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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淳汐澜     屠夫的娇妻txt下载     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章 可怜的赵姨娘

    徐璐示意婆子们扶她起来,这时候,已有人抬了火炉子进来,把赵姨娘扶在火炉边烤着火。徐璐站在离她不远处,拢着双手,微微抚着袖口光滑细腻的白兔毛边,语气温和地道:“姨娘没有做梦。在五年前,凌家便晋升为不世侯爵了。”

    “那我儿子是侯府世子爷了?”赵姨娘高兴得又要蹦起来,婆子们赶紧按住她,“姨娘别只顾着高兴,当心身子。”

    赵姨娘确实高兴得找不着北了,一会儿痛哭失声,一会儿又大笑,嘴里全是恶毒的咒骂之语,最后忽地起身,使劲地踹着早已吓傻了的几个妇人,最后徐璐又怕她伤了自己,只好让人拦着她,轻声说:“姨娘消消气儿。这些奴才作贱你,我会替你作主的。”

    “对对对,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但凡作贱过叶笑过我的奴才,我必不会放过他。对了,你又是谁?”赵姨娘闹了半天,总算恢复了理智,问起徐璐的身份来。

    夏荷特地强调说:“姨娘,咱们少夫人便是世子爷的夫人。您也要叫一声少夫人的。”

    赵姨娘喃喃地道,“少夫人?峰儿的妻子?不对,峰儿的妻子不是那杨氏吗?你不是杨氏。”目光最后又变得尖锐。

    夏荷说:“先少夫人杨氏早已没了,咱们少夫人是世子爷新娶的夫人。才回京没多久,便来看望姨娘您了。”

    “杨氏死了?”赵姨娘又是一呆,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好。这贱人恶毒至极,也算是报应了。活该。”然后又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渗人,有些疯癫,但脏乱青肿的脸上,却又流出两行浊泪来。

    “这个贱人,害得我好苦呀。当年,我承认我是嚣张了些,是给了她吃了些苦头,可我也不过是想让她多尊敬我,待我客气些罢了。她就施毒计,嫁祸于我。”赵姨娘神色疯狂,紧紧抓着徐璐,“那贱人,明明就是她给武氏下的毒,却嫁祸在我身上。可怜我平白生了张刀子嘴,最后却连口都没法子开就被钉了残害主母的罪名。这个贱人,我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最后又说子不少杨氏的坏话,也让徐璐大致了解了昔日发生在凌家的事儿。

    先前徐璐就已从下人嘴里得知,赵姨娘在府里的时候,仗着生了凌峰,加上凌峰又争气,可没少得瑟。甚至多次顶撞武夫人。但武夫人看在凌峰的面上,也只是小征薄戒。加上凌峰对她也较严厉,使得她不敢太过造次,倒也相安无事多年。可自从杨氏进门后,赵姨娘便与杨氏成日恶斗,杨氏占据着名正言顺的主母身份,赵姨娘尽管是凌峰的生母,可在礼教大于亲情的凌家,也只有败北的份。最后恶向胆边生,居然毒害武夫人和杨氏,害得武夫人差点死于非命,凌宽无比震怒,若不是杨氏求情,赵姨娘早被活活打死。后来被送入庄子里,因顾忌着凌峰,也依然让人好吃好用地照顾着。

    而在下人们嘴里,徐璐还得知,赵姨娘被送入庄子后,依然不安份,成日怨怼诅咒着,杨氏却依然贤惠孝顺地三番五次差人送东西去庄子上,倒赢得凌家上下一致称赞。

    但在赵姨娘嘴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她不会傻得全信了她的话,但也不会天真地认为,杨氏是真的贤惠。

    得知凌家靠着儿子更上一层楼,而把自己整得数年不见天日的杨氏早已死去,眼前这个媳妇看起来也不像是凶狠毒辣的,赵姨娘压抑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如数爆发,又哭又叫地嚎了半天,形如疯虎地撕打着庄子上的人,手上拿着个不知打哪个角落里寻来的桌腿,见一个打一个。打得管事婆子们四处逃窜,但在徐璐面前,又不敢躲得太狠,边挨打边躲,嘴里一个劲地叫着:“姨娘饶命,小的们当时也是奉命行事而已。”

    赵姨娘哪听得进去,“那贱人死了,我只好找你们算账。让你们不相信我,让你们作贱我,让你们侮辱我,让你们欺负我。”被人长期踩在脚下欺负的人,陡然又翻身,肯定会扬眉吐气报复回去的举动。

    徐璐让人阻止了赵姨娘的动作,“姨娘消消气,仔细手疼。这些踩低爬高的奴才,也确实该受些教训的。但姨娘也没必要为了这些奴才而伤了自己,姨娘且歇会儿,看你脸上还有伤,这是谁打的?”

    赵姨娘果然停止了打人的动作,摸了摸肿成馒头的脸,以及青肿的唇角,又咬牙切齿地道:“赵琴,这个贱人。媳妇,媳妇,我这身伤就是她打的,媳妇,你可要替我出气。”

    徐璐脸色沉了下来,“姨娘,你称呼我什么?”

    “媳妇呀?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没告诉我……”

    陪同在徐璐身边的张嬷嬷沉下脸来,说:“姨娘,按着规矩,您应该称呼少夫人。”

    赵姨娘怔住,正要驳斥,但见徐璐面无表情,这才想到,她虽然生了凌峰这个儿子,可她到底只是姨娘,大富人家礼教大于亲情,再加上杨氏也给了她十足的教训。徐璐虽对自己客气,可至始至终都带着七分矜傲,三分冷淡,也不敢乱摆婆母的款儿,只好不甘不愿地叫道:“请少夫人替我作主。”

    徐璐开口道:“那赵琴又是什么人?”

    赵姨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贱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但我们之间的仇,不共戴天,我恨不得喝她的血,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原来,那严三奶奶,闺名叫赵琴,与赵姨娘是姐妹。不过赵琴是继母所出,赵姨娘母亲没了,父亲就新娶了继母,继母刚开始对他们姐弟还算不错,可自从生了自己的儿女后,就左右看他们姐弟不顺眼了,非打即骂。赵父又是个软弱性子,刚开始也还说上两句,但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任由继母欺辱。最终赵姨娘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把经常欺负自己的妹子痛揍了顿,但自己也被继母揍得数天下不了床。最终被继母卖给了人伢子。几经转辗,赵姨娘被卖入凌府,姿容不错,又加上些许运气,居然成了凌宽的姨娘。很快就生了儿子凌峰。而主母武氏因身体原因,无法生育,凌峰便是凌家唯一子嗣。这使得赵姨娘心生各种期待,可现实却给了她致命一击。她的儿子与自己并不亲,反而处处压制她。她想摆谱也不成,凌宽对她也是不冷不热,除了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压根就拿她当陌生人。丈夫无视自己,儿子又与自己不亲,主母又是个厉害的,赵姨娘如何甘心?自然就是各种手段各种闹腾,一直闹到把自己埋进坑中为止。

    赵姨娘靠着儿子,过了十余年的安逸日子,却也因为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打回原形,在庄子里受足了苦头。这近年来,已逐渐死心,可正当她心灰意冷接受这样的苦日子时,老天还嫌她受的苦不够似的,居然把赵琴派到自己面前。

    因继母继妹而过着颠沛流离暗无天日的赵姨娘,罪魁祸首却是高高在上的官太太,赵姨娘那憋了多年的怨气汹涌爆发来,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前去撕打赵琴。

    当然,她是不可能占到便宜的,反而被打得惨兮兮。还被得知,她那刻薄恶毒的继妹,人家早已脱离农户生涯,成为人人称羡的官太太。想着自己镇日被当成下人劳作,而继妹却过着高高在上的舒适日子。赵姨娘体内的邪火,就算让人生生打死都没法子烧灭。所以这些天来,她的日子过的很是凄惨,不止被赵琴打了一顿,庄子里的仆妇们也把她收拾得极惨。但赵姨娘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除了镇日的痛骂诅咒赵琴外,她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丢掉,居然趁着仆妇们的不注意,找上了李柱子。

    李柱子老实,赵姨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而李柱子也没有让她失望,果真去了皇城。不过也多亏了李柱子,否则,徐璐不敢想像,若没有李柱子带话,估计赵姨娘还真会生生被折腾死在庄子上。

    等赵姨娘发泄够了,徐璐才让人给她更换衣裳,梳洗,上药。能成为爷们屋里的姨娘,赵姨娘姿容应该是不差的。可眼前的妇人,徐璐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昔日与美丽挂勾的姿容。整张脸枯瘦暗黄,皱纹横生,眼浊齿黄,头发稀枯,虽换上绫罗,梳了头发,依然是一副操劳过度的乡下妇人扮相。

    想着赵姨娘的童年糟遇,再想着她与杨氏斗法失败后被下人作贱的下场,徐璐唏吁不已,不知该称她为可恨之人还是可怜之人。

    赵姨娘脸上的伤也只是皮外伤,被重力掌掴后产生的青淤肿胀,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惨不忍睹。唇角破了皮,也是一大片的青淤。而婆子们给她更换衣裳时,还与她道:“少夫人,姨娘身上还有参差不齐的新旧外伤。”

    赵姨娘一听,顾不得屋外头的冰天雪地,便撩了衣裳,哭喊道:“媳……少夫人,你可得替我作主。我就算被老爷夫人嫌弃,可到底还是峰儿的生身之母,岂能由这些奴才作贱?我被作贱倒没什么,可外人岂不会说峰儿没个担当?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护不住。”

    这种低能的激将法,徐璐还不放在心上,她目光冰冷地瞟了眼地上跪着的管事及一家子,淡淡地道:“姨娘且放宽心思,你好生养伤,待养好伤后,这些刁奴,就任你处置。”

    赵姨娘怨毒地瞪了地上那些脸色瞬间灰败的人,阴阴地笑了,脸色狰狞地扭曲着,“好,就依少夫人所言。等我养好了伤,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名男管事及一群妇人全匍伏在地上,颤声求饶,全声称他们只是奉了先前那位主母的吩咐行事的,请赵姨娘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云云,但赵姨娘哪听得进去,恨声道:“现在才知道求饶,晚了。”她又恨恨地捶了已被收拾一新的床板,“当初我就与你们说过,我儿子可不是普通人,你们偏不信。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赵姨娘神气活现地训斥着,尽管脸上还青青紫紫的,却已恢复了昔日鼎盛时期的作派,耀武扬威,得理不饶人。语气尖刻,神情怨毒。

    徐璐暗自摇头,果然江山能改,本性难移呀。

    徐璐让人把服侍赵姨娘的四个婆子绑起来,对赵姨娘道:“这几个刁奴,原是派来服侍姨娘,没想到却与这些庄头合起来欺负姨娘,让我们都蒙在鼓里,害得姨娘受了那么多罪。这些人可不能再留了,我便把她们捆了,卖去做苦役吧。”

    赵姨娘说:“这也太便宜她们了,不行,把她们留下来,我要好生的折磨她才。”

    “也罢,就依姨娘吧。”

    赵姨娘大喜,又说:“那,什么时候接我回府?”

    徐璐微得一笑:“姨娘放心,世子爷还是很孝顺你的。早就嘱咐我,要定期派人来看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在规矩内,尽量满足姨娘。让姨娘安枕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赵姨娘不悦地坐起身,“放肆!你居然敢把婆母丢在庄子里,你的孝道呢?”

    徐璐笑了笑说,“姨娘可曾听说过,身为主子的,要听从姨娘的吩咐?”

    “你……我可不是一般的姨娘,我可是三品诰命夫人,还是峰儿的亲生母亲。”直到现在,赵姨娘方想起,自己还有三品诰命在身的。不由挺了挺胸膛。

    徐璐再度笑了起来,“就是看在世子爷的份上,我才格外礼遇姨娘。否则,若是别的姨娘,敢这样与主子说话,早就家法处置了。”

    赵姨娘瞠目,徐璐又笑着道:“倘若姨娘不是世子爷的亲生母亲,我何必跑这一趟?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在庄子里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怎的还不明白,姨娘与主子的区别?”

    “你,你这个……”赵姨娘被噎得不轻,想痛骂徐璐,却又怕她像当年的杨氏那般,暗地里整治自己,只好强忍着怒火,恨声道:“我是峰儿的母亲,生恩大于天,你是他媳妇,怎敢不孝顺我?”

    徐璐语气淡然,“姨娘还是省省吧。若是名正言顺的娘,那是自然孝字当先。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世子爷诰封妻母,那也先是封嫡母。剩下的恩典,才轮到姨娘。姨娘若是气不过,就去质问官府,问制订礼制教条的那些前人,为何嫡母可以享受一切,姨娘为何不能了。”

    “你你你……”赵姨娘正要痛骂,但见徐璐悠然的神情,以及屋子里纹丝不动的一干奴才,忽然又泄了气。妻妾规矩她如何不明白,只是到底意难平罢了。那武氏明明生不出儿子来,就来抢自己的儿子。她抢了自己的儿子,靠着儿子封诰,享受了世间一切荣华,而生为亲生母亲的她,却只能缩在小小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叫别人母亲,让别人享受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每每想到这些,赵姨娘便恨得滴血。

    徐璐也明白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知道姨娘的心思,大概是觉得生了凌家唯一子嗣,自觉了不起吧。可姨娘也忒糊涂了,你只看到夫人抢了你儿子,抢了属于你的风光。但姨娘为何不想想,若世子爷若不养在嫡母身边,那他如何在外头立足?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勋贵之家,自来就有留子去母的规矩。姨娘可知,这是为何?”

    赵姨娘睁大眼,吃吃地道:“她敢?她若是敢这么做,老天必不容她。”

    徐璐轻笑,“这世上留子去母的多了去,人家同样活得好好的。姨娘就别自欺欺人了,夫人对你够礼遇了。若是学别人家那般,来个留子去母,哪还有姨娘的戏唱。所以姨娘还是知足吧,别这山望了那山高。”

    “姨娘也不想想,若你是主母,妾室生了儿子,而那妾室就仗着生了儿子腰杆子硬了,处处与你别苗头,仗着有功,就妄想替代主母,我就不信,你还忍受得住。”

    “你原本就只是凌家的一个丫头,得了主母垂怜,抬了姨娘,生了世子爷,靠此功劳,必是荣华到老。可你偏不知足,非要去捞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难怪要沦落至此,怨得了谁?我原以为姨娘在庄子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该明白了,可惜姨娘仍然叫世子爷失望。”难怪凌峰不愿来见她,试想,一个原想尽孝道,可一个却只会仗着生了他,要这要那,摆母亲的谱,成天诉苦说三道四的,以凌峰的脾性,受得了才怪。

    赵姨娘被徐璐堵得节节败退,最后哑然无言,掩面痛哭。

    “姨娘应该明白,你下半辈子是荣华是凄凉,全系在你儿子身上。世子爷给你荣华是本份。不孝敬你,世俗孝道也管不着他。若让你儿子尊重你,你就更要谨守本份。要知道,你这个庶母上头,他还有个嫡母。姨娘即是世子爷亲母,就该多替自己的儿子想想。而不是逼着他在规矩礼法和亲情孝道间左右为难。”

    赵姨娘愣着双眸,满脸茫然。

    徐璐觉得这赵姨娘,还是可怜居多的,摆不正自己的心态,童年的不幸糟遇,催生出得势后就想出人头的强大妄想。但现实却并未按她设想中发展,于是各种怨恨不平就曝发出来。而她的对手,却个个强大,被打击得灰头土脸,偏老天爷还火中浇油,又把一切造成她悲剧的最终始作俑者送到她面前来。而对方又还混得比她好,如此场景,就是圣人也难做到心如止水。

    “姨娘的遭遇,我感同深受。看在世子爷的份上,我会奉养姨娘到老。但前题条件是,姨娘必须正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徐璐可不是圣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她比谁都懂。今日若是因同情就失了原则和底线,那日后想要掰过来可就不容易了。所以初次交锋的成败是非常重要的。让她见识到自己的厉害和底线,日后就算不安份,也会给她一种“这个媳妇不是好惹”进而不敢有太多要求的深刻印像。

    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事先把规矩摆出来,只需在规矩内办事,便可避免无所谓的争执。

    赵姨娘是凌峰的生母,也算是自己的副婆婆。徐璐是得孝敬,但绝不能任其予取予求。一旦规则被破坏,等待她的,将是永无止镜的无理要求。

    赵姨娘双唇蠕动了下,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徐璐见状,也不管她是否想明白,淡淡说了句:“姨娘歇着吧,好生想想自己,想想世子爷的难处,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只要把自己的身份摆正,相信你会过得舒心的。我去安排些事儿。”

    徐璐坐在堂屋里,脚下燃了两盆银丝炭火,再放了半块香料进去,不闻声响,不见薰烟,只有好闻的蜜合花香充斥鼻间,掩去了屋子里别的难闻的气味儿。

    地上跪着庄头管事一家子,以及庄子里的粗役仆妇。

    徐璐一边翻着手上写得乱七八糟的账本,一边淡淡地道,“这庄子也是当年世子爷,亲自买来给赵姨娘养老用的。不要求你们上缴一分一厘的租子,只要求你们用庄子上的收成,好生服侍赵姨娘。可现在,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徐璐把账本掷到管事面前,声音冰冷,“就一句先主母让你们这么干,你们就把庄子应得收成全贪墨了去。还把赵姨娘往死里欺负,果真是凌家养的好奴才。”

    到现在徐璐才知道,这处庄子,是凌峰以凌家一位叫方良才的管事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并让方良才的小舅子史丰管理。这史丰刚开始倒还尽职尽忠,刚买来的庄子,一年前还看不到收成,所以庄子里的管事奴仆,还得靠凌家拔款。当时赵姨娘犯的错误,直接打死都不为过,凌家也不可能对她太好。但凌峰还算是不错了,直接以赵姨娘的名义把庄子买下来,任由她支配。靠着这千亩地的小庄子,赵姨娘还是能过着舒坦日子的。只是赵姨娘不识字,并不知道这庄子是自己的。她本人就是地主,只以为史丰这些奴才狗胆包天,作贱自己而已。

    杨氏担忧赵姨娘在庄子里受人作贱,隔三岔五就去庄子一趟看望赵姨娘,每次来都要带一大车的吃穿用品。凌峰虽然恼恨赵姨娘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至于真的要让自己的亲娘受苦。对于杨氏的行为,他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还是支持的。

    而杨氏,打着看望赵姨娘的借口,却是暗地里把史丰收买了去,让他好生“侍候”赵姨娘。可怜赵姨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整治她的杨氏,反而还顶着贤惠大义的名声,让世人追捧,更是气得吐血。

    从第二年开始,庄子上便开始有了收成,但这全毫不例外地滚进了史丰的腰包。

    后来方良成也因病死了,又因凌家与西集湾较远,消息闭塞,杨氏早在几年前就因病故去,凌峰又外放到外地,武夫人当家,更是不可能理会赵姨娘。但这些史丰并不知道,只见这近几年来,凌家不再送东西到庄子上,只打发人来告知史丰,庄子上的收成,一应用在赵姨娘身上。但却没有派人过来监管或是看望过赵姨娘,史丰就知道赵姨娘是不可能再回东家了,这才有恃无恐地欺负赵姨娘。

    徐璐冷笑一声,“胆子倒是不小呀,这庄子原本是世子爷买在赵姨娘名下。让赵姨娘自己自由支配。你们倒是厉害,居然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当真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了?”

    史丰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他的靠山,早在几年前就没了,这会子又让徐璐抓了个人脏俱获,知道已无活路,只瘫在地上,面如土色。

    “六年了,账本弄得一塌糊涂,赵姨娘也让你们作贱成这样。你也别与我叫屈,先把贪墨的全吐出来吧。否则休怪我心狠了。”

    史丰一大家子,这些年来养得肥头大耳,贪墨的肯定不少,但缴上来的却只只有区区不到两千两银子,徐璐就知道,这家伙不老实,于是让染墨等人,给他松了阵筋骨。

    史丰哭丧着脸说:“……小的该死,可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这么些年了,主子只来过几回,便是原来那位奶奶。小的便以为这才是咱们的东家奶奶,所以庄子上的收成,都上缴了一半给了东家奶奶了。”

    徐璐怒及反笑,“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你口中那位早就死了,难不成这些年,你还把收成给一个死人不成?”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见染墨又要行动,史丰吓得慌忙道:“少夫人息怒,小的说的是真的。小的压根就不知道那位奶奶早已没了。但这几年来,仍然有人来庄子里收租的。说是奉了东家奶奶的命令。这不,最近一回,也就是半个月前,他们就来过一回了。”

    这西集湾的庄子,本来就是凌峰买给赵姨娘的,凌家绝不可能再来收租。而阴逢阳违的杨氏早就死了,显然,这里边还有徐璐所不知道的秘密。

    徐璐眯了眯眼,问:“还有这等事?来收租的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史丰苦头脸回答:“那人只说是东家的管事,我们都叫他林大管事。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说是奉东家的命令前来收租,每年只收一半的租子。剩下的让小的们自己支配。”史丰好一副苦大仇深,太气人了,只收五成的租子,他还以为东家仁慈呢,让他赚两成的租子。谁知道,那人居然是冒牌货。

    徐璐神色严肃,“姓林?哪个林?双木林,还是两水凌?”

    史丰讪讪地笑,“小的不识字,只知道对方姓林,至于哪个林,小的真不清楚的。”

    徐璐可以肯定,凌家没有在西集湾收过租。这区区千亩地的小庄子,也还不在武夫人眼里。这庄子又是以赵姨娘的名义买的,凌家就更不可能再派人来收租了。但史丰却说每隔半年对方就会来收一回租,打的是东家管事的名议。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冒名鼎潜的人?

    徐璐又问了好些问题,这才得知,原来西集湾这一大片土地上,林林种种有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庄子。最大的庄子当数前边山头过去的那上千顷的叶家庄。而凌家庄,这片土地上,真的只是比较小的庄子而已。史丰也并非凌家的奴才,而是已死去的方良才的小舅子。并没见过真正的东家,以至于不晓得东家的身份,这才让人逮着了空子钻。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冒名顶替收租的人存在,徐璐那个气,这史丰也实在笨到家了,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就乖乖地把租子交给人家。只因对方每年只收取五成的租子,就让史丰放下了戒心,让其骗了三四年。

    徐璐实在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笨的人,身为庄子管事,居然连主家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徐璐想了半天,最终只能让染墨多派人留意一下附近的状况,不知道对方姓名身份,想要把这人找出来,无疑大海捞针。而这史丰,对这人的处置,也让徐璐犯了难。

    这人并非凌家的奴才,她倒不好按处置奴才的方式处置他。若送入官府,那赵姨娘的事儿必定瞒不住。若让外人知晓,也是件不大不小的丑闻。

    一时间,徐璐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办。

    正当她冥思苦想时,忽然外头响来一句粗爆的喝声,“赵琼,立即给我家夫人滚出来。”

第34章 一个字,横!

    “赵琼,缩在里头做什么?别以为领了几个看门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可告诉你,我家夫人可不怕你这些看门狗。”刚开始徐璐还没有当回事儿,以为是在喊别人,但外头再一次响来破锣般的声音,而隔避的赵姨娘却是从里头冲了出来,脸上完全是血淋淋的狰狞之色。

    “少,少夫人,我也想通了,我这辈子也不求别的了,只求能平安到老就是了。只要少夫人帮我完成最后一道心愿,我保证,以后我绝不再使少夫人为难。”赵姨娘脸是充满了浓浓戾色和义无反顾。

    不用说,徐璐也能够猜出来,外头那人,应该就是她的异母妹子,赵琴吧。

    “赵琼,你这个缩头乌龟,有胆子骂我家夫人,怎么就没胆子出来承认?”外头的骂声又响了起来。当然,他们也只能在门外痛骂了,因为徐璐带来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有他们在,一般的人可是近不了身的。

    屋外头,赵琴坐在四人抬的轿子里,身后还停着顶精致的四人小轿,这小轿周围围着数名穿得厚实的婆子,显然,这轿中主人也是有一定身份的。轿子后边,还威风凛凛地立着数十个身穿黄衣的卫所兵。显然,赵琴的丈夫确实是卫所里的镇抚司镇抚。

    在地方上,卫所兵也是较为威风了,欺负老百姓也足够。但比起侯府的侍卫,可就不够瞧了。

    徐璐带出来的侯府侍卫,身手都是最好的,个个百里挑一。那可是从战场上洗礼过的,这些连弓箭都拉不开的卫所兵,压根不在同一个层次。不管去多少都被打回来。

    赵琴见状,也知道对方不好惹,尽管纳闷这小小的凌家庄子里怎么出现武艺不错的护院,却也没有往深处想,一边让下人在门口叫嚣。一边让人上前与对方理论。

    “好大胆子,你们可知我家夫人是什么身份?”赵琴身边的一个奴才,雄纠纠气昂昂地踏上前去,用鼻孔对着门口的侍卫出气。

    侍卫们眉都不抬一下,像木桩一样立在那,对于这些稍微有点身份就自以为了不起的人,以他们如今的眼界格局,还不被瞧在眼里。

    那婆子加重语气,“我家夫人是南卫所镇抚司夫人,你们这些刁民,还不赶紧开门,迎我家夫人进去。若是惹得我家夫人生气,就拆了你这破院。”

    依然没有人理会。

    不止那婆子气极,连轿子里的赵琴也不禁气歪了。想她平时不管走到哪,无不对自己恭敬,尤其在这乡下,无论是那些庄头管事,还是佃农,都是恭恭敬敬的。这赵琴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成日咒骂自己,居然还找来帮手。

    赵琴冷冷一笑,赵琼的身份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一个靠着给凌家庄的东家生了儿子妄想显摆的人,真的不被她放眼里的。更何况,这凌家庄规模如此小,也没个成气侯的,显然,其东家也没什么硬杖腰子的身份。而赵琼又是这富人家遗弃了的姨娘,就更没威胁性了。

    不过这赵琼也太不识时务了,都混成这副境地,嘴巴子还硬,居然成日诅咒自己,她再不来给她点颜色瞧瞧,真当她这个镇抚夫人是叫假的不成?

