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收网(十九)
吴玠自然是有火气的,再怎么有谋略也是气炸了,你王黼此刻还拿什么架子,早点认输,放俺们进城平乱安民也罢!吴玠望了几眼远处升腾的烟焰,心中焦躁,实在没多少心情去听王黼最后交待的那几句场面话,没想到王黼很沉得住气,稍稍走远一些犹自不足,径直越过吴玠,直走上一个高处。
吴玠跟上,从这里看下去,雪原当中静默等候的数千晋阳军甲士全数在望,风雪漫卷当中,数千甲士人马分明,成一个个方阵,静默肃然的等候,刺骨的寒气当中,无一人袖手跺足,无一人有咳唾之声,就连战马,也是安安静静,被隔潮避风的油衣裹着,一副久经战阵的安闲样子。
数千将士,衣甲之上已经厚厚的落了一层雪,正不知道等候了多久,晋阳军军中旗号尚黑,无数面旗帜,这个时侯正在寒风中盘旋舞动,只听见旗角被朔风卷动,抽打旗杆所发出来的啪啪声音,几万难民在军阵之外,也各自成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支沉默而又强悍的军马气场所摄,也无一声发出,同样在默默的等候着,偶尔有一声孩童啼哭之声传来,也很快消散在风雪当中。
王黼一笑,强军如此,背后更有一个文官差遣的身份,就能挫败自家,虽然之前被赶出汴梁有老种和老公相的推波助澜,不过这也足以说明杨凌的本事了,胆大包天又机变百出的杨凌在暗中布置策划一切,又岂是自己一些伎俩所能对付得了的?
吴玠这个时侯脚步声重重的从后面赶上来,开口语调就不大恭顺:“安抚,还有什么要吩咐末将的?太原平乱要紧!太原烧成白地,安抚只怕更难对朝廷交待罢!”
王黼回头瞟了一眼吴玠,冷淡的道:“太原府城这场劫数,一半的孽也要着落在你,着落在杨凌头上,本官倒不急。”
吴玠嘿了一声,干脆扭头,第一句话就谈崩,下面也不必说了。还不如干脆告辞,有河东路除安抚使以外文臣武将背锅,领兵马入城平乱,怎么也交待得过去了,王黼这般作态。到时候只会倒霉得更加厉害,他连拱手告辞都懒得做了,举足就要走,王黼下一句话就让吴玠脚步停下来,“河东路文武,加起来也没有某王黼一人对你家小杨将主有用,既然王某人准备为你家小杨将主所用,再去与他们往还,还有什么味道?本官在这安抚位上不动,杨将主在河东行事。才有最大便利!你以为换一个安抚过来,有所提防戒备了,你们还那么容易让他就范么?更不必提本官曾任宰辅,名满天下,在朝中根基之深,更非你家小杨将主可比!得王某人效力,你家大人,应是喜出望外!”
吴玠可再也没有想到,王黼请他借一步说这个冲击实在太巨大,他本来设想过和王黼一会到底该怎么应对。不管怎么个情形,吴玠自信都能应对,刚才王黼如此刚严,也在吴玠的设想当中。
王黼既然要倒驴不倒架。他吴玠和何吝于撒赖耍泼?反正俺们晋阳军你王黼是压不服了,河东路上下,只有借重俺们晋阳军处,反正此间事情,再不是你吴安抚说了算了,对汴梁那里。你王黼也再别想一手遮天。
再说得着实一点,对一个注定要倒台,基本上不可能回到大宋政治舞台前排的人物,还有什么好怕的,怎么样都能应付有余,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果竟然是如此,前任宰相,现任河东路安抚使,在士林当中有如此名声,他在大宋呼风唤雨的时侯杨凌还不知道在北地哪个角落苦苦挣扎的王黼,竟然要投靠杨凌!
这等冲击之下,吴玠也只是怔怔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王黼哼了一声,脸上神色有些难以形容,有放松,有决然,也有不安,甚而还有些恼恨,重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就是木然。
“某到今日非易,已经在汴梁为同辈担了一次责任,这次也该只为自家着想了,当日从汴梁出外,同辈中人少有为某奔走的,反倒是有些庆幸都门当中腾出一个位置,我也只当罢了,反正想无非三两年之内,就能回转都门,又何必去计较这个?此次河东变故,若某真的栽下去,却再没有复起的机会。既如此,又何必让他人看我的笑话,不如努力自救……要稳住河东路,要稳住自家地位,现在非晋阳军不可。”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找到杨凌门上……就在不久之前,某已宣之众人,要与小杨将主联姻,此刻无非就是更坐实一点,不必用什么联姻手段来遮盖颜面了,自家效力就是。”王黼当真是将一切都看开了,将政治交易说得如此的**裸。
吴玠却还有些不习惯,大宋士大夫自矜风骨,已经有百余年的时间,哪怕吴玠这等老兵痞,对士大夫阶层也有一种下意识的仰视,特别是如王黼这等素有声名之辈。
现在王黼却将一切装饰都扯下来,对吴玠而言,简直有一种美好事物破灭的心痛,非常失落的说……
他情不自禁的就低声嘟囔一句:“安抚的声名,士大夫的风骨……”
王黼冷笑一声:“朝中党争一开,就不必谈风骨了,君子群而不党,自然有浩然气在,现今朝中,但论立身何党,只要不是自己一党中人,不论何事,便群起攻之,自家一党,如何蝇营狗苟,也曲加优容,什么风骨,现在说起,不是笑话么?只好用来蒙混一下他人。只不过有人身在局中,却是连自家都蒙哄住了……”
“更兼当今圣人,杂用幸进,选人之途早坏,但得宠信,便可平步青云,有心之人,更奔走贵盛门下无有虚日。当日王黼门下,却有多少口谈心性的士大夫?就是我辈一党,还不是曾投靠隐相,在其门下奔走,以应对老公相一党中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收网(完)
“权位这上头,某早就看得透了,某既然能为隐相奔走,又如何不能为小杨将主奔走?某自信身在位上,尚能做些事情,现在倒了岂不为其人所笑?”
王黼这番话说得更是肆无忌惮,将一向深藏在心中的种种怨气全都倒了出来,王黼毕竟是久历宦海,学问历练都不算坏的人物,虽然曾为宰相,但兵事上头实在不拿手。
但是对大宋的政治生态,实在是观察分析得精到万分,所谓大宋养士百年,读书人个个都有风骨。朝廷善待读书人,给予读书人崇高政治地位,所以这些士大夫才以全部忠心本事回报给这个朝廷。
朝廷不杀士大夫,所以士大夫就都以国士报之,无非都是后世一些稍微多认识几个字,就以士大夫而自许,将自家一点幻想投射在宋朝上面以自况而已,一个政权,一旦开始党争,这政治就没什么干净的了,身在其中之人,就更谈不上什么风骨气节了。
若说大宋中期之前,还有一些气节可称的士大夫,那么自从王安石变法,党争拉开序幕以来,已经几十年下来,所有身在其中的人,早就滚得一身都是黑。
到了赵佶即位,连最后一点正常的政治生态都破坏殆尽,党争之外,还夹杂幸进,还夹杂好大喜功,还夹杂什么正事都不做,还夹杂激起民变几乎朝代前面几个皇帝总和,还夹杂最后将一个帝国,以几千年未有的速度,再最短时间内赔得干干净净!
真实历史上北宋灭亡,南逃之人寥寥无几,多在汴梁跟着张邦昌维持,看局势向着什么方向发展,看自家能不能卖一个更好的价钱,康王别立中枢,一开始就靠着内臣。靠着一些如苗立等军将勉强撑起一个局面,当日开封名臣,或者在北,或者南逃之后也只观望不起。
这些士大夫们的气节。又在哪里?
说极端一点,谁要将北宋所谓士大夫与君王共治天下夸到天上去,指着他鼻子骂你们全家都绝对不会错,现在整个社会都能接受相当教育,只看你想学不想学而已。
还将这种靠着垄断一点知识就想永远骑在别人头上。让群二狗子永远随自家脚步的统治方式当作什么救世良方,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孩子你上人当了。
一旦看破,王黼就真觉得无所谓,倒是吴玠在旁边一副错愕到了极处的模样,王黼笑笑,一摆手:“本官是安抚,自然是本官来给你号令入城平乱,这再着实不过,何必去和河东诸官搅成一气?人多嘴杂。再难成事的,快些入城平乱罢!耽搁久了,太原当真烧成白地,却是你和小杨将主的罪过了……至于如何措置本官在河东与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接纳本官的投靠,用什么方式接纳,这都是小杨将主拿的主意,你不必多想,想也没用————快去平乱罢!”
吴玠哼了一声,他也想明白了。王黼说得不错,是不是接纳王黼投靠,如何接纳,河东之地将来事情如何布置。他吴玠听王黼的还是王黼听他吴玠的,这都是杨凌的事情。自家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现在平乱要紧
!不过他还有一个疑惑未解,当下沉沉的看着王黼,眼睛一眨也不眨,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这句为什么却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王黼却知道了吴玠的意思,他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苦涩。沉吟一下才低声道:“大宋没有传代的权臣,小杨将主此心若是只为大宋呼风唤雨之一世权臣,则老夫为他奔走何妨,无非就是又一老公相耳,若是……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老夫也看不到了,由河东可知天下,如今大宋实则是风雨飘摇,为身家计,实需一强人砥柱中流,更需要眼前这一支强军,遍布边塞,否则异日的太原,就不是这般乱处,某看明白了,鞑子打过来不是耍处!”
说着他手一指,正指向在雪原中静静布列的晋阳军大队,王黼又苦笑了一下,声音放得低得不能再低:“将来拥兵能到哪一步,再看看罢,走一步算一步。”
吴玠问得隐晦,王黼也回答得直爽,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王黼也再不遮遮掩掩,既然要投靠杨凌,还是直抒胸臆以做取信罢,以前在汴梁王黼还没有切身的感受,现在到了河东之地安抚一路,一个现在还说不准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的边地入寇消息传来,就让一路大乱,太原府还引起了如此大的变故。
大宋的虚弱,可见一斑,这个世道,越是拥强兵,越能有作为,杨凌自从起家以来就一直明里暗里,牢牢把着军权不撒手,看来是早就看明白这一点,在河东凭借晋阳军这支强兵,凭借杨凌在燕地表现出来的那种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将来成为不下于蔡京的一代权臣,看来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王黼投靠如将来如蔡京一般的人物,也没什么丢人的,他不是还欣然在梁师成门下奔走过?此刻汴梁都门几位贵盛重臣门下,士大夫们在哪家不是拥挤得乌泱乌泱的?世道就是这样,我王黼卖身投靠不丢人。
既保住现在权位,还有将来指望,王黼不过五十多岁,虽然自称老夫,但是在大宋政坛上还有些时日可以熬呢,可是杨凌如果别有野心,王黼也说了,到时候如何抉择,自家看要看一看形势如何。
不过在他看来,以杨凌聪明,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大宋百余年来养成的统治阶层基础已然极大,你在这个范围内上位做权臣,还没什么问题,再有其他非分想法,以杨凌根基之浅薄,还是别指望了罢!
