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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下官     铁血强宋txt下载     铁血强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九十二章 将出(二)

    黑云都亲卫开得硬弓,射得劲箭,弓袋里装的都是长大歩弓,却能在马上自如控射,撒袋里面,赫然就是铁杆带倒刺的精铁狼牙箭,此等弓箭,百步之内有虎狼之威,这距离之内,就是和他们一般的披重甲之士,都在箭雨中站不定!

    弓箭以外,还有形形色色的副兵刃,多是各色长刀。其实一场激烈的冷兵刃对战。除了铁坨子一般的锤子狼牙棒之外,刀剑枪矛之类。损耗都是极大。这些甲士身上长长短短,至少都佩了两柄刀。多的甚至有四五柄的。只要不负重伤。体力不竭。战阵当中,用坏一柄就立刻更换,始终就如一台破坏力惊人的杀戮机器!

    这才是真正可以上阵,可以冲阵,可以在万军当中做决死厮杀,可以独当大敌而不稍却。纯正汉家边军,披甲锐士的真面目!

    就是这等汉家甲士,自秦以降,布于汉家疆域绝边穷域,于焉支山,于狼居胥,于药杀水,于大小非川,于楼兰高昌,于青唐横山,于辽东塞外。前仆后继,做殊死战。将汉人文明,从黄河流域小小角落,扩张到东亚地理范围的尽头!

    自有宋以来,这等传承下来的汉家武力血气,却被摧折得元气凋丧。自宋而前,将相相敌,出则将入则相。武人地位从来未曾如此低微过。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百数十年来以文驭武,将这勃勃血气,压制得不绝如缕。

    开国尚有几十万精锐禁军,可以破北汉,击辽国。血战于燕京城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才功亏一篑。接下来便是武人地位不断沉沦,军队不断崩坏。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义,欺凌胁迫边镇武将。差点据而起兵作乱,差点闹出大笑话来。

    后来虽然竭天下之力养出个西军,比起已然是笑话的禁军还算能战。可是要看西军的对手,不过是据数州之地的一个西夏,出产有限,资源有限,穷兵黩武之下,其实西夏的战斗力也颇为有限,国力和当年北汉不过是差相仿佛,纵强也是有限。却牵制了举国的精兵强将,缠战七八十年。将大宋财政拖到破产的地步。比起汉唐盛时压制四夷,南北朝时南朝南朝战斗力始终不亚于在北朝此起彼伏的胡人,哪怕五代时侯,辽人武力巅峰时侯,河东一路起兵就将辽人逐出中原。辽人一代雄主阿保机忧惧暴毙于杀胡林。所谓大宋中期以后。实在有些不堪。

    这个文武失衡过甚的罪过,有宋一朝,却无论如何推托不掉。

    纵然繁华富庶为天下所仰望,无剑甲捍卫,又济得什么用场?

    更为让人跌足是,正是这种统治方式最大限度的保证了皇权,保证了士大夫群体的利益。在宋以后,也尽其所能的保持了下去。汉家男儿大度进取,慷慨刚健的气度,比及筚路蓝缕为我们传下这份基业的先祖,还在竭力追赶复苏的过程当中!

    所幸此刻尚在靖康之前,在十二道金牌之前,在襄阳钓鱼城黯然出降之前,在崖山日落之前!

    民族元气尚未凋零殆尽。汉家男儿血性仍在隐隐奔流。而杨凌跨过千年,就是要挽回这天倾!

    一切,就自今夜而开始改变。

    再看到扔下饮子的却是一个虽然三十颇有余,却风韵犹存,媚眼如丝的瓦舍女娘。顿时就开始捏着嗓门换了语气:“小生粗头,可伤了姐姐的盏子?”

    正在人人欢腾,叫嚣杂乱的时刻,就听见马蹄声响,先是一队人赶了过来,当先骑士离得远远的就满头大汗的疾呼出声:“俺是太子身边宿卫!奉太子号令,前来传谕!太子已然权接就监国之位,出而安定汴梁人心,此处军马,切切不得冲犯了圣人!”一众正在欢腾的乱军听见,人人讶异。

    才走了一拨,怎么又来一拨?现在大位已然准定落在手里,东宫吃相未免难看了一些罢…………

    有些心思阴险一些,读书多一些的忍不住就在揣摩,难道东宫还是不放心圣人,打着探问的名义再遣人来对圣人行更险恶之事?这种事情,还是躲远一些的好,别猪油蒙了心想得更大富贵,到时候给当成成济,哭都来不及。

    顿时就有人将消息传递给石三郎他们,这些头领军将闻听,人人讶异——至少有几个人是装得讶异,忙不迭的就又赶过来迎上去,接住这一彪人马。

    当先一人,并未曾着甲,就是一件轻软暖和的貂领熟罗面的丝棉袍,脸色白而圆胖,骑在马上给颠得满头大汗,这个时侯虚抬着屁股,不问可知骑马走这一遭已然磨破了,正是大家惯常见的清闲尊容,勋臣家中出身的班直宿卫军将模样。

    刚才来的那一拨倒是有些奇怪,披着几十斤的重甲来去自如,身上血腥气重得似乎都能闻出来,那一身青唐瘊子甲,火光一照,都让人眼晕心跳觉得瘆人可怖,只道是东宫招揽来的壮士临时畀以宿卫之名行事。

    看到石三郎他们迎上来,那东宫宿卫班直军将一边拿出块锦帕擦着头上热汗一边喝道:“这里是谁主持?直这般大模大样的,现在才迎出来!东宫口谕,都不当回事了?这场富贵,可不是平白就能掉到手里,没个眼色的器物!”

    石三郎和几名军汉当中推出来的头领都是一愣,禁军军将出身的却是轻车熟路的迎上去:“这自然是末将等的罪过,死罪死罪!将主辛苦,俺们自然是牢牢谨记,不敢有丝毫或忘,不知道监国口谕为何?俺们拼死也要办到,适才俺们也才迎奉了一拨监国使者,不知道将主来时撞见没有?”

    听到禁军军将趋奉讨好的口气,这名东宫身边宿卫班直军将——正是适才守在东华门的那位,总算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笑容。

    东宫班直,向来是从御前褚班直当中选出来,轮流宿卫东宫的,本来无所谓什么好坏,在东宫这里宿卫不过是更清闲一些,今夜适逢其会,先是给吓得半死,然后就是一场大富贵突然砸在头上,太子将其托为心腹,前来传诏——今夜本来就是杨凌暗中卷起的乱事,拨动了整个汴梁城,赵桓这里也什么预备都未曾有,得用心腹也少,耿南仲宇文虚中等都是文人,他好歹也是正牌子的宿卫东宫班直军将,可供为太子奔走在外。

    为太子奔走这么一场,就是心腹武臣的待遇了,将来或放出来领一军,或者就是直入三衙勾当个权副都虞侯什么的,都是意料中事,新贵薰灼,自不待言,这气焰不用刻意去养就大了起来。

    传诏内容倒没什么复杂的,太子出而接受禁军拥戴,现在旧党中人文臣士大夫或者听到风声,或者得到传信,决定站队的都纷纷赶来参与拥立事,而圣人被隔绝在马前街无声无息,赵佶用出来的那些文武现在都闭门不出,就算有心抗拒也无从措手,更敌不过现在结合了乱军的太子所拥有的声势,这内禅之事,不管赵佶点不点头都是稳稳的了。

    这个时侯,反而要吃相好看一些,要摆足不得已的姿态,赵佶安全也在今夜必须维护住。不然如何对全天下交待?至于将来对赵佶如何各种软禁,隔绝他与外间联络,甚而早早让身子康健的太上皇各种百病缠身,龙驭宾天,都不是多为难的事情。

    赵桓现在也是个推出来的幌子,以他的智商,今夜千头万绪当中绝对想不了这么周全,都是宇文虚中和耿南仲在布置一切,赵桓一边在一一抚慰乱军,接见军将,温言以结军心之际。耿南仲和宇文虚中就在操持一边去发内库,先将出财帛来犒赏全军,军心拥戴则大势再无变故,一方面就遣使来马前街,一边卫护赵佶安全,一边再起着监视作用。

    内禅诏书,反而不是最要紧的事情。赵佶身边未曾带着御宝,乱军胁迫之下,禁中那些奉宝册的内臣,还守得住御宝了?赵佶再在太子心腹监视下。想要多少份内禅诏书就有多少份。

    这名东宫宿卫军将应命而来,也算是辛苦一场,不顾磨破双腿屁股匆匆赶至马前街,果然那些军汉出身的粗蠢,不懂奉迎他这新贵,还是那些军将们更知情识趣一点,今夜毕竟大事要紧,不能计较太多了。

    当下他就笑笑:“也罢了,都是为监国行事,圣人现在无恙罢,俺却是要先拜见圣人,安圣人之心的,这也是监国纯孝所在,直娘贼,刚才就有使者过来?”他反应还不算太慢,一下警醒过来,顿时就失色!

    东华门是在他手里打开的,太子出后,才遣出他为第一批使者前来,却已经先有人拜见了赵佶又离开了!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交待给他的实在任务,就是在赵佶身边严防死守,除了太子心腹之外,让赵佶一个外人也见不着,只能始终由着太子摆布,按照计划的剧本次第上演内禅大戏,其间三揖三让,父慈子孝,万般不得已,最后父子抱头大哭的全套流程都预备好了。

    关键就在于让赵佶始终全无机会,去调动还忠于他的力量生出什么变故来!

    现在却有人抢在了前头,还大模大样的离开了。谁知道赵佶已然做了什么安排!

    这名东宫宿卫军将顿时就在马上捶胸顿足:“直娘贼!哪里还有什么使者前来?俺就是监国遣来的第一人!”

    周遭人脸色都变了,稍稍有些心思的谁不只道其间关碍,使者不是太子遣来,则代表圣人又和外间联络上了!现在不知道又有什么布置在进行!最后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几名军将对望一眼,都悄悄退开些,有功自然是抢在前头领,有过大家还是避之则吉,反正今夜的事情都是这些穷军汉生出来的,什么事情都让他们顶缸就是。

    东宫宿卫班直军将惊怒之下,果然迁怒,指着还愣愣戳在那里的石三郎几人大骂:“杀不绝的穷军汉,既然生事,就做得周全些也罢!这般四下漏风,还指望什么将来富贵?一钱汉,果然济不得大用!日娘撮鸟的贼配军,万一生出什么变故来,一个个就成齑粉!还鸟楞着做什么,还不放俺去面拜圣人?”

    石三郎几人都给骂得脸色铁青,石三郎都是为汤怀亲自招揽,也都见过杨凌的,知晓内情如何,这个时侯对望一眼,心下都是苦笑。

    要这场乱事,不是背后杨凌主持。他们真的奉太子上了大位,什么好处,也都还是军将的,他们这些含冤负屈的穷军汉,如何能有什么好结果?说不得最后还成了替罪羊,为这些军将所诛,一则是安了天下人的心,让太子的情非得已显得更名正言顺,二则就是安了这些军将的心,让今后敢于挟持他们这些军将行事的军汉们所戒!

    区区几个穷军汉的脑袋,哪怕成百上千,又直得什么?他们从来都不是与赵官家共天下的那些人!

    那小杨将主,来了又去,怎么还不来收拾这局面?现在如何还不明白,今夜之事,不管是赵佶保住大位,还是赵桓顺利行内禅事,他们这些穷军汉,这些前拱卫禁军,都不会有好下场!

    当下不管那太子心腹东宫宿卫班直军将如何恼怒,他们也只是唯唯诺诺的陪着小心,并不曾遣人让开道路放他入内,正不知道该如何撑持长久之际,就听见周遭喧嚣杂乱之声,突然就停顿了下来,刚才热闹得大相国寺前万姓集市的场面,就变得寂静无声,只余火把猎猎燃动之声。

    马上诸人转过头去,赫然就见一列列人披着重甲,马作具装,手中所持,身上佩戴的军刃叉叉丫丫,如活动武库一般的甲士队列,沉默而出。

    在这一列列的重骑之前,就是杨凌,哪怕隔着如此距离,杨凌目光仍然锐利得让人不敢相对。落在身上,甚而有灼痛的感觉。

    上万乱军,下意识的有抬头呆呆的看着杨凌英挺的面目,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杨凌扯动嘴角,冷然扫视了这仿佛无边无际一般的人潮,扫视了各种表情凝滞的无数面孔。语气甚而有点平淡的宣布了他的到来。

    我就是平燕的杨凌,你们闹够了没有,想要什么,跟老子说!(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三章 将出(三)

    “具装甲骑,具装甲骑!是圣人遣来的平乱军马!”不远处,宇文虚中和耿南仲两人脸色一铁青一苍白,而赵桓也在马背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方就抖着嘴唇仓惶四顾,似乎是想找到一条路从此间逃出去,周遭不管是士大夫辈还是禁军军将,都如遭雷击一般,呆愣不动,全都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

    前面不远处,通向东十字大街的街口,本来是人潮拥堵得最为厉害的地方,多少人乱纷纷的想从这里挤出去,直向马前街方向,纵然军汉辈够不着簇拥在太子身边讨好,可抢一个奋勇行事在前的功绩也不错,而且这皇城左近也实在挤得受不了了,早些离开这里也算是遭透一口气,人潮在街口处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闹哄哄的谁也不肯相让。

    这个时候,人潮却如海浪退潮一般拼命从这个街口向后退去,将后面的人涌得站不定脚,只能向两边散开,人潮发出惊骇的呼喊声,一直退开了百十步才勉强站定,而在他们身后,在火光照应之下,就看见一排排铁甲的洪流从街中涌出,向两边散布开来,这铁甲洪流,全是人马俱都披甲,武装完全,队形严整,举止肃杀的真正军中虎狼!

    他们手上所持,身上所配,枝枝丫丫寒光闪闪的军刃,还有人甲马铠上突起的一颗颗冷锻后留下的瘊子,无不给这几万乱军以最大的震撼,在这些甲士面前,油然而生不可匹敌,甚或不能稍稍阻挡的感觉,哪怕遥遥相对,都觉得在下一刻会被这些披甲猛兽撕得粉碎!

    甲士向两边散开之后,就有三骑在数十名甲士扈卫下越众而出,其中两人,汴梁中人有太多人识得了,正是赵佶和圣人身边最为心腹的梁师成梁隐相,而在他们前面,腰背笔直,单手控僵勒马在最前面,冷淡的扫视着面前无边无际也似的乱军之人,却不是杨凌还能是谁?

    这个杨凌,今夜乱事,全由他的别业起火之后而起,然后就卷动了整个汴梁,也必然要震动整个大宋,谁都以为这个杨凌已然在这场乱事当中最先没顶,却没想到,他现在却昂然站在了最前面,而赵佶和梁隐相,此刻都隐然只是他的陪衬!

    那些精锐到了已然有些恐怖的甲士,也是以他马首是瞻,而他就正当在了正准备率领都门禁军,前去接过大宋皇位的太子面前!这个时侯乱军才恍然想起,这个杨凌,不仅仅是能经营起个什么,贸市,不仅仅是只能为天家应奉财计事,他是白手起家,率领强军击灭一国,创下大宋开国以来未曾有之功业,曾经在北地杀得尸山血海的无敌统帅!

    宇文虚中手指甲深深的扎入了肉里,鲜血淋漓而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轻声道:“是你,原来是你!竟然有此胆色,竟然有此本事!你到底用了多少心思,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想以孤身一人的身份,而掌大宋都无人能及的权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逆天行事?随时都可能粉身碎骨?”

    杨凌**万军之前,一时并没有说话,而他身后的甲士,这个时侯才恍然发现,他们所追随的年轻统帅,鬓边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就在这一夜当中,悄然而生。

    “是官家!是梁隐相!”

    “还有直娘贼的那杨凌,贼撮鸟,这杨凌为何不死?如何又与和隐相做了一处?不是说隐相与圣人一处,隔绝在马前街么?怎么又在此处了?”

    “今夜事,哪怕杨凌和圣人在也说不得了,反正也是内禅到天家手里,俺们还有退路么?只有做将下去,让圣人安心为太上就是,还能如何?可是这杨凌带着如许甲士,贼娘的谁去抗衡?他怎生就藏了这么多甲士在身边?”

    “就是神策军这杨凌如何又撒手了?现在在北地还不是闹得无法无天,要不然朝廷上下,都望这杨凌死而后快?可是这贼厮鸟却怎生又翻身过来了?”

    “还不是靠着他手上强兵?神策军不必说,就是这几百具装甲骑在身边,这杨凌横下心来行事,汴梁谁敢去擒他?你去还是俺去?”

    “这个世道,俺算是看明白了,手上得有兵!西军现在无论汴梁如何变,都是站在干岸上,这杨凌也总能翻身,俺们也得牢牢将手里兵抓住!”

    “就凭着俺们手下这些军汉?”

    “扯这些鸟臊做什么?现在这么个场面,俺们该如何做?是东宫,还是圣人?”乱军无数目光,在**军前的杨凌和太子旗号所在两处来回转动,刚才的呼号喧嚣之声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去,现在皇城左近,也如杨凌才出现在马前街处一般死寂,数万人组成布满皇城之前无边无际也似的队伍在杨凌面前,竟然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而太子左近,赵桓已然只能在马背上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赵桓那些文臣心腹,遭遇这种场面纵然就是胆色还在,也是一时束手无策,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大宋文臣士大夫久矣在朝争中打滚,镇抚边塞,临敌机变,如西军这般重镇,多少年来都是童贯这等阉人在主持旧党清流之辈,哪里还有什么出色人物?

    朝争当中,只会结党只会杯葛争斗,但临这般需要果决而任艰巨,甚或将自家命押上的大场面,哪里还能寻得出人来?至于禁军军将,他们此刻也乱成一团,这些所谓军将,也是胆气比文臣士大夫还要不堪的居多,多年承平富贵,更没有对士大夫的优容礼遇,他们行事全部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团体的利益,如果说文臣士大夫团体行事多少还要考虑那么一点这个名义上君王与他们共治的江山,而大宋的制度,就将这些居于腹心之地的都门禁军武将团体,完全养成了这个依附在这个这个国家上面敲骨吸髓的寄生虫,将这个国家完全拖垮,也在所不惜!

    对于在此刻倒戈而向圣人,这些禁军军将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然则唯一可虑的就是他们所行,已然是最为君主所恨之篡逆大罪之事,就算再投过去,也无可恕之道!

    可自家这里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号令不行,约束全无,从装备到编伍,全都提不上,在杨凌所领的甲骑面前,实在是不大提得起抗衡的勇气,这些禁军军将,人心完全纷乱成一团,急切的互相商议着却谁都没有个主意,不时有人仓惶的张望左右,仿佛在做立刻逃命的准备!

    耿南仲和宇文虚中,是这么多人中的主心骨,最后大家都望过来,而赵桓也是一副求救的神色看着两人,耿南仲脸上神色不动,仿佛仍然镇定自若,可内心里面早就是空白一片,僵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也实在是动不得了,这位一向挂着刚严的面孔,以将来宰辅为意中事,以未来江山社稷为己任的耿道学,竟然是怕得比任何人都要厉害!

    而宇文虚中却终于镇静下来,深深吸口气,厉声道:“慌乱什么?殿下在此,此杨凌挟持圣人,正是我辈要诛除之奸邪!此时此刻,除了为国除奸之外,还有什么说得?”众人一下就反应过来,岂不正是如此?只要击破眼前甲士,擒下杨凌等人,汴梁局势,还在掌握当中!赵佶最后地位,还不是胜者所写,可谁却能来击破这杨凌所领之甲士?文臣望向武将,而武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先不说他们还能不能指挥动麾下那些军汉,就是军汉们愿意奉将主号令行事,凭着手下这些从事各行各业都有,就是没有操持本来武人行当的军汉们,哪怕万人,又何能当这些甲士列阵之一击?

    只要对面发起冲击,眼前现在还聚集一处的数万禁军军汉,只怕马上就要卷堂大散!宇文虚中也知道,此时此刻,杨凌麾下这些甲士才是关键,而他也不相信,杨凌对赵佶,有什么忠诚效死之心!

    他厉声吩咐左右:“护某而出,某要与杨凌阵前对谈!”太子那边各色人等纷乱成一团,无数军汉不知所措,火光在无数人头顶卷动,将背后巍峨皇城映照出来,大宋皇城之下,从来未曾经历过如此的场景,也从来有如此多的人聚集,却近似鸦雀无声,只是看着勒马**而前的一个年轻统帅。

    杨凌静静的打量了眼前场景一阵,终于开口:“我奉圣人诏来平今夜乱事,如何?还想抗拒不成?没人说话,我就当是了,冲杀进来你们这些军汉赶紧各自逃命罢,带领你们生乱的那些乱臣贼子,我就全部留下了,你们尽管抵抗试试。”语音淡淡的,甚而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杨凌随意点点头,就准备勒马转身。

    这个时侯,就听见乱军军阵深处传来一声呼喊:“杨大人且慢!”杨凌闻言停住很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来,看到他那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动作神态,站在第一排和杨凌及他麾下甲士相对的禁军军汉,个个从心底胆寒,这个杨大人,当真是等不及将领头作乱之人杀光了事!

    大家都是穷军汉,富贵到不了手也就罢了,何必为这些镇日都骑在自家头上作威作福的贵人将性命搭进去?无数人就开始左顾右盼,看从哪里撒腿溜得就比较快,自家这里虽然人山人海将皇城前如此大的空地都快布满了,可实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会是那些武装到了极处的具装甲骑的对手!

    乱军军阵分开一条道路来,就见宇文虚中也单骑而前缓缓穿过人潮,迎向杨凌,当在杨凌面前七八步站定的时侯,宇文虚中先是感慨一声:“大人,你竟然也有白发了,老得好快!”

    杨凌一怔,摸了摸自己的两鬓,自己家族,可没有少白头的遗传啊,不过也难怪,人要得到什么没有不付出代价的,更何况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是如此的艰难?现在仍然好生生的活着,已经算是一件幸事了,他也笑笑:“宇文学士,近来少见,一向可好?”

    宇文虚中拱手还礼:“不敢当大人动问,学生只是想问大人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杨凌皱皱眉:“问这个什么意思?”

