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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淳汐澜     屠夫的娇妻txt下载     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章 这个媳妇很强悍

    芝兰来的很快,前后大概就两盏茶的时光。她静静地从外头进来,然后直直地跪在凌峰面前,口称:“奴婢给爷,给少夫人请安。不知这么晚了,少夫人叫奴婢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说话间,她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地看了徐璐一眼。

    徐璐暗忖,这是挑衅,还是嘲讽?

    大概她以为这么晚了,自己还叫她过来,应该是她向凌峰告了状吧,而芝兰则早已做了准备,决定当着凌峰的面与她打擂台?说不定,对于白日对主母的刁难,应该早已有了措辞?

    敢当着爷们的面与主母打擂台,这丫头确实了不得。

    可惜了,她只是通房。而她这个主母何须与她使阴耍绊,一句话的事儿,便可粉碎她的一切小阴谋。

    芝兰模样儿生得确实不错,穿得还满朴素,秋香色比甲,嫩绿色挑线裙子,一点都没有通房丫鬟那种惹主母嫉恨的花枝招展。却清灵含俏,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软糯味道。

    徐璐斜靠在临窗大炕上,香腮枕在手臂上,似是较为困倦了,懒洋洋地道:“我有些困了,爷来说吧。”

    凌峰便道,“这会子叫你进来,主要是少夫人给你恩典,抬你为姨娘。另外把含蕊轩拔给你。赶紧谢少夫人恩典吧。”

    芝兰猛地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但看到徐璐冷淡的神色,似有多了份警惕,“奴婢何德何能,少夫人未免太抬举奴婢了。”

    她原还以为这么晚了,爷把自己叫来,应该是少夫人向爷们告了自己的状,这早已在预料之中,冷笑的同时,也已想好了措辞,只等接下来,把徐璐驳得面上无光。没承想,她的一切准备,却无用武之地。

    凌峰语气冷淡,“少夫人抬举你,是你的福份,你接着就是了。赶紧叩头谢恩吧。”

    当姨娘也不是不好,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呢。想不到徐氏也真是怂包呢,她才稍微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坐不住了,主动来讨好自己了。

    看来,她与文家的破事儿,确实让她日子难过了,难怪要避自己锋茫。

    芝兰压下唇角的得意快笑,向徐璐叩了头,谢了恩。

    凌峰又道,“你服侍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夫人决定,明日在府里摆上几桌,请华馨苑和外书房的一众奴才喝了喜酒,你便收拾了物什,搬去含蕊轩吧。”

    “那爷的外书房……”

    凌峰语气冷淡,“即抬了你做姨娘,自然不能再呆在外书房了。现在就把手头的差事卸了吧,少夫人会派人来与你交接。日后安心做你的姨娘便是了。”

    芝兰目光猛地射向徐璐,让一直观察她神色的徐璐大快人心。

    叫你与我打擂台,叫你与我别苗头。在上位者的绝对权力之前,底下人的那些小花招小动作都是完全不够看的。上位者什么都不必做,一句话,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粉碎一切。真不明白,这些丫头哪来的底气胆色,居然妄想与主母打擂台。

    她是主母,有天然的名份上的优势,堂堂主母,何须与一个通房丫头玩阴的?只需正大光明地以主母的优势就可以碾压一切。也要她明白,徐璐只是堂堂正正地行驶主母的权利罢了,就可以把她碾压成碎片。

    这便是主母的权利,正大光明,何须阴谋,何须小动作?

    这是她嫁给凌峰后,很快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芝兰脸上是难掩的错愕和了然,紧接着是愤怒,不甘,不平,那目光,徐璐今生难忘。因为这样的眼神,她以前也曾有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哦,她想起来了。

    犹记得当年她随祖母去过文家,那时候的文家,还是已逝的文老太爷当家。文老太爷也有个厉害得宠的姨娘,处处与文老太太别苗头,回回都把文老太太气得两肋生痛。祖母实在看不过去,便给文老太太支了招,让文老太太直接行驶主母权威,派人赏了她两巴掌,并捆到柴房里去。然后对怒气冲冲回来的文老太爷说,“刚才我屋子里来了客人,我正在厅子里招待客人,她就闯了进来,非要以姨娘的身份拜见客人。我那老妹妹,人家是什么身份?虽说比不上咱们家,可到底是正儿八经的主母。再重规矩不过了。见我屋里一个姨娘居然这般没规矩,就气冲冲得走了。当时我很生气,就责罚了胡氏。可胡氏却说这是老爷的意思,不肯服从我的管教,还顶撞我。我觉得这胡氏太不懂规矩了,再留着她,总归会让老爷成为全城的笑话。所以便把她捆了,关在了柴房,正等人伢子上门来领她出去。若是老爷觉得我处理得不够好,那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当时的文老太爷还能说什么?他再如何的宠信那小妾,也只是在内宅里罢了,真要搬到台面上,让他成为别人家的笑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于是,文老太爷便舍弃了那胡氏。后来,祖母便以文老夫人为例,对自己说过一句让她至今都难忘的话:“对付这类人,与她玩阴谋都只是下下策,本末倒置。你就堂堂正正行使主母的权利,把道理规矩讲明白,只要是不太混账的男人,都知道该如何做。”

    当年,她可是亲眼瞧到那个胡氏,被文老夫人亲自叫了人伢子,堵了嘴巴拖了出去。而那胡氏的眼神,便如眼前的芝兰这般,绝望不甘。

    她有什么好绝望的,她又没打她骂她,反而抬了她做姨娘,她应该该感激自己才是。

    徐璐发觉自己越发朝恶趣味方面发展了,芝兰越是不甘,她越是高兴,反而还趁机踩上一脚,“择期不如撞日,外书房的钥匙,现在就交上来吧。”

    如同秋韵所讲,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倒是有志气。可凌峰也说得对,若连士兵都当不好,又有何本事当好将军呢?

    芝兰不是不可怜,她想往上爬不是不对,但丫鬟都没当好就想往上爬,注定只能悲剧了。

    但芝兰到底还是坚强,居然平静地交了钥匙,平静地谢了恩,平静地离去。

    徐璐反倒有些不安了,看来她还得继续提防这丫头呢。

    次日,徐璐在华馨苑安排了四桌子酒菜,亲自抬了芝兰为姨娘,赏了两匹布料,另若干头面首饰,又说了些谨守规矩之类的话,然后让芝兰搬到了含蕊轩,又拔了两个二等丫头两个三等丫头另粗役若干过去。在芝兰向她敬茶的时候,她也没有为难她。不过却对服侍芝兰的几个丫头婆子严厉警告,“姨娘便是姨娘,你们可得好生服侍,若姨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必是你们没能好生服侍姨娘,我头一个就拿你们开刀。”

    徐璐给芝兰配的下人,全是府里并不受重视的,他们也想要在府里出头,自然就以徐璐为尊,也听出了徐璐话里的意思,肯定得卖力表演。

    到了下午,吃酒的人散了后,徐璐又让人去把秋韵叫来。

    说起这个秋韵,徐璐又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若非处置芝兰的时候想起了她,说不定秋韵还得在某个角落里继续被埋没。

    秋韵很快就来了,一身三等丫头的青衣白裙,规规矩矩地给徐璐磕了个头,虽然仍然磕得不甚标准,不过比起以往又要好上太多了。起身后,眼光也不再四处瞟动,显然这阵子也是受了足够的教训。

    “我叫你来,主要是想起你说你要做生意,现在可有改变主意?”

    秋韵双眼一亮,赶紧表示,“难得少夫人还记得奴婢,奴婢还是想去外头闯一闯。”

    能有这般志气,徐璐还是满佩服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芝兰一流,没那个金刚钻却妄想揽瓷器活。

    “你想做什么营生?”

    秋韵迟疑了。

    徐璐说:“大胆说出你的想法吧,只要方案好,我还是会支持你的。”

    秋韵这才大胆地道:“原先奴婢想开外美容馆的,不过以我的身份,大概不现实的。如今,我想先开个豆浆油条店,专卖小吃的吧。”

    徐璐愕然,“卖早餐?”

    “是,卖早餐。这些日子,奴婢四处打听了,京城卖豆浆油条的虽然多,但大都是在北城那边卖的。而皇城里却没有,这倒是个空白市场呢。”

    徐璐无情地打断她的美丽幻想,“皇城里住的全是世家勋贵,这些人家都养着技艺高超的厨师。可不会出来买你的油条。”

    秋韵说:“这倒不难。皇城里虽住的全是勋贵豪门,但也有普通老百姓呀。那些低品秩的官员,还有在皇城里做生意的,这些人可也不少呢。”怕徐璐不同意,她又不好意思地道,“这阵子奴婢虽然做着份内事,可也没闲着,向其他姐妹妈妈们都打听过了,其实,普通老百姓大都爱吃油条豆浆的。我相信,凭我的手艺,应该会把生意做起来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想当初,徐璐也是很爱吃油条的,只是祖母说这些油质性较浓的食物,少吃为妙,不然热重。但豆浆可没少喝,秋韵这番话,也让她想起了美味的油条了,口水也忍不住流了满地。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也就估且给你一次机会吧。只是不知你手艺如何。”

    接下来,秋韵亲自在华馨苑的小厨房里做了十来根油条,看着金黄色泽,饱满又浸满了香浓油渍的油条,习惯了山珍海味的徐璐也没由来地流出了口水。

    尽管知道油条热重,不宜多吃,可徐璐依然一口气吃了半根,味道确实不错,是记性中的味道,甚至还要美味些,以前的油条吃着带软绵绵的柔韧,但秋韵做的油条却是柔韧中带脆爽,能把油条做出绵中带爽脆,这已算不错了。

    徐璐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半截油条放进盘子里,拿了帕子拭了手,这才道:“味道不错,给侯爷夫人也端去尝尝吧。还有,给院子里的人也尝下,试试口味,取长补短。”

    事实证明,秋韵的油条确实不错,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下人们也都说好,那只要不出昏招,秋韵的油条定然会受欢迎。

    徐璐也对秋韵生出了几分信心,又问:“你打算怎么时候开店?”

    经过两三个月的调教,秋韵已不再有先前的自以为是,说话有条有理,对市场的分析也是头头是道,徐璐被说动了,就按着秋韵计划好的,给了她一百两银子作启动资金。

    “虽然我不差这些钱,但丁是丁,卯是卯。还是黑纸白字写清楚为好。这一百两银子,是我给你作开店的本钱。按着我朝律法规定,出钱的一方,有权利要求经营方以营利额比例给付分红。这笔钱我不求你还我,但我要占店铺营利额的七成。若能有营利,自然一切好说。若是亏损了,我也不要你还,从今往后,你就老实实做我的丫头吧。”

    秋韵仔细算了算,虽说营业额的七成确实高了,但谁叫自己没本钱,其实七成也不算多,不管亏赚,她都不吃亏,真要做不下去,大不了回去当她的奴才。这阵子经过观察,也多少了解徐璐也并非是那种刻薄主子,虽然做奴才确实掉价,但只要能填饱肚子,有安身之地,也算不错了。

    秋韵没有想太久,便同意了,然后按着徐璐的意思,亲自写了合约文书,一式两份,并按了手印。她则带着徐璐给的一百两银子,出去找店面了。

    为怕秋韵上当受骗,徐璐还是安排了凌峰身边的小厮染墨陪同她去找店面,并且无偿提供了一口锅,让人去打灶台,以及磨豆浆专用的石磨。

    开店的事儿千头万绪,徐璐可没功夫去操心这个,只交代了染墨帮着照顾一二,也就不再把这事放心上。

    五天后,张家大公子大喜日子。

    在这之前,凌峰的新差事也下来了,果真如凌峰所讲,并未外放,而是进了吏部任左侍郎,并保留加授从一品柱国将军和太子少师衔。

    六部侍郎之位只是正三品官儿,但吏部侍郎权利却是最大的,直入中枢,主管天下官员升迁,直接参与朝政议事,又有对上谏言的权利,可谓是实权人物。加上他与吏部尚书方阁老私交甚笃,又有安国侯世子这一身份,再加上曾主政一方并取得不俗成绩,凌峰这个吏部左侍郎之位,可谓是水到渠成,并无任何官员敢说半个不字。

    “在六部混个熟脸,等时机差不多后,就又可以继续外放,那必是两省或多省巡抚之位。等资历足够了,到时候就算不直入中枢,必定也是统领一方的机要重臣。方阁老确是好打算。”私下里,凌宽是这般对妻子说的。

    “峰儿是勋爵子弟,有利也有弊。好处是不必走仕途必经科举,便可恩荫获得差事。却也有弊端。甭管峰儿能力有多好,勋贵子弟的身份,想要出将入相,那必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以文职统管武位,也算是不错了。”

    大庆朝历来便是文臣治国,武将地位不若文官,有爵位傍身的子弟则例外,但这些统甲一方的贵胄子弟,却只有领兵之权,而真正的调兵大权,还是在文官手上。

    凌峰也算是以武职进朝堂,像方知礼那般靠军功而获得不世勋爵之位,已不现实。太平盛世之下,武将已无用武之地,想要得到升迁,要么靠关系,要么累加资历,猴年马月也熬不出头来。还不如转辗文职,以文臣身份,出路则更宽些。

    想到这里,凌宽捋着胡须对妻子笑道:“也多亏了峰儿能文能武,升迁之路比别家勋贵子弟宽蔽。还是你想得周到,当年给他延请名师,不然哪有峰儿的今日。”

    武夫人笑道:“那也是他自已的本事。峰儿能有今日,也多亏了侯爷的教导,我可不敢邀功。”

    “我是他父亲,哪有不尽力栽培的道理?倒是夫人你,以嫡母身份,竭尽全力,培养峰儿成材,你的高洁品性,京里谁人能及?”

    这个倒也是事实,武夫人只是嫡母身份,并非凌峰亲生母亲,却视凌峰为亲子,竭力栽培成材,放眼整座京城,哪家勋爵嫡母能够做到武夫人这般?

    武夫人尽管心头高兴,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的,“峰儿那孩子自小就伶俐,也得我喜欢,我不疼他疼谁去?他能有今日的成京,也是他自己努力来的。”

    “果真是妻贤夫祸少,峰儿眼光也和我一样,从那徐氏身上,我还依稀看到你当年的影子。人和则家和,人和则家兴,家和万事兴,那徐氏虽出身卑微了些,但只要仔细栽培,未偿挑不起族母大任。”

    武夫人嗔道:“少给我拐弯抹角,我对徐氏还不够好么?还要你来告诫我?”

    凌宽笑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恶婆婆,但儿子屋里事,做父母的还是少干涉为妙。要是惹得媳妇吃心,峰儿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峰儿后院起了火,也就干系到外头的……”

    武夫人赶紧道:“越发离谱了。我怎么就成了干涉儿子屋子里的恶婆母了?”

    “还说没有,前日峰儿的院子里不是摆了四桌酒席么?我差人打听,原来是媳妇给峰儿抬了个叫芝兰的姨娘。那叫芝兰的原先不是峰儿的通房丫头么?一无生养二无功劳,怎的就抬姨娘了?我看徐氏在姨娘这事上头,未必就阔得起来。分明是你发了话,媳妇不得不从罢了。”

    武夫人又气又好笑,瞪了丈夫一眼,“亏你还是一家之主呢,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真是个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明白,拿了半边就开跑。你可知,峰儿给咱们找的媳妇,可不简单呢。那芝兰原本在外书房当差,媳妇头一回让外书房的办点事,就让芝兰给劂回来了。媳妇的处理方式不是打骂也非告状哭诉,而是明褒暗贬,给芝兰抬了姨娘。媳妇也是个妙人呢,擅长在规则内以规矩办事。那芝兰抬了姨娘,外书房的差事就只能乖乖的交到媳妇手上。芝兰这样的性子,峰儿还可能喜欢得起来么?不过是空有个姨娘的位份罢了,对媳妇又有什么影响?”

    凌宽吃惊道,“还有这等事?”仔细一想,然后又笑了起来,“媳妇这处理方式……罢罢,是我杞人忧天了。”

    武夫人白了丈夫一眼,暗道,这个媳妇,人家可厉害呢,还需要我来教?她可是听文芳不止一次说过,这徐氏自从进门后,儿子就没再去别的姨娘那。就是圣上御赐的两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儿子都是没瞧过半眼的。上回去了镇国侯府,叶徐氏那么强横的人,都让她给劂了回来,就知道这个媳妇有多强悍。所以呀,我是吃饱了撑着跑去干涉她的事儿。

    ------题外话------

    淳小主?这是什么万儿呀,太不拉风了,重新给我整个拉风点的,响点的,气派的万儿来。

第19章 交际

    这日是张家大公子张树人的大喜之日,徐璐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这阵子随着武夫人四处露面,也算是混了个熟脸,多少也结交了些点头交之类的同龄的夫人奶奶。加上安国侯世子夫人这一身份,也还是挺有份量的就是了。如今不管去哪家,都得到了足够的尊重,虽然还没有到众星捧月的地步,却也不差了。至少把京城贵族圈子里新生代的年轻奶奶们的风头都盖过了不少。

    “今儿要出门呢,万一沾到了衣裳再换也麻烦,就一起吃吧,吃了饭我们就先过去吧。”打扮一新的武夫人对同是穿戴齐整的徐璐如是说,凌宽在五军都督府里也是有差事的,凌峰已正式入主吏部,自然要等到下朝才有机会去了。

    徐璐笑道:“还是母亲疼我,那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便坐了下来,与武夫人一道吃了早饭,婆媳俩这才坐了马车出门,直奔英国公府。

    因是女眷,武夫人与徐璐同坐的侯府制的马车,直接由小厮引入后边角门里,马车直接驶入一处宽阔的院子里,然后由接待的婆子引入垂花门进去。

    也因武夫人身份不一般,负责接待的则是英国公已出嫁的姑奶奶,嫁入陈王府作了三奶奶的张氏。

    张氏语气轻快地挽着武夫人的手,“凌伯母来了,妹妹也来了,赶紧里边坐。”

    徐璐温文一笑,便与张氏一道进入垂花门。

    “伯母和妹妹来的倒早,先去后面坐吧,今日母亲已经请了廖王府的梨园班子,一会儿就可以看戏了。”

    徐璐多少也听说过廖王府养的梨园班子在京城可是响当当的名号,廖王爷别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戏,他人又挑,听遍京城梨园班的戏后,了无兴致,干脆自己编剧,然后养戏子。廖王爷才华不错,渐渐地还真让他打出了名声,甚至宫中举办设宴,也都要让廖王府的戏班子进宫献唱。一时间,廖王府的花梨班可谓是风头无俩。好些权贵人家都以请到廖王府的花梨班而为荣。

    于是徐璐便笑着说:“廖王府养的梨园班子,那可是京城一绝了。一般人可没这个福份。还是国公爷有本事,倒让我们捡便宜了。”

    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拍下去,张氏很高兴地笑了起来,“当年,你表哥过继给王家时,廖王爷可是亲自把梨园班子带了过去的。真要论起来,还是你那表哥面子大呢。”

    马屁都是相互拍的。

    你拍来我拍去,双方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起来。

    徐璐也笑了起来,“这事儿,我也听表嫂说了。表嫂说,那是因为表哥死皮赖脸去求的廖王爷,廖王爷这才不得不答应下来。真要论起亲疏,还是姐姐家与廖王府渊缘颇深呀。好歹姐姐也是廖王爷的侄媳妇,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嘛。”

    确实,张氏是陈王府的三媳妇,陈王与廖王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要给姻亲面子的。徐璐这句话搔到张氏腰眼上,搔得她通体舒泰。对徐璐越发顺眼,并又对徐璐说了个不轻不重的秘密,“对了,你那位如今可了不得呢。想必等会子来找你说话的人肯定很多。等会子可得小心应付哦。”

    “呃?”徐璐看了她,这张氏,似乎话中有话。

    张氏淡淡一笑,又说:“其实京城就这么大,勋贵之间的来往,转来转去,就那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不是太难的事儿,能帮的谁不会帮的?但有些人呀,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非得一步登天才肯罢休,所以这类人呀,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看来张氏是意有所指,但又不知道她嘴里“贪心不足”的人是何方神圣。她与武夫人对视一眼,武夫人面上淡淡地笑着:“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多谢侄女的提醒,我省得的。”

    “到了,前边就是戏园子了,我这就带伯母妹妹过去。”

    武夫人说,“侄女虽这么说,可到底要拜见了老太君才成呀。”

    张氏笑着说,“老太君身子不怎么利索,所以父亲听了太医的话,让她老人家好生静养。所以今日实在没法子见客了。”

    有猫腻!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的英国公世子爷张远并非张老太君亲生,今日是张远的大公子成亲的大喜日子,继祖母却生病,静养在床,在这等公侯之家,继室与前头夫人所生子女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无比的猫腻。

    武夫人神色淡然,问侯了张老太君两句。

    张氏笑得自然,“劳伯母关怀,太医说了,祖母其实也没什么病,就是心情郁结,以至于魔怔,静养几日便没事了。祖父说了,要祖母静养,就是我们侍疾,也不敢在内室呆久了,就怕扰着祖母。”

    自古以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是亘古不变的。英国公府也不例外。但如今,国公爷没有站在继室这边,而是挺元配所出嫡子,显然是张老太君做得过余了,以至于令国公爷都反感了吧。

    就是不知这张老太君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武夫人说,“既如此,自然不敢去惊动,待今后老太君好了,再去给老太君请安罢了。”

    “今后估计也不成了吧。”张氏一脸沉痛地道,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忧心祖母的病呢,“不巧的很,昨儿祖母病得越发厉害了,说是新媳妇冲撞了她老人家,要弟弟把新房移到偏院去。祖父便恼了,就说祖母年纪也大了,怕病气过给了新人,便作主让人把祖母送到乡下静养了。说去乡下养病,就不会有新人冲撞她老人家了。”

    得,撕破脸的节凑吧。

    也不知这里头闹得有多凶,居然把生有子女的继妻往乡下赶。

    正说着,前边便迎来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与武夫人颇是相熟,然后又给徐璐引见。原来这妇人便是张国公爷的次女,如今某伯府家的次房媳妇,人称袁二太太。

    这袁二太太年纪约有四十开外,一张中年妇人特有的发福内饼,水桶腰,花金银珠宝花枝招展地穿了满身,富贵是富贵,却越有种暴发的气息。袁二太太身后还有个年轻媳妇子,生得很是腼腆。

    “凌夫人,你来得倒是早。哟,这便是你的媳妇吧?一看就知传言不假,秀外慧中,钟灵毓秀,夫人真真是好福气。”

    武夫人笑着道:“二夫人过奖了,哪比得上你的媳妇。”

    徐璐无声地向袁二太太福了身子,然后冲腼腆小媳妇颔首示意。

    袁二太太说:“是柳州人氏,还不大懂京城的规矩。怕带不出场面,笨的很。一步都不敢让她离开,就怕因不懂规矩闹了笑话。”

    徐璐发现这袁二太太的媳妇头垂得越发低了,手指头也拧得死紧,虽然没少受婆母的苛责。虽然有怜悯,却也没多少同情心,为人媳妇的,也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能得到尊重呢。

    武夫人看了这媳妇一眼,说:“外地来的嘛,确实要有一定的过渡期。就拿徐氏来说吧,刚回京的那段时日,可没少闹出笑话。不过时间久了,自己也学会了。你这媳妇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多给年轻人一些时间。”

    袁二太太瞪了自己的媳妇一眼,说:“希望吧,不过看她嘴嘴拙舌的,就是再学,也比不上少夫人了。哎,峰儿媳妇,你可别嫌弃我这媳妇笨,有空可得多多教教她。让她也沾沾你身上的富贵气儿。”

    徐璐面上应着,但心里却纳闷了,堂堂国公府出来的嫡女,那是多么骄傲的身份,怎么会这样奉承自己呢?

    反常必有妖。

    这是凌身时常挂嘴边的话。

    果不其然,说了没两句,袁二太太便把话题拉到才刚去吏部的凌峰身上。

    “你们家峰儿可真了不得,才刚从福建回来,不但官拜一品柱国将军,居然又进了吏部那种集全天下最清贵之地,真真是了不得。我那烨儿,与你家峰儿比起来,可被比到天边去了。”

    武夫人谦虚地说,“二夫人廖赞了,多亏了圣上隆恩,这才有了峰儿的今日。”

    袁二太太道,“峰儿的圣恩可是从未断过,真真令人羡慕,我的老姐姐哦,峰儿那可是出息了,可也得多加提携你这世侄才是。你世侄今年二十有一了,还高不成低不就的,还请你们家峰儿多多提携才是。”

    武夫人颔首道,“等得了空,就与峰儿提提。只是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的。”

    “没事,峰儿本事可大着呢,只要他亲自出马,用心去办,哪有不成的。我就先在这儿谢过老姐姐对烨儿的提携了。”

    徐璐皱了眉,很是不喜袁二太太这种说话方式,似乎她的意思是,若是她儿子没有成,就是凌峰没有尽全力?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于是她忍不住道:“二夫人可真是太抬举我家夫君了。夫君才刚进入吏部,千头万绪还没理熟,吏部官员众多,到处都是盘枝错节的,虽说圣上隆恩,可到底也要靠自己的本事才是。夫君才进吏部,连吏部的门都没摸熟,如今也是自身都难保。烨兄弟的事,恐怕要先缓一缓。”

    徐璐这话还是满婉转的,至少没有进接拒绝,只是先把自家的难处摆上台面,好打消袁二太太对凌峰过高的期望。

    武夫人面色也带着股隐忧,“二太太,你侄媳妇说得不错,大家都不是外人,能够相帮的肯定会相帮。只是峰儿才刚进入吏部,那里头都还没理清呢。烨侄儿的差事,是要缓一缓才成。”见袁二太太面色不豫,武夫人又飞快地道,“还请二夫人多多体谅峰儿。”

    徐璐声音甜甜,“是呀,我一看二太太就是善解人意的。相信二太太会体谅我家夫君的难处的。”

    好话退路都让这对媳妇说尽了,袁二太太还能说什么,压下即将出口的不满,虎着脸道:“得,如今我已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了。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不想帮忙明说嘛,何必找那么多理由。”转身就走。

    走了没两步,发现自己的媳还有原地呆愣着,就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跟上呀。”

    袁家奶奶脸色一白,冲武夫人媳妇露了个急促的笑,便小跑步跟了上去。然后徐璐便听到袁二太太骂媳妇的声音,“笨死了,真不明白老太太怎会让烨儿娶了你这种棒槌做媳妇。要你结交达官贵人你总给我闹笑话,要你去多认识些人,就像是逼你上刀山似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让烨儿娶了你这种没能耐又没本事的媳妇……”一直骂到听不到为止。

    徐璐与武夫人互望一眼,徐璐张口结舌地道,“这袁二太太……”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呢,怎么就这么的……粗俗?

    简直比乡下老太太还不如。

    “没事,你以后迟早都会习惯的。”武夫人拍拍她的手。

    不一会儿,又有人上前来与武夫人打招呼,出自令国公府徐家,丈夫是外地科考进京授官外放去年进京述职,如今成功入主户部的右侍郎裘少清的夫人。

    这位裘夫人也是一身的肥肉,大饼脸,水桶腰,面容也实在称不上好看,但穿着打扮,却比刚才的袁二太太好太多了,至少看起来比较舒心,脸上的神色也是端庄中带着雍容之气。想来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才会有这般写意从容。

    “你这老货,多年不见,看到我居然装作不认识我,是不是瞧不起我呀?”裘夫人横眉竖脸地说。

    武夫人赶紧陪罪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眼生头顶了,真没看到你。”顿了下,又笑骂道“才几年不见,就发福成这样,这么张大饼脸,谁还认得你呀?”

