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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首席御医全文阅读

作者:谢王堂燕     大宋首席御医txt下载     大宋首席御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引火上身

    石韦知道潘佑这老头,虽然看起来和蔼,但倔起来却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眼见他这般决然,石韦心知多劝无益,便也不再多言,只以一个医者的身份,劝其好好休养身体,然后便即告辞而去。

    他刚刚走出潘佑的房间不远,就听到身后匆匆的脚步声。

    回头看时,却见潘紫苏正提着裙角快步而来。

    她几步赶至近前,轻吁着幽兰之气,微微笑道:“石公子,我送送你吧。”

    石韦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而行,走至一片幽静之处,石韦见四下无人,便停下了脚步。

    “紫苏小姐,有些话,我这个外人本不该多说,但子君是我好朋友,潘大人又与我有提携之恩,我不得不说。”

    他的口气异常的凝重,潘紫苏岂能感觉不出来,她的神色很快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望着石韦的眼眸道:“你和我们潘家这般有缘分,我早把你当作自己人……”

    这“自己人”三个字方才出口,潘紫苏忽觉这般言语,似乎有些暧昧不清的歧意在内,不觉脸畔便泛起几分晕色,另一半话却欲言又止。

    石韦知她言下之意,不禁面露欣慰:“紫苏小姐能这般信任于我,实是我石某的荣幸。”

    潘紫苏玉指轻拢一下鬓角的发丝,低眉笑道:“既然知我心意,那有什么话还是不能说的。”

    她那一句“知我心意”,似乎是另有暗示,石韦怎又能体察不出。

    隐约之中,他感到这位潘小姐,似乎对自己有芳心暗许之嫌。

    只是当此形势微妙之时,他心中有更重要之事,谈情说爱神马的还是暂时放在一边为妙。

    于是他便佯作不知,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潘大人方才写的那份激辞激烈的上表,一旦呈上去,必定会引火烧身,紫苏小姐,你和子君兄一定要想办法劝住潘大人才是。”

    听到石韦说得是这般事,潘紫苏的眉色间,悄然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她旋即神色又变得肃然起来,不安道:“爹爹他自东宫时就伺奉陛下,他那道上表虽然有些激烈,但好歹也是为了社稷安危,陛下最多也就置之不理,应该不会降罪于爹爹吧。”

    石韦冷笑了一声。

    他摇头道:“依我所见,当今圣上,乃是一个刚愎自用之人,凡是这种人,总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对的,是绝容不下任何的反对声音。紫苏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的眼光。”

    石韦对李煜的评判,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历史上的李煜本就是亡国之君,其性情与治国才能,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自进入御医院后,他又有机会更多的了解这位南唐皇帝,对其性格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再加上不久之前,李煜仅因一己的怀疑,竟将南都留守,名将林仁肇赐死。

    种种的外相,都让石韦毫无疑问的确信,李煜绝对是一个刚愎自用之徒。

    只是,听得石韦这番郑重之劝,潘紫苏却幽幽叹道:“我知石公子你见识不凡,或许你说的都有理,可是家父的脾气你也知道,只要是他决定的事,就算前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走上去,我只怕他是不会听我们劝的。”

    潘佑于己有知遇之恩,石韦这般力劝,也算是尽了一份心,至于潘佑是否会听劝,那便只能看天意了。

    听得潘紫苏这幽叹,石韦亦是长吐一口气,感慨道:“那我们只能暗自祈祷,但愿陛下能够体察潘大人一番为国之心,不要怪罪于他吧……”

    两天之后,石韦预料之中的事,终于还是发生。

    潘佑的那一道上表呈上去之后,李煜看罢是龙颜大怒,当场便将潘佑的表章撕成粉碎。

    要说这潘佑也真是固执,听闻皇帝撕了他的表章,非但全无惧意,而且还又写了一道更加激烈的上表。

    李煜看到这第二份表章,盛怒之下,竟是派了宦官前往潘府,代他将潘佑当面痛斥了一番,骂他是老糊涂,令其面壁思过,休要再上这种犯上的表章。

    南唐自开国以来,皇帝派太监去大臣家中痛斥大臣,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这对潘佑来说,自然是莫大的耻辱,于是经历了此事之后,那潘佑气恨难当,竟是当场吐血,就此病倒。