    宇文虚中在马背上直起身子,提高声音大声开口:“若不是奸臣妖言动之,大人怎么会与这等挟持君父,欲袭杀东宫,篡位自立的奸臣贼子辈共同行事?大人本为国平燕的大功之人,举朝谁不仰之?圣人受奸臣蒙蔽,才至大人仕途困顿,大志难伸,今满朝义士奋起,欲在今夜为国除奸,就是圣人,也深自惭恨,欲内禅东宫拨乱反正,殿下对大人素来看重,岂能不大用之?”

    “若大人在朝,当领西府,若大人愿统强兵为国镇戍边地,则河东一路,当由大人自专,如西军故事,一路军政民事,如此边地军情汹汹之际,当权由大人自专,若河北诸路艰危,也可请大人移镇,大人为国出力之日,还长远得很,功成名就之际,当传诸子孙,与国同休,岂能为一干奸贼所蒙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大人大人,其速醒乎!东宫正在军中,大人若有疑虑,东宫当与大人击掌为誓,天下世人共鉴,大人统强兵在手,正是此刻安定汴梁的中流砥柱,国本安危事,全系于此刻大人一人而已,大人难道还愿为这些乱臣贼子欺哄到底,自损一世英名么?”

    宇文虚中果然不愧旧党中智囊之名,临事机变,少有人比得上,一下就看到了此刻唯一的机会,不管是什么原因,想必也是在这杨凌掌握当中,只要这杨凌倒戈,则局面还能翻转过来!而且他脸皮也厚得下来,明明知道今夜之事,就是这胆大心黑机深的杨凌卷动,将大家全部都架到了火上,最后来收拾局面,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就是这杨凌,可还是将杨凌行事硬安一个受奸贼欺哄的名目,还立时代太子开了好大的价钱出来,居内则是枢密使领西府——不过杨凌留在中枢,怕是两边都不得安,很有可能杨凌愿意出居外镇,行藩镇之实,当下就将河东路许给了杨凌,如若不足,在河北也可以选一两路大家商量着办。

    你坐拥强兵,外居藩镇,朝廷没有几年恢复不了元气,安定不了局面,再练出能打败你的强兵更不知道要多久,你居此地位,进可挟持都门中枢,退不失藩镇富贵,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无忧,手腕要是高明的话,将来真正裂土封藩也不是不可能———这个价钱,总该满意了罢?(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四章 将出(四)

    宇文虚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杨凌也不必担心太子赖帐,赵佶在你手里而且你在趁着这个机会扩充军力,正是此刻汴梁最强武力在手,更不必说还有神策晋阳军为你羽翼,这些筹码,足够支撑到你搜刮满盈,平安出镇于外了,如此权位富贵,你还想要怎样?你为权位富贵一次次的拿命去赌,一次次的殚精竭虑的与所有人周旋,以至华发早生,现在已然捧到你面前了!赵佶能给你什么?赵佶又能许给你什么?

    而宇文虚中也可保赵桓,在杨凌还掌握着赵佶,还掌握着强军在手的时侯,会不认可他擅自许出的筹码,他们也并不傻,如何不知道这是自己在为他们一党中人,为太子争取最后翻盘的机会?也是在安定杨凌这手腕实力心思都厉害到了极处的人物,让他在太子正位之后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数来了,让太子真正能将这个皇帝当下去,而旧党清流能真正上位用事!

    现在我们怕你,答应你的绝不会反悔,一定满足对你的承诺直到将你恭送出去,为一地藩镇!宇文虚中何尝不知道,这是为将来大宋种下了莫大的后患,杨凌此人,有反意是一定的了,再以名位地盘与之,则实力膨胀再难制约,将来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乱事出来,就是如西军这等坐拥强兵的地方实力派,又如何不见猎心喜,也离心割据自雄。

    大宋从今夜开始,难免就要复五代故事!然则今夜不这么做,还能如何?难道他们这一干人,就束手就擒不成?难道这场乱事为赵佶所平定下来,赵佶还能有如前对朝局的掌控力么?赵佶还能压服杨凌这等坐拥强兵的权臣不成?

    他们这些人在位,收揽士大夫团体人心,凭借大宋延续这么多年的深厚根基,还能与坐拥强兵的权臣藩镇周旋,慢慢积蓄力量,选将练兵,最后重整这大宋河山!与这等草莽之辈相争,正是我辈士大夫的天职,哪怕今夜含屈忍辱,也要能留在中枢,也要将东宫扶上大位!

    宇文虚中这番话,听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过也有许多人暗自点头,这位宇文学士,心思清明机变无双,这危急关头,还是想到一条出路,今夜之事,也只有遂这杨凌所欲,收他为己用了,只要今夜权位富贵得保,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罢,石三郎在人群当中,听得长大了嘴,喃喃感慨:“争权夺位,当如这杨大人啊,今夜如此,是人将泼天也似的权位富贵双手硬塞上门,还唯恐他不要!”

    身侧心腹也在旁边冒冷汗,“皇天,让杨大人答应了东宫这边许下的富贵也罢!就了这个河东王!”在杨凌身后,赵佶和梁师成两人却为宇文虚中说得面如土色,如果说此前他们因为在杨凌身边,还感受不到今夜杨凌到底居于多么优势的地位的话,现在也完全明白过来了,不必说,此刻圣人在杨凌掌握当中,区区如此,如何能是心计手腕已经厉害得无以复加,身边更有精强甲士效死的杨凌对手?

    赵佶此刻,就是杨凌手中绝好一个筹码,单凭着赵佶,杨凌今夜已然立于不败之地!而他收拢拱卫禁军辈,再将禁军军将一网打尽,收罗禁军当中强健之士以后,汴梁城中,谁能抗手?更不必说还有在河东的神策军,河北的晋阳军!

    朝中能用之军,远在天边,缓急难至,而且也未必愿意来淌这混水,而多半是选择自固为先,在这汴梁城中,在今夜风潮演变至此,杨凌助谁,谁就能得大宋君王之位!

    不管是赵佶还是赵桓赵楷这两个互相恨不得杀死对方而后快的亲兄弟!到了此刻,赵佶和梁师成也终于能够确认今夜之事,恐怕大宋江山就将天翻地覆。让人最为震惊的就是,这人不仅孤军平灭一国,还以一己之力,撬动了整个大宋!

    五代以来百数十年来,就未曾见过此等予智予雄的枭雄人物!而宇文虚中,比他们更早看出这一点来,许下了如许大的好处,想起赵佶就给了一个直学士领枢密副使差遣,一个虞国公,赵佶忍不住都脸红,此刻他忍不住也想开口喊价,什么小国国公转大国国公的名号都显得蠢了,至少是郡王起码,永镇河东,河北数路也由着杨凌挑,汴梁库藏,由着他要,尚公主想几个便是几个,他要是想断断袖分分桃,赵佶也咬牙伺候了。

    各种价码正准备不要命的只情朝外抛,就在看他想动作之际,身边甲士却不作声的逼近,手中兵刃也有意无意的转了过来,赵佶浑身汗毛直竖,顿时就噤若寒蝉,梁师成在杨凌身边神色却是若叹若悲,只是呆呆的看着在大宋皇城脚下,无数火光漫卷中,所上演的这一切。

    宇文虚中终于说完,殷切的看向杨凌,而太子身边所有人,包括赵桓在内,也殷切的望向了杨凌。

    赵桓在马背上抓耳挠腮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示自己的诚意,证明他只要能即位,一定将这份合同执行到底,谁要是毁诺,下辈子男盗女娼!火光当中,杨凌的鬓边白发星星点点,竟然是如此的醒目,竟然是如此的动人心魄,他沉吟少顷终于一笑,摇摇头:“别人给的,靠不住,想要什么,我自己去拿。”

    宇文虚中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这时再不管不顾,大呼出声:“杨凌,你这是要从逆到底么?你将圣人挟持,可东宫身边,却有无数忠义之士!”

    接着他又转头,面孔扭曲向着无数禁军军汉,向着太子身边猬集的文臣军将大呼:“圣人为奸邪挟持凌迫,此刻天下仰望了唯有太子!此奸贼辈,唯有区区数百,此间忠义之士何其之拼了性命,也能让其没顶!难道就等着此等乱臣贼子,将我辈一一除去么?就这般束手就擒么?”太子身边那些文臣军将,每人也都是神色扭曲,有的人环顾四下,就准备响应宇文虚中的呼声,召集军马,与杨凌拼命,可是铺满皇城之前的无数禁军军汉,仍然在那里不言不动。也不知道就是自家喊破了喉咙,能使动几个军汉?而赵桓在马上,软软的就欲滑下来,竟然在此刻就极为不负责任的晕过去了。

    杨凌并不动作,等宇文虚中大声厉呼完。才淡淡道:“谁说我胁迫圣人?圣人在此,某实打实的是奉诏平乱,还有,我不止这数百兵马,不行你听听!”

    满城风雨之间,隐隐约约从四个正城门都传来了厮杀之声,众人这才大惊失色,只要天明,这城池就彻彻底底的成为了杨凌的掌中之物。

    杨凌也不回头,就扬声招呼:“梁宫观何在?”数名甲士将梁师成一夹,就带着这个不言不动的老太监迎上前来。杨凌回头看了他一眼:“圣人昭谕的什么,且宣读一番吧?”

    梁师成也不说话,颤巍巍的上前,杨凌又问:“梁宫观,这是圣人的本意不是?”

    梁师成默默点了点头,宇文虚中冷笑:“其谁信之?”杨凌也不理他,梁师成随手展开怀中绢布,这也是杨凌早就准备好了的,就欲颂读。

    这个时侯,要是能让所有人知道是实打实的杨凌奉诏平乱而已,事情尚有可为!却没想到,一名甲士,劈手就将这诏书将梁师成手中抢过来,趋前几步,递到杨凌手中,而其他甲士紧紧将梁师成夹住,背后被遮住的一名甲士,更拔剑抵在了梁师成背后。

    梁师成也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凌接过手诏,随手展开,大声道:“圣谕,朕以德薄,至生乱事,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即避居禁中之外,潜心修道,不问世事,平乱之事,尽付与杨凌杨卿,大局定后,国朝大计,再做定夺,钦此。”

    赵佶仿佛被雷劈中一般,杨凌竟然就这般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矫诏,而大权在今夜之后,将不复存在!此时此刻,赵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如在梦中,而梁师成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生权位富贵,都依托于赵佶,对赵佶的忠心,自不必问,要是赵佶就这般倒台,他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而以他和杨凌之间的仇怨,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杨凌容得了天下人,也容不了一个对赵佶忠心耿耿,在朝中还有深厚根基的梁师成!死则死矣,也要让天下人知道,赵佶未曾下这份诏书,大位还是赵佶的,而赵佶就在眼前!

    可杨凌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念诏的这短短功夫,几名甲士已然将梁师成遮得死死的,一根带子已然套在了梁师成颈项之上,用力一勒,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却不知道杨凌怎么想的,身后虽然让梁师成无法则声,却没有望死里用劲,让梁师成还能勉强**,而甲士就遮着梁师成退入大队当中。

    梁师成用力挣扎了两下,就已然没了气力,老泪纵横而出,今夜死了也罢,为什么还留老头子一条性命?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管梁师成动静,宇文虚中近在咫尺也浑没注意到,只是目眦欲裂的看着杨凌,厉声冷笑:“杨凌啊杨凌,其谁信之?其谁信之?你须欺瞒不得天下人!”

    杨凌扯下嘴角,就算是笑了,随手将诏书收起一塞,冷淡道:“今夜之事,最后还是兵强马壮者胜,可惜,你们不如我,至于天下人,对于他们来说,赵家人谁做皇帝,有什么区别没有?”

    他再不理宇文虚中,转头就策马走向自己身后甲士,这个时侯背后火光如潮,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向着这里赶来,呼喊声也席卷而来:“神策军,奉杨大人命平乱!”

    神策军也至?太子身边,所有人都相顾失色,只剩下绝望,杨凌这数百甲士,已经是难敌的存在,更不必提杨凌居然还藏伏了神策军大队,而杨凌直走到还晕晕乎乎的赵佶面前,躬身一礼:“陛下,请令臣平乱。”

    赵佶一下惊醒,手忙脚乱的给杨凌回礼,浑不顾自己可能已经成了傀儡皇帝,“大人请自便,什么事情都是大人你做主!”杨凌淡淡一笑,策马再转向面前的大队乱军,一时间,他忍不住又想摸摸自己鬓边才长出的白发,自己是谁?反正再不是那个废柴大学生了。

    我,我将是后世史书之上,生于河北的汉人,靠着军功,一步步爬到高位,执掌大权,威福自专,不知道毁誉究竟如何的一个枭雄,可我的本心————始终如一。

    “全军听令!直进而前,擒下前东宫赵桓!禁军军将,一体捕拿,但有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等,任其逃散,去罢!”

    “愿为大人效死!”石三郎他们这些新鲜出炉的神策军军将士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风潮之下,当是在马前街的军汉多是愿意入神策军的,他们本来就是军汉出身,离开军伍之后艰难谋生,再回到军中,也是相当不坏的一个选择,杨凌财神之名,汴梁侧目,在他麾下为军,自然不必担心什么粮饷的事情。

    而新起之军,也没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将门势力,在军中所受到的不公待遇会少很多,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今夜杨凌所表现出的飞扬之态,这个大宋,还有谁能制约住他?纵然大家都是前军汉,是大宋最为底层的人物,但是经过今夜乱事之后,也隐隐约约感觉到原来高高在上的朝廷,居于云端的圣人,再不能完全掌控这个大宋了,各方势力,又要经过一番争斗博弈,来争夺这对朝局最大的影响力和掌控力,而杨凌手握强兵,更有如此心机手腕,如此气度,当是站在最前排的那几个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五章 将出(五)

    军汉们不能明白将这般感觉说出来,可总有这般朦胧体认,就算自家不明白,石三郎等与大家一样出身,义气深重,深孚重望的奢遮汉子都毫不犹豫的投效于杨大人麾下,大家还有什么好迟疑的?难道一生就过这种艰难挣扎求生的日子么?

    风潮如此,石三郎等拜伏之后,当下就是人人景从,杨凌带领甲士,自顾自的直奔皇城方向而去,他们这里却是不能这样拔腿就走,汤怀等人还藏在石三郎等身后,也要将这里事情收尾。

    几名混杂其间的禁军军将都被当场拿下,这个时侯这些禁军军将如何还不知道在杨凌的势力版图当中,没有他们这干人等的存在,而且今夜乱事,也必然会找出些替罪羊出来,自从他们被今夜乱事卷进来之后,这替罪羊的身份,舍他们都门禁军将门团体其谁?

    其时万夫归心,他们孤伶伶的几个人,又能做得什么?只得一个个心丧若死的束手就擒,只求定乱之后,杨凌能高抬贵手,将来权位富贵就不必想了,只要能全家就算是上上大吉。石三郎等就在汤怀的指点下,招呼着最为心腹的儿郎,匆匆编伍,就紧紧向杨凌方向追去,到了此时,再不在这位杨大人面前挣功劳,还等到什么时侯?

    除了石三郎等招呼得动的心腹外,其他拱卫禁军出身的军汉,这个时侯也自发编伍,又跟上了石三郎他们,哪怕是岁数大了,或者家累重,不想入神策军的军汉们,也次第跟了上去,那些在册禁军,积极程度不下于前拱卫禁军的军汉们,眼瞧着都门这么多禁军不知道结果如何,要是能在这杨大人面前甚或他身边人面前讨一个出身,岂不也是一条出路?就是没这份进取之心,今夜这场前所未有的都门变乱到了此刻,岂能不将这最后的热闹看到底?

    大家都要看着。,这位经历就是活生生一部传奇的杨凌,最后是怎样收拾局面,权倾天下的!饶是汤怀石三郎等竭力布置张罗一切,丝毫未曾耽搁的就追了上去。后面陆续赶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火光如龙,拉出了好长一条去,在马前街和皇城之间翻卷跃动。

    等汤怀石三郎等终于赶及,杨凌已然矫诏完毕,立马甲士之前,下了最后平乱号令!而五百甲士,虎吼暴诺一声,催动胯下座骑,转瞬之间就从向两翼延伸的横阵,变成了披坚执锐马踏万军的锥形阵,无数马蹄起伏敲击着皇城外广场的青石地面,重重的直入所有人的心底!

    这些经过精心调教的甲骑,临阵之际,就开始兴奋暴躁起来,长长的嘶鸣声不时在队列当中响起,一匹匹战马扬首奋蹄,在马面甲之下喷吐着长长的白气。

    皇城外广场虽大,可这五百甲士距离黑压压的乱军大队不过也就七八十步的距离,就在这不算大的范围之内,这些重甲骑士已然完成了队形变幻,向前奔行了几十步就将速度提起不少,无数军刃在马前伸出,这些完全由钢铁包裹起来的杀戮机器,就要撞入眼前无边无际也似的人潮当中,而这甲士组成的锥形阵之锋芒,就直直指向太子旗号所在之处!

    数万禁军军汉,连同多少禁军军将,旧党士大夫,东宫宿卫班直,还有赵桓本人,就呆呆的看着随杨凌一声号令,这五百甲士就顺畅的运转起来,未曾稍有停顿预备,就这般杀气腾腾的冲撞而来。

    在数万人布满的皇城外广场中,这五百甲士组成的队伍只是占据了不大的一块,比起数万乱军组成的乱哄哄的队伍,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上,但是随之而来的凶厉气势,数万人当之,就只觉得,在下一刻,他们就要没顶!

    宇文虚中离杨凌队伍,不过十几步的距离。这些具装甲骑也未曾理他,铁甲洪流只是在他身边滚滚而过,宇文虚中也没半点反应,只是认真的看着立马在后,漠然看着眼前所发生一切的杨凌,自己所熟悉的大宋,在今夜之后,就不再存在了么?

    就是这杨凌,将独掌天下权柄,哪怕天家,也是在他指掌当中?虽然大宋还有庞大的禁军团体,还有庞大的士大夫官僚体系,还有外镇如西军等强大的实力派,杨凌今后的道路,远不是一帆风顺,可不知道为什么,宇文虚中就觉得,这些看似庞然大物的存在,在这个早生华发,面目英挺,腰背笔直如剑的年轻权臣面前,最后的命运,也不会比今夜的赵桓赵佶好到哪里去……

    煌煌大宋,究竟是从什么时侯开始,已然渐渐变得虚有其表,其实不堪一击了?这是谁的错?是谁的错?而在厮杀之中脱引而出的杨凌,又是如何发现大宋真实面目的?自己有匡扶天下之志,有深厚的学识,有聪明机变之才,难道今夜之后,就再无用武之地了么?

    男儿大丈夫,既然若此,活着还有什么趣味?在铁蹄轰鸣,在这场大宋历史上空前未有的惊变之夜当中,一向积极奋发,敢于任事的宇文学士,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

    在宇文虚中出神之际,石三郎等气喘吁吁的赶到,入眼之处,就是这般惊人场面,人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看着火光当中,甲士奔腾的队伍之后,傲然勒马**的杨凌背影,此时此刻,再无人说得出一句话来,而石三郎他们也终于明白,他们选择追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汤怀吸口气,拔出腰间佩剑,对石三郎说了一句:“俺去了,石秀,你踏实跟随大人,必不屈了你。”

    石三郎下意识的就应了一句:“俺也去行!”

    直到这个时候,似乎大多数杨凌亲卫才稍稍接纳了这个归附不久的石三郎,战阵厮杀的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勇气,而石秀也不负所望,在日后女真南下的大战之中,每逢战事身先士卒,博得了一个拼命三郎的名号,此处按下,暂且不表。

    汤怀对着石秀一笑:“如此对手,俺们这些大人身边黑云亲卫足矣,三郎,你还要好好历练,大战临前只要莫畏死,因为大人总在俺们身前!”

    就在两人对谈这几句话之际,数万乱军,突然就爆发出一声惊惶到了极处的呼喊声!这喊声之大,眼前巍峨的皇城城墙似乎都动摇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崩塌!在黑云都具装甲骑还未曾踏入阵中的时侯,数万人就已经骚动开来,前面的人弃下器械,转头就望后跑,后面的人也不遑多让,也是拼命朝后面的人群里面钻。

    心思快的,却是拼尽全力就朝两边散开,每人口中呼喊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只是从胸腔当中挤出,恐惧到了万分的吼叫,汤怀再不停留,猛的一踢马腹,已经飞也似的卷上去。经过杨凌之际就大呼道:“大人,俺去了!”

    杨凌并未转头,仍然只是立马挺腰,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只有寥寥几名甲士,在他身后七八步,看着赵佶与梁师成两人,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竟无一人,而在今夜,整个汴梁,又有谁够格与他并肩?数万乱军,已经在惊呼乱叫声中彻底崩溃了,装甲铁骑并不算是冷兵器时代无敌的存在,使用也有诸多限制,甚或可以说是性价比颇为不合算的一个兵种,可是今夜在汴梁城中,却有最大的威慑力,这等铁罐头也似的存在,枪扎不进,刀砍不透,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结成阵列,以强弓硬弩射之,杂以敢战勇士,挺长刀大斧,突前砍斫马足,将他们从马上掀下来。

    可是这就需要精利的器械,需要在军阵当中面对具装甲骑惊人气势站得住脚的精兵,还需要敢于突前冒死博之的长兵死士,使用重骑兵的时侯,当然也有应对这些坚强阵列的方法,比如尽可能的集中兵力,将甲骑拴连。还要以其他兵种配合,远程兵压制对方火力,步卒轻骑在两翼牵制等等,哪怕冷兵器时代,一场会战也是体系对抗,对抗重骑从来都是要付出惨重的损失,需要真正号令森严,军伍整肃,装备精良的强兵。

    但重骑根本缺陷就在于花费太大,一场胜利的战事下来也是损耗惨重,使用起来也不灵活,从来都只能集中使用,对于地形的要求也相当高,使之在战事规模一向巨大的东亚,很难成为主流兵种,今夜这数万乱军,又占着哪一条了?