    裘夫人作势要掐她,武夫人赶紧告饶,双方笑闹中互损,言语不拘,显然是早已认识的,并且交情不浅,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这位裘夫人与武夫人说笑了两句后,又去与别家夫人说话了。

    武夫人这才对徐璐道:“这位裘夫人,是我的闺中好友,出自令国公府,虽然讨厌徐家那一大家子,但她却是个例外,咱们几十年的老交情了。那袁二太太,虽然也是国公府的嫡女,不过年轻的时候做了出格的事,自然就没好人家可嫁了。嫁了人后,与其他姐妹差距便拉得远了,越发拔尖要强,可惜老天偏不从愿。她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偏要怨天尤人,难怪没人理她。”

    尽管徐璐也想问,究竟何了何出格的事,不过武夫人没有要说的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问。

    武夫人也是个戏迷,来到戏台前,便走不动了。徐璐并不爱听戏的,她只爱看通俗读本呀,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她的小说。但外出交际应酬,手上捧着本书未免不伦不类了些。尤其她顶着凌家少夫人这一角色,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安国侯府的脸面。又因外地媳妇的身份,本就不易打入本地贵族妇人圆子里。像别的外地媳妇那样,要么孤身一人孤伶伶地缩在角落,要么陪着笑脸四处钻营,但若以安国侯世子夫人的身份来说,不管是被人冷落在角落,还是陪着笑脸去巴接别人,都是掉价的。

    即要讲脸面又要打入这个圈子里,最好的办法便是紧随着婆母。即现了孝心,又容易结识一大群婆母辈的夫人们。有了这些长辈们的认可,再打入年轻一辈的贵妇圈便容易多了。

    徐璐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个月下来,效果还真不错。

    至少,现在离了婆母,她身边也能围着几个身份不俗的贵族女眷。

    今日在英国公府,徐璐又认识了三位公爷世子夫人,两位侯府奶奶,数位伯府奶奶,另几位将军夫人,或地方总督,两个阁老的儿媳妇,几位翰林夫人等,也多亏了安国侯府这块招牌,以及凌峰的人脉和李骏的余威,让她轻易就打入了本地圈子里。

    “徐璐甫离家门,年轻面浅,阅历尚极浅鲜,对勋爵家规矩礼仪,尤多不知,今后务祈在场诸位前辈和姐妹,不吝赐教,多予指教。”

    心地善良的,就算不相熟,听了她这番话,自然是善意地回以浅笑。当然也有心高气傲或是目下无尘的,也要顾及徐璐背后的凌家,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她。

    在这种违和的气氛中,徐璐拿出她最拿手的看家本领,把在泉州见到看到的人文风土抑扬顿挫地讲一遍,再加上她天生就善于察颜观色,一件衣服,一个首饰,一张香帕,都能引出一个典故来,让这些成日只能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奶奶们可长了见识。虽然笑的腮帮子发酸,但她发现,自己的身边也渐渐形成了一个圈子。

    等到了吃饭的时辰,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也有好些人拉着徐璐,一道亲亲热热地吃饭去。席间,也有一些面生的女眷挤了过来,正要坐下来。但杨家二奶奶却对这位少妇横眉竖脸地道:“难道没别的位置了吗?”语气很是不客气。

    徐璐意外,忍不住看了这人。

    这个奶奶她也认得的,娘家是广西的,也算是广西柳州望族。只是地方上的望族,到了京城,都只能矮人一等。想要打入京城贵族圈子里,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虽然这周氏是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

    这周氏面容还算不错,就是脸上带着些许卑微之态,尽管被杨二奶奶当场下了脸,依然好声好气地道:“是婆母要我过来与凌家姐姐一道坐的。”她看着徐璐,“凌家姐姐,我是广西的。我父亲也曾在福建任过职。论起来,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呢。”

    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生涩的京腔,一听就知道非京城人氏。

    杨二奶奶嗤笑一声,“少在这儿攀亲带故。凌少夫人是福建人氏,你是广西人,两个地方隔得天远,真是服了你。攀亲带故也不是这种攀法。”

    贵女就是贵女,看上去矜持娇美,但在不如自己的人的面前,或是自己看不顺眼的,那言语如刀,徐璐也算是见识到了。

    这年轻奶奶被讥得面上挂不住,却也不敢恼,只能嗡声嗡气地道:“我与凌少夫人说话,与你何相干?”

    杨二奶奶冷笑:“滚远点,这儿不欢迎你。”

    “你……”

    徐璐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参加张大公子的喜宴,本身也不是见外的,何必弄得黑口黑面的。这位妹妹,承蒙你看得起我,只是不好意思,这儿确实已有人了。”徐璐尽可能地把语气说得温婉,并且善解人意。

    她也知道外地媳妇的不容易,所以尽可能地维护她们。

    只是杨二奶奶她也得罪不起呀,庆昌侯府的二房媳妇,又是执文官牛耳的清贵派何家嫡女,虽出自诗书之家,但性子却爽利,言语爽脆,很合徐璐的脾性。那日在方侯爷的寿宴上,她被文徐氏那般为难,又让人抖出她与文家的破事儿。好些奶奶都面带讥笑而去,唯独这位杨二奶奶却依然力挺她,事实在她的闺阁姐妹,帮她声讨文徐氏,甚至还骂走了那些讥笑过自己的人。这个情,徐璐肯定是记在心里的。

    或许,在徐璐心中,也觉得杨二奶奶这般爽利之人,却当场给人没脸,显然这仇结得不轻。不管她站哪边,都讨不得好,只能保持中立了。

    徐璐虽然自觉自己说话很委婉了,也颇是维护了这人的面子,可这位奶奶却毫不领情,居然冷笑一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靠奴颜媚骨么?”然后扬长而去。

    徐璐愕然。

    ------题外话------

    居然没人理我…。哼,本姑娘生气,后果很严重滴…。你们看着办吧。

第20章 莫名其妙的敌人

    杨二奶奶“呸”了声,“看到了吧,你好心给她台阶下,人家可不领情呢。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己不如人,不从自身找原因,偏要给比自己厉害的人挑骨头,找毛病。”杨二奶奶果真是言语如刀,但说出来的话,也颇有几分道理。

    “这人和妹妹一个样,都是从外地嫁进来的。她夫家门楣也不算低,堂堂阁老家的媳妇呢。咱们大家都看得明白,她也想打入京中的交际圈。我这个人呀,虽然生着张刀子嘴,但心地一向良善,只要是合我胜气的,管她出身贵贱,都会结交的。去年我也是抱着诚意结交的。谁知她总爱在我面前抵毁别人的不是。有一回,我和一个要好的姐妹,妹妹你也认得的,就是方阁老家的珍妹妹。因为一件小事儿,与珍珠珠吵了起来,珍妹妹还负气离开,她就赶紧对我说珍妹妹如何如何不好的话。哼,我与珍妹妹那可是至亲的表姐妹,平时关系可好了,就算有个言语龌龊,也只是一会子的事儿,又岂能任由别人抵毁她。我当时就恼了,没有理她。谁承想,没过两日,我又从珍妹妹嘴里听到,这人又跑去别人说我的不是,还把我私底下与她说过的话抖给别人听,真真是气死我了。”

    女人的交往,从来都是建立在说别人闲话的份上。这个徐璐倒不陌生,但也觉得,那位周氏不地道了,你说别人的坏话,也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要连累别人嘛?本来女人在一起说别人的闲话,大家也只是图个乐趣,但若在当事人面前指名道姓地供出来,可就得罪人了。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品性,一回两回自然也就知道了,想当然,能有多远就避多远。否则,大家坐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她偏要当成正经事般,给出卖了去,当事人岂不没脸?

    再来,刚才自己明明好心给她台阶,她倒是顺着台阶下,却把自己当成可以下去的阶,还说出那样的话来,徐璐也是乱不爽一把的。

    抬眼望去,却没有瞧到那周氏的身影,杨二奶奶便说:“妹妹不用看了,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去尾桌吧。”

    徐璐没有再四处观望,而是笑问:“不说那人了,说说你的事儿吧,我听夫君说,你家那位,好像去了兵部?”

    杨二奶奶身为庆昌侯杨家媳妇,又是何家嫡女,身份自然是贵重的,但再显赫的身份,也远不如自己丈夫出息来的得意。

    杨二奶奶的夫君杨少康今年二十有六,已从正六品武显将军衔授了兵部主事,虽然品秩不高,却也是个实缺,按凌峰所说的,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京官,总比靠恩荫得来的虚职强。

    杨二奶奶脸上闪过一丝甜笑,“区区五品的官儿,他那月奉,还买不起我一朵珠花呢。还是你家那位才厉害,年纪轻轻就是封疆大吏,如今又是吏部侍郎,主掌天下官员千迁,那是何等的清贵?我才羡慕你呢。”

    在同年龄的世家子弟中,凌峰的成就确实算得上佼佼者了。但徐璐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只是淡淡地道:“多一份权利,便多一份责任。姐姐也知道,凌家就夫君一根独苗,再能干,到底势单力薄了。我却是不中用的,半点助益都没呢。”

    杨二奶奶赶紧道,“妹妹千万别这么说,自从你进得京来,你的努力我们也是看到眼里的。比起别家的奶奶,你可比她们强多了,有主见有本事。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年轻一辈中,好些人都羡慕你呢。老一辈的夫人老太太们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呢。”

    “姐姐又拿好话哄我了。”

    “你别不信。你没进京之前,京中年轻辈的勋贵圈子里,以镇国侯世子夫人,还有韩国公世子夫人,定国侯世子夫人,以及我那大嫂,她们四人在年轻媳妇圈中,可是一呼百诺的人物,被称为四朵金花。其中,以镇国侯世子夫人最受欢迎。定国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叶徐氏最让人侧目。在老一辈里头,又以护国侯夫人,英国公夫人,以及你那婆母最令人津津乐道。在高官夫人里头,又以方阁老夫人为尊。以上这些人,与你有切身关系的便有四家。如今,你一进得京来,便被例为京中五少夫人。也够你得瑟了。”

    徐璐瞠目,“什么五少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坐在杨二奶奶身边的一位丽人也掩唇笑道:“你是当事人嘛,自然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又有何奇怪的。”

    这丽人身份也不简单,是承恩伯朱家的二奶奶连氏。与徐璐的表嫂,护国侯夫人是亲姐妹。有连氏这一层关系,这位朱连氏也是最先靠近徐璐的。

    徐璐窘道,“我初到乍来,对京城的规矩什么都不懂,好些人都还不认得呢,怎的就被冠上这么个名声?要是让我家那位听了,岂不要笑死我。”

    朱连氏轻声笑道:“这是好事儿呀,证明年轻一辈媳妇中,大都已接受了妹妹呀。”朱连氏看向徐璐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徐璐脸红耳赤,弱弱地辩驳道:“可是我依然感觉得出,还有好些人可不待见我呢。”

    “知足吧,我的好妹妹。女人呀,生得好,还不如嫁得好呢。你知不知道,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并非是真的讨厌你,而是嫉妒你呢。比如说,我。”朱连氏指了指自己,“真要论起来,咱们出身都差不多,可瞧瞧,如今你已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又是侯府世子夫人。我呢,还是个白身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丢呀。”

    同桌的都笑了起来,虽然朱连氏自曝其短,但听着却不刺耳,反而让人觉得她是真性情。

    一般把嫉妒明显表现在脸上的,并非就真的嫉妒,而是坦然接受。这样的人,徐璐也实在讨厌不起来。

    说笑间,席筵已过,大家又说笑着去了暖厅里喝茶。有的去打牌,有的则组成一个小圈子,大家行茶酒令。

    行茶酒令,徐璐也听说过,但并未直接参与,这可得考脑筋和真才学识,没有过硬墨底的人,只有被刷的份。所以徐璐从来不参与这些女文人似的聚会。

    但徐璐不参与,就不代表万事大喜了。她原本要与几位奶奶约着去看戏的,听知走到边上,却被人叫住。

    “凌少夫人,咱们这边真举行诗赋比赛,听说凌少夫人才学绝佳,今日倒要让我开开眼界了。”

    说话的是一位生得很是貌美的丽人,穿着正红色的遍绣桃花折枝领口镶大毛的长褙子,再配上雪白的貂毛镶红宝石的大抹额,头上尺高的凌风展翅大挂珠钗,整个人看起来贵气至极,几乎盖过所有年轻少妇的风头。

    包括徐璐。

    “姐姐廖赞了,我肚子里哪有什么墨水,还是不要献丑了。”徐璐如是说。

    那丽人却挑眉了眉毛,“怎么凌少夫人这般谦虚,要知道,过于谦虚了,便是虚伪了。”

    徐璐眨眨眼,她与这人认识么?怎么一来就活像炮仗似的针对自己?

    “不会就是不会,你可少捉弄我。”看这丽人穿着打扮,说话语气,便知身份肯定非比寻常,再来又不知她底细,还是尽可能不要树敌罢。

    于是徐璐又接着说,“若我真的会?定把你们一个个杀得片甲不留。可惜我是真的不会吧,谁要是逼我来,让我出丑,我与她没完。”

    徐璐半嗔半怒的话,一些人便善意地笑了起来。

    那丽人却不肯松口,又道:“看来凌少夫人攀了高枝,就不屑与我们一道玩了。”

    徐璐笑道:“姐姐这话好没道理,作诗画会都是姑娘们在闺阁中玩儿的,如今你我都嫁了人,没事拘着做什么诗呢?杨家姐姐,你觉得呢?”

    杨二奶奶附和着,“那倒是呢,咱们做姑娘的时候,要顾着清贵名声,自然是不同的。如今都嫁了人,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就不必再玩了罢。”

    那丽人见杨二奶奶也维护徐璐,目光微微眯了起来,漫声道:“何家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听你的意思,今后你也不做诗了?”

    杨二奶奶道:“那是自然。反正我都嫁了人,就算大字不识一丁,婆家夫君也必得认命了。”说着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也被逗乐了,也跟着大笑出声。徐璐想了想,也是莞尔至极,杨二奶奶这话还真是中肯又趣味横生。做姑娘的时候,自然要把良好名声打出去,参加诗会茶会琴会什么的就非常有必要了,这样才能找到更好的婆家。但都嫁了人,木已成舟,这时候就不是在诗会茶会方面较劲,谁是才女什么的,而是朝谁更贤惠,谁更旺夫,或谁的男人更厉害方面看齐

    经过杨二奶奶这么一搅和,那丽人也只好作罢,只冷冷一笑,便转身离去。脑后长长的白貂毛围颈露出的一大截尾巴,在空中甩出凌厉高傲的孤度。身后又有几个身穿锦衣的丫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人是谁呀,这么大的派头,偏她又不认得,可对方却平白无故地与自己作对。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朱连氏便好心地提醒徐璐,“妹妹不认得此人吧?也是,这人是云贵总督的嫡女,又是韩国公夫人的侄女。她老子今年上半年才进京述得职,后来又被派去了山西任大同太原吕梁三军总治。官拜一品,因是武将,她和她的母亲妹妹们便留在京里了。今年五月才嫁给了成国公世子爷的长子。只等成国公世子爷承袭爵位,她丈夫必定是新任国公府世子爷了。”

    成国公府齐家?徐璐有些印象。

    主要是在泉州的时候,准备年货送进京的礼单中,便有成国公府,不过交情应该只是普通吧,所以送的东西并不多,只是过年才会送上一些。

    安国侯府与成国公府都算是走武将路子,但如今凌峰已进入文职,与成国公府应该没什么冲突才是。怎么这位齐大奶奶处处与自己别苗头?

    不止徐璐不明白,杨二奶奶以及朱连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离晚饭还有半个时辰之际,下了朝的男人们就基本全赶往张家来了,不过全都在外院里闹腾着。

    当张家丫鬟高声宣布准备开筵后,大家也都起身,前往茅房排泄,并准备上桌。徐璐也去了茅房,只是回来的时候,又碰到袁二太太。

    “侄媳妇,且站一站。”

    徐璐不喜刚才袁二太太的态度,求人不成就翻脸,这样的人最令人反感了。她也很想装作没看到,但这儿人那么多,实在不好不理人。只好站住,笑看着袁二太太。

    “四姑母有什么吩咐?”

    袁二太太在媳妇佟氏的馋扶下,上得前来,笑道:“刚才我与你说的事儿,你可别忘了。”

    徐璐佯装不解,“什么事儿?”

    袁二太太说:“就是让你家峰儿给你烨表弟找份差事。我要求也不高,只要能进吏部吧,实在不成,顺天府也行。想必以峰儿的本事,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嘴上功夫谁不会说呀。

    徐璐无语至极,说:“四姑母可真会出难题,世子爷才进吏部,两眼一抹黑的,脚跟都还没站稳,还哪还有功夫顾旁的事?不过既然三姑母都亲自开口了,我回去后就与世子爷提上一提。不过成与不成,我可不敢保证了。”

    袁二太太赶紧说:“峰儿若是不成,不是还有侯爷么?只有你家侯爷出马,那还不手到擒来?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呀。我先走一步。”

    徐璐强迫自己扬起温和的笑意,目送袁二太太转身离去后,自己毫不犹豫地走人了。

第21章 忽然冷脸的婆母

    一起吃饭的时候,徐璐与表嫂连氏,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庆昌侯世子夫人李氏,方阁老家的大儿媳妇田氏,同坐一桌,另外还有几位虽不认得却也面熟的年轻少妇。后来让连氏一介绍,才知道,这些少妇也是公侯之家的奶奶们。

    徐璐这桌坐了九人,过了一会儿,一个国公府的丫鬟领着一位丽人过来,语气恭敬地道,“齐大奶奶,这儿还有位置。”

    齐大奶奶优雅矜持地坐了下来,同桌的就纷纷打起招呼起来,问她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齐大奶奶说:“刚才去出恭了,倒来得晚了。”然后长袖善舞地与在座诸人打了招呼,言语俐落,声音又快又脆,在座诸人全都与她认识的。只是唯独没有与徐璐打招呼。

    徐璐那个郁抑,这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如果换作是自己,就算再不喜欢的人就必会打招呼。

    但这齐大奶奶,就这么当场给自己没脸,究竟与自己有多大的仇恨呀?

    众人也看出了齐大奶奶与徐璐的不睦,虽然心头奇怪,面上却没有什么的。果然贵女就是贵女,基本的涵养功夫还是有的。

    丫鬟们开始上茶,一人桌前一盅乳白色的茶汤,齐大奶奶目光瞟了徐璐一眼,发现她轻执袖子,把纤纤玉手往汤盅里,就那么细细地搓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污渍,洗了后手才就着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拭了手,动作自然流畅,毫不做作。撇撇唇,自己也洗手去了。

    贵女们吃饭自然是优雅而规矩的,只见杯勺敲在碗上的些微声响,齐大奶奶又观徐璐吃饭方式,盯了半天,也没能逮到徐璐不合贵女用餐的把柄,心头越发不爽了。后来总算发现徐璐隔三岔五就去夹盘子里的一道金丝糕,不由笑道:“凌少夫人看起来挺喜欢这吃点心的,干脆,就端到你面前吧。”说着对身后服侍自己的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极是伶俐,果然就把那盘金丝糕端来放到徐璐餐桌前。

    众人知道齐大奶奶对徐璐的敌意,自是明白齐大奶奶这么做,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肯定是别有居心。纷纷看了徐璐。

    哪知徐璐却面不改色地接过盘子,笑咪咪地道:“还是大奶奶想得周到,我正愁隔得远夹不到,又不好意思端到自己面前。大奶奶真真是善解人意。”

    然后自己又夹了块金丝糕放进嘴里咬着,下了肚后还说:“这味道还真不错,夏荷,等会子你去请教世子夫人,看这糕点是怎么做的。回去咱们也做来试试。”

    夏荷应了声,却只让豆绿前去,目光却炯炯地盯着齐大奶奶。

    没能讽刺到人,反倒成全了人家的口腹之欲,齐大奶奶心头自然越发不爽了,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笑盈盈地道,“这糕点虽然美味,但吃多了也挺撑肚子的。凌少夫人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子,这胃口倒是好。”

    这显然是在讽刺徐璐是个吃货,并且隐指徐璐上不得台面,没吃过东西似的。

    徐璐觉得吧,被说成吃货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于别的隐喻,纯当左耳进右耳出了,于是就大方承认了。“还真让大奶奶说中了,我这人呀,别的嗜好没有,就爱吃。中午的时候,只顾着扮矜持,还真没吃多少,现在肚子确实有些饿了,所以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哎,姐姐们可别笑话我哦,不然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这脸皮果然够厚的。

    但徐璐这般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还是得到了善意的笑意。毕竟她们自己也是如此呢,但却没有徐璐这般,敢自曝其短罢了。

    徐璐都亲自承认自己是吃货,又承认自己吃相猛了些,齐大奶奶想继续讽刺都是没法了,只好说,“凌少奶奶胃口这么好,难怪生得这么富态。”

    众人都听出了这是讽刺,但徐璐却眉开眼笑地道,“也是呢,为了多长这一身肉,我可是努力了好久的。”

    众人再度无语。

    也不知徐璐是听不懂还是故意为之,总之,讽刺人的反而被气得不轻,倒也让大家乐了一阵子。

    齐大奶奶冷笑着说:“难道凌少夫人不知道,咱们女人以要瘦为美么?”齐大奶奶还是颇为克制了,没有直接说:“胖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大吃特吃?”

    连氏笑着说:“谁说女人非得以瘦为美?我觉得表妹这模样儿刚刚够好呀,这才叫福气呢。”

    徐璐说:“表嫂说得是。依我说呀,反正我都嫁了人,又不准备再挑选婆家,胖些也没什么的,这样是不是更有福气?”

    看了脸色青青的齐大奶奶一眼,连氏忍着笑说:“这倒也是,你表哥早就与我说过,看表妹的面相,就知是个福气的。这话果真不假。说不准呀,峰兄弟也是看表妹生得富态,定是个有福气的,这才求娶了你。”

    徐璐居然毫不谦虚,点头就说:“虽然明知表嫂是拿话哄我,不过我仍是爱听。”

    遇上徐璐这种油盐不进,把讽刺当成赞美的人,齐大奶奶也实在是无从下嘴了,只好偃旗息鼓,另找话题。

    齐大奶奶不再找刺,这顿饭便安宁了。吃过饭后,客人便陆续离去,只是才起身走了没两步,便有一个手上抱着个玄黑色貂毛边的大氅的英国公府的丫鬟上来对徐璐脆生生地道:“凌少夫人,安国侯世子爷让人递话进来,如今外头又下大雪了,怕少夫人冻着了,特地给您拿了披氅,让您披着,免得着了凉。”说着便把手头宽大厚实的大毛披氅递给徐璐。

    夏荷豆绿接过,赶紧给徐璐换下身上浅黄色锦缎内镶猩红色狸皮的披氅,接过那丫鬟手上的玄黑色的绘金蟠螭披氅,忽然夏荷惊叫一声,“哎呀,这是世子爷的披风呢。”

    周围绕传来一些打趣的声音,徐璐脸儿红了又红,忍不住说:“爷也真是的,他的披氅,我怎么穿得上嘛,没得让人笑话。”

    “可是少夫人,这可是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呀。”豆绿倒是高兴,乐呵呵地把披氅披在徐璐肩上。只是这披氅是凌峰本人的,他身形又高大,如今披在徐璐身上,后头还掉了一截在地上。

    为了不弄脏披氅,徐璐又赶紧把掉地上的那一截拧在手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太过宽大的披氅披在身上,越发衬出徐璐的娇小来。

    杨二奶奶笑呵呵地道:“谁说安国侯世子爷冷心冷情的,瞧瞧人家,好男人可不是光嘴上说呢,还得行动才是。”言语间,便瞟到了一旁还未走开的齐大奶奶,顿觉失言,赶紧描补道:“不过与齐大公子比起来,到底还差了一筹。”

    朱连氏看齐大奶奶脸色不豫,也赶紧打圆场笑道:“那是,京里人谁不知道齐大公子和大奶奶的伉俪情深?无论大奶奶去哪家作客,出来必会有人接送。”

    但让朱连氏胆战心惊地是,她的奉承不但没起到效果,齐大奶奶的脸色越发冷了。

    连氏对徐璐笑道:“峰兄弟表现尚佳,不过还得继续努力才是。”

    徐璐也瞧出了气氛不正常,尤其齐大奶奶射在自己脸上的冰冷尖锐的目光,她不愿为了莫名其妙的斗恩爱与齐大奶奶起冲突,也笑呵呵地点头道:“那是,得了空就向表嫂请教。”

    连氏嗔笑:“混说什么呢,你表哥那人,与峰兄弟一比,立马被甩出两条大街了。我的意思是,峰兄弟有进步,得好生褒奖。”

    “得了吧,他呀,脾气大起来可没人受得了。”与丈夫恩爱,伉俪情深,那是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但在一群女人面前,还是能低调就低调吧,以免莫名其妙的被人仇恨了。

    徐璐深知有些人就是不盼人好却盼人倒霉的心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低调就低调吧。

    客人们这时候也都陆续离去,张家的垂花门外,早已停满了一溜排的各家女眷的车子,虽然大雪纷飞,早早就把马车盖子染出一层银妆,但各家夫人自是穿得厚实,临走时,张家的下人又把各个手上的汤婆子另外换了水,这时候抱在手里,又有厚实的连帽披氅,自然感觉不到寒冷了。

    不过徐璐却是个例外,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冬天也并不冷,京城的冬季,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子习惯了,尽管把自己包裹成粽子,仍然冷得牙齿咯咯叫。

    安国侯标致的马车很是显眼,因为车头上吊着两盏饰红珞璎的八角宫灯,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凌字,字体为金色,这可是宫中御赐的,也只有替朝廷立过大功并得圣心的勋爵之家方能拥有的。所以很是一目了然。

    “哎,那不是安国侯世子么?”不知是谁惊呼了声,众多女眷目光齐齐望了过去。凌峰生得英俊,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又是从封疆大吏差事上光荣卸位,并又轻松进入吏部的勋贵子弟,加上甚轻的年纪,又简在帝心,自然就成了各家夫人奶奶关注的对象,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人方面的事儿,其一举一动,都格外引人注目。

    众人也看到了凌家马车旁的凌峰,纷纷赞叹道:“安国侯世子真真是好身体呀,这么冷的天,连个氅子都不披。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壮。”

    然后就有人大声说,“谁说人家没有?不过是怕凌少夫人受不得寒,所以早早就把自己的氅子给了凌少夫人罢了。”

    这时候,凌峰已拱手与一些人道别,并上前握着徐璐的手,“冻着了吧,快上车吧。”

    尽管有凌峰厚实的氅子披在身上,但徐璐依然感到无比寒冷,她拼命地搓着手跺着脚,“京城的天气,真的太冷了。”

    “习惯了就好了。”凌峰对一群女眷拱手,笑道:“诸位,先走一步了。来日再聚。”

    众人纷纷取笑道:“快上车吧,免得你家少夫人被冻着了。”

    一阵哄然大笑声,凌峰笑着摇了摇头,扶了徐璐上了马车,

    徐璐忽然问道:“对了,夫人呢?”