    不过对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护院,身手居然如此厉害,数十卫所兵,连人家的衣角都没碰着,就被打得哭爹喊娘。但赵琴并没有就此怯场,对方越是强硬,她越要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

    她除了卫报镇抚太太的身份外,可还有另一个身份呢。

    赵琴下了轿,来到后边一顶青花小轿旁,弯了腰,从轿帘处对轿中人轻声道,“让奶奶笑话了。这乡下的刁民,可顽固呢。恐怕还要等一会儿的功夫,奶奶要不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轿中人声音轻淡,“看清楚了,对方连个护卫都那么厉害,想来身份不会太低。”

    赵琴陪笑道:“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就是商贾罢了。仗着护院强横,就敢与官斗,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轿中人声音很是平淡,“敢与官斗的,必是有所凭仗,你也得仔细些,千万别八十老娘倒崩孩儿。”

    赵琴恭敬地道:“是是,谨记奶奶的吩咐。”

    赵琴直起身,威严地对下人吩咐,“去,拿大爷的名帖到顺天府,就说有人刻意咒诅本夫人,横冲直撞,叫他们多带些枷锁来拿人。”

    那与侍卫们打了好一会儿嘴仗都没得到回应的婆子悻悻然地来到赵琴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夫人,这不大对劲呀。我不但报出了您的身份,连朱家的身份也报出来了,这些人依然纹丝不动的。对方该不会是……”这婆子是赵琴的心腹嬷嬷,虽然没少仗着主子呈威风,但眼力劲也还是有的。

    赵琴不以为然地道,“胆子怎的那样小,赵琼不过是某户人家的姨娘,还是失了宠的,谁会替她出头?更何况,这庄子规矩可不成气侯,想来东家也就是有些银子的土财主罢了。”

    “可这些护院,我看好像不怎么简单。”

    赵琼看了像铁塔一样忤在门口的侍卫,冷笑:“是挺渗人的。怪不得那蠢货敢这样诅咒我,原来是领了护院来。不知天高地厚。她以为,在这帝都,有几个护院就了不起?真是笑话。”

    婆子语气依然充满了担忧,“可是,夫人,我还是觉得,这些人有些不对劲呢。”这婆子原先也还是公侯家的奴才,只因主家没落了,不得不另外找了主家。好歹也是见识过世面的,眼界格局自然要比没见过真正权贵人物的赵琴高上一截。这些侍卫,神情彪悍,神色冷漠,就算她报出自家身份,人家依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婆子下意识就认定,对方肯定也是有身份地位的,否则不会如此拿大。

    赵琴横了她一眼,“你倒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这婆子知道赵琴的脾气,见她这般,也就不再说话了。

    而这时候,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来,出来一个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头戴灰鼠毛暖帽,身穿青色长袄,黑色长靴,双手拢在袖子里,长身玉立,面容俊俏,看起来文质彬彬,清朗有神。

    赵琴眯眼,看这人的打扮和神情,该不会就是赵琼的儿子吧?

    那人立在门槛后,沉声喝道:“何人在此大声喧哗?尔等还不速速离去,惊扰我家夫人和姨娘休憩,该当何罪!”

    这人应该是赵琼的儿子了,听他口称“夫人”和“姨娘”想必就是了。

    原来这就是赵琼的儿子。

    赵琴上下打量此人,怎么看就怎么的不顺眼。不由抬高了下巴,“去把你姨娘叫出来,敢背地里诅咒我,本夫人必不饶她。不过本夫人大人大量,只要她滚出来向我磕三个响头,就饶她一回。否则,定要锁她去顺天府好生说道说道。”

    “放肆,大胆,敢对我家姨娘不敬,来人,给我拿下,掌嘴二十。”青衣男子也就是染墨,满脸的怒色,厉声吩咐左右。

    守在门口的侍卫如抓小鸡般就把赵琴拧在手头,靴子对着赵琴的膝弯踢了去,赵琴就情不自坐地跪在冰冷的雪地里。还来不及挣扎怒叫,双手已被反剪到背后。头发被人往后扯住,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生生承受着对方又凶又猛的掌掴。

    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所有人都懵了,等赵琴这边的人马反应过来时,赵琴已被打得满脸高肿,牙齿都飞了一颗出去。

    赵琴身边的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啊呀,你们好大胆子……你们是死人呀,还不赶紧把这些以下犯下的刁民拿下……”

    气急败坏的声音,总算让这些卫所兵回过神来,纷纷扑上去解救自家镇抚夫人,可惜还没近身,便被几名侍卫一脚一个踹得老远。

    染墨负手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打得满嘴血迹的赵琴,声音骄横,“赵氏,你可知罪?”

    赵琴被掌掴完,便被侍卫丢在雪地里,这会子被打得头晕目眩,双颊更是痛得麻木,她忍着快要冒金星的双眸,目眦欲裂地瞪着青衣人,咬牙道:“你,你是谁?有种报上名来。”

    染墨傲然道:“你?还不配问。”

    这时候,赵琴身后那顶轿子总算有动静了,只见从轿中出来一位年轻妇人,此人披着朱红色大兔毛滚边披风,威严地上前几步,盯着染墨,冷笑一声,“阁下好大的威风。赵夫人仍堂堂官夫人,你也敢打?这可是要下大狱的。”

    染墨冷然喝道:“什么官夫人?一个小小的卫所镇抚家的婆娘,也敢自称夫人?呸,哪里来的瞎了眼的东西。我家姨娘还是堂堂三品诰命夫人呢,也没有她这么横的。”

    那年轻妇人脸色猛地一变,赵琴那个继姐不是某户人家的姨娘么?什么时候成了诰命夫人?还是三品?

    染墨又傲着双眼道,“你这妇人胆子倒是不小,打了我家姨娘,我家夫人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好,还敢上门来,既然你要找死,那大爷就成全你。”

    那年轻妇人蒙了,她出身显贵,自然知道京城权贵众多,稍微不注意就惹到某某王公贵族或公侯伯子弟。又见这男子说话这么的横,心下也怵了三分,于是放软语气,问:“敢问阁下是哪家公子?我朱家在京中略有些薄面,说不定还认得呢。”

    哪知染墨毫不客气地道:“我家主子的身份,也是你能打听的吗?不知所谓。”然后声音冷厉地喝道:“统统给大爷滚,有多远就滚多远。再让大爷我瞧到,可不止掌嘴这么简单的。大爷就先把话搁这了。”然后拂袖道,“关门。尔等听着,再有人在门外喧哗,侮骂我家姨娘的,统统绑了堵住嘴巴,送去官府定罪。”

    “是。”

    年轻妇人傻眼了,心想,这是哪家的爷们,明知赵琴的身份,还这么的横?但对方越是横,这年轻妇人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被打得眼冒金星的赵琴,却是无知者无畏,冲着年轻妇人叫道:“三奶奶,您也瞧到了吧,这帮人好大胆子,他们连您都没放眼里,三奶奶一定要拿出朱家的威风,给他们点厉害颜色瞧瞧。”

    年轻妇人目光闪烁着,她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这赵琴想借她之手教训这些人。但她不是傻子,虽然她不怵这些人,可也没必要平白给自己树敌。

    尤其刚才那人,横成这样,肯定是着过硬的背景才会如此。是以这位年轻少妇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但就这样走人,未免又太掉价了。少妇眼珠子转了转,对赵琴说,“你不是已让人去顺天府叫人么?顺天府可不是一般的衙门。等他们来了再说吧。”

    赵琴双眼一亮,对呀,顺天府府伊严少秋可是她夫家的长辈,有这位长辈在,还怕这些牛鬼蛇神?

第35章 冤家路窄

    “怎么就让那贱人离开呢?应该把她抓起来,再狠狠打上一顿才是。”赵姨娘听说赵琴被染墨掌了嘴,犹不解气,还想用更狠的法子折磨赵琴才肯罢休。

    染墨垂着双手回答:“他们也并非真的离去,不过是在等顺天府的人罢了。”

    因西集湾离顺天府伊还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也要大半天时光,赵琴也不会傻的在冰雪天气里苦笑,所以早就去她自己的庄子等着。

    徐璐笑问:“赵氏在这儿也有庄子?”

    回答的是史丰,“是,这位严三奶奶是顺天府伊的侄媳妇,严家在这儿也有一处庄子。就离咱们庄子不远,那排柳树过去便是他们的地盘。”

    “另外,那块水塘过去一片庄子,便是朱家三奶奶的陪嫁庄子。”

    “哪个朱家三奶奶?”徐璐随意问道。

    史丰脸上闪过一丝敬畏,“就是承恩伯朱家的三奶奶,还是贵妃娘娘的侄媳妇呢。很威风的一个人。那处庄子叫周家庄,据说是朱三奶奶的陪嫁庄子。这间庄子挺广的,大约有近两千亩田地。那庄头也挺横的。上回咱们庄子里的长工耢地的时候不小心压坏了他们的苗子,非要我们赔了他们两斗米才肯罢休。”

    这世上多的是仗势欺人,徐璐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居然是这位,呵呵,很好。”

    史丰见徐璐笑得古怪,不由奇怪,这位年轻的少夫人难道不知道朱家的身份么?那可是皇亲国戚呢?等会子若真的起了冲突,要如何收场呀?

    赵姨娘是小人物,小人物天生就对皇权有着无上敬畏。听说赵琴还靠上了贵妃娘娘的侄媳妇,一时间又胆小了起来,虽然心头还是不甘,可到底不敢再让徐璐继续给她出气,或说“便宜这贱人了”之类的话。

    赵姨娘居住在四合院的后罩房里,五间屋子,赵姨娘只占了其中一间,炕上的被子脏乱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柜子里无一件新衣,首饰盒子里几乎空无一物……可以说,赵姨娘在庄子上的日子确实是艰难的。

    只是这儿的管事包括下人,并非凌家的奴才,为了凌家声誉着想,徐璐也不好下狠手惩罚他们或是送他们去官府。不过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徐璐靠在重新收拾过后的炕上微微眯了一会儿,睁眼,把染墨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染墨办事徐璐也满放心的,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染墨便拿了十数张身契进来,恭敬地呈给徐璐,“尊少夫人吩咐,这些人已签下了卖身契。是死契,请少夫人过目。”

    豆绿接过,递给徐璐。

    徐璐并没有接过,而是说:“世子爷曾对我说过,你办事我放心。只是我挺好奇的,你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签下身契的?”

    染墨笑道:“小的先是恐吓他们,以他们犯下的罪行,必死无疑。不过少夫人慈悲,从来不会把人逼到绝路。现在给他们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以贪墨主家的罪名送至官府,一条是成为凌家奴才,继续侍候主子,将功抵过。他们原本还想讨价还价,小的直接说,那就去见官吧,以你们所犯下的罪行,只要咱们少夫人一句话,你们一大家子就能舒舒服服得享受牢狱里的美妙滋味。”

    染墨说话的同时,还面露阴险之色,夏荷等人被他逗乐了,纷纷掩唇娇笑。

    徐璐也是莞尔一笑,“你个促狭的。”

    染墨笑嘻嘻地说:“对付这些人,可不能与他们讲道理,爷曾说过,必得有强硬的大棒再加些微的甜枣才成。”

    徐璐笑了起来,“这个挺有道理的。那等会子顺天府的人来了,还是由让你去接待吧。”

    顿了下,徐璐又对另一小厮朱小航笑了笑,“等会子还得让史丰一家子瞧瞧咱们染墨小爷的威风才是。”

    染墨闹了个大红脸,“少夫人可是抬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狐假虎威罢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

    天气如此寒冷,但顺天府的人来得还是满快的,显然,这些人也是成了心思要巴接赵琴和那周氏。冒着大风雪,骑的快马,在傍晚时分就抵达了西集湾。

    徐璐也才刚吃完饭,乡下能有什么好吃的?除了杀鸡宰鹅外,也没别的了。但就是因为没有点心也没有任何零食填肚,以至于到了饭点,肚皮还真的饿了,为此还特特吃了两碗饭。

    肚子有些饱,乡下又没常备消食茶,徐璐只好在屋里头转着圈儿消化。

    紧接着,大门就让人敲响了,顺天府的人来了。一道前来的,还有朱贵妃的侄媳妇,承恩伯朱家三奶奶周氏,以及赵琴。

    赵琴双颊红肿,虽然搽了药,一张脸依然肿成馒头,经过半日功夫,整张脸已渐转为青紫色,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如同夜叉鬼面般吓人。

    顺天府的人来得还真多,前后约有百十来人,赵琴有着这些后盾,腰杆子也挺直了。一个身穿朱红色袍子,身披玄色披氅的捕快,一手持鞭,一手握剑,威风瓶凛凛地下了马,来到赵琴面前,一脸谄媚,打个千儿:“卑下顺天府捕头鲁大发给三奶奶请安,是什么人冲撞了三奶奶,还请奶奶吩咐。”近距离之下才看到赵琴的模样,不由失声叫道:“三太太怎么成这样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把您打成这样?”

    赵琴神色倨傲,指着凌家紧闭的大门,“就是这户人家,不但打了我,还语出不逊,无法无天,你们去把他们统统抓起来处置。”

    鲁大发转过头打量了眼前的宅院,两进的院落,屋舍也较为陈旧,连大门都只是用普通木材制成,显然只是普通的乡下小地主。乡下地主无权无势,但因为有田地,肥水也还是有的,今天时运还不错,竟有这样的肥差。

    鲁大发嘿嘿一笑,就挥手命手下:“来人,把门敲开。”

    门很快就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婆子,看着眼前这阵仗,早吓得双腿打哆嗦,一口一个“官爷”地叫。

    赵琴见状,冷笑一声,与鲁大发一道昂首挺胸进入里头。

    这间凌家院子,真的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院子,两边各有四间房,走廊下还堆了不少柴薪锄头之类的耕用梨具。显然,这凌家真的只是乡下小地主罢了。

    天气寒冷,但屋子里都亮有灯火,赵琴一行人,直接来到主屋,撞开了正门,“顺天府办案,尔等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鲁大发威风凛凛地喝斥着,然后一脚狠狠踢开紧闭的正屋房门。

    鲁大发进屋一瞧,顿时就乐了。只见屋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貌美女子,当中坐在炉子前的那年轻少妇,包括周围的丫鬟,个个穿金戴银,兴奋得直搓手,这趟冒着大风雪的差事,值了。

    “你们是何人?胆敢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夏荷冷冷地质问。

    “赵琴那贱人呢?让她给我滚出来。还有她儿子。”赵琴傲气地进入屋里来,并没有瞧到打她的染墨,也没有瞧到赵姨娘。她目光四处搜着赵姨娘的身影,并没有瞧到,就指着徐璐等人说:“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就把她给带走吧。不愁赵琴那贱人不出来。”

    想不到这乡下地方居然还有这等货色,鲁大发求之不得呢,摸着下巴,挥了挥手,“带走。”

    夏荷冷冷地说:“这位官爷好大威风,不分青红皂白,不问缘由就要拿人,是何道理。”

    鲁大发不以为意:“要道理,到堂上讲吧。谁叫你们不开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我只管奉命行事。来人,带走。”鲁大发威风凛凛地喝道。

    夏荷气得粉面娇红,娇斥一声:“染墨,你这混账东西,还不快出来。要是让少夫人少了根头发,拿你是问。”

    “何人如此大胆,敢对我家主子不敬?”伴随着一句大喝,染墨登场来,大步进入屋子,对着鲁大发,上来就两巴掌掴下去,“去你奶奶的,找死也不找个好地儿?我家少夫人岂是你们这群混蛋能碰的?”

    染墨又一脚踹向正要拿镣铐的几个官差,一人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混账东西,给我滚一边儿去。要是我家少夫人少了根头发,拿你们狗命来抵。”

    徐璐古怪地看着染墨,这厮果真有狐假虎威的好本事,想来跟在凌峰身边,没少横。不过也是,凌峰就是横得没边儿的人,他身边的奴才自然是有样学样了。瞧他打人踹人,骂人的语气,浑然天成,显然这种事儿没少干。

    鲁大发虽说身低位卑,可到底在帝都里混了半辈子的,这京城里混的人,自然明白这京城里多的是高官贵胄,有时候一个碗砸出去,运气不好的,都能砸到某权贵子弟高贵之后。此时见这青年进来就横成这样,倒吓住了。尤其对方穿得体面,居然还只是个下人,连小厮都能穿公子哥才能穿的长袍长靴暖帽,还横成这样,想必其主家更是了不得的人物。也不知是哪家勋贵高官,以至于被打了,也不敢还手,捂着脸,弯着腰,低声下气地说,“这位爷,小的鲁莽,只是小的也是奉命而来,身不由己。还得请教这是哪家的夫人,才敢回去复命,这个,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夏荷冷笑,“奉命行事?奉谁的命令?”

    鲁大发下意只看向赵琴。

    赵琴见染墨这样的做派,也吓了一跳,原来这人不是赵琴的儿子,居然只是这家的下人。但又想着自己也是有身份的,对方再怎么着也就是一个小厮,便开道:“谁家的奴才,这么嚣张!顺天府的官爷,你也敢打!”

    “打他,我还是瞧得起他。”染墨对鲁大发冷道,“你还不配大爷与我讲话,去把你们长官叫来。哼,胆子不小,这种小鱼小虾,也敢来动我家少夫人,看来他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这这这……连个下人都横成这样,主家身份必定更加了不得了。鲁大发吓得哆嗦,几乎就要跪下来了。

    赵琴怒道:“你什么东西,一个奴才,开口闭口就要摘人乌纱帽,你以为顺天府是你家开的?你一个奴才,居然胆敢侮蔑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

    染墨冷笑一声,放肆地瞟了赵琴一眼,却是压根不放在眼里,只对鲁大发喝道:“这娘们是谁?居然敢在我家少夫人跟前放肆?”

    赵琴气得全身颤抖,顿时说不出话来。

    鲁大发听得“少夫人”三字就知不好,若是不处理好,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只得顶着肿得老高的脸,硬着头皮上前:“这位大爷,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爷,还请大爷海涵。”

    “既然你是顺天府的人,那应该知道,一个无品无秩的妇人,挑衅殴打朝廷诰命夫人,该当何罪?”

    鲁大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卑下也是才刚赶来,还没有弄清楚这里头的名堂,还请大爷示下。”

    染墨双眼一翻,背负着双手,不可一世地道,“我家姨娘,堂堂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居然让这娘们殴打了,今儿还敢带人找上门来。还要拿我家少夫人,你说,这娘们该当何罪。”

    人家屋子里的姨娘居然有诰命在身,并且还是三品诰命,这这这,那这户人家的身份岂不更加了不得?

    鲁大发吓得魂都快没了,脑海里高速运转,京城有诰封姨娘的勋贵人家,就那么一两个,只是,到底是谁呢?

    但赵琴却是不相信的,冷笑一声,“赵琼不过是姨娘罢了,还诰命夫人?我呸,当我是吓大的?”

    也不能怪赵琴不相信,主要是赵琴给她的印像实在太过狼狈凄惨,若当真是诰命夫人,又岂会住在乡下庄子里,还把日子过成这般凄凉?

    屋外头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里头进一步的动静,承恩伯朱三奶奶周氏按奈不住,只好差人进去打听。那下人进来瞧了染墨的威风后,当下就跑了出来,对周氏说:“估计这严三奶奶要吃大亏了。对方也不知是何等身份,刚才那令人打严三奶奶的,并非这户人家的主子,还只是个下人而已。”

    这下子周氏也不得不敛了心神,染墨给她的印像可是飞扬跋扈外加强横霸气的,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只是下人?那这主家岂不更加了不得?

    周氏把京中权贵人家都理了一遍,这庄子又叫林家庄,东家应该姓林,姓林的勋贵高官,京中也有好几家,能横成这样的,难不成是泽云侯府的?

    有这个可能。

    那么这赵氏便是泽云侯的姨娘,赵氏就算生了儿子,也只是林家的庶子罢了,更何况,这赵氏还被送到乡下来,想必她那庶子在林家地位也不高。

    不过权贵家再不得势的庶子,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总归是天边一样的存在。而赵琴也不过是区区五品镇抚夫人,林家庶子确实可以在她面前横。

    以赵琴的身份,在林家庶子面前估计也不怎么抬得起头来。周氏想了想,说:“走,进去瞧瞧吧。”

    周氏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刚好响来染墨嚣张的声音,“你这娘们好大胆子,居然敢质疑朝廷,质疑圣上?你有几个脑袋?”

    “……你是顺天府的人,你来说说,一个无品无秩的妇人,当场侮骂质疑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该当何罪?”周氏一进得门来,便看到染墨指着鲁大发,傲慢地说着话。

    而鲁大发则苦着脸,额上冷汗涔涔,一边是得罪不起的权贵人家,一边是府伊的亲戚,两边都得罪不起呀。

    周氏皱眉,加快脚步,进入屋子里来,高声道:“这儿还挺热闹的,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琴像见了救星般,飞快地奔上前来,“三奶奶,这人自称赵……姨娘是诰命夫人。”

    周氏皱眉,拔开众人,目光威严地盯着染墨,“你家主子呢?。”

    染墨上下打量周氏一眼,越发的傲慢,“你又是何人?擅闯民宅,可是要治罪的。别以为有点子身份,就可以置律法不顾。”

    周氏身边的丫鬟尖声叫道:“放肆,我们奶奶乃承恩伯三奶奶,贵妃娘娘的侄媳妇。瞎了你的狗眼,贵妃娘娘的侄媳妇面前你也敢横?”

    染墨毫不畏惧,“既是贵妃娘娘的亲戚,可有品秩?”

    丫鬟顿时哑住了,周氏虽然身份尊贵,确实只是白丁一个,也就是官员口中的平民。但这样的话,不止丫鬟不愿承认,就连周氏也是压根不会把平民二字安在自己身上的。

    “无品无秩的平民一个,有何资格擅闯民宅?究竟仗着谁的势?可怜贵妃娘娘那么尊贵的人,居然让你这样的人给坏了名声。”

    周氏气得脸色发青,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让一个奴才打脸。

    而染墨横起来确实是张牙舞爪,徐璐除了刮目相看之余,也暗自佩服。这家伙,把狗腿子角色演得淋漓尽致。最厉害的还是先下手为强,一来就把对方的后路堵死,不可不谓不高明。

    周氏气得娇躯乱颤,依她的身份,岂能与一个下人打嘴仗,只抬高了下巴,冷冷地道:“你家主子呢?让你家主子来见我。”

    周氏还是有些脑子的,自古以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实在不愿相信,泽云侯府的庶子在外头会这么的横。他姨娘都被送到乡下自生自灭来了,没道理他还敢如此的张牙舞爪。周氏自恃自己虽无品秩,但对上侯府庶子还是有胜算的。

    染墨哼道:“你个无品无秩之人,应该是你去见我家主子吧?”

    “朱三奶奶,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一个清柔的声音响来。

    周氏愣了愣,第一反应,这个声音好耳熟,第二个反应就是,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第36章 少夫人威武

    等周氏看清了坐在炕上那年轻丽人时,脑子就蒙了,“原来是凌少夫人。”

    周氏虽然心头一惊,但想着安国侯虽有权有势,但自己的公爹可也是一方督抚,朱家还是贵妃娘娘的娘家,并差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儿媳妇,这徐氏也并不比自己强,就镇定下来。

    周氏转头,对鲁大发说:“没长眼的东西,安国侯世子夫人也是你能拿的?还不快给我滚。”

    鲁大发一听是安国侯府的少夫人,身形当场就短了一截,瘫软在地,拼命地磕头,“少夫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凌少夫人,请少夫人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周氏暗怒不已,觉得这鲁大发也太怂了,安国侯虽然声威显赫,可这徐氏也不过是凌家的新媳妇罢了,能有什么本事?这鲁大发就怂成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对于鲁大发这样的小虾鱼,徐璐一向不看在眼里了,挥挥手。染墨会意,上前踹了一脚,“少夫人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赶紧滚吧。”

    鲁大发赶紧又磕了头,口称:“谢少夫人恩典。”然后屁股尿流地跑开了。

    赵琴脸色难看至极,怎么这赵琼又与安国侯世子夫人扯上关系了?