    无号令,无约束,无披甲,无军中器械,更无胆色勇气,对着这气势惊人的具装甲骑,丝毫没有抗手的能力,在这五百具装甲骑一旦冲起来,反应过来,也只有呼号溃散一途!几万人的崩溃,这场面之惊心动魄处,远过今夜的任何时侯。

    惨呼之声,响彻云霄,无数人卷成一团,四下冲撞,互相践踏,这个时侯身在其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想快点逃出这个即将变成修罗场的所在,什么功名富贵,什么拥立定策,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求在这些人马俱都披甲的凶神面前,将自家性命挣扎出来!

    呼号之声,比今夜任何时侯都高了十倍,更平添了凄惶惊惧到了万分的意味,从每个身在其中的乱军胸腔里挤出,回荡翻卷,笼罩汴梁,这座此时世界上的第一大城,再没有往日繁华富丽雍容的气度,只是在这惊呼惨叫之声中颤抖!

    无数火把都被丢弃,为人踩过,火星蓬然四溅,有人头发衣衫都着火了,却也顾不得,只是想着逃命,不知道多少人被践踏于地,无数双脚顿时就踩了上去,有些实在逃不及的人,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管下一刻马蹄是不是就踏了上来,昏头昏脑的跪倒在地,大哭乞命,磕头如捣蒜一般。

    这就是都门禁军,是开国时侯赵匡胤承自后周的百战精兵,是用来震慑讨伐天下不臣的全部依托,百数十年来,就为大宋自家摧残成这般模样,坐拥天下竭力供养,却不能面对胡骑发一矢,当国难之际,这号称几十万的禁军,女真未至就溃于黄河边。

    第一次女真围城不敢上城墙抵抗,去援太原又不经一战便是惊溃,让小种率领的西军菁华全军覆没,坑友军坑得毫不犹豫,女真第二次围城的时侯,仍然无一人敢战,逼得大宋绝望当中只能依靠郭京的六丁六甲神兵,女真破汴梁,唯乞命跪受刃而已,为胡虏所虐杀,都不敢做丝毫反抗,都是汉家男儿,最后却是这般庸懦,不仅不能扬汉家之威于绝域穷塞,就连汉家女儿也不能保护,谁之过?谁之过?

    大宋天下既为君王与士大夫共治,数十万禁军既由这些将门世代统帅,则何辞其咎!鬓边于今夜如霜的杨凌,终于再无半点情绪波荡,只是淡然的看着今夜这场自己一手掀起的乱事,以这般结局收尾。

    无论如何,我心如一。

    你们不成,那就我来。

    跨越千年,正是为此。

    五百甲士如一把锋锐凌人的尖刀,直直杀入大队人群当中,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撞飞,又有多少人被踏于马蹄之下,甚或没有人能稍稍结阵阻挡这些甲骑一下,只是拼命的向着四下逃散,只要离这些凶神远一些,更不必说,还有藏伏其间的黑云都亲卫在四下扬声大呼:“事败矣!事败矣!俺们军汉,脱身也罢,圣人只罪倡乱军将!”

    这样的喊声在四下响起,更没有半个军汉会在此刻为太子,为诸军将效死,兔子是大家的孙子,只恨爹娘少给自家两条腿,黑云都甲骑锋尖之前,只是短短一瞬,就再无半点人站立阻挡,就算没有逃开,也是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将太子旗号,连同那些簇拥着太子的文臣军将,全部暴露无遗。(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六章 将出

    这个时侯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此刻就算是投降,也不见得性命能够保住,这可是大逆之罪,是最为成王败寇的一件事,成则富贵薰灼,可传诸子孙数代,一旦事败,却是将整个家门都要押上去。

    文臣辈还好些,大宋不杀士大夫的惯性仍然强大,对自家性命倒没什么特别担忧的,此刻面若死灰,无非就是这辈子再别指望什么功名富贵了,一家老小,都要发于边远烟瘴之地,遇赦不赦,祸及子孙,而武臣辈却红了眼睛,大宋对掌有军权之人的提防戒备,从开国以来这根弦就一直绷着,更别提他们这些掌军权的人今夜做出了这等事情来!

    就算事后求告曰他们也是被裹挟出来的,又有谁信?大宋砍武臣的脑袋,可是从来未曾手软过,今夜已经不能善了,为身家性命计,也只有拼到底了,赶紧奉太子逃离这个死地,脱出汴梁城去,都门禁军,并不全在汴梁城中,在外驻军也有相当大的数目,只不过军将十有**都在这都门当中纳福罢了,要是能集中些军马,打着储君旗号,以奸臣挟赵佶而行乱事的名义号召天下,则还有得周旋!

    只要能逃出汴梁,在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关系着家族存续的时侯。就颇有些禁军军将显出了少见的行动力,有人就抢过去要去牵赵桓座骑的缰绳,大声疾呼:“殿下速与臣等暂避!城外尚有勤王之师!”

    “殿下速走!逆贼作乱,已凌迫圣人矣,殿下善保此身,再扑杀诸獠!”有的军将,却是连这个也顾不得了,不吭声的掉头便要逃,马也不骑,下马就欲混入乱军当中,惹不起俺们还躲不起?

    杨凌收拾这乱作一团的局面还要些时日,趁乱带着亲族细软逃出去也罢,据说江南甚好,今后长此隐姓埋名,做一个富家翁也就了此残生,谁还为赵家效力,谁就是小婢养的,赵桓身边文臣,这个时侯也有不少反应过来,表现各异,有的顿时就开始哭喊起来,也有的就拨马而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还有不少与那些行事果决的禁军军将一般心思,就要奉赵桓出逃汴梁,赵桓身边张盖仪仗的内使宿卫班直这个时侯也有不少开始逃跑,本来就不多的仪仗给丢了一地,代表大宋太子尊贵无比身份的的那些仪仗张盖,为马蹄人足踏过,碾为尘泥。

    耿南仲呆呆立马,半点动静都没有,茫然四顾左右,仿佛在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自己今夜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为何此刻还不醒来,他不言不动不走,换往日少不得有人来殷勤动问,将他照应得周全,他还爱理不理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殷勤。

    此时此刻,却谁还顾得上理他?赵桓此时也彻底慌了手脚,他本来就不是有决断的人,性子也是柔弱庸懦一流,唯一所长,就是恭谨木讷,不象自家老爹那么喜事,并没有多少穷奢极欲的爱好。

    今夜如此场面,赵桓养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何尝见过这般惊天动地的景象?看到数万人在面前大呼崩溃,看到铁甲骑士蹄声隆隆的越逼越近,看到不知道多少人惨叫着被马蹄践踏,只觉得胯下一热,已然尿了出来,在马背上也再坐不住,软软的就欲滑下来。

    几名禁军军将,连同不死心的文臣来抢他的马缰,他也就茫然的任由他们动作,已然没有半分的主见的,几名军将硬将他的座骑扯掉过头来,赵桓抱着马脖子,突然就哭了出来,涕泪横流,喃喃自语:“耿师傅误孤,耿师傅误孤!”

    那边黑云都甲骑,已然迫近至离赵桓不过几十步距离,本来甲骑还算是压着步子,今夜装甲骑出马,纯以气势迫人,压迫乱军以自溃,前阵一溃,则自然带动后阵,几万人也站不住脚。

    不经大的杀戮,就能直进至东宫旗号前,而让黑云都亲卫都有些意外的是,他们一动,这几万乱纷纷的军汉,不分前阵后阵,同时大崩!这种数万人一齐崩溃大乱的场面,他们久经战阵,都未曾见过。

    都门几十万禁军若此,每年还是数千万贯的资财以瞻养,这大宋,真的是出什么问题了!火光之下,黑云都甲骑就见太子那里已然有了动作,不少军将就欲奉太子掉头逃走,这个时侯就再顾不得什么冲阵节奏阵型了,每个人都开始用力的踢着马腹,在最短时间内将马速提起来。当先之人对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军汉大声厉吼:“他娘的都让开!踏死莫怨!”

    跪倒军汉顿时竭尽所能的以最快速度,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逃走,饶是如此,还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突然加速的洪流撞倒淹没。这个时侯,谁又顾得上他们了?当下一名甲士,猛然丢下手中马槊,抽出弓袋中硬弓,飞也似的搭箭上弦,撒手一箭,就见一名禁军军将顿时胸口中箭,哼也不哼的就从马上倒下。

    一人动作,顿时其他甲士也都有样学样,那些对自家箭术有把握的亲卫都张弓在手,搭箭松弦,也刻意对着的是离太子有些距离,在外围猬集乱撞的人们。嗖嗖响动声之后,太子周围猬集在马上步下乱纷纷的人群,顿时就倒下了一片。

    这个时侯太子身边这些所谓腹心之辈终于完全崩溃,不知道有多少人滚下马来,或跪或坐,拍地大哭。就是文臣辈,也再没了士大夫的气节,只是乞命而已,这逆贼,这逆贼,竟然凶厉如此!

    煌煌大宋,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人物?此时仍然有几名死硬的军将,拼命扯着赵桓座骑缰绳,还是想死中求生,带着太子逃出绝境,而且离太子越近,此刻也越安全一些,就是漫天飞舞的羽箭,也都避开太子身周老远。

    这逆贼毕竟还有些忌惮,不敢公然弑储君,拼死挣命,说不得还有机会!甲骑们放箭之后。拼命也想提起马速,然则座骑虽然雄俊,毕竟连甲带人,驮了几三百斤的份量,周遭情势也杂乱,马速提不到最高,人又不过只区区两百,压迫几万废物崩溃是不直什么,将太子去路完全封死,就不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了。

    就算有人有心想射太子的座骑,张弓之后又放下,杨大人严令,不得伤及太子半点,这一箭谁能确保就只中座骑?汤怀此刻可不在汴梁,就在黑云都甲骑也红了眼睛的时侯,就见一骑风也似的从他们身边卷过,转眼就超越到最前,还转头对当先甲骑大吼了一声:“槊来!”

    这人不是汤怀还能是谁?

    他未曾着甲,躬身伏在马背上,座骑扬首奋蹄,速度已然提到最高,身上衣衫,都在猎猎舞动,汤三郎箭术冠绝全军,则汤怀的马术,同样冠绝全军!当先甲士,抬头就将马槊掷了过去,汤怀疾驰当中,轻巧巧的接过,猛的一踩马腹,马速竟然又提高了些,电闪一般的就刺向前,转瞬就追及了奉太子而逃的几名禁军军将!

    汤怀在马背上大吼一声,挺槊而出,一名军将脊背中槊,顿时就被捅下马来,横槊一扫,啪的一声就将另一人打落马下,他毫不停顿,接下来马槊就脱手掷出,牵着太子马缰那名禁军军将惨叫一声,马槊已然破背而入,溅起一蓬血雨。

    那名军将伸手松缰,似乎想去胸口冒出的槊尖,手才抬起,就带着长长的马槊落马,重重摔倒,再不动了,火光映照之下,只见裹漆槊杆,犹自嗡嗡颤动不休,斯时斯境,还有什么再挣扎的?

    多少太子身边心腹,此刻都翻身下马,束手就擒,还有老小两个胖子,舞拜于尘埃,大声求饶:“愿降,愿降!”只有耿南仲还坐在马上呆呆愣愣的,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已经再难让他有所反应了。

    太子座骑再没有人牵着,缓缓停下。太子抱着马脖子,茫然的转头看着汤怀,脸上涕泪模糊,只是哽咽了一句:“莫杀孤,孤愿为庶人……”

    汤怀面上杀气未消,这个时侯牵住太子座骑缰绳,勉强一笑:“太子为奸人所迫,杨大人奉圣人命平乱,只为解救殿下而来,如何敢伤及殿下?”看到太子为汤怀所获,所有人都束手就擒,数百甲骑。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盖住了周遭一切的声音:“已得太子!”

    “已得太子!”

    欢呼声彻地连天响起,无数火光涌动,数百甲骑,牢牢的将太子簇拥住,卫护着他回头向杨凌所在处行来,大队新鲜出炉的神策军也欢呼着涌上前去,将束手就擒的多少禁军军将,文臣士大夫辈看管起来,而数万逃散乱军,这个时侯也没了刚才的仓惶奔走之态,这个时侯一边朝外涌,一边回头看着皇城外的景象,适才万岁声还惊天动地的响动着,太子旗号,耀于万军当中,无数人簇拥而前,似乎今夜他们才是汴梁的主人,天明之后,也就是大宋的主人,是今夜这场莫名而来的乱事中最大的胜利者。

    不过短短一瞬,此间的胜利者,就换了人,无数人以敬畏的目光,看着火光下神色淡然的杨凌,这逆贼,就在今夜,攀上了大宋权位的巅峰,皇位之下,一人而已,而那皇位上的人。也未尝不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不管他这权位在将来能持续多久,或者只有短短的一阵,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曾有权臣若此,更不必说,这权臣并不是士大夫之辈,在大宋毫无根基,在短短几年当中,就奇迹般的扶摇之上到这般地步!

    这……就是传奇。

    赵佶低下头,不敢让杨凌看到他怨毒的目光,而杨凌也没在意他到底在想什么,轻轻又道:“乱事虽平,人心未定。陛下应早入禁中,召集群臣,以示天位有归。”

    赵佶抬头,满脸堆笑:“杨卿如何说,便如何做罢,朕之江山,还不全靠杨卿维持?”

    杨凌大声下令:“选五十甲士,汤怀亲领,奉陛下入禁中!”汤怀顿时大声应命。

    杨凌又转向和黑云都甲士一起转回来的石三郎:“三郎,你立刻编伍数营。营中军将,便由我亲卫充任,你选些可靠的儿郎,充入我身边为亲卫,你便带领这几营军马,都门禁军军将,不管在不在此间,全都按名搜检,拘管起来,等候陛下处之,勿使一人得脱!”

    石三郎没想到杨凌骤然就以重用加之,以腹心地位重用,当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下马深深拜倒:“愿为大人效死!”这番举动,便是将前拱卫禁军军汉,现在新鲜出炉的神策军一部,牢牢的捆在了杨凌战车上。

    更将有能力号召都门禁军军将,趁着今夜一网打尽,杨凌拥万余军马,以黑云都甲士为骨干,至少在武力上,汴梁已经再无人能威胁到他地位!对于几十万都门禁军,再拣选个几万人充入神策军中,也就再无人能卷起如今夜一般的乱事!

    赵佶赵桓父子两个,一个呆呆愣愣任人处置,一个转头他顾就当没看见杨凌自说自话,将一切全部掌握在手中,视他这个新君如无物的举动,当傀儡,就得有傀儡的自觉嘛……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也不得不将这个傀儡尽心尽职的当下去,总比赵桓这逆子坐在这个位置上面强!

    杨凌布置停当,又对赵佶道:“陛下,臣这便请圣人移驾了,天明之际,为陛下平乱贺。”

    赵佶勉强一笑:“杨卿自便就是,朕还有什么信不过的?杨卿不在,朕难心安,还望杨卿其来毋迟。”

    杨凌笑笑,终于翻身下马,深深拜倒于赵佶马前,而黑云都甲士,多少神策军军汉,全都随着杨凌举动拜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佶坐于马背,看着行礼下去的杨凌,看着无数拜倒的人群,脸上容色,却是若喜若悲,回望夜色中巍峨皇城,更是感慨万分。(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将出(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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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佶坐于马背,看着行礼下去的杨凌,看着无数拜倒的人群,脸上容色,却是若喜若悲,回望夜色中巍峨皇城,更是感慨万分。

    一行人马,在甲士的重重护持下行向马前街方向,几十名黑云都甲士,数百名前拱卫禁军,现神策军军汉之中,就是始终低垂着头的赵桓梁师成两人,而杨凌也在这队伍当中,队伍当中,不时有低声呵斥号令的声音响起,却是这些黑云都亲卫在抓紧时间调教这些军汉,让他们明号令听约束。

    杨凌黑云都亲卫,原来编制是三百人,其实是三都之多,为了今夜,又从河东调回来一百多最为心腹之辈,却是罗延庆选派的,除此之外,三千在燕地曾经招揽的燕地汉人甲士也是分散调来,这些甲士出身还是咋辽国时代,可以说,和大宋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行事,自然是没什么顾忌。

    不过突然调回这么多甲士,还要备好甲胄军刃战马器械,用屁股想都知道杨凌在汴梁会做出事来,罗延庆却一声不吭,一句不问,只是奉命行事,神策军在河东,晋阳军在燕地,两军互调之后虽然实力有些损耗,师老兵疲,可是杨凌今夜之后已然形同割据了,难道还有满腔忠义去报效赵官家?

    身子都掉进井里了,还挂着耳朵济得什么用,现在就是百无禁忌,黑云都亲卫,东调西遣,总算将今夜之事撑了过来,以这四百临过阵杀过敌,入选黑云都之前也多曾任过小军官的黑云都亲卫为基干,轻轻松松就能统带起一支两万人的军马,也能保证可以约束号令得紧密,再配以汴梁武库中那些从来未曾为都门禁军所用的甲胄军械,就是汴梁首屈一指的武力了。

    这两万军马,碰上神策晋阳军和西军这等可以野战的军团,自然只有大败亏输,可是这等军马,在都门禁军将门在今夜为之一扫而空的情况下,放在汴梁震慑朝臣,震慑别有用心之辈,却是绰绰有余,足够杨凌倚为后盾与汴梁中人周旋,也不会有人敢轻易犯之。

    黑云都亲卫们在杨凌的耳提面命之下,自然知道其中轻重,现在就开始忙不迭的抓紧一切时间编伍训育麾下,让这支放在汴梁的神策军早早能济得上用场,对黑云都甲士的作为,杨凌没什么好操心的,都是既忠心又颇有能力的心腹,尽管让他们放手行事好了。

    此时此刻,他微微有些心神不守,游目四顾,就见一个身影骑马从后赶来,几名在后亲卫已然发现不对,顿时就要迎上去,杨凌却认出了来人是谁,扬声道:“让宇文学士近前!”

    所来之人,正是宇文虚中,他说服杨凌不成,反而看见了乱军就在眼前土崩瓦解太子被擒,主事文武,几乎被一扫而空,而赵佶为杨凌手中第一傀儡,为甲士所拥,直入禁中去了,他和杨凌对谈之后,杨凌就没管他了,黑云都亲卫冲阵,也是从他身边掠过,他一直呆立在离杨凌不足几十步的地方杨凌也从未说如何料理他————实则这等智囊般的人物,一定是要早早拿下,防止他再去串联,生出什么变故出来。

    可杨凌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交待得清清楚楚,而主事的黑云都亲卫今日奔走往来其实也是精疲力竭,现在还各自有一堆事情要忙,皇城外局势虽定,也还是一片纷乱景象,竟然就忽视了这孤伶伶于乱军之外发呆的宇文学士,现在竟然就让他骑马跟到杨凌这队人马身后。

    听到杨凌号令,诸人就放宇文虚中过来,杨凌朝他示意一下,宇文虚中也就沉着脸策马与杨凌并行,看了一眼人群当中不敢抬头的太子赵桓,宇文虚中轻轻叹息一声,杨凌一笑:“宇文学士何来?”

    宇文虚中冷着脸:“诸人束手为大人所缚,学生前来自请就范,学生谋划让东宫竟然遭际如此,岂能不随东宫而来?但有所为,全是学生罪责,大人要诛士大夫以立威,则请从学生始罢。”

    杨凌笑笑:“都门士大夫辈真有如此风骨的,却不知道有几个,我不是好杀之人,除非谁真不开眼。”

    宇文虚中冷笑:“其谁信之?至此以后,大人无非重用武臣以抑士大夫,五代故事虽有强兵勇将,享国一纪,传诸三世者亦少之又少,大人大才,想必早知!”

    杨凌仍然淡笑:“谁说我要抑文重武的?”

    宇文虚中仍然是那句话:“其谁信之?”

    杨凌摇摇头:“出则将,入则相,有什么不好?才兼文武,治兼文武,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东华门唱出,才是好男儿?非要士大夫骑在武臣头上,或者武臣骑在士大夫头上,分出个高低来,你们才开心?”

    汉唐盛世,君子刚健雄浑,武职文班,并无高下,宰相亲贵固然,然则大将军辈亦是尊荣已极,朝臣入则为文班,钧衡天下,出则为重将,征战四方,唐时李林甫用事,塞断这出将入相之途,文武殊途之后,遂有安史,遂有大唐从巅峰急速滑落,遂有藩镇之祸!

    文臣势盛,则极力压制武夫,武夫势大,则极力酷毒文臣,更将汉家尚武雄烈之气,宰割殆尽,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却是宋时从开国始就种下的绝症,也是宋时从开国始,今后千年,在华夏种下的绝症!

    欲挽天倾,存亡续绝,仅仅就是一个靖康么?这些话,却没有必要说得太深了,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一直看下去就是,虽然杀人并不是什么乐事,可真要挡在自己前行道路面前————自己的心,又岂会软下来?

    宇文虚中冷笑良久,却发现杨凌神色淡淡的,并不理他,自己也觉得没趣了,终于正容问道:“学生生平志向,便是刷新朝局,除弊布新,可是现在,却说不得了,以杨大人手腕,一旦崛起,当再难有人复制……”

    杨凌哈的一声:“宇文学士倒是高看我!”

    宇文虚中容色不动:“唯学生本心而已,将来这大宋,就是大人展布了,大人所求,到底是什么?你如此用事,大宋究竟是会变好,还是变坏?”

    杨凌一怔,神色竟然突然有些迷茫,转眼就收敛了容色,转头定定的看着宇文虚中:“我之所求,千载之后,就有人明白,也许因为我,千载之后,没人明白了也说不定,至于大宋结果如何,我只知道,如果我什么也不做,等待大宋的结果到底是什么!”

    这番话说得幽晦难明,让宇文虚中默然沉思良久,杨凌也不理他,就在甲士簇拥下坚定的前行,不用多时,马前街一角小楼,已然出现在眼前,守在院门之外的黑云都甲士,上前行礼,将杨凌迎下马来,十余名甲士也翻身下马,甲叶铿锵,扈卫着杨凌今夜第二次踏入这院中,再来之时,情势已经迥然不同,今夜风云变幻之剧烈,后人读史,宁不拍案而叹!

