环,也会因为超级活水的引入,而不再起作用了。
李中易不是前敌最高指挥官,他有资格坐在马上走神开小差,而廖山河却在紧张的部署着总攻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诸位,进城之后,务必不能使用鸡尾酒。不然的话,如此繁华的成都城,竟然毁在了你我的手上,将是何等巨大的损失?”廖山河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提醒参与总攻的高级将领们。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又是经济的延续,归根到底,打仗是需要计算成本的。
汉军不远千里来到了成都城下,得到的只是一座废墟,就算是廖山河答应,李中易也绝不可能答应的。
宋云祥微微一笑,受皇帝陛下的影响,整个汉军系统内,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学会了精打细算。
坐镇于西北的时候,宋云祥就时常计算出兵调停草原内讧的细帐,尤其是卡住出兵的时间和兵力。
去早了不行,蛮子们都四散而逃了,找谁要出兵的军费呢?
去晚了也不行,蛮子们已经分出了胜负,并且打扫干净了战场。以宋云祥的经验,蛮子们已经抢到手的战利品,再想逼迫其掏出来,那就只能凭借刀子说话了。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汉军之中,是完全不能成立的。本朝极其尚武,武臣们的地位,史无前例的高。
随之而来的是,朝廷养兵的成本,也一直居高不下。若是,一战损失了数万将士,朝廷的财政立即就要崩溃。皇帝陛下盛怒之下,惨败之将的脑袋,是绝对保不住的。
所以,在汉军之中,凡是只考虑个人得失,而不顾惜将士伤亡的将领,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宋云祥并不当家理财,他还是算漏了一点。自从统一了江南之后,大汉帝国朝廷的财政收入能力,已是直线上升,比起以前至少多了一半以上。
等平定了富饶的蜀国之后,朝廷的财政收入能力,还会增加至少三分之一以上。
也就是说,如今的大汉帝国,已经不同往昔,其财政承受能力,也已是大大的增强了。
早在出阵之前,详细的作战计划,已经发放到了各支参战部队。
廖山河召集大家开个小会,目的就是强调一点:必须杜绝火烧成都城的悲剧发生。
等廖山河这边散了会,李中易索性从马上下来,坐到了小马扎上。
没办法,为了壮声势,摆形象,李中易身上的银盔银甲,实在是太过沉重了,重到他已经开始喘气的地步了。
“正青,你说,孟昶会不会出城投降?”李中易喝了口温茶水之后,笑眯眯的问李安国。
李安国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城里还有十几万兵马,在没有轰破城墙之前,孟昶尚有一丝固守的希望,恐怕很难作出投降的决定吧?”
李中易高高的翘起嘴角,晒然一笑,历史上的孟昶,实在是贪生怕死到了极点,居然主动带着十四万蜀军,投降了兵力仅数万的宋军。
只是,如今嘛,情况迥然不同了。孟昶的希望未绝,在他的手里还有一张很大的底牌,颇值得期待。
和历史上的内无可战之军,外无可援之兵相比,如今的孟昶尚可指望一直驻扎于夔州的林仁肇。
李中易平灭了南唐之后,南唐的水师大都督林仁肇,居然领着数万南唐的水军,逆水行舟,投靠了孟昶。
此次平蜀,李中易没有调动强大的水师沿着扬子江西进,主要就是因为林仁肇精通水战,又占据着上游的地利。
从夔州(今重庆)到硖州(今宜昌),水道狭窄,险滩众多,据于上游的林仁肇,随时随地都可以放下火船,威胁汉军水师的安全。
客观的说,有了一百多门火炮的助阵之后,拿下成都城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李中易压根就提不起兴趣。
现在,李中易真正感兴趣的是,林仁肇会不会感孟昶当初的收留之恩,率领夔州兵的主力,赶来增援成都?
李中易和林仁肇打过交道,他心里很清楚,林仁肇绝对不是一般的庸才。
所谓,人有伤虎心,虎有吃人意。李中易和林仁肇都看得很清楚,他们两人之间,必有一场大决战。
就看决战的战场,是在成都附近,还是在夔州附近?
直觉告诉李中易,林仁肇应该已经来了,只不过,他尚在百里之外。毕竟,汉军的斥喉们,至今都没有传回林仁肇的消息。
第1533章 彼此算计
林仁肇确实已经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慢,他率领的三万兵马,已经抵达了成都以东的简州。
简州,也就是今天的简阳,简州距离成都仅有一百四十余里,已是近在咫尺。
早在李中易进入汉中之前,林仁肇已经接到了孟昶的诏书,命他火速来援成都。
林仁肇感念孟昶的收留之恩,不顾部下们的反对,领着苦心训练出来的三万精兵,连夜启程去救成都。
一路上,林仁肇乘船由夔州出发,逆水行军,从泸州转中江水(沱江),经资州抵达简州。
汉军出征在外时,斥喉们的侦察范围,按照条令的规定,是远出百里。简州距离成都是一百四十余里,也难怪汉军的斥喉们,暂时没有发现林仁肇的踪迹。
林仁肇吃过李中易的大亏,他深知李中易是个极其阴险狡诈的家伙,不能不防。所以,在抵达了简州之后,他便派出了大批的哨探,防备汉军可能的伏击。
“禀队正,前边的茶山凹传来消息,发现了蜀国的哨探,一共五人,皆骑马。”
接到部下的汇报之后,汉军斥喉营甲都队正丁盛,不慌不忙的问道:“可曾看清楚了,蜀军哨探骑的是什么马?”