    正当她纳闷时,耳边就听到周氏的声音,“唉呀,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安国侯世子爷是姨娘所出,今儿又见少夫人出现在这儿。想必,住在这庄子里的赵姨娘,便是世子爷的生母吧?”

    赵琴瞪大眼,满脸不可置信。

    周氏眼珠子转了转,“若我的猜测没错,那赵姨娘确实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只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居然在这种地方过着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安国侯世子未免也……。”

    徐璐看着周氏,就知道她不安好心,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踩凌峰一脚,冷淡地道:“不错,赵姨娘是我家世子爷的生身之母。因犯了错,就送到庄子上荣养,主要是让赵姨娘安心荣养。”她盯着周氏脸上不怀好意的冷笑,拔高了声音,“凌家怎么处置犯了错处的姨娘,那也是凌家家务事儿。但也由不得外人来欺侮。赵氏,当我凌家无人了?”

    赵姨娘身上确实还有个三品诰命夫人衔,但再是尊贵,也尊贵不过凌家的规矩礼法,尊贵不过侯爷夫人。犯了错误,就要受罚,天经地义的。更何况,发配赵姨娘到这乡下庄子里来,也是凌宽的主意。外人如何能有意见?凌宽是一家主子,处置犯了错的姨娘,再正常不过了。

    但若有心人真要较真的话,也可以拿此事来攻击凌峰,说他罔顾孝道,只尊嫡母却不顾生身之母,未免薄情寡义了些。

    所以徐璐只把赵姨娘的事儿归为家务事,以堵周氏的口。

    果然周氏脸色沉了下来,阴阴地道:“可赵姨娘到底是世子爷的生身之母,对自己的姨娘不闻不问,未免令人寒心。”她掩唇一笑,“听闻安国侯世子爷最是孝顺不过了,想不到,这传言,却是多有不实呀。”

    徐璐似笑非笑,“三奶奶左一句我家世子爷,右一句我家世子爷挂嘴边,该不会是……瞧上我家世子爷了?”

    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女人不爱惜名声的,尤其女人的贞洁。徐璐故意给周氏扣上罪名,对付这种不怀好意之人,就要以毒攻毒。

    果然,周氏几乎要跳起来,脸胀得通红,厉声吼道:“胡说八道,凌氏,你敢胡言乱语,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徐璐淡淡一笑,“只是说说而已,三奶奶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就算说出去,谁会相信?就如同刚才三奶奶一样,指责我家世子爷薄情寡义,外人又岂会相信?”

    周氏心中一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这徐氏是在威胁自己。如果她敢对外人宣扬凌峰对生身之母不孝,那么这徐氏也有可能四处传她的坏话。

    周氏气得直咬牙,这个贱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徐璐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三奶奶今晚就住下来吧。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周氏知道,这徐氏是在下逐客令,这人光棍又刁钻,她再呆在这儿,也占不了便宜。不过好在这徐氏还算顾全大局,大概也知道朱家并不是好惹的。得,既然她都如此识时务了,自己也就退一步吧。于是周氏便说,“多谢少夫人好意,我还有别的事儿,就先告辞了。”

    徐璐起身,声音温柔贴心,“我送三奶奶一程。”

    周氏心下舒坦,含笑道:“外头冷,少夫人请留步。”

    赵琴见状,知道有朱三奶奶在,自己不能再找赵琴的麻烦,但对方也拿自己无奈何,于是对从里屋奔出来的赵姨娘傲然道:“今儿给安国侯少夫人一个面子,饶了你罢。”

    赵琼也就是赵姨娘,她神色怨毒地瞪着赵琴,那血红的眸子,恨不得生吃了赵琴。

    赵琴却是毫不畏惧,反而轻轻一笑,给了赵姨娘一个轻佻不屑的神情,甩头而去。

    徐璐淡道:“站住!”

    赵琴仰头:“少夫人还有何指教?”

    徐璐淡道:“赵姨娘乃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对赵姨娘不但言语无礼,行动无状,先前还出手打人。今儿又纠集卫兵强闯民宅,还指使官差前来耀武扬威。我若就这样放你走,那赵姨娘的诰命夫人岂不是白封的?”

    周氏心中一凛,忽然明白了徐璐打算。她嘴上硬得厉害,但心底下还是得承认,朱家若真与凌家耗上,朱家是没好果子吃的。首先,凌家与皇后关系匪浅。其次,凌峰又简在帝心。最后,凌家在京城的人脉力量,可比朱家强多了。周氏面上强硬,实际上早已怵了七分。如今见徐璐放过自己,只对付赵琴,反而还松了口气。

    但赵琴却不这样想,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她一心认定,周氏是了不得的大靠山,只要周氏在,她就吃不了亏。于是毫不在意地说:“那你要如何?”

    徐璐冷冷道:“跪下!”

    “……你敢!”赵琴呆了一会,陡然怒道:“我知道我是谁吗?”

    赵琴身边的一个丫鬟也怒道,“我们家夫人可是堂堂镇抚夫人,顺天府伊是我家夫人的叔父。你敢叫我家夫人跪你?”

    徐璐笑了起来,“区区无品无秩的白丁,居然还自称夫人?来人,给我掌嘴。让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当得起夫人这个称呼的。”

    几个婆子上前,抓了那说话的丫鬟,左右开弓地打了下去,不一会儿,那丫鬟便被打得满脸鲜血,又惊又吓,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赵琴气得头冒青烟,却又苦无对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丫鬟,被打得口角流血。丫鬟被打倒没什么,但这可是脸面问题,这让她如何下得了台?于是指着徐璐吼道:“你,你别欺人太甚。”

    徐璐毫不在意地笑道:“记住了,朝廷钦封的一二品以上诰命夫人,才配称夫人。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称夫人。若以后再夫人夫人的混叫,可就不止掌嘴这么简单了。”

    周氏痴痴地盯着徐璐悠然自得的神情,她坐在陈旧的炕上,丝毫不在意周边简陋的摆设,那就么优雅地坐在那儿。坐得笔直,双手放在大腿上,温温柔柔,文文静静,

    语气和气,说话轻柔,完全不像教训人的样子。可就是这副文静优雅的模样,却有着无穷的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明明出身普通,怎么就有这般气势?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人家就是这般厉害,只安静地坐在那,不怒不躁,就散发出无穷的威力。让人情不自禁地矮上一截。

    赵琴气得双颊充血,指着徐璐吼道:“你欺人太甚。”徐璐再一次笑了起来,“赵氏,乖乖跪在赵姨娘面前,向赵姨娘磕头认错,只要赵姨娘原谅了你,就放你回去。否则,就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你,你……”

    “顺天府伊还是你家什么亲戚吧?那敢情好,我倒要瞧瞧,以下犯下,殴打侮骂朝廷诰命夫人,看他如何秉公处置。”

    赵琴气的浑身发抖,对方居然把丈夫的叔父也推了出来,若对方拿权势来压人,叔父还真只有秉公办案的份。赵琴气得咬牙,她求救地看着周氏。

    周氏好不容易从旋窝里挣扎出来,松口气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帮她,浑水都不敢淌,反而还说,“赵姨娘确是朝廷钦封的诰命夫人,你殴打侮骂朝廷诰命夫人,还强闯民宅,按着我大庆律,这可是要打板子发配的。凌少夫人宽宏,还不跪下领罪?”

    赵琴不可置信地望着周氏,周氏别过头去,对徐璐笑盈盈地道:“也亏得今儿遇上的是少夫人,若是换作安国侯世子爷,这赵氏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直到此刻,周氏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那鲁大发为何一听安国侯三个字就怂成这样。原来那凌峰在京城的名声还真不是盖的,十来岁时就敢暴打前来朝拜天子的番国王子,圣上还没治他的罪,反而让凌峰拜圣上为师,视为天子门生。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凌家旗下一个掌柜,被竞争对手恶意陷害,被官府锁了去。那位掌柜是凌家花重金聘来的生意好手。凌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凌峰后来领着人,不但把那锁人的捕头打得肋骨断了三根,甚至把顺天府前任府伊也给收拾了一顿。并斥责其卸下无方,令其草菅人命,制造冤假错案,堂堂朝廷命官,上承天子,下为百姓,却成为某些权贵势力的走狗,可悲可恨。而那位掌柜,当天被下了大狱,第二天就已淹淹一息躺在牢房里,显然还受过酷刑。而其家人也未能幸免,妻子儿女也受了贱踏。凌峰大怒,除了顺天府伊被贬外,那些动手抓人,施过刑的一干捕快酷吏,全受到极致的惩罚。而幕后凶后身份也还不低,有亲戚还在朝中为官,还是手握重权的实缺,都没能阻止凌峰愤怒的脚步。那设计陷害的人家,把那位大官搬出来也不顶用,一大家子被发配的发配,坐牢的坐牢,半月不到,就弄得家破人亡。而那位大官,还没来得及显摆他的官威,或借着身份与凌峰“私了”,就让人狠参“私德不修,怂容亲戚为恶乡邻,强取豪夺”等罪名,丢官罢职,灰溜溜地离开了京城。

    从那以后,京里谁敢惹凌峰呀?尤其是那些专门充当权贵人家打手的官差们,一见凌峰,更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刚开始周氏没有想到这一层,直到现在,才明白,鲁大发真正顾忌的还是凌峰那个煞星。

    看着徐璐圆润柔美的脸庞,周氏压下心头的艳羡和妒忌,神色冷肃地赵氏道:“今儿也是你无礼在先,也该受这份罪。不过少夫人宽宏,这次就罢了。还不赶紧谢少夫人恩。”

    连一向吃得开的朱三奶奶都要对这女人客客气气,赵琴这才是真正的怕了。权贵人物的强横她早就见识过了,但今日硬生生落在自己身上,这才知道,被权贵倾扎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赵琴颤着双手双脚,含糊地说了句“谢少夫人宽宏。”

    徐璐摆摆手,说:“冲着你这般对赵姨娘,我就是打死你也不为过。不过看在朱三奶奶的面子上,且饶你一回。今后若是再来惹我姨娘,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是,是。”赵琴低声哭泣,双方身份的天差地别,她连恨都不敢恨了。

    赵姨娘见赵琴服软,得意至极,抬头挺脸,冷冷一笑:“贱人,现在你总算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了吧?”

    赵琴不敢吭声,赵姨娘越发得意,又恨声道:“贱人,你也有今天。”

    “好了,姨娘。看在朱三奶奶的份上,你就消消气吧。”徐璐打断了呈威风的赵姨娘。

    周氏见状,又让赵氏赶紧谢恩,并说,“你也别口服心不服,我可实话与你说吧,也亏得是你遇上的是凌少夫人,若是安国侯世子爷在此,今日你只有被抬出去的份。”

    果然,这世上识时务的人绝对比不识时务的人要多得多。

    ------题外话------

    昨天传的章节,把上传时间设置错了,这个错误,我都不好意思说了,今天补上。千万别打我板子呀。

第37章 打拉结合

    赵琴一听,越发的告饶。

    徐璐有些无语,但见周围却见惯不怪的神情,甚至连半丝鄙夷都没有。尤其是染墨,对于周氏直接认怂的表现,反而还面露欣赏,不由奇怪。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权贵圈子里也是有一些默认的规矩的。

    这些出自权贵名门的,靠的就是家世的炫耀。一旦碰到了家世比自己硬的,就直接认怂。一般情况下,只要双方仇怨不是很深,一方退让了,另外一方也不会过多地去追咬不放。这是一个潜规则。对于大家来说,在能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尽量不得罪人。

    徐璐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周氏的做法,朱家身份不高不下,欺下有余,对上就略有不足了。而京中权贵众多,若个个眼高于顶,冲突再所难免。而家世稍差的,就很容易吃亏。若是对方紧揪着不放,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被收拾。

    与那些有点家世就不可一世的人不同的是,权贵圈里的人,反而更识时务。因为大家共处一个圈子,家世也相当,比来比去也实在没意思,于是就发展到下级圈子里。像周氏与赵氏就是最好的例子。周氏在顶级权贵圈中,也只能是边缘人一个,但在赵氏面前,却又是顶了天的存在。周氏在赵氏眼里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威风感,自然不愿破坏自己在赵氏心目中的高大形像。

    周氏虽然不喜徐璐,但也不敢明着得罪,她又想保住赵氏,那就只能给徐璐戴高帽子。

    徐璐知道周氏的心思,她对周氏毫无好感,但这周氏又如此的识时务,稍露出爪子自知不敌后,果断认怂,毫不拖泥带水,也算是位人物。冲着这点,少不得要给她些面子。

    于是徐璐微微一笑,说:“赵氏,冲着你对赵姨娘的做过的事,再加上今日的所作所为,我就算打死你也没人会说我半个字。不过到底要给朱三奶奶面子,给赵姨娘磕三个响头罢,这回且饶你一次。”

    赵琴满脸的愤恨,恶狠狠地瞪着徐璐。但也知道若是不磕头,肯定落不得好,只好忍着屈辱,低低地应了声。

    赵琴满脸的愤恨,但也知道若是不磕头,肯定落不得好,只好忍着屈辱,低低地应了声。

    穿着暗红色绘菊花对襟褙子,里头一件紫粉色绣粉荷中衣,头梳圆鬓的赵姨娘被扶了出来。她脸上仍然带着青紫色的肿胀,神情得意,目光却又怨毒地瞪着赵琴,她先是张狂大笑,然后语气尖锐,从牙缝里挤出令人发渗的话来,“赵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赵琴紧咬着唇,低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后,一脸倔强地看着徐璐,“少夫人刚才可是说得明白,只要磕了三个响头,就饶了我的。”

    徐璐颔首,“我说话自然算话。你可以走了。”

    “不行,我还没出气呢。”赵姨娘尖叫一声,但在徐璐微冷的目光下,又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只目光凶狠地瞪着赵琴,冷笑道:“贱人,你给我听好了,我儿子是安国侯世子,我是朝廷钦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回去转阮氏那贱人,要她给我小心些。当年你们母女对我做过的事儿,迟早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赵琴脸色变了数变,同样青紫肿胀的脸,尽是晦暗怨毒,不过她也明白,现在不是呈嘴舌之能的时候,默默地起身,默默地离去了。

    周氏似乎忘了刚才与徐璐的冲突,笑得那个自然,“实在不好意思,冲撞了少夫人和赵姨娘。所幸没酿成大祸,不幸中的大幸。还望少夫人万莫放心上才好。”

    尽管不喜这周氏,但大家都在同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双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于是徐璐也笑着说:“好说,也亏得三奶奶深明大义。”

    周氏笑得越发柔顺,“我是帮理不帮亲的。赵氏自己做错了事,就该受罚的。”

    “我今日是特地奉世子爷的吩咐来看望姨娘的,只是没想到,这庄子上居然还出了这么些刁奴。赵姨娘让人作贱成这样,真真是气死我了。也暗自惭愧,若是早些来看望姨娘,姨娘就不会受这么些罪了。三奶奶,你来告诉我,出了这样的事,换作是你也会气得厉害吧?”

    周氏点头说:“哪户人家没有个把刁奴?正常得很。少夫人也别太气了,这些刁奴处置了便是,另外换些忠厚老实的便是。”

    徐璐说:“三奶奶觉得,这些刁奴该如何处置?”

    周氏毫不犹豫地说,“这还用说,直接捆来打一顿,发卖了便是。要不,直接打死算了。”

    徐璐摇了摇头,“上天有好生之德,虽说只是个奴才,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不妥不妥。”

    “那就发卖了吧。眼不见眩不烦,又成全了少夫人的仁慈之心。”

    徐璐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若发卖出去,那万一他们四处宣扬姨娘被作贱的事儿,不知情的人,还不认为是世子爷薄情寡义,苛待姨娘?不妥,不妥,不能发卖出去。万一泄露了消息,那可了不得了。”

    周氏慢慢就品出了味儿了,敢情这徐氏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是在敲打自己呢。于是赶紧说:“少夫人多虑了,今日之事,就咱们几个知道,我的人少夫人放心,都不是嘴碎的。而赵氏嘛,少夫人更是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我在,必不会让她乱说半个字的。至于那些刁奴,那好办,卖得远远的,不就结了?”

    果然,这周氏虽然缺点毛病多多,品性还不怎样,但确实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倒也省了她不少口舌。这才真正放心笑了起来,“三奶奶这主意好,有三奶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周氏也笑得开心,她是真的开心,她在京城呆了两年多了,还是头一回让这些权贵夫人夸奖认可的。

    虽然心中不喜这徐氏,但不可否认,这徐氏也是个有本事的,才来京城没多久,就站稳了脚跟不说,在夫人圈子里也渐渐有了影响力。只要靠上她,自己的一只脚不就踏进了贵族夫人圈么?

    想到这里,周氏越发的恭敬,态度越发的好。

    忍着满心的不耐,又与周氏客气了几句,总算把这尊瘟神送走了,徐璐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长吁了口气,果然杨二奶奶等人说对了,这周氏就是个顺竿爬的。一但让她摸上,是后甩都甩不掉了。

    但今天这种情况,想要收拾赵氏,也确实不宜与周氏闹得太僵。这才不得不违心与周氏周旋。所幸这周氏还算识时务,没有起更大的冲突。

    徐璐靠在炕上,想了一会儿,觉得今日的事,应该没什么遗漏之处。

    “少夫人,都这么晚了,咱们是赶回去,还是就在这儿歇下?”夏荷问。

    徐璐说:“就在这儿歇一晚吧。”丫鬟们便不再说话,纷纷去烧热水,收拾床铺,并从马车上搬下厚实的毯子被褥,重新起炉子,燃香料,不一会儿,简陋的主屋便布置出了些许富贵荣色。

    ……

    次日,徐璐对凌家庄子的人事进行了重新安排,安抚了赵姨娘后,便起程回府。

    回到华馨苑,已是午后,徐璐匆忙刨了几口饭,填了肚子后,又去了武夫人的安寿堂。

    “赵姨娘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想不到,这杨氏,当面一套,背地里居然又是一套,真让我心惊。”对于赵姨娘的遭遇,武夫人表示很沉痛,很震惊,并且非常自责。并且表示,赵姨娘受人作贱,她也难吝其咎,如果她多关心一下赵姨娘,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头了。

    徐璐也以无比沉痛的语气说:“夫人莫要自责,爷并未怪夫人的。要怪也只能刁奴可恨。不过现在没事了,媳妇已狠狠处置了那些刁奴,另外我再派两个下人过去监管着,量他们也不敢再怠慢姨娘了。”

    徐璐不会笨得对武夫人说杨氏的坏话,也不会笨到指责武夫人的不是,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

    武夫人尽管巴不得赵姨娘去死,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慈善的主母形像,谴责了杨氏和史丰等人的包藏祸心,褒奖徐璐发现及时,又痛骂了欺辱赵姨娘的赵琴。

    “卫所镇抚司?哪个旮旯里出来的?严少秋我还听说过,我与严夫人还有过数面之缘。既然那赵氏敢打着严少秋的名号耀武扬威,少不得要与严夫人说道说道。”

    徐璐笑道:“媳妇也觉得是这个理。严大人在京中素有清贵名声,若是让小辈给坏了名声,冤不冤呀。”

    武夫人明白徐璐的心思,严少秋是顺天府伊,尽管安国侯府不怵此人,但大家都在京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县官不如现管,还是不要得罪狠了。只需集中火力,对付赵氏就成。

    以赵姨娘与赵氏之间的恩怨,只要整治了赵氏,赵姨娘肯定会无比感激武夫人的,应该就会安份下来了。赵姨娘能够彻底安份下来,对武夫人,对凌峰,都是好事一件。

    武夫人也乐得替赵姨娘出这个头。

    理顺了这里头的名堂和益处,武夫人就吩咐左右:“去给我备马,我亲自去一趟严府。找严夫人说道说道,哼,她家一个无品无秩的小辈,居然敢欺到我家姨娘上头了,当我凌家无人了么?”

    武夫人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下就让人套了马车,直奔严府。

    而徐璐要做的事,就是回去睡她的午觉,然后等凌峰回来。她还有事儿与凌峰说。

第38章 凌峰出手

    昨晚睡在乡下,睡得晚,又起得早,今日又在马车上折腾了半日,早已腰酸背痛,徐璐回了屋子,一沾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知。等她彻底睡饱后起了床,外头天空只见深灰的颜色。

    徐璐伸了个懒腰,便瞧到凌峰只着中衣盘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坐姿更是四仰八叉的,一条腿还翘在椅子的扶手上,极其的狂放不拘。

    “醒了?你这一觉可真是天荒地老。”凌峰从书中抬头,看了徐璐一眼,笑了笑,把书合上,丢到一旁。

    徐璐再一次伸了懒腰,坐起身,“天都黑了,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有些时候了,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

    “那爷用过晚饭没?”

    “还没,等你醒了一块吃。”凌峰从衣架上拿过徐璐的衣裳丢到她身上,“我叫丫鬟来服侍你。”

    徐璐一边穿衣,一边说:“下午夫人去了趟严府,不知现在回来了没。”

    凌峰说:“已经回来了。刚才我才去母亲那请安回来。”

    “啊,那你也不叫我。”

    凌峰笑了笑说,“母亲知道你昨日辛苦了,还特地吩咐我,要让你好生休息。不必去请安了。”

    徐璐这才放下心来,穿好衣裳后,问:“母亲的严府之行,应该是马到成功吧?”

    凌峰漫不经心地道:“严少秋一向识时务,严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贤内助。那赵氏又算得什么?”然后脸色就阴了下来,冷冷地笑道:“赵氏,好大的胆子。居然欺到我姨娘头上了。这笔账,是该好生算算了。”

    徐璐就知道,尽管凌峰并不待见赵姨娘,但总归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的母亲被外人欺负了,做儿子的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肯定要算总账的。

    于是徐璐笑着说:“若是让姨娘知道,爷亲自收拾那赵氏,想必姨娘会更加高兴的。”

    凌峰神色复杂,“姨娘在庄子上受苦了。”他一方面怨恨赵姨娘的狠毒用心,居然做了加害嫡母的事。另一方面,看到她在庄子上受苦,被人欺负,让人算计,又觉得对不住她。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徐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轻声道:“所幸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幸中的大幸,爷也不要自责了,姨娘也没有怪罪你。经过此番教训,姨娘也想通了,想来日后应该会好好过日子了。”

    凌峰怅然道:“希望如此吧。”

    所幸凌峰并未养在赵姨娘身边,对亲生母亲并没多少感情,也只是愤怒了一会儿,又恢复如故,甚至还兴致勃勃地问起庄子里发生的事儿。

    徐璐觉得吧,这还是她初次以势压人,就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确实需要第三人来分享这一得意果实的,于是毫不保留地道了出来。

    徐璐也挺有讲故事的天赋,语气动作,说话方式,更是抑扬顿坐,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进去。凌峰含笑地望着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她,自己也跟着笑了。

    “少夫人果真够威风的。”

    徐璐不好意思地道:“还不是托了爷的福?若是没有爷,我这威风也使不起来。”

    凌峰又笑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把气势练足了。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只是靠拳头服人的。”

    徐璐抡了自己的小胳膊,赶紧摇头,“得了吧,我也是狐假虎威罢了。若身边没人替我壮威,可不会那般从容了。”

    凌峰又是一笑,“听说那赵氏被你打惨了。”

    徐璐冷哼一声,“谁叫她嚣张成那样?不打她打谁?”

    凌峰赞道,“打得好。赵氏以下犯下,你这一手光明正大,正好打的她颜面无存。严少秋自从当了这顺天府伊,越发的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如今也该叫他知道,被牵连是什么滋味。”

    徐璐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惊讶道,“爷还要对付严少秋?人家又没惹你。”

    凌峰笑得风轻云淡,“他是没惹我,但他身后的人,就让我看不顺眼了。”

    “严少秋还有身后人?谁?”

    凌峰看她一眼,“忘了告诉你,徐梦雅的母亲,也姓严。”

    徐璐先是茫然,然后就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难不成,徐三夫人,与这严少秋还是兄妹不成?”

    凌峰点头,“不错。嫡亲的兄妹。”

    徐璐明白了,怪不得徐三夫人明明不是令国公府长房夫人,偏比国夫人还要威风,原来有个厉害的兄长,女儿是侯府世子夫人,儿子又是兵部主事,养子李骏虽然与她没关系了,但李骏要顾及名声,少不得还要敬她尊她。难怪这女人在徐家一呼百诺,敢情靠山强硬呀。

    话说凌峰那位大姨母徐夫人,明明是国夫人,可儿女不争气,丈夫虽然是国公爷,可手上没差事,也就是贵而不尊,亲戚倒是有厉害的,可惜让目光短浅的徐夫人给破坏了,以至于无法借助亲戚的力量压制徐三夫人这个妯娌。

    “那个,徐三夫人,如今日子应该也不好过吧。”徐璐可记得,叶恒把徐梦雅送回了徐家,估计徐三夫人现在没功夫计较别的事儿吧。

    凌峰眉毛一挑,有些不怀好意,“对,趁她病,要她命。”

    徐璐狐疑地看着她,“拿赵氏作伐,拉严少秋下马,也还勉强。如何就要她命了?”