话说得太透,到了后来,高坡之上对视的吴玠和王黼两人都变得默然,心里面不知道怎么的,都从里向外渗着寒意,以王黼和吴玠的阅历与聪明,一般人都能看个十之七八,可是这个小杨将主,却实在看不明白看不透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风雷齐动(一)
北风漫卷,在应州城塞之上,岳飞站在城墙上最高的一个石垒箭楼高处,负甲按剑,默然看着周遭白茫茫的一片山川大地。
城内外朔风卷过,将他身后战袍高高吹起。
城墙之上,晋阳军士卒默然巡守,在一片银白当中,这些军事身上衣甲显得分外冰寒森然,城墙内外,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有一种郁结之气勃然而生。
从居高临下的应州关城堡寨朝下看,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军寨城塞形成了完善的防御体系,将由东北面而入河东最要紧的一条道路卡得严严实实的。
这浩大的重整防御工程,都是在雪落之前,岳飞督促麾下儿郎,再加上大批民夫,拼命干出来的,到了此刻,已然是粗具规模,河东路边地防御体系,再不若过去几十年那般,几乎是完全敞开,毫不设防的。
可是这个重整起来的防御体系,此次却没派上用场。
这个连绵城塞堡寨形成的防御体系所俯瞰的山间通路,偶尔可以看见一队人马或南来,或北往,自由通行,毫无阻碍。
河东边地州县,现在也由这些人马纵横,虽然穿过应州城塞所控制的这段通路之时,不管往来人马是什么样的规模,都不敢有半点嚣张狂妄处,偃旗息鼓,甚至连兵刃都收起来,快步从这里通过,不敢稍有耽搁。
而且应州城塞现在屯兵数千,左右州县都无依托,可称孤军,也没有一支人马赶屯在应州左近三十里内,毕竟寰州,朔州还要留人镇守,否则被前辽残余起了野心,就得不偿失了,在这里,偶尔但有应州中出一队人马四下巡视。往来队伍都赶紧避道,避不过去的就赶紧下马屏息等候晋阳军上下通过,再老实恭敬不过。
女真兵马到了这里,已经是过万了。可是其中真正的精锐也不过就是数百人,其他的不过就是手无寸铁,甚至削了木棍的难民被裹挟而来,要打杀了女真兵马早就是可以动作,可是岳飞没有下令。对下层军将来说,其实也觉得是无所谓的事情。
那些西军出身的,更觉得司空见惯,西军哪年不报个几十次入寇?一旦有入寇消息传来,沿边军马就要粮要饷,陕西诸路转运使就得支应,若是沿边军州来了个不可心的文臣知州知县,也许还要报几场败绩,号称丢了一两个军寨,让上司知道这个文臣人地实不相宜,赶紧调走了事。
晋阳军要生存下来,司西军故事,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对于北地出身的晋阳军军将士卒而言。更是只知有岳将军,还有最得军心的小杨将主,强求他们忠于其他人,毕竟到了现在,都是杨凌在一力为他们求一条活路,想想让其他士大夫掌军就实在是不现实的事情,北地早乱,拥兵之人各各自重,更是寻常到了不能再寻常的事情,晋阳军这般还算是束手束脚了。
饶是心里面想得过。晋阳军这几千屯在应州的军马,还是有些郁结之气。
俺们晋阳军地位,是靠打出来的,现在却用这些手段自固。这日子倒什么时侯才是了?如果说原来是全然的理直气壮,对朝廷不公手段满腔悲愤之意,那么现在大家私下里谈起来,总觉得有些讪讪的不是滋味。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岳飞。
如果没有岳飞这个主将,晋阳军这几千人马。恐怕还不会气氛如此低沉,人人觉得不是滋味,不管是哪个军将,也没想到杨凌会带领他们造反,无非就是想保全晋阳军而已。
将为军中之胆,为军心之所系,自从岳飞避让,将全军收缩至应州城防御体系之内以后,岳飞就惊人的沉默下来,经常一日之内,说不上一句一日接着一日,全都如是。
主将如此,全军气氛又如何高昂得了?
一众军将为这等气氛所煎熬着,忍不住都在心里嘀咕:“直娘贼,小杨将主还是保住俺们这支军马地位之后,照常带着俺们去打仗杀鞑子罢!若是如此,心里也直得过,好过一日接着一日的这般熬人!反正俺们现在功名富贵,都是马上取来,将来如何,也还是靠着马上厮杀也罢!囚攮的,朝廷要不是非要折腾俺们晋阳军,打算折腾干净拉倒,何至于此?俺们都跑到这最北地方守边了,还不放过俺们!这些读书读出来的相公们,不找俺们这些军汉的麻烦,难道就会死?”
底下军将们牢骚发过,也就如此,一日日的还是正常度日,反正大家都是听号令行事,前几个月辛苦,大家都熬得又黑又瘦,睡也不踏实,现在在城内,风吹不到,雪盖不着,城中存粮丰富,也饿不着,日常巡视操练之后,就能踏实休息,反而将一众军将士卒前些日子亏乏的精力补回来了,人人都养得壮实了一些。
除了岳飞……
这些时日,岳飞飞快的憔悴了下来,原来在他身上还能看到的一点年轻人的稚气,现下已然打磨得干干净净,每日按剑挺腰矗立城墙之上,瘦硬得如一块北地岩石一般。
内心煎熬,无一日或止……
出乎杨凌韩世忠等相当了解岳飞之人的意料之外,这煎熬不仅仅是因为此次行事,违了岳飞的忠义本性,违了他对这个朝廷的忠诚,这上面虽然有折磨他处,但却并不是全部。
最让岳飞痛苦的,是河东边地生事之后的事态发展。
一开始最多不过数百女真人,转眼之间,就将应州周边县城搅得稀烂,阳曲县更是打马一冲就拿下来了,到处州县堡寨,无人敢稍加抵挡,就算还有点驻泊禁军残余,都丢了自家该守御的地方,拖家带口的都冲着南边跑,那些平日里争功的文臣,跑得比谁都快,再也不颐气指使。
要不是事先有所准备,要不是有晋阳军在这里盯住,这边地州县早就被这数百女真全部打下来了,沿着,深入便是雁门关,便是便是太原府,便是整个河东!(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风雷齐动(二)
瞧这个架势,最多只要三千人马,耀武扬威与太原城下,是毫不为难,理所当然之事。
大宋边地,除了陕西诸路屯有重兵,这等险要所在,竟然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都没有!
要是岳飞知道太原府不等一兵一卒加之,就自家乱了起来,估计得在这应州城之上,痛彻心肺的放声一哭。
这朝廷叫了多少年的丰亨豫大,这就是当道诸公的成就么?至少在武备上,大宋已然虚弱得一碰就倒,北面女真崛起,又何止数十倍与此次作乱人马,其精锐凶悍之处,更是远在这次出来试探的数百人马之上!
大宋到底能拿出多少军马,拿出多少勇武敢战之士,来抵御这来日大乱?
当道诸公,怎么对这迫在眉睫的危险无一丝一毫的感觉,好容易晋阳军来河东戍边了,却还要晋阳军削弱自溃而后快?
这大宋究竟怎么了?
难道只有靠着小杨将主的断然手段,才能做些准备,应付将来必有之变?
可小杨将主这般举动,也不是自家所想看到的……可是时势如此,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但愿小杨将主能一秉本心,还是想带着俺们这支军马,将来当在铺天盖地而来的鞑子胡骑面前!
这大宋究竟怎么了?竟然要指望小杨将主这等南归之人一个人在这里拳打脚踢的挣扎行事?大宋养士百余年所作育出来的当道诸公呢?大宋每年数千万贯军饷养出来的人马呢?眼下这位号称即位以来,国势远迈前代的圣人呢?
俺岳飞想踏实打仗,也愿意在疆场死战不休,可什么时侯才能让俺岳飞能毫无挂碍的拼死,而不是在这应州关墙之上,一日日的忍受着内心不曾休罢的煎熬?
想到深处,岳飞蓦的大喝一声,呼喊之声远远传去,周遭风雪一下卷动得更加厉害起来。城上城下,甲衣冰寒的巡守战士。全都抬头看着这又瘦又硬的身影!
将主,将主,你卷起的这河东风雷,已然如此。在汴梁,大杨将主身为朝廷枢密,也是配合你行事,想必汴梁也是风云齐动,但愿这雷霆。早些发作,早些了结罢,小杨将主,大杨将主,但愿你们能拼出个让俺能安心去死的世道出来!
……
太原府城当中,一片劫后的景象。
城中升起的火头,一处处都没扑灭,此刻冒着袅袅残烟。原来居于此的百姓,蹲在灰烬之上,翻检着自家残存下来的家当。
家家门户都闭得紧紧的。往日热闹的三街六市,冷清寂寥得有如鬼域,路上满满的扔着的都是抢掠失散的破烂器物,寒风一卷,雪粉将这片零落掩盖了半截。
马蹄之声,在全城四下都响动着,却是一队队背着黑色晋阳军牙旗的甲士,绷着脸在全城四下巡视,几个各条道路汇聚的宽阔处,一排排一群群的跪着被晋阳军擒获的闹事之人。其间有从牢城冲出来的配军,又街市上的游手闲汉,还有些不合一时贪心,跟着顺手抢点东西的倒霉家伙。
这群人为晋阳军刀枪齐出的押着。垂着头挨冻,没一人敢吭声,就等着这些凶神也似的军汉发落自家。
这晋阳军,不知道怎么就掩到了太原府城,一下又奉安抚使号令入城平乱,队伍一撒开。顿时就控制了太原府全城,闹得再厉害的乱徒,也毫无抗手的能力。只有运气实在逆天的,才跑掉了三两个,其他的差不多全数束手就擒,一队队的押到一处。
不要多久,到处生烟起火的太原府城就安静下来,城中百姓恍然觉得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异样,要不是看到街市上还有骚乱过后的痕迹,都不敢相信刚才突然全城就陷入了狂乱当中。
城中驻泊禁军,弓手衙役土兵,这个时侯也终于冒了出来,在城中收拾尸体,扑灭余火,清理道路,还遣人敲锣巡城知会,近日之内城中戒严,城中百姓不得轻易出门,日常生活所需,会择地草草设立一个米市柴市,每日开放两个时辰,百姓们到时候前去采购每日吃用之物,到了晚间,就严禁街上有行人出现。
本府通判,还有提点刑狱司,转运使司,常平使司的属员,这个时侯就在一处处的统计伤亡,计点损失,查拿奸垢,大宋是个官僚社会,这些文书工作是少不了的,第一时间就要回报到中枢那里。
这些本府的人员,在途中看到晋阳军巡视队伍甲叶响亮的经过,都畏缩的避道,这些身强体壮,装备精良,多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厮杀的军汉,实在让人心底有点冒凉气,哪里是平日里看习惯了的本路驻泊禁军可比?往日里轻视军汉的架势,这个时侯实在半点都将不出来。
就连类似县令这样的官员,遇见晋阳军队伍经过,都避开一下,骑在马上面,呆着脸看甲士默然从他们身边经过。
一个县令所用幕僚还有点摸不清状况,在他县令旁边哼了一声:“武夫跋扈,又是藩镇气象!这如何看得下去?满城诸公,就无一人说话么?难怪昔日安抚要断这支军马接济!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都要爬到我辈头上了?”