部下抱拳拱手道:“队正,这是咱们的基本功了,已经看清楚了,那五名蜀军的哨探,骑的是体形小一圈的蜀马。”
丁盛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蜀马矮小,耐力强,擅驮物,却不擅奔跑。哼哼,好的很,只要盯上了,他们就跑不掉了。”
“你们三个,分头行动,赶紧把消息传回大营,就说已经在简州以西三十里的茶山凹,发现了林仁肇的哨探。”
汉军斥喉最重要的职责,是及时的把敌情传回去,而不是主动出击消灭敌人。
所以,丁盛第一时间,就命令两个老部下,迅速的把消息传递回去。
“你去告诉前边的弟兄,只许暗中监视,不许轻举妄动。违令者,斩。”
丁盛的脑子很清醒,从斥喉把消息传回大营,到大营里作出快速的反应,需要的时间并不短。
如果,现在就暗中设伏,把那五个蜀军的哨探,捉住或是杀了,肯定会惊动林仁肇的。
和成都平原不同,蜀东地区被群山所环绕,又是水路纵横,大军进去之后,后勤补给也就成了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汉军伐蜀,全是精锐的步军和骑军,并无得力的水师舟船助阵,恐怕难敌林仁肇训练多时的水军。
万一,让林仁肇带着兵马,乘船逃回了夔州,那就有麻烦了。
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丁盛有的是耐心,并不急于斩杀蜀军的哨探。
实际上,早在合围成都之前,总参议司已经制订了三套伏击林仁肇的作战方案。
蜀东地区的官道,崎岖难行,林仁肇又是水师名帅,他只要离开夔州,带兵来救援成都,就必定会选择从水路过来。
首先,中江水(沱江)并不流经成都,若是林仁肇从泸州转中江水而来,必然会从简州登岸。
那么,汉军在简州和成都之间,找到合适的地形,提前设下伏击圈,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其次,若是林仁肇害怕中了埋伏,不敢从泸州转入中江水,而是由戎州(宜宾)转入岷江,经嘉州(乐山)、眉州,绕到成都城的南边登岸,也有好办法对付他。
再次,若是林仁肇的部队一直待在船上,始终不敢登岸,汉军就只能先拿下成都,再和林仁肇周旋了。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谁叫林仁肇占据着水上的绝对优势呢?
不过,汉军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不管怎么说,林仁肇是从扬子江下游的夔州溯江而上,汉军则是在中江水和岷江的上游。
哪怕汉军无力和林仁肇展开水上大战,也可以利用搜集来的各种小船和渔夫们,大作文章。
只要把简易投石机搬到小船上,找机会扔出鸡尾酒,林仁肇的水师战船再大,也难逃被大火吞噬的厄运。
夫战,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在汉军之中,随着总参议司及随军参议司的组建到位,在群智的助力之下,中高级将领们犯那些低级错误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小了。
接到林仁肇已到简州的消息后,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林仁肇虽然十分狡诈,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
“来人,去告诉廖山河和诸将,林仁肇来了,朕去会一会他。”李中易从小马扎上起身,在李安国的扶持下,重新骑上了“小血杀”的背上。
在一般的封建军队之中,两军交战之时,代表皇帝的大纛旗或是金龙旗,若是动了地方,很可能造成军心大乱,甚至是大败亏输的严重恶果。
然而,在汉军之中,李中易经常授权给某位大将,令其全权指挥决战。
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发起进攻的各支部队,只需要听从前敌最高指挥官的指挥即可,而不需要去盯着皇帝在哪的问题。
在近卫军的簇拥下,李中易骑在“小血杀”的背上,向着简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时,简州城里的林仁肇,接二连三的接到哨探的禀报,未发现汉军的踪迹。
“林帅,请恕末将抖胆直言,以李贼中易之狡诈,不可能不提防我军可能的西进。若是从简州弃船登岸,到了陆地上,咱们可就没啥优势了啊。”心腹部将张凯,极力苦劝林仁肇,“如今,我军哨探几乎快到了成都城下,竟然还没有发现汉军斥喉的踪迹,末将以为,其中必定有诈。”
林仁肇拈须一笑,说:“某岂不知,李中易不是一般人呢?成都城高沟深,陛下身边又有十八万禁军,李中易哪怕是再厉害,旦夕之间,亦难攻破成都。”
张凯有些不解的望着林仁肇,小声问道:“那咱们为何……”他想说的是,为何要派哨探出简州的疑问。
“嘿嘿,我军哨探往返于简州和成都两地之间,却一直平安无事,其中当然有诈。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李中易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军到简州的消息了。哼,李中易恐怕已经在部署埋伏圈了吧?”林仁肇冷笑道,“我虽然进了简州,可是,大军和粮草等物资,依然都在船上。”
张凯听了此话之后,略微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喜道:“咱们马上登船,绕去眉州?”
“痴儿啊,这次倒让你猜对了。”林仁肇霍的站起身子,大声下令,“走,登船开拔,去眉州。”
实际上,林仁肇把主力大军,摆在了泸州,到了简州的兵马,充其量不超过三千人。
林仁肇的心里非常清楚,他的兵马胜在水上作战,下船和汉军正面步战,战败的可能性极高。
扬长避短,方为正确的用兵之道。林仁肇的目的是,率军从外围策应成都,全力和李中易周旋。
毕竟,成都城里,尚有十八万蜀军,这么多人还守不住成都么?
林仁肇就这么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义无反顾的走了。
然而,令林仁肇没有想到的是,汉军有了百余门火炮之后,取成都不过是探囊取物尔。新世界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林仁肇并不知道何为火炮,更不清楚,火炮的出现彻底的改变了战争的形式。
河边的小树林里,丁盛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的盯着河面上的船只。
战前,丁盛就已经知道,从夔州来的蜀军,以水军为主。那么,盯住水军的最佳方法,肯定是盯死河面上船只的动静。
在汉军之中,斥喉营里的军官,军职普遍比一般的汉军队伍,要高出一到两级。
比如说丁盛吧,他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队正,享受的却是指挥使的待遇。换句话说,若是他现在调出了斥喉营,最起码也是营指挥使。
之所以作出这种安排,主要是汉军的养兵成本实在是太高了,一旦大军中伏,导致伤亡过大,财政收入就会吃不消了。
李中易高度重视斥喉营的预警作用,配备给斥喉营的军官,全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
在斥喉营里,丁盛被人称为狡狐,夸的就是他的精明强干。狡狐的名头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丁盛的本名反而很少有人提及。
单筒望远镜里,正在登船的林仁肇,清晰可见,明白无误。
丁盛暗暗冷笑不已,不愧是被皇上夸过的林虎子,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然是格外的狡诈。
“刘二狗,那五个被抛弃的蜀军哨探,就交给你了。死活不论,但要见尸体和首级,若是逃走一个,唯你是问。”丁盛很快判断清楚了林仁肇的意图,当即下令,截杀蜀军残余的哨探。
虽说为将之道是智信仁勇严,但是,所谓无毒不丈夫,仁不挂帅,慈不掌兵。
林仁肇爱兵如子的名声,早就传遍了整个天下,却依然还是做出了抛弃自己人的勾当。由此可见,兵险战危,绝非儿戏。
李中易离开了成都城下之后,并没有去简州,而是领着近卫军去了眉州以北的杨兴集。
杨兴集,在成都的南边,距离成都大约九十里,距离眉州大约一百三十里,距离蜀州大约两百里。
既然是个集,就说明此地并不大,但是,这里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因为,杨兴集是岷江三条支流的交汇处。
只要林仁肇想从岷江北上,去救援成都,就必须经过杨兴集,由此可见,此地是何等的重要?