    宇文虚中突然在身后高声开口:“大人,你今夜行事,总逃不过一个逆字!青史斑斑,你不惧否?”

    杨凌的回答就是头也不回的耸肩摊手,转眼之间就没入院中,再看不见了,原来响彻全城的惊呼杂乱之声渐渐平歇下来,而照亮全城的火光,也没有最盛时侯那般亮得直刺进人心底,就连城中四下升腾的烟焰,也不再四下蔓延,汴梁城中的水社,看到今夜乱事也差不多要收场了,也壮着胆子,齐锣出水,四下救火,虽然还不时有从皇城方向逃出来的零散乱军经过,虽然城中还有零星哭喊杂乱之声响起,可总体而言,今夜多少万乱军卷起的这一场突如其来,震动整个汴梁的惊天乱事,已然到了收场的时侯。

    明面上的事情,的确是收场了,而其后的潜流涌动,无数局中人的奔走往还,观望揣摩,如何站队,如何在这场乱事当中获取最大的好处,这才刚刚开始来着,不过至少在金梁桥前,蔡相府邸,在院墙上守了一夜,提心吊胆的值守了这么久的蔡相元随,蔡府家奴,总算是能松了一口大气,今夜乱事,岂是闹着玩儿的?

    最盛时侯,皇城方向传来的万岁呼喊声震耳欲聋,让人站不住脚,火光升腾而起,让人直以为大宋皇城都被点燃了!汴梁承平久矣,民间虽然许蓄弓刀等器械,唯禁甲胄强弩等军国利器,可蔡京府邸,哪里会想得到准备这么多可以杀人的器械,一众元随家奴,多是操着哨棒门杠就上了院墙值守,有人甚至将头号大厨刀都将出来了,还算得是难得的神兵利器,乱军不来还则罢了,要是大队乱军来了,只有破家,天幸得这场乱事就这般收场!

    这时蔡相府邸才有了些活气,府中管事也奔走起来,操持张罗了多少吃食,一筐筐的抬过来,全是些热腾腾的炊饼,匆忙也没什么肴果,只是大罐大罐的酱将出来用以佐餐,原来给府中贵人备着的名贵饮子材料,也熬出热腾腾的汤水,全都抬了过来,大小管事犹自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捏着嗓门在底下招呼:“都吃了辛苦了,今夜却是好一场惊吓!还好不打甚鸟紧,总算是熬了过来,吹了一夜冷风,下来填填肚子,暖和下也罢,今夜也就如此了,来日老公相定然重重犒赏,多了不敢保,一人十贯,只多不少!要是不足,都着落在俺身上!不过话说在头里,点点腹饥之后,大家还是值守得勤谨些,撑持到天明,就没什么事情了,不管都门风云如何,只要不在乱事当中倾家,什么时侯,老公相还不是在朝中稳稳站着?”

    四下里值守的元随家奴乱纷纷的退下来,先直着脖子灌一大碗饮子,一夜冷风喝下来,肚腹里面都冻成了石头,滚烫的饮子下去,才算松动一些,再一手抓两个炊饼,掰开了将酱洒进去,一边吃一边还晓得差事要紧,继续上院墙守着。

    这个时侯,这些元随家奴们也终于放松下来了,这些管事虽然不比府中贵人,可是宰相府邸执事之辈,也岂是等闲,一个个称得上身骄肉贵,汴梁城中遇见官品差遣稍稍差些的,都傲然不以为礼,也各各都有好一分家当,现在肯冒出头来主持,说明危险真的是过去了。

    众人在墙头上,甚或还有闲心互相议论,说些对今夜乱事的猜测,人人都听见扶保太子的口号,也看见皇城方向的漫天火光了,知道今夜少不得有一场宫变,现在最大的悬念,就是在宝座上坐着的,到底是谁?

    底下街道上,败事乱军一群群一簇簇的漫过来,全都是又累又饿,也看不到他们如何趁乱劫掠,人人都是埋着头赶路下朝着自家奔去,明显是已然破胆了,看到蔡相府邸院墙上灯火通明,墙头上人影憧憧,人人操持器械,戒备防守,这些乱军还刻意绕开了一些,不去招惹,有些人实在不想绕远路了,就低着头快步通过。

    大家参与这场乱事,成则自然有或大或小的富贵,一旦事败,虽然有法不责众之说,可是要是还不识趣,早些归家,还想在汴梁城中生事,落在平乱军马手里,还想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那数百人马俱披重甲之士,隆隆前行,兵刃森然挺立的景象,不知道在今后多少时日里面,要成为这些乱军心中难以摆脱的噩梦了,这些事败乱军老实,上面蔡相府邸元随家奴却正争论得入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现在看见当事人从底下经过,主动去撩拨招惹,“兀那军汉,闹了半宿,皇城说不得都进去走了一遭,现在却是哪位圣人在大位上安坐?”(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九十八章 将出(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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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头蔡家家奴倒也爽快,丢下不少炊饼来,底下军汉拣起就啃,直着脖子朝下咽,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的回答:“本来一切好好的,俺们几万军在东华门外齐集,太子也出来了,抚慰全军,然后就要去奉请圣人内禅传位,谁知道那平燕的杨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身边还有与梁隐相相随,直娘贼,那杨大人还带着数百上千重骑,马高人壮,披着的甲加起来三四百斤打不住!这一排排逼上来,谁当得住?更不用说那杨大人还将神策军都带来了!”

    军汉们七嘴八舌的纷纷补充:“直娘贼,俺们时运就是这般不济!俺们也还罢了,太子时运,也直娘的这般不济,这大位老天都不想给太子!军前宣诏,杨大人奉出而平乱,直娘的,动用这般狠霸霸的灭了一国的奢遮人物,俺们声势再大,又济得甚用?”

    “那些甲士恁的凶恶!俺不是在最前面,人群当中看着这些甲士一排排的逼过来,心里就不会想事情了,等清醒过来,俺已经在御街西面了,俺都不知道俺腿脚这般快,迷迷糊糊的就跑了几里路出去,赶在多少人前面,回去之后,可得给俺这双鞋磕个头,不然就是马蹄底下一堆烂肉了!”

    院墙上的元随家奴们都张大嘴听着,不时还发出三两声慨叹,今夜风云变幻若此,本来以为就是圣人与太子两人之间的角力了,胜负也只是在这两人之间产生,谁知道就冒出个来!而现在接了这大位的,就是近来为大家最不看好的赵佶!

    还有那个杨凌,圣人怎生寻到他的,怎生就用了他来平乱的?今夜之事,注定将为后世史家,所争论,所揣测,所赞美,所咒骂,所纷纷扰扰,绵延千年!也将成为凡有井水处,月白风清之夜,闲人坐在门外,议论古今传奇的谈资之一,置身其中之人,将注定为后人无数次的提及,而杨凌,正是其中份量最重的。

    正在院墙上院墙下,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越谈越起劲,连府中管事都爬上墙头不断发问。而底下军汉拍手打掌的不断渲染今夜之事奇诡凶险之处时,就听见脚步声杂沓响动,一队人马匆匆而来,看模样正是朝中大臣元随,却未曾有仪仗张盖,当先之人已经扬声而呼:“高三司来拜太师,高三司来拜太师!”

    来人正是蔡京最为心腹之一,三司使高屐,底下军汉看见,夹紧鸟嘴,撒开鸟腿,飞也似的跑走。而府中人也知道高屐在乱事未定的时侯来拜蔡京,定然有要紧事情商议从现在开始,还不知道有多少当道诸公,要来拜蔡京,商讨出一个应对今夜绝大变故的方略出来!

    紧要关头,还不是要指望俺们太师?那些这些时日在台前风光之辈,又在哪里?府中管事们人人都觉得面上有光,也不敢耽搁,忙不迭的遣人去抬走堵住门口的大石家具,小心翼翼的敞开侧门。

    而扈卫着高屐的元随们早在外间急得团团转,看见侧门打开,顿时就涌高屐入内,惯常礼节寒暄,这个时侯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开门之人,在人缝当中看见了高屐。

    这位久在三司,为大宋财政大管家的重臣,此刻就是一身青袍,戴了顶旧璞头,一副神不守色的焦灼模样,匆匆而入,而在外间街口,这个时侯又有灯笼火把亮起,却是又有大臣,在元随的簇拥下,急急而至。

    蔡京府邸的内书房当中,不多时就坐了不少人,能延入此间的,自然就是蔡京心腹中的心腹,铁杆的死党,放在蔡京最为薰灼的时侯,区区一个内书房,纵然阔大,也绝容不下蔡京的心腹班底。

    可是自从蔡京上次去位,蔡党声势大减,而蔡京虽然复位,可一副衰颓模样,谨守政事堂只是料理大宋财政事,绝不向其他地方伸手,这般作态,更是让不少羽翼心寒,纷纷离散而去另觅高枝。

    斯时斯境,比起最盛时侯朝中要紧位置全为蔡京一党掌握,已然是物是人非了,所谓蔡党,打着的旗号自然是承自王荆公变法以来的新党,经过几代皇帝的支持,新党已然成为一个相当庞大的政治势力。

    如果说一手创建了所谓大宋新党的王荆公,作为士大夫的气节操守还没有多少可挑剔的地方,行事宗旨也是要主持推行变法,挽救大宋这沉疴难愈的局面,存亡续绝,以拯时弊,到了现在的所谓新党,已然完全变了模样,全部行事宗旨,就是依附于君权,自固权位,安享富贵,同时全力针对旧党清流之辈,对方赞同的,自己就一定要反对。

    党派之分,无非就是权位之争,再没有是不是行变法事的什么事情了,所谓旧党辈,就是牢牢坚持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个原则,君王绝不许侵犯士大夫利益,绝不许有什么举动改变这个格局。

    几代君王均不约而同的重用新党,就是因为新党实在是用以扩张君权的一个好工具,什么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都是虚屁,能有机会将这般权势尽数收在手中,谁还顾得这甚鸟祖宗家法?

    正因为如此,现今以已然垂老的蔡京为旗帜的所谓新党,是最为善于秉承上位者的意志,全部行事都仅仅是为了巩固自家权位富贵的一个团体,也难怪几代君王,不论是不是要行变法事,不管传统士大夫旧党清流辈团体如何将他们视为奸邪幸进之辈,也始终抓在手里扶持重用的原因所在了。

    可是因为这些年来,大宋国势的确一天天的看着衰退下去,生烟起火,原来在台上的用事之人,对朝局暗流再也压制不住,哪怕赵佶也不得不退让,蔡京也不复往年的战斗力和掌控力,旧党清流辈渐渐势大,直到能分庭抗礼,甚而集结于东宫身边,渐渐有掌控朝局之势。

    所谓新党,那些已然到了不能改换门庭之辈人心惶惶自不必说。就是赵佶,对这等局面也深忌之,所以宁愿朝中政事运转不灵,无人能够管事也将一些重要职位虚悬,不愿意轻易安插旧党清流辈上位用事。所以赵楷如此不堪大用,赵佶也始终力挺到底。

    所以太子以及在他身边那些旧党清流辈,虽然逐渐在朝上风走,内心其实也是惶惑不安,生怕激起赵佶的强烈反弹,再来一次元佑党人碑事!大宋朝局,不仅运转不灵,而且上下离心,互相猜忌。就是坐在一个火山口上,一旦有什么大的变故,就会立刻分崩离析!

    杨凌正是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才敢在今夜掀起这场乱事,一下就让局中人再也后退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借势而行,实在是将局中人的心理,算到了绝处,内书房中,沉默良久,高屐才闷闷开口:“老公相还未曾起?”

    此刻陪坐的,正是小蔡相公蔡攸,上次蔡京去位,蔡攸背门而出,连带多少人跟着蔡京倒霉,高屐这个蔡党铁杆心腹和蔡家这位大爷对面撞一个跟头都能互相不说话,今夜却是说不得了。

    蔡攸叹口气,也是一副焦灼难耐的模样:“今夜乱事声势如此,家父也受到惊吓。家父年岁实在高大了,这个时侯精神有些不济,要先休息片刻,安坐等候就是,不然还能如何?”

    前面还是竭力装出来的孝子口气,最后还是表露了小蔡相公的本心,今夜风云突变,太子落马,,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位,不知道要洒下多少好处以安抚剩下的文武以招揽人心,稳定地位,这个时侯不冲出去要好处,还要等到什么时侯?错过了,只怕就只剩下些残羹冷炙了,而且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都要一一打探明白,太子是不是绝无翻身余地了?圣人毕竟秉政那么多年,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杨凌如今地位能不能坐得稳?

    此等要紧事,押注绝不能押错!一旦押错,权位自不必说,就是想安然为富家翁,都是做梦!此时此刻,正是要联络诸人,壮大声势以为自固,还得尽一切手段弄明白今夜之事情势,可自家爹爹,从小楼上下来,居然就用以感了风为借口,回卧室养静,难道真是老糊涂了?这最为要紧的时机,都想错过不成?

    蔡攸真的想振臂一呼:“你等就奉某为主,大家同心,看准风色,去讨价还价去,某自然会得最大好处,就是你等,也不会亏待!”这念头,不过想想罢了,就是眼前这个高屐,也绝对不会奉他蔡攸为首也么哥……

    高屐黑着脸站起来,一副想要去踹蔡京卧室门的样子,最后转了几个圈子,还是坐了下来,拍膝长叹:“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现在正是我辈需要老公相拿主意的时侯!不管是奉圣人还是奉太子,东府必然是吃重角色,躲是躲不过去的,老公相现在举足轻重!今日都是可托腹心之人,某直说也罢,太子望之不似人君,这般贸然而得大位,天下孰不侧目?唯一可恨,就是那逆贼,他坐拥一举可击破数万乱军之强兵,汴梁谁人能抗?此子更是武夫之辈,岂能有什么忠孝节义,仁民爱物之心,一旦穷途,放纵麾下骄兵悍将,又如之奈何?大宋怎么就遭逢了这逆贼如此人物?”

    这番话,对于身居高位之辈,已然算是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语了,对于蔡党而言,今夜之事,最好的结果,自然就是赵佶仍然留在位上,太子事败,那是注定不能复起,那些前些时日风光无限的旧党清流之辈,也尽数为之一扫而空。

    赵佶除了重用他们,还能重用谁?而赵楷这大有蹊跷的内禅接位,身边最倚重之人,自然是那坐拥强兵的逆贼,大家去捧赵佶的臭脚没什么,要在杨凌面前奴颜婢膝,还真不大做得出来这种事情,这逆贼,又何尝许什么好处给大家了?

    他经营起这么大产业,自蔡京以下,就没人能分润到什么好处,就是基于大宋臣子的立场而言,他们也深自恐惧今夜这超越了他们所熟悉的游戏规则变乱事!对于这些大宋臣子的本心,宁愿在赵佶的荒唐统治下,互相勾心斗角,同这大宋一起一天天腐烂下去,也不愿意有人来打破这局面,迎来一个他们掌控不了的未来!

    可是大家不去迎合杨凌,反而去拥赵恒行什么拥立事,杨凌这逆贼纵兵扯破脸又怎么办?这逆贼在大宋无亲无眷,更无什么顾虑,哪怕杀得尸山血海,他也不怕什么!

    为了这大位上坐着的人到底是赵家哪一位,将自家权位富贵,身家性命全都赌上去,到底值还是不值?自从打探到今夜乱事最后变化如何之后,一众人就是心乱如麻,实在拿不出什么主意。最后只能在乱事还未曾完全平息,街上还有溃散乱兵游走的时侯冒险而出,群集于蔡京府邸请老公相教以众人再说得诛心点,有什么后果,也就是老公相顶缸罢。

    今夜这般总算从变乱中恢复过来的大宋士大夫们,或多或少群集于某处,密密商议探讨,互相对而长叹的场面,不知道在多少处同时发生,不过蔡京是名位最高,威望最重的一个罢了,所有人几乎都在等待着他所表现出来的倾向。

    东西两府,西府虚悬已久,东府还不就看这位几起几落,为相几二十年的老公相!大宋元老重臣纷纷凋零,还有谁的份量重得过蔡京!可这位老公相,却这般沉得住气!或者是,他真的老糊涂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五百九十九章 将出(九)

    满室中人,或者长吁短叹,或者绕室彷徨,人人愁眉相对,如此大宋,局面残破,沉疴难愈,神仙束手,这内情当道之人,谁不明白,无非就是觉得还能凑合敷衍些时日,将来的事情让将来的人去愁罢。

    不知道等了多久,眼看得已然到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侯,人人心情也如这外间天色一般到了谷底,少顷天明,谁知道等待大家,等待这个大宋的局面到底是什么,内书房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却是蔡京另一个儿子蔡鞗匆匆而入,看也不看他大哥一眼,急声对着室中诸人道:“那逆贼的心腹汤怀来了!大人已起,将其延入内室对谈矣!”

    所有人都是一阵惊乱,全都跳起。那逆贼遣人来了?难道老公相就是在等这逆贼遣人来不成?蔡京内室当中,安气凝神的香烟缭绕。而蔡京头缠药布,再戴一顶风帽,身拥重裘,斜斜靠在榻上,老态龙钟,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原来环绕在他身边的姬妾侍女,这个时侯都已然遣了出去,和他对坐之人,气度闲雅,风流倜傥,今夜乱事如此,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不经意的模样,此人正是李邦彦。

    今夜之事,虽然看似顺利,可侧身其间,四下奔走,操弄如许多的人心,卷起如许大的风潮,杨凌也是赌上了性命,这等冒万死,赌运数,拼性命的事情,自然就是杨凌做了,他走到如今地步,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危险的时刻,他的身影,永远是在最前面。

    而李邦彦这个士大夫团体的异数,杨凌手下难得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智囊的人物,就是要在乱定之后出场,作为杨凌与文臣士大夫团体讨价还价,收拾局面的重要棋子。

    乱起之前,李邦彦寻一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守着,同样紧张的关注着在这汴梁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身边只有寥寥几名黑云都亲卫羽翼。

    到了这个时侯,自家安危,已然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情,今夜当中,李邦彦在暂时侧身的院中登高而望,看着乱事掀起,看着乱事蔓延,看着大宋君王太子文臣武将无数禁军在随着杨凌的指挥棒起舞,看着大宋几乎就为杨凌一人之力改变。

    看着这看似繁华都丽,而且还以为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富庶景象会长久不变的汴梁,终于暴露出她其实一触即碎的本质,李邦彦胸中澎湃,何堪复言?我早就说过!我早就说过!宋承五代乱世之后,太祖得国于孤儿寡母之手,立国之时,伏莽遍地,不敢有大的兴革,将五代末世所有混乱的政治制度几乎全盘继承了下来,而又要防范其他人师陈桥故事,再来一个黄袍加身,所以刻意扶植五代时做小伏低,只是看武人脸色行事的文臣士大夫阶层,用以压制武夫辈。

    士大夫加恩之厚,百世莫及,如此冗官绝症成矣,但凡士大夫,总有名目繁多的服官之途,又官禄极厚,士大夫们拿着公使钱悠游终日,却没想到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消耗着大宋的元气!

    这些冗官,若能尽责于事,能让统治机构顺利运转,也还罢了,然则因为大宋开国时侯的先天缺陷,官制之混乱,也是历代绝无。

    服官为何,和实际做的事情是截然不相干的,到了最后不仅是人浮于事,而是找不到人负责,但凡有事,一个个临时生造出来的差遣变出来以权宜勾当,一代代传袭下来,更加剧了这种混乱扭曲程度。

    到了最后,不管官制如何更改,已经是无药可医!毕竟总不可能将这塞满了各个位置的冗官尽数扫干净罢?武臣虽受压制,可总要安抚,不仅设计出空前多的武阶用以武臣超转以消磨他们的精力意志。

    百余年下来,武臣官数之烦冗,绝不下于文臣,且在控制军队规模上,大宋也从来都是软弱武力,削减军队,就是削弱军队的组织基础,这又如何谈得上安抚武臣?军队规模益大,则武臣上下其手之处益多,军队又废弛不堪用,不仅收不到兵多之效,反而尽受冗兵之害。

    白白在都门养着几十万的军队,临敌这几十万人却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反而要征发什么蕃兵,强壮,弓箭社,募敢战士之类,平时养兵为难,临敌用兵更为难。

    冗兵绝症,神仙也束手!至于冗费,就不必提了,有了冗官冗兵,这冗费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宋这些绝症,病因就是自开国时侯种下,到了难以为继的时侯,才硬着头皮行变法事,希望能死中求生。

    王安石变法——这说起来轻巧的五个字,却不知道,那时不行变法,大宋已然在危急存亡之秋!财政已然破产,辽人虽然未曾大举犯边,可是对西夏这小国都是屡战屡败,养的百万军马派不上用场。

    而要募新军,实边防,又拿不出钱来,这般下去,给辽人觑出虚实,大举而南,到时候就是灭国命运!所以才用王安石,而此次变法,虽然在财政动员手段上有些进步,却也激起党争,深刻割裂了本来尚算团结的士大夫阶层,党争随之而起,到了末世,已然是给大宋再添一重绝症。

    虽然变法多挣了点钱,但是冗官冗兵冗费却丝毫未减,将这些增长尽数吃了下去,财政手段扩张总有极限,到了最后,无非就是重复老路,再加上以重金养出来,已然为朝廷所忌惮的边军,更多的冗官,更无用的都门禁军!

    而大宋,士风大坏之下,已然无人能如王荆公一般不计毁誉,不惜身败名裂也要来为大宋续一口气了,天下资源集中倾斜而养出来的富贵汴梁,内里就是这般末世气数,明眼人能看到,有人如宇文虚中般寄望于太子即位,结果,他撞上了杨凌,这个与大宋所有人都不同,满满的都是英风锐气,别人眼中不可触碰的庞然大物,在他眼中只是笑话,也同样深刻看到大宋末世景象,而且还有能力有胆色打破这一切的人!

    李邦彦自然明白,自己追随杨凌行事,就要将大宋最后这自欺欺人的宁静打破,不知道要卷起多少风波,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在其间没顶,可是就眼睁睁的看着大宋在将来的血火当中轰然崩塌,如辽地的末日景象么?

