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涿州(四)
杨可世说出这番话,却是让赵良嗣和王禀心中都是未曾想到的,要说他们来此之前便是心中预料得到此番行事或许会有所波折,也做了一番应对之策,否则也就不会带上千余胜捷军前来,王禀跟随其而来,不过就是为了将其劝退。
若然杨可世不奉号令,胜捷军不介意强行接管易州,况且他杨可世真的就如此大胆,敢于抗命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届时就是老种相公和童宣帅真正意思上的在明面之上撕破脸皮。
由此引发的后续影响可以说,对整个大宋的官场,军界都是极大的,他们的有这个能力,虽然如此结果发生的几率实在小之又小,可是也从来没有料到杨可世竟然连考都没有考虑,这易州的主事之权不过就是洒脱的让了出来,令得二人觉得不可思议。
杨可世脸上也未曾没有不忿之色,只是大手一挥,“俺却不是这块材料,这易州城就摆脱给赵宣赞了!”
赵良嗣不由得感动得泪流满面,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直娘贼又在耍什么花招……
“杨将主顾全大局,实在是我辈之楷模,请受赵某一拜!”赵良嗣说完之后便是长长的作揖,说到底,赵良嗣除了心胸有些狭窄以外,还是挺顾得大局的,杨可世这一举动,无疑是化解了老种相公和童贯宣帅的在易州之上矛盾,一时之间,还真有大度的风范。
杨可世哪里敢受得这一大礼,急忙躲开,“赵宣赞严重了,俺不过就事论事,谈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王禀这个时候也是出来圆场,“俺们都不整虚套的了,现今事情既然说开了,就一切好说。”
一时之间,堂上就是一团和气,杨可世笑了一声,“既然如此,俺就领着麾下儿郎且撤出易州,如何?”
赵良嗣微微变色:“杨将主何故如此,某也未尝有赶你出易州的心思啊……”
“非是如此,只是老种相公有命,杨某确确实实还另有差遣,军令如山,容不得在这里多留了。”杨可世只是淡淡的回答道,一点也看不出置气的意思。
赵良嗣对此心中也是喜闻乐见,这易州,能够死死地掌握在自家手中,好生经营下去,等到宣帅正式誓师北伐,这易州所在便是直驱燕京的跳板,老种相公不插手其中,自然是少了不少麻烦,现在这个情况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某就不再劝了,杨将主且自顾……”赵良嗣稍稍一笑,便是轻轻的揭过此事。
“告辞!”
“不送!”
……
赵良嗣望着杨可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总是涌起了一阵阵不安之意,这事情怎么看都透露出一股子蹊跷之意,老种相公活到了这把岁数,还不是老到了成精的地步,怎会轻易吃下这个亏来。
杨可世大步流星的迈出衙署,身边的亲军便是围了上来,“将主,如何了?”
“还能有什么事情,全都被老种相公言重了,这直娘贼的……咳咳,当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总是想在俺们老西军身上找回场子。”杨可世一边走,一边有些恼怒的说道。
“现在俺们应该如何行事?”
“不管这么多了,将俺们白梃军都撤出易州城,去追杨凌,易州夺城俺们没能赶得上,可是这涿州,总有一份功绩在里面。”杨可世说完之后,便已经是骑上了战马。
老种相公怎么会轻易的让出易州,不过就是为了将兵马调出,援应杨凌所部,毕竟若是杨凌硬碰硬的攻涿州,胜算是不大的。
可要是加上杨可世所部,万余兵马,这涿州便是稳稳的在手中了。
……
涿州开外,杨凌兵马已经到了城下,一排排拒马已经安扎到了阵前,防御工事更是开始搭建起来,这些建筑,虽然说一时之间还起不到多大的抵挡作用,但是好歹也能够起到缓冲的效果,经此一道,常胜军心中不论如何也兴不起强行突营的心思。
宋军一队队人影忙忙碌碌的搭建驻扎事宜,远远望去就能够看到涿州城头来来往往的人影,幸而这距离把控得极好,箭矢的距离是远远的不够的。
更不用说远远的还有岳飞所部随时监看涿州城之中的动向,在后面,雷远文所部的重甲骑兵也不都是披甲而立,一樽樽坦克似的重骑立在所处的位置,从涿州城下望过去总是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气息,杨凌就居于此间,罗延庆却是道,“看起来,常胜军真的是不打算犯险,就这样龟缩城中,俺们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郭药师行事,倒也算得上老成,可是如此,不过就是慢性死亡,根本没有作为的。”
杨凌点了点头:“当下这般情形,郭药师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般了,少做少错,静待时机,我们只要稍微一露出破绽,凭借着其行事的老辣,断然不会放过让我们吃亏的机会,所以不管是工事完善到什么地步,都不要放松了警惕,打将起精神来,莫要气势汹汹的前来,最后却被看了笑话。”
罗延庆嗯了一声,“这是自然的,也不知道径源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扑下城来,这功劳才算是稳稳的到了手中。”
杨凌看了一眼身后的劲卒,这个时候的日头正是晒得最烈的,可是每一个人的都是直立在档口,不管如何,总归都是咬牙坚持,不能将修建工事的袍泽处于险地。
“换防吧!”随着杨凌发话,早已经立得很久的重骑终于缓缓的撤了下来,候在一边将养了许久气力的袍泽缓缓的上前换过,营地之中,炊烟寥寥,开始煮起了饭食,有的重甲铁骑则是直接卸了甲,有的是直接埋头就倒在草地之上,瞬间就是鼾声大作,一边的士卒便是将其扶起来,“嘿,平日里气力好像使不完一样,怎地如今就受不了?且起来,到帐篷里再睡,日头大得很,莫要晒垮了身子……”
第一百零五章 涿州(五)
如此高强度的行军,再加之来此之后便是未曾歇息,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稍微好看一点的还能先将马儿的粮草喂了,自己再盘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着干粮大饼,水壶都是随身带着的,这般条件已经算得上好的,西军打党项人,吃苦的时候比现在不知道多到了什么份上了。
那些倒头就睡的,不过就是为了早一些恢复一些体力而已,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真正到了厮杀的时候,自家能够及时的多攒一点气力,说不定就是生与死的差距。
杨凌目光之中满是坚定,有如此麾下,这涿州还有什么拿不下来的,他就是想不明白,西军上下都是好汉子,历史上却是两次北伐败得一塌糊涂,女真人却是摧枯拉朽的灭亡了北宋。
这整个大宋究竟是怎么了?他的病根究竟在何处?
杨凌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个个坚韧,朴素的面孔,临阵之际,将主不弃,他们是绝对会死战到最后一刻的,没有例外,与此同时,涿州城头,郭药师也正在瞻看宋人军势,两人的目光就这样遥遥的对视一眼……
郭药师身边便是甄五臣还有同来的萧余庆,甄五臣见此,便是请命道,“都管,此时日头已高,宋人再是有气力,这个时候也是弱了几分,让俺领一支兵马出城厮杀一圈罢。”
郭药师收回心神,方才那员宋将的眼光便是犹如一把利剑一般,让人看了便是直生出不敢掠其锋芒之心,历来如此之人,莫不是厮杀了千万阵仗的斗将。
这个时候,萧余庆却是喃喃的道,“这支宋人兵马正是易州夺城的部分!”
甄五臣心中吃了一惊,当下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出去,萧余庆麾下的奚人部族军都是萧干一手带出来的悍卒,其单人战斗力较之常胜军悍卒丝毫不差,说不定还更胜一筹吗,能在萧余庆手中虎口拔牙,就这样生生的抢下了易州城也不是易与之辈。
郭药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打不得,起码这个时候打不得,你看宋人虽然说到了日头,可也不过就是换了一批兵马,该修的工事一点也没有落下,该防备的依旧是紧紧的将俺们盯着,五臣的想法是好的,能打的就是出其不意的机会,可是宋人戒备得紧,俺们没有机会,一点机会也没有。”
萧余庆只是紧紧的闭口不言,他也是见过不少阵仗的,郭药师所言,他岂能不知,这个抉择没有错,换了他,也不会在明知道对方有了戒备的时候打过去,宋人只要熬过最初的一波攻势,便能够稳稳挺过来,不过就是白白的丢些儿郎的尸体在外间而已。
萧余庆垂首不语,而郭药师直愣愣的开口道:“今夜或许会有大雾。”
……
入夜之后,杨凌营中士卒都是歇息了,只是照例的安排了一些岗哨,各处指挥都是将自家的士卒约束在自家的营地当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到处乱窜,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士卒以外,已经是有些寂静无声了,深夜,雾气终于是渐渐的起来了。
涿州城中,一队数百人的常胜军紧紧的伫立在城门口,领头的自然便郭药师,这支兵马,都是常胜军的精锐,可以说也是郭药师自己的心腹骨干,宋人要想这般轻易的拿下涿州城,绝对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现今要做的,便是打一仗,让宋人丧胆,这样一来,即便是降了,也是极有分量的,就是这般倒着贴过去,将来绝对不会受到赵宋君臣重视,郭药师不会允许这般。
面前的数百常胜军士卒谈不上装备多么精良,有的甚至甲胄还有些破损,但是他们手中的枪矛都是锋利的。
郭药师的手中提着马槊,来往之间只是有些凝重的说道:“诸位将士,某郭药师领着你们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现而今终于是将常胜军的旗号立了起来,现在在俺们的外面,宋人兵马耀武扬威,某今日要突进营中,擒杀敌将,这一次,或许就是有死无生,你们可敢再随某厮杀一次!”
“敢不为都管效死!”
身旁的萧余庆这个时候也是披甲,郭药师能主动提出夜袭宋营,他是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一直以来他所处心积虑想要到达这一步,却没有料到就这般实现了,他麾下的数百奚人部族军都是骑在马上,这个时候萧余庆只是大声道:“今日在此壮士都是我大辽英杰,某就死死钉在城门,届时总得接应你们全须全尾的回来,如违此言,天人共诛!”
郭药师一挥手,“好,萧监军在此掠阵,俺们且将宋人头颅提将回来下酒!”