这县令狠狠盯了自家幕僚一眼:“这些话再也休提!现在河东路当道诸公,乌纱都捏在这晋阳军手中,谁还想去得罪他们?本官这县令做不做得下去,还真就靠着这些武臣了,这个世道,难道你还以为是从前了?”
在本路转运使司官衙当中,劫后余生,惊魂初定的本路地方官员,不及回家各自收收惊。又赶紧齐集于此,围着隐然为诸官之首的太原知府张孝纯,等着最新传来的消息。
张孝纯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前些时日,叛乱生了的时候,张孝纯正好去了陕西路督促粮草转运,现在刚一回来,太原城的动乱就平息了,众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只有吴玠和杨凌知道,张孝纯和晋阳军一直以来都是必经和睦的,大乱将起,怎么都要将这位知府摘出去,只不过张孝纯也没有想到,最后乱起来的,竟然是太原自身,杨凌甚至都没有发动自己的后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风雷齐动(三)
张孝纯主持这场会议,原因无他,河东路本处发生的事情,要奏报给朝廷知晓,论功论罪,都在这个奏报上头,里面实在是大有文章。
现在河东路已然糜烂,这个抵赖也抵赖不了,诸官也自胆寒,再不敢睁着眼睛梦呓般说河东路安若泰山,要没有精兵强将镇守,大家本路服官,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这局面,无论如何遮瞒不住了,既然如此,河东路最要紧的就是唯一能用的军马晋阳军了,这不比以前,比如说陕西几场大败,朝廷还能从都门抽调禁军去支援充实,现在河东路要乱,晋阳军再指望不上,朝廷想凑些军马来稳定局面,不知道要花多少气力,花多少时间!耽搁下来,还不知道河东路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河东路,又对汴梁取居高建瓴之势,河东不保,汴梁危殆!
晋阳军要还能派上用场,朝廷也只能指望晋阳军来保住河东了,可以说晋阳军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朝廷就得给什么,和晋阳军不对付的文臣,就得以人地不宜的名义赶紧弄走,晋阳军要保住谁,谁就能安安稳稳,半点油皮都不会擦破。
说起来也可笑,大宋压制武臣,摧折自身战力,百余年来,一以贯之,到了最后,压得自家没多少得用兵马了,最后仅剩一些战力,倒成了宝贝!
一切都为了稳住河东局势出发,一切都为了至少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撑过去出发!
本来这场变故,说实在的和河东路本地官儿们关系不大,断晋阳军接济是王黼的事,引发晋阳军军心不稳不肯力战,女真突然深入河东也是王黼的事,就是太原府城这场骚乱,直娘贼也是王黼惹出来的事情!
正常来说,只要大家竭力支应好晋阳军,这黑锅。大家要背的份量不多,以晋阳军和王黼之间的仇隙,还不是有什么都朝他们头上推?晋阳军再能说大家几句好话,说不定什么处分都不会有。再混点军功,说不定还有超迁的指望。
就为这个,城中官员等一干人干脆就和王黼撕破了脸,王黼什么与杨凌联姻的话,大家都嗤之以鼻。这家伙,看来是急疯了心,大宋官场,将来再没这么一号人物了,大家只情不用去理他。
谁也未曾想到,王黼和晋阳军一碰面,并没有弄出什么鸡毛鸭血的争斗场面,王黼架子还维持不倒,又将吴玠扯到了一边去,唧唧哝哝的说了一阵。转头吴玠就入城平乱去了,王黼也气度安闲的回返自家衙署,说是要准备对朝廷的奏报去。
这下大家顿时坐不住,这还有天理没有?难道王黼真的在这几日之内,和晋阳军背后的**oss杨凌联手了?
要是晋阳军和王黼联为一体,王黼要脱罪总得找替罪羊,还不是着落在他们头上?晋阳军在一为王黼背书其事,朝廷正是要用晋阳军的时侯,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河东路之事都是王黼搅出来的。最后却让大家顶缸,这叫人如何受得了?
当下如兵马副总管和最跳的运转使一行人就要去寻吴玠说话,谁知道吴玠却进了安抚使衙署,推说军务紧急。此间军情要赶紧回报枢府,将来再一一拜会诸位官人,吴玠如此,诸人心都凉了,若是不与王黼一体,何必进安抚使衙署?
去寻晋阳军其他军将说话。然则一是凑不上去,二则看吴玠令出则行,军中主事之人就他一人而已,其他军将在这上面济不得事——这也是朝廷忌惮晋阳军处,在其他军马当中还有个大小相制,晋阳军却是高度集中,正是不合大宋向来法度的一个怪胎,难怪孜孜以求的要削弱瓦解这支军马。
诸人最后只有齐集张孝纯官衙当中,相对愁眉不展,想不出个什么法子来,他们当然也有各自渠道,可以对朝廷中枢解说,但是此时此刻,还拧得过王黼和晋阳军合流么?
最后百般无奈之下,不知道是谁突然提及,自家和那个阳曲县令同年,似乎还有点交情在,这位县令是经历阳曲失陷的要紧人物,也随两位大佬进了安抚使衙署当中,看能不能从他哪里打探出点消息出来。
这个时侯,也只有病急乱投医了,赶紧遣了他去寻那人,其实也是没太大指望了,只是诸人还有些不甘心,只能还候在这里,默然而对。
这一等,就是等了许久,有人已经再耐不得,准备起身告辞走人,最后论责到自家头上,无非就是贬官再调个地方罢了,好生活动一下,只要不去弹丸之地监茶监酒,咬咬牙熬几年就是,不然还能如何?王黼和晋阳军都有覆雨翻云的本事,他们可没有这些大佬们的手段,最后只能认倒霉罢!
还没等人起身告辞,就听见门外传来通禀的声音:“王县尊到了!”
一直默然而坐的那位运转使猛的站起来,几步迎上去,还没见着人就朗声而笑:“王兄何来之迟?牧民边地,叠经忧患,再机智得脱,正当为王兄贺,却劳吾辈在此久候!”
这运转使一向是高傲的人,王黼的帐都不大买,对一个从八品的县令如此客气,也算得上是破天荒了,
这网线了一脸古怪神色,走进来规规矩矩的和诸人见礼,诸人看着这又黑又瘦的县令,面上都只情客气,心里也感慨这家伙当真命硬,自家县治沦于贼手,看来也不会被追什么罪责,将来说不定还有别的好处,自家这班人还要客客气气的应对,人的命数穷通,当真是说不准的事情来着。
好在此人也没在诸人面前拿什么架子,行礼完毕就诚惶诚恐的道:“适才吴将军行行文与枢密,下官也附于其后作为见证,诸位大人见召,本不敢延迟,然则军情紧急,只能劳张知府,运转使和诸位同僚久候,其罪实深,下官惶恐万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风雷齐动(四)
张孝纯一笑,亲热的延王县令入座,摆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架势:“河东本路事,本官添为知府,也当回奏于朝廷,此刻正要借重于晋阳军内定河东,外击贼寇,要是在这奏报上与晋阳军回禀军情有什么出入,那就须不好看了,王兄,可能与运转使与诸位大人分说一二?这情分诸位定然记在心中,将来必有回报。”
张孝纯其实比阳曲县令更知道其中情形,说到底,这县令只不过是一个还没得到信任的小仔,而张孝纯却更像隐居在河东黑幕之后的带头大哥,王县令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撇撇嘴,果然是问这个,不过他得了吴玠吩咐,本来就是来泄露一二,来安河东路诸官之心的,现在王黼虽然说要投靠,但是杨凌到底如何决断还没过来,晋阳军在王黼和河东路诸官之间都得不偏不倚,谁也不必得罪深了,但是现在要保谁,却也不用,这到时候都要用好处一一来换的!
现在王县令已经是坚定的晋阳军门下走卒,王黼这等大人物都低头,自己一个从八品小官儿还谈个屁的士大夫气节。
面上却还是诚惶诚恐:“下官如何当得知府这般客气?下官前来,也得吴将军知会,晋阳军上下本为武臣,只有奉命讨贼的本份,如此行事则是大逾本份,非武臣所能为之事,此次回禀枢密,只是军情,边地有万余女真游骑一部入寇,州县陷落,应州被围,太原同时生乱,晋阳军一部奉命平定太原府城变乱,将来机宜,还请枢府指示,就是这么多,没有什么其他的。”
这份晋阳军拜发的正式军情奏报,可谓含含糊糊到了极处。边地陷落,见阵情形如何?为何要退保应州城?奉命平太原府城之乱,又是奉谁的号令?全都没有说清楚。
然则上面也不会计较这个,河东路这个事情如何闹起来的。守军不战,应州不战,太原乱生,中枢很快也会知道底细,再不至于这个时侯还要继续得罪晋阳军的。将来杨凌要通过晋阳军拉谁打谁,也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此刻晋阳军的立场,已经再分明不过,谁也不偏向,这运转使皱眉听着,王县令语中未尽之意,他一听也就再明白不过,王县令此来,也不过就是为吴玠传话,来安诸官之心。省得诸官以为他偏向王黼,干脆来个鱼死网破,纵然扳不倒晋阳军,到底也是麻烦。
晋阳军还是在等他们背后站着之人做出决断!
看着周遭诸官还要七嘴八舌的想问王县令什么,张孝纯已经起身,做出送客姿势:“王兄现在参与军务,责任甚重,本官就不多做留难了,请代为致意吴将军,晋阳军河东行事。地方官署佐吏,一定全力配合,变乱才定,诸事繁多。就不留王兄了,此间事了,再好好与王兄往还。”
王县令任务完成,早不愿意在这里多耽搁,顿时起身行礼就告辞,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样。诸官愕然,都看向张孝纯:“大人,这是为何?再问得详尽些也好?通过这此人,未必联络不上那吴玠?”