    潘佑这么一倒下,石韦自然是少不了三天两头的往潘府跑,尽施医术,好容易才把潘佑的半条命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潘佑的命是保住了,不过经这一场波折,却也精力憔悴,再无力气去关注政事,只得向皇帝告假,在府中养病。

    …………………………

    不知不觉中,已是秋去冬来。

    潘佑的失势,意味着石韦失去了一座靠山,尽管如此,但因他治好了宁国夫人之病,得到了皇后娘娘的青睐赏识,故而他在御医院中倒依然混得风声水起,没有人敢因为潘佑的失势对他另眼相看。

    这一日,一场初雪之后,石韦应小周后的召见,前往宫中去教习她瑜伽术。

    一进那凤仪殿,石韦便感到了浓浓暖意,直如春天已至一般。

    原来这殿中四处安设的火炉,将整个宫殿熏得热烘烘的,与殿外的冬雪之寒天壤之别。

    抬头望去,却见殿中的毯上,小周后小腿跪地,双胸贴地,**向后高高的翘起,正练着前几日石韦教她的一招胸卧式。

    石韦这般一进门,不想小周后那丰满的翘臀,正好高高的蹶向于他,这般姿势,不禁让人暇想不已。

    石韦咽了口唾沫,走上前去,躬身道:“微臣石韦,见过皇后娘娘。”

    “石爱卿你来啦,你看我这一式可标准吗?”小周后侧过头来,笑问道。

    石韦抬起头来,却见小周后前胸紧紧贴着地面,酥胸浑若充满气的皮球被狠狠压向地面,那般挤压变形的样子,更是有种惊心动魄之美。

    石韦定了定心神,忙道:“娘娘冰雪聪明,一学就会,比微臣都做得标准。”

    小周后格格一声笑,似是因石韦这一种夸赞,听着十分受用。

    她又练了一阵,只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漓淋方才作罢。

    宫女将解乏的参茶奉上,小周后浅饮一口,忽然道:“石爱卿,本宫瞧你今天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石韦等的就是她这一问。

    他原是想着潘佑被贬弃,余心不忍,便想借着小周后这关系,帮着潘佑说几句好话,吹吹枕边风。

    所以他自进门时,便装作心事重重的样子,为的便是引起小周后的注意。

    听得小周后这一问,石韦叹息一声,正待开口时,忽听殿外宦宫唱道:“陛——下——驾——到——”

    小周后一听,赶紧整理了衣容,出门前去迎驾,石韦也只得将事情先放下,跟随着一同前去。

    “气煞朕也,气煞朕也。”

    方才打开殿门,李煜便是大声抱怨着入内,一脸的怒色。

    当他看到石韦,脸色更是一沉,“石韦,你怎么在这里?”

    小周后忙从旁笑道:“陛下,是臣妾身子稍有不适,故宣了石院使前来为臣妾瞧瞧。”

    李煜瞪了石韦一眼,冷哼一声道:“也好,你来得正好,朕还正要找你。”

第七十八章 迟一步

    石韦心中立时咯噔一下。

    看李煜这势头,毫无疑问是在大发脾气,又口口声声的说正要找他,这其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当下他也不慌,拱手道:“不知陛下有何旨意?”