……
说完之后,郭药师便是当先走出,身后的常胜军士卒紧紧的跟随,一一消失在了已经渐渐浓起来的大雾之中。
萧余庆所部,紧紧的贴着城门而立,有一点碍眼的便是,这个时候本来一向都是紧随在郭药师身边的甄五臣却是另外带了数百常胜军将士,就驻在萧余庆之后,郭药师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讲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的交给奚人。
萧余庆对此,只是视而不见,郭药师今夜如此行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心中甚至还是在怀疑,是不是此人带了兵马前去投奔宋人去了,所以他才主动提出镇守城门,其他三门这个时候入夜都是关上了死闸,到时候若是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情况有变,便是将率领轻骑突围而出,萧余庆已经想好了,这涿州到时候不要也罢。
营帐虽然才安扎了不久,可是已经是尽全力周全了,入夜时分都是安排了明哨暗哨,更有巡逻的士卒来回而走,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事故,可是今天这个夜里竟然出现了大雾,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
这个时候安排的明哨暗哨已经没有了半分用处,就连周围一丈都看不清楚,还谈什么其他……
ps:十二点半了,来得有点晚,大家见谅。
第一百零六章 涿州(六)
肖克敌乃是原老种相公身边亲军,而老种相公的亲军当中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确实是能打能杀的年轻壮汉,精锐之师自不必说,可是其中有一部分人却是因为在军中日久,年岁已经到了退伍的边缘,要是论到气力,自然是比不过其他的青壮。
有的人甚至征战多年,身上已经暗创多处,可以说,为西军他们奉献了自己一生当中最可贵的青葱岁月。
他们是再上不得战场了,可是一时之间也是缺不得这碗刀口饭,老种相公爱惜军中老卒,便将他们提到了自己亲军当中,总得让他们平安的度过军伍当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虽然说这些老卒在气力上已经大大的不如前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歧视他们,不管如何,都是军中百战余生的老前辈,在阅历和行军经验之上,总是有着过人的本事。
肖克敌便是其中的一员,老种相公厚爱,无人不感激莫名,有此上阵立功的机会,安能不到杨凌军中最后卖一把气力?
久违的战场气息,让已经过了四十五的肖克敌瞬间年轻了十岁一般。
到了杨凌麾下,也是成为了一个什将,今夜的暗哨便是由他安排值守。
入夜里,肖克敌开始上了年岁,觉少了起来,这天夜里又是起了大雾,总归是心里有些不放心,便是披了衣甲,拿上佩刀出了营中。
迷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在这个夜里,总归是有些慎得慌,总觉得大雾之中便是有着一个凶兽在紧紧的盯着自己,说到底肖克敌总归是嗅觉敏锐的,这在战场之上无数次都救过他的性命。
“前面是谁?”雾中一队兵马行来的声音传了过来,肖克敌不假思索的道,“是我,老肖!”
那边声音便是没了,走到近前却是发现带兵巡夜的正是豹子头林冲,“老肖,怎地这深夜还不睡?明日可还有的事情做。”
“俺睡不着,且出来看看,你们且自去,俺去查查岗哨!”肖克敌谈笑了一声,便是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走去,周遭虽然是看不利索,可是自己安排的岗哨大致在什么方位,他还是摸得清楚的。
走到暗哨之处,便是有人问道,“口令!”
肖克敌应声道:“万胜!”
那边便是不再言语,知道是自己人了,肖克敌问道:“辰字东十步,如何了?”
“无事!”
“坎离左南十五丈!”
“无事!”
……
正在这个时候,一声闷哼声音传进了肖克敌的耳中,声音虽然是极其小,一般人也许就这样浑不在意,可是肖克敌作为军中老卒,这个时候便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坎离左南十五丈,生了何事?”
那边已经没有了声音传过来,肖克敌顿时就大惊失色,腰间的佩刀在这个时候已经拔了出来,向着周围便是吼了一声:“戒备,都戒备……”可是周遭已经没有了声音传来。
肖克敌更加确定已经出事了,方才那吼出来的声音虽然说已经足以给巡逻的士卒报信,可是这个时候也暴露了自己方位,肖克敌不假思索的便是往旁边滚了一圈。
就在他刚刚离开,大雾之中,数杆长枪就往自己方才所处的位置刺来,肖克敌顿时就惊出一番冷汗,边退边大喝起来,“有敌来袭,有敌来袭!”
浓雾之中,一个个常胜军的身影相继出现,在这般夜里,竟然如此之果断。
在他们的后面,各处都散落着宋军哨位的军士,他们死得干净利落,每个人身上都插着长枪,鲜血只是泊泊的流出,早已经是死透了。
林冲所部巡夜将士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当下便是让过肖克敌,紧紧的站定成两排,“且去告知后队,发兵援应,俺们先在这里顶上一阵。”
“神臂弓,放箭!”林冲丝毫不乱,手中梨花枪重重的往地上一顿,这个时候,就是要为后队争取时间反应过来而已。
数十把神臂弓直接取了出来,抬手便是往浓雾当中射去。
“噗嗤!”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来,就这样毫无目的的盲射,中箭之人竟然也是不少,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袭扰,分明就是存了踏营斩将的心思。
紧紧就是一轮箭雨的功夫,甚至连甲胄都有破损的常胜军士卒就这般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每个人都是红着眼睛,一脸的决然之意。
林冲这个时候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对面甲士这种神情,他看到过不止一次,这支人马竟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踏营。
“将神臂弓弃了,竖起盾牌阵,绝对不能让他们冲了过去。”林冲大喝一声,前面的士卒,便立刻架起一面一面与人齐高的盾牌。
这盾牌阵立起来,顿时就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可是就这薄薄的两层,就能将当年七八百抱着必死决心的常胜军士卒挡在此处是绝对不可能。
“杀,杀,杀!”常胜军士卒宛如疯了一般,一排长枪便是狠狠地往盾牌之上刺去。
铁质盾牌上面,顿时就是火星四溅,一些宋兵甚至抵不住如此强大的冲击力,一时间居然就有了往后退的趋势,一面面盾牌前后起伏,上下波动,宛然就要宣告崩溃。
“稳住,都稳下来!”林冲在第二排盾牌之后,只是死死的将前面之人抵住,仰天怒吼道。
而此时此刻,对面的常胜军所部又是办法出一阵惊天的怒号,“破,破,破……”
随着整齐的利落的号令嚎出,常胜军之中顿时就出来了数十名腰膀臂粗的大汉,每一个人都是面露狠色,他们身上的甲胄可以说是最为齐全的,不仅如此,还是最厚重的镔铁盔甲。
辽国制式的盔甲和大宋不一样,大宋讲究的是精良细致,每一片鳞叶都是除了追求防护上的周全还有活动上的方便。
而辽人盔甲就不一样了,他们的盔甲有一些类似于板甲,一块块镔铁就这样镶嵌在一起,虽然是俭朴粗糙了些,可是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是毋庸置疑的。
第一百零七章 涿州(七)
这些身穿板甲的常胜军士卒,随着一声怒喝就是死死的往盾牌阵之上撞了进去。
随着碰撞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来,林冲面前的盾牌阵只在刹那间便是不稳了起来,有的甚至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在常胜军悍卒刚刚一撞开盾牌一丝缝隙之后,那一条缝隙之中,便是伸出了一把雪亮的刀锋,冲着最薄弱的小腹之处便是刺去。
那壮汉丝毫不闪躲,在他的正面的宋军士卒,甚至可以看到他们的双眼几乎都是血红色的,直感觉渗人。
就在将刀捅进了这常胜军士卒的小腹之时,他的脸上露出来了一丝惨然的笑意,在宋兵惊愕的双眼中,一柄长枪顺着缝隙突兀的刺了进来,强大的力道直破开两层盔甲,入肉极深。
那员宋兵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随即轰然倒下,这一幕,上演的地方又何止一处?
常胜军就这样疯狂的行事,就要用人命扑开一条血路,趁宋人中军还未曾反应过来就直接斩将夺旗,这般雷厉风行之事也只有常胜军这等悍不畏死军伍能行得出来。
林冲在队列之中,也只是大喝了一声,“杀!”
说完之后便是当先冲出,没入人群之中厮杀了起来。
……
郭药师行事,除了依仗大雾掩盖行踪,悄然摸进以外,其他的路数都是极其的狠辣直接,数百儿郎没有任何的由于,哪怕牺牲性命,以惨重代价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杀得宋人丧胆。
虽然说这个时候,在他们面前的都是百战精锐,厮杀之间毫无畏惧,可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沙场之中最怕的便是遇到一支不怕死的兵马,一命换命,双方的损失都是一样的重,这个时候拼的便是谁能够咬牙坚持,谁对伤亡的承受能力更强。
可常胜军所部,即便他们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伤亡就到了极其的惨重地步,可是却是没有一个人退却,这样的军队往往才是最可怕的,仿佛就是天下间,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
林冲所部,经过短暂的厮杀,留下了上百具尸首,横顾之后,除了常胜军士卒以外便是没有宋人的身影,郭药师此时此刻脸色极为阴沉,宋人的能战程度极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可是这又如何,常胜军能够以极大的毅力在女真铁骑的冲锋之下稳下阵型,遍观天下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大辽的契丹皮室军不行,宋人更不行。
“随某杀上前去,将宋将头颅栽下来!”郭药师手中持着马槊,大步向前,身后的知足紧紧跟随在侧,毫无退避之色,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神色,这就是精锐。
在他们刚刚离去的时候,地上的尸首当中,林冲也是倒下,他的肋下中了数刀以至于流血过多,这一战麾下所部死了个干净,本来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就在其倒地之后,常胜军之中竟然没有上前补上一刀,他实在提不起半分气力,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他想伸过手去抓住不远处的梨花枪,可是这个时候,仅仅只是动了动食指……
他们死伤虽然惨重,可是打出了如斯动静,早就是惊动了全体杨凌麾下的宋兵,不远之处,罗延庆已经是列阵而立,一排排长短兵器林立步展,这等近距离的厮杀马匹根本没有了半分用处,双方都只能近身搏斗。
罗延庆麾下士卒根本不消说,尤其是顶在最前头的严世臣,当下就红了眼,大喝一声:“杀!”
最前列的兵卒将盾牌往下重重一顿,后边的则是将兵器微微往前一倾斜,齐声应和:“杀!”
郭药师见此强军模样,心中便是不由得提起了杀意,如此精锐模样,定然便是宋人的中军主力所在,只要突破了这道防线,便是能够直抵对方大将营前,当下马槊一摆:“破了阵列!”