    不得不说,李邦彦温文儒雅的面目背后,是有着颇为激烈的性子,不然以他的出身,大可在汴梁悠游度日,哪怕不服官隐于市井,也是一途,他却偏偏到河东战场上走了一遭,还哪里危险就去哪里。

    既然选择了要跟随杨凌走这条道路,那么就义无反顾,今夜汴梁,今夜大宋,其所有的一切,局中当道诸公,包括圣人太子,正如他所预料一般,脆弱得已经不能承受任何风浪!你们不成,不如我来。

    杨凌有他的事情要做,李邦彦也有他的任务要完成,那就是拿下蔡京,蔡京作态,半点也没有欺住李邦彦,这个已然望八之年的老者,是经三朝,自崇宁元年以来,入东府几二十年,其间三起三落,满朝文武,无一人资历都超过他,真正的可以为文武百官风向的元老重臣!

    所谓元老重臣,就是在此等大变之际,他们的态度,可以影响整个官僚体系之辈,而蔡京,不折不扣就是此等人物,虽然自从宣和四年复相以来,他已没有了昔年最薰灼时的风光,已然被人视为过气之人,只是养老等死而已。

    但是在这个时侯,他的份量却比任何人都要重,马前街外传来的喧嚣呼号之声,渐渐的平歇下去,紧接着想起的,又是各种号令喝骂之声,多是北地口音,在这些号令喝骂声中,一队队军汉脚步声沉重的响起,从马前街处次第开了出去。

    哄乱了一夜的马前街处,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外间虽然还有千余军马守候,可自归了神策军,有了约束之后,或者是为那些披甲黑云都亲卫所慑,或者是为今夜杨凌的权位威风所慑,竟然都是鸦雀无声,少有人交头接耳。

    自杨凌奉太子来到此间,入内而去,数十名黑云都亲卫约束着千余军马,再不是乱纷纷的猬集在一起,而是分都分队,守住四下要害之处,将警戒圈子扩得相当大,黑云都甲士弓刀在手,骑在马上沉默的扫视着四下动静。

    而在今夜归入他们麾下的前拱卫禁军军汉们,主将若此,他们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握着手中杂七杂八的器械,同样警惕的看着四下,仿佛随时还有什么敌人会从黑暗中跳出来一般。

    仅仅是换了一个人主持此间,换了一些厮杀汉作为领军之人,几个时辰前万人蜂涌,闹哄哄得如同大相国寺前万姓集市一般的景象,就凛然而有肃杀之气,安静得只能听见火把噼啪燃动之声。

    汴梁城四下神策军搜检禁军军将,查封武库,控制城门,约束编伍之声远远传来,却让马前街这里显得加倍的寂静无声,偶尔还有一两声凄厉的哭号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远远传来,却不知道是哪一个在今夜变乱之事当中站错了队伍的前高门贵第。

    这个时侯,周遭民居瓦子当中看热闹的人们,才恍然感觉出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场大宋开国以来未曾有过,卷动了近十万都门禁军,卷入了几乎全部禁军将门世家卷入了一位皇子,一个皇帝,多少文臣士大夫辈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

    在这场政变中,有人得意,有人倒霉,皇位在赵佶赵桓三人中变来变去,一个年轻权臣昂然登台,大宋格局,从此就深刻改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在后续风潮变幻当中没顶!

    大宋,再也回不到已经那种强自粉饰出来的升平景象了,原来所谓的丰亨豫大,让居于汴梁这天上宫阙的人们以为这般富贵升平将千秋万代的延续下去。

    这个时侯,汴梁中人才发现,原来这个大宋,早就四下生烟起火,早就边地兵戈四起,早就伏莽处处,早就随时会溃决,这所有一切,脆弱得一触即碎!在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衣甲铿锵,弓刀森然,身上杀气有若实质的黑云都亲卫的压迫力之下,原来敞开的临街窗户,不约而同的都关上了。

    只有一双双眼睛,从窗缝中偷偷外望,等待着赵佶所居的小楼处传来的动静,谁都想知道,这在几个时辰之前还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的两人,最后结果到底是什么,几个时辰之前,还满满都是柔情蜜意的小楼室中,屠苏尚在,琴弦未绝,佳人香气,似乎也还在悄悄缭绕。

    可窗外景象早已物是人非,赵佶危然端坐在榻上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梁师成则在窗前,看着杨凌缓步而入,看着太子赵桓畏畏缩缩的跟在他的身后而入,看着失魂落魄的耿南仲一般人同样被押解入内。

    梁师成脸色铁青似乎随时都会爆发,最后却还是如泄了气的皮俅,再维持不住,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此子,竟然将如此惊天大事做成了!

    不管他将来拿什么手段出来收拾残局,此子以军功上位,以强军自固,今夜更是私蓄具装甲骑,作为最后一锤定音的手段。

    上位之后,此子自然绝不会忘记他发家根本是什么,梁师成心灰意懒之下,连赵佶此刻如何,都懒得去管了,只求保命罢,杨凌毫不停顿,在梁师成目光当中,直入小楼而来,转瞬间就听见他脚步声响动,并不沉重,但一步步的却异常坚定。

    门外传来甲叶碰撞的声音,却是门口的黑云都亲卫向着杨凌默然躬身行礼,接着门就被推开,两名甲士扈卫之下,杨凌缓步走了进来。

    一夜之中,杨凌发丝已然出现了斑驳的苍白……(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将出(完)

    杨凌变的不仅仅是这发色,最让人感到陌生的,是杨凌身上那种再也不加掩饰的昂然英风锐气!英锐之外,更多了一种可以将天下人命运掌握在手中的枭雄气度,目光顾盼之间,已然是凛然有威。

    梁师成从来自视甚高,可是在此刻杨凌面前,竟然有一种意欲俯首的冲动,此等人物,若刘郎才气,若生子当如,若赤壁横槊,岂是一个死气沉沉,万马齐暗的大宋所能容得下的?为何此前在大宋就没人能看得出来?

    杨凌目光在室内如剑如电般的一扫,摆摆手,几名卫护着他的甲士行礼退出,还将门轻轻掩上,此刻室中,就剩下赵佶与杨凌两人而已,赵佶已然不发抖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定定看着杨凌,沉声问道:“尔欲弑乎?”

    杨凌看看他,轻轻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疲惫神色,寻了个地方,自顾自的坐下了,看到杨凌如此无礼的举动,赵佶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愤然道:“要弑便弑,君王死社稷,朕又何惧?”

    杨凌抬头没好气的看看他:“别装了,老子想杀人现在汴梁就已经是尸山血海了,谁不知道留下这么多人,是天大的麻烦,说真的,某真想将汴梁屠城一空,你真要逼老子动手不成?”

    赵佶强撑着又问:“为何不杀?不震慑群臣,不据以立威,如何立得住脚?朕读史多矣,欲为权臣,将来行废立事,哪有一个心慈手软的?其谁欺欺天乎?”

    杨凌疲倦的摇摇头:“要不是你们不成我何苦接过来?西军就再不受名分所制,而大宋四下同样分崩离析,我没时间一个个的过去打平啊,只不过,边关将士因为你们这一帮昏君佞臣,妄死妄伤了不知道有多少,想要什么,我只是凭着扶危定难挽救天下的功绩堂堂正正去取!”对于杨凌所说的,赵佶半懂不懂。

    杨凌疲倦的摆摆手:“今夜事,就如此了,你安心在我监管之下,一应享用,只要不太过份的,都不会短少你的,老实一些,保你善终就是了,天明之后,还要在群臣面前,将大位传给太子赵恒,你这场内禅戏演好,你要明白,这结果已然是比……好多了。”

    赵佶哼了一声,猛然起身:“朕岂能为乱臣贼子所迫?天位有归,归于朕身!什么内禅事,朕岂能如不成器的儿子,为尔等狂悖之途的傀儡?要朕性命,但取就是,俯从尔等,却是一枕黄粱!”

    听到赵佶声音猛然高起来外间甲士一下推开门,看到这些重甲之士意欲涌入,赵佶忍不住又腿一软,坐倒在榻上,本来还想再拿一阵门面,这下再撑持不住,终于将自家价码和盘托出:“朕自德薄,罪己就是,今夜之事如此,就算朕还在位上,杨卿还怕功名富贵不保?朕与你君臣相得,齐心协力中兴大宋就是,杨卿欲行何事朕皆一力支持!杨卿可为封王,可领枢密,可遣人镇河东,镇河北,知开封府!要如何整肃编练禁军,也一由杨卿自便,朕若在位,天下人心岂不更安?还有谁敢阻挠杨卿行事?”

    杨凌一直静静的看着赵佶表演,听到赵佶语调里面忍不住带上了点哀求意味,终于扯扯嘴角算是笑了,他摆摆手,几名在门口的甲士又无声退下。

    “杨卿若是要扶持太子上位,那么今夜你率领兵马,以为孤平叛为名与太子火拼了一场,又当如何解释?”

    杨凌看了看赵佶,当下便眉间一动,“某要的是将尔和太子的势力一并拔起,我要的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今夜所行之事,无非是如此……”

    杨凌望着赵佶,淡淡道:“我不想杀人,并不代表我不敢杀人,你听听,外面现在动静如何?”

    赵佶镇定心神,就听见乱了一夜的汴梁城已然安静不少,此刻却是另有一种声音在响动,却是在全城各处都想起的哭喊之声,这哭喊声隐隐约约不知道在多少处同时响起,虽然不如乱事起时那般声势惊人,铺天盖地,却也为汴梁全城所闻,不知道让多少人在这哭喊声中站立不定!

    杨凌语声不祥的响起:“都门禁军倡乱,其军将辈,上至三衙管军,下至大小使臣,将尽数拿下,或杀或囚,无一幸免!现在就是神策军分队前去拿人抄家!新君即位少不得就有几百颗人头为新君贺!”

    赵佶汗出如雨想开口说什么,却讷讷的发不出声音来,杨凌起身,打量了赵佶一眼,微笑道:“你怎么就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我固然不想大宋乱,不想元气消耗过甚。不想在几年之后天崩地裂的大变当中大宋依然无力抵抗!可是老子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老子还会放你在大位之上,等着有机会将老子千刀万剐么?你以为老子真的有这么傻?嗯?!”

    最后一声反问,狰狞无比,赵佶听到,汗出得都快虚脱了。

    杨凌紧紧按着手中剑柄,缓缓走动:“什么再回大位,想也不必想了,就是天明之后内禅事,你要生出什么老子不想看到的变故出来,同样还是一个死字!天下人视我为操莽,岂能没有一个操莽的样子?听命行事,可保余年,不然你就以为老子真怕担上一个弑字?”

    赵佶闭上眼睛,哆嗦点头。在杨凌面前,竟然连发声都不敢了,杨凌揉揉脸颊,这凶恶模样做久了,的确有点累。

    不过赵佶就吃这一套,他对自家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不管别人如何苛待与他,只要能保命,都能安心承受下来!

    女真破汴梁,挟他北上,妻子儿女为女真人所侮辱杀戮,他忍下来了,在五国城中坐井观天,他忍下来了,女真人但有什么盛典,都将他牵出来表演一番,他也忍下来了,如此境遇,还给他活了十多年!

    对于赵佶而言,万幸的就是。,不必整个民族,都陪着他这个君王一齐蒙羞千年!

    在杨凌有若实质的锋利目光逼视下,赵佶终于闭眼点头:“朕……从杨卿所言就是,朕只求余年。”

    是不是只求余年不敢说,反正在内禅事上,赵佶绝不敢再生出什么心思来,此子,真能弑君!

    杨凌无声的笑了笑,淡淡道:“既如此,圣人且先梳洗,臣奉圣人移驾南薰门外行在驻跸,就是今上,安定禁中人心之后,也要来拜于圣人面前臣谨告退。”

    赵佶闭目点头,连看杨凌的勇气都没有了,杨凌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而出,步入小楼之下。

    院中太子与耿南仲等诸官,都被押入厢房当中看守,而院中满满当当都是赵佶带来的那些内使班直皇城司使臣,看到杨凌步出,都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多少甲士,都肃然行礼,楼上赵佶,在杨凌面前,同样不敢有半点作色,此刻这小院当中,只有杨凌按剑而立。

    在另一侧厢房,这个时侯却是门轻轻一响,一个苗条倩影,轻盈步出,火光之下,容颜如玉,清艳不着尘俗,正是李师师。

    她一双秋水明眸,痴痴的看着杨凌鬓边白发,等杨凌目光迎上,李师师却静静敛容下拜。

    那双秋水明眸中的情意,也深深的收入了心底,杨凌轻轻叹息一声,微微垂首,再抬起头来,已然是男儿之心如铁。

    “奉圣人移驾!”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

    大宋宣和六年腊月,京师生乱,都门禁军鼓噪生事,胁太子,迫徽宗退位,三司使杨大人率军平乱,徽宗遂下罪己诏传位于太子恒,而后暗疾发作,抱病数日,药石难医,半月乃崩。

    新君初立,年号靖康,适逢女真犯边,三司使杨凌左迁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天下兵马大元帅,赐爵晋王,晋王拥帝御驾北征,设陪都太原——《大晋太祖传》

    今夜后的汴梁清晨,本来应该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整座城市,带着一点宿醉之后的慵懒醒来。

    水车咯吱咯吱的走过街巷,瓦子里的小使女睡眼惺忪,鬓发散乱的将姐姐昨夜用过的残汤倾出,街巷中开始飘扬出早餐的香气,而各处正店瓦子里面通宵高乐的各色人等打着哈欠出门,拱手作别而去,回到自家补一场好眠。

    走街穿巷唱晨善的道人,一头挨着被扰了清梦之人的喝骂,一头袖子里面囊着功德钱,也正安步当车的准备回到挂单的庵观宫院。

    要应圣人揲封的道官们点卯,走一路哼一路的道情,悠悠扬扬,颇为好听,斯时汴梁,连河道中流淌的都是满满脂粉气,满满都是安闲升平的意味。

    而这般景象,却在花朝之夜之后,为之完全打破,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街市之上,冷冷清清。在自家中的人还好说,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街面。

    那些夜间留宿在瓦子里面的就遭了殃,既担心家里,又轻易不敢出门,愁眉苦脸的在相熟大姐的香闺里打转,哪怕身边女娘再风情万种,也没了在床单上滚她一滚的心思。

    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

    街道上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昨夜乱后景象,什么破烂器物都有,跑丢的鞋子都不知道有几百上千双,什么刀枪哨棒,门杠火叉,昨夜禁军军汉据以作乱的器械,也丢得满途都是,还有乱军被踏伤了腰胯,挨到一半走不得了,只能缩在门户之下,低低**,等着有人前来救治,有好心人家,就从墙头送一瓯热水下来,却也绝不敢出门招祸。

    昨夜燃起的火头,为水社次第扑息,绝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祸患之后,水社中人丢了水车水龙也各自归家,火场余灰无人清扫,为风一卷,纷纷扬扬而下,给这座突然变得死寂的都城更添三分凄凉景况。

    密布城中的多少官衙,此刻同样重门深锁,门口值守老军都不见了踪影,大宋官员本来就不以勤奋著称,往常都难得准时准点前来画卯,今日更不用说,绝无一人还想到自家差遣,各处往日气象森严的衙门,全都成了空堂。

    就连开封府,今日同样是门户紧闭!往日府衙前面天色未明就开始抓阄行事,多少三班壮快,早早就要来等着班头分派今日差使,要弄到多少公中钱等着大家分派,写状先生也安步当车,夹着白星布的纸笔包来讨今日生活,这么多人猬集在府衙外头,卖早食的小贩也早就挑着担子过来,大家你三文我五文的凑起来,先吃点热乎的垫垫,少不得还有争多论少,呼斥吆喝的扰攘之声。

    而在今日,什么样的响动声都不见了。

    此刻在汴梁城中,响动的只有一队队新编的神策军军汉的列队走动声,领队的黑云都亲卫甲士马蹄敲击青石板声,还有一名名禁军军将门户被砸开,往日骑在军汉头上作威作福的军将被押出门,家人在后追赶的哭喊声!

    这些都门禁军军将,每年从大宋生民辛辛苦苦缴纳的税赋当中捞取几千万贯的资财,将大宋拖得疲敝不堪,占役驱使几十万禁军军汉,将大宋都门禁军折腾得丝毫派不上用场,在真实历史上,面对胡虏又是望风先逃,将几千万汉家子女拱手葬送在胡骑铁蹄之下,他们可曾想到,竟然有今日?

    文臣压制武臣,固然是错。可这绝不是持戈之辈,对这民族,这文明的生死大敌,北向不敢发一矢的借口!

    和文臣士大夫辈的周旋,杨凌尚可为了顾全大宋局面不至于大乱,缓上一口气,可是对于都门禁军,不管是从自固权位的角度,还是为了准备几年之后的那场决战,也必须将都门禁军这毒瘤铲除,在其灰烬之上,拣选出一支强军来,带到北疆,浴血拼杀,假以时日,还是封狼居胥的汉家好儿郎!(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大风起兮(一)

    一队队的前拱卫禁军的军汉在黑云都甲士的率领下于汴梁城中穿梭往来。所有人都是奔走了一夜了,累得跟什么也似。不过精神都绷足了,完全奉黑云都甲士号令行事。甚或还称得上有些兴高采烈。

    一则自然就是最为简单的复仇心理,这些前拱卫禁军辈,在都门禁军军将手里遭际岂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多少人因为这一场折腾而破家,只能孤身在汴梁讨生活,挨一日算一日。现今却将这些大口喝兵血,对军汉肆无忌惮百般欺凌的将主们一个个押出来,解出汴梁南薰门外。多年积怨,一朝而尽,谁不是喜极欲狂?

    二则就是想拼一个出身了,昨夜乱事,阴差阳错的弄出这么个结果出来,多少在册军汉,在黑云都甲骑前作鸟兽散,多少禁军军将,一个个这般被拖出来。他们这些前拱卫禁军的倒霉军汉,却成了杨大人亲领的神策军,且现今天子,都是杨大人扶保上台的!这般机会落在手里,还不忠勤奋发拼命些,难道一辈子就苦死算完?

    这些新鲜出炉的神策军,今日当真是一声号令,就奋勇向前,听约束,不避苦。真好像是沾了神策军这强军军号,一下就变成了精锐之师也似。

    此刻汴梁,宛然就全在这些军汉,连同带领军汉们的那些黑云甲士,还有为这些甲士军汉奉若神明般的杨凌掌控之中。

    几百名神策军军汉,为甲士所领,转到一个阔大些的里巷出口,稍坐歇息,随着带队甲士一声号令,这些军汉们乱纷纷的都坐下歇息。

    毕竟是仓促成军,这些军汉们现在还是服色杂乱,手中器械不全,行事的时侯靠着一股气撑着,现在能休息就全散了架子,瘫在路边直不起腰来了。

    只有几名黑云都甲士,虽然翻身下马,坐在路边石阶上也是腰背笔直。几个有眼色一些的军汉殷勤的前去想服侍他们解甲,却为黑云都甲士挥手止住了。

    “现在岂是解甲的时侯?万一有人不开眼,还想扰乱大人大事,上了马就能厮杀!解了盔甲,俺伤了死了,算是谁的?”

    这些满口北地口音的甲士虽然都是军将了,或领一都,或率一营,可还没有禁军将门那些架子,对麾下军汉,还能说笑两句。

    看到这些浑身瘊子甲,手脚长大,杀气森然的军将对儿郎们还算和气。几名军汉胆子顿时就大了一点,陪笑道:“将主,忙乱了一夜,儿郎们连口热汤也没有,是不是敲开几家门户,弄点热汤水什么的?就是几位将主,也有个舒服地方歇息一下将主尽管放心,俺们定然不稍松懈,谁想生事,都逃不过俺们的眼睛去!”

    那黑云都甲士横了他一眼:“你也是神策军了,什么时侯让你在岳将主手下走一遭才知道厉害!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岳将主便是这般要求,犯在他手里,这番心思,打死都有份!俺将来还要在岳将主麾下厮杀的,你们若是犯了这个,就连累俺领军法。在这前头,俺就先和你们算清这帐!”

    几名军汉吓得舌头都伸出来,这般森严军法,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个岳将主真能协助杨大人将全军约束如此,神策军强军之名,当真得来不枉!

    那黑云都甲士其实也是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披几十斤重甲奔走一夜,岂是轻易的,这个时侯浑身乱摸,也没找出点吃食来,最后只是将束甲皮绦狠狠又勒了一把,就不管了。

    军将若此,周遭那些打量着四下民居,心思活动的军汉们也就老实不动,两两相顾乍舌。

    有如此强军在手,杨大人地位还不是稳稳的?大家跟定杨大人效力,只要命大不死,这前程不也是稳稳的?

    几名军汉身上也没吃食,拍不上这马屁,只能没话找话:“不知道杨大人会得什么封赏几位将主必然是要入横班的,小人们就在这里预贺,预贺。”

    黑云都亲卫嘿嘿笑了笑:“杨大人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就不用多想了,不会埋没麾下儿郎的,至于圣人是谁,岂是俺们操心的?一切奉大人号令行事便罢,赶紧歇息一下,等会再有号令遣俺们行事,一个个动弹不得,俺老大的军棍揍你们起身。”

    军汉们讪笑着退开,与这甲士同领这一营的袍泽亲卫嘴里嚼着肉干晃过来,劈面就丢了一团物事过来,坐着甲士接过,入手却是一块肉干,顿时眉开眼笑,丢进嘴里大嚼起来,也顾不得袍泽嘲笑了:“在北地时侯马上本事都丢干净了?什么时侯身边都不备点吃食了?千里转战挣命,一口吃食就多一分活命把握!就想呆在汴梁,不想上阵了?”

    坐着甲士一边吃一边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回答:“杀出来的地位,才是稳稳的,若不是大人杀出了神策军,能让别人忌惮,能走到如今地位?俺不懂什么,树大招风还是知道的。

    要想将来俺们跟着大人都有个结果,只能再好好厮杀几场!瞧着罢,有的是仗打,到时候看俺们谁冲在前面!”

    站着甲士笑笑,努努嘴:“就凭这些神策军?”

