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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淳汐澜     屠夫的娇妻txt下载     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章 婆媳

    伸手搂了她的纤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徐璐并不瘦,因臀部较丰,腰看起来就比较纤细了。不过又因她骨架纤小,尽管全身都是肉,但摸着糯糯的,软软的,手感特别不错。

    紧紧把她搂在怀中,亲了她粉嫩的脸颊,这两日一直沉浸在自己大男人面子受损的怨怼当中,不过看她还略带稚气的脸儿,大大的杏眼,粉白圆润的手腕,那青葱般的食指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露出手碗上鲜红色的珊瑚手串。白与红相配,情不自禁地捉着她的洁白皓腕,往嘴边亲了又亲,揉了又揉,从她手上传来馨香的粉嫩肉感,什么不满都没了。

    “如今你可是内宅女王了,我哪敢休你。”凌峰苦笑,先前的不满怨怼全烟消云散,笑嘻嘻地搂着她的纤腰,就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了。

    夫妻间哪有隔夜仇的,刚开始的相互怨怼不忿,经过时间的流逝加上双方刻意的努力,再多的怨怼也都没了。

    尽管妻子这回太过蛮横了些,强势了些,但她也是因为在乎自己才会有如此脾气。

    而对于徐璐来说,世风本是如此,比起别的镇日纵情声色的世家子弟来说,凌峰也算是洁身自好了。他的忍气吞生供她刁难了一番,再大的怒气也没了。

    徐璐半推半就地偎在他怀中,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脸蛋偎在他肩膀与颈窝处,委委屈屈地道:“我也想学诺九奶奶那样,毫不在意的。我也想学别的大家主母那样,不妒不闹,可我就是做不到嘛。”一想到他与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心头就如刀绞似的,恨不得把他打成猪头,把那女人撕成碎片。

    委屈的语气,小鸟依人的姿态,加上软侬的语气,凌峰哪还有气?道歉的话就那样顺溜地说了出来。

    “这回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犯了。嗯?”

    “哼。”

    凌峰搂紧了她,继续低头亲她,他爱极了她柔软圆润的脸颊带给他的悸动和温暖,情不自禁地把她压到炕上,双眸仔细地瞅着她的脸蛋儿,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徐璐有些羞涉,别开脸,“好了,快放开我。明天还要向夫人请安的。”

    这阵子天天外出,基本都要把礼仪给废了,好不容易大家都在家中,就该把规矩做起来。

    尤其这两日她能够感觉到,武夫人对她冷冷淡淡的,大概是怨她对凌峰太狠的缘故吧。

    看着瘦了一圈的儿子,武夫人不由多看了徐璐一眼,不过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今晚就在这儿用饭吧。这阵子天天大鱼大肉的,也吃得腻了。我已让厨房做了豆腐三鲜汤,以及一些素淡的菜,养养胃也好。”

    两斤醋海灌里胃里,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只能吃素淡的。

    凌峰笑道:“还是母亲疼我。”

    吃饭的时候,徐璐服侍武夫人用膳,一直都在等武夫人“你也坐下一道吃”这句话,但一直服侍武夫人吃完饭,都没能够等到。不由苦笑,果然,婆母就是婆母,不管她儿子做了什么错事,都是容不得媳妇怠慢就是了。

    服侍了武夫人用完膳,徐璐也就只能另外单吃了,但没承想,武夫人放下筷子,一边优雅地拿帕子抹唇,接过徐璐从丫鬟手头递过来的嗽口茶嗽了口后,就对徐璐笑盈盈地说:“这些菜都赏你罢,坐下来赶紧吃了吧。”

    凌家从来不摆奢侈那一套,也不像别的勋贵家族那样,一两个人吃饭也要上二三十来道菜。武夫人和凌峰这对母子也就八个菜,量少而美味。有凌峰这个大胃王在,这时候餐桌上的菜好些都空了盘子了。

    望着已空了大半的盘子,徐璐知道,武夫人这是故意拿捏自己了。不过徐璐也没有说什么,笑着就坐了下来,“还是夫人疼我。”

    凌峰看着盘子里只剩些汤水的菜,说:“今儿胃口好,都让我吃得差不多了。还是让厨房再上几道菜吧。”

    武夫人淡淡地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当年,老钱氏在世的时候,我还吃过添了唾沫的剩汤剩水呢。”

    凌峰笑着说:“人人都知道她不安好心,她哪能跟娘您比呢?”

    徐璐接过丫鬟添的饭,拿了筷子笑道:“是呀,比起先太夫人,我可是比夫人幸福多了。”然后拿起勺子,舀了早已只剩下清汤的豆腐鱼羹,就那样泡着饭吃。

    三两下就把饭吃了,放下碗筷,笑着对一旁的丫鬟说:“好了,我吃饱了,你们收拾桌子吧。夫人说得好,勤俭持家方能世代昌隆,这些剩下的菜就赏你们吃吧。”

    武夫人屋子还有六个服侍的丫头,看着餐桌上净剩下的残羹剩水,一干人心头发苦。

    妻以夫荣,母以子贵,仆以主尊。她们这些服侍在长房的丫头,都相当于凌家的半个主子了。在别的管事媳妇面前,更是人人巴结的对像。武夫人也不是刻薄下人的主子,她们的吃食住行用,完全可以相当于普通官宦家的小姐了。

    可再威风八面的丫鬟,总归是奴才。主子赏她们菜吃,那就是恩典的表现。

    于是,一众丫鬟谢了恩,坐了下来吃饭。光秃秃的盘子里只剩下一筷子的青菜,以及一些汤水,但丫鬟们可不敢抱怨,她们看得明白,主子们掐架,倒霉的从来都是做丫头的。

    武夫人不料徐璐会来这一招,忍不住多看了徐璐一眼。

    婆母尖锐不满谴责冰冷的目光,徐璐心头也是毛毛的,她知道把婆母深深地得罪了,但她真的不想逆来顺受。因为有了一回就有二回三回,想再掰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凌峰也有些不悦,觉得妻子气性未免太大了些,母亲前脚给她甩脸子,她后脚就甩回来,她就不能再忍忍?

    平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徐璐却侧头对武夫人说:“后天是去六叔公家吧,我就不去了。”

    “这是为何?”

    徐璐嘟他唇,以伤感的语气道:“六奶奶儿女绕膝,一家子和和睦睦的,看着就怪羡慕的。而我,却是没有娘了。”

    武夫人半响无言。凌峰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

    “你倒是厉害,把母亲气成那样,一句话就描补过来。”回去后,凌峰看着徐璐,神色有些难看,说,“娘脾气就那样,虽有时候霸道了些,但从来又是心软的。你倒是把娘的脾气摸清了。”

    服侍在长辈身边的奴才,都是体面的。身为晚辈,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重,对长辈身边服侍的人都是礼遇有加。若长辈没了,这些服侍长辈的人也不能再用了,都得供着,以示对长者的尊重。她倒是好,母亲刚给她点颜色瞧,她立马还给母亲身边的丫头去了。也太不尊重长辈了。

    徐璐也暗自有些后悔,讷讷道:“是我太冲动了。”这阵子她也挺窝火的,自凌峰在廖王府与一伶人有了首尾后,外头全都在看她的笑话。她毫不在意,却成了外人眼里的强颜欢笑,并还成为别的低嫁女子的榜样。

    “……因是高嫁,娘家又不得力,安国侯世子在外头鬼混,也不敢有半句不满的。你总是瞧到高门大户的风光,却不知这里头的有多少隐忍和血泪。”

    虽然这些话没有在她面前说,但她又不是聋子。

    若是做出气愤的模样来,又会被说成气性大。总之,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她在外头都如此艰难了,武夫人还要来落她的脸,又还当着一屋子仆妇,她还要不要做人呀?

    就算她对凌峰狠了些,也只是关了房门,可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干。至少也保全了凌峰在外的颜面。

    武夫人却这么的落她的脸,泥巴也有三分土性。

    只是,这会子她又后悔起来,那些丫头都是服侍在武夫人跟前的,地位非同一般,今天可是把她们都得罪了,万一在心头记恨自己,以后稍稍在武夫人跟前嘴巴一歪,有的是小鞋给她穿。

    “你呀!”凌峰有些无耐,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堂堂凌家少夫人,却吃残羹剩饭,母亲确实过份了。可她的反击也实在刁钻,即将了母亲一军,还把丫头们给得罪了。

    母亲心胸广阔,心又软,有她那句“而我,却是没有娘了”的话,早就柔软下来。应该不至于记恨徐璐。但那些服侍在母亲屋子里的丫头,若懂规矩还好,就怕长期服侍在母亲跟前纵出了骄横来,暗自记恨起徐璐可就不妙了。

    奴才虽说不成气侯,可占着天时地利人和,给主子使使绊子上点眼药还是很容易的。

    “改明儿,叫文妈妈去母亲跟前提上一提,就说服侍在母亲屋子里的那些丫头,年纪也到了,该配出去嫁人了。探探母亲的口风吧,顺便给她们些警告。”

    虽然武夫人治家严厉,奴才都是规规矩矩的,但依然要防患于未然。

    徐璐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但仍是讪讪的,毛毛的,“我给夫人做件里衣,给夫人陪罪可好?”

    “……让豆绿她们给你打下手吧。这阵子事儿繁多,也别累着了自己。”看在她还能够认识自己的错误,凌峰倒没有过份怪罪她。

    ……

    果然如同凌峰所言,武夫人有时候虽有些蛮横,但并非不讲道理,甚至还容易心软。当徐璐拿着一件米白色的三梭布制作的里衣呈到武夫人面前,并说了两句乖顺的话,武夫人的气就彻底消了,反而还夸徐璐心灵手巧,并还赏了她一支镶蝴蝶的金簪。并让徐璐留下来与她一道用早饭。

    晚餐是薄薄的皮包的猪肉白菜馅的混沌,乌骨鸡和排骨熬制的汤,撕上葱花花生米,清汤而美味。婆媳二人吃完后,徐璐观众察了一众丫鬟,一个个欢天喜地,低眉顺目的。于是就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说:“夫人,秋平姐姐她们服侍您也有些年头了吧?”

    武夫人说:“六年多了吧。哎,你不提醒,我都还忘了。她们年纪也都大了,也该放出去配人了。”又看着徐璐,说:“这几个丫头服侍我多年,也挺得我喜欢,就算放出去,也要给她寻个好的出路。峰儿外书房那些小厮挺不错的,模样儿也挺周正。若是哪天得了空,让他们进来走个对眼吧。”

    想不到武夫人对丫鬟也挺人性化的,没有她所见的高门大户的无情冷酷专断及刚腹自用。

    但徐璐却面有难色地道:“梁墨朱小航这些小厮确是百里挑一的,又机灵又稳重。府里各大管事都想招来做女婿。只是,爷早已对我打过招呼,要我暂且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武夫人就问其原因。

    徐璐缓缓道:“是这样的,爷身边的大厮端硕,爷决定把他放出去管理凌家在南方那边的产业,以后端砚极有可能成为凌家的下一代大管事。这样的身份,娶个小官家的千金都绰绰有余了。毕竟端砚将来要外出交际应酬的。另外,染墨等人爷也有另外的安排,爷说,最迟明年,就要找个适当的时机,放他们去西北军营里历练。若能挣些军功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再给他们说亲也不迟。”凌峰对身边的人格外严苛,要求也很高,但这种高要求训练出来的人,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能力好的放到军中去挣军功,这样对凌家也是一道助益。

    凌峰身边的凌非,武艺高强,稳重周全,就是为人冷漠了些,如今已被放到河西历练去了。靠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举荐,凌非下去就是正六品的百户。若能立下军功,升任千户必不在话下。

    武夫人也知道儿子目光长远,惋惜地叹口气,“原来峰儿早已有打算,那倒是可惜了。这几个丫头跟了我多年,多少也生出了感情,我也不想草草就把她们嫁出去,少不得要好生挑选。你若是有适合的人,可以留意一下,必不能委屈了她们。”

    徐璐恭敬应了。

    虽说只上半天朝,但凌峰每日仍要耽搁到未时初才能回来。等他吃完午饭,徐璐又拿出新做好的里衣给他试穿,凌峰活动了筋骨,在雕刻仙芝纹紫檀木铜镜前打量一番,笑道:“不错,挺舒适的。也合身,辛苦你了。”

    “这是我的份内事。”

    虽说屋子里暖和,但穿着件单衣也怕他着了凉,让他换掉。

    凌峰却直接拿了宝蓝色的璐绸棉袄穿上,“不用了,穿着挺舒服的,我先穿两天吧。”

    徐璐又好气又好笑地托过袄子,“这哪成的。这衣裳经常摸来摸去的,早就脏了,得先洗一下才成。”新做的衣裳都要先下一道水才能穿的。

    凌峰却不肯再脱下来,飞快地穿好袄子,笑着说:“反正都是你自己做的,我怕什么。”

    看他一副无赖样,徐璐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只得作罢。

第66章 身份的重要

    初十一这一日,徐璐去了护国侯李家。

    徐璐在京城举目无亲,就只有李骏这门亲戚。今日去李家,相当于出嫁女回娘家的意味,徐璐带了许多礼物上门。

    李家宾客众多,大都是李骏同僚或下属女眷,来得最多的,还是王家的亲戚。

    徐璐这个安国侯世子夫人的身份,在世家勋贵当中,还是比较靠前的。加上凌峰如今又是吏部侍朗的身份,手头握着天下官员的官帽子,前来找她搭话的实在太多。刚开始她还克制自己,温和地与人招呼着,但后来人真的太多,实在吃受不住,只好找了个理由去李家后花园透气去了。

    李家后花园还是挺不错的,有江南园林的柔美小巧,又有北方的大气磅礴,两者相结合,也让见惯了各家园林景致的徐璐眼前一亮,领着几个丫头四处欣赏。

    今天天气晴朗,但天气依然寒冷,披着厚实的竹青色狐狸风氅,如此走动下来,倒不觉得冷,倒是跟着她的豆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少夫人,奴婢有些内急。”

    人有三急。

    徐璐挥挥手,“我去前边的亭子里等你。”豆绿低声应了很快就不见了。

    连接两条水上走廊的挽香榭的八角亭子里,还坐着几位少女打扮的小姐,其中一个身穿赤白二色挑金线的狐狸披氅,瑰紫二色金刻丝紫黄立领五色绣凤长褙子,水红色绣玉兰花纹花谰边长裙,头梳桃心髻,一对衔宝石的鬓花,显得明艳而高贵。由着一群小姑娘众星捧星围在中间。

    亭子里的小姐们也看到了徐璐,纷纷望了过来,却没有作声。

    徐璐一脚踏进亭子,便笑道:“我在这儿等我的丫鬟,你们请自便,不必管我。”

    几位小姐起身,福了身子,“能与奶奶相遇,也算是缘份。”

    徐璐笑着看了说话的女子一眼,这人穿着粉红色绘石斛花的挑线褙子,茄紫色的挑银钱裙子,清新宜人,五官干净秀美,手腕上戴了一串红色串珠,隔得较远,也看不出其质材,但看其穿着和头上小巧的花钿,想来家世应该不高。

    徐璐笑着说:“是呀,大家都是李家的客人,相见即是有缘。我姓徐,夫家姓凌。很高兴认识你们。”

    几位少女纷纷回应了两句。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狐狸披氅的少女抱着手上的金色葫芦的汤婆子,冲徐璐微微一声,慢声道:“这位奶奶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奶奶?”

    徐璐微微一笑,“我也觉得小姐很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狐狸披氅的少女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些,“我姓赵,家父两广总督赵九重。”

    “原来是两广总督的千金,失敬失敬。”徐璐面上带着笑,但心里却在想,一个月前她还听人说过,两广总督叫刘远江,怎么短短时间内,就换成赵九重了。

    “赵小姐,恭喜令尊官居二品,真是可喜可贺。”尽管不明白赵九重是何方神圣,但面子话还是要说的。

    赵小姐有些得意,微微一笑,“好说。”心头也在纳闷,自己的父亲才升任两广总督,要过年后才走马上任。这个年轻妇人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居然还知道这些事儿,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于是赵小姐收起了轻视之心,问:“看奶奶很是面生,不知是王家亲戚还是连家亲戚?”今日来护国侯作客的女着,有四类人,护国侯的下属女眷,同僚女眷,护国侯的朋友家眷,或是王家连家的亲戚女眷。看徐璐着装不凡,白地红提花缎小竖领中衣,烟霞红对襟提花长褙子,下身是淡紫色刻丝纹澜边长裙,头上梳得也简单,赤金齐眉额勒,偏堕髻上只插着枚衔了红宝石的凤凰金钗,钗尾垂下四五寸长的流苏,每颗流苏末端又垂着数颗饱满均匀的南珠。除了这个钗子外,其余装饰都不怎么出挑。但那雍容而自信的气度,也让自认与不少贵妇人打过交道的赵小姐拿捏不准了。

    徐璐笑了笑,她知道赵小姐这是在探听自己的家世,若是家世不错,赵小姐肯定会乐意与自己结交。若是普通,估计赵小姐是不会再理自己了。徐璐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调皮,淡淡地说:“都不是。我家夫君与李侯爷曾一起共事过。”

    徐璐刻意把话说得含糊些,让赵小姐自己去猜。

    赵小姐在脑海里转了几转,就说:“原来是护国侯的昔日同僚。”护国侯如今可是掌管神机营,弓兵营,炮兵营,器械营四大营的虎威将军,但昔日也曾在禁卫军,兵部,五军都督府都共事过,还实在猜不出徐璐的夫君是何方神圣。

    人们通常对于未知的一切事物都是带着好奇和敬畏的。赵小姐无法探出徐璐的身份,也不好太过怠慢徐璐。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些问题,比如徐璐这个金钗很好看,在哪儿买的,徐璐就说是家中长辈送的。

    她这个确实是武夫人送的,这是武夫人年轻的时候曾戴过的,因为有些旧了,还特地拿去用酒清洗过。

    赵小姐又说徐璐手上的衣裳很好看,家中绣娘手艺还真巧。

    徐璐说,“我家没有绣娘,都是去外头铺子里让绣娘量身订做的。”武家确实没有专制衣服的绣娘,针线房上的绣娘,大多都是做些针线活儿。因为武家本来就是有几间衣料铺子,以武夫人精明的经商头脑,又何必浪费银子在家养绣娘呢?

    一般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都是养有专门的绣娘的。家中没有绣娘,还要自己去铺子里量尺寸,可算不得真正的豪门贵胄。

    于是赵小姐又问,“看奶奶这么年轻,应该是才嫁人不久吧?”

    徐璐不可置否。

    赵小姐身边一个穿着桃红色绣折枝梅花刻丝褙子的少女忽然插嘴道,“听奶奶口音,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赵小姐忽然就眯了眼。

    徐璐笑着说:“这位小姐好利的耳朵,我确实不是京城人氏。”她虽然说的一口京腔话,但与真正的京城人氏,还是有些不同的。

    赵小姐心头就有数了,真正的勋贵世家,是不可能娶外地女子的,就算有,也只是旁支偏系。加上徐璐的衣裳都是去外头让人量身裁做,就排除世家大族。她又是外地女子,能够娶外地女子的,大多身份也高不到哪儿去。又瞧她说话温和,没什么架子,身后的丫鬟也沉默寡言,想来家世也不会太高。真正有家世的,才不会这样问一句答一句呢。早就傲着下巴走人了。

    但赵小姐天生谨慎,乐于结交贵胄的性子,使得她进一步小心求证着,“说了半天,还不清楚奶奶怎么称呼呢。”

    徐璐说:“我姓徐,夫家姓凌。”

    “原来是林奶奶。”赵小姐脑海里飞快地转头,京中姓林的实在太多了,但能与护国侯共过事的,也就那么几家了,又是外地人氏,又新婚不久,赵小姐渐渐有眉目了,她重新坐了下来,对徐璐笑道:“过来坐吧,我看你人长得好看,打扮也精致,来帮我看看这个簪子,是不是该扔了。”

    这口气,几乎与丫鬟说话无疑了。

    赵小姐是故意为之的,她在探徐璐的底线。如果她真的过来了,就证明她在林家并不怎么受重视,所以没有拒绝的勇气。

    徐璐并不在意赵小姐的试探及轻视,有些娇惯了的小姐,在与身份不如自己的人说话都是如此。对上身份比她高的,又是百搬巴结了。她就是不想让人处处巴结,才来这儿透气的。可不想让她轻易探了底细去。她看了赵小姐手头的红宝石镂空带流苏的簪子一眼,“是该扔了。不过到底上头还镶着些宝石,把宝石取下来再扔了吧。”

    再是富贵的人家,也不至于把宝石当废石头扔的。赵小姐便不再说话了,她认为经过她的试探,这位林奶奶是有些身份,但并不显赫。至少比起赵家来,还差些档次。再加上眼前这人没有像别人那般,得知自己身份后可劲地围着自己打转,觉得徐璐不怎么有眼色,对徐璐有些不满了。

    护国侯是武将,走的是武将路子,与护国侯来往的人家,大多都是武将。她父亲赵九重身为二品两广总督,也足可以傲视所有护国侯府客人。

    所以赵小姐把簪子递给服侍自己的丫头,“这簪子我不怎么喜欢,扔了又怪可惜的,赏你罢。”

    周围一众小姐纷纷打趣说:“赵姐姐真是大方,连镶宝石的簪子说赏人就赏人。”

    所有小姐们都纷纷恭维着赵小姐的大方,唯独刚才那位与徐璐说过话的少女只坐在一旁,淡笑不语。

    不知谁说了句:“咦,又有人来了,不知是谁的丫鬟吧。”

    众人望去,果然,有一个身穿绯红色绣十样锦比甲,头戴葫芦花钿的少女往这边走来。

    徐璐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我丫鬟来了,失陪了。你们慢慢玩。”

    豆绿进得亭子里,夏荷上前两步,掐她一把,低斥道:“好你个蹄子,去西天如厕了不成?害得少夫人好等。”若非为了等她,少夫人哪会理会赵小姐这类人。

    豆绿正要说话,徐璐已往外走了,赶紧上前道:“少夫人,没让您久等吧?”

    “还好。”四个丫鬟拥着徐璐出了亭子。

    有了赵小姐这个插曲,徐璐也没了逛园子的兴致,慢慢往宴息大厅走去。

    这时候宴息大厅已人声鼎沸,丫鬟们穿梭其中,摆碗布箸,忙得脚不点地,连氏正在招呼着宾客落座,远远看到徐璐,赶紧朝她招手,并对徐璐说:“今天不请自来的客人有些多。预订的桌数居然不够。好妹妹,可要委屈你了。”

    请客最怕不请自来,来得早还好说,可以早作安排。就怕不请自来,还来得迟,又拖家带口的,临到饭点,再是厉害的厨子也变不出多余的席筵来。所以这时候,执衷的办法就是请亲近的亲朋好友让出席面来。

    徐璐神色一凛:“表嫂怎么不早说?多了几桌?”

    “十二桌。”连氏脸色不怎么好看,若是多个三五桌还好办,但多了十来桌,可就头痛了。偏这些人来得又迟,临时去酒楼订席面都来不及了。

    徐璐说:“那需要我帮忙吗?还差多少桌?”

    “我把我娘家那边的亲戚还有你表哥的朋友家眷,还有我的那些朋友,都请去了揽月楼。大概有七八桌吧。别的我就真不好开口了。”

    徐璐左右看了看,也瞧到了不少认识的人,笑着说:“出了这样的事儿,表嫂也该早说嘛。我去试试吧。”

    连氏松了口气,“相信表妹出马,我就不愁了。”她抹了额上因着急而急出来的汗水。天知道,她有多恨不自请来的人,来得迟不说,还一大堆一大堆地来,真是不像话。

    徐璐替连氏招呼了两桌多的客人,统统去了揽月楼。这些人后来也知道怎么回事,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引以为豪。吃着简单的饭菜,却比山珍海味还要有滋有味。

    客人们吃了午饭后,又在外头的走廊及院子里支起了桌子,供各家带来的下人用饭。揽月楼的客人吃饭本来就吃得迟,等吃完饭后,凌家现做的膳食也都基本搬空了。徐璐赏了几个丫头一盘糕点,“肚子饿了吧,拿去填肚子吧。一会儿你们去后边的厨房里用饭。”

    豆绿等人知道徐璐对下人体贴,也不推辞,各自拿了两块绿豆蜜饯糕填肚。

    吃了午饭后,有些宾客便开始陆续离去,剩下来的宾客便去了厢房里头打叶子牌。徐璐也学会了打马吊,只是还不怎么熟悉,加上手气又不怎么好,接连输了几十个金豆子后,总算摸出了技巧,加上手气的回升,渐渐反输为胜。

    正当手气红火的时候,就有李家一个丫鬟急忙走了过来,在徐璐耳边轻声说了句。

    徐璐冷着脸,去了宴息大厅的西厢房,还没靠近,里头就传来一阵悲忿的声音,“你含血喷人。这手串明明就是我在地上捡到的,虽然这手串挺值钱,但我还不放在眼里,正原本想交给舅夫人的……”

    是绘春的声音。

第38章 拼的都是身份

    初十二,与徐夫人约好了去徐梦竹的婆家,李家。

    不过在出发之前,门房上的来凛报徐璐,说是两广总督赵文重的太太携女儿拜访徐璐。

    已穿戴一新的武夫人讶然地看着徐璐,说:“两广总督夫人?小璐,你什么时候结交的?”

    徐璐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与这位赵太太可算不得结交。主要是昨儿在表哥府上,与赵小姐有些小冲突吧。”

    武夫人皱起眉头,“我素来知道你的脾性,想必是赵小姐做了冒犯你的事吧。”不然赵夫人不会带着女儿向徐璐陪罪来了。

    徐璐轻轻一笑,这个婆母,大多时候也还是比较好的,有着为人婆母的威严,却也有着几分随和,很少给她立规矩。但偶尔也会护一下短,摆摆婆母的谱。当然,婆母再温和,那也是婆母,无法当成亲妈对待的。徐璐不敢对婆母太过亲蜜,当成上峰般尊敬还是不错的。

    武夫人又说:“虽说是人家小姐冲撞了你,不过你到底是已婚妇人,也犯不着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计较。”

    徐璐恭敬称是,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呢。所以我是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的。谁知道赵太太还会带着赵小姐特地登门。夫人,您看,我要见赵夫人吗?”

    武夫人沉吟片刻,说:“一会儿还得去李家,路程遥远,还是不要耽搁太久了。”

    还是让她去与赵太太见一面的意思。

    徐璐颔首,福了个身子,“那媳妇就去见见赵太太,劳母亲等我一会儿。”

    徐璐让人把赵太太母女请到二进院子里的宴息厅,这儿平常并不对外开放,要遇上重大日子才会开放,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徐璐在这儿接待赵太太母女,也证明客人有身份,但交情却只是一般。所以宴息厅的下人非常有默契地上了上好的云雾茶,把赵太太母女服侍得周周到到,但言语中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赵太太越发坐立不安了。

    喝着上等的云雾茶,赵太太打量着凌家宴息厅,地上铺着猩红绫纹羊毛地毯,清一色金丝楠嵌象牙的家具,当中摆着大理石茶几,两边各摆一把太师大椅,两盆移栽在青花大瓷里的西域海棠分别摆在两侧。下首各十二把带双几双踏的交椅,铺着银红掐金丝缎的椅垫,每个几子上,都摆着精心培育出的百合盆栽,及精致小巧的小花瓷,里头插着时令鲜花。角落里摆着人多高的绿色盆栽,有富贵竹,剑兰,缠枝腾,奢华富贵中又不失绿意盎然。

    “娘,您看,现在居然还有百合花呢。”赵小姐指着几子上半开的百合盆栽,小小地惊呼着。

    赵太太瞪她一眼,低声斥道:“大惊小怪做什么?安国侯府自有花房专门培育奇珍异卉。真正的顶级富贵人家,哪个没有专门的花房?”

    赵小姐不说话了,凌家如此富贵,她却深深得罪了凌家少夫人,也不知接下来那徐氏会不会接受她的道歉。

    正值寒冷之季,屋子里的绿色盆栽却散发着清新绿意,一缕缕新鲜花香浸入心扉,赵太太深吸口气,低声对女儿小声警告道:“等会子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许任性。”

    一群身穿天青色衣裙的丫鬟进入厅中来,有的拿着软垫,有的上茶,摆弄好一切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紧接着,几个婆子昂首跨进了门槛,却只守在门口。

    赵太太知道,正主要出现了,赶紧起身,紧张地望着门口。

    徐璐来了,身后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另七八个婆子随行,尽管人数众多,却是鸦雀无声,只有环佩撞在衣裙间带来的叮当声响。

    如此声势浩大,赵小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乖乖地随母亲一道深深屈膝。

    徐璐在太师椅上坐下,语气温和地道:“赵太太不必多礼,请座。”

    丫鬟们迅速进来又替赵太太母女换了茶,也给徐璐斟了茶悄声退下。徐璐把茶盏端在手上,等赵太太落座后,便笑问:“赵太太可真是稀客呢,难得赵太太登门,我应该好生尽地主之谊招待赵太太的。耐何今儿有事,一会儿就要随婆母外出。实在无法招待赵太太,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赵太太陪笑道:“不敢耽搁少夫人正经事,妾身也只说几句话就走。今儿妾身来,也是为了小女昨日在护国侯府冒犯少夫人一事。”她顿了下,观察徐璐的表情。发现徐璐神色平静温和,心下越发忐忑了,赶紧说:“说起来,也是妾身教养无方。还请少夫人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恕了小女的冒犯。”

    看着赵小姐低垂的头,徐璐笑着说:“我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这个。”她放下茶盏,温和地道:“赵太太实在是太客气了。赵小姐固然有不是,但我又岂是那心胸狭隘之人?事情过去了也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何苦劳累赵太太亲自跑这么一趟?没得折煞我了。”

    赵太太也笃不定徐璐究竟是客气话,还是真的不放心上,但为了不替丈夫惹下隐性大祸,也只得继续陪小心,并让女儿亲自向徐璐磕头陪罪。

    赵小姐深感屈辱,但又不得不服软。不过她正在跪下来,徐璐赶紧让人把她抚了起来,并说:“赵小姐不必如此。”徐璐身边的婆子,个个能干精神,稳稳地拖着赵小姐,不让赵小姐跪下去。

    徐璐对神色紧张的赵太太道:“我一个已婚妇人,哪会与未出阁的小姐计较?赵太太,此事休要再提,不然我可真要恼了。”

    赵太太这时候才知道,徐璐是真的不计较女儿的故意冒犯,一颗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又陪笑道:“少夫人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依娘,还不赶紧谢过少夫人宽宏?”