    凌峰道:“赵氏一无品级妇人,竟然殴打朝廷诰命夫人,还指使官差强闯民宅,如此嚣张跋扈,置真正权贵于何地?如此公器私用,置朝廷于何地?赵氏又是严家媳妇,这样的把柄递到我跟前,若不拿来好生利用,如何对得起我睚眦必报的名声?”

    徐璐忍不住“扑噗”一声笑了起来:“睚眦必报可不是在褒奖你。”亏得他还扬扬自得,真不要脸。

    凌峰嘿嘿一笑,“这岂不更好?人人都知道我的性子,就更不敢来惹我了。这倒是好事。”

    徐璐翻翻白眼。

    “明日你派人去好生服侍姨娘,并对外宣称,姨娘受人欺辱,全身都是伤,加上气结于心,卧病在床,正在乡下庄子里静养。”

    徐璐了然地点头。

    凌峰又继续道,“至于你么,副婆婆受人欺负,你这个媳妇自然要去照看一二。恰巧遇上正在呈凶放肆的赵氏,对方还指使顺天府拿人,强闯民宅,也受了惊吓,还受了寒,也卧病在床了。”

    真够狠的。

    徐璐继续翻白眼,“还有没有?”

    “你心中气愤,就上书朝廷,状告顺天府伊严少秋怂容亲戚,为非作歹,欺乡霸邻,殴打恐吓在乡下养病的姨娘,并对你言语不敬,还指使顺天府的人锁拿你。请朝廷作主申饬严少秋。”

    徐璐眨眨眼,“这样不好吧?昨儿个就当着周氏的面,就已饶了那赵氏了。如今我再旧事重提,岂不出尔反尔?”

    凌峰不以为然,“赵氏一介妇道人家,以爷我的眼界格局,还不至于紧揪着一介妇人不放。如今咱们要收拾的是严少秋,顺便给他背后的徐三夫人母女颜色瞧。懂吗?”

    徐璐明白了。明着是告严少秋的状,实际上,也是把赵氏架火上烤。严少秋受了朝廷申饬,他的正敌又岂会放过这一大好机会?肯定会恃机而动,狠狠踩上两脚才成。而始作俑者的赵氏,就有得排头吃了。她一时跋扈,张口闭口把严少秋挂在嘴边。那些言官本来就是闻猎心喜的,有事没事都要搅出十分风浪来,严少秋就算不丢官罢职,也要被言官脱掉一层皮。严少秋本人不好过了,又岂会放过罪魅祸首的赵氏?

    严少秋倒霉了,赵氏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而严少秋失势,受影响最深的除了严家及其一干姻亲外,就要数徐三夫人了。

    徐三夫人靠着得力兄长和得势女儿,在徐家耀武扬威,威风了半辈子,如今女儿让叶家送了回来,正焦头烂额之际,长兄又出了事,相当于自己的靠山倒了半边,也够她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凌峰这一计谋,非常厉害,真正的一箭三雕。借严少秋的手,收拾了赵氏,又隔山打牛,收拾了徐三夫人,高,实在是高。

    只是,严少秋也挺无辜的就是了,只因他有赵氏这样的侄媳妇,又有徐三夫人那样的妹子,便让凌峰给盯上了,真是倒霉死了。

    大概知道徐璐的想法,凌峰说:“我可没要把严少秋整下台的意思。不过是给他些教训罢了。我最主要的目的只是借他的手整治赵氏。徐三夫人嘛,只是顺便而已。”

    徐璐明白凌峰的意思,他堂堂侯府世子,因礼教规矩的束缚,除了能给赵姨娘衣食无忧的日子外。对赵姨娘别的期待要求,也只能装聋作哑。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赵姨娘的心愿,让当初曾对不住她的人得到应有惩罚。

    凌峰说:“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我去外书房商量些事儿。”

    “明日再议不成么?”现在都好晚了,也该就寝了。

    凌峰笑道:“弹劾官员,须得越快越好,给他雷霆一击,迅猛之间,把事情闹开来,给对方打个措手不及,使之处于被动之局,方可造就利己之势!若拖延得久了,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徐璐点头,他说的挺满有道理的。也就不再阻拦,给他披上厚实的大毛披氅,并亲自给他系上领结,说:“那爷处理好了就早些回来歇着吧。我让人给你留门。”

    “好,不会耽搁太久的。”凌峰低头,在她脸颊上重重印上一吻,并捏了质量她肥嘟嘟的脸颊,带着满足而去。

    ……

    ------题外话------

    汗,只顾着写情节了,好久都没上过荤了。

    明天给大家上盘荤菜。

第39章 识时务的严家人

    次日,凌峰拿了已写好的折子,让徐璐盖上自己的专用印章。

    徐璐拿出才打造好的印章,在折子上盖上“凌门徐璐”鲜红印章后,大致扫了下,“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上表泣诉:顺天府伊严少秋跋扈,怂容亲戚胡作非为,殴打欺辱安国侯世子姨娘赵氏。”虽写得简单,却是针针见血。徐璐看得沸腾不已,笑问:“这是何人写的?”这么有才。

    凌峰说:“自是有人代笔。”

    “谁?万一以后也有用得着的,就第一个找他去。”

    “染墨。”

    徐璐张大嘴巴,居然是他。这小子,也太厉害了。横起来横得有模有样,想不到玩弄起文字来也挺有一手的。

    凌峰上朝后,徐璐一整日都是坐卧不宁,她太想知道结果了。只是,朝堂上的事,哪能立马就传出来的,少不得要等到凌峰回来后才能知晓。

    而年底的忙碌是所有大富之家通有的,不止安国侯府一家人忙碌,整座皇城里的勋贵家族,无一不忙得团团转。当然,因都是轻车驾熟的事儿,主子只需把任务分派下去,再定时让人监督即可,倒不必事毕恭亲。真正忙碌的,也只是下人罢了。

    徐璐把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妥当后,已到下午,总算告了一段落。

    晚上凌峰回来,脸上擒着徐璐所熟悉的轻松浅笑。徐璐就知道,成功了。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尽管已猜到结局,但徐璐仍是迫不及待地问。

    凌峰微微一笑,“不急,还没吃饭吧,边吃边聊。”

    徐璐亲自服侍凌峰,解下玄黑密绣四爪蟠龙披氅,又亲自舀了毛巾,给他抹脸洗手,并端了盅才熬好的热汤递给他喝。

    暖汤下肚,驱除了身上的寒意,凌峰舒服地窝在炕上,双腿盘起,捻起炕桌上瓷盘里盛着的淋了蜜汁的雪梨片就往嘴里送。

    丫鬟们已有条不紊地端菜送饭,徐璐也不得空闲,亲自执起三羊开泰的酒壶,往他酒杯里倒了自家酿造的梅子酒,并把三镶金的筷子递了过去,笑盈盈地道:“现在爷该告诉我了吧。”

    “爷我出马,哪有不成的道理。”凌峰喝了口酒,不可一世地道。

    徐璐说:“严少秋眼下想必是焦头烂额了吧?”

    “我管他烂不烂额。反正,今儿在朝堂上,言官们可是把他骂得老惨。”

    大庆朝的言官之凶猛,徐璐尽管没有真正体会,但也道听徒说过,言官们罗织罪名的本事,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严少秋也就是纵容亲戚胡作非为罢了,但到了言官手头,绝对是祸国殃民,十恶不赦了。

    “我想,姓严的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到攻伐,想必除了茫然惶恐外,也只有装孙子了。”

    “那当然。不过,等他回到家中,必定会行大爷的雷霆本事了。”

    夫妻二人贼兮兮地相视一笑。

    严少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为官二十载,居然栽在自己的侄媳妇身上。当在朝堂上受言官攻击,又让徐璐上表控诉时,他就察觉不好。也亏得他忍得受得,一概装孙子陪不是,并自检自查。这才躲过了政敌的倾轧。但仍然被言官攻击得体无完肤。严少秋做了一年多的京官,总算让他见识到了言官的凶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下朝的,如何回到家的。

    混混噩噩地回到家后,严少秋就暴露了起来,暴吼一声,“老大家的三儿呢,叫他给我滚进来。”

    严少秋气得不轻,那气得红中带紫的脸色,加上跳起脚来的怒吼,下人们也被吓得不轻。

    当着自己的兄长侄儿侄媳妇,严少春指着严正言怒喝道:“你媳妇呢?去哪了?叫她给我滚过来。”

    等严家人都知道事情经过后,严少秋的长兄,也是怒气腾腾地对严正言道:“既然是赵氏闯下来的祸,那赵氏是不能再留了。立即打发人去赵家,把话说清楚,不能不撕破这脸了。”

    严正言正是赵氏的丈夫,赵氏给他生了两子一女,多年夫妻的感情,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正要求情。父亲严少春却严肃地道:“混账东西。赵氏可是差点让你叔父丢官罢职。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二叔好容易做到顺天府伊这个位置,却让赵氏给毁了。这种搅家精,绝对不能再留了。”

    严正言也知道,当初叔父为了顺天府伊这个位置,可是花费了巨大代价的。这位置还没坐热呢,差点就因自己媳妇而拱手让人。断人官路,比断人财路还要严重。

    严少秋见侄子还颇有不舍,冷笑一声:“若赵氏惹的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惹的是安国侯世子。安国侯世子凌峰,那是好相与的?人家不止简在帝心,在朝堂上也是一呼百诺的人物。上有帝后撑腰,下有方阁老林阁老作主。如今又是吏部侍郎,中枢大臣,手握百官升迁大权。我虽然与他平级,但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赵氏倒是厉害,仗着我的势,把人家的亲姨娘还有媳妇打了,凌峰又岂会善罢甘休?今日在朝堂上,我被言官攻击,凌峰虽没怎么开口,但我知道,人家这是在我等给他一个交代呢。一个满意的交代。”

    严少秋心头恨得直咬牙,今日朝堂之事,分明就是凌峰煽动的,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的上表控诉,肯定出自凌峰授意。但知道又如何?人家堂堂正正地状告自己,给他安个纵容亲戚为祸乡邻,为非作歹,公器私用,这罪名可大可小,单看圣上的心思了。但圣上与凌峰私交甚笃,严少秋不敢想像,若不给凌峰一个满意的交代,凌峰会不会赶尽杀绝。

    严少秋也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氏,虽然外放了近二十年,近两年才回京任顺天府伊,但对凌峰的大名,还是略有耳闻。能做三朝廷三品高官,严少秋又岂是一般人?家世不硬,就只有积极钻营,外加四方拉拢,尽量少得罪人。官场上,多一条路子多一条路。多树一个敌人,自己就少一条甚至无数条路。

    凌峰不一定能够狙击他的仕途,但得罪了凌峰,他未来的仕途绝对不会太平就是了。

    严少秋的兄长虽然不从政,却是一家之主,自然想得明白看得远,知道事情利害。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一言拍板说:“赵氏不能再留了,若不给凌峰一个满意的交代,凌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赵氏闯下如此大祸,为着避免凌家的打击报复,总得表个态才是。”

    然后,就让人写休书,理由是饶舌,忤逆姑舅。

    自从接触了朱三奶奶周氏后,赵氏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实实在在的高门威风以及权力,她也才刚享受权利带给自己的好处与威风,就让婆家给休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弃妇。

    这个教训很是刻骨铭心。

    她堂堂的赵家明媒正媒的长房三奶奶,还替严家生了二子一女,都敌不过权贵人物的一句话。只因怕安国侯世子报复,自己就被婆家休弃。毫无条件可讲。

    严少春才刚写下休书,后脚赵氏就被堵了嘴巴拖走了。

    赵氏连哭都哭不出来,就被当作弃妇丢入马车,送回了娘家。她从来没有想到,习惯了以权压人的她,也享受着权势带来的好处,到头来,自己也尝到了被权利倾轧的滋味。

    而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只因为严家怕凌家报复。

    赵琴,那个贱人,她一直都被自己踩在脚下,怎么就忽然冒出个无比厉害的儿子?

    被捆着四肢堵着嘴巴,送到赵家后,赵氏依然处于不可置信的震惊当中。

    “赵琴?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那小贱人不是早被我卖给人伢子了么?”看到母亲那震惊而愤怒的脸孔,赵氏心头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当年,只有十三四岁的赵琴,让母亲趁着父亲不在家时,把她给卖给了人伢子。三十年过去了,赵琴咸鱼翻身,如今她被休,赵氏直觉认定。这事儿,恐怕还没完。

    ……

    “今儿上午,严夫人亲自登门,不但向我道歉,还说要亲自向爷和赵姨娘陪罪。我回绝了,只说只是赵氏一个人犯了错,又不是严大人亲自授意的。”这日晚上,徐璐对才刚回来的凌峰如是说。

    凌峰毫不意外,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着茶水,“赵氏被休了吧。”

    徐璐点头,“嗯。昨儿个严少秋回去后,赵氏就被连夜送回了赵家。”真想不到,这严少秋,会有着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凌峰笑了笑,“严家人倒是识时务。”

    官场上的人,哪个不是识时务的?连那个二百五的周氏都是如此,更何况这严家。

    “若是让姨娘知道赵氏被严家休掉,想必姨娘会很高兴的。”

    凌峰微扯唇角,“那也是赵氏咎由自取,怨不得谁。”他轻敲桌面,沉吟半响,忽然开口吩咐豆绿,“去让人把端砚叫来。”

    徐璐纳闷,“这么晚了,爷还有公务不成?”

    凌峰淡淡一笑,“私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端砚来得很快,半后也就两盏茶的时光。他进入屋子里来,恭敬地垂着头,束着手。即不行礼,也不说话,就那样沉稳地立在那。

    徐璐与凌峰一左一右地坐在炕上,中间隔了个小小的炕几,她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瞄了端砚,这个凌峰身边的第一大厮,手下统领着十数个二等小厮,二等小厮里头,徐璐所知道的朱小航,染墨等人都是无比机伶沉稳的,能做他们的头头,这端观肯定还要厉害一筹。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不拘哪个小厮都能办好。只是这件事儿,有些特殊,我仍是觉得,让你去办我更放心些。”凌峰很懂得说话的艺术,一来就肯定端砚的为人本事。

    端砚垂着手说:“多谢爷对小的肯定。爷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小的在所不惜。”

    凌峰轻敲桌面,“这事儿其实不难,就是让你去一趟三里屯的赵家湾。有户人家叫赵得柱,其母唐氏。你的任务就是在赵家湾四处散播消息。唐氏的女儿之所以会被夫家休弃,主要还是唐氏自己造的孽。若不是唐氏当年虐待继女,背着丈夫把继女偷偷卖给人伢子,那继女也不会怀恨于心,在三十年后还回来报复。”

    等端砚离去后,徐璐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凌峰,“这个法子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唐氏惶惶不可终日。”

    那个唐氏,区区乡下地主婆身份,以凌峰的本事,捏死她真的太容易了。但凌峰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让人放出风声去。女儿的休弃,已让唐氏心存阴影。如今再让人散播有关唐氏继女会回来报仇的谣言,让这唐氏成日处于惊惶当中,也够她受了。

    凌峰淡淡地道:“这辈子姨娘是没法子在人前风光了。了却她这场心愿,也是我这做儿子唯一替她做的了。”

    确实,赵姨娘虽是诰命夫人,总归只是姨娘身份,不可能外出交际,与各家夫人奶奶打交道。这对于是一辈子活在最底层的赵姨娘来说,她这个诰命身份,注定只能锦衣夜行。

    “对了,严夫人来向我陪罪的时候,我还略略提了徐三夫人。”在凌峰讶异的视线下,徐璐不好意思地道:“只是略略提了下而已。严夫人当时马上就说,徐三夫人虽是严少秋的嫡亲妹子,但她一向看不惯这个小姑子的作所作为,平时候也没怎么往来就是了。”

    凌峰哼笑:“她的话你也信?”

    徐璐说:“信与不信这又有何关系?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对人家说,‘我看徐三夫人不顺眼,你若是识相,就赶紧与徐三夫人离远些’不成。严夫人既然那么聪明,自会作出取舍。我相信,日后她与徐三夫人,应该是真的并无多大来往。”

    凌峰想了下,点点头,“你分析得对。”然后面带赞赏,“不错,越发有我的本事了。开始学会剖析人心。”

    徐璐白他一眼,“不害臊,人家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哎,你的手在干什么呢?”拍掉了不安份的一双手后,腰间忽然一紧,低头,瞪着缠在腰间的白色蛇身,怒道,低吼道:“丫头都还在外头呢,你胆子也太大了。”

    凌峰不以为意,“这可是咱们卧室里头,没有吩咐,她们敢闯么?”

    正得瑟呢,豆绿就闯进来了,“少夫人,厨房熬得雪蛤粥已经好了……”当看到徐璐身上的蛇身时,许久不曾受到过惊吓的豆绿,心脏猛地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的徐璐,可与端庄形像挂不上边,衣裳被褪去了一半,蛇身缠在腰间,尾巴则缠着徐璐一条大腿,而凌峰的双手还伸进她的衣服里,这个动作,即暧味,又令人眼红心跳。

    凌峰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到底是放浪惯了的,尽管有被当场捉包的尴尬,但世子爷的威风不是盖的,脸不红气不喘地喝道:“熬好了就端进来。还有,规矩也该好生学学了,动不动就闯主子的寝室。成何体统?”

    豆绿闹了个脸红耳赤,赶紧退了出去。

    徐璐可没有凌峰的脸黑皮厚,被当场捉包可是让她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用手肘顶了凌峰的肋骨,示意他收起尾巴,“都是你,现在才什么时候,就迫不及待现出你的原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亏你还是世子夫人呢?你可知,越是当官的,越要脸厚心黑?”凌峰嘿嘿一笑,尾巴非但没有收起来,反而变本加厉地缠着她,徐璐被他气倒了,“干什么呀,快放开我。豆绿一会儿就进来了。”

    “她没那个胆子。”凌峰话落,就把她压倒在床上,白色蛇尾一扬,紧紧地把她缠在怀中。

    豆绿确实如同凌峰所说,果真没胆子闯入主卧,脑海里完全是徐璐被蛇尾缠上身的惊骇画面。

    ------题外话------

    今天开荤了……

第40章 凌家的秘密

    赵氏母女的事儿,并不在徐璐关心的范围内,但在徐璐派人去乡下告知赵姨娘,凌峰已出手惩治了赵氏母女后,赵姨娘兴奋得几乎要把屋子掀翻。

    刘胜好家的说:“赵姨娘对奴婢说,她的心愿已了,以后必安份过日子,不再给世子爷和少夫人惹麻烦了。”

    徐璐点点头,赵姨娘过了大半辈子的苦日子,加上被继母虐待的大仇得报,也该收心了。只要她能安份呆在乡下,无论是凌峰还是自己,必不会亏待她就是了。

    值得一说的是,因为赵姨娘一事,严少秋虽然被弹劾,不过好歹还是识时务的,又及时弥补。次日,凌峰就在朝堂上替严少秋说了两句好话,这事儿才描补过去。

    之后过了没几天,严夫人又登门拜访,这回还带了个年轻媳妇来。徐璐纳闷,但仍是礼貌地接待了。

    在武夫人的荣安堂,武夫人与严夫人一道在上首坐了,徐璐和严家的年轻媳妇打横作陪,武夫人不愧是交际能手,三言两语就拉近了与严夫人的关系。

    “……虽说峰儿做事激进了些,可也请夫人体谅峰儿对赵姨娘的一片孝心。赵姨娘虽说做了错事,但到底是峰儿的亲生母亲。自己母亲在庄子上受人欺负,做儿子的哪有置之事外的道理?只是因赵氏一人,却累及了严大人,真过意不去。前儿个,我听说此事后,侯爷特特把他训了一顿。峰儿也知道自己鲁莽了,向侯爷承诺,尽力弥补此事,还严大人一个清白。不知峰儿可有做到。”

    严夫人赶紧说:“让夫人操心了。凌大人一向公私分明。听外子说,昨儿个在朝堂上,凌大人特地替外子说了好话的,外子这才转危为安。所以今儿个,我特地来向夫人和少夫人谢恩来的。也都要怪我,没有管束好家人,使得小辈们打着外子的名号,在外头胡作非为。还迁连到赵姨娘和少夫人,真真是我们的罪过。而凌大人却不计前嫌,在朝堂上雪中送炭,外子真真是感激不尽。昨儿个外子从朝堂上回来,就要我赶紧来向夫人和少夫人谢恩。”

    然后严夫人使了记眼色,那年轻媳妇子起身,对一个丫鬟模样的吩咐了两句,那丫鬟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婆子模样的进来,手头还抬了两个箱子。

    严夫人说,“我知道夫人和少夫人都是见惯了富贵的,指不定还瞧不上我这些东西。不过好歹看在我们一片心意的份上,还请收下。”

    婆子打开箱子,有布料,布料鞋帽,动物毛皮,以及滋补山参等。

    武夫人嗔道:“真要说起来,赵氏虽受了惩罚,但峰儿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还要请夫人原谅呢,哪知夫人倒是与我客气了。”

    严夫人赶紧笑着说:“夫人说笑了,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不是,也亏得凌大人大人有大量。这些也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夫人少夫人不要嫌弃。”

    武夫人看着徐璐,“峰儿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你来作主吧。”

    徐璐笑着说:“夫人客气了。”然后对严夫人说,“夫人的心意我领了,那我就收下了。”然后让人收下礼物。

    见徐璐笑着收下礼物,就代表赵氏一事真的揭过了。严夫人也很是高兴,又赶紧说:“还有一件事,还得感激少夫人。”

    徐璐笑着说:“谢我?我有何好谢的?”

    严夫人笑着说:“真要说起来,少夫人原是受了赵氏的冲撞,凌大人却不计前嫌,非但没有计较,反而还帮了我家小子一把。昨日里,我家小子收到吏部任命文书,不日就要去兵部报告。”

    严夫人的小儿子,自幼不爱读书,偏好武艺,但武艺又只是一般,高不成低不就,靠着严少秋,在顺天府挂了个八品典仪。太平盛世里,武官并不好升迁的,除了熬资历拼出身外,并无他法。严少秋只是文职外官,也无法给从武的儿子太多帮助。

    但这回,严少秋的小儿子却收到吏部下达文书,让他直接去兵部报告。要知道,能进入兵部报告的,少不得也是七品以上的武职。这对于严家小儿子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喜事了。

    徐璐笑着说:“还有这事儿?那恭喜夫人了。”

    给了记大棒,再给颗甜枣,最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凌峰这家伙,玩得得心应手。

    严夫人一脸诚恳地说:“凌大人人脉广,本领大。我家小子的差事,还多亏了凌大人。凌大人这笔恩情,我是记下了。婉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替雯儿给凌少夫人道声谢。”

    叫婉秋的年轻媳妇,也就是严夫人的小儿媳妇,严正雯的妻子,赶紧起身,朝徐璐福了身子,“多谢少夫人提携我家相公。凌大人和少夫人大恩,我和相公没齿难忘。”

    徐璐摆摆手,笑着说:“七奶奶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世子爷曾与我说过,虽说赵氏咎由自取,可世子爷也有不是之处,害得严大人受朝廷申饬,世子爷很是过意不去,这才略作弥补的。所以夫人和七奶奶真没必要如此的。”

    但徐璐越是这样说,严夫人越是感激涕零。她也知道,徐璐说得是大实话,但那又如何?权贵人物本来就霸道,收拾了就收拾了,哪还有弥补的。凌峰在京城的恶名,严夫人当然清楚,所以对于凌峰事后还弥补严家的行为,更是特别的感激。这就是所谓的,好人忽然做了件坏事就会让人认定为坏人,而恶人忽然良心发现做了件善事,却会让人认定为好人是一回事。

    严夫人对凌峰的感激,看得出来,是出自真心。所以徐璐越发觉得,自己的枕边人,对人性的把握,确实是无人能比的。整得人家灰头土脸,还逼得人家休妻背负着刻薄寡恩的名头,事后只稍微微给点甜头,就让人家感激涕零。这样的境界,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

    “……严夫人来了,除了表示对爷的感激外,还隐隐有靠过来的表现。我觉得,严少秋倒是个可以拉拢的对像。于是就私下作主,收了严夫人的礼,也答应大年去严府作客。”晚上,徐璐一边给凌峰揉着肩膀,一边把白日里的事儿道了出来。

    凌峰着雪白色中衣,趴在炕上,享受地眯着眼,半响才道:“你做得不错。不过,去那边作客就不必了。严少秋是顺天府伊,主治帝都治安,咱们家即是勋贵之家,我又是吏部官员,太过接近了也不大好。至少不能让外人知道咱们家与严家走得太近。我想想……私下里可以接触,但明面上,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罢。”

    “严少秋的父亲,以前曾做过京兆伊,可惜去得早。也亏得严家三兄弟有本事,居然重新熬出了头。这也证明严家的本事不弱。不过严少秋做了顺天府伊,外甥女又是定国侯世子夫人,自己的亲闺女又成为皇后的弟媳妇,俨然是皇亲国戚了,少不得生出些许骄横来。”

    徐璐恍然大悟,想不到严家居然还这么一层关系在。

    “严少秋的女儿,还是皇后娘家媳妇?”徐璐讶然,这真的太意外了。她进京后对各家勋贵都有有了解,知道皇后有一个堂兄,一个兄弟。这位兄弟叫杨印鉴。因皇后娘娘的关系,授了四品车骑蔚的勋位,但并无实权。

    凌峰淡淡一笑,“只是庶出的兄弟。不过因为鲁国夫人和我娘一样,生了皇后娘娘后,就再无生养。只得靠姨娘生了个庶子。加上鲁国夫人太过软弱,那姨娘又厉害又有本事,那庶子并未养在鲁国夫人跟前。所以在身份上,就有些尴尬。”

    “这么说来,那杨印鉴与皇后娘娘感情并不怎么好?”