常胜军士卒毫不犹豫的欺身而进,每一个人都是将自己的身体死死往盾牌之中撞去,趁此冲劲力道,手中长枪也是拼了命的往撞开的一丝缝隙当中塞进去,盾牌之后,便是传出了一阵一阵的惨叫之声,而与此同时,缝隙之中伸出的兵刃同样也将冲在最前头的常胜军士卒扎得透彻,一时之间便是血光横溅。
骑兵为什么在步军面前有有优势,就是冲阵的时候,能够有强大的冲击能力和激动能力,面对防守一方,靠此能够在数回合之内轻易的摧毁其防线,冲得更散便是追亡逐北的局面,其中便是以重骑为最,可是这步军便是见效甚微,常胜军尽管说是骁勇异常,可是以命博命的打法也紧紧只是让宋兵付出了前排倒下的代价,后面的宋兵刹那之间便可是上前持盾补上。
常胜军的建制便是步军,整个兵马基本上都是没有骑兵的,有也是少数百余,用来做哨探之用,有的军官也有马匹,以充脚力,可是今晚漏夜来袭,骑马动静实在是太大,就连郭药师都是步行而来,这冲阵之上便是显得极为的费力。
看着麾下儿郎死伤如此之重,饶是郭药师行事狠辣,性情薄凉,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有些脸颊抽搐了起来,顾不得亲卫劝阻,提着胳膊粗细的马槊便是上前,大喝一声狠狠地便是向宋人的盾牌上敲去,这种盾牌用的是实木打造,然后用铁匝箍起来的,郭药师这一杖下去,顿时就是木屑横飞,木盾竟然被他破成了数半。
马槊去势不减,直愣愣的便是将持盾的宋兵开了瓢,眼见就是生少死多了,郭药师双臂力气便是使了出来,马槊顺势便是往宋人队列之中横扫,马槊的高度正好就是脖颈,所过之处便是带出了一条血水……
宋兵最前阵列之上,顿时就被郭药师扫清了一大片,将防线撕开了一条口子,他身后的常胜军士卒紧紧的跟随在后,欲图将这道裂口占据,甚而扩大战果,一时之间常胜军士气大振,“万胜,万胜……”
第一百零八章 涿州(八)
这一道裂口瞬间就被常胜军士卒所充斥,主将冲杀在最前头,就算是他们还存有活命的心思,这个时候也是更加的疯狂了起来,总归要护得都管的周全,郭药师几乎就是被部曲所死死的拉到了后面,一时之间常胜军以更大的伤亡换来了宋军的防线告破,死死的往前冲杀进去,犹如一把尖刀直刺中心,披荆斩靡,一往无前。
破开了两道口子之后严世臣几乎就顶在最前头,刹那之间就是受了数刀,这等情形,眼见就是要破阵,再拼下去不过就是死死的再拖住常胜军片刻而已。
正在此时,后面一员宋兵赶到罗延庆身旁,“罗指挥使,岳指挥使已经在后面列阵接应,贵部将士下来喘口气儿吧,郭药师这厮是存了亡命的心思,俺们犯不着与其拼命,活活也能耗死他的气力!”
这个时候罗延庆心中也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岳飞的反应也是极快的这么快就将第二道防线布好,说句实在话,直娘贼的常胜军真是不要命了,就这般飞蛾扑火的杀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的、给他们的勇气与自信。
“先撤吧!”罗延庆闭上了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个场子,总有一天俺们会亲手找回来的。”
说完之后便是策马回转,前头的严世臣也是打出了火气,这个时候领着麾下一都的兵马只是死死的咬住常胜军,不让其上前一步,“罗大哥你先走,俺再拖一阵!”
罗延庆唤道,“世臣莫要恋战,为了二郎,善息此身!”
……
场面厮杀自然是到了极其惨烈的地步,常胜军犹如飞蛾扑火,硬生生的将严世臣所部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严世臣几乎是被仅存的十几名将士拖住而走!
一时之间,此处又是丢下了不下三百具尸首,整个营地的血腥味更加的刺鼻。
可是常胜军士卒在得了小胜之后,更加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麾下将士几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是直往后面杀去,杀到这个份上,常胜军前前后后也是折损了近两百人,伤者更是无数,可是一往无前气势竟然没有稍稍顿挫。
岳飞的指挥距离前面的罗延庆所在不过一百步不到的距离,罗延庆虽然小败一场,可是损伤还算不得很重,退下的时候也是整齐而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罗延庆走到阵列之前便是冲着岳飞抱了抱拳,“鹏举,且小心注意一些,直娘贼的领头的就是郭药师本人,此人厮杀功夫极好,麾下常胜军又是拼死!”
岳飞点了点头,神情一片郑重,“杨大人已经知晓此事,此战,断不能叫常胜军小瞧了!”
罗延庆嗯了一声,便是回身道,“都给俺绕开鹏举的阵列往后走,谁要是冲撞了,鹏举只管杀,俺就当看不见!”
这个时候阵列的重要性多么的重要是显而易见的,依照常胜军以命博命的打法,阵列一乱便是如鱼得水,恨不得将整个大营都搅得一塌糊涂,到时候说不定就被钻了空子,杨凌所在之处就是更加的危险了一分。
中军营帐之处,杨凌早已经是上了马,马小英却是早就被亲兵强行带除了老远,这个时候不管她哭得再是梨花一枝春带雨,杨凌都是狠下心来。
身为一个女儿家,跟随杨凌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能够有此情意杨凌心中已经是极为受用,难不成还真的死在一起,做个同命鸳鸯?要做也是做活鸳鸯,画风明显不对!
这一次恐怕是许久未曾见到过惨重战事,前方的军情一次又一次的传到他的跟前,他的表情也是越来越凝重,常胜军这般毫无章法,可谓是存了搏命的心思。
可这个时候,杨凌偏偏还得装出一副笑脸,“有甚大不了的,某的脑袋就在这里,郭药师要是有本事,径直来取就是……”
麾下儿郎明知道杨凌的心中或许并不是这般的轻松惬意,可是不管怎地,杨凌一番话说出之后,他们的心理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
身侧的汤怀领着亲卫死死的护着杨凌,仓促之间只是布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圆阵,将杨凌拱卫在中央,由是如此,汤怀依旧是心中不安,“大人,移步罢,这厮杀的事情,有俺们便罢了!要是有个闪失,俺如何对小英姑娘交待,如何对岳哥哥交待,如何对俺们数千弟兄交待!”
杨凌听到此处,只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汤怀,“直娘贼的,你就对袍泽如此没有信心?自领军以来,你什么时候见到过老子退过一步?我不退,总归要在一处,大不了就和数千弟兄在此抛头颅,洒热血,也不失为人生一件快事!”
“大人啊,大人,你糊涂啊,如今你身系全军安危,纵然是溃败也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俺在西军混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况且易州夺城之功,还有恩赏未下,将来就是好大的损失,说到底总是为了以策万全罢!”
“大人,先撤一步吧。”
“以后总得留下人为俺们烧纸钱。”
……
杨凌不管周遭亲兵如何说,这个时候只是铁着脸,他心中清清楚楚的明白,常胜军携必胜之势而来,若自己能死死的钉在此处,方才有一线生机可以争取,若是自己一但后退一步,军心必然大乱,自己是活下来了,可是不知道又有多少血勇儿郎的性命会因为自己的这一举动轻易丧失,说到底,他的心肠还是不够硬,若是当道大宋诸公,早已经是到了十数里开外。
杨凌的前世,不能挑不能扛,骨子里甚至还有一点懦弱,虽然嫉恶如仇,可也绝不会见义勇为,穿越至此,与这群千年之前可爱的人在一起,心中那热血似乎就被点燃了一般。
直娘贼的贼老天,反正老子这条性命也是赚来的,大不了就是人死鸟朝天,权当来这大宋免费旅游了一圈。
第一百零九章 涿州(九)
“报,大人,常胜军已经突破第二指挥防线!”
“第三指挥防线告破!”
很明显,传来的消息都是不好的,在场众人的脸色更加不好,“杨大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弟兄都感谢你,赶紧走吧,再晚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杨凌一把将腰中的配剑拔了出来,“怕个球,老子自从起兵以来,哪一次不是带着你们火中取栗,以险搏险,老天爷便是如此,你越是退避他,有一次就有两次,最后就只是沦为怂包,冥冥之中就为你留了一线生机,靠你拼了老命去争取,今日某在这里,看看谁能杀破我的中军大营,放马过来便是。”
说到这里,杨凌身上气势顿时就变得凛然,环顾四周,眼神一一在诸多朴实的面庞上扫过,直欲将他们每个人的样子都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来生来世都不会忘记:“诸位勿要多言,我心意已决,拼死而战,今日结果非胜则殉国于此!”
周遭亲将再不多言,这个时候,都是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呐喊:“殉国于此!”
将为军中之胆,此言非虚,这个时候,士气竟然再度到了一个高峰,正在此时,罗延庆所部撤到了此处,罗延庆拨马而来,到了杨凌近前便是道,“直娘贼的郭药师真是不要命了,二哥儿,俺看,鹏举也顶不了多久了。”
这种事情,完全不是战力差距有多大,郭药师所部气势如虹,亡命的打法谁见了都是头疼,一但阵列乱了之后便是相互的混战厮杀,或许只需要两个指挥便是能够在混战之中将来敌大部歼灭。
可是如此一来,杨凌麾下将士死伤难免也是惨重到极致,这份损失杨凌承担不起。
所以当下布置的方略便是组织多道阵列防线,一但阵破便及时断后撤离,以此节节抵抗,将郭药师所部锐气丧尽。
也只得这样,直到最后便是到了与其决战之时,如此布置但也算不得错,所以前面撤下来的兵马虽然是被破阵而退,可也都是让郭药师付出了伤亡的,此时此刻退下来,依旧是大体犹存,行进之间都是没有丝毫乱了章法。
这种打法套路是极其聪明的,郭药师如此行事,硬拼根本就是落了下成,白白轻掷了儿郎性命。
郭药师所部此时此刻正是有一种重拳出击,然后一拳打在棉花里头的感觉。
本来一路杀来,以为顶在最前头的罗延庆所部就是中军精锐,心中便是存了将当年宋兵打得残破不堪的念头,厮杀之间都是以命换命。
可是宋人根本不吃这一套,待防御阵列一破,除了留下一百多兵马边打边撤以外,其他宋兵便是毫不犹豫的脱离战场,直接而走。
所说他们就此败退便是罢了,厮杀之后便又是遇到一只指挥建制的宋兵。
直娘贼的常胜军毅力也是极强的,硬生生的将岳飞所部阵列也是突破了,而于此同时,岳飞所部又是不慌不忙的引军而走。
可是这一次领军断后的不是其他兵将,正是岳飞本人。
本来断后的兵马都是精锐,一面要将对手死死的拖住,己方还要注意接战的分寸,不能深陷其中,需知断后的兵马是再也没有人前来救援了。
所以说进军容易退兵难,便是这个道理,一个处理不甚,不仅仅是会付出断后兵马全灭的代价,而且敌军若是有轻骑,便是能够飞快的追击撤退兵马,时局便再也难以挽回。
而此时此刻,断后兵马已经和郭药师所部短暂相接了起来,岳飞只是骑着马,奔入常胜军队列之中,一杆大枪,便是直踏而进。
可以说常胜军虽然骁勇,可是值此破阵厮杀之际,根本就没有了半分队列可言,况且他们也没有料到,敌军竟然会有一员小将直接奔着他们杀了过来。
当下常胜军也是反应过来了,立时便有七八人往岳飞所在围拢过来,一杆杆长矛向其直刺而入。
岳飞大枪,通体都是精铁而造,要说一般大将的宝刀宝剑都是什么天外陨石落到地球上,然后被能工巧匠打造而成,要不就是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但反正为了突出兵器厉害,直接就来一句此兵器为上古先秦时期某某大将所用的啥啥啥……
总而言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强行吹一波。
岳飞的枪是什么,乃是得之于其在山洞斩蟒,号称沥泉蟠龙枪。
咳咳,这是不切实际的哒,宝刀宝剑实在是难寻,纵然是有,也是被当做传家宝雪藏,岳飞掌中长枪不过就是做工稍微精细些,比其他兵器也不过就是稍微硬伤一筹。
而岳飞力气自是极大的,见此情形不慌不忙,便是横扫,所过之处,矛头都被枪尖削断,而这恶搞时候,岳飞不进反退,战马直直的撞飞了数人,长枪更是迅速的挑起一人,随即猛地一收,便是扎得透彻,常胜军本来就是甲胄不怎么齐全,更不用说岳飞力气之大,枪法之老练,直接就破甲穿了透彻。
这个时候岳飞已经将大部常胜军吸引了过来,麾下断后兵马的压力自然就轻松了不少,而他们此刻也是在大呼:“岳指挥使,快撤,当心被陷了进去……”
岳飞只是虎目横扫,常胜军士卒也是厮杀老手,这员小将,一看就是马上难敌的斗将,有马在手,自身勇武便是更加添了三分,数人会意,便是向岳飞战马直刺而去。
岳飞将缰绳猛地一收,更是将战马较劲一提,裆下夹紧,马儿顿时便是高高的人立而起,马蹄落下只是便是踩翻了两人,岳飞更是俯下身手,刺死一人,随后在立于马上,拨转战马就是往回冲。
郭药师此时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这样一员百人敌的虎将,在此时此刻是多么的伤士气,当下便是将马槊提起,“随某杀了此人!”