    赵小姐又朝徐璐福了身子,声若蚊吟。

    赵太太很是不满,斥责了两句。徐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说:“赵太太不必苛责赵小姐,赵小姐年纪还小,回去好生教教就是了。”

    “这丫头平时被妾身宠坏了,就像井底之蛙似的,殊不知,这世上比她父亲厉害的可大有人在。护国侯不必说了,单说安国侯世子爷,那可是京里响当当的人物,不止妾身如雷贯耳,连外子都是不住佩服的。”

    徐璐谦虚道:“我们家世子爷不过是靠着祖宗蔽护罢了,哪比得上赵总督,靠的是真本事呢。”

    徐璐知道赵九重是靠着李骏才谋得两广都督的差事,算是李骏的人,她自然要客气几分的。加上赵九重如今也算是封缰大吏了,也轻易开罪不得。也就捡着赵太太爱听的话,狠狠夸了赵九重一把,直把赵太太乐得找不着北。直接徐璐引为知已,在心里高呼,凌少夫人确实如传言般温良恭让,不愧为名门夫人。这气度,这通身的气派,一般人就是拍一辈子马都是比不上的。

    得到徐璐的原谅,又与徐璐相谈甚欢,赵太太身心都得到放松,加上徐璐释放出的善意,赵太太兴奋得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只比吃了琼浆玉液还来得精神。

    豆绿冷眼旁观,看着赵太太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心里偷笑,主子这张嘴呀,越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徐璐简单几句话,就让赵太太有种逢知已的感觉,怎么也停不下话来。徐璐一边喝茶一边与赵太太说着话。这时候,有丫鬟进来,对徐璐福了身子,脆生生地道:“少夫人,夫人差了人来垂问,问少夫人何时出发?”

    赵太太这才恍然想起,徐璐还要出门,赶紧起身,自责了两句,然后告辞。

    徐璐也起身,一脸遗憾道:“与赵太太虽相处不多,但我总觉得与赵太太总有说不完的话,这大概就是酒逢知已千杯少吧。只可惜今儿我还有事,不能亲自招待赵太太,实乃憾事。”

    赵太太受宠若惊,徐璐又依依不舍地与赵太太道别,并亲自送赵太太到影壁处,还殷殷叮当赵太太时常来家中玩。也不顾身后丫鬟的连连催促。

    赵太太越发高兴,心头又暖又舒心,连连与徐璐道:“少夫人请留步,还是长辈的吩咐要紧。”

    徐璐仍然把赵太太送上了马车,等赵太太离去后,这才作罢。她看了绘春一眼,夸奖道:“做得好。”

    绘春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可是一直盯着少夫人双手的。少夫人手掌向上,那就是可以送客的意思,手掌向下,那就是紧急送客。所以奴婢这才让底下的丫头见机行事的。”

    徐璐笑道:“不错,倒是活学活用。”不枉她如此器重她。

    马车从凌家巷子里驶了出来,赵小姐微微掀了帘子,看着团团守护在凌家周围的带刀侍卫,想着徐璐温文尔雅的高高在上,穿金佩银的富贵奢华,奴仆丫鬟的成群拥戴。又想着在护国侯府,在人家面前的无知得瑟,心头涩涩的,说不出的滋味。

    赵夫人却是红光满面地对女儿道:“这位凌少夫人真真是平易近人,身份那么高,长得又那么美,气度雍容,端庄大方,却没丝毫架子,真真是难得。难怪安国侯世子如此重看。”最难得的是,她们母女还因祸得福,与凌少夫人拉上了关系。凌峰无论在军中,在朝堂上都有着较为深厚的影响力,与之交好,对丈夫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于是赵太太又告诫女儿,“凌少夫人你也瞧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端庄文雅,

    不卑不亢,谈吐得宜,沉稳大气,却又温文尔雅。这才是大家子出来的主母风采。你可得学着点。你也别总是仗着你父亲那点子官位就鼻孔朝天。半壶水叮当响,满壶水却是一声不响的。凌少夫人就是这样的人。但若是轻瞧了去,可有你受的。”

    李澄昕身为京营军统领,辖管京营上十二卫,位高权重,油水也多。但毕竟是后来者,皇城附近的宅子简直是有钱都买不到。不得已,一大家子只好委委屈屈地在朝阳大街尽头的柳树胡同里头置办了一间三进的宅院。

    李家是才冒出来的武将新贵,但京城米珠薪桂,李家府邸也并不宽阔,从柳树胡同里进去,马车驶了一小会儿,往左拐进去,才是李府。

    李家三进的院落,其面积,也只相当于徐璐居住的华馨苑这般宽大。但这三进的院落,却住了李家上下十余口人,加上仆妇家丁,也不算宽阔了。

    徐梦竹在垂花门处迎接,看到武夫人婆媳,很是激动地迎上前来,裣衽施礼,“六姨母,您可来了。峰弟妹。”

    武夫人说:“惠惠,怎的清减了?”

    徐梦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前阵子不小心染了风寒,让姨母操心了。”

    徐璐与徐梦竹相互施礼,认识后,这才往里走。

    “威国公夫人永成县主也来了,婆婆正在宴息处陪着的。”一般大富之家都有宴息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专门接待有身份的客人。

    李家的宴息厅和凌家差不多,都设在二进院落里。才踏入门槛,就看到宴息厅外立了好些穿着体面的丫鬟婆子。大致一数,乖乖,居然有二十来人。

    “那是威国公夫人带来的下人。”徐梦竹轻声说。

    不愧为县主,排场确实没得说。

    来到抄手游廊,徐梦竹就对武夫人轻声道:“小姑已准备与威国公四公子喜结连理,前两日,双方已互换了庚贴。今儿个威国公夫人已正式来向婆婆商议大定。想必过了年,就会来下聘礼吧。”

    早在大年初二那一日,徐家人就得知,初十二威国公夫人会来李家,于是徐夫人这才约好了武夫人在这一日一道前来李家。主要是给徐梦竹撑腰,顺便敲打下李夫人。

    今日并非李家宴客的日子,只是徐梦竹的娘家亲戚。但又因徐梦竹是小辈,又领着亲戚们去正房拜见婆母。

    李夫人穿着暗红色万字不断头的长褙子,头梳圆髻,赤金齐眉勒,皮肤有些黑,人也清瘦,单眼皮,薄嘴唇,看起来有些刻薄。和她一道坐着的威国公夫,穿着鹅黄遍地红蹙金锦缎通袖华服,头戴赤金眉勒,尺高的丹阳朝凤挂珠钗腾翅欲飞,中间垂下的碧玺宝石在额上摇拽生辉,甚是宝相威严。

    见到徐夫人一干人,李夫人从榻上起身相迎,嘴里说着客气话。徐璐冷眼一瞧,威国公夫人依然稳坐在榻上,手上端着德化双鱼弄吉瓷杯,矜持地对向自己施礼的徐夫人等人微微颌首。

    大家落了座,徐璐飞快地打量了厅中众人,李夫人与威国公夫人一道打横坐在榻上。

    李夫人脚下杌子上坐着李家另外两个儿媳妇,长房媳妇柳氏,三房媳妇钱氏。

    徐梦竹是四房媳妇,下边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子。叫李晓英。

    相互寒暄过后,众人落座,徐夫人武夫人等长辈坐在带两几子带脚踏的官帽椅上。而徐璐等平辈则坐只带一个几子不带脚踏的椅子。

    李家小姑子李晓英也来拜见了客人后,然后站到李夫人身边。

    李晓英穿着赤白二色织金妆花缎褙子,下身纹五彩斓边绣牡丹六福湘裙,头梳流云髻,嵌红宝石的赤金攒珠凤钗上,还垂着一颗硕大南珠,羊脂玉的耳环,嵌祖母绿的金手蜀,容长脸,细眉凤目,矜持而含蓄,一派大富之家的娇俏富贵之态。

    威国公夫人拔弄着手头茶水,也不看众人,只是对李夫人道:“今儿倒是巧,我前脚来,丙位国夫人后脚就赶到了。”

    李夫人神色一紧,这威国公夫人是在质疑她的居心呢,不由看了李梦竹一眼,笑着说:“是呀,确是巧呢。亲家母和姨太太都是大忙人,素日里都要忙着走亲访友,大概也是今儿才得了空闲吧。”

    徐梦竹知道婆母这是在怪罪自己,有些紧张,但因母亲姨母都在场,心头的惧怕也没那强烈了。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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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李家

    徐夫人说:“亲家太太还真猜对了,梦竹这孩子也真是的,今年她外家还有六姨母家都没去,连自己娘家都没回去过。后来才知道梦竹病了。梦竹也真是的,病了都不让人通知我一声。”

    徐梦竹说:“劳母亲挂念,是女儿不孝,累您操心了。”

    这下子轮到李夫人脸色不自在了,不过李夫人与威国公夫人还要商议小女儿的婚事,也不耐与四儿媳妇娘家人说话,勉强招呼了两回,就对徐梦竹道:“亲家太太今儿特地来,是来看望四媳妇吧?四媳妇,你娘家来了人,赶紧招呼着才是。我也不留你了,想必你们母女还有体已话要说罢。”

    然后徐夫人也从善如流地随徐梦竹去了徐梦竹住连接在二进院落里的小小东跨院。

    李家这处三进的宅子原本布局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因人口的增多,接连在二进三进的正院旁边,各搭了东西跨院和倒厅,就改变了原来合理的格局,变得逼仄起来。

    徐梦竹居住在二进院的东跨院,小小的七间房,住着徐梦竹的陪嫁,及六个小妾通房,挤得不能再挤。徐梦竹一人住了两间房,也只是两间稍大些的屋子相连,中间打通,打造成堂屋和内室。连专门的净房都没有,很是逼仄,这让习惯了凌府宽阔格局的徐璐很是不方便。强忍着皱眉的冲动,略略打量了这小小的跨院,紧邻堂屋的另一间房,是林姨娘所住。只是林姨娘已有身孕,被李夫人移到正院去了,所以空着。而坐南朝北的四间厢房,则住了四个姨娘。另一排四间低矮些的屋舍,则让四房的十来个奴仆居住。四房主子加上奴才,一共近三十人,却住在不到半亩地宽的房子里,就是大声说句话都不成。长期下来,如何不压仰?这人一旦心情压抑了,哪生得出孩子。难怪徐梦竹作主抬的四个姨娘,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半个子嗣。都是压抑给闹的。

    徐夫人与徐梦竹是母女,自有许多体已话要说。徐璐不便听,便故意落后几步,等徐夫人母女进入内室后,就与武夫人一道坐在堂屋中。

    婆媳二人坐在大理石刻蟠桃献寿的屏风下,嗑着丫鬟递来的瓜子,徐璐看了守在内室门口的婆子,不由低声道:“若李家真与威国公结成了亲,表姐那小姑子尾巴岂不更要翘上天?”刚才她可是瞧得清楚,徐梦竹的小姑子李晓英对于她们这些客人,可是连正眼都不带瞧的。

    武夫人毫在不意地道:“你急什么?又还没定亲。”

    徐璐呆了呆,已互换了庚贴,今日又要商定大定,双方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又岂能随意毁弃?

    武夫人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什么都不要说,我心中有数。”

    过了好一会儿,徐夫人从才内室出来,脸色很不好看,随后出来的徐梦竹也是眼眶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武夫人慢吞吞地问。

    徐璐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徐夫人。自己则让丫鬟搬了个杌子坐下。

    徐梦竹担着帕子抹眼,“六姨母,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还求六姨母替侄女做主。”

    武夫人问:“大过年的,说什么活不活的。”

    徐夫人忍着怒火,恨声道:“李家欺人太甚。她们要嫁闺女,嫁他们的就是了,可偏偏还要打惠惠嫁妆的主意。”徐夫人怒气腾腾地拍了矮几,“惠惠婆母想给闺女多制些嫁妆,开口就要惠惠在苑平上千亩的陪嫁良田。你这死丫头,居然还给同意了。真真是气死我了。”

    徐璐吃了一惊,那李夫人好歹也是堂堂官夫人,品秩也还不低,怎么就做出这种强夺儿媳妇嫁妆的事来?

    更让徐璐吃惊的还是,徐梦竹好歹还是国公府的千金,李家娶了这样的儿媳妇,不说供着,至少也要客客气气的吧,怎么事情却恰好相反呢?

    武夫人眉毛也是高高扬起,过了会,才冷笑一声,“惠惠,你那地契难不成也一道给你婆婆了?”

    惠惠低下头来,“给了。”

    徐夫人气得脸色欣青,恨恨地揪了她一把,“你个没用的,她要你给你就给?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真真是丢我徐家的脸。”

    徐梦竹捂了脸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给的,可我哪敢说不?她也没明着要,就是先说我嫁入李家多年还无所出,要我如何打算?我还能怎的?我都把身边的丫头都全都开脸了,仍然没生下一儿半女。最后又在外头抬了个良妾,才刚上身,就被婆母移到别处养着。这岂不摆明了不信任我?上回她开口就瞧中了我在苑平的田庄,也没有明着要,就只是说家中人口众多,开支渐大,日子有些艰难。小姑子又是高嫁威国公府,若没个像样的嫁妆,嫁过去岂不受委屈?要我这做嫂子的多疼疼小姑子。我正要推辞,婆婆又说,‘你在苑平的田庄,收益也还不错吧?恰巧威国公府在苑平也有田庄呢。’这意思分明就是要我把那处田庄送给小姑做嫁妆。我正要拒绝,婆婆就说,我嫁入李家六年,四爷膝下还凄凉,还准备把她远房侄女抬为二房,好替我分忧。一个林氏的良妾已让我疲于应付了,若再弄个二房,岂不成了活祖宗?所以,我只好同意把那处田庄给小姑,婆婆这才没有再提抬二房的事。”

    徐璐叹口气,她是小辈,没有说话的余地,但听着徐梦竹的话,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软弱的人?

    徐夫人如此强势的人,怎么就教出了两个不中用的女儿?一个两个都让婆母拿捏得半分脾气都没有。

    正叹息着,耳边就听到武夫人冷笑的声音,“你也是堂堂国公府出来的,怎这般不中用?他们李家也不过是才升上来的朝廷新贵,再是权势滔天,也得按规矩来。无子又怎的?这世上无子的女人多了去,若个个都依你这般,那还要不要活了?”

    徐夫人脸色又青又难堪,抹着眼说,“是我的不是,没有教好她们。一味的让她们姐妹贤惠恭良,温谨端慧,却把她们教成了这副软面性子。一个两个的都让我操心。”她一边抹泪一边对武夫人道:“好妹妹,你自小就比我有主意。惠惠不争气,可好歹也是你侄女,妹妹就帮我想想法子吧。苑平那处田庄,每年都有近千两的收益,哪能说拿走就拿走的?惠惠当年的陪嫁也不算少,可这些年来,给女婿打点,养一层子的姨娘,李家人再三五不时的搜刮,就是金山银矿也给搬没了。如今惠惠就只剩下苑平那处田庄,他们也要占了去,也太不要脸了。”

    徐夫人气得咬牙切齿的,却又是满脸的无耐。徐璐明白她的苦楚,堂堂国夫人,却让一武将新贵给欺成这般,也太打脸了。偏又没治裁的法子。徐夫人的长子虽贵为世子,却还得靠徐梦竹的公公周旋,才有了如今的差事。

    从根本上来讲,徐家在李家面前,却是毫无底气的。加上徐梦竹性子又软,自己立不起来,又无所出,更是挺不起腰杆,也就任李家搓圆捏扁了。

    武夫人沉吟片刻,说:“这事儿还真难办呀。惠惠都已答应了,还把地契也给了人家,再要回来,反倒是出尔反尔了。唉,惠惠,先前姨母就教训过你,对婆家的人,一味的拿银财去讨好,只会纵出得寸进尺之人。升米恩斗米仇,这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呀。”

    徐梦竹羞愧地低下头来,弱弱地说:“是我没用,让娘和姨母操心了。”忽然就捂着哭了起来,“是我没用,这日子真没法子过了。那林氏才刚有了身子,婆婆就把她领到她屋子里养胎去了,分明是不信任我。年前婆婆的妹子从大兴来京城,婆婆好面子,就逼着我把陪嫁里的簪子分给各房,说是拿去充门面。等她妹子走后,也没有还我。我稍稍提了句,她就说头疼,要我给她揉按。我明知她故意整我,却又拿她没办法。那八支赤金镶宝石的簪子也只能白白没了。没过两日,小姑子又说她想制衣服,又打我织金妆花缎的主意。我不肯,她就到婆婆面前告装,婆婆就借口头疼,又要我去侍疾……”说到此处,徐梦竹又痛哭出声,几乎不能自抑。

    服侍徐梦竹的丫鬟采菊赶紧上前轻声安慰着,自己则悲忿地道:“夫人,姨夫人,你们可得替四奶奶作主才是。六小姐不知怎的,见天的就与四奶奶为难,今天这个明日里那个的,没一天消停的。先前是天天给四奶奶使绊子,这近年来,学乖了,基本上还能做面子功夫,却可劲得折腾四奶奶的嫁妆人,今儿要屏风,明儿要个茶盏的,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可也架不住天长日久的乞要。这回更是离谱,张口就要四奶奶的缎子,要了缎子不成,还要钗饰,说没有相配的钗饰佩戴。张口就要四奶奶平时都舍不得戴的羊脂玉手镯,和那枚用羊脂玉雕成的凤钗,那套头面可值钱了。四奶奶如何肯给她?她就跑去太太跟前哭诉,说四奶奶欺负她,侮蔑她。太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四太太叫去,一头劈头盖脸的训斥。四奶奶辩驳两句,就以忤孽为由,说要休了四奶奶。四奶奶都哭晕了过去,太太还不肯罢休,又要四奶奶罚跪,夜里还让四奶奶侍疾,说身子不适,可怜四奶奶才侍疾了两天,就染了风寒,大夫说,四奶奶因长期身子受凉,体质寒气入体,孕育子嗣估计遥遥无望了。四奶奶悲从中来,身子越发不好了。恰那时候,世子夫人来看望四奶奶,太太怕四奶奶向娘家告状,就把四奶奶身边的人都找理由谴走了,派了自己的丫头守在四奶奶身边。”

    徐夫人却气得脸色发紫,连连低吼道:“这老虔婆,欺人至甚。”豁地起身,就要去找李太太干架。却让徐梦竹给拦了下来,哭道:“母亲,您真要去了,岂不正中她的下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老虑婆还巴不得我去找她闹?”

    徐梦竹哭得快要断过气去,边哭边道,“从去年开始,我就听到消息,说是承恩伯的三小姐,也就是贵妃娘娘的妹妹,瞧中了四爷,想嫁给四爷。耐何四爷已是有妇之夫。”

    徐璐倒吸口气,目光掠过武夫人徐夫人。

    武夫人脸上闪过了然。

    徐夫人脸色煞白,无边震怒,却也颤抖不已。她牙齿咬得咯咯响,从牙逢里挤出声音来,“你的意思是……李家想与朱家联姻,嫌你碍眼,这才……”

    徐梦竹只是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武夫人冷笑一声,“惠惠这番话,我倒是想到了你们家严氏。”

    当年,李骏还是徐三夫人嫡次子的身份时,却因为李骏越发受太子器重,逐渐人坐大之视。怕李骏不与自己一条心,就想方设法整治连氏,想把连氏治死后,再让李骏娶她中意的媳妇,好把李骏拿捏在手心。严氏整治连氏的法子,也与这李太太大同小异。

    徐夫人目光一缩,身子一震,也想到了这里头的名堂,再也坐不住了,拍了茶几,嘶吼一声,“走,找那老虔婆算账去。”

    ……

    徐夫人是真的忍无可忍了,女儿被作贱不说,嫁妆都快要李家搬空了,若再隐忍,那才是软骨头。

    但武夫人却知道这个姐姐的性子,若真的与李夫人撕破脸,正中李家下怀。于是拦下徐夫人,冷声道:“对付李家,还脏了我的手,自有人帮着收拾。”然后对徐璐说:“你也去。”

    尽管不知道武夫人要干什么,但她自来佩服这个婆母,想必她已有整治李夫人的法子,紧张地点点头,“是。”

    “咱们合计合计,等会子与那王氏说,李家危机到了,越严重越好。反正随你编,到时候我让侯爷给你圆了就是了。莹火之光也妄想与皓月争辉,不给他们点颜色,还当我好欺负的。”武夫人唇角浮现一抹讥讽,“威国公夫人我虽然没与她打过交道,但素来知道她的脾性,那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又最注重名声,等找了机会你就可劲扒她的脸皮。”

    徐璐大惊失色,吞了吞口水,“那可是县主,还是国夫人……”看人下菜谁不会呀?若是普通官宦夫人,她二话不说,撸了袖子就冲上前,怎么舒服就怎么踩。可人家身份可不一般呀,有封诰的县主,郡主之女,又是国夫人,威国公还手握重权,就是给她十个胆子也惹不起呀。

    武夫人瞪她一眼,“你个没用的,反话不会说么?”

    武夫人一行人去了李家的宴客厅,李夫人正与威国公夫人谈笑风生,还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显然,李家与顾家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

    徐夫人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依我看,直接冲进去,把她女儿对惠惠做过的破事儿全抖出来,看她还高兴得起来。”任谁都不会娶一个在娘家就敢与嫂子打擂台并处处占嫂子便宜的媳妇的。

    武夫人横她一眼,警告道:“不许胡说八道。等会子见了李太太,面上还得一团和气。明白吗?”

    徐夫人气得全身发颤,“她都这般作贱我儿了……”在武夫人冰冷含威的目光下,逐渐低了下去。

    武夫人盯了徐夫人一眼,良久,才低低地道:“你统共就两个闺女,青青已经那样了,难不成还要惠惠也学青青那样分府别过?”

    徐夫人豁然变色,须臾,方开口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的,你就给你侄女指条明路吧。”

    武夫人瞥了徐璐一眼,“你来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徐璐苦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梦竹表姐不能离开李家,这不但关系着徐家的颜面,还有梦竹表姐的将来。李家这般行事,不过是拿捏了梦竹表姐的弱处。只要咱们捏了李家的命根子,李家必不敢再作贱表姐了。”

    徐夫人嘴巴张了张,长长一叹,“说得倒是容易,李家虽算不得什么,可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呀。”

    李家是朝廷新贵,又是天子近臣,自然是多方巴结的对像。而徐家,则是过气的老牌勋贵,家族子弟没一个特别成材的。空有尊贵身份,却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武夫人不可置否,看着徐璐眼里闪过的狡赖,“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71章 不寻常

    徐夫人姐妹平行而来,昂首挺胸地进入宴息厅,无视李夫人隐隐的不悦,顾夫人的冷淡,武夫人看着顾夫人高声笑道:“刚才听惠惠说,贵府要与李家六小姐喜结连理了,恭喜顾夫人。”

    威国公夫人也称顾夫人,闻言眼皮都不带抬的,淡淡地道:“凌夫人不是来看望侄女么?怎的还有空来关心我们顾家的事?”

    武夫人爽郎地笑着,“顾家与李家喜结连理,我家惠惠可高兴得不得了。喏,她这个做嫂子的,已开始给六小姐准备嫁妆了。”

    李夫人心里一喜,说:“难为老四媳妇了。你一向疼晓英,可也不能把她宠坏了才是。”

    徐梦竹绞着帕子,忍了良久,才忍下满心的不忿。

    顾夫人却依然冷淡至极,看了徐梦竹一眼,又看向武夫人,淡淡地道:“这世上居然还有这般疼小姑子的,倒让我意外。”

    武夫人笑道:“这又有什么的,我们惠惠一向疼李六小姐。连带咱们都听说过李六小姐的大名,呵呵。”

    说了一会子无关痛痒的话后,顾夫人告辞离去。李夫人亲自送走了顾夫人,因为心情好,加上徐梦竹又主动要给女儿置办嫁妆,心头高兴,对徐夫人武夫人也非常的客气。但武夫人却再也没了刚才面对顾夫人的客气,而是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斜望着李夫人,唇角浮现一抹嘲讽浅笑。

    “看李夫人挺高兴的。”

    李夫人没有注意到武夫人的神色,笑眯眯地道:“姨太太说哪儿话,晓英总算寻得婆家,这留女留成仇,早早把这淘气鬼嫁出去,我也好了却一场心愿了。”

    武夫人问:“可否定好婚期?”

    “定了定了,就在今年四月二十八。姨太太若是不嫌弃,到时候还望来喝杯喜酒。”李夫人虽然对媳妇严厉刻薄,但对徐夫人武夫人还是非常客气讨好的。毕竟人家好歹是勋贵夫人,就算李家靠上了顾家,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武夫人脸色却是一脸的凝重,“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把日子尽量提前吧。”

    李夫人脸上的笑容疑住,“姨太太这是……”

    武夫人再度冷笑一声,“亲爱太太看来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倒忘了居安思危了。”她坐正了身子,一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亲家太太若是信得过我,就赶紧与顾夫人把日子尽量提前,越快越好。以免李六小姐受她父亲牵累。”

    李夫人恼了,脸上的笑意消失,声音不自觉慌了,“凌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夫君仕途得意,女儿又即将嫁入高门,还是国公府,李夫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偏偏让武夫人说了这么一堆丧气话。李夫人有些恼恨,却还有更多的慌乱。

    武夫人却没再说话,只是长长一叹,却没有说话。

    倒是徐璐迟疑了一会,这才站出来道:“亲家太太,也非我婆母危言耸听。而是,这几日,我听我家世子爷说,亲家老爷行事颇有些……呃,让人病诟的地方,已让言官和御史盯上了。我还听我家世子爷说,如今外头正有好些人去了衙门状告亲家老爷……如今已有好些言官弹勋亲家老爷。世子爷看在梦竹表姐的份上,把此事暂且压了下来。并把那告状之人暂且稳住了,又把相干官员贬出了京中。这才把此事勉强压了下来。但这事儿,却让大理寺卿杨文中给发现了。”

    徐璐看了眼已脸色发白的李夫人,又压低了声音道:“这杨文中与爷交情只一般,身后也有不小的势力。所以我们世子爷也不好拿官威压他,只好对他许以重利,这才堵住了李文中的嘴。但我们世子爷也说,这李文中就是贪心不足的,虽如今暂且堵住了他的嘴,但仍是要我来提醒梦竹表姐,趁早打主意。也请亲家太太转告亲家老爷,趁着还没东窗事发,赶紧把尾巴抹了。不然,到时候事情闹将开来,不止亲家老爷丢官罢职,我们世子爷也要吃挂落的。”

    李夫人彻底慌了,她本来就是内宅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这些朝堂上的事,被武夫人婆媳一惊一诈,立时六神无主。

    “姨夫人,少夫人此话当真?”李夫人仍是不愿相信徐璐一个年轻媳妇,只是看着武夫人。

    武夫人沉重地点头,“我家侯爷也对我提及过,不过却未明说。只是对我提了句,只是亲家老爷已让圣上有所不喜。我想,圣上再不喜亲家老爷,也断不会轻易就卸了亲家老爷的差事。只是没过两天,我就听峰儿讲,已有言官私下弹劾亲家老爷,理由是为骄奢淫逸,为虎作伥。内宅不修,德不配位。圣上留中不发,也不知是怎么意思。”

    李夫人虽出身普通,但因丈夫争气,加上些许运气,这大半辈子以来,还真没受过什么波折,以至于在灾难面前,毫无抵抗之力,被武夫人几句话就弄得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三言两语就把李夫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来,接下来事儿就好办。武夫人亮出安国侯府在朝堂的些许势力,朝中六部九卿都有凌家相交之人,言官里头也有与凌家交好的。李夫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对武夫人越发恭敬了,连带对徐梦竹也是百般慈爱。

    “老四媳妇,年前你才生了场病,这身子还未大好吧,赶紧坐下来,千万别累着了。”李夫人也知道,凌家并不一定非要帮李家,不过是瞧在四儿媳妇的份上罢了。李夫人也是能屈能伸的,只要笼络了徐梦竹,相信武夫人也会看在姻亲的份上,帮忙一二的。

    偏偏徐璐专拖后腿,一会儿说,亲家老爷吉人自有吉相,就算凌家不出面,想来也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又不甘不愿地对一脸焦急找她找帮忙的徐梦竹说,“表姐说得倒是容易,你以为就是上下两片嘴唇搭吧一下就成?”然后小声地劝着武夫人,“夫人,咱们凌家的姻亲多了去,难不成每个有难都要去相帮不成?再说了,我看梦竹表姐在李家似乎也过得不怎样。”

    徐璐的声音很低,但又偏偏让李夫人听了个囫囵。而武夫人在听了徐璐的话后,看徐梦竹的眼神就带着怜惜,再看李夫人时,目光就尖锐起来。

    李夫人就算无法听全,也多少猜了出来。赶紧保证,她先前也是因为看儿子年纪不小了,膝下犹空虚,对媳妇未免严厉了些。现在她又想通了,凡事也要讲缘份,缘份到了,孩子自然也就来了,强求不得的。并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媳妇房里的事。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李夫人还当着众的面说:“……我有一个远房侄女,是我表妹的闺女,因替我表妹夫守孝,耽搁了婚事。如今我那侄女也快守成老姑娘了,我表妹愁得跟什么的,特地托到我面前,要我给侄女选一门亲事。我这阵子正四处物色呢,也请亲家夫人还有姨夫人帮忙留意着,不拘家世门弟,只要哥儿人品过得去,家中有规矩便成。”

    李夫人如此说,也是表明不再干涉四媳妇房里事。

    徐夫人深恨李夫人可恶透顶,强占女儿嫁妆。很想当场给李夫人没脸。但妹子的话也有道理,她已折戟了一个女儿,二女儿不可能再步上大女儿的后尘。是以不得不强忍下这口气,勉强一笑,应了下来。

    但徐夫人是真的深恨李夫人的恶毒,尽管不敢撕破脸,却也免不了冷嘲热讽,“亲家太太打发一个也是打发,两个也是打发。干脆把女婿屋子里的通房姨娘都给打发了吧。梦竹好吃好用的供着她们,偏一个个不中用,也没福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没给女婿生下一男半女。再说了,亲家太太府上开支似乎不小呀,贵府六小姐又即将嫁人,这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去。养这几个不中用的姨娘未免浪费米粮,不如一道打发了吧,省得浪费银钱。亲家太太认为呢?”