    凌峰指了指前边的马车,“已经上车了。就只等你了。”

    徐璐吐吐舌,她与婆母没坐在一桌,离开的时候,武夫人已走在前边了,难怪那么早就上了车。

    上了车后,凌峰就“怎么就穿样的衣服出门?不是做有镶大毛的么。”

    虽然很是喜欢镶大毛领的衣裳,但徐璐仍是舍弃了,今日让丫头改换了一件姜黄色刺绣紫荆花对襟长袄子,下身茄紫色的长袄裙,头梳牡丹髻,嵌红宝石的灰鼠毛抹额,镶南球的大凤钗,鬃边各四朵蝴蝶攒珠珠花,配上圆润的脸盘,真真是富态喜人,说不出的贵气。但比起大毛领的衣裳,又还要逊色一筹儿了。

    不过貂毛的衣裳也并非人人都穿得起的。由于貂皮产量极少,致使其价格昂贵,所以才有“裘中之王”的美称。因此它又成为了权贵的象征。

    而朝廷也明文规定,二品以下大员方有资格穿戴貂皮。但实际上,好些二品以上大员,有资格穿,却穿不起的也大有人在。因为貂皮不但稀少,也不好捕捉,所以哪户人家能有一两件整貂毛的衣裳,绝对羡慕死他人。

    看了徐璐的妆束,凌峰皱眉,“怎么不穿你那件红色的大毛的?”

    徐璐说,“那些大毛的太华丽了,我穿着实在太贵气了,怕盖过了别家奶奶们的风头,还是穿简单些的吧。”果真是人要衣装,徐璐皮肤生得白嫩,自然的桃红色泽,配上一整身镶大毛的衣裳,确实贵气非凡,圆润的脸盘更是妆点出十二分的精致。美丽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种雍容之气,可不输给那些出至公卿侯爵的夫人奶奶。头几回她就是穿得太过华丽,让一些人误以为自己出自哪家公侯之家,还跑去问武夫人。武夫人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徐璐想,她心头应该不会痛快就是了。

    凌峰也换了一身喜气的紫红色遍绣金色八团花富贵云纹长袍,领口袖口皆镶有银友色的鼠毛,石青色绣螭龙抱肚,暖帽也是银灰色的,整个人看起来玉树临风,稳重又威仪。

    徐璐看得眼都直了,这家伙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呢。

    凌峰喷笑,“别人家的夫人奶奶恨不得打扮得越华贵越好,盖过所有人的风头。你倒好,还怕出风头了。”顿了下,打量徐璐身上的装妆衣着,不得不承认,有张圆脸就是好,不管戴什么样的首饰都撑得起来。

    “这身打扮也还不错,但是不是太素雅了?连耳环也是这么的小,项圈也不戴。”京城的贵妇小姐们,哪个不是往头上戴着满头珠翠的,生怕风头被压下去了。

    徐璐摇头,“这一头的首饰也够重了,不能再添加了。”她这张圆脸,确实得戴大而长的耳环才能把脸儿修饰得修长些,但耳朵被拉得老长,转过头脖子都僵硬,生怕被挂了或是被抓到。

    凌峰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他的妻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马车直接从角门里进入内宅,下了车后,徐璐赶紧去另一辆马车,扶武夫人下车。

    武夫人淡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道:“不用了,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

    语气生硬,动作疏远。

    徐璐愣了下,努力回想今天在张家的表现,觉得并未有失礼的地方呀?

    正愣神间,武夫人已在下人的拥簇下,进入垂花门了。

    凌峰上前来,对徐璐笑道:“外头这么冷,赶紧回屋里去吧。”

    徐璐看了他一眼,这男人对外界事务一向敏锐,可对于婆媳之间的微妙变化,肯定就比不上自己了。

    徐璐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华馨苑,而是去了晚香堂,服侍婆母。虽然在泉州的时候,她在凌峰的纵容下,变得又懒又爱偷奸取巧,但婆婆却比不得丈夫,须得把皮崩紧些。

    尽管武夫人没怎么给她立过规矩。

    可徐璐总觉得,像武夫人这样的名门贵女,压根没必要学市井妇人用粗躁的手段对付媳妇,只需摆出矜持尊贵的面孔,自己立马就矮上三分,然后乖乖地扮好媳妇角色。

    与往常一样,武夫人见到徐璐来服自己,虽然嘴上说着“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却心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徐璐的服侍。然后一边享受着徐璐的服侍,一边斥责起她的不足之处。

    “那永宁伯府的太夫人,也是才近两年才重新回到圈子里,以至于好些人并不买账,当场冷落人家。但人家到底是长辈,刚才怎的就那般怠慢人家?”武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严厉,神色带着谴责。

    “敬泽侯是皇后母家,威风八面,人人都争相巴接,本是无可厚非。但咱们家可是天子近臣,与后族就得保持一定得距离。以免让人猜忌。看你刚才那副模样,敬泽侯世子夫人一来,你就奔过去,像什么样,不知情的,还当是你想巴接人家呢?”

    徐璐傻眼了,今天婆母吃错药了不成?怎么火气说来就来?

    ------题外话------

    今天是啥日子,你们晓得不?

    今天可是人家双更的日子呀…。你们乍个爱我?

第22章 贼心不死的芝兰

    以前随着婆母去别家作客,回来后,婆母都是和颜悦色地给她指出不足之处,语气委婉。可这回,却是异常严厉,虽未到狂风骤雨的地步,却也让徐璐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尽管心头奇怪,但徐璐依然保持着恭敬受教的姿态,不时说着,“夫人教训得是,是媳妇鲁莽了。”

    大概是今日凌峰对自己亲热的表现,让婆母吃醋了吧。

    以前就有人说过,千万不要在婆母面前与丈夫亲热,这句话完全正确。

    腹诽归腹诽,但徐璐面上却是谦恭谨慎地道,“唉呀,真的呢,还是夫人厉害,一语中的,我早该这样了。”

    “……这个倒也是呢,是媳妇的疏忽,夫人教训得太好了,媳妇以后再也不会犯了。”诚恳地道歉,再加上诚恳的语气,以及诚恳的受教。武夫人训着训着,也就没了火气,反而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于是,语气又委婉了下来。

    “今儿你表现得还是不错的。知道与杨家朱家方家江家交好。那齐家大奶奶,我也看到她故意刁难你。不过也亏得你忍下了,齐大奶奶出身显贵,不出意外,她应该会是成国公府下一代世子夫人。不过运气不怎么好,都快三十岁了,世子之位还没个着落,加上你又异军突起,抢了她不少风头,她嫉妒你也在情理之中。今儿你没与她硬仗腰子,避其锋茫,这一点就做得很好。要知道,满招损,谦受益。你进京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就迅速在圈子里站稳脚跟,不说那些外地来的媳妇,本地圈子里的媳妇眼红也是有的。以后再遇上齐大奶奶这般的,这其中的分寸,你要自己拿捏把握。”

    给了大棒,再给颗甜枣,通常都是这些大人物们的必备本领。

    徐璐在心中腹诽,但面上却是诚心诚意地道,“是,夫人说得极是,媳妇受教了。”然后又充分发挥不耻下问的祟高学习精神,又问了好些社交方面的规矩惯例和注意事项。

    武夫人并未有任何不耐烦,反而不厌其烦地细数家珍,某某夫人,最爱炫耀,但这人除了爱炫耀外,也没别的不是,下回见了此人,就只需带上耳朵,细心聆听便是了。只要当个好听众,这其中的交情便出来了。

    还有,某位夫人特别达吹牛皮,这时候你也不要去附和她,也就当个好听众便是,但万万不可当真便是。听得次数多了,她也会倒不少的阴私八卦给你。虽然这人爱吹牛,但却是八卦好手,圈子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必瞒不过她。与这人保持良好关系,不但可以听到一手八卦消息,还能杜绝一切有关自己不利的负面影响。

    徐璐听得很是认真,不时点头附和,这让武夫人格外有成京感,一张嘴便挺不下来了。徐璐又很有眼色,不时递上热茶,服侍得妥贴舒心。

    当然,徐璐这样的服侍,并未白费功夫的,武夫人对她说,今日的英国公府之行,又得到两位国夫人,两位侯夫人以及数位伯夫人的真心夸赞。并且又从武夫人这儿学了不少交际辞令。与别人打招呼,有儿子的就夸儿子成器懂事,有女儿的就夸女儿秀丽温柔,儿子不成材的就得夸人家男人厉害,实在找不着地方夸的,就夸人家精神好,发福了。遇上诉苦的,就说,“看你耳厚额宽,一看就知是福厚之人,且放宽心,苦难只是一时的。”遇上显摆得瑟的,也不急着驳斥,而是附和,尽量满足对方炫耀的虚荣心。总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察颜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方能四方通杀。在未遇上武夫人之前,她还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已修炼出交际心得了。

    因为对武夫人的交际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武夫人无论怎么教训,徐璐都是非常谦虚地听着,态度极为诚恳,并还举一反三地问了好些小问题,以至于说到最后,武夫人早已忘了原先的初衷,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全倒了出来。

    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武夫人好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分享自己的交际心得,难得有人捧场,自然是格外用心地教。尤其徐璐不时露出的崇拜眼神,越发激出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表现欲,若非凌峰进来打断了她的话,估计还要说到天荒地久。

    徐璐也听得带劲,陡然被打断,忍不住白了凌峰一眼,“早不来晚不来,人家正向夫人请教,眼看就要取得夫人的压箱绝技,你就来了。”语气很是不满。

    从武夫人脸上舒展的笑意来看,便知道,徐璐这记马屁,拍得不露痕迹,很是高明。

    武夫人笑了笑说:“什么压箱绝技?你若是要学,我教给你便是。这只是我的切身之谈罢了。”然后笑问凌峰,“这么晚了还过来干嘛?可是怕我把你媳妇给吃了?”

    凌峰苦笑,“得,看来我是不受欢迎了。不止您媳妇嫌我,如今连娘您也嫌我了。到底谁才是您儿子?”

    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也都笑了起来。

    徐璐嗔道:“我哪敢嫌弃爷呀?只是好不容易得到夫人指点我的机会,白白让爷给破坏了,自然有些不爽了。”

    凌峰笑了笑说:“你可真够偏心的,有了母亲就不理我了。还有娘也是,素日里您可是最疼儿子的,可如今媳妇一进门,您就把儿子丢一边去了。这般偏心,我是不依的。所以儿子决定,早早把你们婆媳分开才是,不然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可就没我的位置了。”

    “从哪学来的德性,连你娘我的玩笑也敢开了,讨打不是。”武夫人笑骂了句,又转头对一脸娇羞的徐璐道:“媳妇在我这儿多呆了一会,儿子就眼巴巴的来找我要人,得,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去吧。没得说我霸占了你媳妇,让你独守空闺。”

    “夫人……”徐璐跺脚,羞得越发抬不起头了。

    凌峰却是面不改色地道:“还是母亲疼我。”

    ……

    辞别婆母,徐璐这才随凌峰一道回了华馨苑,只是才刚进入屋里来,身子还未完全暖和,便又有丫头进来,脆生生地道:“世子爷,奴婢奉兰姨娘的吩咐,特地来请世子爷去含蕊轩,兰姨娘有要事相告。”

    徐璐喝热汤的动作顿了顿,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峰。

    丫头嘴里的兰姨娘,便是芝兰。

    凌峰皱了皱眉,说:“有什么要事不要事的,让她自己过来罢。”

    “可是,兰姨娘说,务必要让爷过去。”

    “你叫胭脂,是吧?”徐璐突然开了口。

    叫胭脂的丫头愣了下,赶紧朝徐璐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少夫人,奴婢叫胭脂,在含蕊轩服侍兰姨娘的。”

    上下打量了这胭脂,这姿容,这身段,着实是不错的,难怪敢在这时候来请人。

    徐璐淡淡地对服侍在一旁的描春道,“你去叫人进来,把胭脂带到二门里,打上十板子。”

    描春愣住了,胭脂在愣了片刻后就尖声道:“少夫人,奴婢可是哪里错了,还请少夫人明言。”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凌峰,“爷,奴婢不过是替兰姨娘跑腿传话的,求爷替奴婢作主。”

    凌峰也是不解,忍不住看向徐璐。

    豆绿沁香二人这时候已冲了进来,拉着胭脂就往外走。但胭脂力道老大,死死挣扎着,嘴里叫道:“少夫人开恩,少夫人开恩,世子爷,救救奴婢……奴婢真不知道哪儿做错了呀。求少夫人指点迷津……”

    徐璐放下汤盅,淡淡地道:“当初指名让你去服侍兰姨娘,也是因为你让嬷嬷们教过规矩的。自然当明白,身为姨娘,只有主子召见的道理,可没有姨娘召见主子的。刚才你一进门就让爷去兰姨娘那,这是什么规矩?兰姨娘一个姨娘,有事找爷,不来亲自见爷,还要爷去见她?好大的派头。兰姨娘才刚升为姨娘,不懂规矩也是有的。你却是服侍兰姨娘的,难道还不明白这些规矩不成?打你十板子还是轻了,再加五板子吧,长长记性也好。免得日后又犯事儿。”

    轻描淡写的话,却又有柜有据,让人辩驳不得,凌峰也压下了垂问的话,胭脂也傻眼了,直到被拖到门口后方才凄厉地叫道:“少夫人饶命呀,奴婢知道错了。求少夫人开恩。”

    很快,声音就消失了,应该是被捂了嘴巴拖走了。

    徐璐又转头对凌峰道:“爷是不是觉得我处罚胭脂重了?”

    凌峰摸了摸鼻子,“不重不重,刚刚够好。这丫头不懂规矩,是该受罚的。”

    徐璐轻哼一声,“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更不是给芝兰下马威。而是胭脂身为丫鬟,居然口口声声说要请爷去芝兰那儿。咱们府里头能服侍在主子身边的丫头,哪个不是严格训练过的,居然还犯这样的错误,更是不可饶恕。再说了,我是主母,管束姨娘丫头本是份内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她自己要撞上来,挑战我主母的权威,我当然要罚她,还得狠狠得罚。”

    胭脂事件,可大可小。

    往小的说,是徐璐小题大做了。可往大了说,若凌峰当着自己的面,被叫去了芝兰那儿,得脸的就是芝兰,而没脸的则是徐璐了。

    身为主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的男人被姨娘叫走,这是什么事儿呀?

    所以这也是徐璐重罚胭脂的缘故。

    “胭脂犯了规矩,罚了就罚了。只是芝兰嘛,看来才提了姨娘,还不大懂府里的规矩。沁香,你去与葛长青家的说,让她去给芝兰教教规矩。”

    沁香领命去了。

    徐璐妙目横了凌峰一眼,气呼呼地道:“这才只一个姨娘呢,便有这么多事端,要是洪氏戚氏再进得京来,三个女人一台戏,到时候合起来对付我,可有我的受。唉,做你的妻子可不容易,哼。”稍不小心,就要被这些人算计。

    其实,也不算是算计,就是小小的恶心一下罢了,但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就是了。

    凌峰一脸冤枉地叫道:“你又生哪门子气?明明就是芝兰不懂规矩,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

    徐璐白眼道:“那还不是因为你?”

    “唉,六月飞雪,指的便是我呀。好端端的坐在家中,祸就从天降,何苦来哉?”凌峰觉得自己是真冤枉,他什么都还没做呢,就让妻子怨上了,真真是比窦娥还冤。

    “你还无辜?我呸你一脸。”徐璐嗔道,“芝兰的事也就罢了,单说刚才在英国公府,若非你爱现,夫人也不会为难我了。”

    凌峰愕然,纳闷地道:“这是什么跟什么呀?我怎么就听不明白?”

    他当然不会明白的,婆媳之间的关系,本来就说不明白。刚才在英国公府,凌峰让人递披风进来,只是给自己,却没有给武夫人递上一件,这是其一。在张家的垂花门外,凌峰虽然先迎接自己的母亲,却没有把汤婆子递给她,而是递给了自己,这是基二。回到凌家后,凌峰却是先扶自己下车,却没有去扶武夫人,难怪婆母会吃酷。

    婆母感到受到儿子的冷落,这股气自然要发在自己身上。也亏得她机伶,随机应变,成功化危机为转机。

    可好不容易化解了来自婆母的危机,偏偏姨娘又来横插一脚,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凌峰却在这时候说,“真真是好心没好报。刚才得知你让母亲训斥,生怕你受委屈,这才眼巴巴地赶去救场。我好心一片,不感激也就罢了,却反咬我一口,真是冤死我了。”

    徐璐瞪眼,“我这么的人见人爱,聪明又伶俐,谁忍心训斥我呀?夫人可不是在训我,而是在教我为人处事。你不懂就别乱说话。”

    知道妻子的性子,得瑟又爱骄傲,有些小脾气,却又可爱得紧,凌峰也没拆穿她,只是笑道:“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他很是欣赏徐璐嘟唇瞪眼的模样,很自然地就道:“你一去那么长时间,我一个人呆着怪无聊的,便找人问了两句。听说母亲正在训斥你,这才赶紧过来的。”

    “爷是听谁说我让母亲训斥了?”

    “母亲屋子里的丫头,叫什么梅的,一时忘了。”

    武夫人屋子里服侍的可没有带梅字的,想来是服侍在院子里的。当时武夫人训斥的声音那么大,外头的丫头想来是听到了,这才赶紧去向凌身通风报信。

    那丫头也算是好心一片,徐璐告诫自己,下回一定要找出那丫头,收为已用才成。

    想到这里,徐璐便蹙眉继续深想,既然连凌峰都知道婆母训斥了我,想必芝兰也是知道了吧,该不会是故意在这时候落我的脸吧?

    尤其她才刚与凌峰回来,芝兰前脚就让人来请凌峰。若凌峰真的去了含蕊轩,那她这个主母的脸可被打得够肿的。

    要知道,刚才武夫人可是冷着脸回晚香堂的。而她去了晚香堂,也是挨了训斥了。或许在芝兰眼里,这个时候再给她添添堵也是不错的。

    真够胆大的。

    “夏荷,你去与刘胜好家的说,兰姨娘的规矩实在太差,让她过去好生与兰姨娘教教规矩。今日之事,我便即往不咎。”徐璐吩咐了夏荷,然后很是自然地对凌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就寝吧。”

    凌峰点头,把踢到一边的鞋子给她重新掀到炕下,还亲自扶了徐璐下炕。

    今晚凌峰动作很是温柔,让徐璐享受了一把被宠爱的感觉。闭眼缩在男人强壮结实的怀中,徐璐心头也遂渐开郎。其实对付姨娘,真的很简单的。

    她是主母,凌家又是重规矩的人家,只要拿捏住了规矩道理,正大光明地把规矩教条摆出来。有理有据的处罚,只要男人不太混,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

    昨日的英国公府之行,徐璐还是颇有收获的。至少她又结交了几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公侯之家的夫人奶奶。又与杨家,朱家,方家,张家里头的年轻辈们打得火热。相信以后再出去,就不必再担心会坐冷板凳了。

    想着自己初到京城也才一个月,就能打进这个圈子里,徐璐也还是颇有自得的。尤其发现与自己差不多出身有的出身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的外地媳妇,努力了一年之久,都没能真正融入这个勋贵圈子里,要不坐在角落里自我垂怜,要不几个人同病相怜挽在一起,要不就是四处讨好巴结,却受到一张张白眼的外地媳妇又要好上太多了。

    自然感觉良好的徐璐回到家后,人就软了下来。

    英国公府之行,其实并不轻松的,不止要与一些敌对派斗智斗勇,还要淑女地笑,文雅地说话,遇到故意找茬的,还得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自保并反击,又还得时刻保持着安国侯世子夫人的风度教养,片刻都不得放松,还真的够累的,比当年做荷包换银子还要累。

    凌身一大早就上朝去了,送走了凌峰后,徐璐整个人泡在柏木制的大水桶里,水里撒了些玫瑰干花,一边泡澡一边回忆着昨日接触到的那些人。

    张氏是陈王府的三房奶奶,也算是天家媳妇了,这个得结交。袁二太太性子拧,还愤世嫉俗,又有求于凌峰,偏这袁二太太又是这般性子,以后还是躲着为妙。接下来便是裘夫人,这人与婆母关系要好,丈夫又进了兵部,也得好生结交。另外还有韩国公世子夫人,这位四金花之一的贵族女眷,虽然只是点头交,但人家至少没有露出敌意,以后还是保持这样的交情便成。

    至于镇国侯世子夫人阎氏,今日在张家虽然没有怎么接触,却是向自己表达了善意的。加上方家与凌家的交情,这人也得好生结识一番的。

    只是,这些人要如何结识呢?总不能直接杀上门去作客吧?那样目的性又太强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管它的,反正她现在已基本打进了勋贵圈子里,至于筑固交情,暂且缓缓吧。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地吃才成,急不得的。来日方长。

    这么一想,徐璐全身就轻松起来,这时候才发觉,桶子里的热水都加过两回了,再不起来,都要溢出来了。

    等徐璐从浴房里出来,刚好就听到豆绿叫道:“少夫人,兰姨娘来了,说来向您请安并陪罪。”

    徐璐并不奇怪,这芝兰可不是善茬,一个奴才罢了,不安份守已却非要施妖蛾子。昨晚也只是让刘胜好家的去训了她一顿。不久这芝兰便披发赤足地跪倒在华馨苑门口,口称向徐璐磕头陪罪。

第23章 反常必有妖

    那时候徐璐正与凌峰行周公之礼呢,好事被打搅,任谁都会有火气的,徐璐便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耕耘的男人,说:“向我陪罪是假吧,向你告状才是真。你去打发吧。”也不管凌峰是否同意,便滚到一边,拿了被子包裹住自己。

    正在紧要关头,被打断了好事,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何况是凌峰这种脾气坏又唯我独尊之人。这男人连起床气都使得理直气壮,房事上头被打断,更是气得不行。当下让人把芝兰叉了出去,他明日下朝回来后再找她算账。

    理由是无端搅主子清梦。

    这芝兰昨晚是如何回去的可不在徐璐的关心的范围,但一大早芝兰便来请罪,不管是出于何目的,她都不屑去知道。

    “知道了,让她回去吧。”

    豆绿愣了片刻,这才明白主子不是说玩笑话,也就不再多问,赶紧出去原封不动地把话转告给芝兰。

    “兰姨娘,少夫人正忙,没空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芝兰穿得潦草,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听了豆绿的话后,嘴巴嚅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去。

    只是才刚走几步,便又有丫鬟进来禀报,原来是徐璐的陪嫁嬷嬷和圣上御赐的戚姨娘洪姨娘已抵达京城,凌家已派人去码头接人了,不出意外,大概下午就会抵达家中

    芝兰心中一跳,御赐的姨娘,听说又长得好看,她们若也进了府,凌家哪还有她的地位。正忧虑着,又听到夏荷的声音,“少夫人吩咐了,容嬷嬷直接迎进府里,把汀兰院收拾出来,请容嬷嬷入住,并安排丫头过去服侍。两位姨娘就直接安排去倚梅院吧。你们去交代葛长青家的,让她找些人手,再把倚梅院收拾一下。

    汀兰院?

    倚梅院?

    芝兰脸皮抽搐了下,这两个院子都是两进的院落,虽不大,却精致,不像她的含蕊轩,虽说也是个单独的院落,却偏僻得很,摆设陈旧,院子里青苔横生。并且不远处,便是浆洗房,每日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吵闹声响,极不清静。

    徐璐一个陪嫁嬷嬷待遇都比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凌府姨娘来得高。

    想着自己从威风凛然的外书房大丫鬟,却沦落为一文不名的卑微的姨娘,不但被夺了权,还被欺到尘埃里,芝兰对徐璐便恨到极致。

    可她现在要人手没人手,要权利没权利,凌峰对自己也不若以往,她就算想报复,也找不着机会了。

    或许,这两位姨娘进得门来,说不定会是自己的一道转机也说不定。

    ……

    到底是御赐的姨娘,又在京城,徐璐就算再不喜她们,也得安排妥当,免得让人抓到把柄。

    倚梅院地方可不偏,两进的院落,十多个房间,环境也非常不错的,比起小小的只有一进的含蕊轩,可要大得多。两进的院落,住两个姨娘,也算是对得住她们了。只是离华馨苑有些远罢了。

    不可否认,两个御赐姨娘的回归,也让徐璐的心情多少受了些影响。

    但她再怎么讨厌这二人,还不得不做些样子来,不能被外人抓着明面上的把柄。

    对付姨娘,徐璐也颇有些心得了,压根不需与这些人玩阴的,只要拿捏住规矩和道理,再把服侍她们的人手控制在手里,管她们如何的受宠,也依然翻不出风浪来。

    更何况,这二人至今还没有靠近过凌峰。

    重拾了信心的徐璐,便让葛长青家的和刘胜好家的亲自挑了可靠机伶的丫鬟婆子,放到倚梅院。

    下午,安嬷嬷和戚氏洪氏果然回来了。

    徐璐亲自去了垂花门接了容嬷嬷进来,容嬷嬷已在路上得知,她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孙子李骏,并且孙子身份非同一般,自然高兴,一路走来,半分老态也无。尽管知道孙子不可能公然认她,但她接下来的余生必是富足而安康的。所以除了想急于见上孙子一面外,对徐璐也是格外的感激。

    “小姐,多亏了小姐,让老奴还能在生前见到自己的孙子。”抓着徐璐的手,容嬷嬷老泪纵横,那是激动所致。

    因李骏已过继到了李家,在名义上,已不再是容嬷嬷的孙子。但血缘关系却是无法抹掉的。所以李骏与徐璐经过合计,这才决定,把容嬷嬷接到京城来,暗中赡养也就是了。李老太君是个通情达理的,就算知道了容嬷嬷的存在,也必不会多说什么的。

    安顿了容嬷嬷,通知了李骏后,徐璐这才在华馨苑接见了两个姨娘。

    戚氏二人非常乖顺地一进入府里,便来向徐璐磕头。

    尽管意外这二人如此的懂规矩,但徐璐可没放松戒心,说了些勉励话,并又给她们介绍了芝兰。

    芝兰朝二人福了身子,口称:“两位姐姐,妹妹芝兰,以后还请两位姐姐多加指教。”

    其实,芝兰年纪还是比较大了,但戚氏洪氏却是圣上御赐的姨娘,在徐璐面前要低头,却能凌驾于别的姨娘,于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芝兰这声姐姐。

    等三人相互熟悉了后,徐璐让人赐座,让她们分别坐了下来,说:“你们也该知道,凌家再是重规矩不过的,可容不得姨娘有半分猖狂的地方,所以为了你们今后着想,安份守已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们守规矩,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若是有半分差错,可就休怨我不客气了。”

    “泉州不比京城,天子脚下,你们又是御赐的,身份自然比别的姨娘贵重。为了对得住圣上对朝廷的期许,就更要好生守着规矩。我和爷都是要脸面的,若是做了什么让我和爷没脸的事,可就休怪我翻脸。”

    二人赶紧又重新跪下来,口称不敢。

    徐璐又说了些有关姨娘该守的规矩,又嘱咐了几句后,并各自赏了些东西,才让她们下去。

    至络至终,二人都十分的恭顺,不止恭敬,还特别的低眉顺目。徐璐给她们安排的下人,她们也不反对,只恭顺地说,“多谢少夫人,少夫人赏的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婢妾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一直恭顺,并且谦卑。哪还有昔日在泉州时候的口服心不服?