岳飞战马奔得飞快,连蹦带跃之下,竟然就跳出了重重的包围,娴熟的马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人甚至都在怀疑,此人是不是就是在马背上生的。
第一百一十章 涿州(十)
郭药师见到这等情形,脸色更加不好看,当下便是当下道,“继续杀将过去,某到时要看看,宋人到底能要退到什么地步。”
杨凌周遭,已经密密麻麻的布下了千人大阵,随着前面败退下来的军士不断的顶在亲军之前,让他的心中总归算是稍稍平静了一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断还有军情陆陆续续的传来,“大人,岳指挥使所部已经撤退!”
“岳指挥使亲自断后!”
“岳指挥使退了下来!”
“大人,郭药师所部要……”
“滚下去,老子已经看到了。”杨凌此时此刻的脸色也是更加阴沉了起来,历史上郭药师不是兵临涿州城下便是举师投降了吗,怎地会如此敌视宋兵?
如今却是非要置老子于死地不可,历史这个车轮难道真的因为自己的小小的煽动了一番便改变了一些本来应有的轨迹?不可能啊,怎会变成这番模样?
在没有杨凌的历史,宋兵再度跨过白沟河,比之现在,还要晚了数个月,而数以万计的大军兵临城下和杨凌一个都指挥的兵马是不可相提并论的,郭药师要的便是一个名声,打出强军的名声,让宋人不得小视,即便是最后迫于局势不得不降了宋人也是受到重用的存在。
确确实实如他所想,郭药师投了赵宋之后,与官家赵佶对答之时便言,臣本辽臣,本该鞠躬尽瘁,殉国死战,奈何天祚帝弃国家于不顾,朝中军政为佞臣执掌,实在寒心,最后孤军难鸣,不得已降宋。
千万莫要认为宋徽宗赵佶听此之后便会勃然大怒,认为此人心向辽而不向宋,便是将其打入天牢,秋后问斩云云,相反,赵佶是一个极富有艺术情节的人,郭药师此时此刻既然有些像极了当年的杨业。
杨业是何许人也?就是后来小说杨家将中的杨老令公,小说里面叫做杨继业。
宋太祖赵匡胤建国之后,中原尚未统一,五代十国时期依然有几个政权未被消灭,其中就有占据太原的北汉政权,杨业弱冠之年便是从军,跟随北汉皇帝刘崇,为保卫指挥使,以骁勇远近闻名。
其人英勇,屡立战功,迁升建雄军节度使,赵匡胤数次北伐,为的便是将北汉灭亡,为将来北伐收复幽云十六州扫清最后一道障碍,可惜赵匡胤虽然雄武,数次伐汉都失败,最后直到死都未曾打下仅剩下太原一座孤城的北汉。
这其中虽然有契丹从中作梗的原因,可是这其中也不乏一代名将杨业的身影,当时的北汉皇帝刘继元相当宠信宦官,昏庸无能,要说深施仁政那是胡扯,杨业统领不到万人,竟然在亡国之期成为了整个北汉的中流砥柱,硬生生抗下了宋军兵力军势最强时期的猛攻。
赵匡胤死后,宋太宗赵光义北征,残弱不堪的北汉终于是被无力回天,北汉投降之后,杨业终于是无奈随着降宋,赵光义派使者召见杨业,对他十分的器重,即授右领军卫大将军。
班师回朝后,又授郑州刺史。宋太宗以杨业“老于边事”,拜其为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
太平兴国五年三月,在雁门关大破辽军,威震契丹。
可以说郭药师在宋徽宗赵佶的面前,这一手露得极其漂亮,当下便给他一种忠臣之感,也是对郭药师委以重任,当年太宗杨业明君忠臣故事未必不可在他身上上演,最后甚至赋予郭药师整个燕地军政大权。
郭药师此人,心机之深,老辣如狐,对于将来的大宋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郭药师降宋之后,野心更重,竟然有了效仿前朝安禄山之心,以镇边之名充实实力,在燕地疯狂扩军,以至三十万,可以说如果不是局势瞬间变幻,此人未尝没有割地称王,雄图霸业之心。
这才是真正的枭雄人物,更不用说,此人后来在女真铁骑徐徐图宋之际,立刻降了女真人,为女真引路,女真东路军挥军直逼京都汴梁,靖康之耻,由此而来。
而女真人的残暴,杨凌亲眼目睹,史书之上历历在目,字字诛心,一个起于白山黑水的民族,以蛮力立国,其对汉家民族的摧毁力无疑是致命的。
杨凌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时之间,杨凌心中的杀气更胜,对于郭药师,他也是起了必杀之心。
杨凌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枪林长矛就在自己的身前,自己麾下,上前血勇儿郎与自己同生共死,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他的目光看向那远处,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的大雾之中突兀的出现了数个常胜军士卒的身影,此时此刻,他们身上的衣甲更加的残破,他们的脸上尽是血污,这个时候,不仅仅是杨凌,就连是身边的汤怀也是吃了一惊,纵然是心中早就有了准备,可是亲眼见到他们狰狞的模样都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的身后,无数的常胜军将士纷纷的冲将而出,一时之间两军阵前尽是无言,只是随着一声杀声,那学常胜军士卒便是亦如之前,向着杨凌阵列死死的冲了进来。
在他们的后面,无数尸体匍匐在地上,枪矛刀剑插于之上。
“杀!”
怒吼之后,便是毫不顾命冲向了枪矛阵中,这个时候扑哧扑哧的枪矛入体声音便是不绝于耳,每个人都是毫不顾忌,甚至临死之前,宋兵的眼中还可以清楚看到,他们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犹如解脱般的笑意。
终于离开了这贼厮鸟的世道……
几乎就在一瞬间,常胜军面前,几乎是毫无破绽的宋军阵列竟然就是这样一般被撼动了,士卒以命换命,前几列士卒直愣愣的就是倒地。
他们的攻伐没有半点的花哨,惨烈,直接,视死如归,在宋军严密的阵列面前,竟然就是取得了最大的成效,一时之间就突入了进去,密密麻麻的身影接踵撞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涿州(十一)
“直娘贼的郭药师不就是想将这趟水搅浑吗?老子还怕你不成,将士们,且放手去杀,即便是混战,某家麾下也不怵于敌。”杨凌愤然持剑,向前遥遥一指。
杨凌麾下等的便是这声号令,一时之间,众将云动,也是奔着常胜军士卒冲了过去,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招数套路可言,不过就是厮杀换命,直到最后一方丧胆,或者全灭……
震天的厮杀声音顿时就在这方圆之处响了起来,杨凌麾下所有将军俱是蜂拥而上,就连罗延庆,岳飞等人都是亲自上阵,这个时候,已经退无可退,所幸就他娘的拼了罢。
唯一没有动静的便是汤怀所在的两百亲军,他们这个时候虽然说手心已经痒到了极处,可是不管如何,在这数千人的战场,杨凌的周全便是顶天,不管如何想战都只能按捺下来。
此时此刻,郭药师所部毕竟在人数之上,少了数倍,杨凌麾下将士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花架子,相反,尽是敢战的精锐,更不用说,从北渡白沟河至此时,这支兵马历经厮杀,都是极为艰难的战事,可是每逢一战都是胜利的结果,到了这涿州城下,不管是军心还是士气都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郭药师所部,一路杀来,已经损伤了不下两百余人,这等程度的混战,投进去的这点兵马,顿时间就显得杯水车薪起来。
郭药师依旧是咬着牙向杨凌所在的亲卫方向,冲了过去,不过饶是有近百死士紧紧护卫在其身边,这个时候也不时有宋兵突了进来。
郭药师身侧将士,已经是师老兵疲模样,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带了或轻或重的伤势,之前已经经历过了几场厮杀,气力都已经几乎榨干,每向前迈动一步都是气喘吁吁,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再说什么,所能做的不过就是靠着胸中那一口血勇之气强自的坚持下去。
他们身在其中,已经分辨不清楚自己厮杀的到底是哪一个方向,只是紧紧的跟随在郭药师的身后,拿着长枪,不断的如机械般做着向前突刺的动作。
一路前行,血雨腥风,郭药师身经百战,可以说当世之间,经历过惨重战事的次数,没有人及得上他,这个时候他也是发挥了作为一员宿将的作用,只要他没有倒下,军心士气便是会一如既往的高涨,不管遇到何等艰难的地步,麾下儿郎都会至始至终的跟随与他,坚决的向前,向前。
郭药师就像是一把宝剑最前端的剑尖,破开重重阻隔而前,离得他最近的士卒只是尽了全力,不管如何,都要遮护了他的周全,可是即便如此,郭药师浑身上下,伤口已经不下十几处。
郭药师征战经验也是非常的老道,反应也是极快,每每必杀的招式将要加身的时刻,总能在第一时间避过要害,所受的伤痛都是人体之上不是常致命的地方。
郭药师手中马槊都已经像是涂了了一层暗红色的胶漆,怒号之间,总是能收割宋兵的性命,纵横北地多年,郭药师已经算得上一个马上步下都难逢敌手的强将,更不用说,其兵法韬略,深通其理。
这样一员将领,放在这乱世之中就是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元宝,各方势力都是要极力争取的。郭药师闪过劈头砍来的一刀之后,马槊便是直捅当面宋兵的小腹,强大的劲道瞬间就破了甲胄,马槊之上更添了一抹血色。
那宋军士卒始一倒下,身后数名袍泽便是集中起来,兵器齐齐往郭药师身上招呼,郭药师作势便是往后一退,身侧的常胜军长矛交替刺出,又是一波换命。
郭药师一下来只不过是稍稍喘上一口气的功夫,顶在自己前头的常胜军士卒已然是尽数死去,这个时候郭药师又是榨出了一丝气力,马槊横扫,虎虎生风,身侧将士补上,再度遮掩,如此天衣无缝的配合是他们在战场之中无数次用性命磨炼而出。
在整个战场之上,除了杨凌的所部的亲军将士架起了一条盾牌防线,以防意外发生,这个时候混战所在根本见不到了一面铁盾,这场战事之中没有防守,只有进攻。
一具具尸体相继倒在脚下,根本没有人再去望上一眼,每个人的心中都只是憋着一股信念,一定要将当面之敌彻底打垮。
郭药师的战袍之上,已然被鲜血侵染湿透,宋兵似乎怎么也杀不完,饶是他骁勇如此,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开始有了一丝丝退意,放在其他军队之中,如此破阵早就是杀得敌将丧胆。