和杨子江的宽阔无比不同,岷江的杨兴集到成都这一段支流,河面最宽也不过是一百二十米而已。
别人也许不太清楚,李中易却是心如明镜,运兵船可能吃水较浅,但是,运粮船的吃水却很深。
换句话说,林仁肇的船队若想通过岷江的支流去成都,可以使用的航道,最宽也不过八十米而已。
八十米的距离,只要架起在成都没用上的回回炮,抛出鸡尾酒,林仁肇的船队必定是损失惨重。
途中休息的时候,李中易笑着夸奖随行的闵子豪:“若不是宽夫你主动献策,朕哪里知道岷江的虚实呢?”
闵子豪暗暗惭愧不已,他向赵老太公献策去捉张雪仙,也很顺利的捉到了张雪仙,却不成想,他和张雪仙一起被汉军捉了去。
自从进入汉军大营之后,闵子豪就再也没有见过张雪仙。这还需要问么,以张雪仙的旷世之姿,必定是被好色如命的李中易收用了吧?
被汉军所擒后,闵子豪非常识时务,有问必答,而且答得极为详细。
对于闵子豪如此上道的表现,李中易非常满意,所以,此次出兵杨兴集,特意带上了闵子豪。
“陛下您谬赞了,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安敢居功?”闵子豪很识相,姿态一直摆得很低。
李中易微微一笑,想当初,老李家面临破家之危的时候,他壮着胆子去找赵老太公求助。
当时的闵子豪,仗着赵老太公的宠信,根本就没有把李中易放在眼里。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如今,李中易成了天下至尊,闵子豪变为阶下囚,世事实在是难料啊!
李中易摆了摆手说:“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能服众。宽夫,你不必过于自谦了。”
闵子豪暗暗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李中易的心情很好。
对于心里有鬼的闵子豪来说,李中易的心情越好,他也就越安全。至于,赏不赏的,并不重要。
闵子豪是个明白人,他既不是从龙之臣,又不是李中易的心腹,被俘之后能够保住身家性命,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安敢奢望太多?
尽管闵子豪伪装得很,但是,李中易还是看出他心怀疑虑。
当年的那点小小的过节,在李中易看来,已是过眼云烟,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有必要一直惦记着么?
但是,闵子豪是个心眼子颇多之人,他始终担心,李中易会秋后算帐。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闵子豪心里怕得要死,自然是战战兢兢的,小心谨慎的伺候着李中易。
“宽夫你雅擅诗词歌赋,国子监里恰好缺个少监,不知宽夫你意下如何?”
李中易早就琢磨清楚了,新学要办,而且要大办。但是,旧的儒学,也不能骤然废止。
客观的说,研究孔孟之道的读书人,在知识分子的群体之中,依然是占比最大,朝廷总是要给出路的。
新学,包括数理化在内,全面铺开普及性的教育,尚需要很长的时间,急不得!也不能急!
所以,按照李中易的打算,新学和儒学,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分别取士。
待时机成熟之后,新学的师资力量也到位了,再彻底废除独尊儒术的落后国策。
得了李中易的明示,闵子豪不由大喜欲狂,他原本已经枯死的野心,眨眼间,满血复活。
依靠赵老太公的提携,闵子豪混到如今,也不过是个蜀国的太常寺少卿而已。
蜀国灭亡在即,所谓的太常寺少卿,已经变得半文不值。
大汉朝的国子监少监,那可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老师啊!
闵子豪激动万分,大拜下去,毕恭毕敬的说:“陛下的知遇之恩,天高地厚,罪臣敢不效死?”
李中易微微一笑,就让闵子豪这个心眼子贼多的高级知识分子,狠狠的折腾全天下的读书人吧。
此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是也!
第1534章 叶柳庄
岷江三条支流交汇处的杨兴集,仅有四百余户人家,可谓是非常小的集市。
近卫军并没有进入集市,而是停留在了距离杨兴集二十里外的叶柳庄。
林仁肇是个极其精明的家伙,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很可能拍屁股走人,溜之大吉。
叶柳庄,约有百余户人家,庄子正中央有一座超级大豪宅,雕梁画栋,美仑美奂。
据闵子豪的介绍,叶柳庄其实是伪蜀吏部侍郎叶集同的老家,庄子里的居民几乎都姓叶。
大门的描金牌匾之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三进士第,格外的醒目和显眼。
李中易摸着下巴,仔细的欣赏了一阵子牌匾,忽然笑道:“朕写不出这么好的字啊。”
闵子豪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陛下,吟诗写字这些,不过是小道尔。陛下您北击契丹,西灭党项,南平李唐,东扫高丽,岂是区区几个字,可以相提并论的?”
李中易微微一笑,他明知道闵子豪是在拍马屁,心里依然是受用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英武如李中易者,亦莫能外。
“唉,朕的一笔字,如同鸡抓一般,实在是不堪入目呐。”李中易频频摇头叹息,他的钢笔字确实还可以拿得手,毛笔字嘛,顶多也就是个写得清楚笔画的程度。
闵子豪何等精明,他随即笑道:“不瞒陛下,臣三岁开始习字,至今已近四十载,虽略有小成,然而大事上却是糊涂之极。由此可见,字如其人,实属谬论。”
李中易被拍得很舒服,心里暗暗感叹不已,闵子豪能成为赵老太公的得力臂助,别的且不提了,单论这种顺风使舵的本事,就远远的超过了一般人。
“宽夫你见闻广博,可知这位叶侍郎,是何许人也?”李中易要等林仁肇,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拉着善解人意的闵子豪说说野史逸事。
“这个嘛,臣倒是略知一二。”闵子豪刚刚投了李中易,又被委以国子监少监的高位,自然要卖力的表现表现,“这位叶集同也是一位名人,作的画价值百金。早年间,他祖上是本地土财主,非常有钱,只是家族里一直未曾有人做过官,平日里没少受官差的欺压和敲诈。叶集同出生之后,他父亲遍寻名师苦心栽培于他,最终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光宗耀祖。也许是走了大运,不仅仅是叶某中了进士,他的两个儿子也先后中了进士,一时间,一门三进士的美名,便传遍了巴蜀大地。”
“万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李中易微微一笑,随口调侃了一下。
在官本位的社会,哪怕是叶家当初再有钱,也要受官差们的欺负。社会土壤决定了,只有做了官,叶家才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陛下所言甚是。所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方成人上人,就是这么个理。”闵子豪一边跪舔皇帝,一边暗中替他自己的改变立场进行洗白。
李中易自然看得懂闵子豪又当又立的小心思,只是,他是坐拥万里江山的天下至尊,难得糊涂罢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在李中易的眼里,只要是人才,皆可用,就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所谓知人善任,说易行难!