    李煜一屁股坐下,指着石韦道:“石韦,潘佑是你的荐主,你便回去替朕警告他,朕念在他东宫伺奉之情,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若他再敢上表冒犯于朕,休怪朕无情。”

    原来李煜不是生自己的气,他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听李煜这话,似乎是潘佑又给他上了劝谏表,这才惹得他下了这最后的通碟。

    从李煜的口气中,石韦隐然已听到了几分杀气,他明白,李煜这绝不是在吓唬潘佑,下一次潘佑若再上表,那便极有可能是他人头落地之时。

    这般一推想,石韦心中不禁一寒。

    他忙是轻咳一声,从旁劝道:“陛下息怒,微臣想潘大人的上表,虽然言辞过激了一点,不过也是出于一片为国忠心,臣请陛下……”

    “放屁!”

    未等石韦说完,李煜竟是以一句粗口打断了他。

    这一声“放屁”,与李煜的那些曼妙的诗词美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就连旁边的小周后听了,也不禁吃了一惊。

    “朕告诉你们,朕就是国,国即是朕,潘若对朕不敬,便是于国不忠,他再敢如此放肆,朕就要他的人头落地。”

    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石韦情知没办法再劝,自己倘若再多说一个字,只怕李煜正在气头上,当场要砍了自己的人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石韦不敢再吱声,只将目光转向小周后,想要请求她的帮助。

    小周后看在眼里,旋即会意,遂是笑道:“陛下息怒,臣妾记得,当年陛下迎娶臣妾时,本想风风光光的迎臣妾入宫,那班大臣却皆反对,唯有潘大人一力支持,可见这潘大人还是忠于陛下的。”

    小周后这是在委婉的替潘佑说话。

    从前之时,只听人说李煜对小周后宠爱至极,对她的枕边风是言听计从。

    石韦猜想着小周后这般一开口,多半能息了李煜的怒气。

    谁知李煜脸色依旧铁青,摆手冷冷道:“此等军国政事,皇后就不必干涉了,朕自有主张。”

    李煜竟是如此冷淡的拒绝了小周后的劝!

    小周后脸色顿是微微一变,还望石韦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那意思自是在暗示他:潘佑这回真的是惹下了大祸,本宫也帮不了他。

    到了这般地步,石韦心知已无可挽回,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去潘府,把李煜的警告带给潘佑,无论如何要阻住他,不让他再有冲动之举。

    当下石韦便领了旨意,告退离宫,冒着风雪径直赶往潘府。

    “这么冷的天远志你还来,莫非是有什么要事?”一入客堂,潘子君便笑着迎了出来。

    石韦连口热茶也来不及喝,神色凝重道:“子君,潘大人可在否,我有要紧事要告知。”

    潘子君摇头道:“远志你来的真不巧,家父不久前才刚刚去往宫里。”

    “宫里?”石韦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急问道:“那你可知潘大人入宫所为何事?”

    潘子君叹了一声:“实不相瞒,家父此次入宫,是想要亲自面见陛下,献上他那第七道劝谏之表。”

    听得此言,石韦的心头瞬间冷了半截,不禁脱口道:“没想到我竟来迟一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潘子君神色跟着就慌了,忙道:“远志何出此言?”

    石韦遂是将宫中之时,李煜如何大发雷霆,痛斥潘佑,并让自己代为警告之事,一五一实的道来。

    潘子君听罢,不禁神色大变,惊道:“陛下都说了这话,那家父此番进宫,那表章一献上,岂非是大祸临头?”

    石韦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潘子君转眼急得如热祸上的蚂蚁。

    石韦暗暗镇定下心神,问道:“子君,令尊离开了有多久?”

    潘子君怔了一下,答道:“大概不到半个多时辰吧。”

    石韦面露些许喜色,忙道:“那我们现下立刻就去追潘大人,若是能抢先拦下潘大人,只要陛下还没看到那上表,潘大人就应该会没事。”

    两人商议停下,当下便是急着离开潘府,乘着潘家的马车又直奔宫中而去。

    只是他二人虽急着赶时间,但无奈天降大雪,地面泞泥难行,马车偏生行之不快。

    比及赶到皇城南门时,天色已近黄昏。

    石韦跳下马车,正待通传叫门时,那皇宫的侧门却吱呀呀的开了。

    一名披头散发,颈戴伽铐的老者,在数名御林军士的押解下,缓缓的从门中走出。

    当石韦看清那老者的面容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老者,正是潘佑。

    “爹爹!”