张孝纯冷笑:“以为此间事还是我辈能做主么?就是王黼,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杨副使能那里做出个决断来!不仅仅如此,估计现在汴梁也开始风云卷动,那里可还有一个大杨将主啊,汴梁局势之复杂,又岂是小小河东路比得上的?在本官意下,汴梁但要出事,便是大事!诸位,我辈静候便是,这个世道,宦途风浪险恶,能退下来,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
在安抚使衙署当中,王黼在自己书房当中,看着李邦彦拟好的奏报,细细再过目一遍,半晌之后,疲倦闭目:“就如此罢,拜发出去,也不必寻门路了,通政司什么时侯送到东府,都随他,不必着急。”
李邦彦坐在下首,有些讪讪的,本来王黼眼看不妙,他都未曾朝王黼面前凑了,突然看王黼居然和晋阳军甚或他们背后的杨凌看起来真的有所联络往还,李邦彦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老着脸皮又转回来。
王黼也不为己甚,只是吩咐了一句让他赶紧草拟一份对朝廷的正式奏报,回禀河东路确实情形。
李邦彦匆匆拟好,王黼不过扫了一眼就认可了,这反倒让李邦彦有些愕然,试探着问道:“安抚,是不是再与吴将军联络意下,让他联衔与安抚入奏?就是文武殊途,也要知道吴将军如何回禀与枢府,看是不是与安抚所言划一……再说学生此刻心尚未定,遣词用句不见得安稳,还请安抚再留意一下……”
王黼摆摆手,疲倦的开口:“不必了,吴玠奏报去西府,本官奏报进东府,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事情,如何联衔?和吴玠说得一样不一样,也没什么相干,反正现在本官的奏报,朝廷不会依着本官的奏报行事的,说得再花团锦簇,也是无用,文字什么是不是安详得当,更是末节了,你文牍上面的本事,本官也信得过……”
李邦彦应了一声,终究还是不甘心:“安抚,吴玠既然暂居衙署,可见善意,难道就不能……”
王黼嘿了一声,摇头起身:“现在都看那位小杨将主了!是不是保本官下来,全是他的决断,我辈坐听而已……吴玠虽然进衙署,也是怕河东路诸官呱噪,却不是真的和本官连成一气了,他还不是杨凌摆在台前的?一切都要听他的才能行事!吴玠谨慎,在这上面分寸把握得好,不必去自寻没趣了……”
李邦彦点点头,看王黼疲倦,只好起身告辞,临出去的时侯又回头迟疑问了一句:“那汴梁……”
王黼哼了一声:“杨凌想一手遮天,彻底站稳脚步,却还没那么容易,汴梁必然还有一场风雷,这场变动,只怕河东路之事,都要瞠乎其后!现在我辈已经无能为力,坐等就是……不过要是买谁能胜,本官倒是扑那杨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风雷齐动(五)
王黼这句话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此刻他不赌杨凌赢,还能赌谁?就是他自家发的奏报当中,除了为自家开脱之外,更是竭力为晋阳军那些不听号令之事开脱,不过到时候当道诸公有多重视他的奏报,那就是说不准的事情了。
李邦彦去后,王黼缓缓起身,走到院中,看着头顶苍灰色的天空,神色凝重。
……
杨凌所在之地,把守得一向谨严,只有更棚当中,偶尔显露出一丝灯火,照亮了巡夜亲卫的身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分,一骑快马踏冰践雪之声,突然远远传来,惊动了在更棚旁边拴着的一条黑犬,汪汪的吠叫起来。
转瞬间十几支火把都亮起来,将来路照得通明,十几名长大汉子不知道刚才藏在哪里,都拿着铁尺迎了上去,饶是这等顶层居所,轻易动不得利器,然则看这十几名守夜汉子动作,哪怕就是凭着铁尺,等闲百余人也别想冲过此间,直入杨凌所在的别业深处!
来骑转眼间就被火把照亮,马上汉子看来是识得人,压低声音焦躁的一声招呼:“是俺!”
巡夜之人的领队却回了一句:“关防?”
马上骑士抬手就扔过一块牌子,巡夜领队接过借着火光眼看一下,笑道:“不错,九哥,这一路辛苦?如何了?”
马上骑士同样板着脸回了他一句:“这是你问得的?”
巡夜领队也不生气,笑着点头:“是俺问得差了……将主今日就在别业之内,你将马交给马厩李三处,他自然会照料,俺着人穿先通传……事情了了,自然有热铺热汤等着你,一切不用烦心。”
马上骑士拱手抱拳:“二郎,多谢了,改日再见,俺再请酒!”
不要多长时间。已经有人直入杨凌居所,悄悄将他唤醒,杨凌今日却是独睡——谁都知道杨凌这段时间都在忙大事,连马小英都不敢来打扰他。杨凌本来就睡得不踏实,一有亲卫在床头轻轻召唤,顿时翻身就其,一点没有迷迷糊糊的样子,皱眉就问了一句:“何事?”
那亲卫低声道:“太原来人。”
杨凌双手用力。狠狠的搓了两把脸,跳下榻来:“掌灯,传来人进来!叫人准备茶水饮子,今夜不睡了,厩房人都起来,说不定就要赶紧传信去多处地方……都快准备!”
亲卫顿时领命而去,转眼之间他的书房就已经燃起灯火,几名亲卫按剑站在书房门口值守,不相干的人,谁也别想靠近三十步以内。
杨凌一边披衣,一边快步走到书房处,那河东来人满脸疲惫风霜之色,已然在书房门口等候着了,见杨凌到来,忙不迭的行下大礼,也不多说什么,就将吴玠亲笔写好的书信递上。
杨凌点点头,温言抚慰两句,就命他下去休息。走入书房,才将书信拆开,凭窗细细而阅,这个时侯今日不当值的汤怀也被惊动。扎束整齐而起,佩剑来到杨凌书房外,几名亲卫看汤怀到来,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汤怀也点点头。低声问了一句:“太原来人?”
几名亲卫都点头,汤怀嗯了一声,并不靠近书房,交待一句:“这些时日关防加倍紧密一些,却不要给外人察觉出来了,河东往来的情形,更要遮掩干净,都仔细一些!”
还没有交待完,就听见书房当中重重一拍几案的声音,笔墨纸砚都被震动,各色声响连成一片,杨凌虽然强自按捺住自家激动的情绪,汤怀是在他身边跟老的了,如何又看不出杨凌此刻,心中其实翻滚得跟一口沸腾的汤锅也似?
就是汤怀,也是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发动了?河东那里,天大的事情已经做下来了?不要几日,汴梁那里,还不知道震动成什么模样!
“汤怀,某是信得过你的,你立刻拿着某的书信去汴梁,让杨大哥在都门收手,什么也不要做了,这个时候多做多错,形势已经在掌控之中,另外,杨大哥如有不测,你安排数十甲士,怎么也要保证杨大哥安全。”
杨凌仿佛读出了汤怀心思,嘿嘿一笑:“比起来日汴梁雷霆,河东之事,也只有瞠乎其后,汤怀汤怀,你等着看就好了!”
汤怀躬身一礼,快步走开去行事了,杨凌却再有些按不住胸中激动情绪,快步在院子里面走动,还将襟口扯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冬夜冰凉的空气,忠心耿耿的貂帽亲卫,警惕的按剑远远跟着。
终于要开始了么?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牵扯最广,动作最大,赌得最狠的一局?杨可世在汴梁动作太大了,这太危险了,都门兵甲不兴,杨可世无可用之兵,一但为文臣发狠,恐怕有性命之忧,前朝狄青故事犹在眼前,不可不防,更何况,杨凌对于这些大头巾实在没什么信心。
现在的局势虽然河东这边已经了了,可是都门那里还不知道情形如何,其间凶险难测之处,有时候稍稍向不利处想去,杨凌自家都忍不住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可越是这般,越有些情不自禁的兴奋。
这大宋号称数千年未有之繁华,号称中国历史上文明的顶峰,可身在其间,杨凌呆得越久,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杨凌毫不怀疑,大宋到了这个时侯,创造出了前人难以企及,就是后世也追思不已的精致文化,汴梁繁盛,在这个时代可以对着全世界炫耀,将大宋之外的地方,甩出何止十万八千里。
可是一种建立在何等脆弱基础上的繁荣和富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每日里只是竞逐游玩,每日里只是歌舞升平,当道诸公,只是党同伐异,只是蝇营狗苟,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人官家,却还在随意所欲的播弄破坏着这个帝国赖以运转的基础。
就在不远的将来,血海将铺天盖地而来,这个发展了数千年文明史上,繁盛到了绝无仅有的民族,就要遭遇民族历史上最惨痛的破坏和羞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 风雷齐动(六)
难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其间竭力挣扎么?
似乎的确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竭力挣扎,对抗着这个昏昏欲睡的帝国!
既然如此,老子就将你们从睡梦中惊醒,不管老子在未来必然会不同的史书上,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老子这么一个穿越客,被贼老天捉弄到跨越千年而来,那么老子就做出点什么来,让这贼老天也目瞪口呆!
……
汴梁这座城市,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一个惊人消息就飞快的流传开来,转眼间这个巨大的城市每个角落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茶坊酒肆,太学书舍,官衙吏房,街头巷尾,居室小户,全都在传言,在议论,在惊惶,在气愤,在盘算,在观望。
这则消息传开,汴梁就不折不扣的被震动!
河东边地,突然有女真军马入寇,打破边地州郡,太原府已然戒严,原来用以备边的晋阳军,因为安抚使王黼断其接济,军无战意,一部被围,一部从应州大营溃退。
河东重镇太原府,已然门户大开,得太原府,则就直面京畿诸路,冬季又黄河封冻,从河东直抵开封府,几乎就是一马平川!
晋阳军厉害,汴梁中人已然从接连收复朔州,寰州,应州便是可以知道,当初环庆军大败的气势全部挽回,甚至超越了最巅峰的时候。
现在连晋阳军也不是对手,还能又什么军马来挡住深入的女真军马?难道再将西军拉出来?还是将汴梁城中禁军拉出去沿着黄河布防,和女真鞑子拼命?
就算西军出来勤王,都门禁军那些太爷居然也能派上用场了,可兵连祸结,而且就燃烧在大宋境内,大家就再不能用轻松心态如看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燕云战事一般应对这一切了,而且打仗嘛,就是有胜有负,胜了还好说。要是败了,女真鞑子,岂不是就直冲到汴梁城下了?
朝廷是怎样选的河东路抚帅,不仅不能激励军心。反而轻易就让一支强军就这么稀里哗啦的垮下来?
大宋百姓都知道文贵武贱,也都习以为常,日常生活里也未必多瞧得起军汉,可是现在薄待这些军汉,却危及到大家的生家性命了。这就是不成!
老百姓们不过咒骂几句,为官做宦的更知道分寸,也知道内情多一些,不大会人云亦云,可最容易生出事来的却是那些每日里在汴梁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
这些都是为国将来所储之才,自觉得就有指点江山的资格,只要自己用事,天下不足以平也,又是年少喜事,天天就是七十二家正店出入。委实有些无聊,现在突然闹这么一出出来,大家顿时就拍案而起,当道诸公,给骂得狗血淋头,天天在酒肆茶坊瓦子里面佩剑集会,慷慨激昂到了万分,已经有人开始串联准备叩阙上书,请圣人重重惩治河东路抚帅,选名帅重将。赶紧规复河东路失土。
王黼在汴梁还有一处宅邸,这些时日墙上门上,贴的全是痛骂王黼的招贴,宅邸中家人出来撕。却给埋伏在一侧的大群太学生逮住,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大胜而归,仿佛入侵河东路的辽人余孽与女真鞑子,在这顿拳脚下也只能不堪一击也似。
王黼留在京中家人,吓得只能闭门不出。自家将自家关了囚牢,总而言之,汴梁城因为这个消息散布开来,已然坐不住了,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上上下下,都盯着朝廷中枢,盯着那位赵官家,看能不能赶紧拿出应对的法子来!