    徐夫人也算得是逼迫了,但李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亲家夫人说得有道理,就依亲家夫人所言。老四媳妇,我也知道你手头紧,可咱们府上可不能养闲人的,那几个姨娘不能生养,养着也无甚用处,改明儿领了人伢子来,都打发了。也省些银钱。”

    徐梦竹心头窃喜,但这时候可不是讲贤惠的时候,赶紧应了下来。生怕婆母又反悔似的。

    有武夫人在,徐夫人得到给女儿撑腰的目的,也就见好就收。

    当然,李夫人也知道自己对徐梦竹做了多少腌赞事,为怕徐梦竹记恨以往的事在武夫人面前编排她,可是把功夫做足了的,不但赏了徐梦竹不少名贵补品,还拿出了压箱底的上好锦缎首饰。

    徐夫人见状,还想趁胜追击,要李夫人把女儿的嫁妆一道吐出来,却让武夫人眼神制止了。

    离开李府后,徐夫人这才迫不及待地问武夫人原由。

    武夫人靠在秋香色绣墨绿劲竹的长枕上,淡淡地说:“若是明着说出来,岂不打她的脸?也有要胁之意。就算她一时照做了,过后还会心有不甘,万一再找惠惠麻烦,你我可就是鞭长莫及。”

    徐夫人想了想,颓然靠在车厢上,怒道:“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就只能忍气吞生不成?”

    武夫人淡淡地说:“这事儿不急。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吐出来,”

    徐夫人将信将疑,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妹子的本事,一向有主意,歪点子又多,整人阴人的本领信手拈来。她尽管年长她几岁,却完全是望尘莫及。

    这会子,在厉害强大的妹子面前,徐夫人却是半分嫉妒也没了。她低低地问:“李澄昕真的让圣上不喜?”

    武夫人微微一笑,“有时候假亦是真,真亦是假。”

    徐夫人不明所以,但为了表示自己的内涵,也就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明白了,六妹妹,实在是高呀。”

    ……

    徐璐回了凌府,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武夫人留她说了会子话,她淡淡地对徐璐说,“等峰儿回来,你把惠惠的事与峰儿提一下。”

    武夫人每当存着心事时,说话就会说得缓慢,她一字一句地道,“李澄昕统管上十二卫营,再与顾家联姻,顾家也是豪门宿族,这强强联手,确实非同一般。”

    这些名门嫡女呀,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也亏得徐璐有颗七窍玲珑心,也多少猜出了今日武夫人在李家的卖力表演为哪般,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梦竹表姐在李家过得如此艰难,好歹也是爷的嫡亲表姐,让人欺负了都不啃声,像话么?”徐璐笑着说,“不消夫人提醒,我必是要提的。”

    见媳妇如此上道,武夫人很是满意。

    徐璐回到华馨苑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凌峰。

    一路上豆绿叽喳过没完,羡慕武夫人不发威还好,一旦发起威来,就能掌控全场节凑,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把她羡慕得半死。而武夫人身边的下人也跟着沾光,威风透顶。

    徐璐好笑:“去去去,嫌跟着我不够威风,改明儿我让夫人收了你如何?”

    豆绿吐吐舌,“少夫人也够厉害了,奴婢也知足了。”她是徐璐的贴身大丫头,尽管没什么本事,手上也没掌权,更没有揽差事,但有徐璐这个大靠山在,她在凌府也几乎是横着走的。

    徐璐拍了她的头,笑骂道:“没上没下。”然后回头问在屋子里值守的含香,“世子爷呢?应该回来了吧?”

    含香说:“世子爷早就回来了,正在里头看书呢。”

    含香欲言又止的。

    徐璐没有注意到,就径直进了屋子里。

    徐璐平日里活动的地方除了东厢房,都是堂屋旁边的东次间,一边挨着堂屋,一边挨着内室,还设了间梨花橱,专供值夜丫鬟放睡。

    东次间很宽阔,桌椅齐全,临窗和靠壁的一方,各设有两张大炕。而凌峰则斜躺在临窗大炕上,一只脚翘在炕上,一只脚伸在地上,一个绯色绣十样锦比甲的丫鬟,正跪在地上,给凌峰按着脚板。

    这丫鬟正是绘夏,她飞快地挹头看了徐璐一眼,声音清亮,“少夫人。”声音饱含某种期待。

    凌峰斜靠在炕上,身后垫着个大枕头,手上捧着本书,捍了徐璐一眼,笑了笑:“回来了?”脚下微微抖了抖,“再重些。”

    绘夏委屈地道:“世子爷,奴婢没力气了。”

    “身为丫头,这么点活儿都干不好?那你还能干什么?”

    绘夏咬着唇,快要哭出来了,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继续加大力气揉按。

    徐璐坐到另一边炕上,看着额上已冒出细汗的绘夏,观察了她好一人儿,又抬头看凌峰,发现他明着看书,实则眼角余光正瞟着自己,不由纳闷,似乎,她不在的时候,屋子里还发生了某些不寻常的事。

第72章 被带坏了

    “绘夏是我院子里的二等丫头,平日里可是不许踏入主屋的。爷怎的让她进主屋服侍你了?”

    凌峰声音淡淡,“爷也没想着要让她服侍,不过是回来睡个午觉。她就闯进来了,说要服侍爷。为了服侍爷,还与你屋子里值守的丫头吵了起来。爷觉得这丫头即然这般想服侍我,也不能太寒了她的一片心,就让她进来服侍我了。”

    凌峰说得轻描淡写,但徐璐如何不知这里头的名堂,淡淡一笑,看着脸色刷地白了的绘夏,忍着笑,一本正经地道:“爷说是极是。即然如此,爷可不能辜负了这丫头对爷的一片忠心。”顿了下,对绘夏说:“我要与爷商量要紧事儿,是不能让第三人听到。但你又要服侍爷,这可真是难办。”

    绘夏赶紧说:“奴婢这便退下。”

    凌峰说:“何必那么麻烦,铰了舌头,就不怕她说出去了。”

    徐璐轻柔地道:“也好,就照爷的意思去吧。”她扬声道,“夏荷。”

    绘夏惊恐至极,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磕头,“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过了会,又对徐璐磕头,“求少夫人开恩,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荷进来,看了徐璐,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

    徐璐当然不可能真的拔了绘夏的舌头,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挥了挥手,给夏荷使了记眼色。

    夏荷会意,领着人进来,把吓得泪水满面连连求饶的绘夏拖了出去。

    丫鬟爬床的事儿徐璐虽未常见,但也时常听到,也不足为奇。

    凌峰侧头看着她,“这丫头心大了,可不能再留了。”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徐璐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来,“自然不能再留了。我相信爷不是那种随便之人。”她了解凌峰,这男人偶尔也有下半身行动的时候,但大多时候,还是比较洁身自好的。他有抱负,有大志向,也重规矩,绝不会像别的文人那般,在家中与服侍妻子的丫鬟澌混。

    绘夏没有搞清楚主子的嗜好就爬床,难怪要碰一身腥。

    当然,凌峰这样的表现,徐璐还是给予肯定的,夸奖了他几句,又对凌峰说起了李家与顾家即将联姻的事。

    果然,凌峰脸色就凝重起来。

    徐璐见状,也就知道,凌家也是不愿看到顾李联姻。因为李家顾家都是手握兵权的朝廷要员。顾夫人还是县主,宗室女。若真联姻,顾李两家实力将更上一台阶。

    凌峰伸回双腿,盘坐在炕上,轻敲炕几,“消息属实么?”

    “当然属实。我和夫人去的时候,李夫人正与顾夫人商定成亲的大好日子。等过完大年,就要准备办喜事了。”她并不了解李顾联姻会给凌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见武夫人特地让她与凌峰商议,又见凌峰脸色凝重,便知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凌家都不愿看到李顾联姻。

    于是她又说:“爷若是不愿让李顾联姻,我有法子让顾家主动取消婚约。”

    凌峰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想让顾家退婚的法子多的是,只是这事儿必须做得隐秘才成。”

    徐璐笑了笑说:“何必偷偷摸摸进行?光明正大登上门去,保证顾夫人主动向李家退婚。”

    凌峰来了兴趣,“夫人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徐璐却卖了个关子,“让顾家退婚好办,但爷也要与我说实话,李顾联姻,对凌家影响很大么?”

    凌峰淡淡一笑,“李澄昕原本也是我父亲暗地里提上来的一颗暗棋。只是这颗棋子在高位久了,被人逢承惯了,就渐渐目高于顶。不怎么听话了。”

    徐璐大吃一惊,李澄昕居然只是公爹扶培值的暗棋?

    于是徐璐就说。“是不能让李顾联姻。”棋子不听话了,随时都有可能反噬其主。

    徐璐淡淡地道:“父亲的意思,棋子不听话了,也该换一颗。尤其李澄昕坐上这个位置后,行事越发的张扬。梦竹表姐好歹也是父亲的内侄女,也让他们这般作贱。”

    徐璐点点头,“那爷要怎么做呢?”也没问其他细节。

    与聪明的妻子说话就是省事省力。

    凌峰暗赞一声,微微一笑,“很简单,把李澄听拉下来,另外扶持一个暗棋上去。”

    “可是,李澄昕哪是那么容易被拉下来的?”今日在李家那番危言耸听的话,她全是胡掐的。李澄昕一介武官,又不参与朝堂大事,消息自然要闭塞得多。加上李澄昕屁股本来就不干净,听到风肯定就会想到雨。就算要去查证,也无从查证的。但肯定会紧张一阵子的。

    李夫人是深宅妇人,除了在媳妇面前拿捏着婆母架子外,一旦出了李家,也就两眼一抹黑了。所以徐璐才与武夫人合计,尽情地威胁恐吓。反正李澄昕本来屁股就不干净。今儿徐璐提的那些人物,全是与凌家暗中交好的,大不了回来再让凌峰描补一下就完了。

    忽然徐璐又想到了什么,惊叫一声,“那今日我特地与李夫人说李澄昕即将被查处一事,岂不假戏真做了?”

    “你在李家说了什么?”

    徐璐苦恼地把对李夫人的话又简单提了遍,包括她与武夫人的一唱一和。

    凌峰听了后,良久,忽然无耐地笑了起来。

    “你们呀,唉……也真是的。”

    徐璐忐忑,“是不是,我坏爷的好事了?”

    “倒那没有。相反,还帮了我一个大忙。”凌峰笑了起来,“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徐璐瞪圆了眸子,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李澄昕是父亲一手扶持的。如今他要遭难的消息,又是你和母亲透露给他。他心里有鬼,肯定会在心里想,是不是咱们对他不满了,给他警告了。你猜猜,只要李澄听不笨,接下来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徐璐笑道:“爷的意思我懂了,其实把李家要遭灾的事儿无中生有地透露给李夫人,那李澄昕誓必会心惶难安。李澄昕手握重权多年,也习惯了权利带给他的好处。他是不会轻易舍弃的。尤其对他提供消息的又是我和母亲,他肯定会以为,是侯爷给他的警告。为了保住手上的荣华,必会来找侯爷或世子爷服软,对不对?”

    “不错,八九不离十了。”凌峰赞赏地掐了她的脸颊,“越发聪明了。”

    “李澄昕已心大,这回就算来服软,父亲也不会留他了。所以,我会将计就计,把他从京卫统领的位置上拉下来。李家倒台,便可解去表姐危机。”

    徐璐点头,李家失势,徐梦竹日子反而还会好过不少。毕竟徐梦竹有个国公府的娘家,还有个侯府的姨母,及伯府的外家。而李家,一旦失去手上的权势,那就是直接打入尘埃里,若无人扶持,必是无法翻身的。

    “那接下来,爷要怎么做呢?是先让李家倒台,还是先搅黄李顾两家的婚事?”

    凌峰想了想,“自然是先撑黄顾李家两家的婚事。”

    “这是为何?李家垮台,顾家必会与李家撇清关系的。何需多此一举呢?”

    徐璐早就看透了世态炎凉,这世上本就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权贵之家联姻,一来讲门当户对,二来讲利益结合。若是一方失势了,另一方能撇多远就撇多远。这事儿她又不是没见过。

    凌峰笑道:“你不了解顾夫人的脾气。”

    徐璐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傲慢冷淡的脸来,不爽地道:“人家是宗室,又有县主封诰,可了不得的。连咱们夫人都不放眼里。这样的人,最是看重身份。身份稍差的都不拿正眼瞧一下的。这样的人,再是势利不过了。”只要李家垮了台,还怕顾家不去退婚?

    徐璐也能猜出顾夫人不喜欢武夫人的原由,大概是觉得武夫人四处交际,觉得武夫人太过钻营吧。

    就好比只会风花雪月之人,就会特别瞧不起成日把柴米油盐挂嘴边的人。

    凌峰笑了笑说:“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顾夫人自恃身份,又觉得自己是宗室,非皇族中人一向瞧不起。她甚至连皇后母家都没放进眼里。但这人也有一项优点,那就是信守承诺。这在京城可是有口皆碑的。”并还举例说明,当年顾夫人年轻时候就给长子定下了娃娃亲,女方是英国公嫡女长。可惜这位嫡女时运不济,先是丧父,后是丧母。尽管顶着英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却成为可怜孤女,外人还说这位张大小姐克父克母。当时就连英国公爷都认定,长孙女与顾家的亲事估计要黄,都已准备把次孙女嫁到顾家。谁知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顾夫人并未让儿子迎娶父亲已是英国公世子的张二小姐,仍是信守承诺娶了失怙失依恃又没多少嫁妆的张大小姐。成为京中一桩美谈。

    凌峰说到这里,便对徐璐说:“顾夫人虽然目下无尘,但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信守诚诺。既然顾家已与李家订下婚约,那么,无论李家如何,顾家应该不会婚约。所以,想要让顾家主动退婚,还得另想办法。”

    徐璐捧着腮,“这样呀……”

    凌峰又看着她说,“李澄昕必定垮台。但为了不牵连表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就说:“爷可是有了法子?”然后又问他,用什么办法把李澄昕拉下马来。

    凌峰笑道:“不必急。待事情明朗些我再慢慢告诉你,如今就算跟你说了,你也不大懂,如今倒是有一件要紧事你得去办。”

    凌峰可是以说是天生的政治家,政治斗争方面,天赋异凛,手法娴熟,常把对手玩弄于鼓掌间。徐璐十分佩服他,虽是不忿他总是故弄玄虚,倒也有自知之明,没有继续追问,只听他吩咐。

    凌峰说:“顾家与李家已定下婚约,我想,就算李澄听真的垮台,顾家想必还会看在姻亲的份上,拉李家一把。恰巧顾家在言官御史也有人脉。为了防止顾家相帮,就得抢先一步,让顾家厌恶上李家。”他看着徐璐,“顾夫人守信承诺,却也是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想要让她主动与李家退婚,就得从李六小姐的为人品性上下手。先前我还想着只需破坏李六小姐的闺誉便成。可如今李六既有现成的把柄递上来,那就更加好办了。”

    徐璐明白他的意思,凌峰早已有出手打压李澄昕之举。但因李家与顾家即净联姻,怕顾家相帮,便没有行动。只想先破坏两家婚事,只是还未行动。

    而今日李家之行,收获颇丰。李六小姐的为人品性确实不乍样,只要让顾夫人见识到李六小姐的真面目,必定会主动退婚。到时候,凌峰再收拾李澄昕就容易多了。

    徐璐忽然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笑着说:“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凌峰看她如此有自信,不由奇怪,“这么有把握?”

    徐璐神秘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不但让顾家主动退婚,还不费一兵一卒。不过,这事儿还得夫人一道出马才成。”

    “为何?”

    “今儿在李家,顾夫人可是正眼都没瞧过我的。我若是亲自登顾家门,估计连门都不会给我开吧。请夫人和我一道去顾家,想来把握更大些。”

    凌峰想了想,“好。等你的好消息。”事情商量完后,天色也暗了下来,于是徐璐就让人传饭。二人在炕上用了饭,又去武夫人那里请安,顺便把事儿一说。

    武夫人问徐璐,“去顾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把握让顾夫人主动与李家取消婚约?”一般男女双订下婚约,就不能轻易更改的。顾夫人虽然不受人喜欢,但却是恪守诚诺,若无正当理由,必是不会作出毁婚举动的。

    徐璐笑着说:“夫人放心,我向您保证,顾夫人就算不退婚,至少也不会再过问李家的事。”见眼前母子有些不信,不得不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

    听了徐璐的计划后,武夫人与凌峰相视一笑,武夫人展颜一笑,说:“怪不得你与峰儿这般投缘,敢情是臭味相投。”

    徐璐大窘,讷讷道:“夫人,媳妇原本就单纯善良来着,只是,只是……”

    武夫人越发忍不住笑,接过她的话,“只是让峰儿给带坏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凌峰半是无耐地笑着。

第73章 徐璐的奖励方式

    回到华馨苑,凌峰又让幕僚请去了外书房,临走时在徐璐耳边低声道:“今晚……”腰间挨了一下,他赶紧握着她的手,嘿嘿地笑着走开了。

    看着凌峰大步离去的背影,徐璐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从净房里出来,时侯也不早了,夏荷豆绿给她绞着头发,含香则掀了帘子进来。

    徐璐看她欲言又止的,好笑地说:“怎么了,还不去歇下?”白日徐璐外出,留了含香和绘春守着屋子。徐璐体贴下人,屋子里的丫头每天分三班倒,白天值守的人,晚上就可以休息去。而晚上值守的人,第二天可以休息一整天。

    看含香似乎有话要与自己讲,徐璐便笑道:“有什么话明说吧。”

    下午她从外头回来,就看到含香似乎要话要对自己讲,只是凌峰后脚回来了,就没功夫过问了。

    “是不是姨娘们趁着这个时候来给爷端茶送饭了?”今天凌峰下朝比较早,午正时刻就回来了,一直都呆在她屋子里。对于姨娘们说,这可是天赐良机呢。

    含香嘴巴张了张,说:“少夫人,不是姨娘。”

    徐璐毫不在意,“那就是绘夏了。你说说吧,这丫头趁我不在的时候,是如何勾引爷的。”华馨苑原来的奴才里头,头等丫头,全让徐璐打发出去配人了。二等丫头倒没有动过,只提了绘春一人上来。另外的绘夏,绘秋,绘冬,挽竹,挽梅,挽兰,挽菊八人,全都没有动过。其中,以绘夏和绘冬姿色最好。尤其是绘夏,长得清丽可人,老子娘在凌府也是有着不俗的差事,又还是曾在武夫人房里服侍过的。尽管只是三等丫头,但到了华馨苑,为了尊重武夫人,更了名,抬为二等丫头了。

    但凡有些姿色,又自觉身份不一般的丫头,总会有着不一样的心思。徐璐对这些爬男主子床的事儿见得多了,丝毫不意外。

    含香低声道:“就是绘夏的事。”

    “把事情说一下吧。”徐璐拢了拢头发,觉得绞得差多了,就披散开来,只以一根镶南珠的簪子馆着,她则斜坐在临窗大炕上,侧躺在炕上,大有听八卦的兴致勃勃。

    含香觉得这个主母实在不能按常理来推断,但她也是见识过这个主母的手段,也不敢隐瞒,就把事情经过说了。

    “……爷回来,问了少夫人后,就直接去东次间休息去了。并让奴婢们不许打扰。奴婢也是知道世子爷的脾气和华馨苑的规矩,就与绘春一道守在门外,一步都不敢离。也不知守了有多久,绘春说去如厕。就留奴婢一个人守在门口。奴婢觉得这样干守着也挺碍事的,于是就回自己屋里拿了针线篓子做针线。也好打发时间。谁知道,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绘夏就闯进屋里去了。”说到此处,含香很是愤怒。

    这时候豆绿进来,身后领着四个穿着紫绯色的二等丫头,丫头们有的端水,有的拿帕子,并抬了个束腰花梨木的长几子过来,把手上的东西一拼摆在几子上。夏荷妥了热帕子,递给徐璐。滚烫的帕子盖在脸上,徐璐仰躺在炕上,“继续说。”声音嗡嗡的。

    主子越发喜怒不形于色的了,含香沉淀了心思,道:“奴婢听着屋子里传来含香嗲声嗲气的声音,吓得跟什么的,可又不敢真的闯进去,只能在门口守着。看那绘春搞什么名堂。少夫人不知道,这绘夏真是不知羞,居然主动爬上床去,还说,‘世子爷,奴婢给您按摩’。”含香把绘夏的声音摸仿的维妙维俏。

    徐璐笑了起来,“后来呢?”

    绘春道:“后来,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也没个动静,只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奴婢以为,绘夏大概是如愿以偿了,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张嬷嬷一声,要张嬷嬷准备避子汤什么的。正想着,绘春回来了。我把事儿与绘春一说,绘春就急了,大声拍着内室的门,说:‘绘夏,你在里头么?还不赶紧出来。你娘犯病了,满地打滚呢,正四处找你。你倒是孝顺女儿呀,自己娘病成那样了,还有功夫勾引世子爷?’”

    徐璐听得好笑不已,拿下热帕子,递给夏荷,“绘春真这么说?”

    含香捂唇,笑得不可自抑,“是呀,真没想到,这蹄子平时候看起来老实,原来还是个促狭的。”

    夏荷拿出一个姜金色小锡盒,从里头轻轻抹了半盒子雪白色的粉末,放到小碗里,加了少许橄榄油和牛乳,细细调匀了,并笑着说:“咱们主子都这么的促狭,绘春这蹄子自然是有样学样了。”

    徐璐捏了夏荷一把,笑骂道:“敢打趣你主子我了。当心把你嫁给柳树巷子里的老鳏夫去。”

    夏荷赶紧告饶,用镶银的小羹匙蘸了调成糊状的珍珠泥往徐璐脸上抹去。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倔强又蔫坏的脸孔,又回想着那日在护国侯府,毫不留情掌掴赵小姐乳娘的画面,不住地颔首,“这丫头是挺促狭的。”

    那日,绘春在她的撑腰下,手下可没留情,把赵小姐的乳娘打得唇角流血,后来临出去时,那乳娘正要打回来,绘春却躲到了与赵小姐交好的一位小姐身后,让那位总是随赵小姐马首是瞻的小姐挨了那乳娘一巴掌。那乳娘仗着是赵小姐的人,也没有对那位小姐有多少歉意,而赵小姐也没有任意表示,只说了句“这丫头狡猾,倒把你连累了。你也是的,干嘛站在这儿挨打,就不知道躲么?”徐璐看得清楚,那位小姐捂着脸,眼泪花在眼睛里滚来滚去的,却没有落下。但眼眶里却射出一抹怨毒。

    想着绘春的促狭本领,徐璐笑了起来,问含香,“后来呢,绘夏可是出来了?”

    “刚开始还没动静。是绘春又在外头叫着,‘你娘病成那样了,怎的还跑去服侍爷?万一把病气过给爷,夫人和少夫人问罪,你有几条命够打的?‘那绘夏这才不甘不愿从里头出来。奴婢看得清清楚楚,绘夏虽然衣裳齐整,但头发却是乱了。”

    “世子爷就没表示什么?”徐璐不相信,凌峰居在自己的院子里与丫鬟乱来。

    含香笑嘻嘻地道:“世子爷连句话都没有说。绘夏无耐,只好走了。只是没过一会儿,绘夏又跑回来,大骂绘春,说绘春骗她,她娘明明好好的,她却骗她,分明是不安好心。绘春也不是吃素的,直接问上一句,世子爷正在里头休息,要是吵醒了世子爷,看你有好下场。绘夏却扬着头说,世子爷性子好,脾气好,才不会与她计较。还说绘春包藏祸心,见不得她服侍世子爷,故意诓她。绘春就说,‘我也是为你好,少夫人治下严谨,华馨苑规矩森严。按华馨苑的规矩,你一个二等丫鬟,是不得靠近主屋的。你确趁着我们不注意时,私闯内室。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来编排我的不是。’绘夏就说,‘你什么东西,才被少夫人抬举成头等丫头,就开始拿大丫头的威风了。我犯没犯错,自有世子爷定夺,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绘春因顾忌着世子爷在里头休息,不预与她吵嘴,只是低声说。‘世子爷在里头,休要放肆。赶紧离去吧,别扰世子爷歇息。’谁知绘夏却不领情,非要进去服侍世子爷,还说是世子爷要她进去服侍的。绘春仍然不拦着她不许进屋,并说,少夫人早已定下了规矩,二等丫头无特许不得进屋。绘春又把世子爷抬出来,还说了句诛心的,‘少夫人虽尊贵,但还能尊贵过世子爷不成?’。奴婢听了也是气得狠了,就给了她一巴掌,‘放肆,你敢对少夫人不敬?’谁知这绘夏居然指着奴婢的脸说,‘你居然打我?我要告诉世子爷去。’然后,然后她就那样闯进内室找世子爷告状去了。”

    徐璐皱眉,想不到她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这种蠢丫头。

    “接下来呢?世子爷就真给她作主了?”

    含香笑嘻嘻地道:“世子爷是什么人,岂能由着她唬弄?告状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让世子爷给叫进去。说,‘你这么喜欢服侍爷,也罢,爷也不能拂了你的心意。’然后,然后世子爷就把脚伸到绘夏面前,让绘夏给世子爷按脚。”说到此处,含香实在忍不住,捂着唇笑得弯了腰。

    夏荷豆绿也咯咯地笑了起来,豆绿说:“世子爷还没洗脚吧?”

    屋子里的笑声越发响亮,因为凌峰别的都好,就是有双臭脚。但凡是近身服侍的没有不知道的。

    含香边笑边说:“当时你们可不知道绘夏那副模样,不过她仍是喜兹兹得给世子爷脱了靴子。然后,奴婢看得很是清楚,当靴子脱下来一瞬间,绘夏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不过她也不敢在主子面前把这份恶心表现出来。唉呀,奴婢看着真够够解气的。”

    夏荷等人笑得东倒西歪,徐璐也乐呵呵的,可以想像当时那副杨景。

    “绘夏服侍爷有多久了?”她指的是给凌峰揉脚。

    含香数了数指头,“一个时辰吧,午时末一直到酋时正。”

    徐璐微微一笑,凌峰是习武之人,脚板又大,绘夏虽是丫头,却没吃过什么苦头,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整整一个时辰按下来,也够她受了。

    “少夫人,抹完了,还要不要抹后边?”望着徐璐全身白里透红的身子,夏荷羡慕不已,这具身子虽然有些胖,小腹处还有一圈肥肉,但并不影响整体美观。她见过不少的美人儿,但像徐璐这样从头美到脚的还从未见到过。尤其这身堪比婴儿般细腻的肌肤,估计还找不出第二人来。

    当然,能够拥有这身好肌肤,也全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就是了。一般人就算有这个财力,也没这个精力的。

    豆绿和含香把火炉子移了过来。徐璐翻了个身,趴在炕上,任由夏荷给她抹上珍珠粉。她早就从书上得知,珍珠磨成粉有美容养肤的功效,并能增白。以前未嫁人前,成本偏高,又麻烦,不敢偿试。如今财大气粗了,自然要好生保养自己了。每日都用珍珠粉加上橄榄油和牛乳一并调匀,抹遍全身,不止肌肤细腻,并且异常美白。摸上去如细质般顺滑。

    半褪衣衫,露出圆润白腻的香肩和雪背,毫不意外,徐璐雪白滑腻的肩膀上,还有些许的紫青的痕迹。夏荷豆绿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含香有些不明所以,不解地道:“真是奇怪,少夫人身上怎么总是有这些痕迹呢?”