    坐着甲士声音更低:“他们不成!不过让岳将主练上一练,再狠狠厮杀一场,说不定也就出来了,现在大人如此地位,俺们神策军还怕弱下去不成?却也不知道岳将主他们在河北如何了。”

    说着就头一点一点,却是累了一夜,倦极思眠,说的话也乱七八糟,连不起来了。

    旁边突然传来马蹄声响,两名黑云都甲士都是悚然一惊,瞌睡虫不知道飞到哪里,抬头一看,就见一名文臣,在几名脸色苍白的元随簇拥下,准备经过这里,向着金梁桥方向而去。

    那文臣骑在马上,虽然竭力维持着在武夫面前的体面,可是脸色苍白处,比起身边元随也好不了多少,几人不得已策马经过,却下意识的尽可能离这些休息中的军汉们远些。

    那些乱纷纷休息的军汉都跳起来,正准备喝问阻截。却为两名黑云都亲卫止住:“杨大人有令,文臣辈行事,不得阻扰!俺们自有差事!”

    听到黑云都甲士这番话,马上几人胆色才壮了一些,快步经过。马上文臣离得远了才哼了一声:“武夫无礼悖逆,世事颠倒若此,此子正是国朝大奸!”

    不过这番自语,却跟蚊子哼哼也似,连他身边元随竖起耳朵,都听不清楚。

    文臣去后,军汉们又围向黑云都亲卫,七嘴八舌的议论:“这班大头巾辈最能坏事,也最是瞧俺们武夫不起,杨大人要成大事,如何就不将他们也收拾了?”

    两名黑云都亲卫不耐烦的挥手:“都去都去!大人自有主意,俺们只奉大人号令行事便了!这班人,如何能是大人对手?你们且顾自家,此间大事一了,少不得狠狠操练你们。看你们还有没有气力胡思乱想!直娘贼就没带过你们这班怂兵!”

    话虽如此说两名黑云都亲卫也忍不住有些出神,大人大人,何时带领俺们再出阵厮杀?这汴梁城中,人人机心都千转百回,比起战阵之间还要凶险万分!俺们的地位,还是堂堂正正厮杀得来,才最靠得住,到了此时,总不至于再有人制约俺们神策军了罢?

    ……

    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太阳也缓缓东升而起,照在大宋皇城当中,一场卷动了数万人,包括皇帝太子多少将门的政变,放在五代时节,皇城当中必定生烟起火,尸横累累,宫娥内使星散,金枝玉叶碾为尘泥,说不出的凄惨景象……

    昨夜变乱,皇城之内却大体粗安,从枢密省中书省到大庆殿凝晖殿殿中省六尚局,左右嘉肃门内集英皇仪垂拱紫宸文德诸殿,全都安然无恙,只是在东华门内,东华宫前一片零乱景象,不知道挤丢了多少破烂留在那里。

    皇城如此,会通门宣佑门内的禁中,更是无恙,乍一看还以为昨夜那场变乱,只不过是大家的一场噩梦而已,可是再仔细体察一下,就还是能看出昨夜那场变乱给大宋皇城禁中带来的巨大变化。

    原来皇城当中,多有洒扫执役之人,左右嘉肃门外是诸班直奔走执役,而左右嘉肃门内直到禁中都是宫中内使奔走。现在嘉肃门外,一片冷冷清清,在皇城内宿卫执役的班直在一夜间几乎尽散,文臣辈也未曾入值,这集中了大宋最高行政机构的所在安静得仿佛若鬼城一般,只有风带着昨夜劫灰在空地上打卷。

    而左右嘉肃门内,会通宣佑门外,诸殿之间,却是人影憧憧,颇有点烟尘斗乱的景象,却是不知道多少内使辈给驱赶出来,灰溜溜的或者站在一处等候新上司来训诫安置,或者就是干脆去了身上官袍,为人所执,等着戗问。

    对于太监而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才是最为**裸的,君王高高在上,对旧臣还能容得下一二,对于始终环绕在身边的家奴辈,还是要用最为亲信贴心的!赵恒骤然得位,人心不附,生怕有什么心念旧主之人再劫他行事,干脆就将脸皮扯下来,老爹身边权位甚重的旧人,一个都不用,少不得还安个昨夜从逆罪名给他们,打发干净了事,反正处置的都是内宦,天家家奴,谁也说不得什么!

    太子府的旧人,这个时侯扫数都给唤了过来,从王府长史内宦班头,王府宿卫直到花匠厨子,一个不留,全都鸡犬升天,直入皇城,赵佶妃嫔,连同儿女,也都搬家,现在堂堂太子府,里面简直可以跑老鼠。

    这些赵恒亲信人等,就到处去接差事,封内库,盛气凌人与原来赵佶身边得用内宦之前,忙得不亦乐乎,人人兴高采烈,一朝从龙登天,就是这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景象!唯一让人觉得还有不足的,就是那些披着重甲在四下值守,在赵恒身边扈卫,戴着黑羽毡帽的身量长大甲士们,不仅使唤不动,什么事情还得自家跑腿,连赵恒对他们都是客客气气,更不必说那位汴梁闻名的汤三郎紧紧跟在赵恒身边扈卫,等闲人都不能轻易见到赵恒,就是上前回禀什么事情,都在这位汤三郎锐利目光的逼视当中,只觉得两腿都有些发颤。

    说起来赵恒还是为天家留了三分体面,虽然遣人入禁中接事接再库接要紧位置,却未曾搅扰自家老爹嫔妃半点,这些新贵得了嘱咐,都是绕着走。东华宫太子居所,也只是遣人在外值守,未曾入内惊动。

    东华宫内人等也识趣,将宫门深锁,只能听见里面隐隐传出的哭喊声,赵恒也未曾大模大样的入禁中居延福宫,而是就在皇仪殿中布置安排一切,皇仪殿本来就是难得行朝礼才启用的所在,赵佶这些年来,已然很少居于皇仪殿举行什么正式重大的仪式了,只是偶尔有人洒扫而已,既不舒适,采光亦差。

    不过赵恒现在也丝毫顾不得这些享用了,自从为汤怀带领百数十甲士扈卫直入皇城以来,就在皇仪殿中上窜下跳,没一刻安静的时侯,手舞足蹈的下了一连串的号令,从一开始就沉浸在君权在手的美妙滋味当中,盼这个大位,可是盼了多少年,其间几起几落,多少次连赵恒自家都绝望了!

    他一开始下的一连串号令,没几个人听得明白他那些狂乱兴奋到了极处的话语,到了天色将明的时侯,赵恒才算是清醒一些,好歹理清了些头绪,现下要紧的就是群臣拥戴,敲定这昨夜万军当中骤然而生的内禅事!

    杨凌现在算是一大实力派,掌握汴梁无人能抗的军力,对于杨凌行事,赵恒管不着,也不想去管,随他如何去扩张自身实力,赵恒现在是真的怕了这逆贼,这逆贼本事手段,他已经全部领教了,而在昨夜皇城之前,这逆贼数百披甲死士,一下就将几万乱军冲垮,擒下自己,这般威风杀气,让从来未曾见识过真正军阵如何的赵恒,只觉得两股战战,虽然耿南仲被擒,宇文学士也安心做了杨凌党羽,现在自家身边扈卫,都是这些凶神也似的甲士,那位在马上的活阎罗,万军当中,擒获自家,如探囊取物一般!(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大风起兮(二)

    昨夜杨凌别业起火,烧得只是一些应奉天家库房而已,总体而言,杨凌还是一个只要有条件,对生活品质还是比较讲求的人,当然要是没条件必须顶硬上的时侯,他几个月带领麾下儿郎嚼冰卧雪天天粘在马背上也能笑眯眯的。

    南门外别业自从来到汴梁入居以来,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上下水铺了,地板换了,采光改善了,格局调整了,再加上各种运动场所可以疏散筋骨,还有可容纳数百亲卫,数百匹马的各种设施,甚而还有用来瞒过马小英眼睛去偷婢女的密门小道,实在已然让杨凌住得颇为舒服,能保留下来自然就尽量保留下来。

    昨夜一场大火,烧得烟焰腾天,不过是将离别业还有点距离的库房全都烧个干净,为了火势大一点还加了干柴石脂,火光映亮半个夜空之余,自家别业却未曾受到什么波及,无非就是铺满了飞飞扬扬而下的劫灰而已。

    烧了迎奉天家的外库,不仅顺利卷起了乱事,还打定了主意一文钱也再不迎奉给新君了,要查账找乱军去,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神策军的新军汉正在黑云都亲卫带领下忙碌,重新打扫布置,收拾火场,临时搭建一些席棚,布置为人暂时休息的所在。

    这些军汉,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一声号召,让其自报拿手的行当,顿时就召集出这么多专才,转眼之间就将多少是一片狼藉景象的南门别业收拾得干净济楚,再把丢失的一些家当置备齐,杨凌马上就可以再搬回去住。

    这么多军汉忙忙碌碌来去,还自发的有班头领工在调配人手,排定秩序,黑云都亲卫那些壮健汉子只看得张目结舌,插不进手去,说实在的,这些前拱卫禁军军汉,多是三十左右的人了,而且汴梁沉浮日久,从事百般生计,市井气或多或少都有。

    除了不多一部分之外,并不是编练之后,就能耐苦听号令,悍不畏死,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编练成专业的辅助部队,做些战勤工作,一部留守汴梁,也称得上是人地相宜,军汉在这里忙碌,还有数十名黑云都亲卫簇拥在这别业的内院之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万分。

    就是在那里忙碌的神策军军汉们不时都偷眼望去,杨大人从马前街奉赵佶就在这内院当中,汴梁城中,从二月初二那日开始的兵荒马乱景象,总算是过去不少,一场残冬初春的小雪从天色还未曾亮的时侯就簌簌而落,随风翻卷,将汴梁城又笼罩在一片银白当中。

    昨夜乱后痕迹,似乎就为老天爷缩掩盖了,大多汴梁居民,只要家中有柴有米的,还是谨慎的闭门不出,可是那些升米把柴度日的人家,却还是要出来寻生活,正店闭门,一些小食肆遮遮掩掩的还是开张,大些的瓦舍重门深锁,半掩门子却帘掀一角,柴社不开张,却还有四郊乡民挑担叫卖,有些卖饮子的汤坊也悄悄开门,却在水牌上贴着莫谈朝事的招子。

    开封府在乱事那夜星散的衙役快手,也招揽了大半回来,组织城中保甲收拾城中大大小小的火场余烬,将皇城御街空场里四下丢弃的多少杂乱事物收拾干净,据说是西府从应奉天家内库当中临时调了一批财货出来,由开封府按照往日规矩,凡是家中有孤老的,揭不开锅的,寻不到生活的,计口发三十文,算是新君恩德。

    百姓如此,在汴梁服官之辈腿脚就勤快了许多,他们消息自然比百姓要灵通得多,知道既然内禅事定,近期内就再不至于如前夜一般惊乱全城,人人惶恐身家不保了,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赶紧弄清楚朝中风云变化,看自己能不能保住现在地位,或者就是能不能更进一步。

    往日这般天气,大宋臣僚向来是洒然得很,当在家中高卧,去衙门画卯都懒得,午后更是设上古董羹,暖上几角酒,召来三五小娘,呼朋唤友,高会清谈,不过此刻,风雪当中,这些大宋臣僚一身官服,或带元随,或轻车简从,都早早去了各自衙门,互相攀谈打听动问,各色各样的消息传得四下乱飞。

    至于朝中那些有数重臣府前,拴马桩上不知道套了多少座骑缰绳,照壁前不知道停了多少车子,等候接见的臣僚门口传舍坐不下了,还站到了外间去,也没有一个人嫌冷嫌辛苦,要早早离去的。

    除了这些奔忙钻营角竞之辈,还有不少落魄之家,多少勋戚高门,现在都是府邸四门大开。才换了赤红新号衣的军汉们进进出出,将大小箱笼器物一样样搬出来。监督之人,既有皇城司使臣。亦有内使模样阉人,还有头戴黑羽毡帽的军将,甚至连球市子聘请的多少帐房先生都召来计数。

    府邸中人,下人遣散归家,姬妾子女亲眷,都哭哭啼啼的在收拾不多的东西,现在尚能暂居几日,等朝廷处置一下来,家主若死,自然万事休提,各走各路罢,若是侥幸不死,还得和家主一起,千辛万苦在军汉押解之下,赶赴远恶军州烟瘴之地了此残生,谁知道能不能挣扎回汴梁这花花世界!

    这些勋戚家中,不少姬妾是典来的,这个时侯厚道的就自家取了私房赎回年限未满的典契,不厚道的就倦了细软私逃,跟着失踪的往往还有什么马夫车夫小厮之类的精壮后生,一时间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出悲喜剧,既有落魄人家,便有得意之人。

    汴梁街市当中,一队队换了崭新赤色袄子的军汉在军将率领下四下巡视,这些军汉,多是面目粗砺黧黑,就是往日生活在汴梁最底层的前拱卫禁军军汉辈,现在一个个都昂首挺胸,脚步轻捷,奉号令整齐行事。

    虽然仓促成军,也远远不到能临阵而用的地步,可比起往日大家看惯了都门禁军惫懒模样,简直强到了天上去,这些军汉身上穿着的袄子,上面还有一道道压痕,还带着霉味,全是从府库当中搬出来的。

    一年年下来不知道在武库当中积了多少,开销了多少支出,却只是在那里落灰,手中器械也是全新,腰上也带了新腰牌,上面来不及烫字,只能先用毛笔草草写就,要是有人瞄一眼却看不清,这些军汉也总是得意洋洋的拍着腰牌:“俺们是神策军!是晋王的亲军!打下燕京的军马听说过没有?就是俺们!”

    神策军汴梁中人也许还有不知道的,可是晋王杨凌,此时此刻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昨夜平乱,救太子(本来是擒拿太子,可是昨夜之事如今就是成了太子为乱军所逼迫,晋王剿灭叛军,救太子于乱军之中的版本),圣人内禅之际,亲口加封到如此地位,更领西府枢密使,,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名位权势,集于一身。

    此人更是平燕功臣,无敌统帅,起兵以来,更有财神之目,过手钱财何止数千万贯,从此人在平燕军中出现,至此不足三年,如此际遇,当真是足以让风云色变,当然到了如此地位,前面已然都是绝路,将来如何,实在难料得很。

    不过现在这位晋王正是薰灼的时侯,新君对他都小意应对,更有神策军爪牙密布都门,这些话,也就藏在心底就是,看将来罢………

    只怕这晋王,善始却难善终啊……

    杨凌既然在汴梁打出了神策军的招牌,那么就必然要有屯驻之地,原来城中如金水桥大营等处,或者地方逼窄,或者七零八落,都门禁军,自然久矣不用这城中大营,军将不论,就是底层军汉,也都在汴梁有家,且各有营生,谁耐烦在大营里面立规矩?

    王禀率领万余胜捷军入屯金水桥大营,花了好大功夫才收拾起来,而且操练也无法进行,四下里每日市声环绕,亏得胜捷军在汴梁耽搁的时日不算长远,要不然在这等环境下,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胜捷军也得废了,饶是如此,在全军振旅北上河北之际,也有十余名西军出身的军将脱队,另外在汴梁谋差遣去了。

    汴梁城外原来禁军所驻泊的大营,也是差不多景象,离城近的,多被占据,就算还空在那里的,也是离汴梁城甚远,没什么利用价值的,而且也久矣无人入营,军将士卒,各有各的营生,荒废颓玘不堪。

    杨凌既要一个可容至少数万步骑整然入屯的大营,又要离汴梁城足够近,干脆就选在了南薰门外,既可以遮护现为赵佶行在的别院,又可以就近震慑汴梁,至于地方,从都门禁军军将手中没收的产业甚多,南薰门外也颇不少,当下就全部征发了,建筑荡平,正可为新大营的建设材料。

    原来汴梁城中各武库积攒的军资流水般的运出来,都朝着此间集中,短短一日,南薰门外四五里处临百岗冬雪盛景不远处的一处空旷所在,就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原来此间临南临广济河,东依百岗,原来是都门禁军一片水利磨坊群所在。

    春夏水大之时,每日磨坊里面磨面榨油椿米,忙得不可开交,也是都中一个屯粮库房所在。繁忙时侯,这里为禁军军将占役奔走的军汉,何止数千,每年都有数十万上百万石的粮米从此间过手。

    周遭民居无多,只有一些做在这里占役军汉生意的小商铺,无非都是临时搭起的一些棚户而已,现在广济河封冻,磨坊关门,就连商铺里的人也走得精光,冷清得鬼都不上门。

    杨凌老实不客气的就选中了这个好地方,扰民少,地方广大,地方安静便于约束军伍,因为要转运粮米所以交通甚为方便,到处都是通途,当下就选为南关大营营址,此时此刻,在冰天雪地当中,南关大营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原来磨坊,都被拆除,所用木料,可以用来建新营舍的都被选出积储,其余边角料修整之后,就沿着大营四下开始布设寨栅,设立鹿砦。

    冬日正好夯土,大营四下都在挖开壕沟,一边用以取土,一边便以此作为寨濠,在只是略有模样的寨濠与寨栅之内,留出了夯土寨墙的位置之后,里面就都是屯兵的所在,距离已然用石灰划分出来,留出调度兵马的通道与防火间隔。

    营中还选出了打井的地方,虽临广济河,但是营中仍要有取水处,防止被围营中,断绝水源,现在这些屯兵所在,一队队的车马运来了簇新的牛皮帐篷,堆叠得跟小山也似,也有军汉开始搭建这些营帐,留出的屯兵区域是如此广大,哪怕屯驻三万步骑,都绰绰有余,其他地方营帐还只是才开始动手搭建,但是中军营帐已然搭建完毕,占地颇大,十几个头号牛皮大帐连成一处,帐外各色旗号密布,中军司命之旗五方五位旗号传令牙旗。

    按军中规条布列,都在寒风中猎猎舞动,在屯兵区域迤西,百岗脚下,又是一大片空地,这就是留出的校场了,司命号台还未曾搭建,现在只是一片空旷中风卷雪动,颇有三分肃杀气象。

    如此所在,作为屯兵练兵之所,比起汴梁城中风花雪月环绕,何止强过十倍?现在在南关大营中忙碌的军汉,人头涌涌,也有数万人之多,前拱卫禁军军汉,现在流散在汴梁城中的,这些年下来,不过还有二三万人。

    虽然当夜参与乱事的,杨凌一发都收了下来,但是挑选之后,最多还剩万人,不过这些前拱卫禁军,现在已然成为了杨凌麾下仅次于神策晋阳军的最为可靠的团体之一。

    换句话就已然是杨凌的利益共同体了,不管是无意再在军中服役的还是自知肯定会被裁汰下来的,都到了此间参与建设南关大营劳作,没有一个不卖气力的,甚而还拖家带口,将能干得动活的亲眷,都带了过来。

    在这里做一天,便有一天工钱好领。将来更可依附神策军这个团体觅得更好的生路,如何能不当成自己事一般?还有人自家不能上阵了,却将家中年轻子弟领来,想让其投入军中,博一场富贵出来,若说昨夜是不得已,现在却是全心投效。(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大风起兮(三)

    杨凌已封晋王,全权整练新军,什么时侯,底层军汉在将门把持的大宋军中,才能盼到这么个出头的机会?而在大营当中,换了新军服的神策军军汉劳作之余,也一队队的来到中军帐前搭出的一长溜席棚当中,验年庚,验气力,验胆色,验能服从号令约束否。

    黑云都亲卫所充军将,开始真正整练这支新军,准备成立一支一万五千名步骑正军组成的骨干,裁汰下来的,愿意领资遣散的便领资,愿意为辅军的便为辅军,但凡选中,顿时就是一月军饷和相当于三月军饷的安家费发下。

    人人腰里揣着沉甸甸的铜钱交钞笑得脸都烂了,更不必说杨凌慷大宋这么多年积储之慨,发下来的崭新军服军靴甲胄器械,甚至连中单和布袜都发了,就算是成了正军,在领了新腰牌之后,还得去工地上干活,给自家建大营。

    不过干得就加倍的卖气力了,在大营当中,还垒了一长溜的灶台,现在正是热气腾腾就要开锅的时侯。也不知道军中负责辎重的司马从哪里寻来的这么多头号大锅,操持饭食的不少穿着百姓衣衫,想必也是从城中请来的厨头。现在一屉屉的白面炊饼。一锅锅熬的肉汤菜,一桶桶热汤。都快要准备好了。不管是神策军军汉还是劳作的民夫,这个时侯都在军将的率领下,排好队伍,人人拿着木碗木筷,等着领食。人人都是眉开眼笑,晋王好手笔,准备的好吃食!瞧这么一溜大锅大灶,敞开吃也吃不完!就在这个时侯。大营外突然扰动起来,号令由远及近。次第传来,然后便是轰响成一声。

    “晋王到!”杨凌是晋王而非晋王,不过在此大营当中,谁也不会区分这一点。

    大队甲士,涌着杨凌旗号,从风雪中卷过直入大营,多少军将士卒,都单膝跪地行礼,劳作民夫,也拜倒一地,南关大营之中,万人俯首,恭迎杨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高层军将们也都从中军帐中迎出,直至大营门口,当先拜倒,甲士向两边分开,杨凌策马而出,摇着马鞭笑道:“都起来,一个个当了军将,就这般模样了,在黑云都为亲卫的时侯,一个个牛逼哄哄的,越升官越不成器了?”

    但在军中,杨凌便是神采飞扬,言笑不禁,纯然托以腹心的姿态,与和士大夫辈打交道是完全两回事,军将们听杨凌骂得亲热,一个个都起身,军汉们整齐的呼喊一声:“晋王千岁!”也都在军将率领下起身,人人目光都落在杨凌身上,这就是他们的统帅,大宋的传奇!杨凌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身后亲卫。一个个捶着面前军将的胸膛,一个个名字喊过去,没有一个错漏。

    这支新军第一批是一万五千步骑,暂设三十五个指挥,暂设七将管勾,并无更上一层的厢、军级别建制,在杨凌意中,这三十五个指挥也更接近于后世的新兵营补充营,然后变成三万步骑以上的大野战军团,然后不断建立新单位,继续扩充新军,当自己手中掌握到十五万以上的野战军团,再奉中枢名位,则自己权位就再难有人撼动。

    外抗女真,真正恢复燕云,甚而直捣黄龙,平灭西夏,恢复汉唐旧疆,都是可以一步步次第做下去的事情,最后自己地位如何,看气数何属就是,如此才对得起自己穿越一场!