    徐璐迷惑不已,难不成,不止自己有份高超演技,难不成这二人也是还演戏行家?

    徐璐并非是多心之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再则主母与姨娘,本来天生就处于敌对的关系,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才会认为,妻妾间能够和睦相处的。

    所了弄清楚戚洪二人忽如其来的乖顺,徐璐又让人传了护送二人进京的朱小航和染墨。

    朱小航和染墨在泉州便是凌峰放在外书房的得力大厮,但到了京城,他们也就只能是二等小厮了。

    朱小航和染墨来到华馨苑,给徐璐磕了头请了安后,便规规矩矩地垂着双手。

    徐璐看得暗自点头,不乱瞟,不乱说话,沉稳,机伶,果然是经过严格训练过的。

    “少夫人,小的护送两位姨娘进京,刚开始两位姨娘倒是兴奋,不过让小的们说了几句话,两位姨娘就安分了。”

    徐璐来了兴趣,问:“说来听听。”

    朱小航笑了笑说,“两位姨娘上了船后,就有些……呃,不可一世,更不听小的们的劝说,对小的们指气熙使,小的们气忿不过,便与姨娘说了个故事。”

    “继续往下说。”徐璐喝了口茶,微笑道。

    朱小航反而迟疑了起来。

    徐璐说:“这儿没外人,你们今日的话,除了屋子里的人外,绝对不会传到别的耳朵里去,你们尽管说吧。”

    朱小航四处一瞟,也明白,屋子里的都是徐璐在泉州服侍的丫鬟,这才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小的们就是与两位姨娘说了下少夫人在京城的动向。”飞快地看了徐璐一眼,朱小航又低下头来,“小的们说,少夫人不止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还与护国侯认了亲,是护国侯的嫡亲表妹,身份可不比往昔。”

    徐璐挑眉,笑了笑道,“继续说下去。”

    染墨见徐璐面上笑容扩大,知道主母心头满意,也不甘落人后,也跟着道:“小航的那些话,两个姨娘多少收敛了些,可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小的看不过,便与两位姨娘说起了赵姨娘的事来。”

    徐璐心中一动,“赵姨娘……这倒是个现存的教案。”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凌峰的姨娘,是因何原因被送到庄子上的。

    但因涉及凌峰的颜面,她却是不好多问的,于是便笑着说:“你们倒是机灵,懂得因材施教。”

    朱小航脸上堆着笑意,“小的也只是受了少夫人的启发。要知道,小的们可是靠少夫人恩典才有今日。所以,小的们很是清楚,谁才是咱们真正的主子。自然要替主子分忧的。”

    徐璐笑了起来,“能有这样的想法,便证明你们有心了。你们一路也辛苦了,不但劳心还劳力,也怪受罪的。罢了,我可不是苛刻的主母,你们立了功劳,又替我分了忧,我自然要赏你们的。”

    非常有眼力的夏荷已拿了个两个厚实的荷包出来,一人一个。

    二人笑着接过,足足有十两重,全都笑开了眼,又赶紧磕头谢赏。

    徐璐说:“你们是机伶的,也不需我特别提点,就能想我不能想,做我不能做的事。也亏得你们有这份孝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就是了。”

    先前因凌峰与她冷战,所以这二人也与自己疏远不少,后来就算徐璐与凌峰和好了,却也冷落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回替徐璐办差,自是格外的尽力。不但把戚氏洪氏从泉州安全接了回来,还替徐璐收了戚氏洪氏的锋茫。这对徐璐来说,确实是件意想不到的惊喜。

    难怪戚氏洪氏这么的恭敬顺从,原来是受了赵姨娘的影响。

    就算徐璐不明白赵姨娘究竟犯了何事才被赶到庄子上,但只要静心一想便可知道,那赵姨娘,即是老夫人安排给凌宽做姨娘,越姨娘又非常幸运地生下了凌峰,原以为有了儿子傍身便可与主母别苗头,却被收拾得晕头转向。这才安份了下来。直到凌峰领封世子,就又抖了起来,然后又做了些与身份不符的事,这才使得凌宽大怒,把赵姨娘送到乡下去了。

    赵姨娘还是凌峰的生母,不安份的下场都只有被送走的份。何况戚氏洪氏,虽说顶着御赐的身份,但到底只是姨娘。凌家规矩森严,凌峰也不是专靠美色就能够勾引的,徐璐也不是善茬,多方面一想,戚氏二人才刚生出的雄心壮志,很快就熄灭了。

    姨娘们能够安份,最省心的还是徐璐,所以对朱小航染墨二人的功劳肯定要记在心头的。

    “难怪凌峰素日里那般看重他们,果然是机伶的。”徐璐心头如是想,洪氏戚氏二人看起来应该是会安份了,毕竟她们除了有御赐这一身份外,在凌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自己双眼。刘胜好家的和葛长青家的办事也老成,分到倚梅院的丫鬟婆子,也全是机伶可靠的,洪氏戚氏二人带出来的人早已让徐璐剪除,可以说,她们的身家性命都已掌握在徐璐手头。她倒也不担心这二人还有兴风作浪的本事。

    倒是那芝兰……

    徐璐又蹙起眉头来,这芝兰表现得太平静了,昨日她可没是没有给她脸,不但打了她的丫鬟,也让人去训斥了她一顿,还不肯死心,打着磕头陪罪的主意,实际上也不过是想当着凌峰的面来恶心她罢了。可惜让凌峰抽了回去。按理,数度让主子打了脸,应该是羞愧恐惶,偏偏是如此的平静。

    反常必有妖。徐璐一直坚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小人物掉以轻心。以史为鉴,好些功败垂成的大人物,却是让小人物拉下马的。

    “这芝兰太平静了,反倒让我心里碜得慌。”徐璐暗自想着,打定主意,看来得再叮嘱刘胜好家的,把芝兰给盯紧了才成。

第24章 冷酷的爷们

    洪氏戚氏从泉州回来,按规矩是都是要去拜见主母的。至于拜见爷们,则留在晚上过后。

    芝兰身为新抬的姨娘,在两位御赐姨娘面前,也只能排到最末位,是以到了晚上,芝兰早早就来到正房候着了。

    芝兰来的时候恰恰够好,也是凌峰前脚回来,她后脚便跟了来。

    徐璐从来不会当着男人的面,把他的姨娘呼来喝去,不但赐座,还上了茶水,礼遇有加。

    芝兰静静地坐在墩子上,不时抬头看着侧面那道被放下帘子的门。

    凌峰正在里头宽衣,而服侍他的却不再是自己了。

    “两位姨娘从泉州回来了,已经向我磕过头了,等会子也会来向爷磕头。”璐一边服侍凌峰宽衣,一边说。

    “到底是御赐的姨娘,所以我把她们安排在了倚梅院。倚梅院环境不错,地势也好,也算对得住她们了。”

    “你自己安排就是了。”对于两个御赐的姨娘,凌峰格外的腻歪。

    徐璐莞尔,这男人脾气果然不好,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摆布了。难怪洪氏戚氏二人如此的国色天香,也不入他的眼。

    凌峰双手大张,颇是享受妻子的服侍,“芝兰怎么也在这?你没有处罚她?”

    徐璐眨眨眼,“罚她什么?昨晚就让刘胜好家的训过了。”

    凌峰便不再说什么,昨晚他正在紧要关头,被芝兰给败了兴,一时气急败坏,才说了口不择言的话,如今他消了气,自然就什么事都没了。

    到底服侍了自己一场的。

    凌峰笑着摸了徐璐的脸,“也是,昨晚是我冲动了。”

    徐璐在心里撇唇,看来借凌峰的手给芝兰下马威是不成的了,得另外想办法呢。

    给凌峰宽了衣后,他便去了净房,徐璐这才出来。厅子里坐着的三位姨娘腾的一声就起来,朝徐璐施礼。

    徐璐淡淡地道:“免了吧,都坐。”然后自己也坐在临窗大炕上。说实话,她真的不实惯京城的家具,尤其这些炕,非常宽,又设在临窗的地方,除了中间摆着个炕几外,周边都没个靠背的,害得她只能正襟危坐,坐得久了可不舒服。就算身后垫了大枕头,枕久了也颇不自在,她还是喜欢那种软榻,可以坐,也可以躺,还可以靠,比这大炕方便多了。

    不过京城冬天的气候又是如此的寒冷,这炕的实用性也还是颇大,只是她还没能习惯罢了。

    观察了几位姨娘,徐璐没有太多的话,只是问了戚氏洪氏对新的院子可还适应,可需有什么需求的。问完后,这才道:“以后有什么需求的,都可以与我讲,只要在规矩内,我都可以满足。”

    二人又磕头谢恩,至始至终,还真是安份的。

    徐璐不敢保证这二人是真的安份,还是故意示弱迷惑她,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

    至于芝兰,平静的面容,低垂的头颅,古井无波,倒让她心中捉摸不定了。当然,她对芝兰的戒心可是从来没有官过的。

    徐囊不愿与姨娘们说太多话,她得在她们面前保持主母的威严。

    过了会,外头响来葛长青家的声音,“少夫人,奴婢葛长青家的,有事向少夫人禀报。”

    “进来吧。”

    一身暗绣花红绒掐牙边比甲的葛长青家的沉稳地进来,对徐璐躬身道:“禀少夫人,舅老爷赠您的那处三千顷庄子,手续已办妥了。这是官府过户文书,请少夫人过目。”

    徐璐接过,看了上头的地图契书手印,忍下心头的震惊,“表哥也真是的,一出手就是三千顷的良田沃土,未免太大手笔了。也不怕表嫂吃味。”

    李骏对徐璐这个表妹不可谓不看重,送的见面礼居然是京郊八十里处的一个大庄园。足足有两千顷良田,上百亩山林,以及近千倾的土地,光这个庄子的收益,也足可以济入京城的二流富豪。

    几位姨娘心里一惊,三千顷田庄,居然说送就送,那位护国侯的身家可以想像。

    芝兰心头闪过妒忌,戚氏二人也是满面的羡慕,心头苦涩不已。

    谁说这个主母小门小户的?原以为在泉州还可以耀武扬威,但到了京城,肯定就得夹着尾巴做人。谁会想到,人家进了京,反而是蛟龙入海,越发如鱼似水。可叹她们还妄想着,靠天时地利人和把她压下去呢。

    真是妄想了。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葛长青家的道:“少夫人说笑了,舅老爷舅夫人待少夫人那可是没得说。这过户文书,还是舅夫人亲自交代办的。”

    简单说了下庄子里的事,葛长青家的又说第二件事,“第二件事,这就不是什么喜事儿了。”

    “昨儿个少夫人外出,车马房的不是说轿子坏了正在修么?奴婢可是特地打听过了,凌家总共有马车二十一辆,轿子十二抬,车把式二十六位,脚夫三十人,除了请假或差事在身的外,府里预留下来的车把式和脚夫也是随便够用的。而那车马房的刘喜发家的当时因为正在与人赌钱,赌得正兴起,这才对违心对少夫人说不止马车坏了,脚夫也不在府里。”

    昨日徐璐要外出,原本乘坐马车,那车马房的刘喜发家的却说武夫人坐了马车出府,另外的车子刚好正在维修。徐璐知道这里头有猫腻,但因为要急着出去,也就改换轿子。那刘喜发家的又说脚夫不在府里。徐璐再好的性子也被挑起了火气。当下就命葛长青家的去彻查此事。

    葛长青家的也算雷厉风行,一个晚上的功夫,就把事儿调查得清清楚楚,连同与刘喜发家的一道参与赌钱的几个管事也查了出来。

    徐璐冷淡地说,“夫人三令五申,在差事期间,不许喝酒,不许赌钱,这些参与赌钱的,统统捆了,一人打上二十板子。手上的差事先卸了,以观后效。”后来又想到,如今府里还是武夫人当家,她私自处罚这些人,就有些不妥了。于是又改口道:“得了,先把她们捆了吧,暂且关进柴房。”先关一晚上再说。明日等请示过了武夫人,再收拾这些人。

    “是,少夫人。”葛长青家的应了声,却没有立及下去/。

    徐璐又说:“还有别的事儿么?”

    葛长青家的道,“爷屋子里的描春,年纪也不小了,按着规矩,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先前少夫人就把这差事交到奴婢手上。奴婢就把消息放了出去,描春模样儿好,又是服侍过世子爷的,自然不愁婆家。这不,奴婢才放出消息,没出三日,不止府里头的诸位管事,连庄头里的那几位管事也都来问奴婢。说要给自己的儿子讨娶描春呢。奴婢谨记着少夫人吩咐,要仔细给描春谋算,可不敢马虎。经过几天的挑选,奴婢总算挑了三户人家出来。请少夫人过目。”说着便把一张白纸递了过去。

    徐璐接过,随意扫了眼,淡声道,“说吧,这几个小子的优势脾性。”

    葛长青家的赶紧说,“头一位是世子爷外书房的小厮端砚,今年十九岁,生得眉清目秀,颇得世子爷器重,他老子娘也是府里的家生子,也很受主子看重。第二位是外头飞跃山庄四管事的儿子庞海天,今年十七岁。为人憨厚,是个厉害的庄稼把式。第三位是御珍坊掌柜的小子连小青,这小子很是机伶,也会做人,靠着那张嘴巴,御珍坊生意越发蒸蒸日上。描春嫁过去,定能吃香喝辣的。”

    华馨苑一干原来的丫头,总与自己格格不入,她使起来确实不怎么顺手,虽说如今收拢了大部份丫头,可总有几个冥顽不灵的,就不得下重手处置了。

    画眉不说了,自己找死怨不得任何人。唯独这描春,却让她颇为无耐。你说她对自己不忠心吧,人家又没算计过自己,也尽到了奴才的本份。你说她做事懒散吧,人家又非常勤快,但就是一颗心不在她身上。

    若是借着人家不忠心自己就处置人家,未免说不过去。安置服侍过爷们的贴身大丫鬟,是每个新媳妇必经的考验。

    如今,也只能把她放出去配人这一明正言顺的借口了。

    徐璐放下单子,若有所思,“三个小子都各有千秋,我都不知该挑哪个了。”

    葛长青家的笑道:“是呀,三个小子都很优秀的,也是少夫人慈悲,这描春不管是嫁给哪个小子,都是吃穿不愁的。”

    芝兰撇唇,什么慈悲,不过是找理由把描春撵出华馨苑,好安排她自己的人手罢了。不过这描春也是活该,若是当初和她联手,哪还有这徐氏的嚣张。

    这时候,已洗完澡的凌峰从里头出来,几位姨娘赶紧起身施礼。

    凌峰披撒着头发,身上只着中衣,肩上罩着件天青色短氅,坐在炕上,目光懒懒地看着葛长青家的,“放描春出去配人?”

    葛长青家的赶紧说:“是的世子爷,描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奴婢奉少夫人的吩咐,特地给描春物色了几位婆家,正由少夫人定夺呢。”

    “挑好了没?”

    徐璐说:“还没呢,三个小子都满优秀的,我都不知该挑哪个了。要不,爷来作主吧。”说着便把手头的名单递了过去。

    凌峰接过,淡淡一扫,“端砚老成持重,又是我的左右手,不适合。庞大海在庄子上,干得是庄稼把式,描春早已养得身娇肉嫩的,恐怕不会习惯庄子里的生活。这连小青倒不错,虽有些腿疾,却是个沾上毛便是猴的。描春性子内向,这二人倒也相配。”然后轻敲桌面,“就这连小青吧。”

    芝兰心中一悸,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

    葛长青家的说:“爷的眼光那是没得说,又是亲自挑的,当然差不到哪儿去。奴婢替描春谢过世子爷。”

    凌峰说:“描春服侍我一场,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虽然性子……软了些,好歹没有犯什么大错。罢了,多给她些嫁妆吧,也算是成全了主仆之情。”最后一句话是对徐璐说的。

    徐璐微笑着说:“爷说得对。描春性子是有些软,不过好歹也还算守本份。虽然服侍我不久,却也还算尽心。罢了,就听爷的,多给她些嫁妆吧。”然后又把这事儿交给葛长青家的去办。

    凌峰又说:“屋子里原先服侍我的丫头,年纪好像都大了,也该放她们出去配人了。”

    徐璐正有此意呢,不过却是不好开口的,如今凌峰亲自开口了,正是求之不得的。

    凌峰喝了口茶,对戚氏洪氏训戒了几句,不外乎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而言之,须得听从主母吩咐,谨守规矩,不可擅专。爷承诺,只要安份守已,凌家便是你们的依靠,若有二心,必不轻饶。”

    几位姨娘唯唯称是。

    凌峰目光淡淡,却无比的威严,又盯着洪戚二人,“虽说你二人是御赐姨娘,比一般姨娘来得尊贵,可姨娘便是姨娘。依你二人在泉州的所作所为,打死都不为过。也亏得少夫人心慈,再一次给了你们机会。今后再有任何差错,家法侍候。”

    凌峰的脾气几个姨娘早就领教了,哪里敢抗拒,全唯唯诺诺地应声称是。

    “至于芝兰……”凌峰顿了下,说,“罢了,你们下去吧。”

    芝兰期翼的目光渐渐化为失望,她再一次望了面无表情的凌峰,后者却不再看自己了,心下一酸,带着惨淡的笑,垂着头,悲苦离去。

第25章 方家大八卦

    第二日,徐璐向武夫人请过安后,便把刘喜发家的事儿一说。

    “媳妇昨儿个私自处罚了几个奴才,未经凛告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其实,武夫人早就知道徐璐把几个管事婆子给捆了关进柴房里的。这些管事婆子又还都是武夫人使得顺手的人,如今都让徐璐给捆进了柴房,尽管武夫人大度,但徐璐一声不吭就把这些人给关了起来,未免擅专张扬了些。

    如今听徐璐一来就请罪,武夫人哪还有气,笑着说:“你性子一向随和,从来不会任意打骂奴才。这回想必是奴才们犯了事儿吧。”

    徐璐说:“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昨儿个,我要出府,让车马房的准备马车。那刘喜欢家的当时正赌钱赌得欢,连主子的吩咐都敢置之不理。我一时气不过,这些奴才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趁着夫人不在府里,公然聚赌。显然是把夫人的命令当耳旁风了。夫人才一离府,她们就迫不及待的聚赌,所以媳妇一时气忿,待查清了事实,就把这些参与赌钱的奴才统统绑了,并关到柴房里去。这些奴才虽说犯了府规,可是处是罚,最终还需得夫人定夺。”

    武夫人暗笑,这个媳妇,果真有一套。明明就是她一时冲动把奴才关了起来,又怕自已有微辞,赶紧过来描补。还挺会说话的,先是请罪,然后告状,紧接着又辩解出手的理由,让自己无刺可挑。反而还要赞她一声好。

    武夫人说:“聚众赌博,府里一向明文禁止。想不到这些奴才倒是胆大包天。为了赌博,连主子的吩咐都敢推卸,胆子倒是不小。你做得很好。”

    婉容在一旁笑着说:“奴婢也觉得少夫人做得很好,府里有些奴才,确实该好生收拾了。”

    武夫人说:“婉容,你立即领着人,把这些犯事的奴才,每人打上二十板子,卸了手头的差事,每人罚奉半年,罚去洒扫房。那刘喜发家的,打三十板子,罚去浆洗房劳役。”

    婉容神色复杂地看着徐璐。对付这种犯了事的奴才,徐璐这个年轻媳妇并未因对方是长辈的人就手软。但也并未冲动行事。而是先捆了关进柴房,再跑来向长辈请罪并申辩。既顾全了长辈的面子,也保全了身为少夫人的威严。徐璐以这般姿态来请罪,虽说有告状之嫌,但武夫人不但不会怪罪她,反而还要赞她一声好,并且还会顺着徐璐的意思,狠狠处罚这些人。这样一来,徐璐面子里子都有了,在府里的威信也树立起来了。

    要知道,在下人眼里,徐璐是先捆了这些人,再向武夫人请罪的。而武夫人不但没有怪罪她,反而还重重处罚这些人。这样一来,下人们便会认为,少夫人在夫人跟前是有脸面的。日后谁还敢在少夫人面前使经年世仆的威风?

    处罚了那些犯事的奴才,又树立了身为少夫人的威信,还能让婆母舒心愉悦,不再怪罪自己擅自作主。徐璐自我感觉良好,但面上对武夫人越发恭敬体贴。

    对于武夫人而言,媳妇立得起来,有手腕有本事,进退皆宜,将来也好放心把凌家交到她手上。自然也是高兴的。

    ……

    描春在葛长青家的安排下,与御珍坊的掌柜之子连小青喜结连理。消息传出后,描春便来华馨院向徐璐磕头谢恩。

    徐璐虽然不喜欢描春绵软的性子,但比起画眉芝兰来,又要好太多,矮个子里拔高个,也就给了她三十两银子作嫁妆。描春谢过恩后,徐璐便让依香替了她的差事,安心在屋子里绣嫁妆。

    描春下去后,豆绿便皱着眉对徐璐说:“少夫人,我怎么觉得这描春不大对劲呢。”

    徐璐侧头看她,“你也瞧出来了?”

    豆绿蹙眉,“是呀,也太安静了。先前在泉州的时候,少夫人给那些丫鬟配人的时候,这些丫鬟无不扭扭捏捏的。就算心里头高兴,面上也必是羞涩的模样。可这描春,却也太沉静了吧。我觉得,反常必有妖。”

    徐璐也瞧出来了,这描春确实很安静,脸上并无找到归宿的喜悦,连赏赐她银子,也是八面不动,太冷静了,反而让人觉得这事儿蹊跷。

    “难不成,描春不满我给她找的婆家?”徐璐暗想,“还是她本就有意中人?”

    但偏偏,着人打听的结果便是,描春没有心上人,以前一直都在华馨苑,就算凌峰去了福建三年,也没与外院的小厮过多来往。按理说,这样一个安静绵软的人,她给她找的婆家,家底可不低,连掌柜是御珍坊的掌柜,每年入账数十万银子,连掌柜得到的提成也是不小的数目。加上连家在铺子里,也不像府中的下人那般,每日定时点卯,守着诸多的森严规矩。府里的丫鬟嫁给外头的掌柜,应该也是件惬意的事才成。

    偏偏,这描春不喜欢。

    尽管觉得描春不识抬举,但徐璐仍然找来葛长青家的问,“那连小青,我听说有些腿疾,是不是描春觉得委屈?”

    葛长青家的讶然道:“少夫人这消息打哪听到的呀?那连云山的小子,虽说是有些腿疾,但也只是一点儿,并不影响行动的。那连家小子也是个机伶的,虽长得普通些,可也不丑。连云山可是咱们府里的八大掌柜之一,颇有经商天赋,可受夫人器重了,家产可不菲的。描春能嫁给连家小子,那也是世子爷和少夫人仁慈。描春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会不高兴呢?少夫人肯定是多虑了。”

    葛长青家的这话听来也不假,所以徐璐也没再过多过问描春的事儿。只等黄道吉日一选,把描春打发出去了就好。

    ……

    十二月二十一号,诸事大吉,宜祭祖,出行。

    在这一日,凌家请了凌氏族人,并大开祠堂,携凌氏族人祭拜祖先。

    徐璐还是第一次进入凌家祠堂,幽深庄严肃穆的大堂,坐北的整面墙全放着牌位,由下往上,足足有十余层,每一层都摆满了牌位。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徐璐倒吸口气,很是气短。她们徐家也算是大家族了,可在凌家面前,到底又不够瞧了。

    徐璐眼力极好,很快就在最后一阶牌位中,看到一个稍新的牌位,上头写着“凌门杨氏之位”,再上头,还有个比较新的牌子,“先凌门白氏之位”,“先凌门许氏之位”,这两块版子一左一右放在另一个有些陈旧的灵牌旁边,这块灵牌上写着,“先父凌公襄之位”,大概这便则凌峰的祖父吧。凌峰的祖父也娶了两任妻子,元配嫡妻是白氏,继妻是许氏。

    祭拜了祖宗,徐璐正入记入凌家族谱。看着凌家族老一笔一划地在族谱上画着自己的姓氏,只有正式记入凌家族谱,才算是真正的凌家妇了。

    ……

    十二月底,是阁老方家嫁女的大喜日子。凌峰在方阁老面前执半师礼,加上凌家与方家一向走得近,自然也是要去的。只因要去上朝,需晚些才去,徐璐便先与武夫人一道去了方家。

    二十年前,方家还只能算是帝都新贵,二十年后的今天,方家早已脱掉了新贵的帽子,成为仕林泰斗,执清贵牛耳的世家大族。

    据说,今日是方家大奶奶周氏初次掌家的第一次大事,徐璐着意看了一阵,见下人来往待客都颇有章法,虽然忙碌,却并不乱,不由暗自点了点头,这位方大奶奶,果然是厉害的。改明儿可得请教一番才成。

    方大奶奶出身也不低,永庆伯府的三房嫡长女,虽说永庆伯府已有些式微。但三房却比较出色,方大奶奶的父亲,出身勋贵,走的却是正统科考路线,如今已在江浙地区任四品州府。虽然比不得方家,却也不差了。

    方大奶奶也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尽管客人繁多,却招呼得头头是道。她本人并未在垂花门处招待客人,却是在厅堂正中居中指挥。

    “安国侯凌夫人,世子夫人到。”随着丫鬟的唱喏响起。武夫人和徐璐也一道踏进了厅子里。一身大红色刺绣宝相花锦缎褙子的方大奶奶赶紧迎上前来,脸上是满满的笑脸,“凌伯母,弟妹,你们来了,母亲早就望眼欲穿了,偏这时候才来。等会子被罚了酒可怨不得我哦。”

    武夫人与方大夫人素来交好,说话自然随意。

    徐璐对方大奶奶笑道:“今儿的客人可多呢,听说姐姐今儿第一次掌家,不知忙得过来不?”

    “还成。妹妹若是得空的话,就帮我招呼客人吧。”说着抓着徐璐的手就走,还对武夫人笑咪咪地道:“凌伯母,您儿媳妇就让我使一会儿吧,您老人家千万别心疼呀。”

    武夫人笑骂,“抓壮丁我没意见,只要你使得动。”然后对徐璐说:“三娘做事稳妥,待人接客自有一套,你可得多学学。”

    方大奶奶闺名叫三娘。

    徐璐笑道:“夫人放心,今日里媳妇就是抱着偷师的心来的,一定要把姐姐的压厢绝活学了去才成。”

    方大奶奶笑道:“你就可劲捧我吧,再捧我也得替我干活。赶紧的,你去帮我招呼客人去。”

    徐璐笑道:“不急,还没拜见方老太君呢。”

    方老太君虽然穿得喜气,但笑容却较为勉强,徐璐很是奇怪,今日的新娘子好歹也是她孙女呀,怎么还臭着一张老脸?