人心浮动,近十年来,臻于极致,这种情形发生,首先因为汴梁城实在不是一个保密的地方,朝廷有什么要紧的举动,上午廷议才毕,下午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这个城市里面公务员比例实在太高了,到处都可能走漏风声,而作为汴梁中人,不喜欢谈朝廷大事的人算什么合格的首都居民?市井当中扰攘若此,说得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维持着大宋这个帝国运转的朝廷中枢,当然明白实在内情。
河东路文武两途来的奏报,是两日前传到汴梁的,吴玠与本路驻泊禁军副总管联衔奏报先至,河东路抚帅王黼的正式奏报后至。
其实在前些时日,都门当中已经收到些风声了,王黼对付晋阳军是大家都默许之事,朝中没一个人会在这上头寻王黼的不是,激得军心有些不稳,在边地生出一些事端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朝中诸人,很有默契的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无非就是些外敌入寇,借贼自重的故智罢了,大家和西军打交道这么多年,在这上头早就锻炼得心理坚强万分,比起西夏还算是个窃号敌国而言,女真人,这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还能吓到当道诸公不成?
而且诸人还有些期待晋阳军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等到彻底失却圣心,就是自取灭亡了,晋阳军垮台,也必然牵连到那杨凌,都门当中,对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有资格参与此局的诸人,人人都在暗自观望,就没有一个人想着行文河东路,让他们切实回禀,边地有警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犯边贼寇虚实如何?晋阳军到底是因兵心散乱,不肯出力而败退,还是有纵敌情状?女真入寇,兵马几何?
经过赵佶即位以来变本加厉的党争,空前混乱的行事,大宋作为一个帝国,正常应对突然事态的机能,几乎都告瘫痪了,更不必说最为让人触目惊心的就是,现在作为大宋最高军令兼军政机构,西府枢密院,从枢密使到枢密副使再到枢密院都承旨,一路的空缺下来,就算有个枢密院杨可世,也管不了枢密院的事情!
这种足堪让有识之士一哭的麻木状况,直到两日前奏报不祥的传到都门,才告结束,都门中枢诸公乃至几乎都不知道河东有事的圣人赵佶,这才彻底被惊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八章 风雷齐动(七)
边地州县陷落,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晋阳军应州守军被围,存亡不知,因粮运不济,应州晋阳军守军一直溃退到主城才算站住脚,当然吴玠打着的是就粮名义,并没有将朝廷断全军接济说破,可字里行间怨气也再明白不过。
河东路的中流砥柱太原重镇,居然也自乱起来,太原府城中有安抚使,有运使,有仓使,有宪使,有驻泊禁军,有弓手土兵,有团练强壮,居然连治安都维持不了!损失财货不计其数,伤亡数百人,几处屯粮被烧毁,要不是晋阳军正移营太原府,奉命入城平乱,但凡有一只入侵女真军马游骑至此,轻轻松松就夺取了大宋河东路最为要紧的河东路!
河东路再如此下去,就有可能全盘溃决,来敌不管是谁,轻松就压到黄河边上,渡过封冻的黄河就是一马平川,可直抵汴梁。
大宋定都此间,本来就是战略上最为巨大的包袱,与辽战事紧张的时侯,数次计议迁都,和辽人一旦缔盟和平,又将这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旧事再度翻拣出来,大家才手忙脚乱,发现汴梁这份繁华富贵,实在是脆弱得很!
河东事必然要应对,可是又如何应对呢?
首先要紧的是兵马,难道再将西军拉出来?将西军动员出来去江南平乱,最后北伐燕云,朝廷已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笔的资财,除了实在没兵马用之外,也是打算好好削弱一番已然有些尾大不掉的西军。
这次西军好容易挣扎回去,已经颇有些再不出陕西诸路的牢骚发出来,想再调他们出来,没有个半年一年的时间动员,想都不要想,那时候河东是个什么局面,简直不必问了。说不定来敌已经逼到了汴梁城下!
历史上女真第一次南下,虽然是勤王,没什么条件好讲了,一切都是从简。西军也来得颇迟,也不是全军而出,最多就来了一半,女真围汴梁之后,西军才出关东而抵汴梁。女真撤围而去之后,接老爹位置的钦宗又轻易的将西军投向被围太原方向,结果一战主力败亡,女真飞快反扑,第二次包围汴梁的时侯,西军余部基本上就动员不出来了,这些余部,后来就成为南宋时期的吴家军,陕西残余地方,连同四川。就是西军余部事实上藩镇割据之地。
兵马上头,想来想去还是要打晋阳军的主意,吴玠的奏报当中,暗示得再明白不过,因为进驻河东以来,上下薄待,军无战心,才退保太原,要是能维持晋阳军地位,河东事还有转圜余地。晋阳军可以一军独自力战,成败利钝虽不敢确保,但总能阻挡来敌让其不过黄河,直抵汴梁城下。
议事诸公。都觉得丧气,虽然晋阳军要是可用,至少能为朝廷应变争取到应对时间,可是实在没味道得很,这么一支桀骜不驯的军马,怎么也对付不了!
杨凌带出来的兵马。栽在他们手中的重臣,从童贯等一路数过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除了兵马,还有军费,大宋军马,只要开兵打仗,这耗费就是天文数字,原来朝廷打发晋阳军去戍边,就给了区区数十万贯,要是让西军上下知道,估计大牙都能笑掉。
一旦要用晋阳军打仗,这粮饷就再不能这样应付了,朝廷过去几年拉下的巨大亏空,还远远未曾填上,靠着杨凌从燕地暗自谋反一般手段般的经营,晋阳军日子才稍稍好过一点,不过对于这么一个巨大帝国而言,杨凌的动作对于朝中基本上还算是杯水车薪,。
大宋有钱,只不过在其间分润的人太多,有些赵佶收入内库也再不肯拿出,真能补贴到三司的,数目还是太小,按照常理估计,这至少是要千万级别的军费支出,饶是河东路本地积储能贴补一点,中枢三司至少也要拿出一大半,六七百万贯朝上跑的数字,朝廷到哪里去拿这笔资财出来?
但逢战事,赶印一笔新届交钞当军饷,那些军汉可是不认了,而且又要增发交钞,市面上一听到这个消息,恐怕苦苦维持住的交钞行情,也要马上崩溃了,虽然没有现代财经知识,可这朴素的理财道理,大宋三司还是知道。
不比后世据称极其有范的民国,用了那么多留学生,博士硕士德克士,可以闭着眼睛发法币金圆券,震动之下,这应付河东变故最要紧的兵财两事,还是没有一个结果,当道诸公只有矛盾上交,等赵佶圣心独断了。
其实对于这些老狐狸而言,未尝不是将最为难的决断交给赵佶来做,自家到时候担的责任就更少一些,现下朝廷处处都是党争,还架得住在这等大事上将把柄交给政敌?
人人装傻充愣之下,心中忍不住都是慨叹,这晋阳军,这杨凌,只怕又要翻身了,却不知道谁人却要倒霉,此人,命直恁般硬!
可是对于赵佶而言,这决心也是不好下的,焦躁之下,也只能耐着性子,每日都召见重臣入禁中问对,可对于这些重臣而言,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两日之内,如何能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出来。
赵佶无论如何征询意见,都是不得要领,朝廷中枢,这几日气氛都绷得紧紧的,就是禁中,也没了往日的歌舞升平之慨,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一场大风波正在酝酿当中,可谁也说不准,这场风波,到底会是怎样!
……
蔡相宅邸,这个时侯一队元随亲卫,簇拥着换了冬日装裹的车马匆匆而来,丞相仪仗,规模甚大,路上行人,纷纷走避,车马在大门外停下,几个伶俐内院听用的使女已经迎了出来,四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一张步辇恭谨等候,在几个娇俏使女的扶持下,当今宰相蔡京从车中钻出。
放在平日里,一向注意养生,保养得极好的蔡京虽然年岁高大,可从来都是挥手让步辇退开,宁愿自家走几步,疏散疏散筋骨,慢慢晃进内宅,可是今日,他却是一脸疲惫之色,松弛的眼圈有些发青,层层叠叠的皱纹比起旁日更密了一些,衰颓之色更显。(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九章 风雷齐动(八)
他看了一眼步辇,不吭声的就坐了上去,四个小厮膀子一叫劲就站起来,上身不动,稳稳的抬着步辇入内,几名使女忙不迭的奉上茶汤饮子,又张盖羽扇为蔡京遮风,袅袅婷婷的紧紧跟着入内。
周遭怕不有十七八人围着服侍的蔡京才入仪门之内,蔡攸就已经忙不迭的降阶而下:“父亲,孩儿参见,因父亲吩咐孩儿此来不得惊动耳目,是以才不能在门外恭迎,还请父亲恕罪。”
蔡京有气没力的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蔡攸迟疑一下,又上前一步动问:“父亲见召孩儿,到底所为何事?”
蔡京叹口气,语声微弱的开口:“你也是曾经做到参知政事的重臣了,却还这般沉不住气,有什么事情,入内再说罢,不急在这一时。”
老爹这般说,蔡攸还敢有什么表示,恭恭谨谨的跟在蔡京步辇之旁,装模作样的也搭了一把手,做足了纯孝模样,要不是偶尔偷眼瞧一下蔡京身边得用的那些娇俏使女,这表现就可以打满分了。
等一直送蔡京入内,侍妾伺候着蔡京换了衣服,又送上辽参参汤给蔡京补补元气,再稍稍按摩放松了一阵,蔡京才在两名使女的扶持下,慢慢走到自家内书房,蔡攸不敢随蔡京入内室,就在书房等候。
这个时侯早等得有些焦躁,听见蔡京脚步,才赶紧端正容色,恭恭谨谨的将蔡京迎入内书房,又接过使女手中龙团茶汤,用手背试试热度,双手奉上,才退开一步,躬身控背的等着蔡京发话。
蔡京看看自家这个儿子,轻轻叹口气,开口道:“今日河东之事,你可知晓?”伐燕战事平定这些时日了,蔡攸还是赋闲。朝野当中,仿佛都忘了这个蔡京儿子,入过翰林,曾做到了参知政事位置的高官。蔡攸又是心思最热之辈,哪里受得了这个,每日都在都门当中钻营,想办法起复。
然则现在当道之人,梁师成因为他又重新投回蔡京门下。再不搭理他,蔡京为宰相,政事堂位置也满了,总不可能将自家位置腾给儿子,渐渐得用的太子一脉,从哪个角度而言也不可能和蔡攸走到一起去,这么些时日下来,竟然是毫无结果。
虽然起复没结果,但是蔡攸的消息还是灵通的,河东之事如此之大。必然也牵连着朝中政局的巨大变化,他如何能不关顾?