要说此次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辽人死死的戍守好涿州,他盘算的不过就是袭营一番,最后即便不能将宋人彻底歼灭,也要让其溃败丧胆,总归是要让得南儿从今往后不得小视常胜军,更不得小视他郭药师。
未曾想到,今日一番举动竟然失算得彻彻底底,当面南人的战斗意志,作战水平竟然强得离奇,不是都说宋人羸弱,不堪一战么?纵然是兵革之利在如此攻势也该溃败了。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自己这边,可自己竟然未曾将其吃下来,反而是崩断了自己的门牙,自己麾下最为敢战的数百儿郎说不得今夜都要尽数留在此处了。
想到此处,郭药师又是忍不住一声怒喝,直欲将心中的愤懑发泄出来,他一手持着马槊,另外一只手之中拿着的不知道是从何处捞来的长矛,奋力一击,便是又有数名宋兵死在他的手中。
不知何时,身边的厮杀生硬竟然是小了起来,他满眼血红的朝着前方望去,只见数名南人将领正一脸讥诮的望着他,他这个时候才中厮杀的暴戾情绪之中回醒了过来。
当面宋兵的队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整整齐齐,极为严整的一一排在他的面前,而自己的身后除了百人常胜军以外再没有其他,这场战事,打到最后,竟然是他输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涿州(十二)
一股莫名的挫败感竟然就从郭药师的胸中油然而生,他领兵以来,战过女真,战过辽人,他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要么不战,若战则必胜,所以才有了常胜军而今的称呼。
他志向抱负都是极其的远大,男儿遇此风云际会的世道,自然有一番宏图之心,未曾想到今日会遭此之败,对他的打击委实太大,他紧握住马槊的右手顿感无力。
“哐当!”马槊落在了地上,“败了,郭某人败了!”
杨凌这个时候已然是撤去身前的盾牌,抬眼望去,便是与郭药师对视了起来,“给某拿下!”
郭药师此时此刻,已然双目无神,他身边的一员士卒走上前去,将马槊拾了起来,“都管,都管,事已至此,何须如此,男儿立于时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纵观天下,纵然是百胜之师尚且有败绩,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年实乃得以复仇,都管在我常胜军的心中难道就比不上勾践了?”
很明显,这员常胜军士卒是读过几年书的,竟然连勾践卧薪尝胆的事情都听说过,说句实话,乱世之中方显英雄本色,也就是所说的时势造英雄,在这个时候,以前多少高门大户,世家门阀破败,往日里娇惯的公子哥儿家破人亡,打落凡尘者不在少数,他们尝尽了人间富贵,又历尽了万般苦楚,在这离乱的年代,以雨后春笋一般的速度迅速的成长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常胜军士卒便是如此,之前为郭药师收留,这几年的磨炼,从一个肩不能挑的公子爷成长为了一常胜军之中的校尉,厮杀起来也就如那百战老卒。
此番一眼言,将郭药师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惊醒,是啊,古往今来,又有哪一员将领是永远不败的神话?还不是屡败屡战,成就不世功绩,自己一向自诩燕地豪杰,欲与天下英雄在这乱世之中争个高低,今日难不成经历一次兵败就一蹶不振了?
不,我郭药师决不会如此,纵然今日小挫,来日未尝没有再战的机会。
郭药师将马槊接了过来,身上的气势猛地一变,陡然振作了起来,向着那先前说话的常胜军士卒长长的作了一揖,“再造之恩,请受郭某人一拜!”
那常胜军士卒只是避过,“都管何须如此,而今大敌当前,窃以为,都管此时应当安然回返涿州,俺们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定然会护得都管全身而退!”
郭药师听罢,便是道,“如此,郭某此心何安?”
那常胜军士卒只是一言不发:“弟兄们,俺们这条性命都是郭都管全下来的,活到今日,也是赚来的,今日就还于都管,都管,都管,来日俺们的坟头,还请多烧些纸钱……”
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宋人的阵列之中冲将过去,仅存的百余常胜军士卒都是紧紧的跟随在其身后,头也不回的杀将过去,一如之前,飞蛾扑火。
郭药师虎目之中不争气的滴下了两滴眼泪,然后坚毅的转过身,“俺郭药师对不起常胜军的弟兄们,但有家眷,终生奉养……”
郭药师转过身,大步流星的往涿州方向行去,身边还紧紧跟随他的就只剩下了十几员士卒,仅仅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此人便消失在了大雾之中。
在他的身后,常胜军士卒惨叫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即便是是如此,给予宋兵的的创伤依旧是极其的惨痛,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时候留下来掩护郭药师撤退,就是必死的局面,明知必死而为之,所爆发出的战斗力竟然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只在短暂的厮杀期间,宋军的死伤较之他们数倍不止。
杨凌双拳紧握,望着郭药师消失的背影,不由得有些遗憾,此人乃是乱世之贼,今日错过杀他的良机,恐怕今后再难有机会手刃此贼,燕地风云,郭药师必将参与其中,将此格局搅得更加浑浊不清。
“大人,郭药师逃了!”汤怀在他的身边急忙叫道,“快,快让轻骑追上去,郭药师一死,涿州就是群龙无首……”
“不必了,追不上了。”杨凌极为惋惜的叹了一声,这个局面即便是他也有些难以预料,就在自己的刚刚兵临涿州城下,营盘都还没有扎得周全的时候,这厮就是抓住天时的机会,着实给杨凌上了一课。
这就是宿将,身经百战的宿将,仅仅有一线战机也能敏锐的嗅到,虽然说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可是浓雾天气,即便再如何谨慎,都是让郭药师得了便宜。
试想一下,如果郭药师今夜袭营,带来的不是区区七八百人,而是三千,甚至两千人,今日大败亏输的便是自己。
“伤亡惨重啊!”杨凌抬眼望去,数之不尽的尸首遍布,在这个夜里显得尤为的怵人,“让鹏举将伤亡人数清点一下,然后禀报于我,将将士们的尸体就地火化,切莫生了瘟疾,骨灰装殓好,再有,切莫以为常胜军今夜袭了一次营便不会有第二次,把防务好生布置一番。”
“啊,还要来!”汤怀有些惊异的看了杨凌一眼,今晚这一番折腾,全军上下都是够呛,若是再来一次袭营,恐怕纵然他们再是打得熬得也是受不了了。
“小心无大错,今晚的亏还没有吃够?我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安危开半分玩笑。”杨凌看了汤怀一眼,若有所思的道。
汤怀点了点头,“大人说得是,以前俺们考虑得实在太少了,即便这个时候一步一步从最底层爬了起来,可是在战事之上,阅历和经验比之老将都是差了些,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汤怀能够这样想,杨凌心中感到十分的高兴,这一战虽然说死伤惨重,可是若是能够让岳飞,汤怀,罗延庆一众跟随自己打拼起来的年轻少将对自己又一个清醒的认识,那就足够了,今晚这场亏吃得值……
第一百一十三章 涿州(十三)
明面上看,这一番大战,确确实实是杨凌赢了,郭药师败了,可是要论到实处,双方五五开而已,这一战,没有谁谁胜谁负,杨凌麾下咬牙坚持的毅力,郭药师所部视死如归的决心,都是把战场战事演绎到了极其精彩的地步。
郭药师一路行来,到了涿州城下,每个人都已然是浑身浴血,这等场景,饶是萧余庆麾下号称精锐的奚人部族军都是不由得有些心惊,郭药师返回来的时候,身边只余下七八人而已。
这等情况,萧余庆心中还能说些什么,已然是知晓,郭药师此行败了,不用多说了,这个时候,萧余庆根本从郭药师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人家在前面拼死拼活的厮杀,末了精锐兵马都是败了个干干净净,怎么说都是为了大辽而战,这个时候再不温言安勉几句,他自己这一关都是过不去。
换到赵宋朝廷,这个时候吃了败仗,难免监军的文臣便是要发难,引得将士寒心,所以这样看来,辽人纵然是到了这个时节,还是以顾全大局居多,没有其他的话好说,紧紧是凭着郭药师能安安分分的活到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萧余庆也是将这个分寸拿捏得极好,若然再不对郭药师劝勉,恐怕常胜军立时便会哗变……
“郭都管辛苦,且先进城歇息,今夜死战,委实令咱们奚军汗颜,今夜无论成败,常胜军上下儿郎都是俺们大辽的功臣。”萧余庆上前牵着郭药师的手,也不嫌郭药师身上血汗淋漓。
郭药师强自撑着身体,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周身上下每一丝气力都仿佛都抽得干干净净,萧余庆始一搀扶,郭药师便是仰面直接倒了下去……
在萧余庆身后的甄五臣顿时大惊失色,“都管,都管,你怎地了……”
而他身后的常胜军士卒,这个时候也是各自盘腿坐在地上,宁死也不肯再挪动一步,甄五臣这个时候只是回头对着一排排惊慌失措的常胜军士卒喝骂道,“直娘贼的,这一夜你们倒是过得消遣,都管和麾下的儿郎都是拼了性命,还楞着干什么,赶快将弟兄们都扶进城,给老子烧几大桶热水,给他们洗浴一番再送到榻上休息。”
身后的常胜军士卒急忙蜂拥上前,各自搀扶着没有了丝毫气力的袍泽。
而萧余庆则是将郭药师让手给了甄五臣,看着他们进城的背影,萧余庆的脸上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满是阴翳,甄五臣这一番言语指桑骂槐他岂能听不出来?