    夏荷强忍着笑,没有说话。只是挥退屋子里的二等丫头。主子接下来就要全身裸露,除了她们几个心腹丫鬟外,是不能再让她们瞧到。

    反倒是豆绿闷声说了句,“我敢保证明儿早上,少夫人的皮肤会更加惨不忍睹。”豆绿一直睡在西次间的梨花橱里,早已摸透主子的房事频率,以前是天天见,如今要稍微好些,但每隔一天,徐璐身上总会出现这样的痕迹,早已见怪不见。

    看着徐璐整片雪背,有灯光下,更是散发出柔和光晕,如同羊脂玉温润细腻,豆绿吞了吞口水,忍不住说:“少夫人这肌肤,已经够白嫩了。”实在没必要再如此保养了。

    徐璐淡笑不语,她的肌肤确实白嫩,加上她又还年轻,也没必要再用珍珠粉,只是女为悦已者容嘛。

    美容护肤是一顶浩大工程,前前后后也花去了半个时辰,全身抹遍珍珠泥,还剩些粘碗的,徐璐就赏给了豆绿。

    “你也拿去涂脸吧,瞧你也太不爱惜自个了。”豆绿姿容普通,皮肤又还黑,不过最近一年多来,也开始学会保养了,如今脸儿也不再如以往那么焦黄了。

    豆绿知道这是好东西,也不推辞,笑眯眯地接过,就那样用手蘸了抹在脸上。

    见徐璐丝毫不提绘夏,夏荷赶紧提醒道:“少夫人,那绘夏还关在厨房那边的小杂间里。”

    徐璐这才恍然道:“还真把她给忘了。”她沉吟片刻,说:“身为我的丫头,还敢在我地盘上勾引爷们,也算是叛主了。府里对于叛主的下人是如何处置的?”

    夏荷呆了呆,说:“奴婢也不甚清楚,还得问问张嬷嬷才成。”

    于是夏荷果真就去问张嬷嬷了,不一会儿,张嬷嬷进来,对徐璐说:“咱们府上,可以容忍蠢的笨的奴才,但绝不能容忍叛主的。按着府里的规矩,绘夏必是被杖毙的份。不过,她老子娘兄嫂姐妹都在府里,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那依嬷嬷之见?”

    张嬷嬷想了一会,说:“依奴婢看,把这丫头打上二十板子,再撵到外院去。华馨苑不要的丫头,外院也不会重用,也只能做些粗活。没要她性命,也算是给她老子娘颜面了。相信他老子娘也不敢有意见了。”

    徐璐却说:“她老子娘再厉害,也不过是咱们家的奴才。我还得因为顾忌这些奴才不成?你派人把消息放出去,另外再领着人,把绘夏拉到二门里打一顿板子。她老子娘若来求我,就饶她一命,若不来求我,直接打死吧。”

    绘夏被拉去了二门里打板子,声音凄厉,听者不忍直视。不一会儿,她老子娘就来了,在院门外磕着头,希望徐璐开恩,饶绘夏一条性命。

    徐璐默默地数了绘夏已大致挨了二十多个板子,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并还赏了瓶金创药下去。绘夏的老子娘感恩戴德地把绘夏领走了。

    夏荷威风凛凛地扫射了华馨苑的一众丫头,声音威严地道:“绘夏的下场你们也是看到了吧。也亏得她还有老子娘护着,你们若是觉得有绘夏半分运气,就尽管做出叛主的事吧。”

    绘夏对外的罪名是,辜负少夫人对她的信任,背叛了少夫人。

    当然,这些罪名也只是给绘夏的一块遮羞布罢了,实际上是因为绘夏趁着少夫不在屋子里勾引世子爷不但让世子爷恼了,还让少夫人发怒。华馨苑的丫头哪有不清楚的,又见绘夏被打得血淋淋的身子,噤若寒蝉,一些就算有想法的丫头,也不敢再有任何想法了。

    凌峰回来得不算早,但也不迟。徐璐躺在床上几乎都快睡着了。她懒洋洋的声音从被窝里响来,“爷先去洗嗽吧,我等你。”

    声音娇媚软腻。

    凌峰来到床前,看着大红色龙戏牡丹锦被里下那一张欺霜寒雪的白嫩小脸,以及黑黝黝又浸染出几分迷离的媚眼,心头邪火乱窜,低下头来,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又亲,似乎要把她生吞入腹。

    “等我,一会儿就来。”凌峰动作果然很快,没过一会儿就从净房里出来,迫不及等地掀了被子。

    身子挨着一内滑腻温软的身躯,他倒吸口气,这丫头居然……脑海里顿时浮想连篇……

    徐璐很快就感觉到一抹冰凉缠上自己的身躯,半是享受半是抱怨地道:“讨厌,又来这一招。”她算是摸清了他的习性了,兽性大发时,总会变出蛇身,把她的身子一圈又一圈地缠得死死的。

    两年夫妻生涯,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也无比享受着。她也不会矜持地说这样不好。夫妻嘛,床弟之欢自是百无禁忌的,也有百无禁忌的权利。

    她也摸清了凌峰的脾气,这人床下是一副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形像。偏在床上,就像毛头小伙子一样,横冲直撞。什么怜香惜玉都是扯谈。也亏得她身体健康,身躯柔软,也习惯了这样的他,不然肯定要被他弄伤。缓过劲来后,她才能享受他的温柔,不过,这样的温柔,与适才的暴风骤雨不同,可以说是甜蜜的折磨。

    话说,满足男人的胃,还不如满足他的下半身,让他没精力再去找别的女人,徐璐就是这般想的,所以床弟之事都是尽量满足他。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月光已升到树梢上头,屋内总算清静了下来。

    徐璐被他压得快要断气,伸出双手推了推他,凌峰这才稍稍移动了下,但依然把她楼得镄紧。尾巴卷起身,一圈又一圈,缠得死紧。

    徐璐无耐,也亏得屋子里烧有暖墙,并不冷。不然,还真受不了他这一身永远也捂不热的冰冷蛇身。

    “今天受什么刺激了?”

    “还不是你这个小妖精。”凌峰吻了她的脸,双手伸进了被窝里面。脑海里回想着她刚才的热情主动,嘿嘿低笑,一边咬着她的耳垂,一边呢喃,“是不是把箱子底下的书看完了?动作还挺标准的。”

    徐璐脸上一热,揪了他一把。坚决不肯承认,她趁他没回来之前,翻了几篇春宫图。

    凌峰嘿嘿低笑,“就这样才好。在人前学《女戒》。人后嘛,就按着你箱子底下那些书上学就成。”

    徐璐啐他一口,骂道:“色胚,不要脸。”

    黑暗中,凌峰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红通通的脸蛋儿,浓密秀美的乌发,圆滚滚的脸蛋儿,柔和动人,像轻羽般温顺。明亮有眼的杏眼此时被梁上清欲的妩媚,让他恨不得把她拆解入腹。

    蛇身再一次收紧,恨不得把她柔软滑腻的身子揉进他的骨血里,永远也不放开她。

    脑海里想着初次遇到她的凶神恶煞,心虚时的甜言蜜语,小意奉承。刚开始怕他怕得要命,但自从感觉出他对她并无敌意时,就小心翼翼地试着接近他,她的随欲而安,她的柔韧坚强,无不让他心承怜惜。如同亲自喂食的鸟儿,经过漫长的耐心喂养,总算消除惧意,慢慢踏入他的手心。

    他眼底荡漾起层层笑意。

    “小璐。”

    “嗯。”

    “喜欢我吗?”

    “不喜欢。”非常干脆的回答。

    凌峰身子一僵,哼道:“既然不喜欢我,那干嘛要逼我喝醋?”

    “那是因为我心眼儿小。”

    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让凌峰没了语言,他无耐一笑,又吻了她柔软的双唇,吸取她嘴里的甜蜜,轻轻地哄着,“真的只是这样么?”

    “哼,”知道他这时候心情好,她也寄出她的娇蛮,揪了他的耳朵,威胁道:“我可警告你啊,以后不许睡别的女人。再有下次,看我饶不饶你。”

    她娇嗔的语气,带着糯米般的软糯香腻,又带着娇嗔痴柔,凌峰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无比欣慰,越发搂紧了她。

    徐璐静静地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和强壮身躯带给她的安全悸动。

    “今天表现还不错,以后再接再励吧。”

    凌峰也大致猜了出来,收紧臂力,“可惜了,你屋子里的丫头都规矩得很。”

    徐璐品味了半天,才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恶狠狠地,拧了他一把。

    ……

    徐璐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不是她睡懒觉,而是真的爬不起来。

    谁知道梅三开度的男人,到了凌晨之际,只因为她在睡梦中错把他的老二当作萝卜拔——她梦里一直在拨萝卜的。然后,在黎明来临之际,又让他欺负了一回,身子倒是不累,就是耽搁了瞌睡而已。

    顶着两轮黑眼圈,徐璐恨不得咬上凌峰两口,可惜他上朝去了。只好坐在绫形嵌海水纹的妆花镜前,细细上了妆,遮住黑青的眼圈。

    去了晚香堂向武夫人请安,并服侍她吃饭。武夫人笑着说,“罢了,坐下来一起吃吧。免得你服侍了我,弄脏了衣裳又要去换,也麻烦。我也不是那种非要儿媳妇立规矩的婆母。”

    徐璐说了句“还是夫人最疼我”,就坐了下来。

    武夫人爱吃面条,今日的早餐也是面条,婉容问徐璐,“少夫人也吃面条么?”

    徐璐说就吃面条。碗容又问:“少夫人要什么吃样的浇头?夫人特别爱吃面食,小厨房随时都备有浇头。有野菇杂酱,肉臊子炒芽菜,泡椒牛肉,香辣排骨,鸭蛋酥肉片,还有辣子鸡丁。”

    徐璐笑道:“还有这么多浇头,我每样都想吃,怎么办?”

    武夫人笑呵呵地道:“给少夫人弄一碗野菇杂酱吧,和我的一样。对了,放些葱花碎蒜姜酒更好吃。”

    徐璐说:“其他的都成,碎蒜就免了吧。”怕吃了口臭。

    武夫人说:“不会。嗽下口,爵两根薄荷片就没问题了。”

    野菇杂酱浇头,采用的是猪身上的五花肉,切成碎末,和同样切得碎碎的野菇一并炒,再勾兑芡粉加上酱油和乌骨鸡汤而成。徐璐吃上一口就爱上这样的味道,一碗面三两下就吃得光光。若不是有武夫人在,她恨不得把面汤都一起喝掉。

    “真的好好吃,明儿个我还要来夫人您这儿吃。记得给我弄个大碗。”望着眼前只比平常饭碗大不了多少的德化红花白瓷盅,徐璐苦大仇深。

    武夫人笑着再让厨房又给做了一碗,“换个浇头,试试鸭蛋酥肉片。”

    面条真的太好吃了,徐璐吃得半饱,也不客气,又吃了一小碗面条。吃完后再发表评论,“这个浇头没有野菇杂酱好吃,以后我都吃野菇杂酱吧。”她平时候很少吃面条的,想不到这面条居然如此美味。

    武夫人拿了帕子抹唇,笑道:“这个可没有你常吃的红枣粥养人。”她看着徐璐嫩到几乎能掐出水来的肌肤,说:“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倒是舍得下功夫保养。我却是不行。有时候为了呈口腹之欲,可顾不得那么多。面条虽美味,却并不养肌肤。还是吃你的粥吧。”

    徐璐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武夫人的脸,说:“夫人的肌肤也很好呀,一点都看不出年龄来。”只除了笑起来眼角有些许的皱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武夫人摇了摇头,“我可差多了。”

    有丫鬟端了两盅茶水来,这是用来嗽口的,又吃了两片薄荷加三渣制的香片,嘴里一股清凉甘甜的香味散发开来。

    今日是初十三了,外头又下起了雪。

    等徐璐与武夫人动身前往威国公府时,外面已经雪白一片,草丛树枝上都落了一层细雪。徐璐把自己裹成一团肉珠,抱着汤婆子与武夫人一道出发。

第74章 扒顾夫人的脸皮

    “……当年孙贵妃失势,一些别有用心的宗室还想扶孙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上位。以陈王府为首的宗室结股成绳,以嫡出才是正统为由,力挡四皇子。后来太子殿下登基,对陈王府格外优待。就连已出嫁的花蕊郡主之女,也在圣上登基后被封为县主。而所有郡主之女,都没有受封县主之例。所以顾夫人在宗室里头,可是头一份。”

    “圣上对顾夫人可真够优待的。原本的顾家,也只是三等伯爵之家,也因为圣上的特别关照,在陕西镇守了六年,击退时常入浸河西的蒙古人,被圣上破格封为国公。其实,当年镇国侯方知礼,十四岁之龄就去了大同,整整三十年,为我大庆边疆安宁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付出了多少血和汗,也才只是侯爵之位。也有朝臣直言不讳,顾承平不该加爵,但圣上执意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这么说来,威国公府确实圣眷隆厚,顾夫人又是宗室身份,又有县主封号,难怪不把别的勋贵夫人放眼里。

    徐璐感慨,人家有骄傲的资本呀。

    “这么说来,顾夫人自恃身份,那咱们登门,会不会吃闭门羹呀?”武夫人可是圣上钦封的上品华国夫人,人家都没瞧进眼里,徐璐很是忐忑。要是吃了闭门羹,多丢份呀。

    武夫人笑道:“她虽然瞧不上咱们,但也不至于无礼成这样。见肯定会见的,不过不会太热情就是了。”

    果真如武夫人所言,威国公府的门倒是好进,武夫人让人递了贴子进去,约摸两盏茶时光,顾家紧闭的朱漆铜兽环大门旁边的六尺高,五尺宽的侧门就打开来。走出两个头戴灰鼠皮暖帽穿灰青直缀的中年男子。

    徐璐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们婆媳该不会要走顾家偏门吧。

    中年男子一看就知是顾家的管事之类的,来到武夫人的马车前,笑容满面,却是不卑不亢,长长作揖,声音清郎,“凌夫人,请随小的来。”

    马车却并未从偏门入,而是直接驶进了旁边的一个巷子里,驶入垂花门式的中门进入方阔的内院,马车并未在垂花门处停下,而是直接驶进去。进入垂花门,又有一处宽阔的空地,下了车,又被领着上了一辆青轴平头双轮车。

    一位婆子笑着说:“此去还有一段路,坐车省得脚累。”

    在内院还需要车拉,足能证明威国公府占地的广阔。

    凌家后院也够宽的,但因人口少,房屋建得并不多,除了几幢屋舍院落外,全设计成花园形式。而华馨苑后罩房外,还连接了一大片湖泊,假山池林。尽管宽阔,但因屋舍都建在离垂花门不远的地方,倒也省了不少脚程。

    顾家建筑雄伟,房屋高大,院落重叠,前廊后厦,抄手游廊,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讲究,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不愧为圣眷隆厚的国公府,令国公府占地也广阔,但因建了不少跨院,破坏了原本的建筑基础,而威国公府简直可以媲美深宫大院。

    马车在一处三进的院门前停下,婆媳二人下了马车,目不斜视,上了台阶,跨过门槛,绕过抄手游廊,再穿过夹道,便瞧到头戴灰貂鼠卧兔儿插镶猛眼石展翅凤钗的顾夫人,穿着暗红底织金宝相花靠色三镶领袖青绿色盘金五色绣龙小袖长身褙子,下身藏青底彩谰边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湘裙。顾夫人立在台阶下,她身后立着十多个身穿秋香色打底麦黄镶边白底细花纹通袖袄儿,外罩茄紫色绣折枝腊梅圆领对襟褂的丫头,及一群身穿深红色折枝梅花纹样缎面对襟比甲的婆子媳妇。

    等武夫人婆媳快要步出穿堂,顾夫人这才步下台阶,迎了过来。

    双方相互见礼,武夫人是华国夫人,与顾夫人品秩相当,双方只微屈膝盖便成。徐璐是小辈,则半蹲膝盖,口称:“凌门徐氏,见过夫人。”并深深蹲了下去。

    顾夫人道:“不必多礼,外头冷,都进屋坐吧。”

    婆媳妇二人默默地随顾夫人一道进入屋子里。

    顾夫人领着武夫人去了东次间,一道坐在临窗大炕上,中间撂着金丝楠嵌象牙几子,几子上摆着个五彩青柚香炉,里头袅袅散发出若隐若现的淡淡花香。

    徐璐则在对面炕沿坐了,暗观屋内陈设,窗台明净,暗香扑鼻。屋内宽阔,却不空荡,四折紫檀木镶琉璃屏风旁竖了着个高几,几子上摆着汝窑梅花长颈觚,觚里插着开得正艳的腊梅。紫檀制的多宝阁上陈设的古董玉器,书籍茶具,古朴典雅。

    丫鬟上得茶来,徐璐拿着汝窑白瓷茶盏,微微轻闻,猜不出是什么茶,但闻之浓香扑鼻,令精神为之一振。又打量服侍的丫头,珠翠环饶,脚步轻快,不带声响,果与别家不同。

    这厢,武夫人与顾夫人寒暄完毕,也不多言,只是说:“我那侄女的小姑子与贵府即将成婚,很是高兴。今日前来,奉长姐托咐,特地替我侄女给小姑子送嫁妆而来。”

    好戏即将上场,徐璐正襟危坐,努力掩住体内疯狂沸腾的血液。

    顾夫人愣了片刻,总算明白过来,武夫人的长姐就是令国公夫人,侄女就是李家的四奶奶,她蹙眉道:“凌夫人客气了,李四奶奶给李六小姐置办嫁妆,也是六小姐的福气。只是为何非要凌夫人相送?这未免不合规矩。”

    武夫人却对随身侍立的婉言使了记眼色,“把东西呈上来。”

    婉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笺纸,交给武夫人。

    武夫人又把笺纸递给武夫人,微笑道:“是这样的。因我侄女的小姑子即将嫁人,我侄女的婆母也就是李太太,特地要我侄女给小姑子准备嫁妆。我觉得,与其让我侄女把嫁妆交给李太太,再由李太太交由李六小姐再带到顾家来,还不如直接把嫁妆交到顾夫人手上,反正媳妇的嫁妆都归婆家所有,岂不省事?”

    厅子里风声骤起,寒风阵阵。

    顾夫人双眼一眯,坐直了身子。

    良久,顾夫人才一字一句地道:“凌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顾家可从未贪图过媳妇嫁妆。这些还请凌夫人收回吧。”

    武夫人笑道:“顾夫人有所不知。李家太太要我们家惠惠在苑平三千亩良田的庄子给六小姐做嫁妆。可这苑平的庄子,可是当年我送给惠惠的嫁妆。我觉得,反正六小姐要嫁到顾家来,以李家的规矩,将来李六小姐的嫁妆,还不是顾夫人所有?是不?”

    顾夫人气得厉害,怒道:“凌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正正做人,会霸占媳妇嫁妆不成?”

    徐璐正观察着顾夫人的反应,却让武夫人暗地里剜了一眼,这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赶紧夸张地笑道:“顾夫人,您真的好有福气哦。”

    顾夫人目光如刀,生生割着徐璐的肌肤。

    徐璐有武夫人撑腰,加上她也看不惯顾夫人目下无尘的清高样,眼里射出战斗信号,微微一笑:“顾夫人有所不知,昨儿个我惠惠表姐与我说了,李六小姐即将嫁到贵府,怕李家高攀了贵府。所以李太太特地要我表姐给六小姐准备嫁妆。天可怜见的,表姐嫁到李家,当年两万两银子的嫁妆,早就被李太太和六小姐拿得七七八八了,如何拿得出多余的嫁妆来?如今就只剩下在苑平的那三千亩良田,每年还有千把两银子的收益。我知道顾夫人家大业大,必是瞧不进眼里的,可肉再少好歹也是肉,还望顾夫人不要嫌弃。”

    顾夫人脸色铁青,目光死死地瞪着武夫人,“武氏,你究竟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果真如凌峰所言,顾夫人虽然有诸多让人不喜的毛病,但信守承诺,注重脸面,今日武夫人就是明摆着上门扒她的脸皮。

    顾夫人是无辜的,却被迁涉到“贪图媳妇嫁妆”的漩窝里,这让一向注重名声的顾夫人如何不恼?这时候连尊称都不见了,足可见其恼怒程度。

    顾夫人虽然目下无尘,清高矜持,但这样的人,却是极好面子,非常注重自己的名声。生怕别人说她不好的话。所以武夫人逮着她这个优点,大加利用。

    果然,效果奇好。

    徐璐再接再厉,微笑着拿了串佛珠,双手呈上去,“对了,这串佛珠,是用檀木制成的,还在寺庙开过光。也是我表姐特地给顾小姐准备的,麻烦顾夫人交给顾小姐。若李六小姐将来有了身孕,无论顾小姐如何整治自己的嫂子,都不怕那些投胎不成的阴灵产生怨气了。”

    顾夫人看也没看,只是双眼眯了起来,声音如镰刀割在木头上钝钝的声音,“凌少夫人,李六小姐还是闺阁女儿家,名声是何等的重要!你这样随意侮蔑一个闺阁小姐的名声,又岂是品性端庄者所为?”

    徐璐微笑:“我只是实话实说呀?顾夫人若是不信,大可随便抓李家的下人来问上便知了。”她看了气急败坏的李夫人,“哦,我倒是忘了,李家的下人都是由李太太管着,如何敢说实话?”

    “对了,顾夫人,我大姨母说了,既然亲家太太都发话了,表姐身为媳妇,不好不从。所以特地把表姐当年的嫁妆单子也一道拿了来,免得李顾两家麻烦。今儿个就全给了顾夫人吧。”徐璐摸出一张嫁妆单子来。

    顾夫人脸色难看到极点。

    徐璐又添油加醋地道:“我真是羡慕顾夫人呀。娶一个媳妇就能得到这么庞大嫁妆,怪

    不得顾家每年置办的膳食,能成为帝都之最。可惜我身份不够格,吃不成。”

    “顾小姐也是有福了,将来她的嫁妆也就有着落了。”

    顾夫人气得眼冒金星,徐璐这话句句戳中她的要害。她生平最不屑的就是那种眼皮子浅霸占媳妇嫁妆的婆母了。

    徐璐还不过瘾似的,又说:“对了,昨儿个李六小姐身上穿的那件红色织金妆花缎绣银红菊花纹样领子衣裳,还有头上戴的羊脂玉的珠钗,手上戴的镯子,可都是从我表姐嫁妆里拿的。到时候还会一并陪嫁到顾家呢。唉,天可怜见的,我表姐自己都舍不得穿戴。顾小姐得了那么多的好处,可千万别忘了我表姐的好哦。”

    “够了。”顾夫人起身,几上的盏杯盘子全摔在地上,连同手上的嫁妆单子,及装有地契的匣子也飞得到处都是。

    她冷冷盯了武夫人一眼,冷笑着说:“凌少夫人想替李四奶奶撑腰明说就是,何苦把我拖下水?”

    果然,与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省事。

    徐璐故作惊讶:“顾夫人,我只是实话实说呀。”

    顾夫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地道:“我顾家还不屑要媳妇嫁妆支撑门面。我还有事,就不留凌夫人了,凌夫人,你请自便吧。”然后让人送客。

    徐璐又天真一笑,对顾夫人道:“顾夫人,我应该没有说错话吧,我记得您膝下确实还有一位千金吧。”

    顾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对一旁服侍的嬷嬷吼道:“全都死了不成,还不替我送客。”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武夫人笑呵呵地起身,一脸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顾夫人,原本我想把侄女那处苑平的田庄地契一并交到您手上的。只可惜地契已让我侄女的婆母收去了,所以真的很抱歉了。”

    顾夫人气得脸色铁青,从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来,“送客。”

    ……

    ……

    “夫人,您瞧,那不是顾家的马车吗?”徐璐婆媳离开顾家不久,在街上慢腾腾地走着,一直关注顾家动静的徐璐就瞧到顾家旁边的恭子里驶出两驾马车及二十多名侍卫。

    武夫人靠在车厢里,“应该是去李家吧。”

    徐璐笑嘻嘻道:“夫人,咱们刚才卖力表演,顾夫人应该会与李家退婚吧?”

    “说不准。”武夫人看着她,眼里带着笑意,“你个促狭的,果真是无知者无畏,刚才顾夫人可是被你气得够狠。你就不怕她治你的罪?”县主是真儿八经的皇族,普通人冒犯皇族,可是要被治罪的。万一顾夫人气得狠了,拿出县主的威风,徐璐少不得要受一番委屈了。

    徐璐无辜至极,“顾夫人虽然高傲清高,但并非没有脑子。她就算一时生气,过后也能够想明白的。”

    “你就这么笃定?”

    “当然,爷早就与我分析过了。还要我尽情得扒她的脸皮。顾夫人在咱们面前有多丢脸,她对李家就有多恨。若是直接与李家退婚就好了。”

    “那可难说。”武夫人说,“婚姻大事,可马虎不得。一旦订下婚约,可是轻易不得毁的。不然,依顾夫人爱惜颜面的程度,若没个正当理由,是必不可能主动退婚的。”

    徐璐眨眨眼,“她应该也知道李晓英的德性了吧,还会要她才怪。”

    “知道了又如何?可外人并不知道呀。依顾夫人的品性,也断不会四处宣扬李小姐的不是来达到退婚的目的。顾夫人这人虽然不讨喜,但为人品性还是不错的。”武夫人说了句公道话。

    “那怎么办?要不要再添把火?”

    武夫人想了想,“算了,先按兵不动吧。先回去与峰儿商量一下吧。”

    ……

    昨天才离去的顾夫人,今天又登门来。李太太尽管惊疑,但仍然热情接待了。只是瞧着顾夫人一副来着不善的模样,心头也隐隐打鼓。

    “顾夫人,今儿来,可是有指教?”从昨天武夫人离去后,李太太心头就一直七上八下了。她丈夫确实屁股底下不干净,并且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之所以能从普通人身份一路平步青云攀到今日的一品大员,原来全靠安国侯府暗中提携。可她非但没与凌家交好,反而还处处刻薄人家的侄女,想着昨日武夫人的态度,李太太心头就直打鼓。

    而今日丈夫就去了凌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偏顾夫人又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李夫人心头闪过不好的预感。

    顾夫人拿出一串赤金打造的佛像,“这是特地请高僧开过光的佛像,可以保估女子平安。不受邪灵侵害。听闻李六小姐手上曾有过人命,怕李六小姐受阴灵侵害,特地给李六小姐求了个佛象,麻烦李太太给令千金戴上吧。”

    “多谢顾夫人。顾夫人这真是……啊,您,您说什么?”李夫人忽然大变。

    顾夫人一直盯着李太太的面容,冷冷地道:“我听人说,李六小姐手上曾出过人命,应该有这回事吧。”

    李太太脸色猛地一变,“顾夫人这是听谁说的?我家英娘一向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会害人性命?是谁造谣生事害我英娘名节?顾夫人告诉我,我必把他碎尸万断。”

    顾夫人盯着李太太,一字一句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听说,李六小姐曾经让贵府四奶奶没了孩子。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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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一更,补上昨天的。

第75章 秋韵

    李太太心头咯噔一声响,她忍下心头的不安,急忙地解释说:“顾夫人这是打哪听来的?老四媳妇以前确实怀过一胎,只是她自己没用,不小心滑了胎。这如何与英娘相关?”当年女儿不小心弄掉徐梦竹孩子的事,估计已让顾夫人知道了,李太太又赶紧说:“当年英娘也只是不小心,地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连累老四媳妇滑了胎。那真的只是意外,直到如今,英娘都还在耿耿于怀。顾夫人,英娘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么?”

    顾夫人冷冷地盯着李太太,“这么说来,李六小姐确实害了一条人命。”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我还听说,李太太为了给李六小姐准备嫁妆,都把主意打到儿媳嫁妆上?”

    李太太心头一跳,强笑一声说:“顾夫人这消息打哪听来的?媳妇的嫁妆是媳妇本人的,她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可是从来不管的。不过英娘几位嫂子向来疼惜英娘,主动给也添妆罢了。”

    顾夫人盯着李太太,冷笑道:“添个妆,还能把三千亩的良田一起送给小姑子?哪家的媳妇这么大方?我倒是前所未闻。”

    李太太又惊又惧,她强自镇定,“顾夫人,这是没有的事。您哪听来的这么知七八糟的消息?”

    顾夫人何许人矣,李太太的紧张和强自镇定,以及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辞,已让她明白,武夫人婆媳反馈给她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顾家是什么身份,媳妇不说出身名门,至少品性要过关。

    顾夫人心头失望,她原本对李英娘的印像非常好的。

    连哄带骗地把顾夫人哄走后,李太太就变了个人似的,周身阴气森森的,她狰狞着脸,对贴身心腹婆子吼道:“去让徐氏立刻给我滚过来。”

    ……

    徐璐送武夫人回了晚香堂,便回到了华馨苑,这时候已过了午饭时辰,但凌家的厨子依然动静迅速地整了几样小菜端上来。

    徐璐在东次间吃了午饭,看了会儿账本,处理了些华馨苑的事务,就大打着哈欠,准备去睡会儿午觉。

    这时候张嬷嬷就进来说:“少夫人,门房上的来说,有个叫梁秋韵的人要见您。少夫人要见她吗?”

    梁秋韵?