李中易本人,起于草莽,又曾长期担任中层干部,他对于整个社会底层的苦难,有着异常深刻和清醒的认识。
然而,李中易的儿子们就不同了。他们从小锦衣玉食,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和任何人抢夺,就有人送到手边,难免会出现各种不接地气的不良认识。
所以,李中易只要在京里,哪怕政务和军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亲自教育儿子们,社会底层的生活,是何等的艰辛。
虽然说,兵强马壮者,可为君。但是,君行乱政,导致民不聊生,引发大规模的民变,就让领兵大将有了可乘之机。。
辩证的看,兵权旁落或是主力大军战败,才是帝国崩塌的根本性因素。
“宽夫,你是何年的进士?”李中易一时好奇,便笑着问闵子豪。
闵子豪苦涩的一笑,解释道:“唉,臣惭愧之极,竟然是不入流的末榜进士。”
李中易对于科举制度不算特别的熟悉,他仔细的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所谓的末榜进士,其实指的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就科举而言,除了进士及第的三鼎甲和进士出身的二甲之外,三甲的同进士出身一直属于被歧视的对象,被士子们戏称为:小妇养的。
闵子豪为文学造诣颇深,却只考了三甲的同进士出身,一直引以为耻。如果不是李中易问了,身为人臣者不敢不答,闵子豪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及的。
进宅之后,沿途处处皆有美景,可谓是美仑美奂之极!
李中易缓步前行,心里暗暗感叹不已,难怪古人常言,衣锦还乡,富贵修宅,果是如此!
“陛下,您看这里。”闵子豪新得了国子监少监的贵官,却未立寸功,难免要表现一番了。
李中易顺着闵子豪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小桥流水,草庐隐现其间。
嗯,若是短时间住在此间,确实具有呼吸新鲜空气,出世闲居之感。
也许是察觉到了,李中易对小桥流水的意境并不感冒,闵子豪眼珠一转,马上计上心头,凑出灿烂的笑脸,轻声道:“若是在东京城里有此美宅安享晚年,不负此生矣。”
李中易微微翘起嘴角,漫不经心的扫了眼闵子豪,闵子豪此言里,隐含着从此誓死效忠之意。
闵子豪属于典型的读书颇多的文人士大夫,他既想得到泼天富贵和权势,又想维持住可笑的所谓士大夫的尊严,妥妥的既当且立!
看破不说破,是帝王必备的基本素质,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当面戳破闵子豪的小心思,那就太过于扫兴了。
因是作战途中,李中易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林仁肇这条大鱼,在叶宅之中简单的安顿下来之后,他就找来杨无双,询问斥喉回报的军情。
“禀皇上,据斥喉回报,至今未发现林仁肇的船队踪迹。”杨无双拱手禀报了最新的军情。
李中易点点头,轻声叹道:“林虎子,那可是有名的水师名将,丝毫也不能掉以轻心。传朕的军令,凡是擅自行动暴露行踪者,一律处斩!”
杨无双赶紧抱拳拱手,朗声答道:“喏,下臣这就命人传达下去。”
等杨无双走了,李中易品了几口茶,索性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便又把闵子豪找了来。
闵子豪心里暗自有些得意,为人臣者,只有始终简在帝心,才可能有宠。有圣眷的文臣,和普通的文臣,不管是权势,还是待遇,都有着天壤之别。
“宽夫,赵老太公的身子骨,一向可好?”李中易信口问闵子豪。
闵子豪的心头不由猛的一凛,想当初,李中易倒霉的时候,正是他闵某人,极力劝阻赵老太公出手搭救,才使得李中易被孟昶出卖给了柴荣。
不夸张的说,这笔大大的旧帐,仿佛泰山一般,一直压得闵子豪喘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见闵子豪没有马上答话,李中易略微一想,随即明白了,闵子豪对以往的恩怨旧事,存有极大的心结。
“想当年,朕的整个家族即将覆亡之时,多蒙赵老太公仗义相助,此恩可谓深重矣。”李中易叹了口气,又说,“宽夫啊,你如今既为汉臣,只须尽心竭力的辅佐朕即可,过去的事情,也都过去了。”
闵子豪的心里依然有些忐忑,但是,他也知道,李中易的心胸确实异常宽广。
远的不说了,李中易夺了柴周的天下之后,对于柴氏族人,不仅没杀一人,而且,让柴氏的前皇族们,个个安享荣华富贵,已经称得上仁慈了!
“皇上,罪臣当年的眼皮子极浅,可谓是有眼无珠……”闵子豪哪敢把李中易的客套话当真,拐弯抹角的直承当年之过。
李中易淡然一笑,当年的事,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闵子豪的格局终究还是浅薄了一些。
客观的说,李中易杀了闵子豪,并不比踩死一只小蚂蚁更困难。
但是,闵子豪毕竟是蜀地著名的大儒,留着他的作用,远大于宰了他。
李中易和闵子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外面,关于林仁肇的动静,源源不断的送到杨无双的手上。
作为知参议司事的杨无双,自然是异常清楚蜀地的战局。不客气的说,成都的孟昶已是瓮中之鳖,绝对的跑不掉了。当务之急是,引林仁肇过来,然后利用地形的优势,聚而歼灭之。
所以,杨无双一再严令各部,绝对不能暴露大部队的行踪,以免打草惊蛇,吓跑了林仁肇。
可是,根据斥喉们的报告,林仁肇的船队却突然停在了江心处。
杨无双的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难道说,林仁肇察觉到了汉军设下了埋伏?
第1535章 围成都
“禀总参议,前边传来了紧急的军情,林仁肇居然掉头往回走了。”
杨无双接了最新的军情之后,饶是已经见多识广,依然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咳,咳,好狡诈的林虎子呀……”
杨无双拿着紧急的军报来见李中易,李中易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闵子豪情不自禁的惊叫出声。
李中易不动声色的瞥了眼闵子豪,闵子豪意识到,竟然在君前失了礼仪,不禁羞得面红耳赤。
如今的李中易,已经是身经百战,他自然非常清楚,闵子豪说的其实没有错,林仁肇的狡诈,确实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武将。
当初,平灭南唐之时,林仁肇居然逃出了汉军的包围圈,带着庞大的南唐水师兵马,逆江而上,跑来蜀地,投奔了孟昶。
如今,林仁肇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从李中易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再一次逃出了生天。
由此可见,林仁肇的确不是一般的名将,而是极其难得的帅才。
一时间,李中易不由自主的起了爱才之心。类似林仁肇这种足智多谋的帅才,若是能够收为汉臣,待时机成熟之后的殖民海外,肯定会多出一大助力。
“林仁肇所部多为水军,擅长水战,而不习陆地步战。夔州之地,山高地险,易守难攻,然而,产粮却不足以支撑近十万大军的嚼裹。为今之计,待朕收拾了成都的孟昶,再取夔州不迟。”
李中易的一番话,令杨无双频频点头,他连连叹息道:“是啊,是啊,怒而兴兵,乃是兵家大忌。皇上,下臣以为,不如就此回师成都,先擒了孟昶?”