不过就是讽刺他们自家没胆量与宋人厮杀,却累得常胜军替他们卖命背锅,萧余庆也没有当场翻脸,只是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脸色变得更加的阴沉。
……
第二日,天气放晴,大雾也是逐渐的散去,久违的阳光照亮这片大地,昨日的厮杀声已经是渐渐淡去,放眼望去,杨凌营地依旧是一片狼藉,各处防御工事都毁坏大半,而且军中囤积的粮草在昨天夜里也是有所损失。
这个时候,全军士卒都是动了起来,最重要的便是将防御工事修建起来,这样总归是会让上上下下的将士心中都是有一丝安全的感觉,说道这个,便是大宋士卒的看家本事了,一道道栅栏将这个营地围将了起来,各处桩子都是打得极为扎实,营外还有壕沟,壕沟挖得有数丈之深,在下面还有士卒忙碌的身影,一些军中老人在壕沟里安放刀刃,若是有人一个不小心落了下去,保证给你一个痛快,而且死得是又痛又快。
就仅仅是凭着这道壕沟,轻易之间就是跨不过来的,来来往往的将士也只能靠临时搭建的独木作为连接的通道。
若是到了战时,就是死死的守住这条壕沟,便是不知道要拿多少人命来填,杨凌在各处不断的巡视,见到来往忙碌的士卒也不上前打扰,就是多看少说。
很多时候,他都是如此,他只能在方略之上拿一个大概的主意,毕竟自己作为跨越千年的灵魂,若是论到真正冷兵器时代的工事,是尤为不足的,幸好在军中都是究竟厮杀的将士,离了他,也能做得仅仅有条,杨凌也不管这些,所幸就干脆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说不得字胡乱插手,反倒是乱了分寸。
即便是这个甩手一般的掌柜杨凌也做得很是不清楚,上上下下都是要打理得清清楚楚,更不用说,此时此刻,他的后院已经起火,马小英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作昨夜兵乱之际,杨凌便是派了数名轻骑将其及时的护送离开,直到清晨时分,一切安好,才回到营中,却是怎么也不和杨凌说话。
杨凌碰了一鼻子的灰,这个时候也只能是出来各处转转,总得让小英把气儿消了才好。
现在这个局面,任谁的心情都是好不起来,最重要的是人员的伤亡,昨夜一片混战便是本能的感觉死伤大为惨重,而到了今晨,一具具的尸首被抬了出来,每个人的心都是极其的沉重。
此时此刻,罗延庆陪在他的身边,“昨夜死亡的将士业已达到了一千一百七十八人之多,重伤四十五人,轻伤两百余人。”
这个数字,对于杨凌来说是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常胜军以不到八百人马,让自己麾下将士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纵然这场战事,他早就觉得自己并未取胜,可是如今看来,却是自己败了。
杨凌麾下兵马,总共加起来不过两千六百余人,这一下就是伤亡了近一半左右的甲士,每一个指挥都是被打得建制都残了,按照这个时代的伤亡比例来说,死伤人数达到了三成左右便是溃败的局面。
可是昨遭厮杀,郭药师前来袭营的常胜军士卒虽然几乎全灭,自己的伤亡更重,如此一来,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将自己的元气彻彻底底的将养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涿州(十四)
此时此刻已经刚刚进入到了秋季,可是秋老虎依旧威风不减,烈日当头,纵然是军中吃得苦的厮杀汉也是有些受不了,杨可世所部,浩浩荡荡的队列气势自然是雄壮,军伍之中,一但兵马过万,便是一眼难以望到头,杨可世所部,白梃军重骑加重甲步卒就是满万,更不用说,老种相公还特例拨了数千兵马,以壮其声势,到了这般时节已经是约莫两万人。
这等部队行军作战,都是笨重到了极致,辎重粮草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迎着烈日,军中厮杀汉就是好一番抱怨,“直娘贼的涿州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行了十几日却是磨磨蹭蹭的,这般下去,俺都快要憋疯了。”
望着后面装载盔甲的运车,众人就忍不住有些无奈,他们平日里是不着盔甲的,即便是行军时分,人甲,马甲一整套就是两三百斤不止,都是用马车,驴车运送,这样一来,速度就跟龟爬似的,“这有什么办法,俺们是重甲骑,行军还能快得了?”
“少说几句吧,你以为杨将主的心情就好了?俺们白梃军的士卒都是挑选的百战甲士,可是到了此军中,上到宣帅,下到杨将主都是爱惜得不得了,非力挽狂澜这等关键之时不得动用,平日里都是养得好了。”
“说到底,俺还真有些羡慕雷远文那厮,跟了杨凌之后,便是屡屡大战,立下的功勋何止一星半点,说不得以后见面,俺们还得行礼叫上一声上官!”一个白梃军士卒,骑在战马之上,肩上挂了一个水葫芦,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身边的副都头回应道:“这句话却是严重了些,论资历,俺们在西军杀的党项人还少了?雷远文便是做了大官也不敢卖大,不过这厮运道倒是好到了极处,跟了一个敢打敢拼的上峰,一点却是俺们比不上的。”
“直娘贼的一群白眼狼,却是背着老子说嚼舌根,给俺说清楚,俺怎么就比不上杨凌那小子了,说到底,那厮还不是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未到,声先至,这声音嚎得跟震天雷一般,除了杨可世以外还能有谁?数名白梃军甲士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
顾不得方才失言,几名甲士便是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先前的副都头,勒马上前道:“哪里却是在说将主的不是了,俺们只是羡慕雷远文那厮运道好,这般轻易的就立下了大功,将来官家的功劳簿上,还不得策勋三转,俺们却只是灰溜溜的吃些干醋!”
这副都头也不顾忌半分,就这般直爽的说道,似乎是整个军中都遗传了杨可世傻乎乎的性格,白梃军上下都是走的豪放路线,谁要是磨磨唧唧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保证众人以竖中指鄙视之。
杨可世听了之后没说啥,只是摆了摆手:“说这个做甚,都是他们拿命去挣得前程,也怪不得自家不争气,俺杨家累世将门,从祖父一辈儿便是在西军听用,见过的死人难道还少了?说到底,人这一辈子,只要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没必要有此一怨,老种相公有命,俺们也就是厮杀而已,俺就不想立功杀贼,流芳百世,彪炳千古了?”
杨可世叹了一声,紧接着又道,“谁说不是,俺就第一个扇他嘴巴子!”
说到这里,众将士都是轰然一笑,方才军中才生出来的一点怨闷之气便是一扫而空,“可是白梃军是军国利器,轻易之间,不得动用,俺在这里说句诛心的话,自北伐以来,俺这心里就是憋屈得不行,老种相公被宣帅打压得狠了,从大战初起,就没有认认真真的考虑过兵事,更多的心思还是花在了内斗之上,你说这倒罢了,偏偏刘延庆也是个轻敌的草包,大石林牙是何等宿将难道不曾听说过,如果徐徐而进,配合老种相公大军,就是耗也耗死他了,却与俺们其他三路大军离心离德,白白扔了环庆军数万将士的性命。”
说到这里,在场军士都是一阵阵的惋惜声音,那副都头上前劝慰道:“杨将主莫恼,最后俺们白梃军不也是挺身而出,全下了刘延庆,令大石林牙兵锋为之一厄,虽然死了数千袍泽,可他们死得其所,俺们白梃军行的就是此力挽狂澜之事。”
虽然杨可世说得在理,可是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军士选择了沉默不语,杨可世行事便是如此,说话每个分寸,虽然他对刘延庆的环庆军有救军之恩,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就是死死的将刘延庆得罪死了。
杨凌哈哈一笑:“不错,这句话说得老子倒是舒服得呻影了一声。”
“你们说得倒是轻巧,俺平日里行事虽然孟浪了一些,可是大局之上,岂是能够如杨凌一般轻动的,白梃军乃是重军,每每行事,都是引得各方关注,但是杨凌则不同,他最初之时紧紧就是军中的小卒,俺提拔于他,却是多了诸多行事的手段,未曾想到,这小子倒是给了俺老杨大大的一个惊喜,一路行来,都是敢打敢杀的果决性格,立下的功劳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现而今更是得老种相公器重,转了文官官阶,足足从五品的兵部左司员外郎郎啊,任谁都是惊掉了眼球,此子不凡,将来必成大器,咳咳,倒是颇有俺老杨当年的风范。”
说到这里,众将士忍不住各自东张西望起来,有的抬眼望天,有的低头看地,杨可世脸上挂不住了:“直娘贼的,俺却是真心喂了一群白眼狼。”
杨可世虽然是如此说,可是众人都是知道杨可世立下的功劳不小,不然也不会一路爬到这个重要的位置之上,论本事,论功勋都是不比杨凌小的。
杨凌最初就是起于杨可世麾下的,这个时候,白梃军中就不得不强行自吹一波了,更况且,杨凌麾下,白梃军士卒发挥的作用更是犹如中流砥柱一般,说到底,杨凌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脸上也是能跟着沾些光的。
ps:惨淡的恢复状态当中!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临时抱佛脚,大家原谅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潮生(一)
涿州城下,周遭工事已经完善得差不多了,一派严整的模样,这个时候,杨凌正将马小英安慰了下来,正坐在帐中洋洋自得。
“大人,杨将主派哨探前来送信,其领军两万,不日将至。”岳飞大步流星的步入帐中,身后还跟着一位士卒,这名士卒头顶毡帽之上乃是白羽,正是白梃军的装饰。
杨凌抬头问道,“杨将主前尔前来,所为何事?”
那士卒抱拳行礼,“俺们杨将主派俺前来探问一声,此处是否已经安排妥当,大军前来,能否妥当收容?还有涿州城兵马几何,有无胜算?”