    徐璐说:“让她进来吧。”

    梁秋韵是徐璐在泉州的时候,一时好心救下来的女子,只是规矩太差,思想太过古怪,年纪老大了还不肯嫁人,非要折腾着做生意。徐璐见她虽然性格古怪,但见她挺有拼搏精神,也就同意了给她做生意的机会。短短几个月时间,还真让她闯出了些成就。如今在朝阳大街租个专卖油条豆浆的早餐铺子,生意还挺红火的。

    秋韵每个月月底都会来找自己,头一个月给了五两银子的分红。第二个月二十两,第三个月给了二十八两银子,并把账本呈给了她。一次比一次自信,有着舍我其谁的气势。

    秋韵今年也有二十岁了,穿着秋香色绘紫色缠枝花短袄,下身紫色马面裙,头梳圆髻,身上并无多少珠饰,看起来非常朴素。

    让丫鬟抬了个杌子,让她坐下。

    “是不是又遇到麻烦了?”徐璐轻声问。

    秋韵讶然抬头,吱吱唔唔地道:“少夫人,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徐璐淡淡一笑,“因为还不到月底。”

    秋韵每到月底就会进府来找她,交账本,并给分红银子。现在还不到月底就登门,显然就是遇上麻烦事。

    朝阳大街是京城繁华中心大街,附近住的都是皇亲国戚,勋贵名门,治安一向良好,官兵隔三岔五地巡逻,倒不怕地痞牛氓去闹事。但运气不好的,就会遇上些吃霸王餐故意找茬的客人。遇上这样的人,报官也是无用,因为人家也是有背景的。除了陪笑脸打落牙齿血吞外,也无别的出路。

    秋韵也曾遇上这样的情况,以前就曾来找过徐璐,徐璐让人持了凌峰的贴子,去顺天府走了一遭,倒消停了一段时日。

    这一回应该也是遇上麻烦事了吧。不然,她进来的时候,下巴应该是昂着的,而不是此刻的低眉顺目。还特地与她行福礼,尽管这个福礼并不标准。

    秋韵面色讪讪的,绞着手指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夫人。”望着徐璐,秋韵心头说不出的滋味,这人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三岁,却比自己有气势,有范儿。不但模样比她生得好,这身肌肤也越发的细嫩光滑,不像自己,明明还是如花般的年纪,可在人家面,平白老了好多。

    “说吧,又遇上什么事儿。”秋韵的早餐铺子,徐璐可是占了七成的份额,尽管每月的分红银子还不够她一件衣裳的钱,但仍是挺上心的。毕竟她的陪嫁产业少得可怜,除了几间铺子出租外,就只有田庄。铺子出租虽然一本万利,不费神,但总比不上做生意让银子来得快。

    秋韵一脸气忿,“是一个叫王如海的人物。他来我们店里买油条,瞧上我店里的服务……小丫头芸娘,就调戏芸娘,我看不过,就推了这姓王的一把。这姓王的就让人砸了我的店子,还扬言,乖乖地把芸娘洗干净了送到他府上,不然与我没完。”秋韵气得全身颤抖,双眼似要喷火,“这姓王的真是欺人至甚。我也知道,京城的权贵如云,想要平安做生意,只能和气生财。所以我从来不与客人起冲突。就是遇上那种无是生非的人,也是能忍则忍。谁会想到这姓王的这般可恶,当街强抢民女的事也干得出来。还把店子全都砸了。”

    “那你报官没?”徐璐静静地问。

    秋韵咬着唇,小声道:“报了,报给顺天府,顺天府的人一听是王如海,就不肯替我作主了。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不归他们管,要我去五城兵马司报案。我……我又去了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那倒是讹了我不少银子,却一句‘这事儿不归他们管,要我们去京兆伊报案’,我就这样被他们踢皮球,踢来踢去的,银子花了不少,却连半分进展都没有。只好,只好厚着脸皮来找少夫人了。”

    秋韵声音越说越小,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无过硬的靠山背景,一个女子想要做生意谈何容易。

    这时候,绘春又端了一个镏银红花填漆盘进来,里头雪白小盅碗里盛着银耳羹,以及一盘栗子糕,一盘子切得薄薄的苹果片。

    每日饭后一个时辰徐璐都会吃些水果糕点。今天睡不成午觉了,也只能吃些东西解困。拿了银签,刺了苹果片,徐璐接连吃了几片,这才道:“你说,那王如海,是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

    秋韵一直注意着徐璐的动静,看着屋内豪华陈设,徐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日子,眼热不已。

    “是,五城兵马司是这样说的。说他们管不着,也不敢管。”看着徐璐白嫩细腻的青葱十指,再瞧瞧自己尽管不算差却粗糙的手掌,秋韵心头苦涩至极。这人比人,真要气死人。

    “……顺天府的人也是欺软怕硬的,气势汹汹的来,一看是那姓王的,就与那姓王的作揖陪笑脸,显然是认得的。那些官差还要我和气生财,说误会什么的。我也看出来,这姓王的身份应该很不一般,原想着吃这个哑巴亏就是了。反正也没多少损失,只是这姓王的却说,他愿出二十两银子,让芸娘给他做姨娘。我自然不肯,这人就满嘴的污言秽语,还威胁我,说我若是不答应,就要我在京里无法立足。还要把我们都卖到窑子里去。说给我们三天时间。也亏得有官差在一旁说好话,不然,姓王的当场就要指使家丁把芸娘带走了。少夫人,我……奴婢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来请少夫人替奴婢作主了。”

    尽管这秋韵说话三不着调,但徐璐仍是听了个大概。王如海仗着有个厉害的姐夫,就作威作福,欺负老百姓,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不敢管。秋韵没办法了,才求到她这儿来。

    这事儿要不要管呢?

    肯定要管。

    只是要如何管,怎么样,管到什么程度,徐璐一介内宅妇人,可拿不定主意的。

    于是徐璐就说:“好了,我知道了。”

    外头有丫头叫道:“世子爷回来了。”

    厚实的羊毛毡帘子被挑了起来,身着玄色绣金蟠龙鹤氅,身穿正三品官员方穿的绯色官袍,黄、绿、赤、紫织成的云鹤花锦绶,金带佩玉,下结青丝网,金绶环的凌峰进来了,身上还带入一股寒气。

    徐璐赶紧从炕上起身,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并自接过他解下来的鹤氅,及手上递过来的乌镶金的马鞭,不由嗔道:“爷又骑马上朝。”

    凌峰呵呵一笑,“我就喜欢骑马。”

    把马鞭交给丫鬟,徐璐说:“如今您可是文官了,也不注重影响。”只有武官才会骑马上朝的。文官都是斯斯文文地坐轿子的,马车都很少坐。

    凌峰笑道:“这倒也是呢,从明儿起,我还是乘轿上朝吧。”撩了袍子,坐到徐璐坐过的炕上,拿起桌上的苹果片就往嘴里送,犹不解渴,又端过徐璐才喝了一半的银耳羹,呼噜噜地就喝得精光。把空枕递过去,“还有没?再盛一碗来。”

    徐璐无耐,“这是人家吃过的。”

    “你我夫妻,还讲究那么多干嘛。肚子有些饿了,去厨房弄点吃的来。”凌峰大概是真的饿了,又捻了块栗子糕往嘴里送,只是力道用得太大,酥软的栗子糕手上一半,却掉了一半到衣裳上。

    徐璐赶紧拿着随身绣帕替他试着袍子上的糕屑,“饿死鬼投胎不成?”

    “你还别说,今儿可真够惨的。早朝一直到午时末才散去,我早上也没吃多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不容易等到退朝,偏朝阳大街南段又遇上个纨绔子欺压良民的事,把诺宽的马路都堵了起来。爷看不过眼,抽了那挡道的纨绔子两鞭子,那纨绔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纠集了家丁要我好看。让我的护卫打得落花流水,那厮忒是个横的,又去叫了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让爷一人一马鞭抽得脸上开花。那时候爷可是饿得眼冒金星了,这帮人还挡着我的道,所以也没客气,让护卫把这些人统统捆了起来,让严少秋和张金明头痛去。”

    严少秋是顺天府伊。而张金明,则是北五城兵马司指挥史。

    凌峰一边说,一边抓着盘子,几块淡黄色的栗子糕已全落入他的肚子。

    徐璐生怕他噎着,又赶紧捧了杯热茶递了过去。他也毫不客气,捧着茶杯又咕噜地喝了大半。肚子被填得差不多后,这才重新活回来般,捧着肚子道:“今儿去顾家收获如何?”

    徐璐看了秋韵一眼,笑道:“顾家的事儿暂且不论,如今李家又有新的把柄了。爷要不要听听?”

    “什么把柄?”苹果片上没有削光的苹果壳卡进了牙缝,凌峰就着牙签毫无形像地剔着牙,忽然瞧到了屋子里还有个面生的女子,当下就把翘到炕上的腿放了下来,牙也不剔了,正襟危坐起来。

    徐璐偷笑,这个道貌岸然死爱面子的家伙。

    凌峰从粗俗毫无形像再到翩翩优雅世家公子哥的改变,完全是一气呵气,毫不堵滞。

    秋韵看得一愣一愣的。

    许久不曾见,这男人还真是越发迷人了,全身上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一种令人仰望的威严气息。冷峻英挺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庞,养尊处忧散发出的贵气,习惯了发号施令带来的上位者的威压,组合成致命的吸引力。刚才还是不拘小节的狂放,转眼间就成为优雅迷人的贵族公子哥。

    如此转变,却毫不托泥带水,毫无违和感。

    秋韵低着头,却趁人不注意时,不时偷看一眼。

    这男人真的太好看了,简直是魅力无敌。

    “这位是……”凌峰完全恢复了人前的高高在上及淡漠疏离。

    秋韵早在凌峰进来时,就站了起来,让凌峰盯上,不免局促,这男人眼神太利了。她完全不敢直视他的脸了。

    徐璐赶紧说:“忘了与爷介绍了,这就是秋韵。如今在朝阳大街租了个铺子,专做早餐生意的。”然后又把事儿简单一说。

    得知秋韵只是徐璐的丫头,凌峰又放松下来,一条腿盘在炕上,指头轻敲着茶几,笑了起来,“还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什么意思?”秋韵满脸的迷惑。

    徐璐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一脸邀功的模样,“以爷的本事,应该又有了新的主意吧?”

    凌峰笑道:“不错,你们先退下,容我想想。”

    徐璐知道他要借着王如海的事大做文章,也不打扰她,领着秋韵等人一道出了东次间。来到西次间里,徐璐问了秋韵生意上的一些事,又安慰了秋韵一番,让她回去继续开店,若是王如海再来找麻烦,只要保证了自身安全,尽管让他闹。闹得越凶越好。

    秋韵沉默了会,细声问:“少夫人的意思我就不明白了。”

    徐璐也不需要她明白,只是淡淡地道:“你照做就是了。他若是再来,你还可以故意激他。若是他要来动你,你就赶紧往外跑,并大叫,上十二卫统领的内弟当街行凶,仗势欺人。反正,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能做到吗?”

    秋韵也并不是笨蛋,也明白了眼前这对夫妇,似乎要对王如海进行钓鱼执法。

    徐璐又向她保证,会派两个护卫保护她,不让她吃亏就是了。

    秋韵点头,“可是,那店里的损失怎么办?”这可是她的全部心血呢。

    徐璐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到时候会让王如海加倍偿还你的。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这世上,有谁挣钱能比得上敲诈勒索?

    这还是正大光明的敲诈勒索呢。

    徐璐又交代了些俱体事项,又问起了秋韵的终身大事。

    “……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般女子到你这年纪,早就生儿育女了。有没有考虑过嫁人?若是有喜欢的,尽管与我道来,我替你作主。”秋韵是签了卖身契的,她的终身大事也归徐璐过问。

    秋韵绞着手指头,忍不住望向门口,小声道:“劳少夫人关怀,我暂且还不想嫁人。”

    徐璐皱眉,严肃地说:“这怎么成?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若不嫁人,背后会受人非议的。”秋韵却不再吭声了,表明了不想嫁人。或是眼界奇高,不想屈就。

    徐璐还想与她分析女子年过二十不嫁人的危害,秋韵却生硬地提起了洗头的事。徐璐生生忍了会儿,这才道:“还成,丫鬟们都会洗头了。你的法子很好。”

    秋韵赶紧说:“我还会干洗。干洗比湿洗更轻便,要不要我再教大家干洗?”

    徐璐沉默地看了她,似要把她的灵魂看穿。

    秋韵讪讪地低下头来,有种心事被看穿的尴尬。

    这人虽然有那些心思,到底不常在府内,倒也没甚威胁。徐璐垂眸,淡淡地说:“干洗就不必了,我觉得湿洗就好。”

    秋韵似乎没有听懂似乎的,眼巴巴地说:“干洗真的比湿洗舒服的。要不,少夫人就让我试试。放心,我的手艺很好的。一定让少夫人舒舒服服的。”

    徐璐说:“不了,我等会子还有事。”然后端起茶喝了口,但见秋韵毫无表示,不由苦笑,这秋韵看起来挺聪明的人,可怎么就不会察颜观色呢?居然看不懂她的逐客令。

    不得已,徐璐只好说:“我还有事,也不留你了。我让人送你出府吧。”

    秋韵赶紧站起来,她其实并不愿走的,但又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只好依依不舍地出了西次间。路经厅堂时,还忍不住望了东次间一眼。

    夏荷等秋韵走后,说:“这秋韵太没规矩了。”

    徐璐笑了笑,这种长大成人后方卖身为奴的,能有多少规矩可言?规矩差些都无所谓,只要品性过得去就成了。

    夏荷又说:“她那点子心思,打量咱们是笨蛋,瞧不出来?哼,肖想世子爷,几乎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徐璐瞥她一眼,“别胡说。”

    秋韵的心思不难猜,但只要还未点破,她就不会把这份喜欢摆在明面上。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她乐意睁只眼闭只眼。谁叫凌峰偏生长着张迷惑女人的脸呢?

    ……

    徐璐来到东次间,凌峰正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她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凌峰确实生得好看,身材挺拔高大,气势摄人,英挺又冷峻的面容,加上养尊处优形成的强大气场,着实令人移不开眼。

    徐璐看得目不转睛。

    凌峰发现了门口的徐璐,停下脚步,互着双手,“忤在门口做甚?”

    徐璐踏进屋内,在他面前停下,仔细看着他的面容,长长的剑眉,狭长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双唇,一张国字脸,居然也能生得如此好看。

第76章 妒嫉

    徐璐笑眯眯地道:“我忽然发现,我的男人真的好好看,每天看着真是爽心悦目。唉呀,没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凌峰微怔,哭笑不得。

    “我的媳妇也很好看,每天看着也是爽心悦目。”凌峰学着她的语气,捏了她的脸蛋儿。

    她捏着他的袖子,笑得色迷迷的,“那我们就相互欣赏罢。”

    凌峰一脸坏笑,“那当然。只是,你确定要现在欣赏?”

    听出他语气里的蔫坏意味,徐璐赶紧说:“白日宣淫,有违圣人之道。”然后离他远远的,生怕他兽性大发。

    “还是谈正事要紧。”徐璐正襟危坐到炕上,双手交握于膝前,肩背挺得笔直,目光微垂,挺胸收腹,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凌峰无耐一笑,被她这么一搅和,心情也放松下来,与她一道坐在炕上,“先说下你去顾家的事吧。”

    看他坐没坐相,但却毫无半分粗俗状,果然,长着一副耐看的脸,就是不吃亏。

    徐璐笑道:“幸不辱命,我们前脚一走,顾夫人后脚就去了李家。就算不当场退婚,至少钉子也埋下了。顾夫人对李家应该无好印像了。”

    凌峰歪在金线大蟒枕上,微微阖眼。

    凌峰缓缓分析着:“以顾夫人的脾性,应该会直接质问李太太,应该不至于当场退婚。只是顾夫人走后,李夫人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表姐头上。”

    怎么她就没有想到这层呢?

    徐璐赶紧说:“对呀,那李夫人可不是善茬,她肯定能够猜到是咱们在背后搞得鬼。就算一时猜不出来,至少也能断定这事儿与梦竹表姐有关。李夫人那样的人,可不会放过表姐。这可怎么办?我只是想恶心一下李夫人,替表姐出口气而已,顺便让她闺女嫁不去顾家,可没想过把表姐牵扯进去。”

    凌峰看她一眼:“我猜你也想不到这么多,横竖你闹你的,我自然得替你收拾就是。”

    徐璐就甜蜜蜜地摇着他的手,讨好地笑道:“就知道爷对我好,不然我也不会那样恶心顾夫人了,横竖有爷替我撑着。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凌峰说:“什么都不必做。李澄昕才从咱们家回去,就算李太太想整治表姐,李澄昕也会阻拦的。表姐今日应该是有惊无险的。”

    “这倒也是呢。只是,王如海一事,爷要如何利用?”

    这丫头一向能屈能伸,放得下身段,凌峰非常享受她的撒娇和讨好,不由笑道:“这事儿也简单,如今有了顾夫人这么一闹,砸实了李家霸占儿媳妇嫁妆的意图,自然有言官风闻上本,参李澄昕一本。”

    “参他夺媳妇嫁妆?可是李澄昕并没有出面啊,这也能参?”徐璐迷惑不已,“更何况,媳妇是自己家的,媳妇的嫁妆本来就归婆家所有,言官会管这些事?”

    徐璐只要面露迷惑时,眨着一双水汪汪的迷惑杏眼,再加上肉嘟嘟的粉颊,甭提有多可爱。

    凌峰情不自禁地把她拉到怀中坐了,爱怜地在她脸上亲了又亲,“言官本就风闻奏本,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且李夫人确实霸占了表姐的嫁妆,这是事实。加上表姐在苑平的庄子,确实在李夫人手上,婆婆霸占媳妇嫁妆的罪名也成立。李夫人是李澄昕的夫人,言官犯不着与内宅妇人计较,自然要算在李澄昕头上。这是其一。李澄昕被这事儿一闹,回去肯定要收拾自己老婆。为了去掉这个把柄。必会逼着李夫人把嫁妆如数还给梦竹表姐。到时候,大姨母再去李家闹上一闹,说不定还能收获颇丰呢。”

    徐璐说:“这倒是好主意。李家退还从梦竹表姐那霸占来的嫁妆。但,这样一来,李澄昕也就没把柄可抓了。”

    “他的把柄多的是。”凌峰说,“言官前脚参李澄昕纵妇人霸占媳妇嫁妆,后脚就会有人状告李澄昕纵容姻亲仗势欺人,欺压百姓,与民争利,强抢民女。”

    徐璐微微一想就明白了,“王如海?”

    凌峰点头,“对。这李澄听倒是个人物,懂得能屈能伸,昨儿个你和母亲一番危言耸听,今日李澄昕就登门告罪。父亲已打发了他。”顿了顿,又面露嘲讽,“可惜,他来得晚了。表衷心也表迟了。”

    徐璐好奇不已,“若是没有王如海一事,那爷准备要如何对付李澄听?”

    凌峰笑道:“原本已搜集了李澄昕贪赃枉法,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罪证,只是还没找到契机呈到御前,就出了王如海这事儿。咱们就以王如海为导火线,完全可以把李澄昕拉下马来。还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改明儿,可得好生赏赐那秋韵。”

    徐璐说:“原来爷是想借王如海造势!”果然够厉害的。

    只是她还有些没弄明白,“李澄听被弹劾,为了消除这桩影响,说不定还会压着王如海去向秋韵赔偿。另外,还会逼着李夫人把嫁妆如数还给梦竹表姐,真是一举两得。只是,光这两件事,还不至于把李澄昕拉下马吧?”

    “猜得不错。”凌峰颇为赞赏,手把手教她怎样对付敌人,“有的事需细水长流慢慢儿筹划,有的事就得雷霆一击,迅猛之间,把事情闹开来,不给对手丝毫反抗之力。此事便是如此,先有李夫人霸占媳妇嫁妆,再有王如海仗势欺人,强抢民女。这时候,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再上奏本,称李澄昕怂恿姻亲,多有不法之举。如此双管齐下,圣上天纵英明,他不会偏听偏信,必会让人亲自去证实。李澄听本就屁股不干净,如此一来,圣止亦不会再眷顾他。那么他这个位置必得拱手让人了。”

    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也亏得是凌峰出手,若是换作是自己,至多就是持了凌峰的贴子,去与那王如海来一场权利与权利的对碰,拼谁的官帽子大。但这事儿交到凌峰手上,凭着小小的一件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横捭阖,眨眼间就能把对手打趴在地,端得威力强大。

    想着秋韵的愤怒,徐璐感叹,百姓之难,可见一般。秋韵被欺负了,却是上告无门。就算告官,王如海自然有本事捂住。只怕还能会反打一耙。随便捏捏指头就可以解决她。可是此事落在凌峰手头,稍为策划运作,不但把王如海打入尘埃,连他的靠山也一并敲掉。

    京里多的是仗势欺人的纨绔膏梁,对于凌峰这样的人来说,这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让他擅加运用,这样的运作手法,已使得炉火纯青。

    徐璐叹为观止。

    凌峰被她崇拜的目光弄得飘飘然,尤其她那吹弹可破,美玉生辉,似要掐出水来的脸蛋儿,即矜持娇嫩,又娇憨灵动,却毫无扭捏作态。某处地方又蠢蠢欲动起来,当下就抱起了她往内室走去。

    ……

    接下来数日里,徐璐开始留意京城邸报。尽管上元节来临,凌家又有得忙,但徐璐依然每天抽出了点点时间关注朝堂风向。

    果不其然,初十四这一日,就有言官胡上十二卫统领李澄昕,私德不休,治家不严,纵妻强占媳妇家同,证据确凿,一张李徐氏在苑平的三千亩陪嫁良田地契,前不久才被更名为李家的名字。而顺天府主管户籍田地的主薄也亲自证实,农历年初十那一日,李澄昕家管事,确实持有李徐氏户籍文书,把写有李徐氏名字的地契,更改为李氏六女晓英。

    媳妇陪嫁,怎么会说就就送?还送给小姑子?一些有先见之明的言官就以不屑的口吻道:“……千万别与老夫讲,那李徐氏主动给小姑子的嫁妆。三千亩良田,亦非小数日。李徐氏再是财大气粗,也断不会如此大方。分明就是李王氏仗婆母身份,恶意抢夺媳妇财产给女儿当嫁妆。”然后,又有言官称,“婆母霸占媳妇嫁妆者,视为抢夺他人财产,按大庆律,斩左趾,流放三千里。”

    对于专门玩笔杆子的言官来讲,他们最拿手的就是靠着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更是把黑的说成臭的。引经据典,虎虎生威,果有笔扫千军之势。

    也有人觉得,就算消息属实,那也是内宅妇人目光短浅行为,还拿到朝堂上来说,岂不儿戏。此人话音刚落,就又有言官上奏,称李澄昕怂恿包敝姻亲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欺压百姓,胡作非为。并有顺天府及五城兵马司衙役为证。

    自古以来,就有纨绔子弟仗着朝中有人,而行鱼肉百姓之事,这事儿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但若要以此为罪名,拉人下马,运作得当,成功率还是颇高的。一些有先机之明的官员便察觉此事有异。一个两个状告李澄昕也还无可厚非,但一群言官都站出来,可就有问题了。还把证据都呈交御前。什么时候言官弹劾官员也讲证据了。

    要不,有人看李澄昕不顺眼。要不,李澄昕挡了某些人的前程,要把他踢开。

    一些眼光毒辣之人,眼见言官御史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齐齐出动,就知这背后之人能量颇丰,哪还敢替李澄昕说话。一些与李澄昕交好之人也开始落井下石,又抖出了李澄昕不少肮脏事儿。

    圣上留中不发,只让锦衣卫彻查此事。

    尽管没有确切消息,但徐璐也满足了。

    至少,李澄昕如今已处于被动,想必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是让老婆内侄赶紧去掉手头祸根。

    被派出去打听李澄昕府上动静的探子回来禀报:“李夫人挨了李澄昕一顿狠揍。然后,李夫人果真把地契还有好些金银头面布料等还给了表姑奶奶。还免了表姑奶奶每日的晨昏定醒。甚至又还赏了表姑奶奶不少头面珍贵名玩。”

    紧接着,第二日秋韵也登门来。

    “那王如海来找我了。说要赔偿我的损失。”秋韵只是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近两日朝堂上发生的事,她早就差人打听过,京军上十二卫营录属皇帝,位高权重,地位超然,属天子近臣。又是朝廷一品大员,非常了不得的大官。但短短两日功夫,这王如海却鼻青脸肿地来找她,不但赔礼道歉,甚至还提出要数倍赔偿她一切损失。当时她可是吓着了,因为见识过王如海的嚣张,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都要退避三舍,客客气气。可她只是来了凌家一躺,王如海就乖得像哈巴狗一样,鼻青脸肿不说,还在她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这令秋韵无比震憾。

    自从进京后,她才知道凌峰这对年轻夫妇身份不一般。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的厉害,转眼间,堂堂朝廷一品大员都要退避三舍。

    徐璐坐在炕上,淡淡地说:“既然他要赔你,你直接报个数就是了。”

    秋韵坐在小杌子上,有些局促,又有些妒忌地望着眼前一身华贵的年轻少妇。

    与前天所见不同,今日的徐璐穿着玉白色淡紫折枝梅花刺绣立领中衣,金紫二色洒金缕桃花纹锦盘领上衣,姜黄底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夹棉湘裙,渐宽式上衣,并无束腰,却越发衬出徐璐的苗条体态。圆髻上盘着八宝攒珠髻,馆着五凤大珠钗,以赤金攘宝石眉箍固定,那五凤挂珠钗设计得很是张扬,即奢华又精美,两边分成两条灵动的凤口,各垂下一缕流苏,分别垂在颊边,中正又支出一缕流苏,挂着颗硕大的南珠,刚好垂在额头处,越发衬得脸儿娇艳迷人。

    白石嵌宝石的耳坠,手腕各戴两枚龙凤纹的金镯子,看起来通身富贵。

    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们,果真会享受。衣饰头面一天一换,少有重样的。

    再对比自己从成衣店买来的衣裳,虽然合身,料子也还不算差,可与徐璐一比,立时被衬得面目全非了。

    秋韵紧紧绞着手指头,望着徐璐五彩谰边湘裙下隐隐若现的遍镶珍珠的红色绣花鞋,又抬头看着徐璐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忍不住问道:“那依少夫人之见,我该让他赔多少适合?”

    美人儿人人都爱,秋韵总觉徐璐总是看不够似的。实在难以理解,凌峰都有了如此美貌如花的妻子,怎的还会养通房姨娘。难道她不吃醋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头顶又响来徐璐特有的温和甜糯的嗓音,“随你吧,狮子大开口也成,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看你如何去编排了。”遇上能说会道的,就是敲他个十倍百倍的银钱也不在话下。就怕老实本份的,笨嘴拙舌,大好机会送到面前,都没法子把握。就不知秋韵是哪种人。

第77章 为富不仁

    上元节的到来,又让徐璐狠忙了两日,接下来,又是四处请客吃饭,不是她去别人家,就是别人来她家,一直把正月过完,才逐渐轻松下来。大部份人家,在这太平盛世里,都过得充实而满足。唯独李澄昕一家子,却是憋屈而人心惶惶。

    李夫人肿着一双核桃眼,一边抹泪一边对丈夫控诉,“……天可怜见的,我早已把嫁妆还给了徐氏,这徐家偏还不依不饶。这些人也太得寸进尺了。老爷也不管管,还要拿我撒气,还有没天理?”

    今日,徐夫人登李家门,好一副兴师问罪。李夫人觉得,她早已把嫁妆退还给了徐氏,也就不存在什么婆婆霸占媳妇嫁妆的事儿,所以腰杆子挺得笔直,对徐夫人也没客气。并还指责徐梦竹不能生养的事,且威胁徐夫人,李家不会要无子的媳妇。只是这句话让李澄昕听到了,当场就给了李夫人一巴掌。当着徐夫人的面,李夫人一张老脸下不了台,等徐夫人走后,就与李澄昕闹了起来。

    李澄昕瞪着她,怒道:“收起你那拿捏人的一套。还有,对徐氏好一些。要是再敢拿捏徐氏,看我不收拾你。”

    李夫人忍了半日,实在不可忍,悲忿道:“我对她还不够好么?几乎把她当祖宗供着了,老爷还要我怎样?”她是婆婆,拿捏儿媳妇,天经地意。

    她平日里霸占媳妇嫁妆,早就做得轻车驾熟,抓了媳妇的错处,让她站着不敢坐着,要她往东不敢往西。但霸占媳妇嫁妆会受指点,严重的还要吃上官司,所以李夫人从来都是一边拿捏着媳妇的错处,一边让媳妇乖乖吐出嫁妆来,屡试不爽。谁知这回阴沟里翻船,居然让人把事捅到顾夫人处,不但女儿的婚事有可能要黄,又让言官给知道了,如今弄得蜡烛两头烧,顾头就没法顾尾。

    “事情好端端的,怎么就让言官知道了?这些言官也是吃饱闻撑着不成?我霸不霸占媳妇嫁妆,与他们何相干?居然还闹得人尽皆知。那徐氏也可恶,仗着这事儿被闹将出来,居然也敢在我面前硬仗腰子了。哼,等着瞧,等风波一过,看我怎么收拾她。”李夫人已想了无数种让徐梦竹有苦说不出的拿捏法子。

    李澄昕却瞪一眼,“胡闹。若不是你做得太过,如何会被言官抓着把柄?还牵累我。你给我记住了,如今可是多事之秋,少给我惹麻烦。你那内侄,我是没办法救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李夫人大惊,“那可是我王家唯一独苗呀,老爷,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自从被曝出王如海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的事后,李澄昕就责令王如海赶紧去把这事抹平,陪了两千两银子,总算得到了受害者的谅解。只是还未松口气,王如海又被别的受害者告了。如今,顺天府已堆积了十来个苦主,全是结伴状告王如海。刚开始李澄昕还免不过样,去衙门里走了两趟,却让严少秋给劂了回来。

    因王如海非官身,又没有功名在身,也不算是民告官。以至于一有人状告王如海,顺天府就把王如海打入大狱里。这混蛋也是个不中用的,被下大狱后还不知死活,叫嚣着“我姑父可是京军统领,你们敢碰我一根毫毛,看我姑父怎么收拾你们。”这句话可是捅了马窝蜂。又传到言官耳里,那更是了不得,一时间,弹劾他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往圣上御案前。

    虽说圣上留中不发,但圣心难测,谁能保证,出了这样的事后,圣上还能够一如以往地重用他?

    李夫人见丈夫不说话,又寄出她的老本行,撒泼。

    “如海好歹也叫你一声姑父,你不能见死不救呀。不然,我要以何面目见我兄嫂?老爷不能不管他的,不然,我与你没完。”李夫人仗着替李家生了四个儿子,也相信丈夫不会真的坐视不管,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却是不知道,丈夫自身都难保了,如何还能保得住侄儿?