闵子豪偷偷看了眼杨无双,他心说,此人说话如此直接了当,难道不怕触碰到了李中易的逆鳞?
以闵子豪的丰富官场经验,忠言逆耳之臣,大多没有好下场。
“不急,孟昶小儿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咱们暂且原地不动,等一等林仁肇。”李中易终究有些不太甘心。
杨无双很理解李中易此时此刻的心情,口袋已经布好,可谓是万事具备,只欠林仁肇上勾。
可惜的是,林仁肇颇有警觉之心,居然再一次的逃脱了包围圈。
闵子豪不通军务,方才又露了怯,自然不敢再胡乱插嘴,他只是眨巴着眼睛,默默的静观其变。
然而,李中易始终没有等来林仁肇。林虎子,他挥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的溜了。
回师成都的路上,李中易四周的侍卫们都笼罩于低气压之中,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中易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他早早就布好了局,居然让林仁肇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溜之大吉。
林仁肇手握数万精锐的水师,不管是顺水下江南,还是借助于水路,流窜于蜀境的各地,都是极大的威胁。
不过,在大军进入成都府地界之后,李中易的不佳情绪渐渐变好。被围在成都城里的孟昶,已成瓮中之鳖,肯定逃不出他的手心。
前敌总指挥廖山河,是个地地道道的明白人,皇帝不回转成都城下,他绝无可能下达总攻击令。
原因其实很简单,灭国擒王之功,岂是他区区一个武将所能消受?
汉军作战之时,只要李中易确定了前敌总指挥,那么,李中易本人的动向,其实无关作战的大局。
李中易回到大帐之中后,廖山河随即派人来请示,可否展开总攻击?
“呵呵,此时不取成都,更待何时?”李中易仰起下巴,翘起嘴角,果断地下达了总攻击令。
一旁的闵子豪,望着意气风发的李中易,不由暗暗感叹不已,昔日的蜀地郎中小儿,如今已是指点江山的天下之主。
人比人气死人,当年那个异常卑贱的郎中子,如今已成真正的人上人——天下至尊!
如今的汉军之中,攻城战,必是炮军当先!
此时此刻,两百余门火炮,整齐的排列于成都城的北门外。
炮军都指挥使李永堂接了军令之后,毫不含糊的下达了命令:“半刻钟后,开始校炮!”
按照炮军操典的规定,每次大规模炮击之前,必须先抽出两排的六门火炮,每排三门,提前进行基准标尺的试射。
炮军丁营指挥使张思横,是今日决战的轮值官,他站在一门火炮的旁边,厉声喝道:“儿郎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头,务必把炮打准了。谁要是打偏了,让老子在皇上跟前丢了脸,有他好看的。”
“指挥,您就放心吧,实弹都打过一百多发了,这样还能打偏了,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甲队的队正杨忠诚,仗着是张思横的心腹干将,嬉皮笑脸的插科打诨。
张思横把眼一瞪,没好气的数落杨忠诚:“你这贼鸟厮,竟敢学皇上的舌,莫非是活腻味了不成?”
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其实是李中易的经典口头禅,在汉军之中流传甚广,人人皆知!
“嘻嘻,皇上他老人家胸怀宽广,才不会和我这种粗鄙军汉一般见识呢。”杨忠诚熟知张思横的脾气秉性,压根就不在乎他的虚言恫吓。
张思横气笑了,二话不说,抬起右腿,狠狠的踢在了杨忠诚的臀上,“滚!”
杨忠诚早就知道张思横擅长“踢臀神功”,但是,他没敢躲,硬挺着挨了一记狠踢。
众所周知,李中易在高兴的时候,喜欢踢人的屁股。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在整个汉军之中,大大小小的军官们也都模仿着,学会了踢臀神功。
如今,炮军的校射,已经做到了规范化和标准化的程度,根本不需要李永堂的亲自出马。
杨忠诚走到一门12磅炮的旁边,笑着问炮长郭四娃:“怎么样?有把握一炮击中城门洞么?”
郭四娃是个老实人,一向有一说一,绝不夸大其词,他摇了摇头说:“今天的风向不对,看样子,恐怕是不成的。”
杨忠诚点了点头,郭四娃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这孩子一向老实本分,从不说瞎话。
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是甲队的试射任务,杨忠诚就会安排给郭四娃的炮组。
“打不中城门洞,也不要紧的,只要能击中城墙,就够蜀军喝几壶的。”杨忠诚抬手拍了拍郭四娃的左肩,含笑给予了鼓励。
郭四娃露出自信的笑意,斩钉截铁的说:“这么近距离,如果还打不中城墙,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杨忠诚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娘的,又是找块豆腐撞死算了,皇上他老人家对军汉们的影响力,可谓是深入骨髓了啊!
成都北门的城墙上,蜀国枢密使兼六军副使王昭远,呆呆的望着城下气势如虹的汉军,不由得心下一阵发虚。
虽然说,王昭远在孟昶的面前夸下了海口,成都城高沟深,城里兵精粮足,守个三年五载的,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号称天下第一险关,且从未被正面攻破的剑门关,居然被汉军轻而易举的拿下了,王昭远就算是再傻,也已经意识到了,蜀孟的江山恐怕难保。
成都城里的兵,精不精,其实是一笔糊涂帐,王昭远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底。
但是,蜀地乃是鱼米之乡,成都城内的粮仓里,尚存有三百万石粮食,却是明白无误的。
因为,王昭远亲自派心腹,仔仔细细的查点过。粮仓里,那可是实打实的三百多万石粮食,一石都不少。
王昭远的四周,围满了他的心腹将领们,将整个城门楼前,堵得水泄不通。
被挤到了台阶前的捧圣军指挥使刘昌吉,因为官位不高的缘故,根本无法靠近王昭远的身前。
刘昌吉手抚刀柄,背靠城墙,一直默默的注视着王昭远的一举一动。
外人都以为,刘昌吉是捧圣军都指挥使王雄的心腹。实际上,刘昌吉是赵老太公很早就埋伏在王雄身旁的一颗暗子。
众所周知,手握捧圣军重兵的王雄,不仅是王昭远最宠信的亲侄儿,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
原本,刘昌吉只是赵老太公安排在捧圣军里的一颗闲子。谁曾想,阴差阳错的,刘昌吉竟然入了王雄的法眼,被一路提拔成了捧圣军甲营指挥使。
如今,汉军都已经打到了成都城下,赵老太公却寸功未立,也该刘昌吉派上用场了。
不然的话,老赵家将来何以在大汉朝中立足,赵老太公又有何脸面,求李中易照应赵家的子孙?