    凌峰点点头,“皇后娘娘与她的堂兄杨印轩感情还不错。杨印轩不但继承怀恩侯侯爵之位,还外放去了云贵任总兵。手握重权,身份显贵。哪是杨印鉴可比的。”

    怪不得,严少秋出事后,严少秋的女儿却未能帮上半分忙。原来杨印鉴与皇后娘娘并不亲。严氏也没那个底气依仗皇后就是了。

    徐璐松了口气,只是还是不怎么明白,“庶出兄弟与嫡姐感情不好也可以理解,但鲁国夫人百年后,少不得要庶子送终,皇后娘娘就没想到这一层么?”

    凌峰笑着说:“皇后娘娘智慧可人,机智超群。杨印鉴的庶母没脑子没眼光,但并不代表别的姨娘没眼光呀。”

    徐璐明白了,想来杨国丈应该有不少姨娘的,不拘哪个姨娘生的孩子,随便抱一个到跟前当嫡子来养,鲁国夫人的香火就有人继承了。有皇后娘娘坐镇,也不怕这庶子养不家。

    只是可惜了那杨印鉴了,占着庶长子的名头,明明有可能养在嫡母跟前,当成嫡子来养的。可惜有这么个目光短浅的姨娘,平白让别的庶弟占据嫡子的优势,想来也够他吐血了。

    别人之鉴,也让徐璐心生感慨,难怪有人说,大富之家娶族妇为何非要倾全族力量挑选。门当户对的联姻带来的好处不说了,单说大家子出来的嫡女,想来眼光格局不会太差,在相夫教子方面,肯定有着小家碧玉或庶女们所不具备的优势和长远眼界。

    “严少秋的眼光也不怎么厉害呀,女儿别的不嫁,怎的就嫁给了这么个人。”按着官宦家的联姻标准,严少秋这个女儿,确实蚀老本了。一点助力都没有,平白浪费了嫡女的优势。

    凌峰哈哈一笑,“所以说,为何严夫人会那么容易就舍弃徐三夫人这个小姑子。”

    徐璐眼珠子转了转,“爷的意思是,那严氏嫁到杨家,是由徐三夫人牵的线?”

    “那是。这徐严氏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一听说皇后娘娘的兄弟已到娶妻的年纪,只看到那是皇后的兄弟,圣上的小舅子这一显贵身份,又被授了四骑蔚,就眼红心热的做起了媒人,可劲的游说严夫人。严夫人当时也才随严少秋回京叙职,哪知道这里头的名堂,略作考察,就同意了。”

    徐璐乐了,想来严夫人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千选百挑的女婿并不会替严家带来助益,辛苦培养出来的嫡女,就那样白白损失了,估计吃了徐三夫人的心都有了。

    夫妇二人又说了别人家的闲话八卦,徐璐心满意地从凌峰身上下来,但却被凌峰拉住手腕,“小滑头,就这么走了?”

    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徐璐却故作惊讶地道:“时辰不早了呀,我去给爷铺床。”

    凌峰放开她,“去吧。被子先不要摊开。”声音色色的,邪邪的。

    徐璐下床的动作迟疑了下,回头瞪了他,叫道:“休想。”

    话虽如此,但徐璐知道自己小身子小胳膊的,着实没法子反抗,最后只好从了他。事后,多功用的被子被掀开来,徐璐滚进被窝里,才刚躺稳,就发觉某个地方一凉,赶紧一脚踢了过去,“大冬天的,你消停点吧。”真是的,难道他不知道,他的蛇身在夏季可以消暑,但在冬天,就会冰得浸人么?

    “不会,一会儿就暖和了。”蛇尾在被窝里一圈圈地把徐璐的身子缠了起来,徐璐挣扎不过,只好捏紧拳头捶他,恼怒道:“讨厌的家伙,霸道,恶劣。”反抗不过,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只是全身被他的尾巴裹得紧紧的,尤其他的尾巴还特别的不安份,在她身上四处使坏。徐璐恼了,恨恨揪他的蛇身,恶狠狠地叫道:“再敢使坏,看我不拧死你。”

    尾巴果然不再动作,但徐璐仍是拼命地挣扎着,“你这样缠着我,我怎么睡嘛,你来睡,你来睡。”几乎是头朝下了,如何睡得舒服。

    蛇尾再一收紧,徐璐整个人滚进他怀中,凌峰紧紧地搂着她,像搂婴儿一般把她搂在怀中,“这样不就得了?”还轻轻地拍了她的臀部,一副哄婴儿入睡的姿势。

    徐璐哭笑不得,揪了他的胸膛,又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呀,总爱搂着人家睡。”简直拿她当抱枕了。她的一向好睡,但有时候总会被热醒或是被压醒。主要是他总会趁她入睡后,把她搂在怀中,或是把四肢压在她身上。

    凌峰越发搂紧她,低头胡乱吻了她的脸,“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可爱,肉嘟嘟的,让我爱不释手。”

    她该高兴还是该哭?

    徐璐叹口气,其实她也喜欢躺在他怀中睡觉,那样更有安全感,也更温馨。但他身子太硬了,时间一久,枕着一点都不舒服。

    摸着她的蛇尾,很奇怪,她居然一点都不怕他了,反而还可劲地摸来摸去,“真是怪了,你怎会有这副蛇身呢?生出来就是这模样不成?”

    “是。”

    “那生你的赵姨娘,会不会被吓到?”这是徐璐一直存在心头的疑问,直到如今才有机会问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

    “啊?”

    凌峰唇角微弯,“姨娘一生下来,我就被裹着抱走了。接下来,姨娘也只能看着在襁褓中的我。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我还有一条尾巴。”

    徐璐越发奇怪了,“居然还这等事。那其他人呢?”就算凌峰一直被包在襁褓中,但难道就不会有人拆开看?

    凌峰淡淡一笑:“当时知道我有蛇尾的,除了父母外,就只有文妈妈和婉容姑姑。可以说,我也是由她们三人亲自抱大的。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就连昔日的继祖母,也都没亲自抱过我。”

    “这也说不通嘛。再是继祖母,难道她要抱孙子,夫人还不给她抱不成?”

    “爹爹也知道,不让别人抱那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让别人抱了,我的秘密迟早会曝光。于是,从我出身后,爹爹就申请区外放。带着母亲和我,还有姐姐,一道去了浙江驻守,一直到我五岁,才回得京。而我在两岁左右就可以自动变回双腿了。”

    “继祖母应该有阻挠吧。”既然继祖母老钱氏心怀叵测,她哪能让平白让凌峰溜出她手心?就算凌宽外放出去,肯定会想方设法留下武夫人母子三人来。一旦继子不在身边,收拾起媳妇来太轻而易举了。到时候再弄个意外,凌峰的小命很容易就被收走。

    凌峰冷笑两声,“你猜得完全对。老钱氏确实心怀叵测。但父亲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对祖父说,把我们母子三人放在家中,他不放心。若是非要留我们在府里,那么他只好拼着忤逆不孝的罪名,也要请族人作主,休掉老钱氏。以保我们母子三人的性命安全。祖父气得狠了,还把爹爹打了一顿。但爹爹果真把族人叫了来。在族人的劝说下,祖父也只好让我们母子三人一道跟随爹爹去了浙江。”

    徐璐轻吁口气,勋贵之家,忤逆不顺是何等的大罪?但凌宽拼着不孝的罪名,也要保全妻儿,这样的决心,这样的毅力,一般的男人可是比不上的。

    不过凌宽也太聪明了,居然让族人来干涉老钱氏。虽然成功了,但也侧面证明,当时的凌宽,虽然顶着嫡长子的身份,在自己家中,也要在钢尖上过日子,想来就替他憋屈。

    “为何当继室的,都这么的讨厌?”自己的继母田氏还算是好的了,尽管对她不怎么好,但也没想过要她的小命。可这个老钱氏,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得到勋位。不但要暗害继子,连孙子都不放过,这也太心狠了。而户部侍郎钱夫人也是个继室,为了让儿子继承更多的家产,也是与继子各种斗法。赵姨娘也有位继母,不但被虐待,还被发卖。这些继母着实可恨了。

    凌峰冷笑:“除了利益驱使,还能有什么?”

    自古以来,在勋贵之家,嫡长子就有继承勋位的天然优势,继承了勋位,就能够明正言顺继承家族泰半财产。其余的嫡次子们,也就只能从剩余的那部份财产中分得财产。这种不公平的承袭法则,自然就催生出生下嫡子的继母们的各种不平和掠夺。

    人性从来都是恶劣的,同样是嫡子,元配所出长子就可以得到那么多好处,自己的儿子却只能捡人家漏下的,心态不正的,或是不会想的,自然就催生出病态的嫉妒不平。然后,各种纷争就接踵而至。

    徐璐叹气,“祖父难道不知道老钱氏想暗害他儿子孙子么?”

    ------题外话------

    劳动节快乐。

第41章 表妹卫琴

    凌峰神色冷漠,“知道又怎样?自古以来,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话不就是最好的诠释么?对于男人来讲,家族安宁才是第一要素。只要双方争斗起来,须得有一方退让才成。在祖父心中,父亲是小辈,就要相让长辈。这样家族才得安宁。而父亲退让了一步,之后就只能步步退让,就再也没过个安稳日子。当父亲不想再退让后,为了家族的安宁,该退让的,便是祖父了。”

    徐璐张大嘴,“这,怎么就变成祖父退让呢?”为何就不能是老钱氏退让?

    凌峰勾起双唇,笑得幸灾乐祸,“因为父亲不再退让后,便足以证明,父亲羽翼已丰。羽翼已丰的父亲,真要与老钱氏打起架来,那家中如何还能有安宁?所以为了安宁和凌家的颜面,祖父也只得退让了。他的退让,也就是约束老钱氏,不让她再为难父亲和我们。”

    “老钱氏会听话才有鬼。”徐璐哼道。

    凌峰笑了起来,“老钱氏当然不可能安份太久。所以每次只要卫后一出手,父亲必会把二叔痛揍一顿。美其名曰,长兄如父,管束兄妹是长兄的责任。而当时二叔确实不成样,读书不行,习武不成,父亲想要抓他的把柄,真的太容易了。老钱氏出面哭诉也不成,因为父亲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身为长兄,训戒不成器的兄弟,又有何错?连祖父都不能多说什么,反而还得赞父亲一声好,有长兄风范。”

    徐璐乐了起来,“想不到侯爷这般有本事。”怪不得凌峰也如此厉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明明就是收拾人,可理由却是名正言顺,让人说不出话来。

    “父亲带着我们去浙江,过了三年高枕无忧的日子。只是三年后,任期已满,不得不回京。那时候父亲羽翼渐丰,祖父也越发重视父亲。老钱氏因为没法子治裁父亲,手段越发粗糙,最后连脸面都不顾了。而祖父为了颜面和名声,一味的偏袒。父亲最终忍无可忍,就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长住母亲娘家永泰伯府。并对凌氏族人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名下的所有产业分成三份,一份捐给朝廷,一份留给妻儿,一份给族人修宗庙。当时母亲手上可是握有百万产业,族里有相当一部份人都要靠母亲吃饭。不管是眼前还是长久利益,老钱氏简直就是个大毒瘤。父亲三管齐下,族长这才带着全族男女老少,逼得祖父跪地相求,这才让卫后转危为安。族长更是扬言,若我们长房任何一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老钱氏必沉猪笼,祖父也要逐出宗族。老钱氏被族长吓到了,这才安份下来。祖父也让族人吓得不轻,尽管对父亲大为不满,但之后果真往死里辖管老钱氏。”

    尽管最终凌宽获胜,可徐璐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她替凌宽不值,也替武夫人不值,有这样一个随时会要自己性命的继母在身边,自己只能防只能守,却不能攻,还有个偏心眼的父亲。如此不幸,居然没养成偏激阴暗的性子,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态支撑呀?

    ……

    从凌峰嘴里知道了凌宽整个少年加青年时期的不幸遭遇,徐璐对老钱氏所出的子女,就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尤其眼前这个自称是凌家表小姐卫姨奶奶派来的婆子,徐璐就没什么好脸色。

    徐璐坐在临窗大炕上,脸上擒着虚假的笑,看着眼前穿着银灰比甲深藏蓝色通袖袄的婆子,说:“原来是卫家表妹。说来惭愧,我才嫁到凌家不久,凌家三服内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卫表妹还真的没见过,请妈妈见谅。”

    凌家三服内的亲戚,这才是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徐璐之所以这么说,也就是故意埋汰这婆子。凌家正儿八经的亲戚都还没认全呢,哪还顾得上你这么些亲戚。卫表妹是凌峰已过世的继祖母老钱氏的侄孙女,若老钱氏还在世,也还勉强算得上姻亲。但老钱氏都死了有几年了,这样的亲戚根本就算不得亲戚了。

    徐璐笑容满面地道:“我想,是不是该通知一下二叔和二婶子?”她只差没说,我们长房与你们可没关系。你们有什么事儿,就去找二房吧。但良好的主母风范,又让她说不出口。这无关涵养,只是不想平白担上“显达了,就不认亲戚”或“这个凌家新少夫人傲慢”之类的名声。

    那婆子也不知是否听出来了,但脸上依然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说:“其实,论亲疏,自然是二表老爷与咱们家奶奶要亲些。但在我们奶奶眼里,却情愿与长房亲近的。”

    这话谁信谁就是笨蛋。世人都知道凌家二房无权无势,长房集权势财富一身,但凡有所求的,都是来与长房打交道就是了。这卫氏是钱家的亲戚,不去找二房亲近,偏跑来与长房亲近,如果说无所求,谁信?

    尽管腻歪这些人,但徐璐面上却是毫不动声色的,笑着问道:“卫家表妹过奖了。不知卫表妹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这婆子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们二爷在任上,得了匹宝马,我们奶奶素来知道世子爷酷爱宝马,所以就差人把马送进京来,给世子爷作过年礼物。我们奶奶一点子心意,还望世子爷和少夫人收下。”

    原来不是来找帮助的,居然是送礼来的。徐璐略有意外,怔了怔,说:“宝马?是何宝马?”

    “据说是踢雪乌骓,才两岁。很年轻的马儿,跑得忒快,追风闪电也莫过如此了。”

    凌峰酷爱宝马好运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如今凌家的马厩里,就养着四匹宝马,每匹宝马还配备了两名小厮侍候,比人还要金贵。凌峰更是把这些马儿当成祖宗一样侍候,不但亲自喂草喂粮,偶尔得空,还亲自给他们洗澡刷背。

    有时候,看着他对马儿们的怜惜亲热劲儿,徐璐都忍不住吃醋。

    踢雪乌骓,徐璐只是从侠义小说上见到过,四蹄皆白、通身乌黑,故名踏雪乌骓,也叫乌云盖雪,是难得一见的八大名马之一。

    晚上等凌峰回来,一听说有人送了匹宝马给他,还是踏雪乌骓,高兴坏了。饭都不吃便兴冲冲地奔去马厩看宝马去了。

    徐璐无可耐何,看他兴致高昂,只好跟着一道去了马厩。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一声惊呼,只见一道高壮的马影已凌空从三尺高的柴门后跃了出来,徐璐吓得花容失色,驻立原地,半晌没敢动作。

    “你先回屋去,我先出去溜一圈。”凌峰的声音从风中传到耳朵里,等她回过神来,凌峰已骑着马消失在前边青石地砖上。徐璐只来得及看到马蹄翻飞的雪白马蹄。

    “这混蛋,到底马儿重要,还是自己老婆重要?”徐璐气忿不已,不过也只能在心底埋怨两句。

    一个时辰后,凌峰才从外头回来,徐璐又是埋怨又是心痛地拿着毛巾拂去他身上的细碎的冰雪块子。在雪天雪地里奔跑了这么久,整个人冷得像冰炭似的。

    “真是的,外头那么冷,偏要呈强。我就不信了,顶着大风雪还要去飙马,这究竟有何乐趣可言。”

    凌峰拿过热毛巾,一边洗脸一边笑道:“那不同。就像你们女人一瞧到漂亮衣服就走不动路一样,我们男人一瞧到宝马就爱不释手也是一回事。”

    “败家的男人。”徐璐白他一眼。不过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男人爱马,那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凌峰却是个中翘楚,其痴爱程度,已无可救药了。也亏得他家中有使不完的银子,放到一般人家,再多的钱都不够他败的。

    凌峰哈哈一笑,等身子暖和了,这才把手从火盆边收回来,“你刚才说是谁送的?卫家表妹?”

    徐璐白他一眼,“是,姓卫。老钱氏的侄孙女。”

    凌峰恍然,“原来是她。”

    徐璐斜眼瞅着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爷居然还记得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凌峰哭哭笑不得,“想哪里去了。我与卫琴可没什么交情。不过是卫琴知道我的秘密,想杀她灭口又不忍心,只好拿利益拉拢她。不过这人也是聪明的,知道取舍。”

    徐璐大惊失色,“她还知道你的秘密?”

    凌峰点头,“卫琴是大钱氏的侄孙女,当时大钱氏已没法子对付我了,就把卫琴推了出来,妄想拿她来诱惹我。卫琴诱惑我不成,反而被我的真身吓得尿禁。”

    徐璐赶紧打断他的放在,“等等,她想来勾引你,你就变出真身来吓她,是不是?”

    凌峰白眼道,“我好端端的在院子里洗澡,她居然躲过侍卫监督,偷偷潜进我的院子。”

    然后,卫琴就瞧到了凌峰人首蛇身的模样,应该是吓惨了。女人十个有九个都怕蛇,尤其凌峰那水桶粗的腰身。徐璐深以为然,就说:“爷就发现了她,是不?本想杀她灭口,但卫琴向你求饶,你就不忍心了?对不对?”

    不等凌峰开口,徐璐又自顾下达结论,“想必这位卫家表妹,应该有副花容月貌吧?”

    凌峰哭笑不得,轻敲她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以卫琴的身份以及她的目的,我会放过她才有鬼。只是她倒是个聪明的,看出我要杀她灭口,就主动与我求饶,并讲条件。于是就放了她一马。”

    徐璐奇怪,“想必那个条件应该很诱人才是。只是,再诱人的条件,哪比得上秘密被泄露来得好吧?”

    凌峰笑了笑说,“她的条件确实诱人,也是因为她主动倒出了大钱氏即将对我们长房设施的阴谋,让我们有了万全准备,这才把大钱氏彻底打趴,没能再翻出风浪来,直接带着臭不可闻的名声去见了阎王。其实,我也想过,事后再杀她灭口。但这丫头还挺聪明的,大概知道我的心思,就对我发毒誓,她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还与我分析,就算真的说出去了,外人想必也是不会信的,因为太过离奇。我觉得,她说得也挺有道理就是了,就放了她一马。”

    “确实挺聪明的。”徐璐想了想,也不得不佩服卫琴的聪明。

    这时候,丫鬟已上好了饭菜,夫妇二人坐在炕上,吃着重新被热过的饭菜。

    “这卫琴胆子也真够大的,明知你异于常人,你能放她一马,也是侥幸,不跑得远远的,居然还与你打交道。就不怕被爷吃得尸骨无存?”徐璐咬着筷子,又说,“不过爷也太大意了,这卫琴的男人明显是靠着爷的提携才有今日的成就。可这样的人,万一哪天不知足了,又要向爷提出更高的要求,若是爷达不到她的要求,会不会反过来威胁你?”

    凌峰哈哈一笑,“她没那个胆子。”

    “那可难说!”徐璐不明白这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她以为,除了凌宽夫妇以及少数几个心腹外,她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凌峰秘密的人,也为此而沾沾自喜。但除了她之外,这世上居然还有另外一人知道他的秘密。这令她多少有些不舒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也冒了出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四处宣扬我的秘密又怎样,别人就会信么?”

    徐璐愣了下,点点头,这倒也是呢。

    “她若是安份,我能帮她必会帮她。若帮不了,她就怨我,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凌峰说,“她如今也是儿女齐全,生活还算美满,这便成为她的牵挂和弱点。她若是不笨,应该明白,巴接我,她们李家有好日子过。得罪我,李家将一文不值,甚至面临灭门的危险。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如何取舍。”

    凌峰分析得挺有道理,徐璐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又问:“那她现在还怕你么?”

    “几年没见过了,谁知道。”凌峰说,“不过,明年她男人就要回京述职,想必她也会跟着回来。到时候你再去拭探一下吧。”

第42章 去王家看一场好戏

    凌峰自得了那匹踏雪乌骓,每天下了朝回来,都要骑着马儿外出溜达一圈。所幸凌家屋舍还有一处数亩地宽的院子,得以让他过瘾。

    只是在风雪中纵马,骑久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冷意,让凌峰每天晚上回来就钻到被窝里。十有十次,掀开被子,就会瞧到缩成圈状的一团蛇身,让徐璐又气又好笑。这男子人,简直没救了。

    她每天忙得团团转,他倒是好,还有闲情逸致纵马驰骋,真是够怨怼的。

    大庆朝的吏部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每到年底,就要对全国四品以上官员进行考核和评定,如此庞大的差事,让吏部官员忙得昏头暗地。凌峰身为左侍郎,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这阵子几乎天天都是早出晚归,而回到家中,吃了晚饭,又还要去外书房处理白日积存事务。凌峰除了是朝廷官员外,还是安国侯世子,每到年底,也还要对各地掌柜,庄头们进行考核评定。外书房包括账房小厮们的忙碌程度,每每徐璐去外书房坐镇,看着一众脚不沾地的小厮们,也颇觉震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年关。农历年十二月二十二这一日,是大理寺右少卿王士文庶子弥月宴。徐璐原本就答应了钟氏,要前去捧场的。

    武夫人说:“咱们家与王家没什么交情,你一个人去吧,我就不去了。替我向王夫人问好。”

    徐璐点头应了。

    武夫人又说:“不过是个庶子,还弄得这么隆重,反常必有妖。你去后可得小心行事。我有预感,今天王家肯定一定会有好戏看。”

    徐璐笑着说:“早在钟家姐姐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今日肯定会有好戏看的。夫人要不要也去瞧瞧?”

    武夫人板着脸轻斥:“胡闹。这种戏还是少看为妙。不过王家也太不是东西了,五娘都替他们家生了三子一女,还不满足,未免太不把方家放眼里了。且瞧着吧,方大夫人必会有后手的。”她看了徐璐,说:“你是外人,与王家又不熟,多看多听,少开口,明白吗?”

    徐璐笑着说:“谨尊夫人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王家府邸比较偏远,在皇城外围的四喜胡同里。这还是徐璐头一次参加公侯伯以外的普通官员的席宴,还颇有些好奇心。不知这普通官宦家宴客,又是怎样的标准。

    徐璐去的不早不晚,刚好与方大夫人等人碰到一块儿了。然后就一道相携进了王府。

    方大夫人三妯娌,方家六位媳妇,以及方家的姑太太,钟二夫人,杨二夫人,表姑奶奶钟氏,杨氏,等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徐璐看得乍舌不已,虽说这些人笑语嫣然的,可却给她一种“来者不善”的直觉。

    “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钟伯母,杨伯母,几位嫂子姐姐,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徐璐索先打招呼说。

    方大夫人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

    钟氏杨氏一左一右来到徐璐跟前,杨氏问:“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会呢,钟姐姐可是特地邀请我的。”徐璐又悄声道,“对了,你说,我要送些什么礼物好呢?”送轻了,拿不出手。送重了,又怕方五娘吃心。毕竟那孩子只是庶子。

    杨氏冷笑一声:“送什么送?我们能去就是瞧得他了。”

    徐璐愕然,就这样空手而去?