一时间还曾经动了心思去谋河东安抚使位置,要是立下军功,回转中枢再入两府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不过再想想伐燕战事中的兵凶战危,自家为童贯牵连之后的倒霉模样,顿时就绝了这个念头,发誓这辈子再不到边地为官了。
蔡京动问,他心中念头转得飞快,恭谨答话:“孩儿如何能不知晓?河东边地失陷。太原府城生乱,文武不和,晋阳军不得用,看来大有溃决的危险。父亲近日辛苦,想必也是与圣人商议此事。”
蔡京慢悠悠的又问:“你觉得谁会在此事当中得利最大?”蔡攸仔细想想,知道老爹这是在考校自己,他也隐隐约约觉得,赋闲日子不会太久了,所以回答得就加倍的小心翼翼。“想来想去,也就是那杨凌了吧?原来晋阳军不稳消息传来,最遭忌的就是他,可是闹到如此地步,却不得不借重他了……”
“河东路诸官也是无用,太原府重镇自家都能乱起来!现在除了靠晋阳军屏障,还能靠谁?既然要晋阳军出死力,那就不能动杨凌以乱军心了……”
“此人当真命硬,这样还能得了彩头!”蔡京点点头,对蔡攸回答还算满意:“除了这个,还有一个财计事,既然用兵,就是花钱如流水,现在朝中其他地方是腾挪不出来了,兵财两事都是问题,兵事上要借重与他,财事上还要让他宽限,这河东事得利最大的,自然就是他。”
蔡攸咂咂嘴,心里面嫉妒和恼恨混成一团,嫉妒自不必说,杨凌一下又风生水起,自家还在苦苦谋起复,境遇差别太大,心里头难受了好一阵,蔡攸才勉强故作疏阔:“既如此,也罢了,看杨凌能不能收拾这河东乱局罢……”
蔡京摇摇头:“是不是再度借重杨凌,圣人也还在两可之间,现下还犹疑难决。”
蔡攸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问完之后,蔡攸才骂自家太蠢,赵佶为什么犹疑,还不就是以前的那些原因?杨凌这等出身,对晋阳军的影响力,现在掌握的权力财力兵力,无一不是招忌的因素,赵佶毕竟还是大宋的皇帝,用的还是大宋的统治法度,如何能让杨凌这等人一直屹立不倒,始终居于这等要紧地位?
更不必说还要再让他更进一步,声势更涨了,蔡京又轻轻摇摇头,轻声道:“圣人总是要下决断的,此刻除了将杨凌推出来,还能用谁?谁也不愿意轻易去跳这个火坑,王黼眼看是难于安于河东安抚位上了,可是谁又愿意去接他位置,与晋阳军这等骄兵悍将相处?稍有不对,就是王黼下场……”
蔡攸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今日巴巴的将自己召来,就是谈论杨凌的事情么?要知道我小蔡相公的事情也不小!既然如此,不如去休,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门路可想,此事必然朝局有人上有人下,难道我小蔡相公就捞不到一个位置?
他勉强一礼行下去,竭力维持着恭谨的态度,“父亲,今日所教,孩儿受益非浅,都门局面,看得更清楚明白了,孩儿近日定然谨言慎行,少牵扯进眼前乱局当中,父亲也是倦了,早些休息罢,孩儿改日再来省事父亲……”
蔡京哼了一声,举手点着蔡攸:“你什么时侯才能城府更深一些,更耐得住性子一些?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这蔡家一门富贵,怎么能放心靠你就维系得住?”
蔡攸头一低,默不作声,反正他已经给蔡京数落习惯了,现在对这番话已经毫无感觉,当日他背出老爹门下,与王黼走到一起,最后让蔡京去位,未尝不是有一些儿子对老子的叛逆成分在,小蔡相公,还是一个青涩中年男子。(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章 风雷齐动(九)
蔡京勉强平平气,轻声道:“今日议事,却是和你有关,河东要用兵,枢府再不能空置,而且杨可世的枢密副使位置不能去,但必须要有人压在他的头上……”
蔡攸已经喜动颜色:“父亲的意思,难道是圣**让孩儿领西府?这这这,制度上也没这个道理……”
他这话说得倒不错,父亲领东府,儿子领西府,太阿倒持,哪个皇帝也不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发生,但是蔡攸一边说不相信,一边一副喜心翻到的样子,却是恨不得喉咙里面伸出手来一把抢过这枢密使位置,按照杨凌的话来评论,蔡攸也是狗肚子里面装不了二两香油。
蔡京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自然不会让你领西府!一则制度有违,二则你资序不够,只是一任参知政事,虽然后来任河北诸路安抚制置副使,但最后并没有出外连整一任,外任资序,如何能到枢密使领西府之位?”
“今日梁师成推荐的李纲李伯纪为枢密使领西府,又推了你为西府都承旨,圣人已经点头了,改日便有札子下来,你谋差遣,现在不终于有个着落了?”
蔡攸一怔,顿时就叫起了撞天屈:“李伯纪那个措大?他又谈得上什么资序?时望虽高,然则未曾历任大州,纵然召回都门重用,一少卿足矣,焉能以枢副领西府?孩儿做不得枢密使也罢了,为何却是都承旨差遣?孩儿曾为东府参知政事,都门差遣,怎么不至于到枢府都承旨份上,与其如此,不如遣孩儿出外知一大州!”
蔡京森然看着蔡攸,冷冷道:“河东路安抚使兼判太原府位置可得,你要不要?当日与你一同得罪之王黼童贯等辈,现在又在哪里?你是待罪之人,降等用之。已是殊恩,你还指望什么?但有劳绩,还怕不能回到两府位置?现在不就,将来就再没这个机会!”
蔡攸为蔡京气势所压。不敢再抱怨什么,老爹许了自家将来,似乎也可以指望一下,想想比之童贯王黼,实在也算得是庆幸了。不仅未出汴梁一步,不过年余也再得差遣,似乎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只是就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这个时势,还谈什么颜面?不过他犹自不甘心,嘟囔着又抱怨了一句:“不过这枢密之位,却怎么样也轮不到李伯纪那厮……”
蔡京骂了一声,“愚蠢,愚不可及!”
蔡京道,“当今时局你还不清楚。河东事发,汴梁不到数日便是搅风搅雨,虽然说大宋从来不禁止百姓议政,可是以往,有如此大的风浪?你难道就没有发觉一点异动了么?”
蔡攸眼睛顿时一亮,“父亲的意思是?”
蔡京道,“你且附耳过来,都门之中,无非就是杨可世上下运转,此人一介武夫,位高如此。又是领的枢密院,本就犯了大忌,如今把李纲弄上位,无非就是要对杨可世开刀。让你先进枢密院,虽然说起步稍低,可是杨可世一但去位,这枢密副使由某为你运转之下还有难处?”
蔡攸大喜,“如此,便是天助我也!”
蔡京道。“只不过杨凌那边却是不好得罪得太深,我们蔡家也要为防树大招风,所以就由李纲掌控正使之位,只不过枢密副使也不小了,比起你巅峰权位之时的参知政事,也是不逞多让,还不知足?”
蔡攸喜滋滋的道,“还是父亲考虑得周道!”
蔡京道,“朝中已经有人在对杨可世布局了,到时候我等还需放杨可世一条生路,只图其位,切记不可害了其性命,若是恶了杨凌太过,就得不偿失了,你出门在外,到时候能帮一把手就帮一把手罢!”
蔡攸道,“这是自然,孩儿得了便宜自然卖他这个情!”
蔡京脸上尽显疲惫之色,将身子朝后靠了一些,半晌之后,才轻声道:“攸儿,老夫也已经是八十有余,望九之年了……将来蔡家,还是要交给你来维持……老夫已经不想蔡家再有老夫在时如此风光,你重新起复之后,枢密副使也算得上位极人臣了,踏实为官就是。朝中之辈和那杨凌之间的争斗,你万万不要搀合进去……国朝向来优遇士大夫,只要你不在生出什么事端,遇事唯唯诺诺就可,将来历任美官,是意料中事,执掌两府,又有什么意味了?只要大宋不生什么变故,蔡家富贵,你这一代,还是可保,至于再往后如何,就不是老夫此刻所能费心的了,世上哪有长保贵盛的家门?就如此罢,就如此罢……”
说到后来,这位曾经在大宋中枢一手遮天垂十余年的老公相,面上竟是无尽的萧瑟意味,无心再和蔡攸说下去,摆摆手就让蔡攸退下。
蔡攸还想说什么,终究却是未开口,恭谨行礼之后,就慢慢退出去了。
蔡京留在内书房之内,静默了许久时间,才轻轻拍手,几名娇俏使女,悄没声的就已然出现,不等蔡京吩咐,就扶他起来,掺着他回转内室。
走到院中,蔡京却停住脚步,向禁中方向看了一眼。今日天气不见得很好,层云如晦,低低压在头顶,气象万千的帝都汴梁,这个时侯不知道怎么的,就显出一丝冷落出来。
“急风将起,朝中已经不是某所能控制的了,这群人,嘿,先动杨可世,最终要动的还是杨凌……杨可世倒不倒只是第一步,那杨凌只要稳住河东,将来如何,便难说了……这大宋,还是原来的大宋么?”
河东之事震动汴梁,汴梁城中,虽然人人都在骂王黼等辈无能,也在担心河东乱局蔓延到腹心之地来,但是杨凌的处境,一时间反而却更加险恶了。
大宋作为一个国家,已经运转了百余年,统治阶层,对于应对风波,并不是马上就慌了手脚,昏招迭出,马上就全部指望一个杨凌,虽然这个人对神武常胜军有着绝大的影响力!(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一章 风雷齐动(完)
大宋统治,自有其法度,虽然经过道君皇帝这些年一以贯之的折腾,大宋统治的法度已经纷乱得不成模样,不过杨凌想要借着一手经营出来的河东乱局骤然上位,还不是那么轻易的。
大宋统治阶层,从高高在上的赵佶,到都门当中的官僚团体,当道诸人,谁智商也没有太大的缺陷,河东乱事突然兴起,一下就闹到震动都门的地步,让汴梁上下人心惶恐。
谁都能感觉出其中有蹊跷出来,虽然并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可是当道诸公,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与晋阳军同气连枝的杨凌马上跳出来,还赋予他重任,来收拾河东危局,如果以此行事,则杨凌这杨凌与晋阳军就再难复制矣!
都门当中,种种潜流顿时疯狂的扰动起来,伐燕之后勉强维持的朝局,再也无法就这般凑合着撑持下去。局中之人,谁能想借着这场突然生出的变故,上下其手,因势利导,最后让自家一党,笑到最后,将敌对势力,全都踩到脚下去!