按照赵老太公的计划,负责驻守北门东段的刘昌吉,应该找机会打开城门,放汉军大部队进城。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王雄不知道抽的那门子风,居然在前日,临时把刘昌吉的部队,调回了城中,变成了王雄的亲兵营。
从前日开始,刘昌吉就一直在琢磨着一件大事:有没有机会活捉了王雄,再逼迫他献城投降呢?
只是,刘昌吉琢磨来,琢磨去,始终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
原因嘛,主要是王雄的性格问题。在王昭远的亲族之中,绝大多数王家的子弟,都是酒囊饭袋,然而,王雄却是个例外。
第1536章 仇人见面
王雄,不仅自幼喜欢习武,带兵也是一把好手。这么多年下来,王雄不仅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而且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性格。
说实话,以刘昌吉对王雄的了解,恐怕很难以性命相挟,迫使其就范。
赵老太公,给刘昌吉的任务是,寻机打开城门,放汉军进城,以奠定老赵家未来的政治地位。
现在,刘昌吉被困在了王雄的身旁,他的部队驻地,距离城门甚远。
计划,实在是没有变化快!
就在刘昌吉一筹莫展之时,突然半空中炸响惊雷,“轰……”
紧接着,刘昌吉脚下的地面,莫名其妙的剧烈晃动起来。
“这是什么鬼?”刘昌吉眼疾手快的扶住城墙,还没站稳脚跟,又听见半空中炸开惊雷,“轰……”
“咔嚓……”城墙的箭垛,毫无征兆的陡然裂开,刹那间,飞溅的乱石,瞬间化为夺命的休止符。
“啊……”有人手捂着胸口的血洞,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呀……”有人腿断了,疼得满地打滚,雪雪哀号。
有的人,脑袋被飞石砸扁了,直挺挺的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刘昌吉狠狠的擦了擦双眼,待看清楚城墙上的惨况,不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惊叫出声:“呀……”
“很好,两炮皆中,继续校正试射。”杨忠诚满意的点了点头,学着李中易的样儿,高高的翘起了嘴角。
郭四娃摩拳擦掌的说:“方才试射的时候,感觉有门儿。”
杨忠诚不由眼前猛的一亮,他心里很清楚,当今圣上此时应该就在中军阵后,并且,很可能正拿着单筒望远镜,等待他们的战果。
如果,郭四娃能够一炮命中城门洞,显然是极其露脸的光彩之事。
“四娃,能不能提前晋升副队正,就看你的造化了。”杨忠诚摸着下巴,露出狐狸般的笑容,“其实呢,你的资历已经够了,就缺拿得出手的战功了。”
郭四娃明知道是激将法,却依然抵挡不住晋升的巨大诱惑,心房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
众所周知,在汉军之中,由什长到副队正,门槛非常高。副队正,属于朝廷禁军编制在册的最低一级的正式军官。
且不说丰厚的薪俸水平,单单是军役期满后,转任州县巡检官的特殊待遇,就令郭四娃羡慕得直流口水,两眼发红。
郭四娃咬紧牙齿,恶狠狠的说:“老子豁出去了。”
杨忠诚背着手,转过身去,随即露出狐狸般的笑容。郭四娃这货,属于临场发挥型的炮手,越是逼得紧,效果越棒。
郭四娃走到火炮的旁边,眯起左眼,举起右手大拇指,利用地上插着的木棍,被阳光照射的角度,默默的计算炮口的高度。
李中易站在高耸的指挥车上,手里举着单筒望远镜,始终瞄在城墙上的王昭远身上。
此时此刻,王昭远的脸色一片铁青,扶在城墙上的右手,微微发颤,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这才到哪儿啊?”李中易晒然一笑,仅仅是火炮的校正试射而已,至于吓成这样么?
如果,两百多门一字排开的青铜火炮,展开有序的齐射,那种卷天灭地的大发神威,王昭远还不得吓尿了啊?
城高沟深的成都城,对于拥有大量12磅火炮的汉军来说,破城仅仅是上午或中午的问题而已,没有丝毫的难度。
李中易无意中打了个哈欠,闵子豪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新主人显然对于即将展开的攻城战,并无多少兴趣。
闵子豪是文臣,不通军事,但是,他却知道一个常识:攻城之难,难于上青天!
方才,闵子豪没有沉住气,在李中易的面前露了丑,已经甚是悔恨。如今,他也学乖了,死死的闭紧嘴巴,把心中的疑惑硬吞回了肚内。
另外,闵子豪觉得很奇怪,值得大战之际,身为皇帝的李中易,不是应该亲自指挥大军,勇夺成都城么?怎么会委此重任于部将呢?
李中易没注意到的闵子豪的小动作,可是,一直守卫在侧的张三正,早已经看出了闵子豪的某些小心思。
借着给李中易斟茶的机会,张三正看似无意的问闵子豪:“闵少监,您应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吧?”
闵子豪心头猛的一惊,莫非是这个丘八,看出了什么?
李中易惬意的喝了口热茶,饶有兴味的看向闵子豪。张三正是什么人,别人可能不清楚,他李中易岂能不知?
在李中易的面前,张三正向来是只带了耳朵的闷嘴葫芦,如今他破天荒的多了嘴,显然是看出了闵子豪的某些不妥之处吧?
不过,闵子豪也非等闲之辈,他很快镇定心神,叹息道:“是啊,是啊,我大汉军阵,军容整肃,十万众竟如一人,如此鼎盛之军威,唯有天军也!”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有文化的文臣,拍起马屁来,简直是舌灿莲花,绝不怕肉麻。
张三正深深的看了眼闵子豪,此人临机应变的能力,十分了得,绝对不可小视之。
李中易明知道,张三正不可能无故发问,但是,他并不打算寻根问底,
俗话说的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闵子豪虽然降了大汉朝,并被李中易委以国子监少监的重任,但是,他的忠诚,显然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李中易心里很清楚,由于掌握中原的时间尚短,到目前为止,整个天下的数千万人口之中,真正忠诚于他的基本盘,也就是三十万禁军而已。
至于文臣集团,大多数都是慑于实力不如人的现实,表面上不得不对李中易低头罢了。
李中易闲得无聊,站起身子,正想走下指挥台,就见一名带刀亲牙快步走到张三正的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张三正走到李中易的身旁,小声说:“主上,静嫔派人来传话,说是张氏想见您。”
“张氏?”李中易迟疑了片刻,随即明白过来,敢情是闵子豪捉来的大美人儿——张雪仙,要见他。
张雪仙现在想见他,嘿嘿,还有点意思哈!