    杨氏撇唇,“偷偷告诉你吧,我娘还有几位舅妈表嫂表姐们,全都没有准备礼物呢。”

    老天,方家可是来了十五位女眷,却没有人准备礼物,再蠢的人都能看出不寻常了。这是要与王家撕破脸的节凑?

    钟氏刻意与前头的长辈落下一段距离,走在后头对徐璐咬着耳朵,“王家欺人太甚,大舅舅可是真的生气了的。对大舅妈说,要大舅母和咱们见机行事。”

    尽管同情方五娘的遭遇,可徐璐骨子里依然有血液在沸腾。庞然大物的方家,要收拾看起来像庞然大物,实际上又只比蚂蚁大一点儿的王家,应该是很精彩的一件事。

    只是不明白,王家人是脑袋被门挤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就这么的“有骨气”呢?

    徐璐也曾听说过,王士文的父亲王德全,虽说风光致仕,有留京养老的荣宠,但那时候的王家子弟,可没几个出息的。后来还是王德全亲自上方家门,求娶方五娘,方阁老考虑了几日,才同意的。然后,王士文这才靠着岳家,从小小的举人,短短十年功夫,爬上了大理寺右少卿的位置。而王家其他子弟,也靠着方家庞大姻亲实力等举荐扶持,略有些成就。按理说,王家人更该把方五娘供着才是,怎会如此糊涂地抬举一个姨娘。还让其生下庶子,这岂不是打方家的脸么?

    正在感叹时,一行人已来到王家的垂花门处。

    外头可是冰天雪地,一般这时候可没有人还能够守在门口迎客的,但方大夫人身份不一般,王家依然派了人在垂花门处接待。

    在垂花门处迎客的则是已出嫁的王家姑太太,以及王家二儿媳妇。王家姑太太年约三十许,生得高大圆润,穿戴也是齐整,对方大夫人笑语言宴的,“亲家太太总算来了,我娘早已望眼欲穿了。”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怎敢劳动姑太太相迎?”

    王姑太太笑道:“亲家太太是长辈,理应如此。亲家太太,还有诸位长辈,里边请。”

    王二太太堆着笑脸,与王姑太太一道把众人迎了进去。徐璐等人走在最后,进入垂花门处,四处打量,王家占地并不大,但胜在精致小巧,亭台楼阁也颇有造诣,下人也还算规矩。当然,比起方家经过严格训练的奴仆,也还有一段距离的。不过王家最高的官儿也才四品官而已,能有这样的规模,也算不错了。

    而这时候的王家大厅,也是人声鼎沸。坐在首座上的是王老夫人,和王老夫人一道高坐上首的还有个面生的妇人。

    杨氏在徐璐耳边恨声道:“左边那个穿暗红撒花褙子的是王老太婆的娘家嫂子。王老太婆的兄长金成孝是天津卫知府卫指挥佥事。那个生了儿子的姨娘,就是这老太婆的亲闺女。”

    徐璐奇怪不已,知府卫指挥佥事也只是四品官儿罢了,王老夫人犯得着为了这么个小官儿,得罪方家?

    看出了徐璐的疑惑,钟氏又解释说:“放在十年前,这金家也只是不入流的角色,可人家还有个更厉害的身份。”

    徐璐一边观看方大夫人与王老夫人说话,一边轻声问:“什么身份?”

    钟氏在徐璐耳边轻声道,“这位金夫人,人家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亲的?”

    钟氏重重点头,“对,亲姨母。”顿了下,又说:“也不算是最亲的,皇后娘娘的母亲,与这位金太太,是嫡亲的从姐妹。按着辈份,确是皇后娘娘的姨母。”

    徐璐明白了,难怪王老太太连方家这樽大佛不抱,非要把金太太的大腿抱得紧紧的。原来这位金姨娘,人家身份可不差,官宦之家,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对一般人来讲,这样的身份,做个中等官宦家的正房太太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嫁入公侯伯也是可以的,却跑去做小妾,着实委屈了。

    徐璐发现,方大夫人即是阁老夫人,又贵为王家正经姻亲,一般是要坐在尊位上的,但王老夫人并未安排方大夫人与她平坐在上首,而是让方大夫人坐在下首左边的头一个位置。

    方大夫人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方三夫人横了坐在高位上的金太太,漫声道:“请恕我眼拙,这位太太是?”

    金太太只老神在在地理着袖子,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赶紧笑着说:“我来介绍,这是我娘家嫂子,皇后娘娘的亲姨母。”特特地把后边几个字咬得极重。

    方三夫人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原来是金太太。只是,金太太今儿以什么身份来王家作客?王家亲戚?还是王家姨娘的母亲?”

    王家人赫然变色。

    金太太脸色阴了下来。

    方三夫人挑衅地望着金太太和王老夫人,扬眉道:“金太太,咱大庆规矩礼法森严,我方家再是重礼法不过的。可容不得半丝出错儿的。金太太若是以王家亲戚身份,那倒也没什么。可若是以一个姨娘母亲的身份却高坐上堂,那就是万万不妥了。王家丢得起这个脸,我们方家可丢不起。”

    徐璐乍舌,震惊而祟拜地望着方三夫人,这人好生厉害的,一来就把金太太拿捏住了。这金太太再有身份,后台再强硬,可女儿做了别人家的姨娘,可就另当别论了。

    方三夫人这话虽说得尖锐,但理由却是妥妥的,一来就把王家金家拿捏住了。无论王家怎么辩驳,方家都有大把理由堵她。

第43章 撕破脸

    钟二夫人,也就是方阁老的长姐,冷笑一声:“亲家母,这位金太太,你究竟当她是王家的正经亲戚,还是金姨娘的母亲?”

    杨二夫人,方阁老的妹子,闻言也挑眉道:“若是正经亲戚,那我们无话可说。若只是金姨娘母亲身份,请恕我们没法子再呆在这了。”

    方二夫人打起圆场来,“你们也真是的,金太太都与王老夫人平坐了,那自然是王家正经亲戚了。你们一个个的,还这么的穷追猛打的,丢不丢人?”

    王老夫人这才活过来般,赶紧说:“唉唉,这位可是娘家嫡亲的嫂子,自然是王家的正经亲戚了,是不?我们王家虽算不得大富大贵,那也是再重规矩不过的。”

    钟二夫人说:“有亲家母这话,我就放心了。金太太,刚才失礼了,请恕罪。”

    金太太脸色阴阴的,阴阳怪气地道:“岂敢,久闻方家如日中天,在京中那是横着走的人物。今日一见,真是名副其实呀。”

    钟二夫人笑呵呵地道:“有句话叫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们方家一向有理有据,自然不怕牛鬼蛇神了。”

    金太太目光阴阴地盯着钟二夫人,声音缓慢,如割铁的据子,令人渗得慌。

    “今儿是我外孙的弥月之喜,诸位是来庆贺的,那我举手欢迎。若只是来找茬的,那就恕我失礼了。”金太太也是挺强硬的就是了。

    “外孙?谁是你外孙?那孩子虽不是五娘肚子里出来的,名义上也是五娘的孩子,当然是我方家的外孙,可与金太太不相干的。金太太可别乱认外孙,会让人笑话的。”原来,钟二夫人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厅子里还有王家别的亲戚,一瞧这阵仗,也瞧出了方家人来者不善,噤若寒蝉。一些人神色担忧,一些人却是幸灾乐祸。

    王老夫人和金太太脸色青得厉害,王老夫人看了女儿一眼,王姑太太只好站起身来,笑道:“亲家姑太太这话可就不对了,按着礼法规矩,孩子的母亲只是姨娘,是不该有半分心思的。可金姨娘到底身份不同了些。所以,还请姑太太宽容一二。”

    方家诸人全都笑起来了,钟二夫人扬眉:“哦?金姨娘是何身份?公主还是郡主?说来吓吓我吧。”

    杨二夫人掩唇道:“该不会是说,金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所以就可以光明正大抢别人的男人,王家就可以宠妾灭妻?”

    方三夫人声音铿锵,“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才俱备,贤名远扬。皇后娘娘出身正统,统率中宫,再重嫡庶规矩不过了。会为了自己的表妹,置礼法规矩不顾?置我大庆律法不顾?”

    钟二夫人道:“皇后娘娘是何等的身份,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姨娘说话?就算那个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不成。你们休要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招摇撞骗,狐假虎威。”

    杨二夫人声音冰冷,“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自己的表妹居然自甘下贱与别人作小,如今还要仗着皇后娘娘自抬身份。你们置皇后娘娘脸面于何地?王老夫人,你也不是乡下老太太了,你也是堂堂朝廷诰命夫人,怎得如此糊涂?居然让皇后娘娘的表妹给人做小。做了小也就罢了,遮着捂着就是了,偏还要弄得人尽皆知。生怕外人不知道王家姨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似的。这要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去,你要皇后娘娘如何自处?是让娘娘支持王家宠妾灭妻,惹得宗族礼法大乱,还是逼着皇后娘娘与金姨娘继绝关系?”

    钟二夫人说话真是刀刀见血,不留一丁一点余地。王老夫人额上冒出涔涔冷汗,一时无措起来。王家诸人也是脸色一变,她们只看到金太太是皇后的亲姨母,金姨娘是皇后娘娘表妹,虽委屈做小,但身份在那管着,王家必定要好生对待。甚至还隐隐生出别的念头。可如今让钟二夫人这么一说,这才后怕起来。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自己的表妹却自甘下贱与人作小,这要置皇后娘娘颜面于何地?

    王家诸人只看到搭上皇后娘娘这一条船带来的风光荣宠,却没有考虑到,皇后娘娘应该不至于会为了抬举自己的表妹而置礼法规矩不顾。

    徐璐佩服地看着方家亲眷,简直要五体投地了,难怪方家能够屹立朝堂不倒,不止方家人个个精明厉害,而是人家团结一致,枪口一致对外,人和则家和,家和则兴旺,滴水成海,结股成绳,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方家人除了团结外,口才也了得,善于在规则内以规则办事,擅用规矩礼法,以规矩礼法为武器,在嫡庶森严的大庆朝,绝对所向披霏,一枝独秀。

    王姑太太一时辞穷,忍不住看了自己的几位姑老太太,想她们帮忙说话。

    但王家几位姑老太太,刚开始还自得满满的,可如今让钟二夫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事情并没有她们想得的那么简单。这时候,谁还敢开口呀,万一让皇后娘娘恼了,这还了得?

    金太太见王家人怂了,连王老夫人都手足无措,不由对王老夫人道:“你瞧瞧吧,还是亲家呢,这么的气势汹汹,敢情他们才是王家人呢。”

    一句话提醒了王老夫人,她看着方家诸人,说:“诸位来了半天,还没见过五娘吧,静儿,你去请大太太过来。”

    大太太就是方五娘,她是王家长媳妇,又育有三子一女,早就从奶奶升为太太了。

    方五娘很快就来了,徐璐略作打量,方五娘三十余岁,与方大夫人颇像,脸盘圆圆,身材有些发福,穿着稳重的雪青色绣白色枝宝相花的长褙子,头梳元宝鬓,无论是头上的青金展翅凤钗,额上的灰鼠毛边的抹额,还是耳边的耳坠,脖子上的项圈,无不精致。成套制作,端正庄重,一派大家妇的风范。

    方五娘来到厅上,先朝方家诸位长辈敛任施礼,然后再来到王老夫人面前,福了身子。

    “老夫人,您叫我?”

    王老夫人指着金太太道:“这是你舅婆,还不给你舅婆磕头。”

    方五娘淡淡地道:“老夫人您弄错了吧,只是姨娘的母亲罢了,我堂堂嫡妻,居然要给一个姨娘的母亲磕头,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笑掉外人大牙。外人还当王家宠妾灭妻呢。”

    徐璐扑嗤一声,把嘴里的茶给吐了出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王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因有方家人在场,她不好指责五娘,就把矛头对准徐璐,“哪家的奶奶这么没规矩。”她并不认识徐璐,见她与方家小辈女眷在一起,便以为是方家的侄儿女或是年轻媳妇子,刚才让方家人埋汰了一翻,正找不着出气桶,便说:“不是说方家人最重礼仪么?”

    人前喷茶,确实是很失礼的行为。但王老夫人这么明着指责,也着实够打脸了。方大夫人说:“我们方家自然是最重礼仪的,不劳老夫人操心。”

    王老夫人冷笑,看着徐璐,拉长了声音,“这么说来,刚才是我老眼昏花了,刚才这位奶不是在喷茶,而是在耍杂戏?”

    这话真够打脸的。

    方大夫人慢悠悠地说:“老夫人慎言,这位是安国侯世子夫人。”

    王老夫人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徐璐起身,“不好意思,刚才失礼了。王老夫人教训得是,我的规矩是差了。可再如何的差,也比不上贵府,把一个姨娘母亲奉为坐上宾。还要正经主母给姨娘的母亲磕头。真真是开了我的眼界。”说完还捂唇笑了起来。

    徐璐笑嘻嘻地说着,但王家人却是笑不出来。尤其是王老夫人,在得知徐璐的身份后,又听她这么说话,就直接木住了,半天找不着声音来。

    王家的某些亲眷也觉得王老夫人确实糊涂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还当着人家的娘家人,未免本末倒置。

    金太太怒气冲冲地起身,对王老夫人冷笑道:“你这个媳妇娶得真是妙,这么伶俐的唇舌,也亏得你能够忍受。若是换作是我,早就以忤孽之罪休了。”方家人脸色一变,杀气腾腾地瞪着金太太。

    王老夫人缓缓抚着松鹤色的袖口慢腾腾地对方五娘道,“今儿可是成哥儿的弥月之喜,客人都来了,你这主母怎的现在才出来?”

    方五娘淡淡地道:“老夫人请恕罪,金姨娘不懂规矩,媳妇正在教她规矩呢,所以过来得有些晚了。”

    金太太尖声道:“我儿再是知书达理不过了,琴棋书画样样皆精,还需要你来教规矩?”

    方五娘淡淡地道:“金姨娘是有才女名声,可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祖宗诚不欺我矣。”她看着金太太,语气讥讽,“有些人,再有才,规矩上却是一榻糊涂,这样的人,就算是能够成为李清照,又有什么意思呢,德不配位。”

    “今儿是什么日子?是成哥儿的弥月之日,宾客那么多,她一个姨娘身份,非要出来接待客人,岂不夷笑大方?若咱们家真让个姨娘出来待客,让别家的正室夫人如何自处?你们金家不要脸面,我还要呢。”

    方五娘语气慢吞吞的,但说出来的却是毒辣至极,声音冷厉,不止宾客交头接耳,连王家女眷里头也冒出好些不和谐的声音。

    “你,你……”金太太说不过方五娘,只好对王老夫人恨声道:“你瞧瞧,你瞧瞧,这种媳妇,我说她一句,她就顶两句,这样的媳妇,你也敢要。”

    王老夫人语气不悦道:“老大媳妇,你今儿是怎么了?别以为有娘家人撑腰,就可以不敬婆母。”

    方五娘说:“媳妇如何就不敬婆母了,还请老夫人示下。”

    金太太大声道:“看吧,女子不以善辩为美,如此巧舌如篁,又能贤慧到哪儿去?”

    徐璐实在看不下去了,侧头,对一个面生的妇人说:“一个姨娘的母亲,居然堂而皇之坐在上位,还敢指责嫡妻。而这主人家居然不制止,反而还要约束自己的媳妇?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规矩,真令我大开眼界。”

    徐璐的声音可不小,厅内的人都听到了,各人反应不一。被徐璐盯着的那位妇人不自在地辩解道:“可人家身份到底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就因为是皇后娘娘的姨母,就可以置规矩礼法不顾?置嫡庶规矩不顾?”徐璐高声道:“妻妾不分,则家室乱。嫡庶不分,则宗族乱。我原以为王家是规矩人家,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她的亲姨娘亲表妹仗着与她有亲戚关系就在外头胡作非为,置宗族礼法不顾,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王家诸人你望我,我望你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倒是金太太气得全身哆嗦,怒斥徐璐:“你给我住嘴,少在这儿挑唆离间。皇后是我亲侄女,她不帮我,难道还会帮你?”又看得手足无措的王老夫人,冷笑道:“皇后娘娘的亲表妹,你们王家敢拿她当普通姨娘对待,你等着皇后娘娘的怒火吧。”

    然后金太太起身,昂首挺胸而去。

    这下子,王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手足无措,只见她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原以为娶了个高门媳妇,那种诗书传家的女子,定是贤惠的,谁知道会是这般的厉害。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娶个小门不户的媳妇。”

    这话说得可真重,这简直就是要与方家撕破脸的节凑了。方家是什么身份?王老夫人可以硬气,可王家其他女眷却硬不起来,王姑太太和王二太太赶紧上前打圆场。

    但王老夫人已陷入了自己的思维当中,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历数五娘的不是,什么忤孽,善妒,拘得她儿子跟什么似的,屋子里连半个通房也没有,她儿子命苦什么的,王家人又被说得回心转意,看着方家人,面色不善。

    对呀,不让男人纳妾,就是善妒的表现,管你是天王老子,一句善妒,就可以让任何女人吃不完兜着走。

    徐璐听得无语至极,这王老夫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妇吧,怎么就这么的不要脸?眼见下不了台,就来这么一出。比市井妇人还不如。

    遇上这种不要脸的,方家人估计要吃这个哑巴亏了。

    但,事情偏偏出乎徐璐的意料,只见一个嚎啕声响来,“我的五娘呀,你怎么就这么的命苦呀。当初本来不想把你嫁到这种人家的。可架不过有些人死皮赖脸,说得诚恳,说让你嫁过去,必不让你受委屈什么的,还说王家最重规矩,婆母再是慈爱不过的,你爹爹这才勉强同意的。可现在大家瞧瞧,五娘嫁到王家这才几年功夫呀?就给王家生了三子一女,方家还不计一切提携王家,想不到全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众人看向比市井妇人还要泼蛮三分的方三夫人,全都石化。

    徐璐唇角抽畜,在心里暗想,这位方三夫人,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方三夫人边骂边说:“我苦命的五娘呀,当初你爹瞧着王家人没什么成才的,又没什么银钱,这才特特地给了你庞大嫁妆,只希望你不要过得太清苦。想来你爹是错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家子弟,哪一回的升迁不是靠着方家以及方家姻亲的,如今倒来过河拆桥,这种忘恩负义的,养条狗都比这种人家好上百倍。”

    王家人有的愤慨,有的心虚,有的后悔,神色不一。王老夫人却是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怒道:“好好好,你们方家厉害,我们高攀不起,把你女儿领回去吧。”

    拼家世,接不过方家,讲嘴劲,王家惨败,如今,王老夫人使出她的看家本领,还是输。最终破罐子摔碗,或是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斧底抽薪。

    王老夫人此话一出口,方家人静默了会,连方三夫人也哑住。王老夫人自觉计谋得逞,心头得意,冷笑一声,挑高了眉毛,看着如木桩似的方大夫人。冷冷地道:“既然方家这么的厉害,咱们家确是攀不起。还请方夫人把闺女领回去吧。”

    王家女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纷纷规劝王老夫人,王姑太太以及二太太,还有王家姑老太太们也一个劲地劝着,但王老夫人就是不吱声,只用高傲的目光看逼视着方大夫人。

    众人劝了一会,自觉没意见,又见当事人的方五娘也像没人事的,纷纷歇了规劝的心思,目光全看向方大夫人。

    良久,只听方大夫人慢悠悠地道:“五娘,去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家吧。”

    啊?就这样?

    ------题外话------

    今天双更,我够勤快吧。

第44章 效仿太平公主?

    方五娘说:“早就收拾妥当了。只等母亲来接我了。”

    方大夫人说:“当初我和你爹可是给了你三万两银子的嫁妆,比六娘足足多了一倍有余,就是怕你在王家受苦。如今既然有人嫌弃你了,你也别伤心,跟娘回去便是。”

    方五娘垂泪道:“女儿不孝,让娘替女儿操心了。女儿无用,当初带到王家的嫁妆,到现在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女儿实在无颜再见您和爹爹了。”

    方大夫人悠悠地道:“你给王家育有三子一女,辛苦操持家务,婆母无故休你,自然是要王家如数奉还嫁妆的。你放心,一会儿娘就派百十人来王家替你收拾嫁妆。在没有带回嫁妆之前,他们必不会离去的。”

    众人一愣,脑筋这才活了过来,然后好一番赞赏。果然,不愧为方大夫人,执百官女眷牛耳的首辅夫人,这哪是吃素的。

    刚才方家人与王家理论时,规矩礼法,事情利害也都给王家摆出来,但王家依然一意孤行。方大夫人就知道,王家是没救了,索性斧底抽薪,从根源抓起。方家要整治王家,容易得很,但那样容易授人把柄,方大夫人却另劈奇径,只从嫁妆开始。

    王家什么样的家底方家还不清楚么?方家直接派人来搬嫁妆,王家想必是无法如数还回去的。只要王家一天不把嫁妆凑上来,方家派去的上百搬嫁妆的人就会在王家多呆一天,看王家还有脸没脸。到时候,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王家都是不占理的。不用方家出手,那些巴接方家或是看王家不顺眼的人都要生撕掉王家。

    大庆朝的宗族礼法极其严格,历史上自古有烂汉淫唐的说法,但到了前朝后,前朝开国之君重文轻武,儒家思想抬头,制订了极其严格的礼法制度。就算贵为天子也都要靠礼法治国,而不是以天子之威镇压。

    大庆朝的言官可不是吃素的。

    就算王家这位金姨娘是皇后的表妹,但堂堂皇后,也绝不可能为了袒护自己的表妹就与庞大礼法抗衡。

    方家人说干就干,全都起身,拥着方五娘离去。临行前,看都不看王老夫人一眼。徐璐大开了眼界,边走还边摇头,“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家,大开眼界呀。”

    当然,方大夫人也让她大开眼界就是了。

    钟氏说:“何止开眼界,简直就是我大庆朝有史以来第一无耻之人。”

    杨氏声音更是方圆方公里都能听到,“金氏还把自己当成了武则天时代的太平公主了,我呸。”

    太平公主?

    徐璐微微一笑,太平公主当年下嫁薛绍,武则天认为薛绍的嫂嫂萧氏和成氏出身不够高贵,想逼薛家休妻,有人以萧氏出身兰陵萧氏,并非寒门相劝说,才使她放弃了这个打算。但之后太平公主改嫁武攸暨。武则天为了让太平公主嫁给武攸暨,处死武攸暨之妻。

    而到了大庆朝,好些皇室公主郡主也想效仿太平公主,看中哪个男人,不管对方有妻无妻,就直接进宫找帝后作主。高祖时期,高祖最疼爱的一位公主,也是看中了一位男子,但人家早已有妻室,便恳求高祖皇帝作主。高祖皇帝疼爱女儿,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一纸绍书休妻。但却遭到言官集体反对。高祖皇帝也不料不过是让臣子休妻而已,却遭到言官声讨,帝王之气发作,当场廷杖了三名冒头的言官,以作震慑。但没料到,高祖皇帝这么做,非但没能震慑到言官,反而更加激发出言官们骨子里的书生意气。一个个从从容容地脱了裤子躺在地上。那一阵仗,直接杖毙了一位言官,打死数位言官。但言官们依然不肯松口,直呼“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礼法不可废,皇权亦不可干涉礼法,否则我朝必步前朝后尘。”

    高祖皇帝一生杀戳无数,却让言官们给整得没了脾气,最终只好作罢。堂堂天子为了宝贝女儿都不敢犯禁,更不必说皇后与金氏的身份了。

    而王家人却妄想以皇后来压制方家,做他的春秋大梦。

    方家人动了身,王家其他宾客也起身纷纷告辞,连饭都不吃了,王姑太太可劲地拦着方大夫人一行人,“亲家母,母亲只是一时魔怔,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的玩笑话而已,亲家母千万别当真呀。”王姑太太能不急吗?当初她出嫁,方五娘也是给了她不少嫁妆的。如果方家真要斗硬,少不得也要连累到自己,吐出一部份嫁妆来。王姑太太夫家也不是很宽裕的,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方大夫人淡淡地道:“杨大奶奶,你看我是傻子么?这么好欺骗?”

    方三夫人讥笑道:“一时冲动?我看你们王家早就想休掉我家五娘,另娶皇后娘娘的表妹进门吧。哼,你们王家家大业大,另攀了高枝儿,就想来个停妻再娶。我方家也不与你们计较,但嫁妆总得如数还回来。我们方家一向是讲理的,你们王家宠妾灭妻,停妻再娶,这每一样都是大罪。但我们依然不计较了,只要求王家如数退还嫁妆,这不过份吧?”

    钟二夫人说:“与她说那么多干嘛?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若是不同意,那也成,去御前打官司吧。”

    杨二夫人不耐烦地说:“废话那么多,走啦。”

    王姑太太阻拦不住,又跑去拦着方五娘,语带恳求,大打感情牌,但方五娘却神色淡淡地道:“姑太太请回吧,婆母眼里心里只有金姨娘,我若再留在王家,岂不遭人厌弃?”