杨凌缓缓的站起身来,“劳烦告知杨将主,此处一应事宜某都已经安排细致,大军只管将来,来此之时,我部已然和郭药师见过一场战阵,涿州城中兵马五千上下,其中三千战力尚可,大军若到,涿州城乃是瓮中之物。”
那士卒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杨将主还拖俺给大人带一句话,老种相公的承诺依旧作数,这涿州大功,还是大人的,两万将士所图者无非就是将涿州城稳稳当当的放到大人的手中。”
……
大宋治下真定府,此处乃是河北大城,越是往南,这个时候便是越能够感觉得到整个繁华的景象。
到了这里,街头人潮拥挤,买卖之声不绝于耳。
可是就是这般富贵所在,不时依旧可以闻到从北边飘过来的一丝战火气息,一个往城门飞奔的胜捷军军士便是明证。
“来者何人?街市当中不可飞马而行,速速下来,否则拿下问罪。”城门之处,一群士卒顿时大惊失色,老远的便是吼道。
那胜捷军士卒也未曾将马速降下来半点,只是一鞭子打在马屁股之上,另外一只手中拿着装书信的背筒,“某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王相爷,谁敢拦我?”
听到这里,城防军士便是不再阻拦,让开了一条通路,开玩笑,这等要事他们是万万不敢有丝毫怠慢,若是半分不顺之意,这报信官将他们打杀了也是活该,白白丢了性命而已,绝对不会有人治罪。
那胜捷军士卒见状,更是不停歇,过了城门之后,战马突然就是一阵嘶鸣,倒在了地上,马上骑士更是被触不及防的摔下来,周遭行人几乎都听到了骨折的声音,那胜捷军军汉抬起头来,众人抬眼看去,此人的脑门,已经鲜血直流。
而胜捷军军汉抬眼看了看那倒在地上犹自抽搐的马儿,此刻马儿口鼻不断地喘息着白气,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眼见就是被活活累死的下场。
那军汉拼了气力想爬到战马的身边,最后却是挣扎不得。
守城官走到胜捷军军士的面前,“壮士,如有要事,某可以代劳。”
“将此物……送到王相爷手中。”那胜捷军甲士说完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了声音,郝然已经晕过去了。
那城防官喝道,“来人,速速将此人送到大夫处医治,某这就去王相爷府中。”
说完之后便是将信筒背在身上,快步的行去。
街头之上,迅速的被清理干净,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办事效率极高,街头巷尾,都是有专门的人士清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除了现场的血迹以外,便是如同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只不过茶楼酒肆又多了一个读书人和市井之人的谈资而已,王相爷是何许人也?便是当朝继蔡京之后的执宰权相王黼,王黼上位还没有多久,此人得以上进相爷之位,完全有些运气成分在内。
蔡京如今年事已高,已经快到八十岁数,可是越是到了这个岁数,蔡京对于权力的渴求更加不可遏制,一点也没有致仕养老的意思。
大宋王朝本就有冗官的弊病,一个官位往往有数个替补阵容,蔡京如此行事,不免会挡了许多人的上进之路。
而且蔡京对于朝堂权力的经营自然有一番手段,其从相多年,难免就形成了一个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势头,公然买官卖官也是没有人去管上半分,清流一党被压得没有了话语权,何谈对抗老谋深算的蔡京老公相。
纵然是王黼,也不得不避其锋芒,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王家,没错,就是王家,官家赵佶虽然行事中庸孟浪,可是对于政局的把握也是到了炉火纯青地步。
帝王心术无非就是分权与制衡,臣子当中有内斗,君王才更安心,若是朝中尽是蔡京的一言堂,那个时候,恐怕皇家地位便是堪忧。
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还少了?更何况元佑党碑开启的党争之中,官家赵佶已经尝到了士大夫争斗所带来的君主收权的好处,断然不会让蔡京一人坐大,于是逐渐有些忌惮疏远蔡京。
而这个时候,蔡京的大儿子蔡攸也不满自家老爹对自己的待遇,便是此人贪心不足,没有捞到足够的好处,毅然决然的反出了蔡京家门。
王黼得此良机,迅速的扳倒了蔡京,蔡京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是下野。
王黼坐了相位,蔡攸得了利市,一个位极人臣,一个捞足好处,可谓是天作之合,双宿双飞。
而官家赵佶更是心情好到爆,又去丹房里面研究升天之道了。
虽然如此,可蔡京经营这么多年的朝堂,可谓针插不进,水泼不透,王黼一时也难以清洗,所以这个时候,王黼需要一场大功来稳固自家的相位,正逢官家决意北伐,王黼顿时大喜,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上枕头。
王黼挂了一个北伐副帅的头衔,随着大军出征了,可是不管怎么说,王黼毕竟是王黼,不是童贯,也不是种师道,这个时代便是如此,科举考试只需要做得一手好文章,便能从寒门之中骤然改变门庭,真是知识改变命运……
但是这样的制度之下纵然能培养出国学大师,要是这个时代有诺贝尔文学奖,古代李白,杜甫,苏轼,欧阳修,随随便便拿出一个来,还有哪里外国人的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潮生(二)
这样的体制之下,虽说大部分官员对于治理政事之上都是慢慢成长起来,可是这却是中华民族数千年的遗传基因,大环境之下,文人治理都市都是有一手的。
可是要是论到其他方面,就只能从民间特例选拔人才,所以有鉴于此,科举之中开设了两科,一门就是进士科,便是录取学问高的人才,通常所说的科举成功便是如此,另外一门便是明经科,这门科举是选择有独到手艺的人才,例如治理水利颇有心得者也会通过明经科被提拔为官员。
这样一来就是从某一方面弥补了人才上的缺陷,可是军事上的人才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培养出来的,只能是从沙场征战,万千人中以功勋不断的提拔,最后始成大将。
正所谓龙有龙道,鼠有鼠道,西军当中整个团体经年都是在与西夏党项人打仗,整个关西之地,将门之中也只有专门培养自家子弟行武功之事。
在文采和行政上得心应手的王黼,面对军事瞬间就麻了爪,好在他对自己认识十分的深刻,便是前来混功绩,也不需要亲力亲为。
所以大军开拔,王黼总是吊在最后面,绝不轻易临近战场,平日里商议军事也难得参与,反正就是我不懂,别来烦我。
摊上这么一个副帅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军惨败之后,童贯逃到了河间府,王黼更是丧胆,没有丝毫担当和义气的跑到了比童贯更远的真定府之中。
而另一面,立刻上书官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令得队友童贯也是颇为不齿,童某人要是倒台了,他王黼就能好过了?
本来好好的一场战事,其中参杂了太多的利益纠葛,最后搞得却是大家都不怎么痛快了。
老种相公本来在京中的倚仗便是蔡京,每年份子钱奉上也不在少数,正是因为如此,每年的军饷拨付才没有短缺了半分,可蔡京一倒台,汴梁都门之中便是再也没有了为西军说话的人了。
老种相公受了牵连,也是被童贯欺负得两眼泪汪汪。
王黼在真定府之中,似乎是全然忘记了北伐之事,每日里只是莺歌燕舞,与一众士大夫之辈宴饮寻乐。
军报传到府邸之时,王黼身边犹自坐着两个歌姬,当满头大汗的城防官闯进此间之时,王黼方才警觉到前方战事或许有变。
童贯传来的紧急军情,王黼也不好不重视,急忙摒退左右。
王黼将信纸打开,匆匆忙忙的阅读完事,脸色便是瞬间大变,“那报信的胜捷军军士现在在哪里?”
那城防官此时此刻还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这等出将入相的大人物,平日里就是远远的望上一眼都觉得沾了文曲星的仙气儿,如今让此人如何不紧张,“回相爷的话,那胜捷军军士摔下马之后昏迷不醒,小人已经遣了人将他送到医馆救治。”
“速速将其寻来,某有要事询问。”王黼说完之后捋了捋胡须,“此事你做得不错,去寻某的管家,你的差遣应该换一换了。”
一个小人物的升迁自然消不得王黼亲自出马,这些事情,有下人办理,王黼能够说两句话,自以为是优渥赏拔。
“多谢大人!”这城防官磕了一个响头,便是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府外。
奇怪的是,此人并没有去寻管家,出门之后便是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俅囊的,俺好心帮忙就是为了个图个利市好处?直娘贼的当官的忒看不起人了些,这等人物也没甚了不起的。”
此人心中还有些着恼,那胜捷军甲士此时此刻已经是重伤在身,若是事态紧急,真的就懒得走上那两步路?
还是觉得自己折了什么劳什子的风骨?这人性情薄凉如此,城防官虽然位卑,却也不屑得那利市。
此人将话传到医馆之后,顿时医馆就炸开了窝,立马将刚刚醒来的胜捷军军士送到王黼的府中。
这天夜里,王黼府门当中也是没有人睡得着觉,王黼都没睡,其余人等又有谁敢睡,不过就是老老实实侯着,等着随时传话。
不时茶汤引子便是不断的往里面送将进去。
一直到了天明时分,王黼才盯着熊猫眼出来了,北伐战事有变,战局扭转本来是好事,可是偏偏立下这场大功之人,竟然被争取到了老种相公一边,等到这份捷报到了京师当中,手段老辣的蔡京老公相安能不抓住机会,将自家一党彻底打压,从此以后,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蔡京会给他们留下后路吗,不会,此人的手腕众所周知,王黼与一众幕僚商议了一晚上,依然是找不出丝毫的对策来。
“大事休矣!”王黼仰天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身边的幕僚这个时候大多坐立不安,王黼一但倒台,他们也就是树倒猢狲散的模样,今后的出路可谓是极其的艰难。
“大人,这真定府留不得,下官认为,相爷应当立即回转都门汴梁,主持一应事宜,即便大事有变,也可即时应对,这北伐功劳,咱们不要也罢,总归要先把自家阵脚稳住才是。”一个属官终于是上前劝谏道。
王黼点了点头,“不错,此言有理,当初俺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贪图这场北伐功劳,没想到,最终却是变成了这般模样,若是无那好高骛远之心,稳稳当当的在朝中布置也不至于到如今这步田地。”
……
童贯一封书信,本来是向让王黼争气一些,与之共患难,在一同上前线争功,官家看在他们为国事辛劳的面子上,总能够给他们留一条退路的,这就是王黼的不足之处,对于当今官家的了解,除了禁中的梁师成和蔡京老公相以外,没有比得上童贯,官家仁厚,必然不会让蔡京把事情做绝。
未曾想到,王黼得到奏报之后,竟然想出了这般浑招,直欲回转汴梁,王黼骤然得了相位,却是如此的不争气,想必童贯知晓,便是会气跳脚。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潮生(三)
“愚不可及,简直是愚不可及。”宣帅节堂之上,童贯气急败坏的将一堆公文掀翻在地。
蔡京老公相是何等的老辣,众人都是看得到的,更不用说童贯这等官家身边的老臣,和蔡京也是同殿为臣数十载,哪能不了解蔡京的秉性。
当初自家童某人,加上内宦梁师成,蔡攸小公相,王黼,还有官家明里暗里的支持,才彻彻底底的将蔡京弄下台去,如今在家养老。
可是王黼如今却是弃军而走,直欲回转汴梁,以应对接下来的朝局变换。
这个想法大错特错,当今官家乃是除却开国太祖太宗以外,君权最盛之主,要想官场不倒,永坐垂堂就得死死的抱住官家的大腿。
蔡京纵然权倾朝野又如何?还不是得看官家的脸色行事。
所以童贯不慌,一点也不慌,即便是种师道将大功争取到手,只要圣眷不衰,然而并没有什么鸟用。
可是王黼竟然回都门了,官家此生最重清誉,是个极其富有艺术气息的人,王黼作为北伐副帅,有始无终,这等人,安能为陛下所喜?