反正前敌总指挥是廖山河,李中易索性无事,便笑道:“唤她过来吧。”
“喏。”张三正捶胸行礼,转身下去布置了。
闵子豪自觉尴尬,就想闪人为妙,谁曾想,李中易没给他推脱的机会。
“宽夫啊,故人来寻,你正好帮着朕,斟几盏好茶,好好的招待一下。”李中易微微一笑,故意拿话挤兑住了闵子豪。
张雪仙就是闵子豪耍阴谋给捉住了,这两人若是见了面,一定好玩得很。
闵子豪暗暗叫苦不迭,他做梦都没有料到,会和张雪仙在如此尴尬的境况下见面。
一袭白衣胜雪的张雪仙,沿着木梯,逐级而上,仿佛谪仙一般,随风翩跹而来,美得令人睁不开眼。
闵子豪目不转睛的看着张雪仙,那绝美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手扶刀柄的张三正,心头猛的火起,娘的,姓闵的算个什么东西,主上的女人,也敢盯着傻看?
闵子豪贪婪的盯着张雪仙,完全不舍得收回视线,然而,肩头猛的一痛,他扭头一看,却见张三正虎视眈眈的怒瞪着他。
“呀!”闵子豪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当即醒悟,大大的失礼了。
当着李中易的面,闵子豪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得塌下肩膀,垂下脑袋,向张三正表达浓厚的歉意。
李中易负手立于前边,正在欣赏着张雪仙的绝美姿容,张三正不可能因为小插曲,而扫了主上的兴致,他也就狠瞪了闵子豪一眼,暂时隐忍不发。
“妾,张氏,拜见官家,官家万福。”张雪仙走到近前,盈盈敛衽下拜。
李中易微微翘起嘴角,官家,嘿嘿,这个他不想要,又极力避免的称谓,居然从张雪仙的嘴里说了出来。
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是谓官家也!
对于官家的这个解释,李中易非常之熟悉。
然而,李中易打心眼里瞧不上文弱过度的赵宋官家。所以,他登基之后,晓谕百官,将“圣人”、“陛下”等称呼,一律改为了“皇上”。
李中易想难为一下张雪仙,看看她是否真的聪明,便故意没有叫起,而是任由她摆足了姿势,就这么蹲在脚前。
张雪仙心中早有定见,她原本等着李中易发问,为何称官家,然而,等来的却是李中易的沉默。
“成都指日可下,官家一统天下在即,妾为官家贺!”张雪仙转动了下美眸,随即计上心头。
“成都,城高沟深,城中藏粮颇多,兵马尚有十余万,哪有这么快攻破?”李中易满是有趣的盯在张雪仙的绝美娇容之上,有意识的刁难她。
“官家,妾乃蜀人,蜀地有云,剑门天下雄,此前从未被攻破过。然而,官家率天兵,三日内克此天险。区区成都城里,纵有十余万土鸡瓦狗,何足道哉?”张雪仙既然敢来寻李中易,自然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李中易不由微微一笑,这个马屁,拍得相当到位!
一旁的闵子豪,见了此情此景,狠不得抽烂他自己的脸。早知今日,他还不如设下圈套,索性纳张雪仙为妾了。
闵子豪即使用脚去思考,也知道,大事不妙也!
在李中易的身旁,有这么一个冰雪聪明,偏又是死敌的女人,整天吹枕边风,说坏话,这谁受得了哇?
然而,此时此刻,悔之晚矣!
不过,哪怕是得罪死了张雪仙,闵子豪依然没有放弃自救的努力。
“官家,茶斟好了。”闵子豪趁着李中易高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暗中帮张雪仙搭了个梯子。
尽管,张雪仙的腰板一直挺得很直,但是,两腿一直微微发颤,显然是吃力的。
第1537章 及笄盛会
李中易领兵征讨蜀地,宫里的薛太后却是惬意的靠在贵妃榻上,聚精会神的欣赏着杂戏先儿表演的“说诨话”。
如果李中易就在身旁,一定会露出会心的笑容,所谓的说诨话,实际上就是单口相声的雏形罢了。
薛太后听到妙处,情不自禁的叫声好,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一旁小心伺候着的梁姑姑,觑见太后是真高兴了,随即提高声调,大声道:“重赏。”
杂戏先儿得了太后娘娘的厚赏,越发卖力的表演,各种包袱抖的那叫一个蜿蜒曲折,酣畅淋漓。
就在这时,贤妃唐蜀衣收拾停当后,在宫人太监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薛太后看戏的小园子。
“母后,臣妾前儿个请了懿旨,今儿个出宫……”贤妃的唐蜀衣非常熟悉薛太后的脾气,话刚说了一半,故意停顿了下。
薛太后略一思量,便笑着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
一眨眼的工夫,皇长子十四岁了,已是订亲娶妻的年纪,唐蜀衣这个做母亲的岂能不操碎了心?
辞别了薛太后之后,唐蜀衣登车抵达宫门附近,换乘了一辆十分不起眼的马车。
今天,是泰宁侯的嫡长女及笄之日。泰宁侯夫人想替唯一的掌上明珠,选个出身名门的佳婿,便广撒请柬,遍邀京城里的淑女们赴会。
国朝肇基之后,随着李中易的大封功臣,京城里的勋贵权爵之家,便在无形之中,分了两大类:一类是柴周时期便有的公侯伯爵,一类是李中易亲手封赏爵位的老部下们。
有好事者,嘴巴贱,暗中将这两类爵位,分别取名为旧爵和新爵。
只要不是脑袋被门夹了的蠢货,心里都明白,柴周已经亡了,今上亲封的勋贵们,才是货真价实的当权派。
偏偏,泰宁侯是柴周时期的旧爵。如今的侯爷,除了比较唬老百姓的空架子侯爵之外,再无一官半职。无官职在身,也就没有实权,自然不可能有钱了。
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归俭难!
如今的侯府,进项颇少,开销却甚大。仅凭那几个干巴巴的侯爵俸禄,加上以前积攒的家底,又哪里撑得起酒池肉林般的奢靡生活?