    武夫人拜见了方老太君后,就与方大夫人说话去了。依她们这般年纪,聊的话题也就是各自的子女。方大夫人育有四子二女,今日出嫁的便是方大夫人的二女。人称方六娘,夫家姓君,是新科两榜进士,出身并不高,但因靠着准备岳父的关系,已在翰林院授了编授,虽然翰林清贫,却是个清贵之地。

    只要不出差错,熬过三年,便可以外放或是往上升一级了。

    方大夫人身边还立着位几岁的小姑娘,武夫人笑问:“哟,这便是五娘的闺女,你的外孙女吧?”

    方大夫人笑道:“是,巧儿,来,见过你凌奶奶和凌婶婶。”

    叫巧儿的小姑娘生得文静秀气,听了祖母的话,上前一步来,恭敬地福了身子,声音脆嫩,“巧儿给凌奶奶凌婶婶磕头。”

    武夫人赶紧上前抚了起来,“想不到几年不见,巧儿都这么大了。咦,五娘呢,。今儿可是她妹子出嫁的大喜日子,她怎的没回来?”

    方大夫人道:“她家姨娘快要生了,怀相不好,就在家中照顾姨娘。”

    武夫人皱眉?“还有这等事儿?五娘有子有女,嫡子都快十岁了,要姨娘来做啥?”

    徐璐虽然没有说话,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要知道,方大夫人与方阁老恩爱了一辈子,方阁老终生未纳妾,这在“但凡官老爷必纳妾,不纳妾的必是没面子”大流于行的大庆朝,自是千古难见的。方大夫人所出之女,却没有走父母路线,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那位姨娘身份不一般。”

    武夫人恨声道:“什么不一样?妾是什么?不过是玩意。用来替主母分忧解劳,传宗接代的。五娘又不是不能生,她都替王家生了三子一女,王家还不满足,还要纳妾,这是何居心?”

    徐璐低头,嘴上说得倒是好,但若是换作自己的儿子,估计就不会这般大义凛然了。

    方大夫人面色不怎么好看,但方老太君却说:“三娘这话可就不对了。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五娘给孙女婿纳妾,我是极赞成的。反正妾只是个玩意,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让她服侍爷们又如何?何至于紧张成这样?”她看向方大夫人,哼了哼,“你自己要强了一辈子,把老大拘得跟什么似的,还要怎的?难不成还要孙女也学你?哼,咱这孙女婿,可不是咱家老大,可以任你搓圆捏扁。好歹你也要替五娘着想,若五娘也和你一个样,拘着姑爷不许纳妾,成何体统?王家夫人可比不得我这般好说话。”

    徐璐愕然,这,方大夫人好歹也是堂堂首辅夫人,连孙子孙女都有了,方老太君就这样当着宾客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责,也太刻薄了些。

    徐璐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婆母一眼,但武夫人却是毫不在意。又发现其他宾客,要不低头喝茶,要不四处张望,脸上毫无吃惊神色,显然,方老太君与方大夫人的矛盾,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大夫人面不改色地道:“也不是我大惊小怪。而是妾室祸乱家族的事儿可没少发生。咱们家也是吃过妾室作乱的苦。老夫人,您既然说妾室不过是玩意,那当初为何还会出现张氏祸乱家族的事?”

    方老太君滞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正要指着方大夫人鼻子骂,方三夫人林氏赶紧说:“大嫂说得对,当年张氏可是把咱们给害苦了。我们做小辈的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可依我说呀,男人要纳妾也不是不可以,但主母没本事管束,让姨娘反了天闯出大祸,外人会说爷们的不是,难道主母就没责任么?”

    方老太君哑了火,瞪着方三夫人,似要生吃她。

    林三夫人才不理会她,又笑咪咪地道:“大伯是家中长子,见证了姨娘带来的危害,不再纳妾,那是再好不过了。大伯带了头,底下兄弟姐妹可就轻省多了。至于五娘,呵,我觉得呢,五娘也太贤惠了些。五娘能生能养,侄女婿还要纳妾,这可说不过去了。咱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是什么?男人若无子,四十方可纳妾。侄女婿有子有女,偏还要纳妾,可是嫌弃我们五娘年老色衰?还是觉得五娘所出子女令他不满意?”

    徐璐乍舌,她以为方大夫人已够厉害了,想不到这方三夫人也不是善茬。虽然不明白方家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方三夫人字句间全影射方老太君。方老太君尽管生气,却敢怒不敢言。而众宾客的习以为常,也让徐璐有了某种猜想。

    这位方老太君,尽管是老封君,辈份最高,似乎不怎么得小辈们的敬重呀。

    当然,徐璐也确实不怎么喜欢方老太君。可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我朝以孝治天下,方老太君再如何的糊涂,总归是方阁老的母亲,方家媳妇这样对方老太君,万一传出方阁老对亲长不孝,方阁老的仕途也会受影响的呀。

    可事实上,方三夫人顶得方老太君胃痛肝痛,可众人却依然装着没看到似的,这就真令人奇怪了。

    就算这些宾客慑于方阁老淫威,不敢说什么。但人在官场,肯定会有政敌。方阁老的政敌就不会以此为借口攻击方阁老?

    正胡思乱想着,耳边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三嫂说得极是。咱们五娘给王家生了三子一女,抚育儿女,服侍公婆女婿。还拿自己嫁妆给小姑子置办嫁妆,给小叔延请名师,给公婆置办珠裳。这般贤惠,放眼京城,谁能找出像我们家五娘这般贤惠的。今儿是六娘的大喜日子,五娘这个亲姐姐不来给妹子送嫁,反而还留在家中照顾捞什子姨娘,什么姨娘这般尊贵?哼,待六娘出了门,我倒要去王家瞧瞧。”

    徐璐看了过去,说话的人她也认识,是庆昌侯府二房太太,杨二夫人。也是方阁老的妹子。

    方老太君瞪了杨二夫人一眼,“你混说什么呀,女人千般贤惠,不让男人纳妾,就是不贤不惠。你是我生的,那么善妒,自已屋子里不也有两个姨娘。不像有些人,手指头拧那么紧,都是做祖母的人了,不害臊。”

    方大夫人神色平静,让方老太君这么一指责,就站了起来,“老太君息怒,媳妇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自然不会拘着老爷纳妾。可老太君好歹也要替老爷着想才是。都是做祖父的人了,再纳妾,岂不害已害人?”

    杨二夫人脸上闪过不耐烦,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来到母亲面前,“娘,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操这些心做甚?你若真的心疼大哥,就不要总是逼着大哥纳妾。娘您瞧瞧,那些妻妾成群的,有几个身子强壮的?”

    方老太君在杨二夫人的劝说下,这才没再闹腾,众人又恢复了说笑,但这会子已没人再理会方老太君了。不管方老太君如何的指桑骂槐,无论是方大夫人还是其他宾客,都没有理会去,显然早就清楚方老太君的脾性。

    徐璐看得清楚,所有宾客当中,没有一人是真正尊敬方老太君的。除了杨二夫人外。

    也有宾客偷偷议论方老太君的糊涂和倚老卖老,甚至还说:“又不是亲生的,方阁老拿她当长辈,她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那是方阁老仁慈,若是换作是我家那位,早就拿刀砍人了。”

    徐璐一惊,总算明白过来,敢情方阁老不是方老太君亲生呀。

    也难怪无人指责方阁老不孝,敢情只是继母。

    不过徐璐看得明白,杨二夫人在方老太君面前,也是强忍着满心的不耐的。

    徐璐乐了,做人做到方老太君这般田地,也算是一种境界了。

    带着对方家的熊熊八卦,徐璐与一群年轻奶奶们一道离了大厅,各自找自己的圈子。顺便八卦一下方家的事儿。

    虽然方家的八卦早就让人听腻了,但只要有人打听,这些奶奶们,不拘身份,也非常乐意讲给徐璐听。

    徐璐猜得很是正确,方三夫人刚才那番话,隐射的便是方老太君。方老太君年轻的时候,让一个姨娘爬到头上骑了近二十年,因为本事不够,手腕不强,没法子对付那姨娘,以至于让那姨娘闯了大祸,让已逝的老太爷几乎丢官罢职。若非方家诸兄妹和姻亲众志城诚,熬过了难关,方家早就因那闯祸的妾室而湮灭。

    方老太君和方家诸兄妹都是姨娘祸害下的受害者,方阁老吸取了教训,永不纳妾,直接杜绝妾室祸乱根源。但方老太君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还怂容方阁老纳妾,并屡生事端,方阁老夫妇再有孝心,也让继母这天长地久的折腾得心灰意冷。

    “也亏得方大夫人忍得住,若是换作是我,早就找了由头把她丢乡下去了。”徐璐握着拳头,如是想着。

    但也只是臆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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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热了,惰性又有发作的迹像,亲们给我点动力吧。

第26章 方家大八卦

    听了方家的八卦后,徐璐深感滋润,也觉得方老太君咎由自取,好好的老太君不做,非要仗着长辈身份指手画脚,难怪得不到小辈们的尊敬。

    方家的八卦后,使得徐璐一直处于奋亢当中,她有一个预感,今日在方家,或许还会碰上昔日的仇人。

    看着接踵而致的宾客,好些都是她不认得的。也是,方阁老是朝堂上的擎天柱,重权大臣,执清贵文官牛耳,与勋贵们自然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所以今日前来方家的宾客,少有勋贵女眷,几乎都是方阁老的门生或是在朝百官家眷。徐璐以往出席的多是公侯伯家,不认识这些人也是常理。

    尽管没多少熟人,但徐璐依然混得如鱼似水。因为安国侯世子夫人,及吏部左侍郎夫人的身份,使得她在方家诸多宾客当中,几乎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以前在公侯伯家,都是她主动找熟人,现在反而是别人来巴接她的居多。所以徐璐不愁没人理她,反而愁人太多了,招呼不过来。

    幸好,表嫂连氏来了。徐璐如找到救星般,赶紧与连氏会合,并成功摆脱一群巴结她的妇人。

    双方寒暄过后,徐璐与连氏悄声说道:“表嫂,你也不劝劝表哥,居然送那么大的庄子给我。”她实在受之有愧。

    连氏笑着说:“你表哥说,这有什么,比起当年姑祖母对他的付出,这可算不得什么了。”

    徐璐说:“那是因为祖母没法子把产业带走,这才不得不得做顺水人情。”

    “不管如何,姑祖母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和你表哥是永记于心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是姑祖母唯一的孙女,又是你表哥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不疼你疼谁去?其实,那处庄子,当年原本就是姑祖母的产业。后来为了你表哥便送给了徐家。徐家老太君去世,徐家没银子可使,只好把那处庄子卖了办丧。当时你表哥觉得那庄子挺不错的,恰巧那时候手头上有些闲钱,便买了起来。后来也才知道,这处庄子还是当年姑祖母送给徐老太君的。如今送给表妹,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真要论起来,这处庄子不过是偿还姑祖母她老人家十之其恩罢了。”

    瞧这连氏说话诚挚,言语真城,徐璐这才放下了心,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到底还是便宜我了。”

    姑嫂二人说了会子话,因与方家关系匪浅,便自动自发地帮着招呼客人。连氏的人脉比徐璐宽多了,招呼起人来,也是头头是道。又把自己圈子里的人介绍给徐璐。

    虽说徐璐身份上确实不如人,但人家福气好,嫁的男人非同一般,好些贵妇也还是颇为巴结的。加上连氏的面子,徐璐又认识了几位公侯伯当家奶奶,受益匪浅。其中还有方阁老的两位外甥女,一个是已嫁入朝廷新贵的燕家大奶奶,钟氏。一个是已嫁入韩国公府成家的杨氏。

    钟氏年约三旬,面若桃花,大方爽郎,身形高佻,虽然与徐璐第一次见面,却亲热地对徐璐笑道:“这便是凌家兄弟的新媳妇吧?唉哟,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呵呵。”

    钟氏的表妹也就是出身庆昌侯府二房的杨氏撇唇,拆台道:“表姐也是第一次见到凌家嫂子吧,怎么就如雷贯耳了。”

    杨氏身形圆润,脸盘也圆润,姿容中等,但眉宇间却有股泼横蛮,一看就知是个什么表情都显露在脸上,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

    钟氏知道这个表妹的性子,被她拆台也不生气,而是乐呵呵地道:“弟妹还在京城的时候,我便对弟妹佩服有加了。哈哈哈……”钟氏大笑起来,抓着徐璐的手说:“弟妹在泉州的事迹,我远在京城都知道了,听说弟妹还把杨老夫人给气得半死,哈哈,一想到这个我就痛快,当时可是吃了三大碗饭呢。”

    杨氏也跟着道:“那是,我也听说了。那死老太婆,平时候多嚣张的人,最爱背地里使绊子,在嫂子面前却是八十老娘倒崩孩儿,活该。”

    “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钟氏击掌,笑得眼角细纹冒出来也不在意。

    看这对表姐妹兴奋得眉飞色舞,丝毫不掩露对杨老夫人的厌恶和幸灾乐祸。徐璐心想,果然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璐谦逊道:“两位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就算你们认定杨老夫人是恶人,我可不是,人家可是真正的好人呢。”

    众人大笑,“我知道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钟氏亲热地揽着她的手臂说:“弟妹,我与芸姐儿也是自小就熟的,如今她不在京里,咱们俩可得多加走动才是。到时候等她回得京来,嫉妒死她。”

    这钟氏说话爽郎,很对徐璐的胃口。只是,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她们也是第一回见面,就亲热得跟熟识了几十年的人似的。

    杨氏不屑地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呀?自己没本事,被人家欺负到角落里去,偏偏那些欺负你的人却让嫂子给收拾了。嫂子才多大年纪呀,就比你厉害了。若换作是我呀,哪还笑得出来,羞也羞死了。”

    钟氏毫不在意,反而插腰道,“你这丫头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外,也不比我强多少。啧啧啧,当初被人家顶得胃疼的不知是哪个不中用的呢。”

    杨氏面色一红,强驳道:“胡说八道,我不过是不想与那种人一般见识罢了。”

    钟氏讥笑道:“是哟,不与人家一般见识,所以每次出门,只要有那梁氏在的地方,就赶紧走人。”

    “你成心拆我的台是不?”

    连氏赶紧打圆场,“好了,你们姐妹俩,真是几辈子的冤家不成,每次一见面就吵,也不怕让人笑话。”

    钟氏杨氏果然不再互斗,钟氏亲热地挽着徐璐的手,说:“今天的新娘子,是我的表妹,我是方家的外甥女,我娘家姓钟,夫家姓燕,家中排行老大。我与你大姐姐芸姐儿可是手帕交,凌兄弟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今儿我就托个大,叫你一声弟妹吧。”

    徐璐赶紧叫道:“钟姐姐。”她已明白这钟氏的真正身份了,天津卫平阳侯府二房嫡长女,方家的外甥女。

    “姐姐的夫家姓燕?可是京兆伊燕家?”

    钟氏点头笑道:“是,你姐夫是燕家长子,外人都叫我燕大奶奶。不过我仍是喜欢大家叫我姐姐,呵呵。”

    徐璐抿唇一笑,这钟氏是家中嫡长女,天生生就的长姐情怀,关心弟妹们,颇有长姐风范。今日你叫她一声姐姐,以后但凡有事求她,只要她能够办到的,肯定掏心挖肺地替你办成,这样的人结交了准没错。

    于是徐璐这声姐姐叫得极为诚恳。

    钟氏高兴坏了,拍了拍徐璐的手,说:“知道我为何那么高兴?主要是我那妯娌,就是梁氏,当初走了定国侯的门路,让六叔得了个好差事。那梁氏可得瑟了,成天在我们几妯娌跟前呈威风。可惜一到泉州,便让弟妹给抽了回来,弄得面子里子丢尽。如今都还禁足在家呢,活该。”

    无论是小老百姓,还是大家族,各房妯娌之间永远不会真正和气,梁氏与钟氏肯定是不对盘很久了,怪不得钟氏对自己这么的好。

    钟氏又压低了声音道:“那梁氏被谴送回家后,公爹可是气得给六叔动了家法。梁氏虽然没受皮肉之苦,却也被送往乡下修身养性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钟氏面上带着股冷然,“也不是我幸灾乐祸,而是这梁氏真是个丧家星,成日里挑拔离间,心胸又小,不肯容人,又拔尖要强。自她进门后,咱们家就没再过个安生日子。我是家中长嫂,暂且掌家,她便处处与我过不去。今日说我怠慢了她,明儿指责我克扣她的份银,见天的闹腾。后来还合着另外几房与我作对。那阵子呀,我可真是心力憔悴,差点都想破罐子摔碗,与她大干一场。当初她随六叔离京去任上,我虽嫉妒,却也松了口气,想着走了也好,咱们家总算可以过几个安生日子。”

    说这到里,钟氏面上浮起幸灾乐祸的光茫,“一听说梁氏在弟妹跟前耍混,让弟妹收拾得其惨无比,我那个痛快。看着她灰溜溜的被公婆痛骂,那几日可是胃口全开,肉都多长了一圈。哈哈……”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那梁氏虽然可恨,但燕六爷却是受了无妄之灾。燕六爷还有燕老爷肯定怨死我了。”

    钟氏摆摆手,“没有的事。这与弟妹何相干?是她自己找死,哪怨得着弟妹。公爹和六叔都是明理之人。得知了染氏在泉州的所作所为,公爹当时几乎气得背过气了。要不是梁氏还有个定国侯的舅舅,哼,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早就休了。”

    对于梁氏,徐璐可没半分同情。唯一担心的便是生怕燕家老爷和燕六爷心存芥蒂。不过听钟氏这么一说,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与钟氏第一次见面,却相谈甚欢,尤其钟氏心直口快的性子,很合徐璐的胃口。尤其这钟氏说起别人家的八卦来,那才叫精彩。

    徐璐也承认,她也是超级大八卦,也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之类的人。

    钟氏的人缘颇好,虽然燕家在勋贵圈中地位不高,但在百官叙列中,排名却是非常靠前。尤其她父亲又是南直录总督,三个舅舅也是位高权重,加上她性子开阔,爽气开郎,很有大姐风范,自然也形成了一个了不得的圈子。

    能与钟氏交好的妇人,也大都与钟氏一个性子,这些人或许出身不高,地位不怎样,却也是爽利的个性。钟氏的表妹杨氏嘴,一张刀子嘴四处刺人,台,不时与钟氏互掐,但看得出来,这对表姐妹关系也还是不错的。

    徐璐在钟氏的圈子里,混得如鱼似水,其乐融融。在钟氏的圈子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冷嘲热讽,更没有拐弯抹角,徐璐很是放松,处得颇是愉快。

    气氛熟络后,大家也渐渐抛开了徐璐安国侯世子夫人这一显赫身份,其中一个妇人大胆地说:“果然谣言不可信呀。凌少夫人这么好的人,偏被人恶意中伤。那些人也太可恶了。”

    徐璐望过去,她记得这位妇人好像也是外地来的,不过嫁入京城多年,又生儿育女,男人又争气,在钟氏的帮助下,早就打入中档官家圈子里了。

    钟氏问道,“怎么,有人说凌弟妹的坏话不成?”

    这妇人点头,“嗯,好几天前的事了。我也是从底下丫鬟不经意间听了别人的墙角得知的。那些人嘴里不干不争的。不过也是,有句话叫不糟人嫉是庸才。凌少夫人人缘好,性子也好,又会做人,安国侯世子爷又有前程,少夫人进京才两个月不到,就融了进来。有些人自然是心生嫉妒了。凌少夫人不必理会去。”

    钟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呀,我还是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谣言。哼,应该是那周氏散发出去的吧?”

    “周氏是谁?”一些消息不怎么灵通的人便问了出来。

    杨氏不屑地道:“还能是谁?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也就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江西柳州人氏。那人嫁入京城也有两年了吧,小家小气的。刚开始人缘也还颇好,与大家讲广西那边的人文风俗,也还有趣。只是时间一长,再好听的故事也经不得三翻五次的轮说。大家听得腻了,就不怎么理会她了。她就故意找些精灵鬼怪的故事吸引大家。后来被拆穿了,下不了台,就改说别人家的八卦。八卦嘛,但凡是女人,哪个不爱听的。可也要有凭有据呀?她倒好,无根无据的事儿也让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也胆大包天,普通人家的八卦她不屑说,专去说那些大富家的奶奶。我那二嫂子与她交恶,大家都不陌生吧。就是她故意在我面前说我二嫂子的坏话。我气不过,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二嫂子。我二嫂子那性子呀,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当场就甩了这周氏几巴掌。从此以后,周氏就让人孤立了。”

    说别人家的八卦也要看场合,还要看对象。无根无据捕风捉影的事儿也拿来四处宣扬,这便不叫八卦了,而叫恶意中伤,诽谤。

    大家都不是笨人,自然知道与这样的人相处,总归危险。今天她在你面前诽谤别人,那么明天人家也可以在别人面前诽谤你。

    钟氏对杨氏笑着说:“哎,对了,你那二嫂子今儿怎么没来?”杨二奶奶娘家姓何,与方家可是姻亲,还是方大夫人的堂侄女。

    杨氏说:“她呀,前日里与永忠伯府的外孙女陈氏还有不知打哪来的陈家表小姐一道玩马球。玩过余了,染了风寒,如今躺在床上倒死不活呢。”

    钟氏轻皱眉头,轻斥:“人家都病了,你还这么咒人家,好歹也是你嫂子。就不能积些口德?”

    杨氏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唉,咱们在闺阁时就玩得好,如今她又成为我嫂子,那更是百无禁忌了。就算她听到了也没什么的。”

    钟氏自然知道表妹与杨二奶奶关系很好,但仍是斥道:“再如何的感情好,也不能咒人家吧。”

    徐璐心中一动,问:“永安伯外孙女?姓陈?闺名是不是叫婉芬?”

    杨氏奇怪地看她一眼,“嫂子果然消息灵通,你才来京城不久,就知道她?”

    也有人说:“那陈氏虽是永安伯的外孙女,但家世并不怎样的,父亲也只是工部郎中。以她那出身,可没机会认得少夫人吧?”

    这些人性子是爽利,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着实伤人就是了。

    徐璐唇角浮起奇怪的笑,缓缓道:“在泉州的时候,我就见过她了。”

    周围沉默了会,一个妇人讪讪地道:“啊呀,原来少夫人与钱奶奶还是认识的。真让人意外。”

    看到有些人神色闪烁,面带心虚,徐璐赶紧说:“自那回一别,八年过去了,我仍是没有忘掉这位陈小姐呢。”

    一些人面面相觑,钟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陈婉芬以前确实随同父母外放到福建。怎么,还与弟妹认识?”

    徐璐微笑道:“只一面之缘,不过却让我永生难忘。”

    杨氏心直口快地道:“听嫂子的意思,与那陈氏,好像不怎么愉快吧。”

    徐璐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璐与这陈氏,并非是友好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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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说啥来着?真的没啥说的,你们看了文后,留两个爪子印在评论区就是了。每条评论我都是看了的,之所以没怎么回复,主要是我嘴笨,不知道乍个回复呀。人家就是如此的害羞滴…。

第28章 钱家表小姐

    有了这层认知,一些曾讥笑过陈氏的妇人也松了口气,又继续倒了陈氏不少事儿。

    “这位陈氏,其母是永忠伯府四房闺女,其父是天启十一年的两榜进士。出身普通,却娶了陈氏的母亲,然后靠着永忠伯府,一路平步青云。不过自从永忠伯府日渐式微,已没法子再助陈氏的父亲腾飞,几年过去了,仍是工部郎中。这陈氏的父亲眼见升迁无望,就广纳妾室。呵,一个穷进士出身,靠着老婆岳家才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岳家失势了,就另露嘴脸,不但广纳妾室,还与岳家毁婚,退了自己闺女与岳家的婚约,另嫁威国公府顾家。可惜,以陈家的身份地位,也只能嫁给顾家的姻亲。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用处的,陈氏的父亲没能升官,却靠着钱家的余威,揽了些生意来做。日子还算不错,真真是居安思淫。如今陈氏已有两个庶弟三个庶妹了。听说陈家又有两个姨娘肚子已显怀了。”

    涉及别人家的八卦,一群女人那真是如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又有一位妇人道:“别人是先苦后甜,她却是先甜后苦。以前永忠伯府强盛时期,比真正的名门贵女还要嚣张。可惜,好日子不长久,这才几年功夫呀,就成现在这样了。”

    杨氏说:“钱家夫人与威国公夫人是表姐妹。钱老爷子是户部侍郎,位高权重。陈氏嫁的是钱夫人的儿子,不过却是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经常让钱大人收拾,偏钱夫人又护得紧。陈氏在钱夫人手下讨饭吃可不容易。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瞧不起,最主要的是,前日里,我和二嫂子约了几个闺中密友去锦绣山庄打马球。钱大奶奶也来了,还带了陈氏,以及一位表小姐。说是钱夫人娘家的表小姐,姓党,也是威国公府的表小姐。我和二嫂子不疑有他,也叫了声表妹。”说到这里,杨氏脸上带着怒容,“我和二嫂子观这位党小姐穿戴齐整,神情高傲,以为出身显贵。后来我才从钱大奶奶嘴里知道,这位党小姐,并非威国公府的表小姐,只是威国公府一位姨娘的侄女。因靠着这位党姨娘和钱夫人,日子过得不错,又因住在钱夫人家中,以表小姐称之,又让陈氏这么一捧,颇为得意,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在我和二嫂子面前大摆架子。后来让钱大奶奶这么一说,我和二嫂子,都气得惨了,把陈氏海骂了一气。陈氏还替那所谓的表小姐维护,我二嫂子那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包括我,也是爆炭脾气,哪受得了这窝囊闲气。于是我二嫂子就在马球比赛上,把陈氏打得落花流水。”

    徐璐听得乍舌不已,她知道士族大家里,等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姨娘就是姨娘,只是半个奴才,哪有把姨娘的亲戚当作正经小姐对待的。那钱夫人把自己姨娘的侄女接到府中来,浑叫一声表小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钱氏带到外头去冒充正儿八经的表小姐,难怪杨氏等人要抓狂了。

    以杨氏和杨二奶奶身份地位,自然是气急败坏了。

    不过贵女就是贵女,高兴的时候大家其乐融融,一旦翻脸,刺起人来那是毫不留情。可以想像,当时陈氏让她们刺得有多难堪。

    钟氏惊呼,“还有这等事?啧啧,看来这位钱夫人高官夫人当得顺遂了,越发的自以为是了。”言语间对钱夫人颇为不屑。

    杨氏冷笑道:“那位党家小姐生得可貌美了,钱夫人把她接到钱家去,想来是有大用处的。”

    钟氏恍然,“难不成,钱夫人的目标是钱大爷?”