    他身边五百黑云都亲卫,一百入禁中重建御前诸班直,由汤怀率领,是看着赵恒的要紧力量,一百入新军中为各级军将,这些人现在俨然都是指挥使,虞侯使起码了,一百老黑云都亲卫,领五指挥挑选出来的强壮为直领亲军,动静随身,摆足了权臣气度。

    他一个个的对这些老亲卫招呼过去,人人都咧嘴而笑,杨凌但为晋王,地位不同,给人的感受也就不同,哪怕是始终随着杨凌出生入死的这些心腹也是一样,以前杨凌如此,只让人觉得亲热居多,现在就是荣幸了。

    这可是晋王殿下!是大家亲眼看着,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的晋王殿下!从燕地,直走到现在权倾天下的这一步,将来大家世代都要在晋王殿下手中效力,博一个勋戚将门的地位!

    杨凌捶到最后一个人胸脯,还拍了拍他肩膀:“石三郎,现在也是指挥使了?我不是让你暂为第七将,管勾五指挥军马么?”

    石三郎嘿嘿摸头而笑:“晋王殿下,俺是什么成色俺自己知道,为一指挥都觉得为难了,何况管勾几个指挥,现在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可晋王殿下什么时侯需要俺上阵,俺冲杀在第一个就是。”

    杨凌笑笑:“愿意上阵便是好事,老子手底下高官厚禄尽有,不过全要军功来博!领得军马,管得几千人的吃喝拉撒,行军阵战,又要善抚士心,让儿郎们甘心为你效死,这治事本事总不比那些从东华门唱出,只懂诗词歌赋的大头巾差罢?等到管领万军,镇守方面,那更是多少场血汗中熬出来的,但凡军将,如何就为不得中枢朝臣?在老子手底下,出将入相,将是常事!领军则武职,在朝则文职,没有武臣辈低人一等的说法!”

    军将们一阵低哗,晋王殿下胸中正有一篇绝大文章,他们这些晋王殿下使出来的人,前景也是无限!杨凌与他们谈笑一阵,不去中军帐,却走到一溜锅灶处,来到一个胖乎乎的厨头面前,先对着大锅嗅嗅:“好香,腰里没钱,讨一碗吃待诏可舍得?”

    那厨头正弓腰控背的小心站着,听着杨凌发话,忙不迭的抖手就盛了一碗,鸭架子熬菘菜,汤里还飘着几块鸭肉,正是此刻冬日寻常吃食,杨凌接过碗箸,真的就在甲士簇拥下坐下,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周遭正在等着领饭食的军汉民夫不知道有多少,这个时侯都眼睁睁的看着杨凌作派,汴梁中人见识多有一些,多少也知道杨凌这是在做出推衣解食的那一套,可是大宋兖兖诸公,高贵清华,钟鸣鼎食,又有谁能如晋王殿下至少还能做出这个态度了?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晋王殿下好气度!”

    杨凌瞪眼看了过去:“我就吃个饭,值得这么大动静?厨头,只给他捞些稀的,别给这厮稠的!”周遭数千军汉民夫顿时哄笑,杨凌也招呼身边甲士亲卫同吃,营中军将如何能不凑趣,一一领了饭食,都围着杨凌吃喝起来。

    李邦彦随行,他也是没架子的人,更在军中呆过,在边关与军汉们同生共死过,当下一笑在杨凌身边寻个干净地方坐了,也开始大嚼起来,军汉民夫,也各自松动,照常领饭食大嚼,只是人人目光都朝杨凌这里投过来,晋王殿下,是拿俺们这班人当成心腹看待啊,不然岂能这般作派?

    如此机会,不抓住好生出力自效,那岂不是蠢?都是军中之人,吃饭本快,杨凌在这上头也不慢,一碗热腾腾的汤菜下肚,一路行来为寒风吹得冰冷的身子也暖和起来,杨凌抹抹嘴,“汴梁禁军军马已经差不多打散了编制,这支新军军号便承袭旧制,唤作捧日军罢!”

    杨凌说完之后招手就叫来一名军将:“蓝贤,拿下问罪的禁军军将,是不是都在你看守中?去将那些曾与我一起经贸市的将门中人挑出来,我有话要问。”

    蓝贤是南关大营第二将,白梃兵出身,在陕西四路却早没了家眷,一向对杨凌忠心耿耿,当日夺涿州,冲萧干大军,都在杨凌身边,黑云都几次放老人出去为军将,他都留守,这次终于为杨凌大用了,禁军军将,不管是那夜里被擒获,还是后来抄家捕拿的,处断正由西府,而杨凌也将他们一股脑塞到南关大营来,省得在汴梁城四下走气漏风,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

    蓝贤算是黑云都中不多的性子谨密一些之辈,杨凌便将看管这些禁军军将的任务交给了他,蓝贤点点头:“末将这便去,这些军将当中,曾与殿下同营贸市的曹家父子,这两日都在哭求要见殿下,说有策为殿下分忧,闹得最是厉害,其他的也倒还是老实。”

    杨凌一怔,脑海当中顿时浮现出当初曹兴潘飞的样子,潘家之人不用说,是站错了队伍,现在已经被彻底的隔绝在了这个团体之外,更不用谈其他的,潘易行还被杨凌亲自斩首,这个家族只要杨凌一日不倒台,就绝对没有翻身之日,而曹家父子倒是还好一些,毕竟他们只是在当日被乱军裹挟而已。

    两日下来,曹达与曹兴父子,生生瘦了一大圈,那夜乱事,两人见机得快,下马早降,性命倒保住了,接着就被囚起,塞到这南薰门外荒僻所在来,一切草就,军将士卒都吃了不少辛苦,更何况他们,几个军帐草草立起,一众军将都囚在此间。

    寒风吹过,人人冻得发抖,食物虽然管够,可是大家都是享福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粗砺之食?两天两夜当中,外间喧闹不休,却是南关大营在动工营建,他们这囚所军帐也越搭越多,不断有模样狼狈的军将被塞进来。

    外间守卫也守备得加倍严密,什么消息也传递不出去,新来之人将外间动静一一告之,赵佶内禅,太子接位,已然幽闭,杨凌已为王,领西府,掌大宋强兵,两地开府建衙,名位之盛,一时震动天下!

    同样在乱事当中被擒的文人已然为杨凌交了出去,不要说性命了,说不得有人连出身以来文字都能保住,作为交换代价,就是他们这些武臣辈倒了大霉,放手由杨凌整治,士大夫辈连屁也不放一个,留着这些都门禁军军将辈有何用?但有乱事,一哄便起,军将毫无半点约束力,作乱倒是济得些用场也好,真将太子奉上大位也好。

    偏偏杨凌以三千余兵马,那一夜每个城门各留五百控制四门,一千兵马,攻克城中各个重要据点,例如,粮草甲械库等,身边只有五百骑陷阵,而他们就告崩溃,成就杨凌现在地位,难道留着这些没用的都门禁军军将再生乱一场,然后将杨凌地位捧得更高?

    更不用说让杨凌放手整治都门禁军军将辈,就是将名册上足有几十万的都门禁军这个大包袱推给了杨凌,士大夫辈还盼望着杨凌下手更狠辣一些,则杨凌不仅得罪了士大夫辈,就是天下武臣,也将视他为敌!

    但为都门禁军军将,见识总比底下军汉强些,当下局面一分析便能明白,口口相传之下,人人垂头丧气,这么大的利益团体,看来就为大宋舍弃了,而这南来子在大宋毫无根基,也从来无所顾忌,正要借着都门禁军将门立威,正要借而扩大自己的势力!

    囚所当中,绝食不吃饭者有之,终日嚎啕者有之,恶毒咒骂杨凌,欲与之偕亡者有之,生生就变成了一个疯人院,曹达带着面如土色的儿子,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若说未曾卷入昨夜乱事的军将,也许还有条活路,则他们这些乱军中被擒之人,绝无生理!

    杨凌名位已为天下敌,他也需下些杀手,震慑诸人!他们的脑袋,岂不就是上好的工具?他岂能就死在这里?曹家传承百余年,岂能就此破家?他对此子,不,晋王殿下还有用,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无论如何,也要将性命和家族维护住,他绝不能就此在刑场上挨一刀!囚所当中,曹达猛然爆发,哪怕儿子解劝,难友唾骂,守卫敲打,他始终不眠不休的大喊:“罪人要见晋王!罪人有自效之处!”

    这般声嘶力竭的呼喊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在曹达自己都觉得绝望的时侯,却终有守卫前来,将他与曹兴提了出去。押解到一处大帐当中,此间大帐陈设简单,却在四下生了火炉,在囚所军帐冻了这么久,曹家父子骤然遇暖,反而哆嗦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章 大风起兮(四)

    两名甲士掀开帐目按剑而入,而杨凌一身紫袍,也大步走了进来,两日夜不见,这位以前和他们打成一团,笑意温文的杨凌此刻满身都是逼人的锐气,眼睛亮得吓人,一扫之下,身上肌肤似乎都被刺痛!

    曹家父子反应都快,立刻翻身拜倒:“罪臣见过晋王千岁!”杨凌按剑而入,容色冷淡。而曹家父子拜倒在杨凌脚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时势易移,当日杨凌初入汴梁。虽然顶着个平燕功臣的光环,却哪里放在根深蒂固如都门禁军将门团体的眼中?就是一同经营起贸市,这些禁军将门也将多少人塞进来领着高俸,不管经营情况如何,每月分成都是必不可少。

    杨凌发行债券,个个都要最好的折扣,不管是坐吃利息还是转手倒卖都赚得盆满钵溢,可是一旦杨凌在坐粜事上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这些禁军将门马上就翻转面皮要将杨凌置于死地。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杨凌手中所拥大利,一旦杨凌真正倒下,将会被他们啃得尸骨都不剩!而杨凌始终在和他们殷勤周旋,一次次的满足他们仿佛没有止境一般的贪欲,让他们恍然有了个错觉,这杨凌根基浅薄,随时都可以拿捏在手中,欲他圆就圆,欲他边就扁,但是他们却忘记了,这个杨凌上位之途,是靠着无数尸骨铺就的!

    花朝之夜,当杨凌展露出了他的森寒獠牙,禁军将门才知道这杨凌是能吃人的!汴梁禁军将门团体,百余年来屹立不倒,始终寄生在大宋肌体上敲骨吸髓,一则是依靠号称几十万的禁军,什么时侯不将这天子脚下几十万军汉安抚好了,生乱起来可不是玩的,大宋惩于五代故事,一边在政治上压制这些武臣,一边却又厚待,二则就是经过百余年的经营,加上大宋后妃历代多选于武臣之家,已经经营起一个勾连禁中,内宦,勋戚,甚或文臣的庞大关系网。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每年分润着流入汴梁禁军将门的巨大资源。

    历代名臣纵然有心兴革,也无从措手,王安石变法变得大宋朝堂如一锅粥了,对这个利益团体也只能轻轻放过,这样一个利益团体,与大宋相始终,将大宋拖得虚弱不堪,最后和大宋同归于尽。

    可就在花朝之夜,杨凌就以力破之!都门禁军号称数十万,杨凌丝毫不惧,以数百骑连同临时招募的拱卫禁军就大破之,在他的兵锋之下,几十万都门禁军全都屏息束手,那夜火光之下重骑踏阵景象,烙在没一个人心底,让所有人都兴不起举兵抗之的勇气!

    而杨凌是微末之人,和这个利益团体也扯不上丝毫的关系,动手对付毫无顾忌,再加上一场政变,已然将汴梁禁军将门送上了作乱兴废立事的乱臣位置,在与文臣辈交易好之后,在内禅事顺利进行之后。惩治处断这些禁军将门已然不乏大义名分,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最让禁军将门恐惧的是,这杨凌不惧为天下之敌!

    禁军将门当中,不乏有对政治敏感之人,一听到杨凌领枢密,镇两路的同时,还接下了晋王名位,心中就只剩下哀叹了,这等不臣位置这杨凌都敢坐下去,他又何惧对禁军将门这个利益团体痛下杀手?

    大宋历代,不是没有人在位时侯拥有足够的政治资源,可以不顾一切的兴革大宋冗兵这个绝症,可是但凡是人,总要为身后计,为不在位计,为自家亲族计,固然是在都门禁军身上狠狠砍了一刀,为大宋缓了口气,可是去位以后呢?这个利益团体的反扑报复又是谁能承受?

    可是杨凌却不一样,反正坐上这个不臣的位置了,只要败事,怎么样都是身死族灭,如何又惧将事情做到底?汴梁禁军将门,杨凌所必除。

    汴梁自此他一军独雄,除了万一发生的外镇勤王之事外,谁也难正面与其做对,最多私下筹谋,这是此南来的立威之基,权柄之基!曹达是明白人,所以相得分外通透,正因为如此,他也分外的恐惧,拜伏在地,听着杨凌缓缓踱步的响动,憋得胖脸都快发青了。

    一名甲士放下了张胡床,杨凌终于停下脚步,大马金刀的坐下来,虽然他一身紫袍,文臣装束,可坐下来却是大大咧咧的踞坐之态,手指下意识的敲打着剑柄——他的佩剑并不是装饰用的,而是随他临敌,阵敌酋的军器,剑柄裹缠,犹有血痕,每敲击一下,曹家父子心里就猛的大跳一下。

    “起来说话,给我个理由,怎么不杀你们?要知道你们父子,可是在乱军当中被擒!”

    曹兴最先抬头,他毕竟年轻些,虽然聪明遗传老爹,可还是纨绔的性子,杨凌这样轻描淡写的就决断他们的生死,曹兴胸中也涌出一股屈辱之意,当下一咬牙齿就想抗声争辩,俺们曹家是开国勋贵,家世高贵不亚于士大夫辈。纵然你为晋王,也不能轻诛大臣,当付有司按察之后,还要君王亲决,才能决定如何处断俺们父子,不是你说杀就杀得了的!

    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杨凌嘴角虽带笑意,眼神却是冷冰冰的刺人入骨。顿时就打了一个寒噤,垂首讷讷,说不出一个字来,曹达却始终不抬头,拜伏于地:“罪臣等在晋王手中,还不是晋王欲生则生,欲死则死?臣等自知有罪,不敢多言,然则尚于晋王大业有稍稍可以出力自效力,殿下若留得罪臣残生,罪臣岂敢不为晋王大业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曹兴盯着自家老爹,老爹这是怎么了?居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曹家卷入此次变乱,已然不知道命运如何,难道还想再来一次?这可不是保赵家另外一个儿子上台,却是辅佐杨凌行不臣事业,曹家可是开国勋贵,而且杨凌此等枭雄,纵然有心,面上也得立足了牌坊,初为晋王,还得养望,岂能消受得了老爹这番**裸的投效话语?

    曹兴却没想到,杨凌比他预料中还要飞扬跋扈十倍,这番可称大逆不道的话语,杨凌没有半点惊讶神色,倒是翘起了二郎腿,手枕腿上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问道:“你对我的大业有什么用?现在我倒是觉得你们脑袋有用许多,至少汴梁城中多少人看到你们的脑袋之后就再不敢与我做对,更不必说放着你们在,我如何就能安心整理那几十万禁军了?要知道在老子营中,可是关着几十万禁军的两三百位将主,如若不死,到时候一呼百应生事,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曹达苦笑:“晋王殿下军威之前,还谈得上什么一呼百应?皇城之前,无一人敢于晋王相敌,便是明证,都门禁军,哪里还算得上是军伍?”接着曹达就吸口气,抬首大声道:“晋王大业,无钱不行!而朝中必然对晋王勒掯不与,而罪臣等,能为晋王生财,能让晋王顺利整理这几十万禁军!”

    杨凌哈哈大笑的一声,环顾身后侍立甲士:“好大口气!”他摆出一副懒洋洋不以为意的模样,可是连曹兴都看出来杨凌其实很有兴趣,曹兴昏头昏脑的琢磨,难道老爹这一宝又押着了?曹达挺身,挤着的小眼中精光四射:“都门禁军号称数十万,实数二十万是有的,可是论实在说,无一人上得阵,经得厮杀。晋王要从中选练精兵出来,实为缘木求鱼,但是这二十万人若是遣散,又要多少钱财?若是他们生计断绝,纵然是有晋王殿下威名凌之,这些军汉仍然是要生事,有心人在勾连其中,只怕殿下其时也觉棘手,可这二十万军汉,虽然不能上阵,却是别有他用!”

    “百余年来,都门禁军,早成一个大的商号,经营百业,诸将分操之,二十万军汉奔走供役,有营建者,有车船务者,有磨米面榨油者,有经营南北货者,有把持市易运营正店者,三瓦两舍赌坊酒肆,也多有禁军产业,打铁银炉印书织造,甚或运水清粪,就没有军将不插手的事业,就没有军汉不能做的事业!然则此前产业全为诸军将所把持,军汉但得朝给月粮,奔忙诸业之中,罪臣等算是厚道,每月还计給些报酬,有些贪狠军将,除朝廷月粮之外,分文不与!”

    “如许事业,遍布汴梁乃至大宋十余路,每年所得,何止千万贯?无非都是流入军将手中,及禁中朝中相关人等囊内,若是殿下能将这些产业尽数掌握在手中,将军汉转为民籍,计劳给酬,则何愁二十万军汉不得安置,则何愁每年不得数百万贯之大利?罪臣不才,愿为殿下效力,尽心竭力,为殿下分忧!”

    曹达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这两天两夜他本来就是元气亏耗甚剧,说到最后已然是连呼带喘,可仍然目光炯炯,死死盯着神色不动的杨凌,这一番效力之心之诚,简直石人都要动容!

    杨凌静静的听完曹达这番话,摸了摸自己下巴,并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军帐中只能听见曹达呼呼**之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凌才冷淡的道:“大宋上下,谁都知道都门禁军是毒瘤,既然这二十万人如你言可以轻易安顿下来,怎么就没人去做?”

    曹达苦笑:“实数二十万,军册上五十万亦不止,每年接近三千万贯的军饷,几百万石的粮米,还有多少军资器械,这么大的利益,谁舍得放手?谁又敢去动?不怕粉身碎骨么?”

    杨凌冷笑:“怎么我就做得?”

    曹达仍然苦笑:“大宋此前岂有晋王?”

    杨凌哈哈一笑。大宋此前的确没有如他一般行拥立事,握强军,囚太上,挟天子,领枢密,镇两路,掌财计,封一字并肩王的权臣,当一朝一代已然沉疴难挽的时侯,或者就此灭亡,或者另起炉灶,或者就是有一人跨越千年而来,在局外打破这一切!

    杨凌点点曹家父子:“设座,上饮子。”

    几名甲士顿时应命入内,设了两张胡床——也就是马扎。再端上了两碗饮子,南关大营一切草创,饮子也是盛在木碗当中,更不是有什么名贵材料,可是曹家父子捧着,比龙肝凤胆还觉得宝贵些,胡床上挨了半个屁股坐下,难道真从死地当中跳出来了?

    杨凌看着两人,心思转动,曹兴一句话说到点子上,就是禁军事禁军了,一下就点醒了他,汴梁禁军将门,本来就有如一个巨大的产业集团,将这个产业集团若是全盘接收下来,如何安顿不了几十万遣散的禁军?

    此前没人敢动这块大蛋糕,可他杨凌现在还怕什么?他自己来,当然是无法接手这么大一份产业的,必须要用原来禁军军将,杀人从来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为此饶一些人活命也没什么。他来南关大营,就是想找出些可用之人效力。

    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打过交道的那些共同经营贸市的军将,一路上杨凌还在寻思,该怎样以威加之。以势凌之,以利诱之,让选出来的人尽心竭力将这事情办好,将禁军产业尽可能的全盘接下来。却没想到,自己虽然根基还浅,可声势已然初成,已然是大宋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力量了,自然有明眼人想着投效!

    曹达这老头,看来给他拔得头筹了,看曹家父子捧着饮子要喝不喝的一副惶恐谨慎的模样,杨凌淡淡问道:“若是让你主事,你能将禁军产业全盘接下来?能将那么多军汉安抚好?”

    曹达忙不迭的放下饮子,又翻身拜倒,曹兴看看老爹,跟着也瘟头瘟脑的拜倒在地,“殿下面前,俺不敢说虚话,俺一人自然是不成的,还需有些熟悉各处产业内情之人帮衬,二则就是现在多少人还来不及想到此处,等到人心稍定,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向此间伸手了,那些大头巾辈,在阿堵物面前,可也是心狠手辣!”(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大风起兮(五)

    杨凌一笑:“跟老子抢东西?”不等曹达说什么,杨凌已然起身,走了两步,看到杨凌如此,曹家父子拜伏得更低,杨凌沉吟少顷,竖起三根手指:“三件事。第一件,禁军军汉还是在册军汉,不过都在各处产业安置,你们付薪俸给他们,以朝廷月粮的名义,你们却不再是禁军军将,只是我幕府当中度支司马……”

    自己将几十万禁军安顿了,最后倒是给朝廷甩掉一个大包袱,可是军将,却不能留,都在自己幕府当中紧紧看着。

    从此以后,都门禁军也再不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体了,“第二件,许你选五十个人,老子至少要砍两百颗脑袋下来!谁死谁活,你做决断,报于李大夫就是,以后什么事情,你也只寻李大夫,你要是多选一个人的话,用自己脑袋补上。”

    要想上船,岂能无投名状?曹达浑身发颤,重重顿首而已。

    “第三件,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禁军产业要全盘接下来,谁伸爪子,砍断谁的,这上头我给你撑腰到底!二十万实数军汉,有一个没安顿好,我砍你脑袋,每年不得六百万贯资财纳于晋王府,我也砍你脑袋,你们仍食原来职衔俸禄,我再给你们加三倍!谁要在其间贪墨一文,我还是砍你脑袋!”