遥想当年,泰宁侯夫人刚刚嫁入侯府的时候,那盛况空前的十里红妆,实在是叫人羡慕得直流口水。
这些年,如果不是侯爷夫人偷偷的将嫁妆拿去或变卖或典当,眼下这种入不敷出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真如那句老话: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李中易登基称帝之后,并没有立皇后,宫内的庶务一直由贤妃唐蜀衣掌管打理。
在宫里的妃嫔之中,贤妃唐蜀衣的出身,简直是低入了尘埃,她早前仅仅是薛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
但是,这人呐,最是架不住命好。
如今,唐蜀衣的男人当了皇帝,她亲生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薛太后,从未掩饰过对唐蜀衣的偏宠。
试想一下,这是何等显赫的威势?
不夸张的说,在达官贵人们的眼里,执掌六宫大权的贤妃娘娘,虽不是皇后,却也是皇后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了。
现在,替亲儿子选正妻,唐蜀衣这个亲娘,倒是颇费了一番思量。
以前,李达和虽是小小的医官,地位远不如科举出身的进士官。但是,老李家毕竟是官员之家。
官宅后院里的各种龌龊事儿,当过好多年小丫鬟的唐蜀衣,自然是门儿清。
唐蜀衣心里明白,她若是把权爵之家的适龄淑女们叫到宫里来,看到的只能是伪装出来的假相。
所以,唐蜀衣思量再三,毅然决定,伪装成普通官宦之家的仆妇,混进泰宁侯嫡女的及笄盛会之中,暗中观察和打量那些待嫁淑女的真实嘴脸。
只是,选择打掩护的官员之妻,倒是令唐蜀衣颇费了一番心思。
经过再三筛选之后,太常寺少卿的嫡妻刘氏,进入了唐蜀衣的视野。
刘氏的三个女儿皆已出嫁,其婆家或娘家的近支远支亲戚,皆无适龄待嫁的淑女,这就在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刘氏私下里袒护自家人的可能性。
更重要的是,刘氏的出身也不怎么好,其生父至今不过是区区县丞而已,其生母更是低贱的商贾之女。
在趋炎附势之风大为盛行的京城里,出身甚低,丈夫官位不显的刘氏,一直不受权贵圈里的贵妇们待见,属于不起眼的小角色。
也正因为被圈子边缘化的尴尬处境,这就从根本上避免了,刘氏私下里给人递话透风的可能性。
没办法,为了亲儿子的前程和幸福,唐蜀衣真正的煞费了一番苦心。
李中易称帝之后,既不立后,更没有立太子,作为皇长子的生母,唐蜀衣难免心思重。
皇位的传承,礼法上的基本逻辑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但是,那把至高无上的椅子,实在是太过诱人了,所以,才有唐太宗篡父弑兄屠弟夺弟媳的先例。
儿子既是皇长子,唐蜀衣又是贤妃,母子二人的身后还站着鼎力支持的皇太后,大势如此,不管情愿不情愿,她都必须要替儿子未雨绸缪,顺势争取大位。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唐蜀衣心知肚明,关于皇长子的婚事,她这个生母其实是做不得主的,必须皇帝点头才算数。
以唐蜀衣的身份地位,在儿子的婚事上,成事固然不足,败事却绰绰有余。
提前摸清楚淑女们的底细,再将败絮其中的那些,不动声色的排除掉,唐蜀衣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和刘氏约定的见面地点,在汴河附近的一所小宅子内,此地是刘氏陪嫁的宅子,宅内除了几名洒扫的仆妇之外,再无旁人。
待马车在小宅子门前停稳之后,碍于皇妃的身份,为了掩人耳目,唐蜀衣就坐在车厢里,并没有露面。
唐蜀衣的心腹女官琴香,如今是一身小丫鬟的打扮,得了主子的眼色之后,她随即下车,叩开了宅门。
刘氏一见了琴香,也不废话,当即命人拆了门槛,放唐蜀衣的马车直接驶入宅内。
“姑姑,到了。”
等刘氏遣散仆妇和闲杂人等之后,琴香快步走到马车旁,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唐蜀衣下车。
“拜见姑姑,姑姑万福。”刘氏毕恭毕敬的拜了下去,称呼却是早就商定好的姑姑。
唐蜀衣轻抬右手,虚扶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奴虽是老太太跟前的姑姑,安敢受夫人如此大礼?”
这刘氏的称呼固然没错,却太过恭敬了,必须敲打一下,好好的提个醒。
刘氏心头猛的一凛,一边慌忙起身,一边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左右无人,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在内室之中,唐蜀衣换上了刘氏早就准备好的仆妇装束,揽铜镜欣赏了一阵子,笑吟吟的地问琴香:“像不像老夫人座前得势的姑姑?”
琴香本就是极得信任的头号心腹女官,私下里也没有那么的拘束,她眼珠儿微微一转,当即笑嘻嘻的说:“如果露在外头的皮肤,抹一层锅底灰,就更像了。”
唐蜀衣哑然一笑,望着嫩如春葱般的纤纤小手,叹了口气说:“唉,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想当年,大冬天里,每天要洗几大盆子衣裳,还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和洒扫活,手粗得跟萝卜似的,还年年长冻疮。”
还别说,在唐蜀衣自曝其短的调侃过后,原本拘谨异常的刘氏,逐渐放松了绷紧的背脊。
唐蜀衣选择了刘氏打掩护,对刘氏而言,既是莫大的信任和体面,也有不小的隐忧。
刘氏的丈夫,因为朝里无人撑腰,已是年近五旬,依然是个太常寺少卿而已。
背靠着贤妃和皇长子,刘氏的丈夫很可能百尺竿头更上层楼,进入三品重臣的行列。
但是,如果皇长子将来没有登上皇位,作为脑门上打了贤妃党的刘氏夫妇,后患亦是无穷。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一直不站队,仕途的渺茫,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刘氏和唐蜀衣先后登上两辆刘府的马车,直奔泰宁侯府而去。
距离泰宁侯府,尚有两个街口的时候,马车前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最终停了下来。
琴香撩起窗帘,探头出去观察了一番,回禀道:“姑姑,前头堵车了。”
唐蜀衣不禁微微一笑,别看泰宁侯府的家势已经日薄西山,请客的排场却不小。
琴香并不是多嘴多舌的性子,她分明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却故作不知,嘴巴一直闭得死紧。
唐蜀衣本就是丫鬟的出身,她最看重琴香的地方,也正是那股子揣着明白糊涂的机灵劲儿。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刘府的马车终于挨到了泰宁侯府的门前。
不须刘氏的提点,唐蜀衣已经领着琴香下了车,以刘氏身边得脸仆妇的姿态,低眉顺目的紧随于跟刘氏的身后,不露痕迹的摸进了泰宁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