    李澄昕失望地看了妻子一眼,眼里带着浓浓的厌烦,最终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

    “表嫂,今儿公公找我谈话了。要我来找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给他留一条活路。”这日,徐梦竹来找徐璐。向徐璐透露了李家的近况。

    “婆母与公公闹得很凶,因婆母的内侄被顺天府判了斩立决,是秋后处斩。婆婆天天与公公闹。不过后来又听说公公即将官位不保,这才消停了下来。如今正四处找关系,不过都吃了闭门羹就是了。”

    徐梦竹穿着绿色折枝梅花刺绣淡黄褙子,下身浅紫色马面裙,看起来飘逸而柔弱。气色比先前要好些,但仍然很瘦。

    “……公公最近也苍老得厉害,每次回到家里,不是与婆婆置气,就是与奴才发火。我们都不敢惹他。今儿个早上,公公忽然把我叫到书房去,要我来求求六姨父。请六姨父看在我的份上,放过李家。我觉得挺奇怪,不过也没敢多问,只好来了。只是六姨父不在家,六姨母又说与她无关,要我来找表哥。表哥又上朝去了,只好来找表嫂了。”

    徐梦竹并不知道,暗中整治李澄昕就是凌峰父子在搞鬼。不过徐璐也不会明着说出来就是了。

    徐璐看着她,“你的意思呢?”

    徐梦竹低着走,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若是我自己的意思,那我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她自嘲一笑,“婆母已把先前霸占的嫁妆如数还给了我,也不再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事儿,更不敢给我立规矩了。不过我看得明白,李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她不敢得罪我。一旦李家渡过了这场灾难,我的好日子恐怕又要到头了……所以,我……”徐梦竹到底还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天生养成的贤惠性子,使她生不出反抗婆母的心思罢了。

    徐梦竹也想得明白,李家万一真的倒了,于她也没什么影响,她还有不弱的嫁妆,还有长辈,让亲戚稍微帮辅一下也就能过去了。她甚至还有种不孝的想法,巴不得李家倒掉,看婆婆能否还抖得起来。

    徐璐淡淡地道:“你表哥曾与我说过,他可没那么多同情心。不过看在亲戚的情份上,他也只能保证不牵累表妹和表妹夫就是了。至于旁的人,看造化吧。”

    徐梦竹抬头,看了徐璐一眼,神色复杂,双唇蠕动,最终却又低下头来。这个家世不如自己,连个依靠的娘家人都没有,却混得比自己还要好的表嫂,徐梦竹心头不是没妒意的。

    不过她很小心地把这份妒意掩藏在心底,

    农历年二月初过后,言官们对李澄昕的弹勋已渐尾声,从开始的气势汹汹再到如今的平淡无奇,但朝堂上却涌入一股汹涌的暗潮。一些熟悉圣上性格的大臣已意识到,李澄昕绝对要倒霉了。

    目前李澄昕即未罢官,也未免职,但如今大理寺,都察院,锦衣卫已密秘行动起来。

    再一次从凌家出来的李澄昕面色如土,回去后,在书房枯坐了一夜,次日,忽然进宫面圣。当日下午,从宫中传来消息,上十二卫统领李澄昕,因对姻亲管护不力,至姻亲做出诸多令人病诟的事来,愧对圣上厚爱,愧对遇害苦主。加之身体有漾,主动请辞。圣上批准,对李澄昕进行了中肯的褒扬,称“虽有过错,然有悔过之心,功过相抵,即往不咎矣。”

    当天下午,宫中又传出,由王立泰任上十二卫统领。

    徐璐听到这则消息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发现凌峰还没有回来,这时候还在外书房与幕僚商议着,也不好去打扰,只好让人去打听王立泰是何方神圣。

    “……王立泰山东烟台人,祖籍闽南,是闽南望族王家旁支。早些年走了庆昌侯的门路,从小小校卒,短短十余年成为金吾卫指挥佥事。后来杨侯卸甲归田,王立泰在庆昌侯的举荐下,又投靠了护国侯。大前年从金吾卫都指挥佥事升为五军都督佥事。”才从小厮提上来的大厮洗砚恭敬地把得来的消息如数报给徐璐。

    居然是李骏的人。

    徐璐放下心来,挥退了洗砚,并让人赏了他二两银子。

    ……

    晚上,凌峰从外书房回来。

    徐璐赶紧丢下手头的书,迎了上去。

    “外头好冷,爷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徐璐亲自替凌峰解下藏青色斗篷,又亲自端了盅厨房才熬的红枣银耳羹。

    凌峰接过碗,他肚子是有些饿了,也不拒绝,当下三两下就把羹汤喝得精光。

    徐璐又亲自接过碗,殷殷地拿了帕子替他擦试唇边的残渍,然后还亲自蹲下身子,给他脱脚上的掐金牙边的羊皮靴子。

    凌峰又好气又好笑,收回了脚,把她从地上拧起来,又捏了她的鼻子,“大献殷勤,非奸即盗。有什么话尽管问吧,为夫知言不尽。”

    徐璐压根没有被戳穿小心思的尴尬,她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笑嘻嘻地捧着脸蛋儿,枕在炕几上,眉眼弯弯地望着凌峰,“就知道爷不忍心吊我胃口。那王文泰,听说是表哥的人?”

    凌峰讶然地看她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打听李澄昕的事呢,不过你倒是忍得住。这王文泰确是李骏的人。”

    徐璐说:“李澄昕如今已是白丁一个,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不用猜都知道,他在仕途上是完了,聪明的做法就是夹着尾巴安安份份做人。李澄昕倒台,李夫人没有嚣张的底气,自然不会再找梦竹表姐的麻烦,反而还会巴结表姐呢。我过问李家干嘛?倒是这个王文泰,我可是从未听说过的,他真的是表哥的人么?”

    尽管知道妻子是个聪明的,但她对人性的把握,还是颇为精准的。凌峰压下心底的赞赏,说:“我还骗你干嘛?王文泰是山东烟台王氏偏房,王氏一族在地方上,也算是书香门弟,出了不少举人进士,也有做官的,虽没什么大作为的,但在当地还是挺有名气的。王文泰却弃文从武,自然不受王家待见。也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去拼搏,先前是庆昌侯的人,不过庆昌侯御甲归田,王文泰即非庆昌侯心腹,又非直系,之后几年就混得差强人意。李骏这人和我有差不多的脾性,那就是但凡有能力,人品又过得去的,不管是否是自己人,能提携的都提携,从不吝啬。王文泰也是运气好,因为从未拉帮结派,因此李骏这才举荐给了圣上。这样一来,王文泰也得卖李骏一个面子。”

    这倒也是,上十二卫营虽非京军主力,但还是颇有战斗力。能坐上统领之位,都是天子近臣。圣上用人,自然不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拉帮结派,与朝臣武将走得太近。王文泰这样的人,自是圣上重用的第一对像。只是像王文泰这种无依无靠的武将多得是,若无人举荐,也无多少出头之日。而李骏的举荐,王文泰自然感激李骏,但更会忠心于圣上。而李骏则更会感激给他面子的圣上。总之,这完全是三赢的局面。

    “我明白了,王文泰虽非表哥的人,但因表哥有举荐之恩,只要人品不太差的人,都会念着表哥这份恩情,不会与表哥交恶。而表哥又与咱们家交好,这样一来,这王文泰其实也可以算是咱们的人。我分析得可对。”

    凌峰淡淡一笑:“你说得对,也非完全对。”

    徐璐面露迷茫。

    凌峰解释道:“我们身为世家勋贵,有蔽处也有利处。利处就是生来就比别人尊贵,起点高,稍微运作,便能胜过普通人寒窗苦读二十年的艰辛。但也有蔽端,那就是无法像文人那样,尽展抱负。等到了一定程度,就得激退涌流。就像方昌侯,镇国侯那样。或许,不出意外,再过几年,方阁老也会主动致仕了。”说到最后,凌峰语气颇为怅惆。

    是呀,人人都想位极人臣,可真到了那个位置,但凡有理智的,都会考虑怎样从那个位置平安退下来。能够全须全尾全身而退,这才是做官的最高境界。只是自古以来,又有多少名臣真能真正得到善终?

    修得文武艺,卖得帝王家。

    可大多时候,并不是你想卖就能卖的,还得看帝王领不领你的情。

    徐璐怅然地看着凌峰,轻声道:“那么爷呢,爷对将来可有打算?”

    凌峰淡淡一笑,“自然要看圣上的意思。”

    徐璐慢慢品味着,虽然不甚理解,但又有些理解。

    元月一过,总算彻底把年过完。各家各户总算收了心,很少再四处走动。但凌家主子们却依然忙碌。凌宽是五军都督府里的中路都督,每日都要去五军都督府报备。最近今上提出富国强民口号,尽管如今已算太平盛世,老百姓富裕安乐,但大庆朝九边重镇依然需要重兵抵卫。包括方阁老沈阁老凌宽在内的一干有识之士,及兵部尚书左向荣同时上书,提出京军与边防军轮流互防提议,提高京军作战能力,并竭制京军因久安而生出的骄横浮夸之气,得到圣上大力褒扬。而训练京军的任务,就交由了凌宽。

    武夫人也很忙碌,凌家能有如今成就,可离不开庞大的财力支撑。武夫人则是凌家包括凌氏家族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凌家在全国都有商号,势力遍布全国各地。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武夫人一心忙碌于商场,管家大权则交由徐璐。凌家人口简单,倒也不难。

    外院每月划入内院的资金非常充裕,徐璐也逐渐抛开小家小气的管家模式。但每月依然能剩下不少的银钱。这些都正大光明纳入徐璐的腰包。可以说,家族富有,管家确实是项大肥差。

    资金的充裕,凌家的内院管理就更加严格了,徐璐作主放出了一部份老迈的佣仆,另外又从家生子里挑选出优秀机灵的来作重点培养。徐璐每日把任务下发,只需不定时监督就成,也不必亲力亲为,只是逮到有作奸犯科之辈,绝不手软,从里到外一应撸得干净。与凌峰相处久了,多少也被凌峰同化。如今徐璐也喜欢兴连坐。这些奴才当中,但凡有一人犯了错,必定全家遭贬,尽管会落得不近人情的埋怨,但效果却奇好。

    没有人再敢对徐璐阴逢阳违。

    对于奴才的管理,徐璐也有了一套管理心得。驾驭凌家上千口佣仆,也还轻车驾熟。只是,对秋韵此人,徐璐却一时犯了难。

    华馨苑后院的东厢房里,三间屋子打造的会客场所,宽阔舒适,采光良好,是徐璐平时办公会客之所。使用率最高。

    徐璐斜坐在临窗的软蹋上,手上拿着秋韵递过来的一张一千两银票,和几绽官银。望着杌子上坐立不安的秋韵,缓缓道:“你说,你想赎回身契?”

    秋韵低着头,忐忑却又坚定地点头,“是的,还请少夫人成全。”

    为怕徐璐不同意,秋韵又赶紧保证,“少夫人放心,我只是赎回身契而已。但依然在少夫人手底下做事。梁记油条铺子也按着往日的约定来分成。我也听说凌家也有不少掌柜,也并非人人都签身契的,是不?”

    奴才为贱籍,但凡有头脑的,一旦有了成就,第一要做的就是赎回自己的身契,恢复身由身。但一日为奴,则终身为奴,曾经做过奴才的,永远不可能成为良籍。想要成为良民,必须还得主家出面,向官府作保,开具路引,户贴,黄册,才能真正恢复良民。

    徐璐盯了秋韵良久,她一直摸不透这人的性格,你说她笨吧,人家出口即成章。你说她粗俗吧,她懂得又挺多的,会识字会算账。你说她聪明吧,她又连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为了开这个早餐铺子,徐璐可没少给她担待。尽管这人做生意还有一套,但她一介女流,想要做大,何其艰难。这时候,找个靠山是非常有必要的。但她却不这样想,她只想恢复良民身份,再继续替徐璐管铺子。

    徐璐沉吟片刻,说:“也罢,看你也不像永远屈居人下的,说不定将来还会大有成就。今儿我就与你行个方便。只希望将来显达后,不要忘本才好。”

    秋韵脸上揉进一抹喜色,赶紧说:“我这条命都是少夫人救的。没有少夫人,也没有我的今天。少夫人大恩,秋韵永世难忘。我发誓,今生今世,绝不做出有损少夫人利益之事。我梁秋韵立此重誓,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立誓就免了,只要你记住今天的话就好。”徐璐顿了顿,又说:“我不怕忘恩之人,最怕的却是让被救之人反噬一口。”

    秋韵又赶紧保证,她绝不是那种人。

    徐璐不欲与她多作纠缠,放还了卖身契,收了一百两银子。并另外与她写了份合作协议。

    秋韵前阵子狠狠宰了王如海一顿,得了两千两银子。趁此机会,又把铺子重新改造一番,也还剩下一千八百多两。给了徐璐一千两银子作感谢,再赎回了卖身契,徐璐估计她手上五六百两银子应该是有的。

    她看出了秋韵脸上的失望神色,不由冷下脸来,说:“你可知,王如海为何会那么快就向你服软?”

    秋韵赶紧说:“那是因为少夫人从中周旋的缘故。”

    徐璐说:“你错了。王如海那样的人,我们还不把他放眼里。主要是他身后的靠山,想要使王如海真正服软,就得从他身后的靠山下手。我们爷为了替你撑腰,可是花了巨大代价。首先,请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来作证。其次,带动言官上奏弹劾。另外,搜集王如海李澄昕往日的犯罪证据。你以为,做这些不花钱?”尽管凌峰不会把这些钱看在眼里,但这回能让李澄昕下台,花出去的银子可远远不止这一千两银子的。

    秋韵讪讪地道:“是,多亏了少夫人和爷。秋韵铭记于心。”但心头却不以为然,她辛辛苦苦地挣的银子,却要分出去七成,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用做,却平白得了银子。铺子出了事,难道你们就不该出手么?至于花了多少银子与我何相干呀,凌家财大气粗,还会差这些银子?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是吝啬,为富不仁。

    徐璐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尽管猜不出秋韵的内心想法,但看她不以为然的脸色就知道,此人尽管会做生意,却没有熟读过生意规则。

    徐璐有些失望,不过也有些庆幸,于是她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辛苦起早贪黑挣的银子却还要分大头给我,所以心中不平?”

    秋韵赶紧摇头,“少夫人冤枉,没有的事。您虽然没有过问铺里的生意,但也是有股息在里头的。当初就说好的,自然要遵循规则才是。”

    徐璐盯着她,“你或许会想,咱们家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来剥削你,岂是仁厚之人。”

    秋韵脸上有着被揭穿心思的难堪,讷讷地道:“少夫人说笑了,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虽然我没做过生意,但也知道商业规则。想经商却没本钱,以入股方式吸入资金,自然要给出合理的分红。这是天经地义,受律法保护的。当初你身无分文,我可是全资入股。并还派了小厮替你跑前跑后。原本按着规则,可占八成股息。可我只占七成股,也算对得住你了。这回铺子出事,我也是花了不少代价才摆平此事。于我来说,因你是我凌家的人,受了欺负,我们自然要替你出气。但得到的赔偿,我自然也有权享受。若是因我们富有,就要舍弃这笔银子,这天底下可没这个理。还有,我们家富有是我们家的事,我们也不会因为富有就为富不仁,但该得的利益仍是要得。这是生意场上的基本法则。你若是想不通,最好别做生意了。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徐璐是有些动怒的,她以为秋韵虽然有些离经判道了些,但至少还有志气,有理想,也就尽力让她实现她的梦想。谁会想到,她居然还是这样的人。觉得她富有,就该放弃正当所得?是该说她天真,还是无知?

第78章 子嗣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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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秋韵尽管摆出自责的神情,但眼里却依然有着不以为然。 徐璐心灰意冷,倦倦地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咱们说不到一块儿,还是拆股吧。当初我可是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作本钱。红利什么的我也不要了,你把本钱还我就是。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相干。”

    秋韵心中一亮,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呀。虽说当初徐璐确实给了她全额本钱,也帮了她不少忙,但这几个月来,她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却还要把大部份收入上缴,心头不是没怨言的。可人家有权有势,她也没胆子说半个不字。

    如今既然对方主动提了出来,正中下怀,尽管会得到忘恩负义的帽子,但为了将来做生意不受制肘,挣的钱可以全收进腰包,秋韵也认了。

    秋韵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徐璐拿出当初与她写的协议,秋韵仔细看了看,仔细收入怀中。然后对徐璐露出诚恳的笑容,“少夫人,我想,我让您失望了。可也请您理解,我这么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您自小生长在富贵家,锦衣玉食,饭来张口,哪能体会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辛酸?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再造之恩。我却与您一拍两散,恐怕您心里早已认定是我忘恩负义之人了吧。”

    徐璐没有说话,她实在是懒得理她了。看也不看她一眼,“夏荷,送梁姑娘出府。”

    既然秋韵已恢复自由身,徐璐也就改口,称她为梁姑娘。

    夏荷上前,冷冷地盯着梁秋韵,“梁姑娘,请。”

    梁秋韵起身,脸上闪过无耐,她诚恳地对徐璐道:“少夫人保重。您的恩情,我会一辈子记住的。”

    见徐璐没有理自己,梁秋韵有些无耐,但也有怒气。她知道她太急躁了些,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益。再则,徐璐是救过她的命,但她这几个月起早贪黑,也陆续偿还了三百多两银子。按着一个丫头平均二十两银子的身价来算,她已是给出了十倍的报酬。这样算下来,也两不相欠了。

    梁秋韵一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讨厌被人拿捏着恩情夹恩图报。这回凌家替她整治王如海,她还是感激的。但徐璐心安理得收下王如海赔偿的银子,又让她低看了两分。这些人,表面看起来温和,平易近人,实际上,骨子里依然有着为富不仁的特性。

    尽管徐璐没有对她夹恩图报,但至始至终表现出的高高在上,依然让她不舒服。

    幸好,她再也不必向这些人打交道了。

    当然,她也会向徐璐证明,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的。

    ……

    “……你说,秋韵这人,也不知脑子是怎么生的。觉得咱们富有,就该舍弃该得的利益。哼,真是好笑死了。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晚上,趁凌峰下朝后,夫妻俩在东次间吃晚饭,徐璐一边吃,一边向凌峰抱怨梁秋韵,语气很是不平。

    凌峰好笑地望着妻子气呼呼的小圆脸,觉得格外可爱,惹人怜爱极了,忍不住趁丫鬟不注意时,捏了她的肥脸一把。

    徐璐恼怒地拍开他的手,斥道:“你究竟有没有听呀?”

    “听着呢,你说。”凌峰一边刨饭,一边欣赏妻子气得粉颊通红的脸蛋儿,心痒难耐。这丫头肯定不会知道,她生气的模样,也好看极了,水光潋艳,妩媚灵动。他真恨不得用他的蛇尾把她缠到天荒地老。

    没有发现丈夫满肚子的龌龊心思,徐璐忿忿不平地道:“真是太气人了。她好像怕我对她夹恩图报似的,这般迫不及待。还有,居然觉得我不该得七成股息,凭什么我不该得?当初她开店的时候,我可是又出银子又出人手。不然她人生地不熟哪那么快就打开局面?她只想到她辛苦负出却让我占大头的不平。却没有想过,我可是出了人力钱财。凭什么不该得?”

    说了一大串,发现凌峰心不在蔫的,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徐璐气得不到,“凌齐缘,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这还是妻子嫁给自己两年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自己。这种感觉,很新鲜,也很……悸动。

    不过看着妻子气成这样,凌峰赶紧收回心神,说:“多大点事?值得你气成这样?那秋韵一看就是个没大格局之人。散伙就散伙呗,有啥大不了的。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如何高兴得起来。我就是气她认为我们富有就不该得应得利益的想法。”

    “拥有这种想法的人,这世上没有十个也有五个,至于气成这样么?这样的人,爷我可是见得多了。”

    “那爷又是如何处理的?”徐璐好奇。

    “还能怎么处理?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呗。”凌峰好笑地捏了她的鼻子,“别气了吧,气多伤身。”

    徐璐经过一通发泄,也没了怒火,但仍然有淡淡的不甘,“我承认这梁秋韵是有大志向的人,绝不甘心平凡,可也要有相对应的格局才成。可你瞧瞧她,唉……算了,不说了。这样的人,不打交道最好,免得把自己给气着了。”

    凌峰笑道:“你能这样想那就再好不过了。她那样的想法,本来就不对。迟早会有吃亏的一天。还有,她想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但她只是女子,若无拿得出手的身份,早晚要被人吃得尸骨无存。”

    徐璐又笑了起来,“是呀,她一个弱女子,无背景,无靠山,想要把生意做大,谈何容易。也不是我自己往脸上贴金,王如海的事儿若非咱们给她撑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只是她那么聪明的人,也该知道,做生意有个靠山是多么难得的,怎的还要把咱们往外推呢?”

    凌峰笑道:“你怎知人家没靠山?说不定,人家又另外找了个靠山。”

    徐璐呆了呆,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然后又在想,梁秋韵又能找什么样的靠山呢?

    凌峰说:“行了,都不是相干之人,何苦花费心思在那样的人身上。横竖都与你无关了,还是少操这些心吧。”

    开年后,朝堂上也未有较大的动作,一切都是四平八稳地过着。徐璐收到了来自父亲徐成荣的来信,称妹妹徐琳今年已十五岁了,也该把她的终身大事提上日程。福州那样的地方,达官显贵虽多,但并产适合徐琳。毕竟将来徐成荣也有离开福州的一天。加上徐琳长相普通,人又木讷,老实有余,应变不足。徐成荣决定,还是给徐琳找个老实可靠,不需要太富有,生活小康的耕种之家就成。那种书香门弟或高门大富想都别去想。

    徐璐很赞成父亲的想法,妹妹徐琳确实不适合高门大户,就是普通的书香门弟之家也不成。她见多了那些读了几天书或有些许功名在身就把下巴傲上天的寒族子弟。这类人,以徐琳那样的性子,只有吃亏的份。还是依父亲之见,找个老实可靠的小地方就成。家中良田,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便成。

    就是怕田氏心太高。

    不过父亲信上说,还是想把徐琳送到京城,让徐璐给她找个婆家。因为凌家在京城根基深厚,将来把徐琳嫁到京城,两姐妹也有照应。

    徐璐头痛起来,她倒是想与替妹妹作主,怕就怕田氏要求太高呀。

    父亲的信很长,整整四大篇,妹妹徐琳占了一篇,两个弟弟又占了一篇,官场上的事也占了一篇,开头是自我褒奖他把福州治理得极好,与新任督抚处得也还不错。并深切肯定他能有今天,全是女婿的功劳。然后就是限晦的试探,还有两年他的知府任期就满,是不是该挪挪位置。

    徐璐再一次头痛起来。她也期望父亲一路高升,可他才在知府的位置上干了一年不到,就想着高升,他以为凌峰是万能的?

    想了半日,徐璐提笔,给父亲回了封信。

    花了一下午的时光,总算搁了笔,待笔迹干后,折好装进信封里,让人送了出去。

    见徐璐总算闲了下来,夏荷这才进来,“少夫人,夫人身边的巧英姐姐来了,说奉夫人之令,请少夫人去晚香堂,夫人有事儿与您相商。”

    ……

    武夫人正靠临窗大炕上,手枕着头沉思。头戴镂空丹阳挂珠钗,齐眉金抹额,穿着亮缎藏青色织金刻丝对襟褙子,与外出的华丽装束不同,这身打扮比较家常随意。却自有种清晰的雍容气质。

    “夫人。”徐璐上前恭敬福了身子。

    武夫人坐直身子,指了指身旁,“坐,我有话要与你说。”

    徐璐默默地坐到炕沿,轻声问道:“夫人可是遇上烦心事?”

    武夫人长长叹口气,“我也不瞒你,是峰儿的子嗣问题。”

    徐璐心头一个咯噔,她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武夫人。她相信,人首蛇身的凌峰,想要得到子嗣,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所以即不忐忑,也不心虚,而是冷静地道:“夫人可是想好了良策?”

    武夫人叹口气,“我若是有,就不会来找你商量了。”她看着徐璐,“峰儿的秘密,想必你也知道。我也不瞒你,你能接受这样的峰儿,我还是很欣慰的。只是峰儿如今年纪也大了,却苦无子嗣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徐璐深有同感,因她肚皮一直不曾有动静,一些被凌峰打压过的政敌则四处散播谣言,称“坏事做绝了,活该绝后”之类的恶毒诅咒。

    徐璐虽然生气,却也不好当面锣背面鼓地找人家算账吧。

    徐璐轻声道:“夫人什么好的建意,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对策,天无绝人之路。只法总是想出来的。”

    武夫人不料她如此深明大义,不由松了口气,“我和侯爷仔细商议过了,有三种方案。我都说与你听。”

    第一种方案,那就是从秘密抚养的孩子中,挑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孩子,以外室子的名议,安排进府。再过继到徐璐名上作嫡子。第二种方案就是从族中过继一个。第三种,就是自己生。

    徐璐愣了半晌,才说:“前两种方案,世子爷早就与我说过了。我觉得不管是哪一种方案,还是可行的。只是第三种方案,我却是糊涂了。”

    武夫人苦笑道:“其实,峰儿是可以生的。”

    ……

    徐璐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华馨苑。

    依香一干丫头全迎了上来,全让徐璐挥退,她一个人坐在榻上,脑海里想着武夫人的话。

    “……峰儿是可以生的,只是就怕你不同意。”

    徐璐心头一跳,能自己生,那肯定要自己生的。不过看武夫人的语气,想必生这孩子应该会很艰难的,于是又问怎么生。但武夫人却不肯再说了,只是让她回去与凌峰仔细商量。不管是自己生,还是采取另两种方案,她和侯爷都支持他们的决定。

    婆母这是什么意思呢,徐璐被弄混了。

    不过她也没细想,等凌峰回来了再问他吧。只要能够自己生,她还是挺期待就是了。

    到晚饭前,凌峰回来了。就看到徐璐穿着雪白绫衣,头发披散在肩上,趴躺在炕上,双手枕着脸颊,不知在想着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甜笑的,可爱的脚丫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小巧浑圆的臀部随着双腿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凌峰走上前,大掌就那样摸上了那团圆润。

    徐璐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嗔道:“做什么呢,倒吓我一跳。”

    凌峰看起来心情很好,被她嚷了也不甚在意的样子,在一边坐了下来:“在想什么呢,我回来了都没发觉。”

    徐璐坐起了身子,加上才洗了头,头发还半干着,加上屋子里暖和,她只穿了中衣中裤,没了裙子的束缚,她就把有盘起,把今儿武夫人的话告诉凌峰。

    子嗣问题,确实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徐璐说完,又看着凌峰,一脸奇怪,“我听夫人说,爷原本也是可以生的。可为什么我肚皮一直不曾有动静?”

    凌峰沉吟,却没有回答她。

    徐璐又赶紧说:“爷是不是担心,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会和你一个样,所以,不想生?”

    凌峰看她一眼,算是默认。

    徐璐有些苦恼,人首蛇身的孩子确实够惊世骇俗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对了,你自生下来就是人首蛇身的模样,那为何又会变身呢?”

    “小时候的事我也不记得了,大概两岁多的时候就可以变了。”凌峰知道她要问什么,“但小时候我淘气得很,母亲怕我淘气,不听她的嘱咐,所以一直在庄子上照顾我,一直到我五岁那年,已能知晓利害,并能随心所欲控制身体后,才带我回的凌家。”

    徐璐双眼一亮,“这么说来,咱们的孩子就算真和你一样,那将来也能够自主恢复吧。”

    “嗯。”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呢,赶紧生呗。”她拉着他的双手,埋怨道:“既然能生,就赶紧生呗。不必顾忌我。爷放心,我会好好待孩子的。我也想好了,等孩子生下来,我就把他带到庄子上,仔细看管,绝不让外人发现他的秘密。就像当年夫人那样,可好?”

    其实,自从她接受了凌峰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真生下像凌峰这样的人首蛇身的孩子,她也不会嫌弃的,她一样会爱他疼他的。甚至她还隐隐期待着,她还巴不得他们的孩子能够像他。

    凌峰定定一看着她,声音低沉,“你真的想好了?”

    徐璐白他一眼,“当然,我可是非一般人的。”

    凌峰握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细细轻揉,最后放在唇边吻了吻,他低声道:“我也想有自己的骨肉,只是,我不想让你冒这么大风险。你要知道,从怀孕到生产,再到孩子长大成人,你至少要操心五年时光。太漫长了。”

    徐璐抬头望着他,她明白凌峰的顾忌,但她不怕,

    她反握着他的手,“我不怕。不管孩子是什么模样,我都爱他。”她主动偎近他怀中,把自己靠在他肩窝处,声音呢喃,“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会一直爱他疼他护着他。”

    尽管她知道,就算她不想生,凌峰也不会勉强她,但绝对会安排好一切。但养别人的儿子,总比不上养自己的骨肉来得贴心甘愿。退一万步来说,她现在还年轻,凌峰对她也好,但谁又能保证,他将来会不会再爱上别的女人?她也不愿把凌峰想得太混,但凡事还得往长远方向考虑。

    凌峰动容,紧紧搂着她。低着吻着她的秀发,“你真下定决心要替我生孩子?”

    徐璐点头,目光再坚决不过了。

    “那好,昨天我们去滑雪。”

    “滑雪?”徐璐迷惑,“滑雪与生孩子,有相干么?”