    钟氏讨厌的人,她圈子里的人也一并声讨起来,然后,徐璐又有幸听到了有关钱夫人的生平往事。

    原来,钱夫人只是钱大人的继室,钱大人的元配早逝,留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钱大公子。钱大公子出息,娶的钱大奶奶也是名门贵女。按着仕族大家的承袭规矩,将来钱家的大半产业必定交在钱大爷手上。这让有儿有女却只是继室身份的钱夫人心生危机感。因为利益之争,士族之家的继室与元配嫡子之间的矛盾,天然不可调解。偏偏钱夫人的儿子不成器,儿媳妇陈氏出身也不高,钱氏危机之下,就想了个妙计,把自己姨娘兄弟的女儿以表小姐的身份接到府里来。暗中培养,然后再恃机而动。

    钱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好,既然党小姐生得貌美如花,有心算无心,不愁钱大爷不上勾。只要钱大爷被党小姐勾引成功,党小姐便能成为钱夫人手中的一道王牌兼钉子,进可攻,退可守。被恶心的反倒是钱大奶奶。

    但凡夫妻不睦,就为外邪的入侵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据说钱大奶奶只是普通姿容,想来钱大爷上勾也是迟早的事。难怪党小姐这般的骄傲,似乎钱家将来的主母非她莫属似的。

    自古以来,美人计从来都是最厉害的杀招。

    徐璐戚眉道,“钱夫人这么做,钱大人就不过问?”无论是士族之家,还是世袭勋贵,长子的重要性不言而明。钱夫人这么明张目胆的算计长房,钱大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钟氏啐道:“自古以来,有了后娘便有后爹。更何况,钱夫人生得也不差呢。”

    杨氏接着说,“钱夫人做事很小心,也很有心计。就算外头都在盛传她算计元配嫡子,可人家钱大人却不这么认为呀。再加上,那党小姐也才刚进钱家,大概还没来得及行动吧。所以钱大人不知道也是有的。”

    唉,又是枕边人与自己亲骨肉斗得欢,可自己却毫无察觉,依然认为妻儿和睦的经典案例。

    徐璐很是无语,觉得那钱大人枉为朝廷高官。

    想起凌峰曾与自己说过,公爹凌宽上头也有一个继母,当年斗得可凶。偏偏老侯爷毫无察觉,反而处处压着长子,维护继室,以至于让凌宽夫妇过了好些年憋屈日子。直至老侯爷没了,武夫人这才发威,合着凌峰把继祖母给熬死了。这其中的血和泪,简直不忍诉说。

    正唏嘘时,又听到钟氏的声音,“对了,你们猜,钱夫人今儿会不会带着那位党小姐出现在方家?”

    杨氏说:“不至于吧,方家是何等人家,要是被揭穿了,没脸的可是她自己呢。”

    又有人恍然大悟地道:“唉呀,我想起来了,你们说的那个党小姐,我也见过一回呢。上回在户部尚书府杨老太君的寿宴上,也曾见过这位呢。也就是让钱夫人带进来的,说是娘家的表小姐。”

    自古勋贵不与文官交集,若非方家与凌家交好,今日徐璐也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而好些文官家中的席宴,徐璐都很少参加,主要是为了避嫌。当听到这一则消息时,如打了鸡血似的兴奋。抛开以往给自己立下的“不可在人前饶舌”的规矩,忍不住开口道:“方阁老可是执六部牛耳,钱家也是六部官员之一,钱夫人肯定会来的。不止她一人前来,估计钱家女眷都会来。”

    很快就有人笑了起来,“对对,钱夫人肯定会来的。如果她真带了那位表小姐来,咱们一定揭穿她。哼,看她还有何面目出现在人前。”

    能说出这种话的贵女,出身应该不会比钱夫人差。徐璐忍不住看了过去,那妇人稳稳地笑道,“既然少夫人与钱二奶奶有交情,等会子人家来了,可得好生叙叙旧情才是。恰好我与钱二奶奶也有些交情,等会子就与少夫人引见。”

    贵女们在某些时候,总爱以温和缓慢的语气说话,通常情况下,她们所说的话,若信以为真,那就是你傻了。

    恰巧徐璐也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就听出了这妇人的反话,颔首,“好,多谢了。”她没能记住这人的姓氏和身份,见这人年纪比自己大不少,便以姐姐称呼。

    那妇人如吓着了般,赶紧摆摆手说:“少夫人可是折煞我了。我家那位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凌大人的提拔,少夫人称呼我的名字就是了。”顿了下,又说,“我娘家姓李,家中排行三,大家都叫我三娘。少夫人也这么称呼我吧。”向徐璐扯出一抹歉意的微笑,“承恩伯朱夫人,是我的姑母。”

    承恩伯朱夫人?

    徐璐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这妇人的身份,赶紧说:“原来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失敬失敬。”以前在泉州的时候,曾听凌峰说过,承恩伯朱夫人祖父曾做过阁老,只是运气不好,才做了半年就死了。圣上也还颇为照拂李家,恩荫李家老大,如今也是礼部侍郎了。这妇人即然自称是朱夫人的侄女,那便是这位李侍郎之女了。

    李氏赶紧说:“我这都嫁了人,也不能再靠着娘家了。我夫家姓路,我家那位与你们家世子爷颇有交情。少夫人若不嫌弃,我就托个大,叫我一声嫂子吧。”

    徐璐便叫道:“路家嫂子。”

    钟氏赶紧说:“三娘的公爹可是太医院院首,她小姑子就是路玲玲,在京城开了间医馆,名气可大呢。专门替夫人奶奶们看病,医术超群,即人有品又有医德。路大夫与三娘姑嫂情深。所以弟妹呀,为了拥有健康身体,可得把三娘讨好了。”

    李氏嗔笑道:“浑说什么呢?凭着凌家与我那小姑子的交情,还需要我出面么?真是的。”

    钟氏恍然笑道:“这倒也是呢。”

    正说着,便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户部左侍郎钱夫人携钱家女眷到。”

    除了方家外,钱大人也算是朝廷高官,手握重权,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像。钱家女眷一进入厅中来,便惹来诸多的热情招呼。

    徐璐目光望了过去,目光在钱家一干穿金戴银的女眷当中,稳狠地锁住了其中一人。

    陈氏。

    隔得较远,只看到陈氏紧紧挨在钱夫人身边,亦步亦倾地跟着,脸上带着浓浓笑意,四处扬着笑容,嘴儿也甜,这位奶奶那位夫人的叫着。

    杨氏也是个自来熟,丝毫不把徐璐当外人,碰了碰徐璐的手臂,轻咬着唇,呶了呶唇,“喏,那个与钱夫人有一步之隔的妇人便是钱大奶奶,杨阁老的嫡女。挽着钱夫人的,一个是陈氏,另一个就是那位党小姐。后面跟着的是钱夫人的女儿。”

    徐璐目光在钱大奶奶身上瞟过,钱大奶奶与钱氏果然隔了一步之摇,与钱夫人热情如火的笑容不同,钱大奶奶神色要冷淡些,并且与钱夫人也隔了些距离,明眼人就瞧出了与钱夫人这对婆媳的面和心不和。

    陈氏和党小姐一左一右地挽着钱夫人,果然如杨氏如说,这党小姐那般身份,却比钱夫人的两个嫡女还要傲然威风,目光散漫,神情高傲,像个孔雀。当然,人家确实长得美,加上锦衣凌罗,确实像开屏的孔雀。反倒是妇人打扮的陈氏,被她比了下去,不见一丝光茫。

    当然,这也与陈氏的打扮有关,陈氏穿得中规中矩,虽然也算精致,可在众多锦衣华服的妇人当中,就被比到天边去了。尤其又与艳光四射的党小姐一起,更是皓月与荧火的距离。

    党小姐的美貌,也惹来好些人的惊艳和注目。纷纷询问钱夫人,钱夫人笑答:“这是我侄女,姓党。”

    这种场合,也不好对人家未出阁的小姐打破沙锅问到底,于是一些人便纷纷称呼党小姐为钱家表小姐。

    而这位党小姐心安理得地接了众人的称呼,非常高傲地抬高下巴,那派头,比钱夫人的两个亲女还要高上一筹。

    杨氏咬着牙,恨恨地道:“凌嫂子,表姐,三娘,走,咱们过去揭穿她。”

    徐璐身子不动,钟氏动了动,最终又恢复如常,笑道:“揭穿什么?不理会便是了。”虽然她不怕得罪人,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胡乱树敌的。官场上,得意与失意,真的只在一线之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能享受荣华富贵。所以只要不是太大的矛盾,绝不会撕破脸。

    杨氏虽然性子横些,但也知道轻重,只好忍了下来。不过目光却看向徐璐,“凌家嫂子,你上?”

    徐璐看了李三娘一眼,后者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她摇了摇头,“罢了,打个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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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袁二太太

    徐璐与钟氏杨氏等人一道起了身,杨氏李三娘更是紧紧地挨着自己。徐璐无耐而笑,“真的只是去打个招呼罢了。”

    众人“哦”了声。

    杨氏眼珠子转了转:“没事儿,咱们与钱大奶奶好歹也是熟人,就一起打个招呼吧。”

    钱夫人还比较年轻,就三十来岁的年纪,在一群三十开外早已水桶腰横肉脸的妇人堆里,格外的引人注目。加上锦衣华服的烘衬,和精致的妆容,确实算得上美人。

    钟氏等人也与钱大奶奶打了招呼,与徐璐引见后,钱大奶奶目光闪了闪,对徐璐颔首致意,笑道:“原来是凌少夫人,失敬,失敬。”

    徐璐笑着点头,“大奶奶不必客气,相见即是有缘,以后还得多多走动才是。”

    钱大奶奶点头,“那是自然。”语气冷淡,却又恰到好处地不卑不亢。

    正与一位侯夫人说话的钱夫人闻声,赶紧回过头来,发现大儿媳身边围着的人全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就赶紧拉了党小姐和儿媳妇挤了过来,高声笑道:“真的是凌少夫人?唉呀,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钱夫人挤了进来后,目光很快就锁住徐璐,双眼夸张地一亮,喜道,“这位便是凌少夫人吧?唉呀,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说老大媳妇,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引见引见。”

    钱大奶奶语气冷淡,“少夫人,这是我家太太。”

    徐璐笑着致意,“钱太太好。”

    “凌少夫人好。”钱夫人热情地道,“我第一眼看少夫人,就知道少夫人是个有福气的,瞧这张脸,这眉毛,这鼻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少夫人的名声,我可真是如雷贯耳呀。那文家什么东西,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有如今的下场。”

    这钱夫人确实挺会说话的,一来就高抬着徐璐,又把与徐璐有仇怨的文家指责了一通,表示自己站在徐璐这边。

    若非没有事先知道这钱夫人的为人,光她这三两句话肯定会让徐璐视她为知已。但知道这人的为人后,徐璐没有被她的奉承冲晕头脑,而是暗生警惕,微笑着说:“钱夫人说笑了,真要论福气,钱夫人的福气一般人可是比不上的。”目光从神情骄傲地党小姐身上,转到身着玫瑰红色妆花缎面,黄色缠枝暗花绫里褙子的陈氏身上,淡淡地道:“这位便是夫人的儿媳妇吧?”

    钱夫人说:“少夫人好眼力,是,这便是我老二媳妇。又笨又懒的,少夫人可别笑话她。”

    陈氏一脸讨好地冲徐璐笑了笑,恭敬地福了身子,“陈氏见过少夫人。”见徐璐面无表情,又加了句,“永忠伯府是我外家。少夫人应该见过我外婆和舅母吧?”

    果然是陈氏的作风,不管何时何地,总会把自己的外家挂在嘴边。似乎,她永忠伯府外孙女的身边一亮出来,就能让人高看一眼似的。

    钟氏与李三娘等人互瞥一眼,暗自撇唇。

    徐璐微笑道:“早在好几年前,我便知道二奶奶显贵身份。只是二奶奶贵人多忘事,大概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氏先是一惊,然后又高兴地道,“少夫人知道我?”

    能让在京城风头正健的凌少夫人知道自己,陈氏很是高兴,话题也多了起来,“以前我曾随家父赴福建为官,一呆就是三年。少夫人也是泉州人氏,又在几年前认得我,那想必咱们以前确是见过面的。只是时间久远,当年要好的姐妹都不大记得了。还请少夫人示下闺名。只要少夫人一说闺各,我肯定能想起来的。”

    徐璐微微一笑,“家父徐成荣,曾任过夏门县令。我娘家姓徐,闺如一个璐字。”

    徐璐?父亲又是厦门县令,陈氏苦苦思索着。

    钱夫人见徐璐与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认识的,高兴不已,赶紧说:“原来你们先前就识得的,那敢情好,就不必再客气来客气去了。”

    陈氏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到她在泉州有认识一个叫徐璐的官家千金,但这个时候明着说出来也太打脸了,于是只好故作恍然大悟地道:“唉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璐姐儿?”

    看陈氏的表情就知道,她没能想起来。不过也是,当年的陈氏,可是顶着永忠伯府外孙女,泉州同知千金这一身份,在厦门那种小地方,自然是天边的存在。当时徐璐只是小小的县令千金,年纪又还小,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陈婉芬哪会真正注意到她。

    徐璐微微一笑,语气缓慢地道,“也亏得二奶奶还记得我。我记得,二奶奶当时好大的威风呢,在知府夫人的寿宴上,我与小姐妹们一道玩捉迷藏游戏,不小心撞了二奶奶。二奶奶就要我向你磕头陪罪……我不肯,还让二奶奶亲自教了回规矩呢。”

    陈氏脸上的笑容凝住。

    徐璐又缓缓地道:“二奶奶想起来了?”

    陈氏后退一步,脸上闪过骇然和害怕,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也都要怪我,挨了二奶奶的打后,心下还不服气,就合着丫鬟偷偷把二奶奶的新衣裳弄脏了。最后弄到二奶奶的母亲打上门来。”

    众人都知道,陈氏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仗着是永忠伯府的嫡女,每回随丈夫外放,飞扬跋扈的风头连远在京城的人都能听到些许风声。

    徐璐会受到陈夫人什么样的打击报复,就算她本人不说,大家也都能想像得到。

    钟氏想起十来年前,一位县衙的主薄太太因不小心得罪了陈夫人,便让陈夫人带着人打了几十个嘴巴,直接把那主薄太太打成聋子的事,对陈氏越发同情了。

    怪不得徐璐会对陈氏永生难忘。

    周围一阵寂静,钱夫人眸孔紧缩,不知所措。钱大奶奶神色如常。

    徐璐叹了口气,“若非我争强好胜,也万万不会让二奶奶教训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一直谨记着二奶奶给我的训戒,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因为有些人,是永远得罪不起的。”

    陈氏双唇哆嗦着,颤抖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又一阵白……

    杨氏扑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个教训确实深刻,凌家嫂子是该铭记于心。”

    李三娘也跟着道:“难怪刚才少夫人一听钱二奶奶,就说对二奶奶印象深刻。原来如此。”

    饶是能说会道的钱夫人,这时候,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她手足无措地道:“那个,当年婉芬年纪还小,不懂事,做了些不好的事,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少夫人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婉芬一回吧。那个……还不赶紧向凌少夫人陪罪,若是少夫人不肯原谅你,你也休要做我的儿媳妇了。”

    最后一句话,钱夫人说得斩钉截铁。

    陈氏瞳孔微缩,脸色变了数变。

    徐璐轻飘飘地道:“钱夫人说笑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再计较又有何意义呢?呵呵,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夫人千万别当真呢。若夫人当真因我的缘故就不要二奶奶这个媳妇,那我成什么了?所以夫人真没必要放心上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夫人请自便吧。”

    钱夫人确实很会拿捏人,她不说让陈氏向徐璐道歉的话,只说若徐璐不原谅陈氏,就不要钱氏这个儿媳妇。表面是抬高了徐璐,实际上是给徐璐安陷阱,若徐璐不原谅陈氏,钱夫人必休陈氏。若钱夫人当真休了陈氏,徐璐反倒是罪人了。

    所以,徐璐只能“原谅”陈氏,没得选择。不但如此,还得好言好语。万一钱夫人当真借着这个由头休掉陈氏,那么她凌少夫人“飞扬跋扈,睚眦必报”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弟妹刚才做得很好,你可不知道,你差点就让那钱夫人算计去了。”花轿已临门,一些与方家交好的女眷,已去了新娘的院子,看新娘去了。

    钟氏与杨氏已去了新娘跟前说话去了,徐璐则挤在人群当中,李三娘在徐璐身边如是说。

    李三娘轻声道:“陈家如今越发不如前了,永安伯老伯爷没了,新任伯爷与陈家已无多大来往,陈家又一屋子的乌烟障气。而钱大爷的岳家,却是当朝三省巡扶,深得圣上器重。钱大爷靠着岳家的提携和自身的努力,如今已在顺天府任府丞,辖东路厅,驻张家湾,分管通州、蓟州、三河、武清、宝坻、宁河、香河等地,在这方面,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徐璐明白,李三娘没有明说的是,钱家大爷如此出息,钱二爷肯定是一事无成,岳家又不得力。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将来钱家的产业,大半都要落到钱大爷手头。身为继室又有子有女的钱夫人,想要替儿女谋夺更大的利益,给儿子找个厉害的岳家是首要之举。只是她的儿子虽是钱家嫡次子,到底不同于长子的重要性,又是继室所出,高门贵女如何瞧得上?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陈氏。

    陈氏未嫁之初,陈家还是颇有些实力,与外家永忠伯府关系也还不错。当时的永安伯老伯爷还在的时候,永安伯也还未走下坡路。钱夫人也是脑袋发热,就选了陈氏。只是这陈氏嫁入钱家没多久,永安伯老伯爷就去世了,紧接着,陈家与永忠伯府关系弄僵,钱二爷非但靠不上岳家,反而还让陈家靠着他做起了生意来。虽说陈家也时常孝敬钱夫人,可钱大爷越是出息,留给钱夫人的刺也越就深。看陈氏就更加不顺眼。

    若是徐璐当真与陈氏过不去,说不定反而还成全了钱夫人,让她有理由休掉陈氏,而这笔账,反而还会算到徐璐身上。

    屋子里闹烘烘的,隔得较远,徐璐只能远远看了脸涂得粉白的新娘子,像木偶一样被穿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红霞帔,不由暗忖,当初自己成亲时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吧。不过京城成亲的细节可比泉州繁复多了。

    钟氏与新娘子说完话,花轿也来了,炮仗声响,人声鼎沸,过了不一会,外头已响来齐整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呼喊:“来了来了,赶紧把门关上。”

    徐璐乐呵呵地望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女子,在开了一丝缝隙的门后,收了不少来自新郎官丢进来的红包,这才笑嘻嘻地把门打开。

    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官,胸前带着朵大大的红色绣球,到底年轻,面皮薄,让一群生猛的妇人取笑得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披了红巾的新娘,在喜婆的搀扶下,开始往外走。一群人也赶紧往前边大厅走去。新人跪拜了方老太君,又在方阁老夫妇面前跪下,神色严肃的方阁老说了些勉励的话后,方大夫人则搂着新娘子,母子俩哭成一团。最后在离去的时候,让一个三十余岁颇有威仪的男子背在背上往外走去。

    徐璐知道,这位背新娘子的男子,应该就是方阁老的长子,有小诸葛之称的方之润。

    新娘子被接走后,在礼炮声响中,起嫁酒开席。

    徐璐随着钟氏杨氏等人一道落座。期间,徐璐也曾见到文夫人,但后者一瞧到自己,就赶紧躲避开,钻进人群里。

    徐璐哂笑,若是在以往,她还要去踩上两脚泄愤,不过如今眼界高了,觉得文夫人之流,实在不值得她多费功夫。

    趁着四周无人注意这边时,杨氏抬头,看了侧身对徐璐道:“这陈氏,弟妹就这样算了?”

    这时候,丫鬟上了茶盅,徐璐就着茶水洗着水,淡淡地道:“不然呢?”

    与钟氏交好的另一位妇人低声道:“以前我曾听我娘说过,陈氏的母亲,当年低嫁陈家,可了不得的。在陈的下属女眷面前,完全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最严重的还曾找人把一位下属女眷给玷污了。陈大人虽出身寒族,可到底是两榜进士,还是颇有才名的。在几年前,也算是意气风发了。可惜让陈夫人给坑苦了。”

    李三娘冷笑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据说是从泉州回京述职,陈有望入主清贵之地的吏部。当时也只是有望而已,陈夫人就摆起了吏部郎中太太的谱,收授钱财。若这还算不得严重的话,那之后一位下属太太不知怎的开罪了她,她便让人把那下属太太给玷污了。那下属太太也是个烈性子,被玷污后,却没有急着寻死,而是去顺天府告陈夫人。当时弄得轰动一时。虽说后来陈夫人没有被追责,但陈的仕途也就到头了。原本有望入主吏部的,最终只是去了工部。”

    吏部可是清贵之地,真正的位卑权重。而工部,人人都知道,工部没有油水可捞,自然腰杆就直不起来了。

    徐玷乍舌,“这么的嚣张?就没人治她?”

    钟氏叹气道:“那下属只是不入流的小官,连品秩都没有。又是外地来的,在京城无亲无故,依陈夫人的出身,也不可能一命抵一命,不过是多给人家些银子罢了。”

    徐璐默然。

    杨氏轻轻撞了徐璐的腰,“那陈氏,不打算报复了?就这样算了?”

    菜已上得差不多,众人也跟着动筷子。徐璐吞下一口热汤,悠悠地道:“看她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杨氏双眼冒着问号,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但钟氏却是若有所思,世上最得意的是先贱后贵,最难受的莫过于先贵后贱。想通了这里头的名堂后,钟氏举着酒杯与徐璐干杯,“弟妹这话在理。来,我敬弟妹一杯。”

    徐璐举起酒杯,与钟氏干了杯,一仰而尽。

    ……

    吃过午饭,徐璐去方便了回来,正要从抄手游廊去厅子里,身后就有人叫住她,“峰儿媳妇,你且站住。”

    这个时候装没听见似乎行不通,徐璐只得站住,笑问道:“二婶子叫我?”

    那人正是钱氏,穿着灰鼠毛边的灰披氅,里头深红色挑线刻丝金菊褙子,旁边还有个妇人,徐璐记性甚好,不正是袁二太太么?

    袁二太太身后依然跟着个低眉顺目的媳妇,与钱氏袁二太太一道的还有个身穿大红撒花短氅,里头是湖蓝绸缎褙子的年轻妇人。这人徐璐也认得,正是让诸家贵女厌烦的承恩伯朱家三房奶奶,周氏。

    钱氏扶着个小丫头,袁二太太和周氏紧随其后,反倒是袁二太太的媳妇,好像姓佟吧,却被落到最后去。

    钱氏走到徐璐面前,笑道:“峰儿媳妇,这是永忠伯府的袁二太太,你也是认得的吧?”

    “自然认得。”永安伯府长孙袁承宁,前些年与定国侯府的千金叶氏和离后,袁承宁包括整个袁家,就成为京城的笑柄了。徐璐对于袁承宁的婶娘袁二太太自然是印像深刻的。

    这袁二太太出身令国公府徐家,堂堂徐家嫡女,却只嫁了伯爵之家,还只是二房,这对于普遍拿嫡女攀龙附凤的勋贵家来说,是极为少见的。除非是徐家长辈真的疼爱闺女,不一味的拿闺女去联姻。

    但袁二太太的婚姻并不幸福,丈夫年轻时候名声就不怎么好,但徐家却仍然把袁二奶奶嫁入袁家,这便只有一种情况,袁二奶奶闺阁时名声不怎么好,所以没法子挑选婆家。

    正想着,就听袁二太太笑着说,“那就好,我还真怕侄媳妇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呢。”

    武夫人与袁二太太的娘家嫂子徐夫人是亲姐妹,袁二太太又是徐夫人的小姑子,所以名义上,凌峰称呼袁二太太为姑母。

    “哎,对了,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事,可有信儿了?”

    徐璐眨眨眼,什么事?

    周氏见徐璐这副模样,一声冷笑:“表嫂真是贵人多忘事,表哥的事求到你跟前,居然给忘了。亏的咱们一家子还在家里苦等呢。”

    经过这阵子众多贵女们的口口相传,以及徐璐的切身体会,她对这周氏的为人已有了大概的认知,这回子见周氏这般说话,便拉下脸来,“我把凌家七服内的亲戚都理了个遍,也实在找不出有姓周的亲戚。朱三奶奶,亲戚可不能随便乱认的。”

    徐璐生平最恨的便是求人的比帮人的还要嚣张,所以话也说得极不客气。更何况,因姻亲的关系,袁二太太的儿女与凌峰也勉强混叫一声表哥表弟,但若真要把自己当根葱,可就怡笑大方了。

    周氏见徐璐这般不给面子,脸色变了数变。

    不过让周氏这么一说,她还真想起来了,当初在英国公张家,袁二太太确实有要凌峰关照她儿子的事。只是,当时徐璐就已把话说得很是明白了,能帮就帮,也没说一定要帮呀。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知道,当时她就已委婉拒绝了,这会子倒跑来质问她,真是不知所谓。

    钱氏见徐璐一来就落周氏的脸,脸色就拉了下来,冷声道:“侄媳妇如今可不一般呢,这做了世子夫人,派头就大了起来。连长辈的吩咐都可以当耳旁风了。”

第29章 威风的永宁伯世子夫人

    袁二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倒是她的媳妇佟氏怯生生上前,声音弱弱的,“表嫂事情繁多,表哥又才刚进吏部,公务繁忙,没能顾及也是有的。不过还是请表嫂把夫君的事儿务必放在心上才好,天可怜见的,我们一家子都在家等着表嫂的好消息呢。”

    徐璐是吃软不吃硬的主,见这佟氏说的还算像个“人话”,也就放软了语气,说:“表弟的事我当然有放心上。只是那一日我不是就跟姑母说过了么,世子爷说不成,我自然没有法子。”

    见徐璐说得这样干脆,袁二太太急了:“那日我不是说了吗,峰侄儿虽然办不了,但侯爷也能办的,你求求侯爷去,肯定就成了。这点子小事只要侯爷出马,哪有办不了的。”

    周氏说:“我看分明就是你没有尽心。哼,还是表兄弟呢,你就是这样对亲戚的?”

    怎么会有这种愚蠢的妇人!

    怪不得在圈子里混不开,恐怕贵妃娘娘亲自出马捧她,都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钱氏见状,一脸的讥诮:“哟,这世上竟然还有侄媳妇也办不了的事儿?我以为你那般本事,烨哥儿的差事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如今居然也还有你办不成的。”

    袁二太太也跟着道,“我倒以为只要侄媳开了口,烨哥儿自然也就成了。亏的我期望老高。”

    佟氏抹了眼泪,语气幽怨委屈,“表嫂若不愿帮就算了,明说便是,何苦这般吊着?”

    周氏更是尖酸刻薄,冷笑道:“妹妹还没看明白么?人家哪是真心要帮忙的?只怕是早就抛诸耳后了。我说的可对?”

    求人帮忙,反而比帮忙的人还要威风。徐璐尽管听说过,但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让她大开了眼界,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徐璐实在不耐烦与这些人打交道,便淡淡地道:“对极了。”

    钱氏等人呆了呆,袁二太太更是气得双唇哆嗦,指着徐璐:“你……你竟然敢这样说!”

    徐璐扬眉,“你们都给我安上这个罪名了,我若是否认,恐怕二婶子也不会依吧。不如就承认了,免得二婶子继续打嘴仗。”

    周氏竖指厉喝,“凌少夫人果然好威风,我四姨母好歹也是你嫡亲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就这样对长辈说话的?你的孝道哪去了?”

    什么时候钱氏又是周氏的四姨母了?