都门百姓,惶恐不安,闲得蛋疼的太学生们朝夕聚会,对时局大发议论,挥斥方遒,可是真正有着巨大能量,站在大宋统治阶层顶峰的那群人们,却密密往还,谈判商议,揣测着禁中那位道君皇帝的心意。
私下奔走,无一刻或停,大家都准备拿出最大的能量来参与这一局赌胜,谁都能感觉到,伐燕之后一直纷乱混沌的朝局,也许就在这段时日就能决出一个结果出来,而在此局获胜的势力,就将站在大宋政坛今后十几年甚或几十年的顶峰!
由河东突然炸响的惊雷,向南传至汴梁都门,就变成一层层压在头顶的乌云,盘旋着扰动着,更有隐隐雷声在远处回响。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爆发出来之后。大宋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过此刻在局中奔走之人,也谁都认为,笑到最后的,总不会是这个根基浅薄。意味靠着万把军马在河东生事的杨凌,就能颠覆这煌煌大宋的从百余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格局,只要他们局中人决出胜负,杨凌命运如何,无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河东消息传来之后。当道诸公马上先聚会一堂,无论如何,河东乱事起,对赵佶要有个回复,至少要拿出一些应对的手段出来,不然怎么也不好交待。
应对手段当中,最要紧的无非就是人事安排,要推出人来收拾这个局面,先要说得出人才谈得到其他。
自从王黼倒台,童贯被流放去后。掌大宋戎事的枢密院就一直虚悬,从枢密使一直空缺到枢密院都承旨,枢密院中诸司也是各行其是,完全是一盘散沙。
谁都知道大宋未来数年的重心一定会转到整练军马上,枢密院落在那一方手中实在是太关键了,虽然有个杨可世任了副使,嘿嘿,只不过又有谁拿他当回事了,现在就已经忍不住要跳出来,拔掉这个异类了。
只不过之前因为几方角力之下。反而僵住,赵佶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将西府交给谁,结果就是让大宋枢密院这等要紧万分,掌握着大宋百余万军马的管束调遣。人事升迁,军资调配,军饷拨发的西府,成了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机构。
在大宋可战之军极度凋零,北面边防形势渐渐吃紧,河北河东诸重要军镇必须重整之际。在赵佶治下,却出现这等荒唐局面。
没事的时侯大家还可以装没看见,河东突然生变,西府再这般完全派不上用场,混乱成一团就再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必须让西府至少勉强能运转起来,必须要有人在其间负起责任来。
朝中各方势力,夹袋里并不是没有具备足够资历的人物,比如说朝中旧党清流一系,就能推出与他们是盟友关系的何灌,推他以枢密副使身份主持西府事,应对河东乱局。
何灌虽然是武臣出身,可是资历足够了,高俅一死,都门当中大宋武臣他就是第一人,大宋武臣虽然当枢密使是大遭忌讳的事情,可是当个枢密副使,还不算什么新鲜事,更不必说何灌戍边十余年,都在河东路,人地两熟,用以应对河东乱局再相宜不过。
而梁师成一系虽然势力大衰,可是隐相之威,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也可以推早就投效在他门下,现在在楚州编管的童贯回返都门戴罪立功,不管用什么名义,暂时主持西府之事。
童贯资历更不必说,向来是统带大军之人,虽然伐燕事倒了牌子,可是镇陕西诸路二十年的经历还摆在那里,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见过?用来应对河东一路之地,无非一些鞑子入寇,再加上不听调遣的一支新起的晋阳军,相信还是游刃有余的。
更不必说童贯对西军还残留着一定的影响力,调一部分西军出来使用,也是有相当把握的事情,而且他如果再度出山,那么戴罪立功之心想必极切,吃奶的劲都能使出来,伐燕之时那种私心自用,荒唐轻易收起来的话,大家对他还是有点信心的。
蔡京一党虽然自蔡京复出以来,一向较为低调,也并没有大事扩张势力,收拾老公相原来在朝中的河山,可是蔡京用事这么些年,威风了这么些年,也能推出合适人选来领枢密院事。
比如说伐燕战事的时侯,牢牢站在蔡京这边,为他复出领东府和童贯大闹意气,互相拆台的那位种师道老种相公。
如果说何灌的资历够领枢密副使了,老种自更不必说,作为大宋武臣,哪有不想掌西府的?种家要是能入掌西府,就是这个传了数代的陕西将门的巅峰了,老种一入都门执掌西府,西军都是他使出来的,还怕西军不服从调遣么?到时候不管是什么边患,还是那支上窜下跳的晋阳军,都只能乖乖就范。
如果真的能让这些够资历,有手段,有威望的人物来执掌西府,应对河东乱局,那就真的没有杨凌什么事情了,因为河东乱局一旦平息,朝中诸人第一时间就会转头过来收拾杨凌和晋阳军,让这支突然崛起的新生势力消失得无声无息,让大宋还回到以前那种当道诸公完全能够掌控的情势当中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明争暗斗(一)
大宋现在的问题就是,值此末世,在党争已经成为大宋朝局当中压到一切的事情之时,大宋再也推不出合适的人选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对什么事情,也永远拿不出正确应对的手段!
在杨凌经历的那个时空,这一切早就为历史所证明,金人已渡河,朝中犹自争议未决。
在灭国之祸已经迫在眉睫的时侯,汴梁都门犹自在争斗僵持,不能拿出全部力量来应对女真南下大军,各党还想着将对方拍出狗脑子出来,不过是鞑子入寇的河东乱局,又怎能让朝中各党捐弃成见,让最合适的人来执掌这如此要紧的西府?
不论是何灌还是种师道甚或是童贯,就因为是只要将他们放在这个位置,他们就有足够能力将西府牢牢掌握在手中。所以他们怎么样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去,除非朝中一方势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可要是这样的话,枢府之位,又如何能虚悬这么许久?
若不是值此末世,大宋朝堂党争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杨凌一个毫无根基之人,又怎么可能在其间上下其手,走到如今地步,而大宋又怎么会在真实历史上,昏招迭出,短短一两年的功夫,就走到了亡国的地步?
不过身在局中之人,却想不到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远,河东乱事传来之后,互相之间勾心斗角,就为了西府人士安排狠狠撞上,互相往还,讨价还价,谁也不肯轻易让这个要紧位置落在对方手里。
要不是对于此事一定要尽快给赵佶一个答复,而且这事情拖下去,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晋阳军和他们背后站着的那个杨凌,在上头,大家争斗个一两年也没有定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次朝中诸党相争,总算还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不能让晋阳军还有那个惹人厌的杨可世得利,这颗钉子必须拔除,所以在七八天里面,互相妥协之下。总算是拿出个结果出来,在大宋这个时侯,已经算得是难得的高效率,公忠体国之处,让参与竞逐谈判的朝中当道诸公。都暗暗为自家的高风亮节感动。
几党虽然互相妥协,但是也不代表就让对方顺顺当当的占据西府这等要紧位置,换言之最后西府人事安排,就是几方都不满意,但是几方都能勉强接受,再说得透一点,就是准备安排在西府的这些人,并不拥有足够掌握住西府的资历和本事,这样大家都放心。
西府这等要紧所在,反正不会为哪一方牢牢掌控。只要这个暂时执掌西府的人,圣人也能接受,而且能不断的给晋阳军找麻烦就成。
竞逐来去,最后商定的人选,就是负天下时望,有清名,有声誉,但是在大宋军方毫无根基,也没有什么统领大军实务能力,这些时日一直沸沸扬扬传言要为圣人召回都门任用的李纲李伯纪。大家口中的梁溪先生了。
斟酌之下,此人竟然是最为合适,也最为能被各方所接受的人选了,赵佶早有再度起用这个倔犟文臣的意思。伐燕之后,朝局混乱,人心浮动,需要在中枢起用一些负有时望的臣子来稳住人心,不指望他们能派上多少用场,其实就是指望他们能当个招牌。
李纲几起几落。直名也声动天下。虽然名义上算是旧党清流士大夫一脉,但是在都门当中服官时日浅,和旧党清流士大夫也没什么太深的牵扯。
这家伙又是个臭脾气爱得罪人的,在旧党清流当中其实也不如何招人待见,两次被贬逐出京,为他说话的人也寥寥无几,这等有声名的直臣孤臣,是最适合用在朝局过渡时期的了。
不过虽然圣人有召回李纲回中枢的心思,却还未曾完全定下来,主要就是将这家伙放在什么位置上,如三司,如要紧大部,如东府,大家谁肯让出个位置让这个看什么都不顺眼,说话又肆无忌惮毫不顾忌的家伙插进来碍手碍脚。
放在御史的位置上,大家实在也是怕了梁溪先生这个大嘴,他当日在都门当中服闲散微末之位,都敢于指手画脚,上到皇帝下到百官,就没有他不敢骂的,最后惹得人人生厌,赶出汴梁拉倒。
现在要让他回来做言官,名正言顺之下,大家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现在朝中党争这么激烈,谁都在盯着对方破绽,要是李纲回来抓住自家什么痛脚,一本本的参过来,觑得便宜的对手跟着一涌而上,就等着黯然辞别帝阙罢。
圣人有心让李纲回来,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以他的声名,长久放逐在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号称和李纲一党的旧党清流士大夫辈更是人人叫好,一时间仿佛伯纪不出,奈苍生何,可是涉及到这位老先生的具体位置安排,就人人含糊其辞了,先拖下去再说。
不过这个时侯,大家最后妥协之下,却发现将李纲返朝的位置定在以枢密使领西府事上最合适不过。
一则李纲资历还是浅了,摆明了就是一个过渡性人物,在应付了此次河东事后,将来名正言顺的就可以将他换下去,大家再竞逐西府的这个要紧位置罢。
二则就是李纲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刚严君子,长着一张三枪戳不透的铁面,用来对付这个滑不留手的杨凌实在再合适不过,杨凌可称小人之尤,花样手段百出,其他人用来对付他,说不得就会为他拐弯抹角的收买了,但是李伯纪这等刚严君子,看这杨凌在他手里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三则就是,大家其实也是怕麻烦的,现在河东事已经糜烂,如若自家人马上台,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平白的就是过错,还不如让李纲这等人放手施为,做多错多,到时候有什么不测的后果,就他梁溪先生自家领受罢,反正梁溪先生从都门贬斥出去已经习惯了,不怕再多那么一次。(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三章 明争暗斗(二)
至于最重要的就是李纲领枢府的资序问题……
天空飘过五个字,这都不是事,圣人用了那么多幸进之臣,还怕多这么一次么?而且事急从权,谁还体谅不得?
几日往还商议之下,当耿南仲提出了这个人选之后,大家不由得抚掌赞叹,岂不就是他了!梁溪先生用事,还怕河东乱事不平,还怕这杨凌再耍出什么花样,还怕将来黑锅这位梁溪先生不抢过来扣在自家头上?