    凌峰笑道:“没相干。不过生孩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并不是说怀上就能怀上的。总之,在要孩子之前,还得保持好心情。”

    徐璐点头,她还是明白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的。

    “真的要去滑雪?”徐璐跃跃欲试起来,但又有些沮丧:“我不会滑。”

    “没事,我教你。”

    徐璐双眼亮了起来,“去哪滑雪?”

    凌峰神秘一笑,“去了就知道,明儿一早就赶紧准备吧。”

    徐璐仍然有些迟疑,“京中还有哪处地方可以滑雪?会不会太远?天黑之前能够赶回来吗?”明天他沐休,但也只能耽搁一天而已。太远了也不方便。

    “没事,反正这阵子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大不了与方阁老告个假便成。”凌峰摸了她的背脊,穿着洁白中衣的她,一张脸儿被衬得越发润白如玉。他低头吻了她的脸,“你先去睡吧,我去母亲那一趟。”

    自从回到京后,还真没有出去玩过,徐璐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吩咐丫头们收拾行囊。尽管一切从简,但仍是装了三大马车,带了四个婆子,六个丫头,四名小厮,四十二名护卫,以及四位车夫,浩浩荡荡出了宣武门。

    出了城门后,路上行人就稀少起来,徐璐掀了窗帘,看着凌峰坐在马背上的英姿飒爽,心头痒痒的,她也好想骑马来着。

    发现了她的目光,凌峰勒马靠近车厢,低头来,“想不想骑马?”

    徐璐双眼亮晶晶的,一副想骑但又顾忌的样子。凌峰哈哈一笑,让车夫停车,让徐璐坐在他面前马背上,用自己的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

    凌峰微夹马腹,马儿不快不慢地小跑着,空气中冷冽的寒风使得徐璐怎么也适应不了,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凌峰不得已,只她给她换了位置,让她侧坐在自己怀中,自己则用披风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丁点空隙。

    偎依在男人强壮结实的怀中,徐璐只觉心头暖暖的,紧紧抱着他健壮的腰身,脸贴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胸腔强烈的心跳,徐璐甜甜一笑,越发搂紧了他。

    妻子小鸟依人的动作,使得凌峰心头柔柔的,软软的,香香的,又是那么地信任自己,心头流淌着柔柔的蜜意,越发搂紧了她,低头吻了她的头顶,“抱紧了,我要加速了争取早早赶到西山别院。”

    凌峰果然风驰电掣起来,耳边响来呼呼的风声,马背上剧裂的抖动使得徐璐怎么也坐不稳身子,只得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半边身子都躺在他臂弯中,这个姿势,很温暖,很动人,也很幸福……

    ……

    ------题外话------

    子嗣大计提上日程。

第79章 子嗣大计(二)

    西山别院是京中大名鼎鼎的皇家别院。两面靠海一面靠山,占地广大,数十亩地宽的空地,夏天草长莺飞,冬季白雪覆盖,刚好可以在雪地里滑雪或打雪仗,成为京中各贵族子弟最向往的休闲圣地。

    当然,身为皇家别院,没有特旨,一般人却是连门都不得入。

    而凌峰要去的地方,则与西山别院紧邻而居,当然,地盘就要小得多,依然有山有水,有阔大的空地,正是凌家在这边的产业之一。

    “挽月别墅?”望着大门上古朴苍劲的匾额,徐璐轻声念了出来,“这就是凌家别院?”

    凌峰下了马来,把她抱了下来,指了另一边用高墙围起来隐隐绰绰露出的雕梁,“那边就是皇家别院。平时候,只对宫中的贵人公主们开放,不过可以邀请勋贵女眷陪同。”

    “既然是皇家别院,那这挽月别墅又是怎么回事?”

    “是圣上赐的。”凌峰指了另一边不远的地方,“那边还有几个别苑,全是圣上赐给有功臣子的,那个叫射月别墅是圣上赐给护国侯府的别院,另外还有几间别墅,全是今上登基后赐下来的。”

    意思就是,能在这儿拥有别院的人家,都是圣上的心腹臣子了。

    挽月别墅屋舍并不多,除了一间两进供别墅下人居住的屋舍外,还有几间独门独户的小院落。别墅里的管事大概是早就得了招呼,凌峰抵达别墅时,已收拾妥当,直接入住就是了。

    徐璐打量这间小院落,背后靠山,地势颇高,从窗外望去,白茫茫一片,出了这道院门就可以滑雪,非常的方便。三进的院落,前两进供他们的下人居住。从小小的天井进去,是一间不大的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里头早已铺上地毯,烧了炉子,屋子里暖烘烘的。

    徐璐正要指挥丫头们收拾,凌峰却拉着她的手说,“换上骑衣,咱们滑雪去。这儿就由丫头们收拾吧。”

    夏荷果断地从厢子里找出一身鲜红又厚实的棉花里子绣腊梅的劲衣,窄袖左衽短衣,鹅黄色汗巾儿,及膝红色短裙,一双长腿包裹在黑色的羊皮长靴里,看起来修长而健美。头发包裹在黑色包耳貂皮帽子里。这还是徐璐第一次穿劲衣,又是大红的颜色,越发衬得一张脸蛋儿欺霜赛雪的白腻。

    凌峰也换上了一身青蓝色绣金飞蟒劲衣,身高腿长,极其精神。徐璐忍不住看得呆去。凌身亲自给她戴上灰鼠毛皮手套,并围上大红色狐狸毛的围脖,“穿厚实些,免得着了凉。不过,过一会儿就够你热的。”

    踏雪板形如弹弓,长四尺,阔五寸,一左一右,系于两足,激而行之雪中冰上,践冰雪,可以及奔马。其滑行速度,可以追逐走兽,很是迅捷。当然,雪深之地,走兽行之亦难,而乘滑雪板者,则比之为快。自唐代贞观年间流传至今,成为北方贵族最为常见的一项户外活动。

    徐璐从未滑过雪,也不会滑雪,但并不影响她对新兴事物的好奇与追求。凌峰扶着她的手,示范半讲解决窍,稍微用力,就滑出百余步。徐璐看得眼热不已,自己滑行偏摔得满身是雪。幸好雪地里摔不痛,徐璐也不怕摔,经过坚苦的奋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总算在天黑之前,能够滑雪了。

    能自己滑行后,就不让凌峰扶着她了,一个人滑着,掌握了滑雪决窍后的徐璐,非常得意,速度也渐渐加快,与凌峰在雪地里追逐。

    “我会滑雪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徐璐早就扯掉了脖子上的围脖,冲凌峰露出灿烂的笑脸。

    “嗯,很厉害。”凌峰渐渐与她平行,含笑地望着她因滑行而变得红通通的脸儿,这张脸儿本就明媚至极,因染上了桃花般的红晕,加上晶亮的眸子,额上冒出的薄薄香汗,越发的娇俏迷人,让他忍不住看痴了去。

    凌峰稍稍落后两步,欣赏着她因滑雪而微微前倾的身子,小屁股微微弓起,他吞了吞口水,情不自禁地伸了手……

    屁股遭袭,徐璐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缩了身子,没能掌握平衡,人就摔了出去,摔得一身是雪。

    “凌峰,你这个大坏蛋,混账。”徐璐从雪地里抬起头来,冲他怒叫。因脚上绑着滑板,不易爬起来,就赖坐在地上,使起性子来。

    凌峰讪讪而笑,把她扶了起来,温言哄道:“是我的不是,没摔疼吧?”说着就把她抱在怀中,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像盛花的桃花,又像成熟诱人的红苹果,令他食指大动,恨不得咬上两口。他重重地吻了她的脸颊,最后又覆上她嫣红的双唇,把她喋喋不休的嘴儿覆盖住。

    男人都是冲动的,这话果然不假。虽然她也喜欢他的拥抱,更喜欢与他肌肤相亲的甜蜜感觉,但这可是外头呢,可不敢放肆。赶紧推开他,嗔道:“这可是外头呢,你也不节制些。”

    她那红通通的脸蛋儿,加上妙目横生的媚劲儿,凌峰小腹处升起一道烈火,捉着她的手腕“走,我们回去。”

    “不要,我还没玩够呢。”才学会了滑雪,肯定还要多滑下嘛。

    “明天再滑。”凌峰不由分说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双腿略一使力,人就箭射了出去,眨眼功夫,就滑到了他们居住的院门前。

    尽管天气寒冷,但徐璐滑雪时仍是出了不少汗,让人烧了热水,夫妇二人对坐而沐,要不是怕冻着了徐璐,说不定凌峰在浴室里要胡天海地了。

    当然,净房里并未有暖墙,也无地龙,只有几盆烧得旺盛的炭火,但徐璐仍然冷得不行,热烫的洗澡水成为她的救命稻草,除了一颗脑袋露出水外,整个身子全在热水里,也因为怕冷,也被凌峰占足了便宜。

    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今晚睡的是炕,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不一会儿就驱除周身寒意,徐璐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动也不动地趴睡着。

    不过眼角处看到他的动作,赶紧叫道:“不行,今天好累了。”

    凌峰拍了她的身子,“乖,一会儿睡。”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自己,徐璐横他一眼。

    她却不知道她那斜睨的一眼是多么的妩媚动人,让凌峰心痒难耐,毫不犹豫,如饿狼扑羊地扑了上去。

    第二天,天气晴郎,徐璐却睡到了日上三竿方起身,一睁眼,身边空空如矣,凌峰也不知哪去了。

    豆绿几人进来服侍她梳洗,徐璐依然有些腰酸背痛,不过经过一番筋骨活动,也就适应了过来。

    凌峰从外头回来,身上穿着石青灰鼠毛边长袄,头戴灰鼠皮帽,看起来沉稳而雍容。

    徐璐微微眯眼,这男人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沉稳了。

    “还要继续滑雪么?”凌峰问她。

    “要,当然要。”徐璐昨天就已学会滑雪,只是还不熟练,今天务必要滑出成绩来。

    看着她的斗志高昂,凌峰笑了起来,牵着她的手道:“好,吃了饭咱们继续滑。”

    接下来,又滑了一下午的雪,徐璐在凌峰高超的技术下,很快就掌握了决窍,能够又快又稳地驾驭滑板,在平地上如若无人之境。就算有斜坡也是不惧的。只是,自歇了下来,全身就酸痛得厉害。尤其是腰和两条腿,如灌了铅,躺在炕上连翻身都困难了。

    凌峰见她着实累得慌,就轻拍她的脸,“再忍一会儿,等下头的烧了热水,用热水泡着,会舒很很多。”

    徐璐当然知道热水泡澡有助于恢复疲倦,只是她现在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疼痛,也不知能不能恢复。

    庄子里的婆子们抬了两大桶热水进来,徐璐宽衣解带,坐到浴桶当中,让豆绿夏荷留了下来,替她揉按全身。

    但下了水后,半天都没动静,不由奇怪地回头一瞧,净房里哪还有丫鬟的身影,只有凌峰正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望着自己。

    “混蛋,我是真的腰酸背痛。”徐璐杏眼圆瞪,这个一点都不知体贴的家伙。不过她也只能嘴上呈把瘾,眼睁睁地看着他脱了衣衫,踏入桶里。

    桶里的热水很快漫了一部份出来。

    徐璐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到他肩窝处,这男人不止生着副好相貌,好生了俱结实挺拔的身子。缩在他怀中,挺舒服的,还满有安全感的。

    当然,她也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至理名言。如何不明白他那点子花花肠子。想来是等自己恢复力气后,再来欺负她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桶里的水也换了三回,徐璐才觉得身子轻松了许多。她从他怀中坐起身,“怪了,没把你的坐麻?”

    凌峰低头吻了她的脸颊,“你这点重量又算得什么?想当年在铁骑营当差,我每天穿在身上的盔甲都有上百斤呢。”

    “那不一样的。”

    “也差不多吧。”搂着她的腰,爱怜至极地把她圈在怀中。她身架小,肉却满多的,一点都不硌骨头。也没什么重量。抱在怀中如同抱着只又懒又笨的大猫儿。

    感觉他身子又有了新的变化,徐璐心头微微跳了起来,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的是他庞大到无节制的欲望。

    她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期待地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怀孕?”

    凌峰摩挲着她滑腻粉嫩的背脊,“你真的想要孩子?”

    “那当然。”不然她会忍受他永无止境的欲望?房事适当就成,过多了也就伤身了。她可不想因房事过多就英年早逝。

    凌峰抬起她饱满的下巴,让她盯着自己。

    “怀孕也是挺简单的,只是,我怕你不会接受。”

    “会是什么样的方式?”徐璐好奇,“我记得,先夫人杨氏,好像也曾生过孩子吧?她都能接受,我为什么不能?”

    他太小看她了。既然接受了他,自然要接受他的全部。

    凌峰却摇了摇头,“她不一样的。当年我娘曾与我说过,想要生下来的孩子能免尽快恢复自由变换身子,必须满足三个条件才成。当年杨氏就算生下了孩子,若那孩子当真活了下来,却因没有满足其中一个条件,估计也不可能自由变身。”

    “还有这等事?那你赶紧告诉我,是三个条件!”

    凌峰犹豫了下,“操作起来也简单,但也不那么容易。”

    徐璐急了,揉了他一把,“真要急死人了。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么?我都能接受你那条尾巴了,还有别的不能接受的么?”

    凌峰怜爱地望着她,在她脸上亲了记,语气温柔,“好,想来你也准备好了,那咱们就试试吧。”

    “怎么试?”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凌峰抱起她,出了浴桶,并拿了架子上的大毛巾裹着她的身子,出了净房,把她放到已烧得热乎乎的炕上。

    “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先出去交代几句。”凌峰套上衣裳,出了房间。

    徐璐缩在被窝里,彻耳聆听,只依稀听到凌峰对夏荷的吩咐声,“……你们可以去休息了……不许靠近院子半步……”

    夏荷还要分辩,凌峰不由分说地道:“都下去休息。不许靠近院子半步,记着我的话。”

    过了会,徐璐又听到一阵极细的脚步声响,纸糊的窗子外闪过多道人影。依稀可以看出这些人影的背上都绑着把剑。

    徐璐捂着嘴巴,凌峰要干什么?

    凌峰进来了,徐璐赶紧低声问道:“你干什么呀,怎么把护卫也召进来了?”还守在屋外头。

    “这些都是我的心腹死士。”凌峰淡淡地说。

    “可是……”徐璐还要说话,但凌峰已上了床,不给徐璐说话的机会,已吻上她的双唇。

    窗外月明,星稀。

    还可以瞧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是这些人影却一直静止着不动,像木桩似的。主子在屋子里翻红浪,而这些人却在外头听墙角,怎么想就怎么羞人。不过随着凌峰动作的加大,徐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因为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好伸手去摸,触手之处,全是冷冰冰的带着许多坚硬的鳞片,她立马惊叫起来,“唉呀,你居然没变回去。”

    他他他……他居然就以蛇身的形式……脑海里一想到那个画面,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这,这样也太惊异了,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

    徐璐以为她会害怕,可她没有,她居然还有种飘飘然的刺激感觉,老天,怎会这样?

    这回的酣战长达半宿,徐璐累得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在豆绿喊了三回,威胁着要拿水泼她,这才痛苦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望着头顶蜜织苏绣的石榴百子图的床罩,昨晚的画面再一次回到脑海,她赶紧捂着脸,老天,昨晚她居然与一条蛇……虽然那条蛇只是人首蛇身,可依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到现在她都不肯相信,她居然与人首蛇身的凌峰行了人伦之礼。

    以往凌峰尽管会变成蛇身欺负她,但却从未以蛇身与她行过房。但昨晚,他至始至终都是蛇身来着。

    徐璐把自己缩在被窝里头,捂着脸,真的不敢见人了。脑海里想着昨晚的点点滴滴,有羞赧,也有悸动。这真的太奇怪了。她居然与一条蛇……老天,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豆绿不明白徐璐的羞涩为哪般,主子房弟之事,也从未瞒过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有时候,床事过后还要她们进去收拾服侍。也没见着主子如此害羞呀,怎么这回去羞成这样?

    豆绿又想起前年,主子们初次行房事时,也未曾这般害羞过呀?

    凌峰从外头进来,就看到把自己缩在被窝里的徐璐,不由笑道:“醒了,肚子也该饿了吧。我让厨房给你熬了鸡汤,起来喝一些吧。”

    徐璐在被窝里捂了好一会儿,这才掀开被子,看着已穿戴一新的凌峰。

    今日凌峰并未束髻,头发披散在肩后,只是把头发全梳到脑后,在额上戴了个红绸布拴着红色玛瑙抹额,穿着一件冰蓝色黑谰边长袄,荔红色金缎八团花刺绣褂子,玉色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徐璐还是第一次看到在人前如此缭草打扮的凌峰。以往的他,从来都是精致而贵气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带,玉绶,压袍佩环,宫绦,缺一不可。但此刻的他,看起来少了分精致,却又多了份懒懒和飘逸。果然,人长得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

    徐璐肚子确实饿了,也就暂且不去计较昨晚的事儿,只好让豆绿夏荷服侍她更衣。只是她双腿痛得厉害,动都没法子动了。可怜兮兮地看着凌峰,“腿好痛。”

    凌峰无耐一笑,“正常的,你从未进行过如此剧烈动作,但凡来场大动作,肌肉确实会痛上几天。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了。不过也亏得昨晚我替你揉按过,又让热水浸泡了不少时间,不然,你连走路都抬不动腿。”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凌峰哈哈一笑,“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就教我蹲马步。一天下来,动都没法子动。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事了。昨儿个你只顾着痛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怨得了谁?”

    徐璐不爽,“胡说,明明就是你欺负我造成的。”屋子里还有夏荷等人,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只能痛苦地试着下了床,果然如凌峰所说,她大腿酸痛到连抬腿都不成了。

    “怎会这样。”徐璐欲哭无泪。

    “少夫人,要不奴婢给您按一下。”豆绿扶她坐了下来,蹲下身替她揉着大腿,只是才刚用力,徐璐就尖叫起来。

    豆绿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奴婢去找大夫来。”

    凌峰出声,“不用了,我已让人回家拿药酒去了。那可是专门疏通筋脉的,搽了就会舒服多了。你再忍忍吧。”

    徐璐嘟着唇,闷闷不乐的。凌峰坐了直来,让豆绿去厨房端鸡汤过来。

    “给你熬了乌骨鸡汤,补补身子。”凌峰看着眼下有青影的她,很是怜惜,昨晚他真的太粗鲁了。他替她抚平了凌乱的头发,“实在酸痛得厉害,一会儿再让厨房多烧些热水给你泡泡。”

    豆绿端了一碗乌骨熬的鸡汤,徐璐肚子确实饿了,拿起银箸就吃起来。只是才吃了第一口,就抬起头,“这是什么味道?都加了些什么呀?”

    “是我让加的。”凌峰说,“吃吧,不会有坏处的。”

    她当然相信他不会害他,她还要替他生孩子呢。徐璐的食量一向很好,昨晚又进行了剧烈房事,肚子早就饿了,一只一斤多重的乌鸡全让她吃了个精光。把碗推到一边,才吃了饭可经不得久坐,只是双腿痛得厉害,也只好缩在床上,继续躺着了。

    等屋子清静后,徐璐这才问他;“那个,昨晚……”

    凌峰坐在床沿,抚摸着她红通通的脸蛋,低声问道:“怕吗?”

    徐璐迷惑了会,摇了摇头,“不怕。只是,只是……有些,不习惯。”她也说不出是何等感觉。她抬头看着他,说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是不是,是不是……要恢复蛇身行房,才会有孕?”

    凌峰双唇弯了起来,低头在她肿亮的双唇上轻啄了下,“聪明。”

    果然如此。

    徐璐说不出的滋味,有落口气,也有紧张,“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凌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和地望着自己。脸上带着欣慰和爱意。

    徐璐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都顾忌着自己。怕自己不接受那样的他,这才一直隐忍到现在。忽然间,身体的不适全都没了,她抑头望着他,说:“那经过昨晚,我应该会怀孕了吧?”双手忍不住来到小腹。

    凌峰轻笑着伸进被窝里,抚摸着她的小腹,“应该有可能,昨晚你可是非常热情的。”

    徐璐没有红脸缩百了被窝,只是又扯痛了大腿,痛得呲牙咧嘴。

    忽然间,徐璐又想起了一件事来,“既然要恢复蛇身行房才能怀孕,那当年杨氏……”她可是记得凌峰说近,杨氏因为生了个人首蛇身的孩子后,受不了打击,当场把孩子摔死。在发现凌峰的真身后,死活不肯接受凌峰,几乎魔怔。凌峰没法子之下,只好把她送到庄子上看管起来的。那么这就证明,杨氏在未生孩子之前,是不知道凌峰的身份的。但凌峰又是如何让她怀孕的呢?

第79章 朝阳公主在隔壁

    凌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给她下了迷药。”

    徐璐呆了呆,喃喃道:“难怪呢。”然后又看向她,“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也下迷药?我很好骗的。就算真的生下了孩子,也不会嫌弃他的。”

    凌峰哭笑不得,捏了她的鼻子,“当年也是我冲动了。但同样的错误,我是不可能再犯了。”凌峰还有句话没有说,他的小璐哪能与杨氏相比呢,她是那么的有趣,那么的可爱迷人,她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已难能可贵。哪还能再欺骗她呢?他也可以像对付杨氏那样,让她生下孩子。她能够接受自己的蛇身,想必也会接受孩子。只是他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他希望她能心甘情愿意替自己生孩子,而不是被动接受。

    徐璐从凌峰的脸上读到了他对自己的尊重,很是感动,她移了移身子,偎到他面前,并搂着他的腰,微笑道:“是不是在未上身之前,咱们行房都得像昨晚那样?”

    感觉凌峰身子有些僵硬,徐璐笑出声来,“多大点的事嘛,我能接受你的尾巴,当然也能接受那样的行房方式。至于遮遮掩掩?”

    凌峰震惊地望着她,似受了惊吓,又似不可置信。

    徐璐骄傲一笑,翻了个身,“好累,我再睡一会儿。不许吵我。”没有意外,凌峰从后头扑了上来,在她脸上胡乱吻着。

    “小璐。”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更多的激动。

    徐璐尽管面上表现出不耐烦,但心里却是微微笑了起来。经过此事,想必凌峰会越发爱她怜她了吧?将来,她还会替他生孩子,这世上也只有她才能给他生下至亲骨肉,看在孩子的份上,将来年老色衰,想必凌峰也绝不会怠慢她的。

    ……

    如凌峰所言,想要孩子能尽快自由变身,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凌峰必须恢复蛇身与徐璐行房。第二个条件则是双方一定要心甘情愿。这两个条件都满足了,至于第三个条件……

    在听了凌峰的耳语后,徐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对于女人来说,这当然是好事。但对于男人来讲,可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毕竟,女人自小就被教育,要有付出牺牲精神,而男人只需享受就是了。哪会顾忌妻子是否在房事中得到愉悦。

    不过她好像也曾听人说过,房事上双妻双方皆愉悦,会增加受孕率。想来应该有些道理的。

    “昨晚可有愉悦?”凌峰在她耳边低声问。

    徐璐不说话,只是揪了他一把,缩进了被窝里,她接连两晚都与他翻红浪,还是最激烈的那一种,身子实在吃不消。她一直记着路玲玲大夫的话,女子要到十八岁身子才能真正成熟。未成熟前的身子,太早生孩子或太早行房事,都会伤及身子。年轻时候还没什么,等年纪大了,不止身体老得快,妇科方面的病也会缠绕一身的。

    徐璐一向爱惜自己的身子,从来不会任性。但大多时候,又实在无法拒绝这种渔水之欢。

    在庄子里呆了四天,凌峰就上朝去了,他如今也是位高权重,身为吏部左侍郎,也不可能一直缺席的。少不得要去吏部转转才成。

    在庄子上已呆了五天,搽了凌峰从家中带来活血通络的药酒后,腰酸腿痛的症状得到有效缓解。这日凌峰上朝去了。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虽然双腿能自由行走,但又增添了另一顶酸痛。

    连续忌荤三个日夜的凌峰,昨晚简直像饿了许久的饿狼似的,瞪着双绿油油的眼,几乎把她生吞入腹。恢复了蛇身的他,更是疯狂,害得她简直像干了三天三夜的重体力活似的,累得只剩下喘气的份。

    屋外头的夏荷豆绿静香等人听到了动静,赶紧进入屋里来服侍她更衣洗嗽,对于徐璐身上熟悉的痕迹早已见怪不怪,动作麻利地服侍她起床。

    “少夫人,需要洗个热水澡么?”

    “不了,给我更衣吧。”每回行房事时感觉不到累,可事后总会全身酸软得厉害。

    徐璐穿上粉黄色绣鸳鸯的璐绸抹胸,加上白色圆领中衣,浅荷色袄子,下身白色绫裤,黑色袄裤,再罩一件厚实的红底遍地金连枝花纹小竖领束腰刻丝袄裙,最后再穿上对襟大洋花纹妆花缎长褙子,领口袖口皆饰有白色大毛边,即暖和,又显出雍容之态。

    “梳个简单的偏堕髻吧,再插根簪子就是了。”只要不是外出,头发都梳得简单。尽管她已习惯了一旦外出就要戴上十几斤重的头饰,但在家中仍是习惯以简单为主。

    梳妆妥当后,徐璐吃了早饭,就领着豆绿夏荷在别院里闲逛。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于平时候不是外出应酬就在屋子里呆着,这回能够出来透透气,徐璐格外珍惜眼前。

    快到中午的时候,徐璐才往把别墅逛遍,正要回去吃午饭,忽闻有小厮进来传话,“朝阳公主邀了帝都诸位公主,要好的姐妹一并来皇家别院赏雪。”

    徐璐大吃一惊,她对朝阳公主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对这人却是印像深刻,跋扈张扬,高傲又不可一世。那回在皇后宫中,可是给了她不少排头。若非有皇后撑在前面,估计更要受不少刁难。

    徐璐暗自发苦,但人家就在隔壁,想要装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觐见。

    徐璐草草吃过午饭,梳了个流云髻,插上口衔红色宝石的点蓝凤凰金簪。鬓边各簪了两朵青金鬓花,换上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蜀锦长褙子,戴着厚厚的一圈白毛围脖,披上银红色的姜黄色绣喜相逢枝宝相花披氅,领着四个丫鬟两个嬷嬷就出门了。

    借鉴于唐室公主的猖獗及大胆,自宋室过后,各朝公主皆低调而恪守规矩。而本朝公主,一旦出降,尽管仍顶着公主的名头,却只能住进十王府,由管事嬷嬷掌家,并不与驸马住到一起。一年下来也见不到驸马几面,有些性子弱些的,还容易让管事嬷嬷拿捏住。最重要的,本朝非常忌讳外戚干政,担心大臣武将用子女联姻的手段,来干预朝政,甚至发生抢班夺权的危机。为了彻底斩断外戚干政的危险,本朝太祖就亲下死命,不许皇家和大臣武将联姻。以至于本朝金枝玉叶的皇家公主的婆婆家往往都是寒门之辈。而公主嫁的普遍都是寒门子弟。虽然杜绝了外戚干政的纷扰,却又为公主们带来了其他难以言喻的痛楚——那就是,明明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却在受制于掌家嬷嬷的管制。

    驸马想见公主,还得层层通报,若没有掌家嬷嬷的首肯,公主都是没法子见到的,这一畸形怪像,使得公主们过着无比憋屈的日子,堂堂金枝玉叶,在普通官夫人面前,都无法挺直腰杆。

    但也有例外的,就是这位朝阳公主。

    虽顶着圣上亲妹子的身份,在嫁人后,依然要受到掌宫嬷嬷辖制,这位朝公主气忿不过,就向皇后嫂子状。皇后也不是偏听偏信之人,问清了事情原由后,把那占公主便宜还进宫告黑状的嬷嬷及和伙同嬷嬷一同蒙蔽圣听的一干太监宫人,全打得半死,统统发配浣洗局,给朝阳公主撑了腰。其他公主见状,也纷纷进宫告状各自嬷嬷的蛮横无理,甚至还有圣上的亲姑母,四十来岁的年纪,却顶着苍苍白发,跪在皇后面前半天都不肯起来。皇后震怒,在十王府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公主们日子这才好过了不少。此为,公主们都非常感激皇后和朝阳公主,纷纷以朝阳公主为尊。又因为皇帝给朝阳公主选的驸马不合公主心意,三天两头与公主闹矛盾,以至于皇帝对这个妹子越发愧疚,就纵出了公主不可一世的骄蛮性子。

    本朝如此国情,让徐璐从来没有惧怕过公主,却偏偏怕这个有皇帝撑腰的朝阳公主。

    徐璐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见有人打开侧门,一个小黄门尖着声音道:“请安国侯世子夫人徐氏入内。”

    紧闭的朱红大门外,侍立着十六位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而旁边三尺宽的小门外,有个小黄门手上还牵着大黑狗。

    徐璐脸色都变了,大怒:“我是来拜见公主的,汝居然要我从偏门入,这可是对公主的大不敬。”

    那小黄门不料徐璐气性如此大,朝阳公主靠这个手段,可是给了不少世家夫人没脸,都已做得轻车驾熟,这还是头一次遇上徐璐这种刁钻之人。尖声说:“这是公主特地交代过的,请少夫人从偏门入内。”

    徐璐气得满脸通红,她堂堂安国侯世子夫人,朝廷诰命一品夫人,向朝阳公主请安,却只让走偏门,尤其偏门外还拉着条狗,这简直就是对她赤裸裸的轻视及侮辱。她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凌峰的颜面,她怒声道:“外命妇进宫朝见皇后娘娘都是从午门入,没道理见朝公主就要从偏门入。朝阳公主堂堂一国公主,如何会犯这种错误?分明是你这奸险小人作弄于我,并陷朝阳公主于不义当中。等我见了公主,必请公主治你大逆不道之罪。”

    那小黄门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徐璐怒斥一声,“还不快大开正门,让我进去?”