    这第三件事中,一片杀字充斥,曹家父子也知道,杨凌真下得去手,骤然死中求活,还为杨凌畀以重权,可是这个新主子,岂是好伺候的,其心机手腕,其果决狠辣,其心志之大,哪里是荒唐轻易的赵佶比得上的?

    杨凌说完,好整以暇的摆摆手:“在我麾下,做事要快,马上就去召集人手,着手进行罢,要是做得好,将来不愁还你一个国公地位,我手下现在得用人还少,你们挤在前面,算是运气,将来就知道了,就如此罢,现在就去决断,那囚着的如许军将,到底谁死谁活!”

    曹家父子抬首看着杨凌如铁一般沉静的容色,身上颤抖怎么也难以停歇,自家一条命算是挣扎出来了,可是跟着杨凌,将来又如何?现在就要去决断那么多同僚的生死了,不知道多少人还曾是曹家的座上客!

    从此以后,曹家就如这位晋王一般,也是天下之敌,唉,大宋怎么就遭逢这杨凌,这晋王!曹兴嗫嚅着想说什么,始终却难说出口去。

    杨凌却一笑走到他身边,弯腰拍拍他肩膀,“好好做吧。”杨凌一拍之下,曹兴脸色苍白,等杨凌说完,也唯有颤抖着深深拜伏。

    脚步声响动,杨凌在甲士簇拥下大步走了出去,曹家父子仍然俯首在地,半晌之后,才敢抬起头来,曹兴看着老父,低声道:“父亲,难道……”

    曹达脸色又青又白:“还能如何?难道看着曹家灭在俺们手中不成?只有随着晋王做下去了,说不得又是从龙勋臣!”

    月朗星稀,杨凌别业府邸花厅之中,又设上了一桌酒宴,因为杨凌的习惯,这酒宴并不是分席的规制,而是一张大桌面,中间热腾腾的放了一个古董羹,水陆八珍丰盛,还有几瓮好酒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虽然入夜寒风甚烈,可花厅内的地龙,外间的熏炉这个时候都烧得旺旺的,花厅内杨凌李邦彦宇文虚中三人都穿得单薄,各自升冠,一副脱略形迹的模样。

    这花厅当中,也就他们三人而已,并没有下人伺候,什么事情都得动手自己来,不过也正因为此,说话也方便许多,或谈或笑,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宇文虚中之前就对自家一党有说不出的担忧,后来一夜之间汴梁崩塌,也让他见识到了整个大宋的脆弱所在,可惜的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昏君佞臣依旧欲将良将强军毁之而后快,宇文虚中一夜未眠之后,便是主动寻到杨凌,以求自效,可以说,杨凌用人从来是不拘一格。

    短短几日已经是和宇文虚中推心置腹,花厅之外,黑云都披甲亲卫,如一尊尊雕塑,立在暗黑当中,卫护着这位在汴梁权倾天下,也怨满天下的大宋晋王。

    李邦彦伸筷夹了一块炙得焦脆的羊肉,细细嚼了咽下,再尽了一盅酒,开口笑道:“在西府中这些时日总算是摸清了京畿诸路驻泊禁军的底子,那些兵藉册簿交相错杂,陈陈相因,要不是大王收纳了几个将门出身的地理鬼,又震慑得他们胆寒,只能尽心竭力,就是神仙也弄不清这里头的门道。”

    杨凌对喝酒没多大兴趣,来到这个时代,原来当小记者练出来的酒量几乎丢了个干净,身处这个位置,杨凌已经下意识的反感自己的理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失去控制,他可以心软,可以有时冲动,但是这些都是自己主动所谓,却不能因为其他任何因素而左右。

    面前一盏酒,他只不过浅浅饮了一半,听到李邦彦这番话,饶有兴味的问了一句:“都门禁军,差不多都清理干净了,明白不了糊涂了,还去查清楚那些底子做什么?”

    李邦彦一笑:“晋王威凌京畿,震慑汴梁,全仗兵锋耳!外有河东路神策军,河北有晋阳军,内整新军,西军坐守陕西诸路,胜捷军势单力薄,当道诸公可用之军,然则晋王才以浅薄根基,与汴梁士大夫辈分庭抗礼,拥君奉太上,都门莫敢谁何,京畿驻泊禁军传承百余年,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谁知道还有没有什么遗漏未曾清理的兵马在?卧榻之侧,若有人酣睡而晋王不察,就是学生这个西府都承旨的罪过了,左右不过花点功夫的事情,学生就顺手做了便是。”

    宇文虚中在旁边神色微微有点不自然,现在他差不多就是一个技术官僚的身份,乃为王府长史,在给杨凌管帐,协助杨凌掌握现在庞大的产业,其他事情他自觉的也不多打听多伸手。

    他也在努力适应角色,拼命熟悉这个大宋所有的一切,争取能成为杨凌合格的助手,不过现在看来,和李邦彦这个与杨凌半属下半盟友的人物还差得远。

    果然杨凌听了李邦彦的话微笑颔首:“既然如此,那有什么遗留的隐患没有?”李邦彦一摊手,干脆利落的道:“没有!京畿禁军,实在烂得彻底,唯一能撑点门面的,全都集中到都门左近,其他所在,虽然还有军号,还有军将设置,可是名实之间,十成有半成有着落就算不错了,这些散兵游勇,没有约束,没了号令,没了粮饷,而且半点也不当自己为军中之人。若是行事还要怕他们,晋王也就不是晋王了,只要晋王将练军马抓在手中,河东河北大军实力不衰,晋王地位就还称得上牢固。”

    杨凌神色自若的笑笑:“嗯,抓住军权,晋阳神策二军实力不衰,这就是杨某人现在的两条腿啊,哪一条有点动摇,都是麻烦,壮大实力,还有万一要用兵,非钱不行,宇文长史,禁军产业这些时日清理整顿运营得如何?”

    宇文虚中也不是笨人,杨凌今夜巴巴的将他们邀来,自然不只是为了吃饭联络感情,当然是有什么要事,现在动问到他的范围之内,马上就打叠起精神,今夜只怕就是要考察他们各自范围内事情做得如何了。

    还好宇文虚中在这些事情上寄托了极大的心力,自信能让杨凌满意,“回禀大王,蒙大王信重,只是力薄任重,行事难免有错漏处,思之不胜惶恐……”

    杨凌摆摆手打断了他的场面话,微笑道:“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办事我要是不放心,这么一大摊子家当会压在你肩膀上?只要做事,就没有不出点篓子的,你的辛苦,我都知道。”宇文虚中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当下坐稳了娓娓道来:“属下差遣,细分就是清点,安置,计点收支,盘查帐册这些事情,这些时日,清点接手禁军产业大小凡九百三十九处,钱物已清,帐册已明产业有三百五十五处,其余还在次第清点中,两月之内,当可竣事……”

    “安置事宜,这些产业当中,除接收原禁军军士六万九千五百五十七员名外,另暂时容纳了未有去向之遣散军士三万一千四百六十员名,这些临时容纳之遣散军士,每月暂发五百文,粮米三斗。另本人每日还可领一粥一饭,一切差堪平稳。大王收纳之原禁军军将数百员,以石家父子为首,一切还算恭顺得力,颇能称职,这些军将最后置于何等位置,非属下言”

    “近来收支,晋王府库当中,本有贯折合钱文三百七十一万四千六百三十贯,抄没逆乱军将家产,接收各处产业积存又收入现钱折五百五十三万二千八百五十五贯,田产宅邸古董器物珍玩或发卖或留存,现尚不能有确数,近来营建大营,募兵入营,安置遣散军士,支出又二百五十一万四千三百贯,余数出入不过二三十贯之间。”

    “一月来各处清理完毕产业净收三十一万二千三百余贯。,之后产业陆续清理完毕,贸市再开,每月所得当增三四倍之间,属下能,还确数能报于晋王,现今晋王府库留存,贯石两相折合,实有七百又四万五千八百四十五贯文。”

    一连串数字熟练的从宇文虚中口中报出,像杨凌还算是经过一定的后世数学训练,勉强跟得上,李邦彦纵然心思灵敏,这个时候也只能听得两只眼睛里面都是圈圈,宇文虚中也是个人,就算是数算上有点学问,这个时代又没有计算器又没有完善的会计分录明细,将这些数字弄明白牢牢记住随时查点,看他已然瘦了一圈就知道他在这上头花了多大心力。

    刚才吃饭的时候嘴皮子还在不断轻动,明显还在心里面盘帐,这笔财货相当之大,禁军将门世家百年积储,动产不动产加在一起,一大半落到了杨凌手里,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汴梁这个大宋首都的垄断企业还在源源不断为杨凌生利。

    比起此刻要养那么多士大夫,还得养除河东与京畿诸路之外天下军马的大宋财政,杨凌临时可动用的资财,占优势,相对于培养一个官僚体系而言,有着河东河北两军为骨干,钱越多就能养出越多强军,实力就能跟吹气球也似的膨胀起来,若是单纯为一军阀,杨凌这条路子已经趟出来了,进入了良性循环。

    假以时日,只怕那些大头巾辈加上西军和胜捷军,都不敢动心思了,多的是要对杨凌这个军阀安抚接纳,可杨凌却偏偏没有这个安稳发展的时间,他想要的,也不只是为一个军阀而已。

    听完宇文虚中的回报,杨凌点点头,嘉许了他两句,就坐在那里开始沉吟,手指敲着桌面,脸色阴沉不定,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宇文虚中心里面有些不摸底,看向李邦彦,李邦彦神色也似笑非笑,并没给宇文虚中什么暗示,宇文虚中心下越发不定,只是自家嘀咕,莫不是晋王觉得俺清理这些产业速度太慢?人手就这么多,待清理的产业又那么复杂,还有如许多的人要安置,自家已经多少日子都没睡一个好觉了,若是晋王还不满意,自家就得上吊。

    虽然做梦般一跃而居想也不敢想的高位,可这责任却加倍重了,偶尔回想,还是在东川洼里耕种读书,过了些清闲安稳的日子啊……

    正在宇文虚中胡思乱想的时候,杨凌终于又淡淡开口:“有这笔钱打底,打一场大仗,也勉强够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古人诚不我欺啊……”

    宇文虚中一怔,打一场大仗,和谁打?

    杨凌看着宇文虚中笑笑:“女真有游骑入寇云内,燕地,有窥边关之势,韩世忠,岳飞各自已领兵北上,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他们兵败,万一不利,我就等亲领这些还不成器的军北上,与女真鞑子一决高下了,两支强军,可是我的根基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大风起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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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虚中差点跳起来,朝中恐怕只有他知道女真人的强悍,怎么女真人又来了来了!要是河东,河北有一路军大败,那么杨凌现在在汴梁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当下宇文虚中就下意识的道:“如何不将大军调回来,以固汴梁根本,避开女真军兵锋?”

    杨凌一笑:“那就敞开边关大门,恭迎女真鞑子入内?我这基业,是打出来的,可不是逃出来的。”

    宇文虚中一窒,就去看李邦彦,想从他那里找些支持,却发现李邦彦不动声色,还举起杯子在慢饮,一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模样。

    果然杨凌也问了一句:“李大夫早已得知?”

    李邦彦笑笑:“上到政事堂诸公,下至斗食小吏,此刻汴梁怕都知道了罢,学生就是再懒于打听这汴梁风雨,也逃不过去。如何能不知晓?”

    杨凌笑骂一句:“在这汴梁,真是到处漏风,什么秘密也保不住!”

    宇文虚中忍不住道:“既然如此,将一路强军调回来以镇都门,以慑不臣,岂不是最方便不过?何苦要让韩岳两位将军与女真鞑子硬碰硬?”既然身处这个团体,又为女真心腹。虽然杨凌一副好战模样,听不得让自家军马后撤以避兵锋,但忠言逆耳,总得有人说出来!

    李邦彦一笑给同僚解释:“晋王震慑天下,就是靠着兵威,要是大军遇敌则避,这架子就倒了,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生出心思,这口子是开不得的,而且河东要隘,居高临下,有强兵在外,互为援应,就算有人在汴梁与晋王为敌,也得忌惮晋王有退路,就不敢轻易动手,不必说河东河北都有一定的地利,乃形胜之地,要是轻易撤军,除了黄河天堑,再无凭借,况且河东还牵制着西军,两眼就活,一眼则死,退回汴梁困守方寸之地,外有强敌,内则人心叵测,不败待何?”

    说到这种战略布局,宇文虚中就哑口言了,可是心下还是不服,这等了不得的变故,怎么你李邦彦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总得想办法应付才是!想来想去,最好办法,自然就是杨凌率领大军,赴援河北或者河东,坐镇主持一切。

    杨凌有不败威名,亲至之后将士有效死之心,和女真鞑子自然有得打,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汴梁这个模样,杨凌如何离得开?就算自家,也明白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杨凌离开汴梁,好将汴梁中枢的天翻过来!

    如果没有了掌握中枢的名份大义,没了汴梁的财货物资支撑,杨凌纵然保住两路大军,又能支撑多久?这当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宇文虚中想说什么,却觉得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在心里面颓然长叹一口气,现下晋王这个团体的风光富贵,难道就只是一场春梦而已?

    庭院当中安安静静,月影如水,在台阶上轻轻流动,偶尔传来黑云都甲士巡视的脚步声和甲叶轻轻碰撞的声响,原来清雅幽静的庭院就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提醒着人们这是有宋以来未曾有过的权臣所在之所。

    花厅当中,三人对视,杨凌和李邦彦都是面色平静如水,而宇文虚中的神色却是红一阵白一阵,几次想说什么,都是颓然而止,桌上古董羹的竹炭早已烧完,一锅上好的羹汤,渐渐就没了热气。

    远处太上所居的庭院,偶尔有钧容直的乐声响起,直上夜空当中,也许在整个汴梁,此时此刻,在军情传来之后,只有赵佶才能放开胸怀好好享乐罢,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邦彦才轻轻开口:“大王,你动不动?”

    杨凌嗯了一声,摇摇头:“不动。”

    李邦彦继续问下去:“韩岳可恃?”

    杨凌点头:“几百女真鞑子犯境而已,若是韩岳两人连这个都不能对付,我也白从军伍中将两人拣拔出来了,我信他们。”

    宇文虚中左望望右望望,杨凌李邦彦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明白,似乎就是杨凌暂时不对北地事有所动作,只是在汴梁静观,可是汴梁中人和天底下杨凌的敌人,难道就能让杨凌好端端的在汴梁安坐?

    两支大军,各自应对女真宗翰和宗望军团,韩岳二将就能独力应对灭辽的女真强敌?他苦恼得直想叹气,原来以为在杨凌幕中,理理财管管账,日子安闲,倒也过得,现下风光是风光了,今后也是最快实现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报复,但是这凶险处却远过从前何止百倍?人欲有所得,必有所失,真不知道晋王这一路走来,爬到如今地位,是如何熬过来的!

    李邦彦却还不肯放过杨凌,又最后逼问了一句:“若女真势大,韩岳应付不得,则晋王当如何?”

    宇文虚中精神一振,盯着杨凌,这也是他最关心的,杨凌始终要站住边关,不肯将大军撤回汴梁,万一神策军守不住河东,晋阳军守不住河北,甚或只要一路遭致败绩,则杨凌该当如何应对?这可关系到自家所在这个团体的生死存亡!

    杨凌默然半晌不语,慢慢伸手拿起面前酒盏,半杯残酒已然冰冷,他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看着酒液在盏中轻轻晃动,在灯火下显出琥珀般的色彩——晋王家宴用酒,也是一等一的好酒。

    杨凌缓缓的道,“曾经杨某人看过一部杂谈异事,里面讲到了一个国度,那个国度叫做大明,祖训曰,‘有明一朝,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杨凌缓缓的向两位智囊讲道那个叫做大明的故事……

    如果去看明朝战史,你会发现明军无论多么惨,面临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都绝不用女人换取和平,绝不割地赔款,哪怕如暴民大军压城,哪怕如瓦刺大军围攻首都,哪怕如皇帝不幸被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认输。?

    明朝的皇帝有好的,有爱玩的,有荒谬的……

    没错,你多半知道朱元璋当初起兵的时候有多么勇武,多半也听过后来成了永乐大帝的燕王朱棣是多么英明,你也多半听过正德皇帝朱厚照是多么的“荒唐”……

    可是明朝的每一个皇帝,却没有一个是软骨头的,你看如崇祯皇帝天子殉国,你看如正统被俘却决不求饶,你看如隆武战死沙场,你看如绍武被俘,绝食自杀……?

    正气明朝,明朝军队的单个战绩在世界上不是最好的,但是明朝确实是古代世界上所有历史超过了百年的帝国之中,唯一没有与其他国家或势力签定任何不平等条约,也唯一从不向任何势力屈服的王朝——哪怕是暂时的,明军是世界上在国家亡国后,抵抗时间最久的——他们坚持抗击清朝达38年之久。?

    明军能够保持这样持久的战斗力,不仅仅是因为明朝本身就不是一个民风柔弱的朝代,无论是明朝的帝王还是百姓,都有着刚毅不屈的性格,无论是历史上著名的“嘉定三屠”还是“扬州十日”,当看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样的言语,当看到“自闰六月初,嘉定人民自发起义抗清,两个月内,大小战斗十余次,民众牺牲两万余,史称‘嘉定三屠’”这样的记载,即使你对那一段历史从未过问,你也不可能不为之动容。

    明朝建国的时候定都在南京,后来则迁都北京,迁都的目的,则是为了“天子守国门”。?

    而从明英宗开始再到明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崇祯,则是国难临头也没有舍弃皇都自己逃跑,这正是“君王死社稷”。?

    长期为明朝边患的是蒙古,而汉朝则是匈奴,很多人总是认为明英宗在土木堡被俘是奇耻大辱,也是无能的表现,可是汉高祖当年也被匈奴兵围在白登山七天七夜,而汉高祖最后的解决方案,则是由汉朝去给单于的阏氏送礼,请她吹枕边风,这样才放了汉高祖一条生路;而明朝则断然拒绝蒙古索求财物换英宗的要求,英宗皇帝也是宁死不降,最后明朝另立新君,一举打败了蒙古,正所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汉武帝派兵北伐匈奴,而明成祖则是御驾亲征五征蒙古。

    “敢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并不适用于整个汉朝,而明朝也有过类似的辉煌,与唐朝相比,不错,唐初国力强盛,四海咸服,可盛唐以后,特别是唐玄宗时期唐军兵败阿拉伯于中亚怛罗斯之后,加上安禄山叛兵和黄巢匪兵以及吐蕃蛮兵都曾攻入长安,唐朝就从此一蹶不振。?

    在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中,唐玄宗和唐僖宗都曾弃都南逃蜀中,而明朝却从未有过这种例子,永乐大帝朱棣从南京迁都北京,原因之一就叫做“天子守国门”,受到入侵了,大明天子亲自在第一线守国门,而即使是大明的最后一个皇帝崇祯,当时北京形势很危急,有人劝他迁都,他不去,有人劝他走,逃到南京,他不逃,他登上煤山自缢殉国而死,忠于江山社稷,这与清廷的咸丰皇帝置京城百姓于不顾,两度仓皇逃离北京避难和清廷末代皇帝溥仪,苟且偷生向侵略者认贼作父的举动,绝对是天壤之别。?

    明朝无论是遇到多大压力,既没有屈膝投降,也没有割地赔款,到了明末那种内忧外患中,明朝依然兵分两路顽强对付满清和李自成,对关外的国土,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全辽可复”的愿望,从明英宗到崇祯帝的几次北京保卫战中,明朝更是坚定,兵临城下仍然宁死不迁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亡”,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罕见的。?

    当年明朝崇祯帝的遗言和清廷宣统帝的豪言可见两个皇帝对国计民生的不同态度:?

    崇祯皇帝殉国前怕李自成伤害无辜百姓,就写了一首绝命诗给他:“朕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

    而宣统帝溥仪的豪言:“我不管日本人在东北杀多少人,运走多少粮食和煤,只要不让我当大清的皇帝我就不会心甘。”

    不管在什么时候,从开国到亡国,有明一朝,壮哉,烈哉!

    杨凌语速猛地提了起来,“所以,即便韩岳不足凭,本王亦会率麾下虎贲,与鞑虏不死不休,同汉家衣冠共存亡,若违此誓,如同此案!”

    宝剑出鞘,杨凌对着桌案一剑斩下……

    在原来杨凌南门旧别业之内,赵佶正散着发髻,坐在上首席间,摇头晃脑的看着座下几个舞姬的舞姿,那些宫廷供奉们弦乐嘈嘈切切,正卖力的伴奏着,廊下还有诸般杂耍,百舌,相扑艺人,正在恭谨等候,准备次第上前给这位退位太上的中年男子表演。

    连同在赵佶身边伺候的内使宫娥们,廊前阶下,人头黑压压的一片,赵佶说是退位养静修道,结果连日常功课都不做了,反而加倍的放浪形骸起来,每日里都是这般醉生梦死的过后,一副及时行乐的模样,等到一曲奏罢,舞姬敛容下拜。

    赵佶击掌大声喝彩:“好好好!色足娱人,乐足娱耳,梁师成,重重的赏!”

    在赵佶身侧不远处,正站在弓腰曲辈的梁师成,本来这个老太监保养极佳,现在看起来却明显见老了,脊背都驼了下去,没了当年隐相的威风气度,看起来倒像是是个满脸苦色的老媪,梁师成虽然得罪杨凌甚深,不过对着一个已然无权无势的老太监,杨凌也懒得赶尽杀绝,就将他丢在赵佶身边让他继续伺候老主子。

    听到赵佶吩咐,他疾趋向前,在赵佶耳边低声道:“圣人,昨日也是这些舞姬,这些乐师。赏得已经颇不少了,今日是不是……”

    赵佶一怔,突然重重掀翻面前几案,轰隆一声,吓得乐师舞姬们都是浑身一震,赵佶冲着梁师成怒道:“就是朕不在大位,也是当今太上!连这点事情也要勒与朕么?去寻那晋王说,他既然应奉与朕,朕也什么都许他了,难道连日子也过不得了么?”

    赵佶声音极大,屋内舞姬乐师全都吓得拜倒,浑身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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