    王姑太太还要说什么,方家六位媳妇一左一右就把她挤到一边去了。王姑太太没法,只好叫道:“大嫂,你就忍心与侄子侄女骨肉分离?”

    五娘顿了下,似有不忍。

    这时候,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奔了进来,并边跑边叫道:“皇后娘娘驾到,快通知老夫人,赶紧接驾。”

    皇后娘娘驾到?王家诸人神色不一,有不安的,有得意的,也有松了口气的,徐璐皱了皱眉,忍不住看了方大夫人一眼。只见方大夫人神色淡淡,不由佩服,果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份从容镇定,一般人可是学不来的。

    王家女眷包括一些宾客们早已慌了神,纷纷正衣冠,扶云鬓,忙了个手足无措。而王老夫人也在婆子的扶持下,急匆匆地从厅子里冲了出来。

    而这时候,只见一个尖锐高音响起:“皇后娘娘凤驾到。”

    只见方家垂花门外,侍卫林立,各色衣着的太监宫女如云,九道七彩华盖分别竖立在垂花门处。一众太监手头拿着红色地毯,已迅猛快捷地把地毯铺在从大门通往正厅的道路上。紧接着,二十四个大内侍卫动作齐整地站在地毯外围,一步一人,迅速地组织起一道人墙。其后是二十个太监,再后是三十六位宫女开道,分别站在厅堂两侧。

    最后,十六人抬的明黄软轿,缓缓被抬了进来,轿子里坐着云鬓高挽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面若银盘,神色威严,头戴尺高九尾丹凤朝阳大挂珠叉,额上垂着明黄黄的金抹额,柳眉凤眼,面色丰润,身披明黄绣龙凤呈祥大披氅,明黄色绣朱红采鸾乘风长褙子,中宫威仪,不同凡响。

    一些有诰命在身的贵妇,时常进宫,懂得宫中礼仪的,全按着身份辈份站在一侧,而王家除了王老夫人外,其余都是低品秩或白丁身份的,压根就不知该如何办,一时间闹得手足无措。

    皇后下了软轿,扶着宫人的手,踏上了地毯。缓缓步入王家厅堂。

    一名手持指尘的大太监甩了甩拂尘,尖声道:“皇后娘娘凤驾到,尔等还不接驾?”

    方大夫人已率着方家女眷,进入厅子,从容磕头,呼“臣妾恭迎娘娘,娘娘千岁。”王家诸人也有样学样,纷纷提裙扶鬓,跪了下来,高呼皇后千岁。

    “平身。”

    众人方起。

    但王家老太太却没有起身,哭喊道:“皇后娘娘,您可要替老身做主呀。方氏仗着娘家撑腰,都快爬到老身头上了。”

    皇后身边,还立着个眼熟的人,不正是刚才忿然离去的金太太么?只见金太太昂首挺胸,一脸得意地立在皇后身后,那模样,那神情,活脱脱的小人得志的嘴脸。

    方家人已有性子急的小声骂了起来。

    皇后娘娘踩着三寸高弓字鞋,缓步上前,亲自扶起了方大夫人,说:“又不在宫里头,夫人快快请起。”

    方大夫人谢了恩后,沉稳起身。也不言语,倒是王老夫人抢先道:“娘娘,您可要替老身作主。老身快要被方氏作贱死了。”

    皇后皱起了眉头,金太太自认是皇后的姨母,在皇后面前有脸面,于是就说:“娘娘,外头冷,要不,请屋里头说话。”

    皇后颔首。一群人松了口气,有些人更是偷偷地看了方家诸女眷一眼,原本要走的宾客,见此情形,也就跟着进入屋子里。虽说她们身份还不够格与面见皇后,但如平白掉下来与皇后娘娘同处一室的机会,岂能错过?到时候说出去也是格外有面子的。

    在皇后在的地方,众人哪里敢落座?金太太站在皇后下首的地方,神色得意。但皇后却对方大夫人温和地道:“方家三兄弟,皆是我朝中流砥柱,皇上特地吩咐本宫,待三位夫人必以长辈待之。三位夫人不必拘礼,请座。”

    方大夫人三位妯娌谢恩后,分别按着辈份齿叙坐了下来。

    一些人见状,脸色纷纷一变。心里琢磨着,难不成皇后还是站在方家这边不成?

    也有人认为,皇后这般礼遇方家人,应该是先礼后兵吧。毕竟,金太太确实是皇后的姨娘,皇后无论如何也要向着自己的亲戚的。

    一些人看方家人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题外话------

    皇后的态度,大家猜猜?--1479442453321389356+dsguoo+272-->

第45章 皇后威武

    皇后又看着徐璐,笑道:“少夫人也来了,还站着干什么?坐吧。”然后一指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众人再度脸色一变,虽说安国侯世子夫人品秩高,但这样的年纪,却与方大夫人这样的首辅夫人平起平坐,皇后也太抬举她了。

    徐璐也不料皇后会让她坐这个位置,愣了下,正要推辞,哪知钟二夫人已暗自拧了她一把,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皇后右下首的位置。

    就这样,皇后坐上首,方家三位夫人坐在皇后下边左手位置,徐璐一人则坐在皇后右手边位置。厅子里还剩有不少的空位,却无人敢坐,只能站在那,以羡慕的目光看着在座诸人。

    金太太脸色微微一变,她好歹是皇后的亲姨母,皇后把左下首的位置让给了方大夫人,她认了。但右下首的位置却让给了别人,这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服气了。

    她可是皇后的亲姨母呢,这可是正经的长辈呢。这徐氏算什么?

    但金太太也只能在心里腓诽罢了,可没胆子置疑皇后的。

    “求娘娘给老身做主啊,士文虽不才,那也是堂堂一家之主。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可自从娶了方式,十多年了,屋子里半个通房也无。方氏如此善妒,岂是贤妇?可偏偏方氏仗着娘家家大业大,一直把我家士文压得死死的。虽说方家尊贵,可方氏到底是方家的媳妇,岂能仗着娘家强大就置三从四德不顾?就算是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宫中不也还有诸位贵人是不?”

    王老夫人还是挺会说话的,一来就把皇后也捎带上了。以皇后的尊贵,偿要忍受皇帝的妃嫔,没道理方氏就可以例外。

    女人再如何的贤惠,但若善妒,那就是一丑遮百惠。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宫中都有嫔妃若干,方氏这般,岂不比皇后还要威风?方氏难道比皇后还要威风不成?

    想来皇后也不会容许有人比她还威风的。

    于是,一屋子的人又都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给王士文做妾的还是皇后的表妹,难不成皇后会帮着方氏不顾自己的表妹不成?

    这是其一。其二,男人纳妾本就天经地义,方氏就是说破了天,都是没理的。皇后会帮她才怪。

    但方家人强横,王家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王家人现在可是盼着皇后出面来处理这件事的。

    而王老夫人哭得越发伤心了,最后演变为嚎啕大哭。

    王家众人也纷纷跪下行礼,金太太也捂着脸道:“天可怜见的,我那苦命的儿,也不过是在情非得已的情况下,与士文有了肌肤之亲。因不小心被坏了名节,这才不得不委屈给士文做小。可方氏就不依不饶,成日里打骂倩儿,倩儿自小就是让我宠着长大的,如何受得气?也不过是顶撞了两回,就有人不依不饶的。今儿个,是我那外孙满月的日子,这大喜日子的,方家人却来势汹汹,可劲地作贱我,拿我当一般的姨娘母亲对待。娘娘,好歹我也是您嫡亲的姨母,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他们连这点子面子都不给,直接扒我的脸皮,求娘娘给臣妾作主。”说着就跪了下来。

    金太太原还等皇后亲自扶她起来,可等了半天,皇后却是纹丝不动,不由难堪至极,但已跪了下来,只好继续跪着,继续嚎啕。

    王老夫人接着哭诉道:“这样的人,这样的霸道,仗着娘家强大,就顶撞我,这样的媳妇,气性比公主还要大,这可了得?还请娘娘替老身作主。”

    皇后慢吞吞地说,“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本宫替你作主,休了方氏,让你抬金氏为正妻?是也不是?”

    “这个,这个……但凭皇后娘娘作主。”王老夫人先是吱唔了一会,忽然灵光一闪,把问题抛给了皇后。

    王老夫人想的是,反正已与方家撕破脸了,这时候只有再找个靠山才成。皇后不就是现成的靠山么?儿子娶了皇后的表妹,那就是皇亲国戚了,还怕方家使妖蛾子?

    但真要她说出休方氏的话,王老夫人又说不出口,索性把主动权全交由皇后手上。皇后与金家再无交集,但血缘关系还在,就决不会坐视不管的。

    皇后说:“好,那本宫就替你作这个主了。王士文忘恩负义,宠妾灭妻,显达后置糟康妻不顾,德不配位,本宫会建议吏部相关官员,重新审核其品德,若品德有污,建议革除其职。王冯氏昏庸无德,本宫会建议礼部,着其收回御赐诰命夫人衔,贬为平民。以儆效尤。”

    皇后如此态度,如平地惊雷,炸得包括王家人在内的一干女眷,双眼发昏,半天回不过神来。

    王老夫人更是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后。

    徐璐则是偷偷地笑了,她曾听凌峰说过,皇后娘娘掩藏在端庄面容下,有着一颗狡猾如狐又别于常人的心心。现在看来,凌峰说得完全对。皇后娘娘不止狡猾如狐,还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类人。

    皇后又接着说:“冯氏,刚才你说什么来着,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对吧?”

    王老夫人还没从皇后忽然翻脸中回过神来,闻言如抓着救命稻草般,拼命点头,“对,对呀,男人纳妾天经地义,这世上哪个官宦之家不纳妾的?难道老身让儿子纳妾,还是错了?”

    皇后威严道:“王士文多大的官儿?嗯?我朝律令,男子四十无后方可纳妾。本宫问你一句,王士文可有后?”

    王老夫人哑然,脸色已出现惊骇。

    皇后继续追问:“我朝律令,三品、四品官员可置妾三人。王士文虽屋子没有妾室,但也有几个通房吧?你别对本宫说,方氏把王士文拘得紧,不让他睡通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要本宫替你作主,你不嫌丢脸,本宫都嫌臊呢。”

    皇后语气凌厉,强硬的叫整个大堂里鸦雀无声。她的毫不留情面,震得王家诸人张口结舌,半响回不过神来。

    金太太也急了,赶紧说:“娘娘,我那倩儿可非一般人呀。”

    皇后张嘴就说,“妾就是妾,管他是天王老子,只要做了妾,就要按着妻姜规矩来。方氏身为正妻,难道连调教室妾的权利都没有吗?”

    皇后这番话,再是笨蛋都听得出来。人家是站在方氏这边的。

    王家人慌了,王老夫人也慌了,金太太更是慌了,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大声叫道:“娘娘,倩儿可是您嫡亲的表妹呀。您就忍心让她受人作贱?”

    皇后语气冰冷,“汝是何人?”

    金太太张口结舌,皇后难不成要六亲不认?她,她怎么敢?难道她不怕被天下人指责?

    皇后冷冷地说:“若你是以本宫姨母的身份说话,那自然无事。若是王家小妾母亲的身份,你还不够与本宫说话。”

    皇后身边那位嬷嬷开口道:“金太太,今儿个您是以什么身份在此呀?”

    金太太神色惨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皇后,眼里闪过怨毒和震惊,讷讷地道:“娘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您姨母呀?您可不能因为做了皇后就不认长辈了吧?”

    那位嬷嬷厉声喝道:“大胆。天地君亲师,管你是什么身份,在礼法面前,必得先尊礼法,其后才是亲情。不尊者,必受重罚,任何人都不例外。”

    皇后的强硬和翻脸无情,让一干人噤若寒蝉,连王老夫人也不敢再嚎哭了。

    徐璐看得热血沸腾,皇后不愧为一国之母,果然够厉害。若换作是自己,估计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皇后又说,“方氏呢?”

    站在方大夫人身边的方五娘站了出来,跪了下来,磕了个头,“臣妾方氏,叩见娘娘。”

    皇后说:“平身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方五娘抬头,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皇后娘娘。闺阁时,她也曾随母亲进过宫。但嫁人后,王士文才升为四品官儿,按例,她也可以妇凭夫荣,授赠诰命。但也要等到明年三月份去了。是以,自嫁人后,方五娘就没有再进过宫了。

    皇后上下打量一番,点头赞道:“端庄沉稳,大气雍容,难怪王士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她侧头对身边的嬷嬷道,“虽说王家有方家提携,可若无方氏的督导和辅助,焉有今日成就?”

    那位嬷嬷穿得体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某某人家的夫人。但只有经常在皇后宫中走动的人便知道,这嬷嬷身份可不一般。虽只是奴才身份,却是正三品掌宫嬷嬷,在宫中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宫嬷嬷姓周,人称周嬷嬷。周嬷嬷笑道:“娘娘说得极是。世人皆道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要依附于男人。可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若无妇人的贤能辅助,岂能有男人的出人头地?可偏偏有些人呀,就是喜欢忘恩负义。靠着岳家老婆显达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这种人,德不配位,迟早有一天会落得众判亲离。”

    皇后叹息一声,对方五娘道:“你在京里的贤名,本宫也略有耳闻。可你也有错,需知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王士文读了那么年的书,完全读到狗肚子里了。有你这样的贤妻辅佐,还不甘心,妄享齐人之福。”

    皇后又对跪在地上的王老夫人冷声道:“方氏自嫁进你们家,可有半分亏待过你们?王士文的职位就不说了,你们家多少房的远近亲戚,都跟着沾光得福。本宫在宫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其他人了。这还不是因着方阁老疼爱闺女,这才给王家脸面。无非是想着你们家知恩图报,好生对待方氏。方阁老这般,不外乎是想让自己闺女过得舒心顺意。方阁老贵为阁老,也不外乎如此。如今怎么着?靠着岳家享受了荣华富贵,如今还妄享齐人之福?享了齐人之福也就罢了,还把小妾抬得比正妻还要高。怎么着,你们王家,就这么的想升官发财死老婆?”

    升官发财死老婆?

    徐璐慢慢品味着,刚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觉得挺新奇,挺顺溜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颇有意境,与王士文之流颇为相符。

    升官了,发财了,给自己鞠躬尽瘁的糟康老婆恰巧死掉了,不是又可以继娶年轻美貌的老婆么?即得名又得利,还享受了美色。

    越是品味越是觉得皇后这词儿用得极好,徐璐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怎么就想不出这样美妙的字眼呢?

    难怪人家能母仪天下,统率中宫,还让妃嫔们服服帖帖的,这就是本事,赤裸裸的差距呢。

    皇后又怒斥道:“冯氏,你敢说你这么做,不是宠妾灭妻?不是忘恩负义?”

    王老夫人吓得双腿发软,但依然不肯死心,居然弱弱地辩解道:“老身冤枉,老身可没有这种想法的。老身只是觉得,媳妇再是尊贵,可也没有不让爷们纳妾的道理吧?”

    皇后挑眉,讥笑道:“谁说男人不可能纳妾的?王士文若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拥有今天的地位,他纳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对呀,从岳家得了好处,又还痴想普通男人的左拥右抱,简直是不知足!

    王家人都噤若寒蝉,王老夫人也是傻了眼,不敢再吭声了。

    但皇后却不肯罢休了,又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方氏善妒,本宫倒不觉得呢。方氏嫁入你们王家,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把诺大的家打理得妥妥贴贴。这么能干贤惠的媳妇,王士文还想着纳妾,你们干嘛不说王士文好色成性?”

    “……”厅子里再一次寂寞无声,好些年轻妇人全都祟拜地望着皇后,包括徐璐。

    一个个全都仰望着皇后,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呀。一念之间,黑的就变成白的了,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王老夫人呆滞着双眸,半响无言。

    皇后又道,“你们家既然口口声声拿方氏善妒来说话,本宫也不与你辩。那本宫是不是也可以指责王士文好色成性,置糟康妻不顾的忘恩负义之无耻小人?若你们还不服气,那就让礼部官员和言官们来评评理,如何?”

    王老夫人呆滞,冷汗如浆,她实在受不了皇后这种压迫,只能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老身一时糊涂,还求娘娘看在已死去的老头子的面上,再赏一回体面。”

    这王老夫人虽说泼蛮,不过人还是清醒的,皇后偏帮方家,哪还敢狡辩,直接搬出已逝的王德全。王德全生前好歹在御前还是颇有些脸面的。

    “体面?自己的体面也是自己给的,自己都不要脸了,还要别人给你体面?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皇后可不留情。徐璐却听得如痴如醉,对皇祟拜至极。

    金太太也是傻了眼,跪在地上,半天都没叫起来,膝盖早已又痛又麻,她仍然不肯相信,皇后怎么可能置孝道不顾,连嫡亲姨娘都不帮,偏要偏个外人。

    于是金太太又说:“娘娘,您就真不管姨母,不管您表妹了?”

    皇后狠狠摔了个茶盏,怒斥道:“你还有脸说。本宫堂堂一国之母,你们原是本宫嫡亲的长辈,却做出那等令人蒙差的事来。如今还要本宫替你作主?你嫌丢脸还不够么?让本宫表妹给人做小,亏得你想得出来。你要置本宫颜面于何地?”

    皇后一怒,所有人纷纷跪了下来,口称“娘娘息怒”。

    金太太懵了,双眸更是呆滞无神。

    皇后缓了口气,又怒斥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正经太太不做,非得给人做小?做小也就罢了,还打着本宫的旗号狐假虎威,置规矩礼法不顾。你们不要脸,本宫还要呢。”

    “……娘娘……您不能做了皇后,就不能不认长辈吧?”

    徐璐抚额,她真替皇后着急,怎么还有这样的亲戚?天地君亲师,难道是叫着玩的?皇后再是金太太的长辈,但到底是一国之母。皇后叫你一声姨母,是人家贤德不忘本。不认你,也是天经地义的。等级礼法难道是叫假的不成?

    周嬷嬷怒斥道:“大胆!天威面前,还敢妄议皇后。你有几个脑袋?皇后娘娘堂堂一国之母,已是帝王家的人,母仪天下。在一国之母面前,国法大于家法。娘娘的长辈是大庆江山的李氏祖宗,而不是你这种不知所谓不知廉耻的下三滥。”

    周嬷嬷说话更是毒辣至极,赤裸裸地把金太太的脸皮扒了一层又一层。金太太被骂得几乎要吐出血来。

    皇后这翻疾风骤雨震慑了王家诸人,才又转头对方氏说:“你们的家务事,按理本宫不该管。但涉及到有人仗着是本宫的亲戚就耀武扬威,这事儿本宫还不得不管。你也是,王家不顾规矩,你应该早些拿出嫡妻的身份来,哪里还有这样的事?偏你向向贤惠过了头!真叫本宫难过。”

    这个皇后,真是个人物啊!方氏感叹,自从金氏进门后,自己在王家的名声就与贤惠不沾边了。她掌掴过金氏,骂过金太太,顶撞过婆母,喝斥过姑子妯娌。这原本是正室主母应有的权利,可在王家人眼里,就是跋扈的表现了。偏皇后张嘴就能说“你向来贤惠过了头!”

    皇后让诸人平身,唯独没有让金太太和王家人起来,对方氏说:“顺天府已着人彻查王士文宠妾灭妻一事,若王士文罪行属实,那王士文必丢官罢职,沦为庶民。趁这会子有空,你告诉本宫,若王士文真的因此事丢官罢职,你是留还是走?”

    顺天府的人居然要调查王士文?王家人全都傻眼了,王老夫人几乎晕了过去,又悔又恨。

    ------题外话------

    为了写这章,脑细胞都不知掉了多少了。

第46章 稀里糊涂的王家人

    方氏想了想,说:“臣妾现在脑子一团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大夫人,您可有更好的主意?”

    皇后娘娘用的还是尊称,众人看着方大夫人,眼光就更不一样了。

    方大夫人微微欠了身,缓缓道:“皇后日理万机,如今还要为着小女一事操劳,臣妾实乃罪过。”顿了下,又说:“王家人既然这么想纳妾,那王家人就尽管纳吧,方家并无意见。但臣妾的闺女,是不能再被王家作贱了。还请娘娘作主,给臣妾闺女一个公道。”

    皇后颔首,“也是,若真与王士文合离,几个孩子也挺可怜的就是了。”

    王老太太自觉还有希望,就赶紧说:“娘娘明鉴,儿子媳妇都是多年夫妻了,孩子都有几个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怎能说分就分呢?自古以来,都是劝合不劝离的,还请娘娘明鉴。”

    皇后叹口气说,“是呀,就算不顾及多年夫妻情份,也要顾及孩子。这事儿还真难办呀。”

    王老太太自觉有戏,打蛇棍跟上,赶紧说:“娘娘英明。这事儿也是老身错了。儿子与媳妇原本恩恩爱爱的,可自从姨娘金氏进门后,这才闹了起来。这金氏就是搅家精,是万万不能留了。只要把金氏送走了,儿子和媳妇必能继续恩爱下去的。”

    如此见风使舵,王老夫人使的得心应手。

    但也不能怪她,连皇后都对金氏大为不满,王老夫人自然要迎合皇后方可保全王家上下。

    金太太怒瞪着王老夫人,双眼血红,“你!”

    皇后又说:“听说,金氏还替王家生了孩子?”

    王老夫人弄不明白皇后的真正心思,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道:“是……是的……。”

    “那金氏呢?”

    王老夫人战战兢兢回道:“回娘娘的话,王家再重规矩不过了。当初金氏与儿子结合,也只是凑巧罢了。这才不得不纳了金氏进门。若是娘娘不喜欢,老身立马让儿子休了金氏。”

    金太太血红着双眼,恨不得掐死王老夫人。

    皇后威严地道:“休掉?她与王士文孩子都有了,休掉人家做什么?你要金氏如何抬得起头来?如今,不嫁进你们家,那也不成了。”

    王老太太万万没想到还能够如此峰回路转,抬头看着皇后威严的脸,忽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皇后故意为之吧。主要是方家人在朝堂上非同一般,方家需安抚。但金氏到底是皇后的表妹,皇后哪有不顾惜的道理。王老太太自认想通了皇后的心思,于是赶紧说:“娘娘圣明。金氏已进了王家门,又给王家生了孩子,咱们家也不能亏待人家。无非是个妾室,媳妇不喜欢,只管养在后院里头,不在媳妇面前悠转便是。这原是造化弄人,若非当初他们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为了金氏的名节着想,这才不得不让金氏进门的。如今,即然生米煮成了熟饭,再让儿子与方氏赔罪就是。到底是夫妻,媳妇大度些,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徐璐扶额,这世上怎会有这种棒槌?王老夫人还在官太太圈子里浸淫了几十年,怎么还这么的蠢?也不知王德全当初怎么就熬到了光风致仕的。如今想来,应该是祖坟冒青烟了。而王士文也够倒霉的,有这么个拖后腿的老娘,也够他受的了。

    要知道,男人本来就满肚子花花肠子,但方家可不是一般人,娶了方五娘,得了岳家的提携,只要不太混的男人都该明白,享受了岳家的好处,官场上的平步青云,势必要舍弃某些享受,比如,左拥右抱。

    王士文娶妻十余年,都没想过纳妾。想来应该是王老夫人的怂容说教。男人本来就受不得激,加上又是自家老娘的怂容,对岳家的感激以及对妻子的一丁点尊敬,估计就要抛之脑后了。满心满脑子想的是:你居然不让我纳妾,你还是好妻子么?我堂堂男子汉,岂能不纳妾的。你不让我纳妾,就不是贤妻。如果你是真正的贤妻,就该给我纳妾。

    只要男人有了这些想法,那么伴随着他的便是种种不平衡,加之老娘又在耳边灌输着妻子不给纳妾就是不贤慧的观点,那么对妻子的不满以及想纳妾的念头必定会疯涨。那时候,管他天王老子规矩礼法什么的,都听不进去了。

    人性,莫过如此。

    在严谨的豪门家族中,宠妾灭妻和休妻是极为忌讳的,说的残酷一点,豪门家族,在夫妻矛盾极端到不可调和下,是宁可当家主母“被”病死也不会去休妻的,宠妾灭妻就更不会了。

    所以说在一切为家族延续让道的前提下,大家族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什么宠妾灭妻之类,休妻也是极少出现。

    反之倒是像王家这种满瓶不响,半瓶响荡荡的上不了台面的没底蕴的家族,就会时常干这种事儿。

    小门小户的老太太,总会有一种想拿捏高门媳妇的心理。媳妇给你做牛做马,总觉得是天以地义的。但凡有一丁点做得不够好,可就了不得了。

    王老夫人还是堂堂诰命夫人,出身也不低,也生出这样的心理,那些普通老太太的媳妇就更加悲剧了。

    皇后神色不变,看着方氏,叹息道:“方阁老眼力一向好,可给你挑选的婆家夫婿,却是大大走眼了。”

    方氏一声惨笑:“这不关爹爹的事,是我自己没本事。拢不住丈夫的心,给爹爹丢脸了。还让娘娘操心。”

    皇后说:“王士文母子宠妾灭妻,已是板上钉钉了。想必顺天府必会秉公办事的。到时候王家估计会沦为平民。到时候,你又如何打算?”