    不过她听连氏说过,京城各大世家勋贵,本来就是缠枝错节的,只要肯用心,一表三千里的关系都能攀上。所以尽管心头纳闷钱氏周氏的关系,但徐璐反应可不慢,目光散漫地看着周氏,倨傲地道:“你是在教训我么?”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谴之。”

    周氏当然知道徐璐的身份,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凌峰现在是三品朝廷命官,但却还保有一品柱国将军的勋衔。她虽然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却是无品无秩的,平时候她确实不敢对有品秩的朝廷命妇指手画脚。但徐璐却是例外。与她一样都是外地媳妇,又还是继室身份。实在没有让她放进眼里。

    “当真自己是根葱呀?”徐璐竖起眉毛,正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忽然斜里一道声音传来,“哪家奶奶这么威风,连朝廷一品诰命夫人都敢教训。真让我开了眼界。”

    周氏满脸的戾气,扭个吼道:“多管……”剩下的话顿时哑住。

    徐璐看得有趣,这妇人她也认识,但并不熟悉,居然是永宁伯世子夫人杨氏,人称江少夫人。

    江少夫人出身庆昌侯府,长房嫡女,娘家,外家,舅家,姨母姻亲等都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永宁伯府江家近几年也是扶摇直上,隐隐有执伯府勋贵牛耳的气势。

    周氏尽管身为朱家三奶奶,可在江少夫人面前,却生生矮了几大截。徐璐看得有趣,冲江少夫人打了招呼,“江家姐姐。”尽管与江少夫人不熟,但凌峰曾与她说过,他与永宁伯世子江墨交情还不错,少夫人杨氏也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品性很好,要她好生走动。所以徐璐非常热情地称呼江少夫人为姐姐。

    江少夫人年约二十七八,慢吞吞地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婆子丫环,珠翠环绕,锦绣辉煌,声势夺人,毫不逊色于在镇国侯方家的徐梦雅。

    勋贵世子夫人都是自有品秩的,钱氏袁二奶奶虽是公卿之家,却连末品都没捞到。在江少夫人面前,自然挺不起腰。只好陪着笑脸打了招呼。

    徐璐看得乍舌不已,瞧瞧人家,品秩还没自己高呢,可这夺人声势,却是自己及不上的。

    气势这个东西并不完全与等级封号挂勾,徐璐一向温和惯了,又因出身不硬,也只能低调行事。

    江少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氏,声音带着质问:“你是谁?是哪家的夫人?是何品秩?”

    “连朝造一品诰命夫人的凌少夫人都敢教训,不知这位奶奶是何方神圣?”

    周氏面红耳赤,被损得满脸通红。

    袁二太太赶紧说:“唉哟,原来是大侄女。大侄女莫恼,这是安国侯府上的凌二夫人,凌二夫人是凌少夫人的长辈,二夫人只是在训戒晚辈罢了。”

    以钱氏的身份,训戒徐璐,也还是够格的。但江少夫人却毫不犹豫地道:“我记得安国侯府只有一个凌夫人吧,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二夫人了?我朝律令,非一二品诰命者,不得称为夫人。二姑母不是与凌二太太一向交好么?怎的还要犯这种错误?这话要是传到御史那,不止二姑母要受挂落,凌二太太也可要受迁累呢。”

    话里话外,都在指,钱氏身份不够格,没资格教训徐璐。

    钱氏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她丈夫没什么本事,勉强恩荫得了个闲职,她也就捞了个七品孺人的封赠。江少夫人唇舌真够毒的,只差没有指责她没资格教训徐璐了。

    江少夫人扒了钱氏的脸皮还不够,又朝周氏开炮,她冷笑一声,“你还没告诉我,是哪家的夫人呢?这么的本事。”

    这时候,徐璐周围已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却又不明就里,只围在一旁看着热闹。

    周氏脸上挂着难堪,很是不忿,可到底不敢在江少夫人面前顶牛,一张脸涨得通红。

    倒是袁二太太的媳妇佟氏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说:“江少夫人,我表嫂来自广西柳州望族,是承恩伯家的三奶奶,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可不是什么无名人氏。”

    江少夫人缓缓地道,“哦,说了这么大堆身份,那到底是何品秩来着?”

    围观的人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周氏的为人品性并不讨喜,这些贵女们可不会给面子,当场就笑了起来。也不理会周氏越发难堪的脸色。

    “哼!”江少夫人转头对徐璐道:“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对你大呼小叫,依稀在质问你,好像是什么事儿你没办好?是哪家亲戚?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佟氏赶紧说:“是我家夫君……”

    江少夫人一眼横了过去,“我没问你。”

    一句话噎得佟氏羞恼交加,气急败坏地道:“别仗着自己娘家显赫就耀武扬威,京城谁不知道,你们杨家早就是落翅的凤凰不如鸡了。”

    周围传来倒抽气的声响,惊讶有之,兴奋有之。但毫不例外,全是把震惊意外兼同情的目光给了佟氏。

    徐璐也很是意外,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印像中怯弱胆小婆母一个眼神就可以紧张个半天的人,会是如此的……可笑。

    佟氏这话说出来后,看着江少夫人紧缩的瞳孔,以及周围倒抽气的声响,还是颇为沾沾自喜的,觉得她今天总算是一鸣惊人了。人人巴结讨好的云杨氏,也让她给给顶得说不出话来,哼,这人也不过如此嘛。

    一个巴掌抽向了佟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如夜叉般的婆母,不明白,她只是把婆母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说出来而已,婆母怎么还要打她呢?

    “你这个蠢妇。”袁二太气得全身哆嗦,想描补,却一时间找不着可描补的话来,只能避头盖脸地打着佟氏。

    江少夫人呵呵一声冷笑:“今儿可是我六表妹的大好日子呢。四姨母要教训媳妇就回家教训吧。”

    袁二太太强忍着怒火,似要生吃了佟氏。她转头正要解释什么,哪知江少夫人却是扭头看着徐璐。

    徐璐笑道:“三姑母要我给袁家表弟找份差事。天可怜见的,烨表弟多大的年纪,就想去顺天府或是去吏部,朝廷又不是我家世子爷开的,哪能说进就进的。朝廷任命官员,可不是我家世子爷说了算的,总得有规矩章程是吧?反正我是没办法子办到的,刚才我二婶子和三姑母还有这两位奶奶正埋怨我呢。”

    江少夫人道,“又不是什么硬仗腰子的表弟,你理他做甚?你帮,是瞧得起人家。不帮,也说得过去。帮不了,那是他没福份。谁敢说半句不是?你也是,脾气忒好了,没得纵出这种不知天厚的亲戚来。顺天府?你以为朝廷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怎的不去当大将军呢?不自量力。”

    贵女就是贵女,话儿简直就是刀子一般,几句话就把袁二太太婆媳的脸面扒的干干净净。

    但江少夫人还没完,又朝钱氏开起了炮火,“峰弟妹到底是凌家的人,今儿让外人欺负了,凌二太太身为长辈,不帮自己人,反而合着外人一道欺负我峰弟妹。啧啧,凌二太太这个长辈当得真够好的。”

    这下子轮到钱氏涨红了脸,周氏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来来往往的贵女见状,笑得越发大声了,甚至就那样当场扒起了钱氏等人的脸皮。

    “那一家子,还有何颜面呀?吃着凌家长房,用着凌家长房,还总爱使妖蛾子,处处合着外人拖长房后腿,好像凌家长房争了她欠了她家似的。”

    “听说这凌少夫人才回京来,她就给人家下马威。人家正经婆母都还没她那般刻薄。”

    “这种人,不管到了哪都是神嫌鬼厌的。”

    “这江少夫人虽说脾气直了些,不过恶人就要有恶人磨。”

    钱氏又不是聋子,周围的“悄悄话”全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脸胀得通红,尽管气得厉害,却是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只能生生受了。

    庆昌侯虽说卸了手上兵权,可虎威还在,军中好些手握重兵的军官,大都是杨家提拔上来的。加上杨家是主动上交兵权,圣上也乐意优待杨家。钱氏也见识过那些因杨家卸了兵权自以为可以欺上一欺的人的下场,所以她才不会像袁二太太婆媳那么蠢,当场说出那番把人往死里得罪的蠢话。

    江少夫人对徐璐说:“这种无理的要求,也亏得你没有答应下来,不然,峰兄弟成什么了?”

    徐璐笑道:“姐姐教训得是,我正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所以不敢妄自作主。”

    到底是方六娘的大喜日子,不想闹的太过,江少夫人便不再理会钱氏袁二太太等人,只和旁边几个贵妇人打了招呼后,便一道进入屋子里去。

    事后,江少夫人对徐璐说,“这种人,你理她作甚,略给她个台阶,就蹬鼻子上脸,要求还高。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你帮了她一百回,只一回没帮她,必就是你对不起她了。”

    徐璐说:“是,所以我就没有理她们嘛。不过也多亏了姐姐替我解围。”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不过这种人,还真不常见,日后再遇上这样的人,可不要客气。不然有够你受的。”

    徐璐表示受教。

    江少夫人的人缘很好,才一进入屋子里来,就让别的女眷说笑着拉走了。徐璐感慨,人家也只是伯府家的少夫人罢了,品级还没自己高,却活得比自己潇酒。

    江少夫人是侯府嫡女,无论是外家,还是舅家,姨母,姑母,全是出入显赫,加上自己有立得起来,牛鬼蛇神自然有多远就避多远。

    有时候,连徐璐都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走云杨氏这种张扬霸道路线。不过想着如今安国侯府的身份地位,又把这一想法压在心里。

    这时候,钟氏走过来,招呼徐璐去打牌。

    徐璐说:“我不会打,姐姐你教我吧。”

    “成,没问题。”

    打叶子牌其实也满简单的,只有用心学,哪有不会的。徐璐勉强学会后,就上牌桌,让杨氏等人杀得片甲不留。不过几回合后,渐渐掌握了打牌的决窍,也开始赢钱了。

    打顺后,手气渐渐上来,虽然没有赢过大钱,但小钱却是不断的,不一会儿,徐璐桌前便堆满了金豆子。

    手气顺的人,心情自然也就好,徐璐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八卦之心也熊熊燃了起来。便向众人倒了不少泉州本地不少八卦猛料。而徐璐的回报也颇为丰厚,至少让她知道了,某某夫人表面慈爱实则阴狠毒辣,手上已有不少人命。一些身份不显的,却是大有来头。还有就是与徐璐走得较近的某位奶奶,与徐梦雅关系也匪浅,要她以后交往时多留个心情。

    然后,徐璐又佯装不经意地问起徐梦雅的近况。又得到了让她几乎崩三丈高的另一大好消息来。

    “曾姐姐,你是说,定国侯世子把她送回了徐家?”

第31章 超级大八卦

    夫家姓曾的奶奶笑道:“千真万确。我一个奶娘,与定国侯的某位管事有亲戚关系,素日里也时常来往。只是这人挺倒霉的就是了,那日镇国侯寿宴上,她也跟了去的。回去后,就被徐梦雅找了理由发卖了出去。原来那日叶徐氏找你麻烦不成,反而被你抽了回来,面子里子尽失。回去后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原本我那奶娘的亲戚是打算送出京城以外的地儿。那人就求到我奶娘这儿来,奶娘又求了我,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于是就作主把她买了下来。虽然呆在我家中,却与叶家的下人偶有来往。这才打听到,徐梦雅早就让定国侯世子给收拾了一顿。徐梦雅却毫不悔改,叶恒气极了,就把她给软禁了起来,对外宣称身体微漾。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过了没几天,叶恒就又把她送回徐家了。说徐氏品性顽劣,叶夫人身体不好,没法子调教。他公务繁忙,也实在没时间管教妻子,只好把妻子送回娘家,请岳母代为管教。什么时候管教好了,什么时候他就去徐家接人。”

    钟氏与徐璐互望一眼,都从各自脸上读出了掩藏不住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杨氏更是直接,怒拍了牌桌,“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众人纷纷掩唇轻笑,曾奶奶说:“这么丢人的事,谁会四处宣扬?叶家不会,徐家更是不会了。”

    “可是,徐家长房与三房一向不睦,他们又没分家,长房应该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吧。”

    曾氏白了杨氏的人一眼,“你傻呀,徐梦雅到底也是徐家的闺女。她被叶家送回了娘家,事情传扬开去,丢脸的可就是整个徐家女儿了。长房再与三房不和,到底也要顾及徐家其他闺女的。”

    众人点头,觉得曾氏说得不错。长房没法子宣扬开去,也只能在背窝里偷着乐了。

    杨氏恍然大悟,“难怪,那日我见了长房的轩大奶奶,轩大奶奶整个人红光满面,我还以是徐家长房的轩大爷有了好差事呢。”

    “如今徐家三房也该夹着尾巴过日子吧?哈哈。”杨氏痛快至极。

    毕竟,女儿被婆家送回婆家,还说夫婆无法管她,让娘家来管,这岂不是变相休妻么?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居然弄到被休弃的地步,不管说到哪儿去,都是极不光彩的。

    要知道,休妻,无论是女方还是男方,都是极不光彩的。一般大富人家,非到迫不得已,是绝不会轻易休妻的。但徐梦雅却让叶恒二话不说就送回了徐家,显然是要撕破脸的征兆。

    “叶恒也够狠的。当年与芸姐儿义绝,已成京中的笑话。怎么还这么的冲动。”钟氏看着徐璐,“我在这儿说了句公道话呀,虽说徐梦雅做事不地道了,但也还没到休妻的地步吧,可叶恒却这么的对她,也太无情了。”

    众人也跟着点头。

    确实,徐梦雅再有不是,总归是叶家名媒正娶的嫡妻,又替叶家生儿育女,又没犯七出,只是在外头与人争强斗狠输得灰头土脸给叶家丢脸罢了。至多回去挨两巴掌,被骂一顿。居然闹到送人送回娘家的地步,这叶恒,也真够无情的。

    曾奶奶莫测高深一笑,“其实,我听我奶娘那个姐妹说,叶家世子爷与徐梦雅不睦已久。六年前,徐梦雅处处与凌少夫人的大姑姐作对,已让叶恒收拾过多回了。但徐梦雅仗着叶恒曾与凌家义绝这块丢人伤疤,很是嚣张了一阵子。直到后来让当时的太子妃给抽了回去。叶恒这才真正恼了她的。我听说呀,早在六年前,叶恒就没再进过她屋子了。”

    众人大为失色,“还有这等事?真的还是假的呀?”

    曾奶奶微笑着说:“话是从我那奶娘的姐妹嘴里说出来的。是否真假,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想想,徐梦雅嫁给叶恒,也有八年了吧,进门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儿子,可之后这几年,肚皮就一直没动静。直到去年年底才生了孩子。我想,八九不离十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说:“谁说人家才两个儿子的?不是有三个孩子么?”

    曾奶奶笑着说:“只有两个亲生的。中间那个,是叶恒屋里一个姨娘生的,只是生下来后,那姨娘就难产没了,只留下孩子。徐梦雅便把那孩子抱在自己身边,对外宣称是自己生的。”

    “还有这等事?”众人惊呼。

    曾奶奶淡淡地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又有何大惊小怪的。”

    杨氏淡淡地说,“我想起来了,自徐梦雅被当时的太子妃娘娘扒了脸皮,就整整一年多不曾出现在人前。但之后,就传出她生了孩子的消息。想来这徐梦雅也是聪明。眼看丈夫的心思不在身边,便赶紧把那庶子抱过来,养在自己面前。叶恒再是恼她,但看在孩子的份上,少不得要给她面子。”

    众人点头,觉得颇有道理。

    曾奶奶也笑着说:“少夫人所言有理。那个奴才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因为当时叶家下了封口令,这事儿不许外传罢了。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徐梦雅若对那奴才好一些,那奴才也不会怀恨于心,把她的事儿给抖出来了。”

    那日在镇国侯府,跟随徐梦雅的一干婆子丫鬟,有泰半都让徐梦雅迁怒发卖出去了。无论是中年婆子,还是年轻丫鬟,也都是有亲人有家室的,徐梦雅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把人家骨肉至亲生生拆散。哪个不怀恨于心?

    江少夫人说:“奴才虽说只是下人,可也是人,哪由得她打骂随意?这不,报应不就临到她头上了?活该。”

    众人也跟着附和,纷纷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类刻薄奴才的,只要奴才们对自己忠心,必不会像徐梦雅那样,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女人在一起,八卦是无处不在的,说着说着,跑话是再正常不过了。但依然有人对徐梦雅的事儿很是上心。

    “这个叶恒,真不至于要休妻吧?”不知谁说了句,众人又细细一想,纷纷摇头。

    “不可能了。”李三娘断然说,像叶家那样的豪门宿族,休妻可不容易。尤其徐梦雅身份还不低,又替叶家生了一双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众人想想也是,到底是名门正娶的嫡妻,哪那么容易休弃的。估计叶恒也只是吓唬吓唬徐梦雅吧。

    不过徐梦雅就算不被休掉,但她日后想在人前挺直腰杆,那也是不可能了。所以徐璐非常高兴,早已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那徐梦雅再不识趣来惹她,她就专揭她的伤疤。看她有脸没脸。

    气氛渐融,杨氏的丫鬟又奔了进来,向众人报了最新出炉的消息。

    “刚才那边畅想轩里,可正上演一场精彩大戏呢。”

    屋子里有四桌打牌的,闻言纷纷望向这边,“那赶紧说来听听。”

    杨氏的丫鬟叫百合,神神秘秘地道:“刚才大家不都在讨论钱夫人带来的那位表小姐么?原来,那位貌美如花的党小姐,让人给拆穿了身份。那些与钱夫人有宿怨的,可就逮着了机会,把钱夫人讽笑惨了。”

    杨氏大笑:“活该,让她一肚子算计,满肚子坏水。如今让人拆穿了西洋镜,看她还还有何颜面把那所谓的表小姐强塞到钱大爷屋里去。”

    钟氏说:“强塞不至于,应该是想让党小姐去勾引钱大爷吧,让后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也容易些。”

    杨氏说:“那不一定,说不定会使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指不定让党小姐掉水里去,让钱大爷去救什么的,不就有了不可推却的理由么?”

    众人点头,不知是谁说了句,“对呀,这样的戏码,我可是亲耳听到好几回了,还真是百试不爽了。”

    众人大笑。

    徐璐问百合,“是谁拆穿了党小姐的?”

    杨氏随口道:“这还用问吗?不是钱大奶奶,肯定就是与钱大奶奶交好的人。”

    但瞧自己的丫鬟一脸古怪,杨氏问:“我猜得可对?”

    百合笑着说:“奶奶您猜得不错,但有一点没准。那人确是与钱大奶奶有关,但却是钱夫人的大女儿亲自拆穿的。”

    众人先是不解,不过想到钱夫人对党小姐的亲热程度,和倨傲嘴脸,也就释然了。一个不知打哪来的所谓的表姐来到自己家中,不但抢走了属于自己的风头,还让自己的母亲百般呵护,钱大小姐肯定会吃味的。

    只是不知何原因,居然当场拆穿党小姐的身份,这样一来,那位党小姐固然没脸,但钱夫人又会好到哪儿去?

    这钱大小姐虽说年纪不大,也不至于为了一已之私,就置母亲的名声不顾吧?

    正当众人疑惑的时候,一个阔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徐璐听出来了,正是江少夫人的声音。

    “今儿告诉大家一个大好消息呀,来来来,赶紧的,把茶给我端上来,今儿让本少夫人给大家讲个趣事儿。那个,瓜子,金豆子统统给我侍候着。”江少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

    屋子里的人瞧了她,顿时乐了,纷纷打趣着。杨氏与江少夫人那可是嫡亲的从姐妹,关系也很是要好,闻言上前推了她一把,“有什么好事儿就赶紧说呗,不许再卖关子,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江少夫人瞪眼,笑骂:“你这个爆炭性子,也该改改了。”

    杨氏不耐烦地道:“得了得了,先把好事儿说了吧,没瞧到大家都在瞪你么?”

    江少夫人左右一望,果然发现一双双幽怨地目兴紧紧盯着自己,不由失笑了,清清喉咙。

    原来,钱夫人因为有别样目的,所以对自己的侄女格外好,不但接到府里来,以表小姐身份待之,吃穿用度皆与亲生女儿相差无二。并且还时常带着党小姐外出应酬。大概是钱夫人对党小姐太好了,要么是对党小姐许诺了什么,要么党小姐自负美貌,当真拿自己当根葱,不止在外人面前倨傲,在钱大奶奶以及两位正儿八经的钱小姐面前,也是派头十足。这自然引发了两位钱小姐的不满。

    而今日,党小姐又做了件让钱大小姐非常气忿的事来。

    方大夫人赏了钱大小姐一块玉镯子,那镯子很是特别,据说是传说中的极品羊脂玉,莹白剔透,市面上也是难得一见的。钱大小姐格外高兴,还没戴热乎。就让党小姐瞧中了,开口就要钱小姐把镯子让给她。

    自从党小姐住进钱家后,钱大小姐的衣服饰品,但凡有党小姐看中的,几乎都进了党小姐的囊中物,这更是助长了党小姐欲予欲求的性子。这回瞧中了镯子,开口就要。钱大小姐就恼了,冷声道:“这是方大夫人给我的,凭什么要给你?”

    党小姐便哭了起来,立马去找钱夫人作主去了。在钱夫人面前说得委委屈屈,钱夫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反而责怪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并责令女儿把镯子给党小姐。

    钱大小姐不干了,坚决不肯给。还说这是方大夫人给的,哪能随随便便就送人的。并且把镯子递给了钱夫人看。

    钱夫人也是识货的,但识货不代表她有机会拥有这种顶级玉镯。虽然她疼这个侄女,但到底自己的女儿要亲些。在极致的利益面前,钱夫人还是站向了女儿这边。

    但这样一来,党小姐就恼了,觉得钱夫人不疼她了,委屈得不行。钱夫人颇为心疼,就一劲地安慰她。党小姐实在委屈得厉害,但也知道,钱大小姐可是钱夫人的亲侄女,于是眼球子一转,又指了钱大奶奶手上的那个硕大滚圆的珊瑚手钏,说:“表嫂若是把这个给我,我就不哭了。”

    可以想像,钱大奶奶会理她才怪。看都不看党小姐一眼,缓缓喝着茶,还扭头与旁边的妇人说:“现在有些人呀,脸皮可真够厚的,给她一点颜色,就蹭鼻子上脸了。呸,哪个犄角里出来的东西。一点台面都没有。”

    党小姐哭倒在钱夫人怀里,悲悲切切地叫道:“姑母……”

    钱夫人脸上挂不住,说了钱大奶奶两句。钱大奶奶冷笑两声,道:“表妹?太太不要脸面那是太太的事,但我和大爷,还有弟妹们还要呢。”

    钱夫人让钱大奶奶当场讥讽,下不了台,目露凶光,竖指喝道:“你敢忤逆我?”

    “媳妇不敢。只是觉得太太再疼党小姐,好歹也要替妹妹们着想。妹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女,岂能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累?”

    钱大小姐让钱大奶奶这么一说,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对钱夫人苦口婆心地道:“娘,大嫂说得对。我可是听嬷嬷们提起过,姨娘家的亲戚可不能当正经亲戚来往的,不然会让人笑话的。娘您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众人哗然,看钱夫人的眼睛都带了颜色。

    钱夫人恼羞成怒,就打了女儿一巴掌,“你浑说什么呀,青青可是你二舅舅的女儿呀。再亲的表姐不过了。”

    钱大小姐当着宾客人的面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小姐的傲气也被激出来了,当下就不管不顾喊叫起来,“那哪是我什么舅舅,不过是姨娘的亲戚罢了。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娘居然要我认一个姨娘的亲戚作长辈,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女儿?”

    大家都知道,钱夫人是庶出的,她的姨娘如今也还在世,姨娘也还个兄弟,按着血亲辈份,党小姐与钱大小姐确实是表姐妹关系。可若按着规矩人伦,那就是要笑掉大牙的。姨娘的亲戚没人不让你不认,在私下里进行就是了。但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人领到府上,以表小姐身份冠之,还带出来四处见客,这打的不止是钱家上下的脸,还是所有嫡出一系的贵妇们的脸。

    京城的贵妇们,心情好的时候,那叫平易近人,可一旦恼了,发作起来,那可真让人受不了。

    “到底不是养在正经太太跟前的,瞧那身规矩?真让人笑话。”

    “自己丢脸也就罢了,还带惜自己的亲闺女,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那所谓的表小姐长得那么漂亮,又长期住在钱家,据说住的地方与钱大爷并不远。这里头的猫腻,打量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钱大奶奶也真是能忍,若换作是我,早就给她闹个天翻地覆,还由着她这般蹭鼻子上脸。”

    “不就是想算计长房么?真当大家是傻子是不成?没那个金钢钻,就不要揽那个瓷器活了,丢人现眼。”

    钱夫人让这些贵妇人给刺得老脸充血,最打脸的还在后头,因为方三夫人亲自出面,客气地请钱夫人以及党小姐出府。

    钱夫人和党小姐灰溜溜地离去,这党小姐最后又还做出让人捧腹的事,被“请”出去的时候,居然还指着那些曾嘲笑过自己的人威胁道,“你们等着,千万不要犯到我手上,总有一天,我会还回来的。”

    江少夫人说完后,屋子里的人再也忍不住,笑得荡气回扬,久久不歇。

第32章 赵姨娘

    徐璐也是笑得几乎岔了气,这位党小姐的脑子究竟是如何生就的呀?居然这么的喜剧。不说党小姐一家子,全靠着在威国公府当姨娘的党姨娘。党姨娘能有今日,也是因为生了两子一女,其中女儿还嫁到钱家,还是朝廷诰命夫人。党小姐这样的出身,压根就没让人瞧进眼里,居然还妄想报复,确实让人惊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党小姐如此的喜剧,这就免不了众人对她将来命运的猜测。

    钟氏说:“这事儿已经曝出来了,钱大人再如何的疼钱夫人,这回定不会轻饶了。那位党小姐,只有被送走的份。”

    “人家生得那么漂亮,若不发挥其长处,也枉费钱夫人一番心血了。”江少夫人说,“我打赌,钱夫人就算把党小姐送走,但暗地里,肯定还会有所行动的。”

    “不至于呀?她的阴谋已弄得路人皆知。就算让她成功算计钱大爷,钱大人应该不会再无动于衷吧?”钱大爷有出息,岳家又厉害。而钱二爷就是十足的草包一个。只要脑袋不被驴踢了,钱大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江少夫人不屑道:“算计钱大爷应该不可能了,但别人可就难说了。走着瞧吧,我觉得,党小姐应该还会给咱们制造一波惊喜的。拭目以待吧。”

    党小姐的事儿后,徐璐只觉通体舒泰,长时间打牌造成的腰酸也没了,脖子也不僵硬了。无法午睡带来的疲倦也消失了。

    晚饭的时候,外院就热闹起来,应该是一群爷们下了朝,在前院闹腾了。

    吃过晚饭后,方大奶奶和钟氏杨氏等人一道送了徐璐出来,钟氏对徐璐说:“刚才得了消息,五表妹家的姨娘,总算生了个儿子。到时候会办满月酒。我就厚着脸皮,请弟妹一道去喝满月酒如何?”