直到接到确切消息的时候,童贯才勃然大怒,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王黼这个孙子是玩真的……
童贯那几根出众的胡须开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其实要说种师道和蔡京相互勾结是不可能的,只是种师道每年为了西军上下在京运转都是走了蔡京的门路,官场之中最重的便是派系,种师道如此而为之,纵然是双方文武殊途也是深深的打上了老公相的烙印。
种师道抢下杨凌如此大功,蔡京虽然是已经下野,可是门庭依旧宛若集市一般,其在朝堂之上根深蒂固,经营多年,岂能没有一批庞大的党羽,所以蔡京藉此机会,还没有扳倒童贯,王黼一党的机会?
“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的,纵然大事不可为,可是最先死的出头鸟一定是王黼!”毕竟是摸爬滚打数十年光阴的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西军明面上的三军统帅,童贯经过最初的愤怒,心中也开始缓缓的淡定起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深深的认识到了一点,王黼那稚嫩的城府毕竟比不过老谋深算的蔡京,即便是回到京都坐镇又如何,还不是会被拉下马来,如果没有意外,蔡京重新上位已经不是虚谈。
童贯,王黼,蔡攸结成的短暂联盟就此将要宣告分崩,王黼被或被贬官,或被流放,结局一定是不好的,而蔡攸是蔡京的长子,纵然前番反出了家门,背地里阴了蔡京一手,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蔡京这老狐狸编排的另一出好戏?其目的只不过是为蔡家多谋一条生路,毕竟当时的情况之下,蔡京的的确确引起了官家忌惮,蔡京心中深知此事。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是蔡京有意安排,可是细细一想,老公相已经快到八十岁的高龄的了,难道就真的忍心将蔡京逐出门墙,父子至死不想见?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事不可能的,所谓虎毒不食子,最后的结局料想也不过就是蔡京略微的训斥一番,蔡京低头认错,父子情深义重,重归于好。
这两人的结局基本上已经料定了,可是自己呢,童贯一时间思绪万千,最后料定,蔡京是断断不敢对自家下手的,自家圣眷正隆,且是内宦,所以才能掌握如此兵权,且征战西贼多年,镇边有功,蔡京所能拿住把柄最多也是北伐战事打得不怎么顺利,最多稍降官位,且韬光养晦一段时日罢,日后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
杨可世麾下兵马虽然说行得慢了一些,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已经到了杨凌的营中,侧目望去,营寨已经是立下了不少,杨凌所部,这些日子也不是闲的,将营寨扩充了一倍不止。
白梃军至此,便可直接入住,虽然说还是拥挤了一些,可是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的能力了,白梃军至此,也不是闲来的,立马就将营寨继续扩展,连绵出去就是方圆数里,这般规模的营寨若是完善起来,地方若是想要攻陷,丝毫不比扑城来得简单。
杨凌和杨可世已经是见面,不知道商议些什么军情,就在傍晚时分,中军之中传来了将令,明日涿州城下叫阵。
凌晨,天色刚刚一亮,整个宋军大营便是动了起来,牛皮战鼓不断的擂起,震耳欲聋,不断有飞骑在各营奔走,旗号翻滚,甲士如云。
罗延庆麾下数百轻骑早早的便是出了营中,将大营遮护得周周全全,而且还不断的哨探出去,最后已经停在了涿州城下的一箭之地,开始了警戒,正在这个时候,更多的哨探骑兵还在不断的从各处涌来,保持着对涿州城头的警戒。
他们的目的十分简单,就是要在自己大军出营之前,保证城中兵马不会发兵袭扰,往往大军未曾列阵之时,就是最为脆弱的时候,若是再有一部兵马来袭,造成的后果毋庸置疑是很严重的。
涿州城头,郭药师,萧余庆早已经是在城头观望了起来,昨夜刚刚轮换下去的常胜军士卒也是强自打起了精神,将各处遮护得严严实实,大量的民夫也是用上了城头,烧起了大锅大锅的滚油,箭矢擂石已经是准备妥当,弓箭手拉开了弓箭,枕戈以待。
就连一直没有丝毫动作的奚人兵马这个时候也是骑在了战马之上,静静的候在城门之处,只待到了宋军攻城不利的局面之下,便是挥军而出,趁乱给予沉重的伤亡代价。
昨日宋军兵马骤增,一直在城楼观望的常胜军如何能不得知动向,已经是有了防备,虽然这个时候宋军动得也太快了,可是他们的守备工作做得也是极为的充足!
郭药师就站在城头,死死的看着宋军大营,如此阵势,涿州又没有天然屏障,必然难守,而自己的身边就萧余庆监视,纵然有别样心思,也是难以动作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暗潮生(四)
涿州城前,旌旗翻卷,铁骑呼啸,来往之间就是一股人潮涌动,杨可世大军方至,便是要迫不及待的替杨凌找回前番袭营的场子来了,大军至此,千千万万就是不能弱了那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杨可世如此,也算不得打乱牌,只不过动作委实太快了一些。
昨日短短的时间之内,要说望楼箭楼什么的,是难以搭建好的,可是一座简易的高台还是有的,在攻守城防之战中,进攻一方必须有一处制高点,能够看清楚城楼之上的布防情,这样将领也是能够更好的在进攻的策略之上稍加调整,找准对方防守的薄弱点,避免更加惨重的伤亡。
元朝初立,大宋仅仅只剩下重庆钓鱼城一座孤城之时,蒙哥大汗就是因为钓鱼城地势险要,久攻不下,便亲自登上了瞭望台瞻看宋军军事布防,可是竟然被守将抓住了机会,一炮轰中了瞭望台,蒙哥身死,到了这个地步,蒙古征战天下各地的铁骑才纷纷收兵回转,各大世子争夺汗位,又为钓鱼城争夺到了一丝喘息之机,而蒙古远征欧洲的大军也因为如此放弃了征伐,否则元朝的版图还要继续扩展。
钓鱼城的那一炮,看起来是一小步,却是历史转折的一大步,杨凌身前便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钓鱼城所在,他亲自去游览过不止一次,整座城池与地势完美的结合起来,易守难攻到了极致。
也正是有鉴于此,杨凌是打死也不上高台去看上一眼,如果童贯他老人家在这里,他不介意让宣帅上去吹吹风,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南宋灭亡时期那般牛气冲天的震天雷,可是杨凌心里有阴影啊。
杨凌和杨可世并骑而出,带着滚滚大军便是出营,营中的马小英虽然去不得远处,可是这个时候也是穿着戎甲在营帐外头看了看,这般阵势也是让她微微有些心惊,许是不习惯此时此刻的杀伐气,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营中,就是这般匆匆忙忙的现了身,便是惹得将士纷纷侧目。
杨凌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还能稍稍镇静一些,可是如今离了杨凌,却是始终少女心性,穆桂英,花木兰终究还是几千年才出的妖孽。
大军阵列基本上已经初见雏形,这个时候每个人才深深的感觉得到,整个大宋,敢于将这场北伐战事打下去的就是他们而已。
而涿州城头,望着满满当当排出去的宋军甲士,常胜军上下都是忍不住微微有些变色,城头之上,也是有一处城楼,就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周围便是站满了常胜军的将佐校尉级别的人物,萧余庆自然也是侧身其间。
这般阵仗又值得什么?萧余庆跟随萧干和大石林牙在白沟河大败南人的时候,便是见过铺天盖地的二十万北伐大军,可是这般大军,败起来还不是犹如沸水淋雪一般,消逝得极快,莫要说辽军追亡逐北所杀的宋人,就算是他们自相践踏死伤的人马也不在少数。
非是大辽契丹奚人子弟无用,实在是大辽到了这般气数,难以回天啊!
萧余庆心中叹息了一声,想当初大辽铁骑雄兵数十万,威服四海,纵横天下,谁敢掠其锋芒,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被他们欺压了数百年的女真小部落,短短数年的时日便是屠杀得大辽精锐为之一空,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萧余庆眼睛死死的盯住城楼下面的宋军军阵,这一刻,他几乎可以料定,当面宋军,已经算得上十几万人当中的精锐,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般架势,恐怕郭药师是有逆天的本事,也难以在此守上半月,若是再给宋人将攻城器械造得充足一些,恐怕涿州城数日便可拔下。
这一刻萧余庆心中只是有些担忧,郭药师能不能死守涿州,更或者冒险将他们这数百奚军吞了下去,然后开城向宋人投诚。
而郭药师的面色阴晴不定,谁也不能把握此人这一时间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都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杨可世麾下,各处将佐旗号已经立了起来,身边一大堆亲兵传令兵随时听候他的号令,麾下各个指挥使都是忙碌起来,应对得妥妥当当,将命令执行得很是彻底,一点也不见慌乱的模样。
见到整个大军都是徐徐的动了起来,而且阵列也是颇有章法的时候,杨可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总算是有了一点底子,西军征战多年的本色在这一刻尽皆的显露出了其峥嵘的一面,虎狼之师莫过于此。
郭药师所部,城头之处也是人潮拥挤,远远地望过去,无数的小黑点在来来往往的忙活着,一声声杂役呼喝做工的号子也响了起来,不管如何,宋军若是要扑城,第一波攻势绝对是作为强大的,只要挨过了第一冲击,剩下的便是人力物力还有涿州城的耐久度了。
这个时候郭药师双目忽然一凝,低喝了一声,“宋人不是要攻城,没有撞城木,没有云梯,任何的攻城器械都没有,他们是想做什么,难道就是简简单单的在某郭药师的面前夸耀兵威?”
“恐怕就是如此了,宋人最爱做的便是虚张声势,做此行事不够就是劳动一些军汉的气力,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宋人当面的兵力倒的的确确是一股精锐,轻易碰不得!”萧余庆也是回应了一声,宋人此行的目的他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难不成还想诱惑他们出城野战?宋人的脑袋莫不是被驴给踢了?
“且看下去吧,该做的俺们都已经做了,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俺们涿州数千兵马,也不是轻易能够啃得下来的。”郭药师双拳紧握,这一刻,他心中念头如电般飞快的闪动,宋人的战力还不算弱,这般看来,还是有一些倚靠之处的,郭药师看向萧余庆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杀机,如此,这大辽还有什么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