    王老夫人双眼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方氏犹豫了下,声音铿锵,“自小父母便教育臣妾,女子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耐何臣妾无能,拢不住夫君,而夫君也厌腻臣妾,又这般行事,臣妾愿与夫君分府别过,成全夫君和金姨娘伟大的爱情。”

    皇后震惊地道:“你情愿自请下堂,也要离开王家,那王家究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

    王老夫人神色惶惶,嘴巴张了张,急得全身都是汗。

    方五娘沉稳地回答:“其实也不关夫君的事儿,臣妾年老色衰,金姨娘正值青春美貌,哪个男人不爱的?臣妾愿分府别居,成全夫君和金姨娘的爱情。还请娘娘成全。”

    方氏在王家育有三子一女,也不可能与王家彻底断绝关系,方氏肯定也舍不得自己的孩子。而不管是和离还是自请下堂,方氏都要与孩子分开。而别府另居,则算是比较好的出路了。就算王家沦落为平民,但方氏的三个孩子,靠着外祖舅家,以及方家的庞大姻亲,将来就算不出人头地,至少也有好的出路。

    方氏,果然理智而聪明。徐璐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自己,这时候也绝不会想那么长远,只会破罐子摔碗,闹他个天翻地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但这样一来,是一时痛快了,但子女怎么办?宗族间对子嗣传承是格外看重的。方氏若真与王家合离,也是不可能把孩子带回方家的。礼法也不允许。

    徐璐仔细想了想,别府另居,不失为最好的法子。

    这时候的王家大厅里,没有一丝声响儿,全冷眼瞅着嚎啕大哭的王老夫人。这时候的王老夫人,才真正知道怕了,又哭又求地恳求皇后。但皇后已不再理会她,而是对着还瘫软在地的金太太道:“金氏自甘下贱与人作小,还弄得人家夫妻不睦。从今往后,本宫与金氏断绝一切关系。日后休要再以本宫表妹这一身份招摇撞骗,违者,本宫绝不轻饶。”

    金太太身子晃了晃,几乎栽倒在地上,她爬到皇后面前,泪流满面的肯求道:“娘娘息怒,娘娘,您不能落井下石呀,我可是你嫡亲的姨母呀,倩儿可是您的表妹。”

    皇后悠悠地道:“你以什么身份与本宫说话?”

    周嬷嬷闪身出来,厉喝道:“放肆,区区王家姨娘母亲的身份,居然敢凑在娘娘跟前来。到底还要不要规矩?来人呀,把这人拉下去。念你年纪一大把了,娘娘心慈,就不治你大不敬之罪,日后休要张狂。”

    旁边闪出几个内侍,面无表情地拖着早已傻了眼的金太太就走。

    金太太太挣扎不过,已然绝望,就哭喊道:“杨印追,你连基本的孝道都不顾了,你就不怕让天下人耻笑?”

    一句话说得屋内众人赫然变色。

    周嬷嬷厉声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堵了嘴巴轰出去。”然后脸色的厉色,环视王家诸人,后者全吓得后退几步,不敢与之对视。

    方大夫人说:“堂堂朝廷命妇,竞无礼成这样,娘娘凤驾前也敢放肆。臣妾觉得,娘娘应该派几位嬷嬷去金家,好生教教金太太规矩的。”

    方大夫人也是个人才,把皇后不好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皇后颔首,“方夫人此话有道。就这么着吧,周嬷嬷,你去安排。”

    周嬷嬷阴阴一笑,恭身答道:“是,等回宫后,奴婢就去安排。”

    皇后转头对方五娘说:“有些人,给他一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这等不知足的人,这等不知足的人家,难道还得惯着他们不成?本宫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不知足的人。别府另居倒也成,就这么着吧。本宫把话搁这儿了。”

    方五娘跪下谢恩,方氏女眷也跪了下来谢皇后恩典。

    除了失魂落魂的王老夫人外,徐璐包括一众女眷也齐齐跪下,齐呼:“娘娘圣明。”

    皇后摆手,示意众人平身,又说,“本宫并非要干涉别人家的家务事儿,不过是有人仗着与本宫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就行那丢人现眼之事。本宫怕有人吃亏,这才赶了过来。冯氏,你身为朝廷命妇,却连基本规矩礼法都不顾,实在令本宫失望。”然后皇后就起身,“摆驾回宫。”

    一名大太监把手中指尘一甩,尖声叫道:“起驾回宫。”

    徐璐等人再一次磕头,恭送皇后凤驾。

    皇后才踏出门槛,就听到一阵悲切的女声,“放开我,我要见娘娘。我要见娘娘。”

    皇后眉毛都不皱一下地说:“来者何人?”

    没有人回答,但众人心里可是有数的,那应该就是皇后的表妹,金姨娘了。

    王老夫人正沉浸在王家即将沦落为平民,而皇后当众说对她很失望的打击当中,失魂落魂地瘫软在地,哪还有功夫去回答皇后。不得已,王姑太太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娘娘的话,此人便是金姨娘。”

    皇后说:“果然没规矩,区区一个姨娘,也敢出现在本宫面前,打出去。责令王家人好生教导规矩。”

    皇后声音刚落,便有宫人朝金氏走去,金氏被拖走了,但仍然不肯死心,高叫道:“求娘娘给我作主,我与文郎是真心相爱的,求娘娘成全。”

    徐璐喷笑,这金氏,真是太搞笑了。

    皇后哪可能理会这样的人,脚下毫无阻滞,上了软轿,起驾回宫。

    徐璐等人再一次来到门外头,跪在地毯上,恭送皇后。

    直到皇后走远后,众人这才起身,这时候并无人开口,只相互望着。

    方大夫人淡淡地开了口,“五娘,你先带着孩子,跟娘回方家吧,别府另居不是小事儿,得从长计议。”

    方五娘点头,“已收拾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可以走的。”

    方大夫人点头,方家一行人扬长而去。徐璐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随方家诸人一道出了王家门。这时候,各自的下人已候在方家垂花门处。徐璐与方家诸人告别,正待上车,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老天爷呀,我这究竟造了什么孽呀?”

第47章 年三十这一日

    “真正有规矩的人家,如何会宠妾灭妻?休妻都少见。王家那些蠢货!方家可劲的提携,倒供出一堆活祖宗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他们家更给脸不要脸的人!还真以为五娘嫁过去就一辈子是他们家的人了不成?任他们戳圆捏扁也无可奈何?天下哪有这样的算盘!他王家真以为方家是好欺负的?且等着吧,方阁老夫妇又岂是吃素的,至多半年,王家必定被打入尘埃。”

    徐璐回去后,实在忍不住,就把在王家的事儿抑扬顿坐诉说一遍。她也挺会说的,把各个人物语气,表情都临摩得一丝不差,凌宽夫妇还有凌峰,听得连连点头,大呼过瘾。

    武氏呷了口茶,就对凌宽如是说。

    凌宽笑着说:“这样的人家,这世上没有十个也有五个,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怎么就气成这样儿?”

    武夫人说:“反正我就是看这类人不顺眼,忘恩负义。即想得到娶高门嫡女带来的好处,又还想拥有普通男人那样的妻妾成群。天底下的好处都让这种人占了,还有没有天理?”

    徐璐很是认同武夫人的话,方阁老就是不想要女儿过那样的日子,这才把女儿低嫁,只想让女儿过得舒心顺意。谁知还有这等不知足的人。那王家人真的太不要脸了。从方五娘身上得了多少好处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偏还不满足,还想学普通男人那般纳妾享受。即要方五娘给王家提供平步青云的仕途,又还要方五娘像普通妻子那般,贤惠到底。这种蹭鼻子上脸的,绝对是全天下女人的公敌。

    徐璐高兴地道:“那王老夫人实在是不知怎么说她才好。方家人给她分析事情利害,王老夫人就该见好就收了,偏还一意孤行。这下子好了吧,鸡飞蛋打不说,还让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王家是必没好下场了。”

    武夫人冷淡地道:“越老越糊涂,指的就是这种人。原本王士文与五娘感情也还不错的,可也架不住王老夫人天长日久的埋汰洗耳。王士文又是男人,但凡男人,哪有不想着左拥右抱的。让自己老娘镇日在耳边说妻子的坏话,加上金氏又生得田色天香,看得着吃不着,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对美色的诱惑。”

    徐璐点头,“我想,在王士文与金氏有了首尾后,方五娘大概就已想好了后路吧。”否则,以方五娘的本事,以及方家的权势,金氏哪有机会生出孩子来的。

    武夫人赞赏地看着徐璐,“我的儿,也亏得你看得明白。不错,早在金氏与王士文有了首尾,而王老夫人又那般护着金氏时,五娘就有了与王家单过的想法。且等着吧,王家把珍珠当鱼眼,有他们后悔的。”

    徐璐乐呵呵地笑道:“他们现在已够后悔了吧。”

    凌峰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我才刚升任吏部侍郎不久,方伯父就来找上我,要给王士文包括王家亲戚多加照顾。那时候我就隐隐听到消息,那王士文都与金氏有了着尾了,那金氏都还被抬为姨娘,几乎与贵妾无疑。方伯父怎的还忍得住。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徐璐不解,“爷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武夫人笑道:“一般人当然想不明白。不过这也是方阁老的高明之处。若要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王士文那般不知好歹,方阁老就添把火,先把他捧得高高的。等五娘与王家别府单过,再行雷霆手段,爬得越高,摔得越疼。个中滋味,也够姓王的口味终身了。”

    徐璐明白了,击掌道:“高,实在是高呀。”

    ……

    因为太过兴奋,觉得皇后太牛气了,尤其那句“升官发财死老婆”这句话,简直妙不可言。等回到华馨苑后,徐璐依然沉浸在欲罢不能当中。

    凌峰笑了笑,“实话告诉你吧,这句话可不是皇后娘娘说的。”

    “那是谁?”

    “我娘。”

    徐璐傻眼,“不会吧?”婆母这么厉害?

    凌峰很是骄傲地抬高下巴,“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不过你可别四处说去。”

    “你以为今儿个,皇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王家?”

    徐璐大胆猜测,“爷的意思是,该不会是夫人……”

    凌峰淡淡一笑,“母亲与方大伯母那可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恰巧王家的所作所为又犯了母亲的大忌。所以,今儿个,你前脚出门,娘后脚就进了宫。”

    徐璐恍然大悟,她就说嘛,皇后怎会纡尊去王家主持公道。再是因为金太太母女拿她的身份仗势欺人,皇后也犯不着纡尊去王家。原来是让武夫人说动的。

    “皇后之所以亲自去了趟王家,一来是给母亲和方大伯母脸面。二来,也是金氏母女犯了娘娘大忌。这才不得不忿然出手。”

    这倒也是,金氏母女也着实不像话了,仗着与皇后是亲戚,就敢明晃晃地打着皇后的旗号置宗族礼法不顾。皇后即不是武则天,又不是太平公主,如何会为了区区表妹,与规矩礼法作对?

    至于金太太所谓的“皇后敢置孝道不顾,就要承受天下人耻笑”这话,这就更令人笑话。皇后堂堂一国之母,只有已升极乐的先帝后才是皇后的真正长辈。其他的,在国法面前,统统让步。

    “王家和金家,如今可就成为大笑话了。”想着金王两家接下来的悲惨下场,徐璐就忍不住眉开眼笑。因为一直处于精神奋亢中,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等她发现不对劲时,衣裳也让男人脱得七七八八。一线冰凉的物体在身上游走,不由拍开胸前的狼爪,并捏着那条使坏的尾巴,横了他一眼,“干嘛?大冷天的,你不怕冷,我还怕呢?”

    虽然外头冰天雪地,但屋子里地龙烧得足,凌峰也不至于非得变身回去才能睡得着。一晃已有好久没见过他的尾巴了。徐璐都差点忘了他的另一身份了。

    凌峰可怜巴巴地道:“你那个应该快来了吧。”

    徐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很少计这个的。”然后白了他一眼,取笑道,“你个色胚,人家的小日子,你一个大男人记得比我还要清楚,也不害臊。”

    凌峰振振有辞,“你个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关心你么?难道我关心你还有错了?”

    徐璐斜他一眼,鄙夷道:“我看关心我是假,关心你那玩意才是真吧。”雪白的小胖手缓缓伸到他的腰腹处,冰冷厚实的鳞片下,有一处隆起,随着她的触动,有勃之欲出的冲动。

    她赶紧收回手,拉紧被弄开的衣襟,一骨碌钻进被窝里,但凌峰的动作更快,把她从被窝里拧了出来,嘿嘿低笑,“小丫头片子,敢与我玩火,看我怎么收拾你。”尾巴一扬,就把她整个人缠得结结实实,令徐璐动弹不得。双腿被禁锢得死死的,却以让人羞忿欲绝的姿势张开着。

    凌峰脸上的邪笑,让她拼命挣扎着,又是求饶又是威胁的,凌峰能否放过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

    宣德六年底,若要说谁家八卦最令人津津乐道,无疑是方阁老长女方五娘与大理寺少卿王士文的别府另居最为轰动。

    这日,方氏上书京兆伊,称年老色衰,无法再服侍丈夫。而丈夫与姨娘金氏恩爱绝论,使丈夫重焕勃勃生机,她却无能为力。非但拢不住丈夫,还使丈夫仕途之路停滞不前。深感愧疚自责,愿与王士文别府另居,成全丈夫与金氏之伟大爱情。并祝愿丈夫与金氏,白头偕老,永沐爱河。

    京兆伊接到方五娘的奏书后,当天就给予回复,赞其贤德佳妇,准方氏与王士文别府另居。

    紧接着,京兆伊,礼部左右侍郎,与王氏族人的见证下,亲自写下别府文书,一式三分,分别由顺天府,王氏,及王士文持有。上头盖有礼部与京兆伊的见证公章。

    农历年二十七这一日,方五娘正式与其夫王士文分府另居。王家占地三余亩的五进四合院,被一道高高的院墙,一分为二。前三进,由王老夫人,王士文与金氏,王士文之弟王士武夫妇及其子女居住。后两进的屋舍,则由方五娘和其子女居住。另外,方家还请了风水大师,在府邸前后进行风水堪舆,在王家往南坐北之处,另外开了宅门。供方五娘及其子女自由出入。

    紧接着,有人状告王士文宠妾灭妻,顺天府立即锁拿王士文公堂问罪。最终证据确凿。顺天府证据交由御前,吏部左侍郎凌峰御前禀奏,斥其品性无端,德不配位。今上责令吏部革其职务,绝不姑息。

    当日下午,吏部便下发公文,革王士文大理寺少卿职务,终身不得入仕。

    王士文之母,让堂堂嫡妻跪姨娘之母,无理至极,无德无才,夺其诰命。而姨娘金氏之母,金张氏,仗皇后姨母身份,狐假虎威,令皇后颜面受损,并冒犯皇后,言出不逊,掌嘴三十,革其诰命,责令其夫金白恩严加管束。

    姨娘金氏,虽与王士文相亲相爱,但破宗族规矩在前,坏人伦礼法在后,并无端犯上,掌嘴三十,杖责二十。

    紧接着,宫中派出四位教引嬷嬷直奔金家,金张氏身为皇亲国戚,礼仪全无,皇后特地派嬷嬷前往金家,教授金张氏规矩。

    旨意发至王家,并记入京城邸报,这一期的邸报卖得格外火。据说还造成了百人哄抢的局面,原本才值两百文钱一份的邸报被抬高到二两银子一份,都还供不应求。

    另外,礼部官员及顺天府主事至王家,依言宣布圣旨,夺王老夫人诰命衔,并赐金氏为王家姨娘。待姨娘金氏受完刑后,顺天府主薄拿出姨娘文书,交由金氏。并宣布,姨娘金氏,永生为王士文之妾室,并记入王氏族谱。

    据说金氏当场就晕死过去,醒来后,朝廷官员已离去,而王老夫人则把她打得鼻青脸肿,斥责搅家精,丧门星,祸水。

    尽管已知王家人的下场,徐璐依然让人买了两份回来,逐一细看,越看越高兴,一个人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连正事都忘了做。

    “少夫人,还是别看了,今儿都二十九了,该祭拜灶神了。”华馨苑的掌事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提醒徐璐。

    对呀,今天都是二十八了,下午要拜灶神,明日还要祭祀呢。

    过年的重头戏是祭祀,小户人家好对付,烧纸上香磕个头也就罢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凌家这般的人家,可就要折腾惨的。一方面朝廷有“春祭赏”,“上领皇上的恩,下托祖宗的福”,够体面,这个排场马虎不得。另一方面还要搞家祭,彰显孝道。凌宽是长房,又是侯爷之尊,宗祠就设在安国侯府,宗族祭祀也就在凌家了。

    其实祭祀也就那么小半个时辰而已,但之前的活儿却不少,早在一个月前徐璐就命人打扫祠堂,整理供奉器具,累得人仰马翻。等察拜了灶神,下午凌峰也从外头回来,领了朝廷赐的春祭赏,次日需摆在祭台上,以示朝廷恩典。

    年三十这日,凌家但凡四品以上官员,四品以上诰命的,全按品大妆进宫朝贺。

    百官仪典在正殿举行,皇帝身着衮冕,太子、王公、大臣各按品级肃列。设仪仗,备太常雅乐。而外命妇们则向皇后朝贺。太妃,王妃,公主,郡主,圣一品国夫人,上品国夫人,一品国夫人,侯夫人,伯夫人,以及诰命夫人,分别按着品秩辈份秩序入坤宁宫朝拜皇后。

    坤宁宫外,黑压压地聚满了京城各王公贵族,世家勋贵,百官女眷,最低四品以上的外命妇,足足有数百位。除了皇亲宗室外,安国侯府的位置还是排的比较靠前的,居然与众多国公夫人们排上一起。主要是武夫人是上品华国夫人衔,凌峰已逝元配嫡妻杨氏也追赠上品国夫人,与皇后生母圣一品赵国夫人只差一个品秩。

    待众多太王妃,王妃,郡王妃,世子妃,公主,郡主朝拜皇后之后,便轮到皇亲国戚们,这些全是皇室正经姻亲,包括今上外家,先皇后母族和今皇后母族,以及朱贵妃母族。等这些正经八经的皇室姻亲朝见后,才轮到外命妇。

    宗室成员加上皇室姻亲,也有百十余人,二十来人一批入内拜见,等全都出来后,一群外命妇们已在冰天雪地里撑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徐璐渐渐习惯了京城的天气,穿得也厚实,人又年轻,倒也经住了寒风的肆虐,但一些年迈的老封君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个尽管穿得厚实,但依然被冻得全身发颤。

    这诰命妇服饰只是夹层的设计,穿太厚了,衣裳就被撑得不伦不类,穿薄了,受冻程度可想而知。宫中又不比宫外,又不能带丫鬟进宫。皇后面前,是不能穿披风的,所以诰命夫人们,进宫都很少穿披风的。主要是进了大殿后,还要脱掉披风,身边半个丫鬟都没有,披风解下来,也无人帮着拧呀。

    当然,一些年迈的老封君倒可以恩典带一两个丫鬟,但年纪大了,也被折腾得不成人像,偏一个个还只能强撑着。

    果然,外头再尊贵的身份,进了宫,都得装孙子。

    内监的唱诺响起,徐璐落了口气,总算轮到外命妇了。

    徐璐随同武夫人,威国公,令国公,英国公,成国公,韩国公等老封君,国夫人,世子夫人一道进入大殿。然后按着秩序辈份,三跪九叩。

    皇后高座大殿正中,头上戴着实镶金凤九翟冠帽,身披藏青绣彩凤霞帔,明黄遍绣凤凰宫装,端庄大气,宝相威严。眉目和善,虽凤冠沉重,又劳禄半日,犹自强坐,气势丝毫不减。

    今日朝拜的外命妇实在太多,皇后又戴着那沉重冠帽,又笔直地坐在那,估计也不轻松,想来也没什么心情与大家唠嗑了,只是等诸人行了叩拜礼,只含笑温和地说了句:“都平身吧。”

    徐璐与诸位国公世子夫人一列,起身后,垂首肃立,耳边只听到皇后温和地声音吃来,“张老夫人身子大好了?”

    张老夫人老迈的声音响来,“托娘娘宏福,老身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了。”

    “生受老夫人了,身子方好却要行这样大礼,耐何祖宗规矩不可废。”

    “老身怎敢当‘生受’二字,娘娘母仪天下,能日日见娘娘安好,老身便心满意足了。”

    皇后又与另外几位国夫人说了两句话,语气温和,一视同仁,被点了名的无不受宠若惊,暗自欣喜。当点到令国公徐夫人时,皇后说:“许久不见,徐夫人怎的清减了?”

    徐夫人赶紧说:“劳娘娘挂念,臣妾无能,年纪又渐迈,掌家理事,已略有力不从心之感。”

    皇后说:“国夫人儿孙饶膝,是该享受清福了。把担子交给小辈,只颐养天年,岂不美哉?”

    徐夫人说:“娘娘所言极是,臣妾也有如此想。”

    徐璐心中一动,敢情徐夫人这是在找皇后当支援呢。连皇后都发话了,回去后把管家大权交由世子夫人手上,想必另外几房的也没有话说了吧。

    正如是想,耳边又听到皇后开始点几位世子夫人的名。不过也都是略作打量便揭过了。轮到徐璐时,皇后顿了下,问:“圣上御赐的姨娘,可还安份?”

    徐璐赶紧回答说:“劳娘娘挂念,两位姨娘安份守已,极是乖巧。”

    皇后颔首,说:“安国侯世子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一般人家,在他这样的年纪,早已儿女成群。就他膝下还孤凉着,你也别太过贤惠了,嫡子都还未出生,哪有姨娘冒头的资格。”

    徐璐明白,皇后这是在给自己撑腰呢,赶紧说:“谢娘娘挂怀,臣妾铭记于心。”

    “光说不拣又有什么用?得赶紧行动才是。”皇后笑着说,“安国侯世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一向拿他弟弟看待的。争取早日生下嫡子,也让本宫高兴高兴。”

    周围有好几道豁豁的目光向自己射来,徐璐目不斜视,恭敬应道:“是,臣妾回去后一定和夫君多加努力,不让娘娘失望。”心下却发愁,凌峰哪生得下孩子,看来回去后得另想办法了。

    皇后又与别的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挥手,众人退下。

    出了大殿,徐璐这才长长吁口气,总算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家了。宫中虽然景致迷人,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却不是人呆的地方呢。

    宫外头尚有百十位外命妇排队等着朝拜皇后,从这边昂首经过,说老实话,这些艳羡的妒忌的目光,也让徐璐有种骄傲感。

    家族和男人的地位,也决定了女人在宫中乃至整个女人堆里的地位。

    又有太监唱诺,宣侯夫人谨见。

    徐璐侧眼瞧了过去,十余位侯府老太君,侯夫人,世子夫人鱼惯而入。其中,便有表嫂连氏,镇国侯夫人及世子夫人阎氏,庆昌侯夫人及世子夫人。京城六大侯爵,唯独没瞧到定国侯夫人及世子夫人。

    徐璐又瞧见了方大夫人,方大夫人妇凭夫贵,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却只能排在公侯伯夫人之后。

    与一些认得的外命妇微微颔首打了招呼,徐璐也替这些人担忧,越是品秩低的,越要捱到最后,不知她们是否熬得住。徐璐又替皇后担忧,戴着那么沉重的凤冠,一坐就是一整天,还得时刻保持皇后的端庄威仪,估计也够受罪的吧。也不知是哪位太祖订下的规矩,磕头的受罪,被磕头的也受罪。

    出了宫后,几位国夫人这才相互说起了话来。韩国公世子夫人便对武夫人笑道:“往年我们家都是初六宴客,妹妹若是得空,一定要来哦。”她对徐璐笑道,。“少夫人若是得空,也一并来。”

    武夫人笑着说:“很不巧,初六那天我得去镇国侯府上吃酒,恐怕没法子来了。”

    “那少夫人呢?少夫人应该有空吧?”

    徐璐面带微笑,看向武夫人。

    武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笑道:“到时候再说吧,若是那天得空,不拘如何,一定找个代表过去。廖表心意。”

    朝国公世子夫人赶紧笑道:“好,那我可等着了。一定要来哦。”

    威国公夫人是宗室女,性子高傲,平时候很少外出交际,不是不想,而是不屑。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四处钻营的人,听到韩国公世子夫人自降身份邀请侯夫人到自家作客的谄媚之语,不屑地撇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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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的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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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293/ 第一时间欣赏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作者:淳汐澜所写的《屠夫的娇妻》为转载作品,屠夫的娇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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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娇妻介绍:
非穿越非重生本土女主徐璐,陡然撞了大运,一朝嫁入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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