    方家五娘,嫁给了有帝都新贵之称的王德全的之长子,王士文。王德全以前曾在吏部任过职,后来外放至云贵等地任封疆大吏,还颇立了些功劳。只是年纪大了,从云贵回京后,就主动上书致仕。圣上挽留一番,恩允王德全留京荣养,并授从一品太子少师衔。也算是位极人臣。做官能够做平安致仕,善结终老,也算是功德圆满。

    方五娘的丈夫便是王德全的长子,王士文。如今任大理寺右少卿,正四品的实权官位,颇是少年得志。方五娘也靠着丈夫,授了四品淑人的诰命。

    论亲疏,王家庶子的满月酒,方家诸人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何况是徐璐。

    但钟氏一本正经地邀请了,徐璐哪有不去的道理。

    “好,也不知王家会不会欢迎我。”

    钟氏笑道:“弟妹什么身份,能参加一个庶子的弥月酒,也是他的福气了。王家只有高兴的份。”

    徐璐沉默了会,轻声问道:“那个姨娘,是不是很有来头?”

    钟氏不屑地道:“能有什么来头?不过是王老夫人的侄女罢了。”

    果然,姑表亲最容易出问题的。

    婆母的侄女做妾,这几乎就是贵妾了。难怪方家诸多亲友不忿了。

    别人家的妻妾相争的戏码,徐璐还是颇有兴趣的,也就同意了。看看热闹也好,学学经验罢。

    ……

    晚上,徐璐向凌峰说起方家发生的事儿,当说到钱氏和袁二太太等人,凌峰皱眉,说:“江少夫人说得对,这种人,好高骛远,又不自量力,还特别的自以为是。你就算帮了他千回百回,只一回不帮,便是你的不是了。二婶子便是这样的人,难怪与袁二太太说得上话。到底是物以类聚。”

    至于钱夫人和党小姐闹的笑话,凌峰没怎么表态,而说到徐梦雅被叶恒送回徐家时,凌峰冷笑着说:“叶恒不可能休妻的,和离也不成。”

    徐璐也是这么想的,叶恒已义绝过一次,再休妻或是和离,着实难看。至多就是给徐梦雅一些教训罢了。

    不止女人爱好八卦,其实男人也同样有着八卦的血液。每当徐璐把她所见所闻的八卦倒进凌峰耳里,凌峰总会中肯又刻薄地评上两句。

    当说到钱夫人及她所谓的表小姐闹的笑话时,凌峰笑着说:“既然那位党小姐这么的貌美,就那样被送走,未免可惜了。且瞧着吧,就算没法子算计钱大爷,钱夫人应该会另找目标的。”

    这人虽然不在没有亲眼所见,但对人心的揣测还是满精准的。

    徐璐说得差不多后,凌峰也向她说了不少外院的八卦。比方说,方阁老和兄弟方侯爷,两兄弟都是鼎鼎有名的面瘫脸。如今,京中又出现了一位比这二人还要面瘫的人物……

    “三个面瘫都坐到一起,那场面,一定很好玩。”徐璐一边笑着说,一边把放在自己身上不安份的手捏了开来,“有话就好好的说,不许耍流氓。”

    凌峰邪肆地低笑,“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

    徐璐微微一滞,说不过他,只好掐了他一把,“贫嘴。”

    ……

    十二月底,离除夕也还有整整一个月,但凌家已开始为过年而忙碌起来。年事最重要者莫过于祭祖。而祭祖之前,还得打扫,而这一任务,武夫人便交由徐璐去办。徐璐也是第一回操办这样的事儿,着实是两头抓瞎,所幸她最是不耻下问的,请教了凌峰后,又虚心请教武夫人和文妈妈,心中有了数,派了往年的老人,打扫,收拾供器,为祭祀作准备。紧接着,还让人拿了金条银块,铸了上千个小金锞子,有梅花样金猪样的等带着不同寓意的小金银锞子,

    紧接着,准备各世家及亲朋友好的年礼。送礼是门学问,也都有档子记录在册的,所以只要翻开以往的送礼档子,便可做到心中有数。就算送不出新意,按着档子送也是不会出问题的。

    能够负责保管年礼档子的下人,都是凌家最得脸的奴才,也算是武夫人使得顺手的奴才。徐璐原先还担心这些经年的世仆会不听自己差谴。谁知她才刚吩咐下去,回事处的管事便拿了档子过来,态度恭敬不说,还给徐璐讲了诸多送礼学问。使得少夫人威风无处显摆的徐璐郁闷不已。

    武夫人见徐璐完成的差事颇好,于是又交给了她另一份差事,那就是整理各庄子送来的年货,并登记在册,

    武夫人这阵子早忙得脚不点地,每日早出晚归,去各处产业铺子巡逻并查账。但徐璐也不轻松,武夫人只是把家中过节的事儿交给她打理,已让她忙得团团转了。

    所幸徐璐颇得武夫人维护,这些管事奴才们眼睛也雪亮着呢,也不至于与她阴逢阳违。徐璐分派下去的任务,完成的也还不错。并没有传说中的新媳妇初次掌家会让经年世仆刁难之类的事儿发生。

    而当徐璐拿着这几日管家的成果向凌峰炫耀时,凌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刺开她的洋洋自得。

    “不是你驭人有方,而是母亲管家其严。绝对不允许有奴大欺主的事儿发生。”

    徐璐瞪眼道,“乱讲,我听文妈妈讲过,但凡新媳妇进门,都会让那些有脸面的奴才刁难的。”其实她想说的是,先杨氏进门后,确实让奴才刁难过。只是她一直紧记着一个道理,她是继室,是不好在丈夫包括任何人面前说元配的不是的。这无关品性,而是关乎为人处事。

    “若是别的新媳妇也就罢了,但若是你,他们肯定不敢的。”

    “为什么?”

    凌峰笑着说:“这个新媳妇光棍,蔫坏,又满肚子坏水。谁吃饱了撑着与你别苗头?岂不自寻死路?”

    徐璐嘟唇,“怎么与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呢。容嬷嬷,不对,舅婆还曾与我说过,大富人家的奴才,有些在主子面前得脸的,手上又有不小的权力,一般新进门的媳妇,若是没些本事,还镇不住他们。要我一定要拿出雷霆手段。”她哀怨地看着凌峰一眼,“可惜,手段倒是准备了不少,却派不上用场。”

    凌峰嗤笑一声,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

    凌家产业有多大,徐璐至今还不甚清楚,但每日看着武夫人忙进忙出,外头一拔又一拔送账本进来的各大管事掌柜,也让她惊呆了。紧接着,各庄子上又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年货,光看礼单,简直就是头晕目眩。

    这么多的鲜禽米酒的,就只为了过年,这也太浪费了吧。

    武夫人却说:“这些除了过年要用,到时候还要用来宴请凌家族人,以及亲朋友好,我们家每年初三初七初八都有宴客。统共加起来,大概有七百桌左右的宾客。算下来,也就刚刚够用而已。”

    七百桌?徐璐差点被这个数字吓晕了。

    野生活禽加上家养生禽,加上山珍海味,足足有上百车,各类大米蔬菜,更是记了满满两个册子,这些还只是刚刚够用。

    武夫人好笑地道:“是统共加起来七百桌。光凌氏族人,大约就有上百桌了。”

    一桌十人,上百桌,不就是上千人?这么多族人,小孩子应该也多吧。她才让人打造的金棵子也不知够不够。

    徐璐来不及惊叹,又投入另一波收礼备礼的大潮当中。

    足足忙活了四五天,总算从庞大的送礼收礼档子中挣扎出来,还来不及喘口气,门房上的就来磕头说,有个西集湾的小子有要事求见凌峰。因凌峰不在府里,门房上的看那小子年纪轻轻,一副庄稼人模样,本就存了轻视,不想让他见凌峰。但架不住那小伙子的苦苦哀求,说是受人之托,一定要见凌峰。

    那门房的在凌家早已享受惯了凌家的富贵带给他的安逸自在的日子,尽管在小伙子面前有着高人一等的姿态,到底凌家的家规摆在那,也不敢太过造次,只好不情不愿地去找徐璐了。

    “西集湾?”徐璐纳闷,“凌家在西集湾好像是有处庄子。”

    一旁的回事处的妈妈陪笑着说:“少夫人好记性。奴婢也依稀记得,西集湾,是有凌家一处产业,大约有上千亩的田地。这样的规模,原本还不会入主子们的眼。不过因为西集湾住了位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奴才们这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徐璐想起来了,西集湾,不正是凌峰的姨娘所在之地么?

    “看来是姨娘有什么事儿吧,赶紧把那小子叫进来吧。”

    那小伙子年纪确实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不过看起来挺机灵的,就是胆子挺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敬畏地看了左右侍立的下人,先是怯生生地向徐璐磕了头,这才怯生生地把他的来意目的道了出来。

    “小的就住在西集湾,家中务农,那日路经凌家庄,就见凌家庄的赵姨娘被几个婆子抓着掌嘴。那打人的小的就不清楚了,但很是嚣张,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赵姨娘性子可不怎么好,不懂识时务,被打的那么惨,还要骂人,就被打得越惨。不过那打人的一看就知不是好东西,一脸的尖酸相。指着那被打的妇人,说‘还是省省吧,瞧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还想报仇?下辈子重新投个好胎吧。’然后那人就扬长而去。赵姨娘似要生吃那人似的,嘶吼尖叫,声音凄厉,听着让人好不舒服,心下好凄凉。不过因为赵姨娘犯了错事,这才被送入庄子里圈禁的。难怪会被庄子里的人欺负,她平时脾气还不怎么好,还爱说大话,做白日梦。而那庄子里的管事都挺厌烦她的,不过,我娘却觉得,这赵姨娘真的挺可怜的就是了。”

    徐璐听了半天,总算听了个大概,那个被打的妇人,应该就是赵姨娘无疑。心下震怒,赵姨娘虽说做了错事,可到底也是凌峰的亲生母亲,被送入庄子里,还是姨娘身份,岂能让下人作贱的?于是压抑着怒火,赏了这小子二两银子,语气温和地说:“多谢小哥儿相告。那麻烦你把事情经过,仔细说给我听可好?”

    望着手头的银子,李柱子吞了吞口水,胆子也大了不少,就又开口说:“那日清晨,天都还未亮,赵姨娘高一脚低一脚地来敲我家的门,一来就向我娘磕头,求我去京城找永昌伯府凌家。还说凌家世子爷是她的儿子,要小的给她带句话给凌家世子爷。”

    眼前的年轻妇人,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贵。李柱子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端庄的妇人,眼都直了,可惜只看了一眼而已,就让屏风给隔了开来。

    “你说吧,我听着呢。”屏风后头,传来美丽妇人柔美温和的声音。李柱子神色恍惚,好一会儿回过神来,赶紧说:“赵姨娘让小的给凌公子带句话,赵姨娘说,‘我这辈子已不再奢求你与我养老送终,只求你看在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你一场的份上,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把我的继母继妹打断手脚扔到我坟前忏悔,不然我死不瞑目。我这辈子就只这个愿望了。’赵姨娘还一再嘱咐小的,一定要把话带给凌公子,她说这辈子她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我了。小的可不求她报我,只是觉得赵姨娘挺可怜的,思来想去,还是替她跑了这一趟。”

    李注子结结巴巴地把话说完,又看了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他没有明说的是,带着不辜负赵姨娘的想法,他坐了邻家的驴车进了城,一路打听永昌伯府凌家。运气还好,大多数人都知道有这户人家,只是说现在人家不叫永昌伯府了,而叫安国侯府,还给他指明路线,让他没有费太多功夫就找到凌家了。

    只是看着凌家门前那两樽高大石狮,紧闭的丈高的黑漆铜环大门,李柱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制止自己不转头跑路。拖着打颤的双腿,忍着快爆掉的心脏,颤危危地敲开了凌府大门。他已做好被打出去的准备,没想到,守门的虽然语气不怎么好,可依然去通报了,最终还让自己进门了。

    徐璐无法体会李柱子这会子的心情,只是一提到赵姨娘,好一阵汗颜。这才想起,她回京两个半月了,居然一次都没有去见过她。虽只是姨娘身份,可到底是凌峰的生母,又听说赵姨娘在庄子上过得不好,让人给欺负了,这回不去是不成了。

    再次拿了银子打赏李柱子,徐璐语气温和地感激了他,还让人备了马车,并自把他送出去。

    李柱子晕乎乎地坐上凌家马车,怀中紧紧捏着徐璐赏给自己的银子,恨不得立及飞回乡下,他要对所有人宣告,他见到凌家庄的东家了,还见到凌家庄的东家奶奶了。

第33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赵姨娘所在的那处庄子,远在京郊,马车过去,单边路程也要半天时间,想赶在当天回去,还不能耽搁。所以这一日,徐璐起了个大早,向武夫人说明情况,武夫人倒也爽快,说:“既然病了,你就去瞧瞧吧,除了不能进府外,别的都可以随她。”

    显然,武夫人对这赵姨娘是打从心里厌烦的。但看在凌峰的份上,也还算优待她。

    又探得凌峰的口风,凌峰沉默了会,说:“你先去吧,我晚些再来接你。”

    徐璐说:“今天那个来找我的小子,原本是来找你的。说是赵姨娘的嘱托,让他来找你。但那时候爷不在府里,就来见得我。那小子说,姨娘在庄子上过得并不好,大前天,还让一个妇人打了。而庄子里的管事却一声不吭的,任收姨娘被人打骂。我听了很是不爽,打算明日一早就去庄子上瞧瞧。”

    那个叫李柱子的小伙子说的挺严重的,说赵姨娘在那个庄子里住了有几年了,他们这些住在院近的人家都能时常听到她的吼骂声和哭闹声,以及:“你们敢这样对我,等我儿子来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知道我儿子是什么身份吗?那可是伯府世子爷。伯府世子爷!”但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大家都觉得她疯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李柱子的家就在凌家庄子不远的地方,隔三岔五就能听到赵氏的嘶吼声和绝望的哭泣。虽然大家都厌烦她,可有时候听着也不舒服。所以被凌家庄子里的管事收拾了无数回,这近年总算老实了,很少再嘶吼哭闹了。但就是前些日子,凌家庄忽然出现了一批富贵人物,一看就知是达官贵人。那人似乎想在这凌家庄附近置办田地,并修建宅院。随着时日流逝,大家也都知道那位贵气的太太是顺天府伊严少秋家的晚辈,人称严三奶奶。严三奶奶的丈夫据说是位武将,南直录卫所的镇抚司镇抚,按李柱子的话便是,是个了不得的大官儿,手底下有千把个士兵可以指挥。整个西集湾的农户都挺敬畏的。

    但赵姨娘似乎与严三奶奶有仇,那日不知怎么的,就瞧到了严三奶奶,就发了狂地冲过去要撕打严三奶奶,反而被严三奶奶身边的婆子打得哭爹喊娘。听她们说过的话,似乎,严三奶奶与赵姨娘还是姐妹,不过却更像仇人。李柱子年纪小,也无法把事情讲得全面,不明白这里头的名堂也是有的,徐璐也听得云里雾去,但李柱子好歹说了重点,赵姨娘能说出那番话来,想必是真到了绝望的地步。

    她必定要去瞧一下的。

    凌峰眉毛锁得紧紧的,过了好半响,才说,“我这个姨娘,自从被送入庄子里,前后也有五六年了吧,可没一回安份的。你若是真信了,可就上了她的当了。”

    顿了下,凌峰又说,“也好,你去看看也好。我也几年没见过姨娘了,大概真受委屈了也不一定。”

    徐璐说,“嗯,我明日就去瞧瞧吧。”

    徐璐有预感,赵姨娘这回应该是真的被收拾了,并且还被收拾得极惨。只是她先前已闹过多回这样的事儿,以至于凌峰都麻木了,又以为她在玩花样。

    赵姨娘所在的庄子并不大,一间四四方方的四合院,坐落于紧邻天津卫的京郊之地的某个小山头下。四合院里有二十余间屋子,分别住着庄头管事一家六口人,加上十来名粗役婆子。

    而赵姨娘,也住在这间四合院里。

    乡下的院子,自然没法子与城头的屋子相比,尽管打扫得还算整洁,但斑驳的墙壁,青石地板缝里怎么也扫不净的泥迹,墙角处还堆着杂物稻草柴薪,屋檐下用竹竿挂着的起了线的粗布衣裳,足可以预料,赵姨娘居住的环境,连芝兰的待遇都比她好上十倍百倍。

    因天气寒冷,外头还下着小雪,庄子管事居住的四合院里,静悄悄的,染墨上前敲了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老妈子才打开大门,微微眯了眼,“你们找谁?”

    “赵姨娘住在哪?领我去瞧瞧。”徐璐声音冷淡,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赵姨娘?”那老妇仔细揉了揉眼,看着徐璐一身贵气的装扮,和身后十来个婆子丫鬟,以后站在门口雄纠纠的带刀侍卫,心下一突,语气软了又软:“请问贵人和赵姨娘是什么关系?”

    “你甭多问,赶紧开门,领了我们少夫人进去见姨娘便是。”

    “这个……”那老妇还在犹豫,染墨又一把推开她,把大门打开,恭身对徐璐道:“少夫人,请。”

    那老妇见这阵仗,也不敢吭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徐璐一行人进入院子里。直奔主屋。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庄子里的管事呢?”徐璐在主屋没有找到赵姨娘,而所有门窗都紧闭着,显然都不在屋子里,不由奇怪,便问那老妇。

    老妇小心地回答着,“刘管事还有两位小爷都出去了,大概要下午才回来,屋子里的媳妇都在后罩房里。”

    “她们在后罩房做什么?”徐璐问,“对了,赵姨娘呢?赵姨娘不是住在这院子里吗?怎的没有瞧到她?”

    “赵姨娘就住在后罩房里。”

    徐璐静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道:“赵姨娘居然住在后罩房?”

    老妇人在徐璐威严带煞气的目光下,解释道:“赵姨娘不安份,脾气又坏,原本是住在主屋的。不过后来咱们奶奶来了,觉得赵姨娘太不像话了,就让刘管事家的把她移到后罩房去了。”

    “……”徐璐瞠目,刚开始还不怎么明白,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赵姨娘是六年关被送入庄子里的,估计与杨氏闹得很凶,这才被送入庄子。而杨氏就可以凭借自己明正言顺的身份,想怎么摆弄赵姨娘就怎么摆弄。赵姨娘会不会被收拾得极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以脾气就越发乖张?

    忽然后头响来一阵嘶吼,“秦氏,你个贱人,你敢以下犯下?”

    “这是谁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吼声,声音里又带着极致的愤怒,徐璐心中渗得紧。

    老妇赶紧说:“是赵姨娘。她,她又在发脾气了。”

    徐璐赶紧拧着茄紫色长裙,急忙踏入后罩房,越发听到赵姨娘气急败坏的喝骂声。

    “你们这些丧了良心的狗奴才,胆敢这样待我。我儿子可是凌家的世子爷,未来的伯爷,等我儿子继承了爵位,就会把我接回凌家去。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些刁奴。”

    一个听着就不怎么舒服的声音响来,“老东西,这话你已经说了千百回了,就不能换点花样?”

    另一阵嗤笑声响来,“这人呀,与主母斗法,失了宠,就被送入咱们庄子里来了。先前应该还算得宠吧,反以就更加受不了失宠的滋味了。这不,都魔怔了,一口一个我儿子是世子爷我儿子是未来的伯爷什么的。”

    “果真是魔怔了,她儿子若是伯府世子爷,那我儿子就是侯府世子爷了。”

    “白日梦做得多了吧,当真以为是根葱了。”

    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都能听到赵姨娘促急的喘息声,“你,你们这些可恶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们。”

    “唉哟,姨娘还打人了?”一阵戏闹声,又响来几个婆子嘻笑声,“我说赵姨娘,你就不能消停些么?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还在做白日梦。我劝你还是醒醒吧,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对了,厨房的碗还没洗,赶紧的,去把碗洗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你要我洗碗,做梦。”赵姨娘嘶声尖吼。

    “不洗碗也成,中午就别想吃饭了。”

    “你们,你们……我要是饿死在这庄子上,看你们如何向我儿子交差。”赵姨娘恶狠狠地威胁着。

    “哟,姨娘的春秋大梦还没醒呢,看来还得让咱们替你清醒清醒。”

    “你们要干什么?狗奴才,胆敢碰我,我要杀了你们……”随着赵姨娘的嘶声尖叫,

    一阵惨叫,想来赵姨娘打人不成,反而还挨了打,更是怒不可竭,气急败坏,“你们这些刁奴,刁奴……”声音尖锐,显然是气极了。

    “我说赵姨娘,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咱们的主子呀?我劝你消停些吧,就别再咒人了。那位奶奶我打听过了,人家夫君可是堂堂的镇抚司镇抚,五品的官儿,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官呢。只要人家一句,给你上枷锁下大狱都有可能。到时候你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她是什么东西?小小的一个五品官,也敢来打我?我儿子可是伯府的世子爷,伯府,你知道伯府世子爷所代表的身份吗?”

    一阵哄笑声响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唉哟哟,真真是笑死我了。这庄子也是六年前买下的,咱们的东家,至今长什么样,我都还没见过,不过能置办这么宽广的田地,想来也是有些身份的。可是,这西集湾像咱们这种规模的,只也只能称为小康。何谓小康,你去瞧瞧邻近的朱家庄,人家那才叫达官贵人。就是那位严家奶奶家的严家庄,也比咱们的庄子大了几倍不止。手底下可是有上千号官兵可以差谴的。你是什么身份?莹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徐璐听得奇怪,身为凌家庄子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东家的身份,这未免说不通吧。

    “瞎了你的狗眼,凌家可不是普通人家,那可是堂堂伯府。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儿子可是伯府世子爷……”

    “行了行了,别说大话了。单看先前那位来整治过你的奶奶就知道,咱们东家或许也有些身份,但比起严家庄,可就差得远了。不过,东家再有身份,与你何干?你要记住,你已经是被主家嫌弃的姨娘,失宠了,什么叫失宠?你懂了吗?就算你咱们作贱死在庄子上,东家也不可能追究你的。蠢货。”

    “唉呀,别与她废话了,赶紧的,把她揪出去,洗碗就算了,打水去。今儿缸子里的水可还是空的呢。”

    “我儿子不会放过你的,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赵姨娘惊天动的吼叫,但却没人理会她,反而还有人凉凉地道,“你一口一个儿子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儿子也没来看过你。呵呵,你儿子再有出息又如何?人家自然要先紧着嫡母,你一个姨娘算什么。说句不中听的,姨娘在儿子面前,也只是奴才秧子。人家有高贵的嫡母不认,偏要来认你这个奴才为母,傻子不成?”

    几个妇人打开后罩房的门,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神情狼狈的妇人出来,却看到院门外立着的一群光鲜亮丽的贵人,不由傻了眼。

    当中一位妇人反应不慢,看着徐璐一行人,赶紧小跑步上前,陪笑道:“这位奶奶,您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儿?”也不能怪这妇人如此小心翼翼,她一直在乡下庄子里,虽然没怎么下地,也是干了不少农活的,这辈子几时见过这么尊贵的人物呀?前阵子那位下乡来的严三奶奶朱三奶奶的富贵气,已让她们大开了眼界,如今又瞧到徐璐一行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度,都不比那严三奶奶差,对权贵天生有畏惧心理的乡下人,想也没想就矮了几分。话也说得客气。

    “放开赵姨娘。”徐璐没有理会这妇人,目光越过一群五大三粗的妇人,看着被挟持在中间的赵姨娘。

    赵姨娘头发披散,双颊红肿不堪,唇角青肿,还带着些许血丝,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烂不堪,好些地方都破了口子,灰色的棉花也露在了外头。脚上穿着一双早看不出颜色的布鞋,如果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完全可以媲美大街上的叫化子了。

    尽管知道这赵姨娘曾经犯了不小的过错,想必在庄子上不会有好日子过,但瞧到赵姨娘被作贱成这般,徐璐仍然怒不可竭,“混账东西。赵姨娘可是正儿八经的凌家姨娘,岂容你们这般作贱?还不给我放开姨娘。”

    徐璐粉面带煞,声音含威,身后又有一群如狗似虎的侍卫侍立,婆子们不敢放肆,下意识地就放开了赵姨娘。

    “姨娘,你受苦了。”徐璐上前,犹豫了会,这才伸手扶着赵姨娘,“走,进屋去,我会替你作主的。”

    “你,你是……”赵姨娘蒙了,她被送到乡下整整六年了。压根不认识徐璐。

    “进屋再说吧。放心,姨娘在庄子上受的苦,我会给你讨回来的。”徐璐声音冰冷冷的,“把这些刁奴统统给我绑了。”

    ……

    尽管不知道徐璐的身份,但似乎是来替自己作主的,赵姨娘如见到救星般的,紧紧抓着徐璐的手,哭得老泪横流,一进了屋后就迫不及待地道,“这位好心的奶奶?看您面相,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奶奶,那你应该认识我儿子吧?我儿子是永昌伯府的世子爷,他叫凌峰。奶奶可认得他?”

    徐璐慢吞吞地道,“凌峰我知道,不过京城可没有永昌伯府了。”

    赵姨娘呆若木鸡,神色惊恐。

    那些欺负过赵姨娘的人大大松了口气,她们就说嘛,这处庄子是在六年多前买下的,他们也并未见过东家,也并不清楚东家的身份。偏赵姨娘一直说她是勋贵家的姨娘,儿子是东家的唯一子嗣,他们刚开始也是信以为真的。可后来有位年轻的奶奶来过两回,给了他们不少的银子,要他们“好生服侍”赵姨娘。而这几年来,赵姨娘口中厉害的儿子却一直没有来看望过她。他们就知道,不管东家是何等身份,赵姨娘已完全失了宠,就算死在庄子上,估计也不会有人追究了。更何况,在他们的认知里,他们的东家或许有些身份,但绝对比不上那边的严三奶奶。那才是真正的权贵人物呢。

    徐璐又说:“姨娘还不知道吧,永昌伯府早在五年前,便已升为安国侯府。姨娘的儿子,如今已是安国侯世子爷。”

    赵姨娘被遭雷击,好半响才颤危危地道,“真,真的?”

    得到徐璐的点头后,赵姨娘疯狂厉笑,上前几步,对着几个早已木住的妇人劈头盖脸地又踢又打,嘴里嘶吼道:“你们听到了吧?我儿子不是伯府世子爷,而是侯府世子爷。你们这些狗奴才,让你们作贱我,让你们不相信我,让你们可劲的欺负我……”然后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这世上有怒及攻心,自然也有喜极攻心的说法。赵姨娘在极致的喜悦之下,压抑在身体里长达数年的怨气屈辱一股恼地暴发出来,而她的身子,却是无法承受这汹涌澎湃如浪潮般的巨大喜悦,气极喜极又怒极之下,便晕了过去。

    徐璐带来的嬷嬷们很有救人经验,纷纷扶起赵姨娘,在她胸口来回搓揉,又长长掐了人中,赵姨娘又幽幽醒了过来。她目光四处转了转,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望着一群人,喃喃地道:“我儿子是侯府世子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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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293/ 第一时间欣赏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作者:淳汐澜所写的《屠夫的娇妻》为转载作品,屠夫的娇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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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娇妻介绍:
非穿越非重生本土女主徐璐,陡然撞了大运,一朝嫁入高门。
夫婿年轻英俊,权势薰天,地位超然。
人们嫉妒她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人人称羡的侯夫人。
却无人知晓,她在夫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出身普通,无娘家可依靠,如浮萍般,除了依附于自己的男人,她并无别的出路。
后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她才陡然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用心经营,她的生活也能遍地花开,繁华似锦。
本文与《庶女的生存法则》《秀色嫡女》是系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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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娇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屠夫的娇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