    徐璐气势汹汹的怒喝,惹得那些如木柱般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纷纷用眼角瞟着这位身量不高却气势夺人的小女子,在心里暗忖:“安国侯世子威武不凡,想不到世子夫人也是不遑多让。”

    小黄门见徐璐如此泼蛮,一身的锐气也没了,期期艾艾地对侍卫长说:“韩大人,麻烦请大开正门,请凌少夫人入内。”

    被称作韩大人的年轻人看了徐璐一眼,正色道:“可有公主手谕?”

    “这个……”小黄门快要哭出来了。皇家别院的规矩,没有贵人的手谕,侍卫是有权不开门的。,小黄门从来没有遇上这样的麻烦,一时间没了主意,可怜巴巴地望着徐璐,又可怜巴巴地看着侍卫长,最后,又无耐地看着徐璐,说:“凌少夫人……”

    徐璐冷冷一笑,扬眉道:“公主连个手谕都不肯给你,看来是不想见我了。也罢,我这便告辞。替我向公主问声好。”然后领着丫头们扬长而去。

    ……

    徐璐靠在藏青妆花缎凤纹炕垫上,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儿,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朝阳公主下马威没有给成,不知又是怎样的表情。

    豆绿却是忧心忡忡的,她一脸担心地道:“少夫人,人家可是一国公主呀。您就这么走了,公主恼了,会不会治您一个大不敬的罪?”

    徐璐轻笑出声,“傻丫头,你没听那侍卫长说了?没公主手谕,我哪进得去。公主不想见我,难不成我要翻墙进去不成?”

    “可是……那个偏门,不是敞开的么?”

    徐璐脸色一整,“依我的身份,怎能走偏门?”她禀然道:“从正门入,这不止是身份的象征,还是颜面问题。就算进宫见皇后娘娘,都是从午门进入。今儿我若是从偏门入,朝阳公主就会更加瞧不起我。连带与朝阳公主一道来的人更会瞧不起我。我丢得起这个脸,凌家可丢不起,世子爷更丢不起。”

    豆绿见徐璐发了怒,赶紧噤声。

    夏荷赶紧打圆场,“少夫人说得对,您可是世子爷名媒正娶的嫡妻,就算不走正门,也必是从后门入。西山别院没有后门,那就只能从正门入。他们却只开偏门,分明要给少夫人下马威,少夫人拒绝入内,也是有理有据的。就算朝阳公主问起罪来,少夫人也是不怕的。”

    豆绿讪讪地道:“是我愚笨,没有看清楚事实。请少夫人匆怪。”

    豆绿自小跟在自己身边,也没受过系统的培训,不知道这些名堂也是有的,徐璐并不怪罪她,只是怒其不争地道:“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还拉我,真真是丢气死人了。以后给我记住,就算我不是侯府世子夫人,只是一般人,也不能随随便便走偏门的道理。明白吗?”

    三品以上大员,才会设正门和偏门,偏门只是替下人所设。一般讲规矩的人家,都是开中门迎客。女眷就算不走正门,也必是直接从后门入,也就是俗称的东西角门,从东西角门入,连着后宅垂花门。但不管如何,是绝不可能走偏门的,这是最起码的待客之道。

    让此事一闹,徐璐什么兴致都提不起来了,犹在心里想,朝阳公主没有等到自已,应该会大怒吧。不知她会有何反应,派人过来抓自己,还是亲自上门兴师问题?

    不过,以她的尊贵和骄傲,应该不至于打上门来兴师问罪吧?

    朝阳公主气得脸色铁青,瞪着跪着的小黄门,“徐氏回去了?”

    小黄门战战兢兢地磕着头,颤声道:“回公主的话,徐氏不走偏门,非要走正门。可因没有公主的手谕,侍卫并未开门。徐氏就说朝阳公主不想见她,然后就……就走了。”

    小黄门闭眼,等待着自家公主接下来的雷霆大怒,只是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耳边只听到其他谴责愤怒的声音,这个说“徐氏好大胆子,让她走偏门也是瞧得起她。她真当自己金尊玉贵?”

    也有的说:“她虽贵为侯府世子夫人,但在公主面前,您是君,她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能因走偏门就不来拜见公主的,这徐氏太目中无人了。公主应当治她个大不敬的罪。”

    小黄门暗自点头,一方面觉得这些贵人说得有道理,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那徐氏说得也是有道理。只是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朝阳公主的声音,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便看到明艳绝论的朝阳公主,神色古怪,有些复杂,有些愤怒,还有些隐隐的佩服。

    忽然,他还真看到朝阳公主笑了,吓得一个激灵,几乎瘫软在地。

    “这么有胆子,倒让我小瞧了。”朝阳公主喃喃自语。

    旁边又有人叫了起来,“是呀,这徐氏当真胆大包天。公主可要好生治她的罪。”说话的是廖王府的长安郡主。

    “治她罪?治她什么罪?”

    长安郡主不由分说,“当然是大不敬的罪。”

    朝阳公主哼了哼,“那要以什么理由?”

    长安郡主说:“公主要见她,她却私自走了,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另一位年轻女子则皱着眉说,“可人家也可以辩驳,本是来拜见公主的,公主却没个手谕,侍卫不给开门,总不能爬墙吧。”若是徐璐在场的话,肯定会大感意外,因为这个女子,正是凌家的御用大夫,太医院院正之女路玲玲,也是就城有名的妇科圣手。吏部尚书沈任行的弟妹,如今的铁骑营指挥史沈任思的妻子,尽管品秩不高,却深受权贵们巴结。连朝阳公主都要礼遇三分。

    长安郡主几站要跳了起来,“谁说公主不给开门的?不是小李子去开偏门接人么?她自己不入内,当然是大不敬了。”

    另一位女子也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偏门难道就不是门?皇家别院的正门可不是随随便便给开的。她以为她是谁呀?”

    朝阳公主眉毛微动,却没有说话。

    践玲玲见状,又笑着说:“我与这位凌少夫人也有过数面之缘。也深知凌少夫人的脾气,是个看则柔弱,实则有大主意的。公主,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你的威风,刚才你那么一出,真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朝阳公主被说得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瞪她:“本公主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

    长安郡主忽然厉喝一声,“大胆,公主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别以为治过公主的病就可以在公主面前放肆。”

    另一位女子也冷声道:“也不惦惦自己的斤两,公主抬举你就当真以为自己是根葱?”

    路玲玲微微一笑,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朝阳公主,神色淡淡,“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后娘娘看重的人,全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贤惠夫人。所以皇后娘娘便有气度雍容,端庄高贵的名声。反观公主,您虽是圣上嫡亲的妹子,但我听到外人对公主全是嚣张跋扈,张狂无礼的议论。先前还觉得外人冤枉了公主。今儿看了公主身边的一干人,这才明白原因。”

    长安郡主等人气得嘴都歪了,这路玲玲岂不是变着法子说她们是带坏公主名声的祸水么?

    长安郡主厉声道:“路氏,你好大胆子。别以为有沈任思替你撑腰,就可以在本郡主面前放肆。还在公主面前大言不惭。你别以为仗着有身医术就可以放涎无礼。”

    路玲玲看也不看长安郡主,只是望着朝阳公主“公主,您明知安国侯世子是圣上御前红人,又被皇后娘娘视若亲弟。今儿个公主若是治了安国侯世子夫人罪。以安国侯世子的脾气,必不会善罢甘休。今上求贤若渴,安国侯世子能力有目共睦,公主岂能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圣上失去朝廷栋梁,左右臂膀?”

    朝阳公主哑口无言,她上回找徐氏的茬,已让皇后把她拧了一顿。后来才强忍着冲动,没有找徐氏的麻烦。这回若真的找徐氏麻烦,皇后那一关就无法过了。

    长安郡主却不明白朝阳公主的顾忌,以及对皇后的敬畏之心。她只看到这个堂姐所向披靡的威风,越发看路玲玲不顺眼起来。她冷冷一笑:“一派胡言,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公主堂堂金枝玉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臣妇?”

    ……

    凌峰是未时初回来的,才刚下马来,一团红影就扑向他,“爷回来了?”徐璐看着他藏青色绣红鹰大氅,黑色嵌红宝石暖帽,唇角周围冒出了些许的青茬,脖子处的玄黑大毛围脖,更是衬得他威仪不凡,沉稳持重。

    凌峰披了她的手,斥道:“出来也不披件氅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他握着她的手,并解下自己的披氅披在她肩上。只是他身材高大,量身订做的披氅披在她身上,活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似的。不由笑了起来。

    “没事,我才从屋子里出来。倒是你,赶紧披上,万一着凉了可不好。”徐璐正要把披风还给他,但他已拉着自己的手大步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后,凌峰直接就拉着徐璐进入内室,并把门给关上。身后的豆绿等人见状,赶紧停下脚步来,豆绿对身后几个丫头说:“爷和少夫人有要事儿要商量,咱们去做些别的事吧。”

    夏荷沉稳地点头,“也是,爷和少夫人每回商量事儿都要商量好久的,咱们还是去做别的事吧。”

    ------题外话------

    没啥好说的,大家支持我就是了。

第81章 贵女们的刁蛮

    “少夫人!”凌家护卫脸色大变,飞快滑来,七手八脚扶起徐璐。

    徐璐捂着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别碰我。”徐璐痛苦地叫着,以怪异的姿势斜卧在雪地上。

    路玲以无比难看的姿势滑了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了?”虽说积雪厚实,但戴着滑板,摔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依然会摔得很惨。

    徐璐半天没敢动作,“大概扭到腰了。”

    一干护卫大惊失色,纷纷跪下来领罪,“卑职保护不力,请少夫人责罚。”

    路玲玲说:“现在不是自罚的时候,让开,我来瞧瞧。”她脱下滑板,蹲下身检查徐璐的腰。

    长安郡主站在一旁,狐疑地看着徐璐,叫道:“喂,你可别蒙我。我也没怎么推你,也没用多少力,是你自己重心不稳的。”

    还说没用力,没用力少夫人会摔这么狠?凌家护卫恶狠狠地瞪着长安郡主。

    凌峰这些护卫,全是凌家培养出来的死士,上过战场,杀过贼寇,整治过刁民,刑逼过犯人,折磨过仇人,从死人堆里闯出来的血腥杀气,瞪得长安郡主心脏一紧,几乎站立不稳。

    “你们,好大胆子。”长安郡主歇了会,才觉得自己的郡主威严受到挑战,她恶狠狠地道:“安国侯府也太没规矩了,小小的护院也敢对本郡主不敬。”

    没有人理会她。

    路玲玲对徐璐说:“没事没事,来,我扶你站起来,双腿叉开,手放平,头抬起来,对,对……就这样……”忽然膝盖往徐璐左边腰上一顶,只听到一阵响亮的咔嚓声响。

    “好了,你试着走一下。”路玲玲说。

    徐璐僵硬地摸了摸腰,再试着扭了看腰,不痛了,再走上两步,她脸上一喜,“真的不痛了。”

    凌家一群护卫也祟拜地望着路玲玲,纷纷抱拳道:“多谢沈三夫人相助。”少夫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摔倒还扭伤了腰,等会子世子爷回来岂不要扒他们的皮?

    路玲玲笑着说:“没事就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徐璐点头,对护卫长说:“长安郡主身份尊贵,怕怠慢了尊贵的郡主。你派些护卫送长安郡主回西山别院。”然后对长安郡主道:“郡主,您请。我身子不适,恕不远送。”

    显然,这徐氏是在下逐客令。

    不就是刚才推了她一把么?至于么?

    长安郡主脸色不好看,偏路玲玲也没替她说话,越发下不了台,哼了声,马鞭忽然就抽在离她最近的护卫身上,娇斥道:“刚才是你瞪本郡主吧?赶紧给本郡主磕头赔罪,不然本郡主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名护卫眉头都不皱一下,对长安郡主冷声道:“郡主,请!”

    徐璐是真的怒了,冷冷地道:“长安郡主好大的威风。”她对路玲玲道:“等会子还要麻烦姐姐替我检查下护卫的伤势。”

    路玲玲不知道徐璐要如何处理这事,但见她平静的面容,又想到有关她蔫坏的传闻,点头,“没问是。不过我的诊治费可是很高的。”

    “没问题。”徐璐又对那挨了打的护卫道:“你先回去,让我路姐姐给你看看伤势。”她笑盈盈地望着长安郡主说:“郡主请回吧。改日我再派人去府上收诊治费和伤药费还有营养费。”护卫们飞快地望了徐璐一眼,又低下头来。

    长安郡主气乐了,用马鞭指着徐璐,厉声道:“本郡主打了他又怎的?医药费?作梦。”

    徐璐皱眉,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堂堂郡主居然……唉,也罢,到时候我也只好向杨夫人要了。”转身就走。

    “……你……站住!”长安郡主呆了片刻,忽然又跳了起来,从后头追赶徐璐,可惜她忘了她脚上还有滑板,以走路的姿势自然跌了个狗吃屎,甚至吃了一嘴的雪。

    但这回却没有人扶她,她带来的下人都不会滑雪,费了姥姥的劲才赶了过来,扶起长安郡主。长安郡主颜面损得厉害,又找不到出气的地儿,只好往自己身边人出气。

    “狗奴才,刚才死哪去了,怎么不早点来?让我出丑很得意是吧?”

    丫鬟也知道主子脸面受损,不过是借她找台阶罢了,忍气吞生,赶紧求饶。

    徐璐派了护卫护送长安郡主,长安郡主看着这些面瘫脸,气不打一处来,又想挥鞭子,但忽然又想到那徐氏不好惹,又忿忿地放下马鞭,哼了声,气呼呼地领着人走了。

    把眼前一切都看进眼里的路玲玲不得不佩服徐璐,“妹子,你可真够厉害的。长安郡主都被你整得没脾气了。”她印像中的长安郡主,在不如自己的人面前,比公主还要跋扈,想不到今日却在徐璐面前吃了亏。瞧她刚才色厉内荏的模样,路玲玲非常不厚道地笑了。

    徐璐说:“在这些跋扈的金枝玉叶前,我自认涵养还是不错的。但若是动手打人,还不肯认错,可就怨不得我不给她留面子了。”比起长安郡主没格调的跋扈,徐璐忽然觉得,朝阳公主那点蛮横都算不得什么了。至少朝阳公主对外人嚣张,但也就是嘴巴上厉害罢了。

    ……

    在挽月别墅大门前,长安郡主还碰到了朝阳公主,睁大眼,“堂姐,你来做什么?”

    朝阳公主一身大红色劲装,明艳照人,她说:“一个人滑雪也怪无聊的,特地来这边动动筋骨。”

    长安郡主怒道:“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徐氏那样的人你也瞧得上?”

    朝阳公主扬起眉头,“我忽然觉得这徐氏满好玩的。天色还早呢,你不玩了?”

    “不玩了。”长安郡主怒气冲冲地道。她故意把满脸的怒火摆在脸上。

    可惜朝阳公主一心想着滑雪事儿,并未注意到她,只是说:“那好吧,我去玩了。”就领着人走了。

    长安郡主跺跺脚,迟疑了半晌,又期期艾艾地跟了上去。她知道朝阳公主的脾气和在宗室里的影响力。她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会水涨船高,可若是讨厌一个人,那人在宗室里头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她虽贵为王府郡主,却没有朝阳公主强大的底气。

    “少夫人,朝阳公主来了。”徐璐前脚才回到屋子里,后脚就有人通传,朝阳公主来了。

    “她来做什么?”徐璐与路玲玲互望一眼。

    路玲玲说:“来就来吧,出去迎接一下吧。”

    也只能如此了。徐璐出了屋子,在院门前亲自相迎,“公主您怎么也来了?真令寒舍篷壁生辉。”

    朝阳公主看了她和路玲玲一眼,“怎么不滑雪了?本公主还想过来滑雪呢。”

    “公主会滑雪么?”

    “那当然。咱们来比划比划,看谁划得更快更远。”朝阳公主对自己滑雪的本领还是很自信的。

    徐璐笑着说:“我也是才刚学会没多久,可不敢在公主面前呈能。公主既然想活动筋骨,我也想陪陪公主,耐何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腰,恐怕要让公主失望了。”

    “怎么这么没用?”朝阳公主看了看她苗条的腰身,不爽了,“是不是不想陪我,所以找借口呀?”

    徐璐说:“公主可真是冤枉我了。公主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只是刚才真的扭到了腰。路姐姐才替我矫正了。路姐姐也交待我,短时日内不可再滑雪了,以免加重伤势。”

    路玲玲对看过来的朝阳公主点头,“小璐刚才确实扭到腰了,差点都起不来呢。”

    朝阳公主似乎很信任路玲玲,闻言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悻悻地道:“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多的是活动筋骨,并一定非要滑雪呀?我们正在屋里头做烧叫化鸡吃,公主要不要试试?”

    “叫化鸡?这个词儿倒是新鲜。也罢,反正也怪无聊的。”

    朝阳公主索先进入院子,徐璐和路玲玲也跟着一道进去了。

    长安郡主犹豫半响,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徐璐与路玲玲互望一眼,都从各自的眼里看到不以为然和狡黠。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路玲玲小声说。

    徐璐点点头,她也不想与长安郡主交恶。但刚才她都被打到脸上了,再不还击,就该是她丢面子了。护卫地位虽低,也时常任由主子打骂。但人家也有一颗自尊心的。想要让护卫真正忠心自己,当主子的也得多替他们着想。若在外头受了委屈,当主子的肯定要替他们撑着才是。

    凌峰收买人心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也就是那三板斧,优待其家人,护短,再加上给予尊重。绝对可以让这些人生出士为知已者死的想法。

    东厢房比较宽阔,生了几个炉子,丫头们正蹲在地上,手头拿着用双竹竿串着的烤得半生不熟的嫩鸡,正在炉子边不停地翻动烤着。

    朝阳公主看得有趣,用鼻子吸了吸,“好香。这肚腹里加上了什么呀?”

    徐璐笑着说:“按着路姐姐的交代,用酱油、料酒、盐、葱姜片,拌匀涂抹鸡的内外。再用野菇,八角,盐,葱段,茴香等加入生抽拌成料包放入鸡腹,再用油纸包好,用雪或是冰块,腌制八到九个时辰。再串上竹竿,放到火上烤。这炭火也是有讲究的,须用柏木丫,桔子皮等烤,烤来的叫化鸡那才叫香呢。”

    朝阳公主看着丫头手里正烤得油亮亮的嫩鸡,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那肯定会很香。只是,为什么要叫化鸡呢?”

    徐璐愣了下,看着路玲玲。

    路玲玲笑着解释:“这个呀,以前就是叫化子经常弄来吃的。那些叫化子讨饭不易,有时候也会偷鸡摸狗。偷来的鸡,也就囫囵去了肚腹,裹上些料,以前据说是放到炭火堆里烧,味道非常棒。后来那叫化子显达了,仍是怀念叫化鸡的味道,也就慢慢改进工艺,不过仍叫叫化鸡就是了。”

    这时候,烤鸡已烤得半熟,鸡油遇上炭火被薰得滋滋作响,那种鸡肉特有的香味加上柏树丫的香味也散发了出来。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要到饭店了,一干人全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长安郡主缩在角落里,看着徐璐等人只与朝阳公主说话,自觉受到冷落,也不得不挤过来,说:“怎么才弄了一只?等会子够分么?”

    徐璐看她一眼,慢吞吞地道:“我和路姐姐一人半只,应该足够的。”

    朝阳公主大怒,“怎么,还没本公主的份?”

    徐璐笑着说:“原本也不知道公主会来……不过公主放心,到时候我分你一个鸡腿吧。”

    朝阳公主很是不满,“一个鸡腿哪够?你一个人吃得完那么多?”尽管语气不忿,但朝阳公主却并不怎么生气。她是嫡出公主,外命妇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陪笑脸的小心翼翼,一些家世普通的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天长日久的,也就倦了。这徐氏却只把她当普通人,还挺让她舒服的。

    长安郡主见徐璐连公主都不放眼里,更是不敢再造次,笑着插话道,“是呀,少夫人一个人应该吃不完吧?”

    徐璐苦着脸说:“一会儿我家世子爷就要回来了,我答应了要给世子爷留半只。公主也知道,咱们女人呀,都是以夫为天的,所以,还请公主见证。”

    朝阳公主又怒了,“讨好夫君是没错,可你现在不讨好我,就不怕本公主生气?”

    徐璐扬眉道:“你又不是我男人,我又不靠你吃饭,你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

    这话说得?长字郡主眉毛一扬,正要替朝阳公主喝斥她,但路玲玲已笑了起来,她抓着朝阳公主的手,“公主你听听,这丫头可是有了异性就没人性呢。”

    朝阳公主细细品味了下,转怒为笑,甚至还点了点头,“不错,还真让玲玲说中了,你就是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徐璐笑眯眯地道:“公主过奖了。咱们可不能与公主比呀,我们都得靠男人生活的。不讨好了男人,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只好让公主委屈些了。”她看着已渐渐烤熟的叫化鸡,一脸肉痛,“更何况,我还给公主留了个鸡腿。”

    徐璐的肉疼神色让朝阳公主乐了起来,“得了,鸡腿就鸡腿吧。若是好吃,改明儿回去让底下人做了给你送个十只八只来。”

    烧叫化鸡需要文火烤,真正烤熟,也需要大半个时辰,大家也等得无聊,就坐到炕上说起话来。长安郡主见她们三人都上了炕,犹豫了会,也跟着上了炕。却不像另外三人那样,脱了鞋子,居然毫无形像地就那样盘腿坐着,而是文雅地并着双腿。

    朝阳公主吃着徐璐亲手做的烤板栗,“什么手艺嘛,比我府上的丫鬟差得远了。”

    徐璐笑着说:“才学的。我说,你也别嫌弃了,见天的嫌弃我,嫌弃上瘾了?”

    朝阳公主道:“真让你说中了。不知怎的,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刻薄你几句。我在别人面前还从未这样过的。”

    路玲玲笑道:“小璐,你甭理她。她不止对你一人刻薄,对我还刻薄呢。”

    朝阳公主瞪她一眼,“说谎不打草稿,本公主什么时候刻薄过你了?从来都是你刻薄我好不好?”

    路玲玲对徐璐笑道:“看吧,一句话不合,就凶起来了。也亏得咱们大人大量,不与她计较。”

    朝阳公主气极,伸手去拧她,“你大人大量?本公主才是真正的大人大量。依你们这般对我没大没小的,若是换着别的公主,早就把你们拉出去治罪了。”

    徐璐赶紧抱拳道:“是,多谢公主大人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等会儿,我再分给公主一根翅膀呀。”

    朝阳公主鄙视,“当本公主是叫化子不成?”

    “那公主还要怎样?”

    “至少两根翅膀。”朝阳公主比划了下。

    徐璐和路玲玲几乎笑躺在炕上。朝阳公主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人又打打闹闹的,哪还有半分贵妇形像。一旁的长安郡主看得目瞪口呆,但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模样,半分拘束也无,忽然又妒嫉起来。

    长安郡主等了半天,总算找着了话题,问朝阳公主,“对了,堂姐,我那小姑子呢?”

    朝阳公主有些冷淡地道:“她嫌弃滑雪是粗俗没教养的运动,与她话不投机,所以我让人送她回去了。”

    长安郡主怔忡片刻,堂姐这话还算委婉,只差没有说杨采儿惹她生气,所以把她撵回去了。

    长安郡主并不怎么喜欢杨采儿,但到底是婆母的心肝宝贝,她虽贵为郡主,可在婆母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了,于是又担忧地道:“她就这样回去,也不知会不会孤单。我这个小姑子,是个爱哭鬼,又爱告状……”

    朝阳公主不耐烦地挥挥手,“不会牵扯到你的。护送她回去的嬷嬷会对你婆母说是我的主意,与你无关。”

    长安郡主松了口气,赶紧说了声谢。

    朝阳公主哼了哼,横了她一眼,“你那小姑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见高爬,见低踩的。你可是堂堂郡主呢,理她做甚?若是不敬你,挥她两巴掌。若是你婆母敢拿捏你,你来与我说,我去收拾她。”

    长安郡主苦笑,她哪里敢与这个堂姐比呀。甚至别的公主都不敢与她比。

    ……

    当依香等人说叫化鸡烤好了后,朝阳公主和路玲玲动作迅猛地下了炕,一人捏着叫化鸡上竹竿不放。

    “放手,小璐答应分我半只的。”路玲玲说。

    朝阳公主凶神恶煞,“你一个人就吃半只,你好意思么?雪姐儿还没着落呢。”雪姐儿就是长安郡主的小名。

    “郡主那是什么身份,又岂会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你这是在骂我上不得台面么?”

    “不敢。”

    “我看你分明就是敢得不能再敢。”朝阳公主抢不过路玲玲,只好向徐璐求救,“就算你不把我当公主,但我好歹也是客人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徐璐慢吞吞地从炕上下来,把她们分开,把叫化鸡拿到手头,对夏荷说:“去拿刀,还有几个盘子来。”

    夏荷领命而去。

    徐璐笑眯眯地说:“我是主人,你们是客人,客随主便,是不是这个理?”

    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反对。

    长安郡主赶紧出声附和着,“是是是,少夫人说得是,你是主,我们是客,客随主便。”

    徐璐说:“那好,我怎么分就怎么分。你们可不许有意见。”

    夏荷很快就拿了菜刀和盘子,并很有眼色地连菜板也拿了来。徐璐就把翅膀和鸡腿切了下来,再对外剖开,只是她从未切过鸡,无法掌握刀法,好好的一只鸡让她切得惨不忍睹。

    徐璐肉痛地把两个翅膀和一鸡腿给了朝阳公主。再把半只鸡又从中剖开,路玲玲眼明手快地抢过最大并且有鸡腿的那小半只。

    徐璐无耐一笑,看着菜板上还剩下的三块鸡肉,有些迟疑,最后不甘不愿地拿了个不大不小的鸡肉递给长安郡主,“吃了我的鸡肉,就得赶紧还我家护卫的医治费和医药费还有营养费。”

    长安郡主接过鸡肉,不甘不愿地说:“得了,不会少你一分的。真是的,还堂堂世子夫人呢,真小气。”

    然后坐在朝阳公主旁边吃起了鸡肉。

    朝阳公主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她一眼,“你打了她的护卫?”

    长安郡主不好意思地道:“当时只是气极了……”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朝阳公主哼了哼,“果然恶人还是需让恶人磨。”

    长安郡主很不服气,不过她得罪不起这个堂姐。而那个徐璐也不是好惹的,长安郡主坚决不会承认,她已经有些怕徐璐了。

    长安郡主又看了把剩下的小半只叫化鸡仔细包起来的徐璐,她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却很轻柔,婴儿肥的侧面形成一个非常好看的孤度,肉嘟嘟的,饱满,非常的令人……食指大动。

    再看她明亮的眸子,白里透红的脸蛋,真正的杏眼桃腮……此时正用银箸叉着叫化鸡,但因为太烫,无法下嘴,一边吹着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吃着,模样儿很是文雅,又透出股娇憨劲儿。

    长安郡主就忍不住看得呆了去。

    良久,她才对朝阳公主低声道:“堂姐,你发现没,这徐氏,看久了,还真的满好看的。”

    徐璐耳朵尖,听到了长安郡主的话,抬头笑道:“唉呀,郡主应该说我贤惠文雅什么的,真要说我好看,我会不好意思的。”

    长安郡主笑着说:“还真别说,少夫人刚开始看着不起眼,可却是越看越觉得舒服。难怪安国侯世子那么疼你。”

    “他不疼我疼谁去?我这么贤惠的妻子,哪儿找去。”

    众人反应不一,但都纷纷作恶心状。

    徐璐又说:“别恶心了,赶紧吃吧,吃完了就赶紧走人,我们家世子爷要回来了。”

    长安郡主对路玲玲道:“果然让你猜对了,她呀,就是个有异姓,没人性的。”

    路玲玲看了她一眼,说:“是呀,交友不慎呀。”

    因为已到饭点,加上滑雪运动量颇大,大家还真的饿了,加上叫化鸡确实好吃,不一会儿,都吃得精光。然后,朝阳公主几人也就告辞了,总不至于打扰人家小夫妻恩爱吧。

    朝阳公主的前夫混账透顶,早在一年多前就把驸马休了的,如今又另外择了驸马,新驸马对朝阳公主很是尊重,所以朝阳公主对凌峰也不再有什么幻想了,再来徐璐这人还挺有趣的,也非常合她胃口,临走时还对徐璐说:“明儿我再来找你滑雪,记得把叫化鸡准备好招待我。”

    长安郡主犹豫了半响,这才开口道:“若是人手不够,我明日派人过来帮忙。”

    “记住了我那护卫的诊疗费,医药费,还有营养费。”徐璐又提醒了句。

    长安郡主不满地横了她一眼,“知道啦。”

    徐玲玲最后走,对着长安郡主的背影,向徐璐竖起大拇指。不简单呀,三两下就把这个娇纵刁蛮的女人给收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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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293/ 第一时间欣赏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 作者:淳汐澜所写的《屠夫的娇妻》为转载作品,屠夫的娇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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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娇妻介绍:
非穿越非重生本土女主徐璐,陡然撞了大运,一朝嫁入高门。
夫婿年轻英俊,权势薰天,地位超然。
人们嫉妒她能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人人称羡的侯夫人。
却无人知晓,她在夫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出身普通,无娘家可依靠,如浮萍般,除了依附于自己的男人,她并无别的出路。
后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地活下去。
最后的最后,她才陡然明白一个道理,只要用心经营,她的生活也能遍地花开,繁华似锦。
本文与《庶女的生存法则》《秀色嫡女》是系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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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夫的娇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屠夫的娇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屠夫的娇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