当下各方都是称善,李伯纪位置既定,又对西府剩下的几个要紧人选讨价还价了一番,在河东变乱传来几日内,朝中当道诸公没有在调兵遣将,筹集军资上花费哪怕一丝一毫的气力,反而将全部精气神都集中在枢府人事安排刷新上,殚精竭虑,谈判当中都有杜鹃啼血之音,总算拿出了一个大家还都满意的结果。
然后就是布置行事下去,先发动朝官上本,然后政事堂公推,最后将结果呈递于赵佶面前了。
在何灌的衙署当中,一场不大的家宴,正在花厅当中举行。
这次家宴,没有都门禁军头面人物济济一堂的繁盛热闹,座中就寥寥两人而已,除了何灌,就是旧党清流士大夫一党当中奔走往来最勤的耿南仲。
耿南仲毕竟有个太子师的身份,与朝臣特别是武夫往来得太过频繁,足以为太子招祸,而且此次河东乱事起,那杨凌的罪过又更深了一分,如今朝中王黼出都门,童贯被流放,蔡京也再也没有当日那般咄咄逼人,太子局面,竟然是这些年来从来未曾有过的好,这个时侯反而要显出一些气度来,再气急败坏的四下奔走联络,岂不就是丢了未来必然领东府的耿相公的面子。
这家宴陈设简单得很。一人一席独座,几案上除了酒水,就是干果,也无张盖。更无满堂歌妓乐舞,何灌何太尉沉着一张脸坐在几案之后,袖手也不饮酒,只是恨恨的看着耿南仲。
耿南仲心下苦笑,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举杯相劝:“太尉,酒凉难饮,还是先尽一盏,有什么话,太尉也不必放在心上,爽爽快快说出来就是,学生无有不听从的。”
何灌冷哼一声,他毕竟是武臣,高俅不起后在都门禁军当中有颐指气使惯了,说话爽快得很:“某如何就当不得这枢密位置?都承旨某便不与那小蔡争了。争着也没什么体面,可枢密之位,却是有当仁不让之慨,以某领枢密,有五百万贯,再济以一支军马,某可保河东路乱事半年内烟消云散!什么晋阳军,也只能俯首贴耳,为大宋所用,再有两年时间。河东路河北诸路,某可为大宋整练出一道金汤防线!汝辈既然能将李伯纪那厮推上去,怎么就让某避道一旁?若不用某,尽管说话。某自去寻识得何某人之辈,不必只情在这里说这些虚客气的话!”
耿南仲苦笑一声,拱手道:“太尉,难道你还不明白其中虚实?我辈要是拼力将太尉推上去,则关西老种,现在蛮荒的童太尉。又将如何?难道太尉就愿意看到两位入都门么?如此僵持下来,再拖延三五个月,河东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哪怕圣人,也不能不借重那杨凌出来收拾局面了。”
到时候国本大事再生波折,大宋还经得起么?学生也不怕在这里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人在位,大宋只能维持而已,将来刷新国事,我辈大有为的时侯,还是等着太子!此次河东事,不管是不是那杨凌生出来的,都要借此机会,让我们太子一党稳住,也绝对不能让王黼,童贯之流重返都门,这是为了大宋将来!”
何灌说得直,耿南仲回得更直,这等话不是掏心掏肺,实在是说不出来的,这番诚意可称得上是惊天动地了。何灌对耿南仲的观感也就是如此,对耿南仲的灵敏机变,能任实事,且在武臣面前不拿架子还是有好感的,他都说到如此了,何灌后续的怒火就再也发不出来,噎在那里沉吟不语,想再抱怨几句,却再也说不出口。
大宋的士大夫阶层,还有坐到足够高位,才兼文武的要紧武臣,除了不能免俗的参与党争之外,还是有不少人想做点事情的。大宋国势颓唐若此,也让不少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苦想寻觅一条出路,其间就有人对朝局心灰意冷,想在边地看看有什么希望,吴玠在太原就招揽到了不少人才,充为杨凌宣赞幕僚,但还是有更多的人,将希望寄托在了未来太子身上。
因为几十年的党争,争斗各方等于是将原本大宋士大夫的权力拱手让给了现在在位的赵佶,赵佶可称是除了开国太祖太宗之外,最为强势的皇帝了,朝臣对他的制约能力,几近于无。
若是赵佶圣明,倒是可以乾纲独断,少和朝臣扯些皮,做出点事业来,反正从神宗以来,因为党争扯皮,大宋朝局不断朝着半身不遂方向发展,到了最后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可是偏偏赵佶的荒唐轻易,也是开国以来绝无仅有,当初真宗皇帝得天书封禅泰山已经算是够瞧的了,不过赵佶几十年如一日,在荒唐奢靡轻易胡为这条道路上的成就远远超过列祖列宗,将大宋整个天下折腾得奄奄一息,从财政到人事任用,到地方治理,到大宋军队,就没有他不糟蹋的。
偏偏他的威权又是这些年来大宋皇帝第一,想做些事的朝臣意欲对他有所制约,都无法做到。
赵佶指望不上,就只能指望将来,现在这位太子,其实也没什么本事,聪明程度更赶不上他那个老爹,但是好处就在优柔懦弱,言行谨慎端默,身边人几乎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这个皇帝,岂不就是士大夫眼中最好的圣人官家,可以一举将这几十年丢掉的权柄收回来,将来一改赵佶朝弊端,刷新振作,大宋国势还可挽回!(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明争暗斗(三)
这些年来,大宋士大夫阶层几乎是死死也要保住太子地位,紧密的团结在他周围,蔡京和旧党争斗得那么凶,也没有涉及到太子地位上头,除了赵佶用的那些内臣和幸进之辈,他们不属于士大夫阶层,只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另保一个皇位继承人出来才能确保他们将来地位不衰。
具体到赵佶而言,这些年的皇帝专权生涯,让他也过得实在很爽,祖制所谓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他心中也越来越像一句屁话。
他是聪明人,一下就看出士大夫辈的心意还是想在将来限制皇权,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到了手里的东西怎么也舍不得再交出去,除非是大智大慧,大圣大贤之辈,赵佶却怎么样也算不得是这等人。
太子如此,实在让他不满意得很,而且士大夫辈如此拥戴太子,让赵佶也觉得自己皇权受到威胁。天家在权位上头,是没什么亲情可言的,他自家在即位上面,也很有些阴重难泄的机密在,如何不担心将来突然之间,自家就变成了太上皇?
对于这些士大夫辈而言,这当然不是为了恢复他们在大宋中期那种与君王几乎平分大宋治权的黄金岁月,而是完全为了大宋将来着想。
大宋末世,原来百年来运转平稳的一切制度,都在崩塌当中,君权与士大夫之权的平衡也完全失却,需要重新平衡,但是这权力划分又和将来嫡位国本纠缠在一起,越发的纷乱。
再加上本来就贯穿始终的党争,头上再放着一个荒唐轻易的道君皇帝,北面强敌又趁时突然崛起,种种桩桩凑在一起,才让这么一个文明几乎臻于中世纪顶峰的帝国突然崩塌,血火交织百余年,直到整片东亚土地,沦入黑暗当中!
耿南仲一番话。将自家诚意和盘托出,何灌虽然是武臣,但是大宋武臣到了这个地步,资序已经足够进枢府的了。也向来以士大夫自居,只要不觊觎枢密使的职位,大宋文臣也向来乐于将他们这等地位的武臣收编。
何灌又是个勇于任事之辈,财货享乐都不怎么在意,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他如何不知道赵佶指望不上?单单是用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高俅一直死死压在他头上,就足够让心高气傲的何灌偏向旧党清流士大夫一党了与旧党清流士大夫合作的基础,也都是建立在指望将来太子用事,放手让他们施为的基础上。
耿南仲话说到此处,何灌就是有天大的怨气,也只能强自咽下。
半晌之后,何灌才冷冷回了一句:“李伯纪来,就能成事么?”
耿南仲一笑:“不是正有我辈在?梁溪先生气直且壮,正好稳住人心,我辈为其筹饷调兵。出而平乱,还怕不马到功成?河东路乱事起,无重臣难以稳定人心。重设河东及河北诸路安抚制置使自然是在所难免,到时候还要指望太尉领此重任…………梁溪先生将来或领柏台,或入东府,总不会长久在西府任上,太尉定边功业成就之后,还怕将来不得枢府?就算只能就枢副位置,却还有谁能爬到太尉头上去?”
这番话就是对何灌将来许愿了,要在朝中成为不可轻侮的力量。一定要对军中有影响力,所以当日童贯投向哪一方,就能决定蔡京和梁师成争斗的成败,旧党清流士大夫现在手中最拿得出手。最为亲厚的,也就是何灌这等重将了。
耿南仲已经说得明白,大宋必然要在河东河北边防诸路,重设安抚制置使,此等职位权重,还在安抚使之上。兵事民事,俱能管到,而且职权往往不限于一路之地,在河东路河北诸路设两三个安抚制置使出来,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到时候何灌基本上可以确定拿到份量最重的安抚制置使位置,有军马再能筹集一些军费,出而平定河东变乱,李纲过渡完之后,枢密大权,的确就是何灌的囊中之物了,即便是何灌到时候只能当个副使,能镇得住他何灌的枢密使,也真找不出什么人来,就算是一直是枢密副使的位置,西府之事,还不是何灌一言而决?
有何灌这等军方力量的支持,太子地位,从此才真正可称得上深固不摇,只等将来接位了。说得再诛心一些,太子力量真到了那一步,到时候安排一个内禅,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罢…………
何灌面色凝重,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问道:“耿兄,做得数么?”
耿南仲淡淡一笑:“太子手诏在此,太尉还有什么担心的?”
今日两人密会,这才算是戏肉,耿南仲从袖中慢慢取出一封青绫卷轴,双手奉给何灌。何灌也极为郑重的双手接过,展开细阅。
青绫之上,正是太子墨宝,笔锋秀挺,正是苦心学习自家老爹的成果,不过却不如自家老爹瘦金体飘逸放诞,自有一股仙气在,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当为卿谋河东路、河北西路安抚制置使之位,出而平河东乱事,回朝之后,枢副之位,非卿何属。孤不负卿,卿莫负孤。”
几十字之后,就是太子之宝端端正正的落在上面,鲜艳夺目。
何灌细细看完,郑而重之的将其收入怀中,对于一向谨言慎行的太子而言,这份手诏,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这个时侯,再谈不得什么韬光养晦,朝局变动在即,不在这个时侯为自家争取最大的好处,获得将来最为稳固的地位,就等着将来继续提心吊胆,朝不保夕去罢!
哪怕以太子懦弱,这个时侯也亲笔手诏,用来拉拢何灌这等军方重将了。
这个时侯再托人口传,不立文字,何灌也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心牢牢的站在他们这条船上,有这份手诏,大家从此就是真正一党中人了。
太子已经拿出这般诚意,何灌也是将来想做一番事业之辈,如何不马上就下定决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