    潘子君惊叫一声,不及多想便扑了上去,却被御林军士一把推开。

    “你们滚开,谁让你们抓我爹爹的。”潘子君急怒之下,有些失去了理智,硬是要冲撞。

    石韦却保持着冷静,赶紧上前拦住了潘子君,却向那垂头丧气的潘佑问道:“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沦为如此地步?”

    潘佑摇头一声苦笑,却又不回答。

    押解的一名御林军士识得石韦,知他是皇后赏识之人,便道:“潘舍人冒犯了陛下,陛下亲自下旨,命我等将他打入天牢。石院使,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你们让开吧。”

    听得这一番话,石韦终于恍然大悟。

    没想到,自己忙乎了半天,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个潘佑,竟是如此的执着,石韦早料到他会给自己惹祝上身,没想到这祸事竟然会这么快。

    到了这般地步,一时半刻也无计可施。

    石韦只能拉住情绪激动的潘子君,目送着潘佑被御林军士押往大牢所在。

    眼瞧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雪影之中,潘子君扑嗵一声便软倒在了地上,哽咽道:“爹爹,孩儿无能,只能眼睁睁的看你身陷天牢,是孩儿无能呀。”

    此时的潘子君已是泪流满面,整个人精神恍惚,完全失去了理智。

    石韦看不下去他这副样子,一用力,硬生生将他从雪地上提了起来,喝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有什么用,哭也救不出潘大人,有这功夫,还不如商量一下如何营救潘大人。”

第七十九章 代沟

    “远志兄,莫非你有救家父的法子不成?”潘子君脸上涌起几分希望。

    石韦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道:“办法还得慢慢想,眼下我们还是想办法去牢里看望一下潘大人,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吧。”

    面对这种形势,这只有如此。

    潘佑虽然在朝为官多年,但因其性情耿直,人脉关系却很一般。

    那潘子君想去牢中探望,凭着自己的关系竟然进不去,还是得石韦出面,借着他这御医院副使的面子,方始得入。

    见得潘佑时,已经是三天之后。

    潘子君见到父亲时,自然又是当儿女的一番心急难过。

    至于潘佑,虽身处狱中,生死未卜,但心态反而比先前平和了许多,非但没有一丝的怨言,反而耐心的安慰潘子君,让他不必太难过。

    父子二人说了一番话后,潘佑便道:“子君,你先回去吧,照顾好你妹妹,别让她担心,我还有几句话和远志说。”

    “父亲,那你要多保重,孩儿一定想方设法救你出来。”

    潘子君擦干了眼泪,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大牢。

    空荡阴冷的大牢中,只余下他二人。

    石韦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潘大人这般轻松,似乎已有脱身之计,不知晚生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潘佑呵呵一笑道:“老夫乃是陛下亲自下旨打入天牢,除非陛下回心转意,不然哪里会有什么脱身之计。”

    潘佑的这番言辞语态,令石韦愈加的感到不解。

    他思绪翻转,沉索片刻,陡然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石韦正视着潘佑,皱着眉头道:“潘大人,如果晚生没猜错的话,而今陛下将你打入天牢,正是你所求之事。”

    潘佑身形先是一震,接着眸中不禁流露出赞许之色。

    摇头一声苦笑,他叹道:“老夫识人的眼光果然没错,远志你洞察秋毫,天下之大,唯有你才能识破老夫的心意。”

    果然如此。

    石韦不禁奇道:“潘大人,你这到底是为了哪般?”

    潘佑捋着白须,不紧不慢道:“正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潘佑今日所为,正是遵照圣人教诲,舍生而取义,博得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舍生取义!

    忽然之间,石韦明白了潘佑的用意。

    原来这潘佑竟然有这么高的境界,或者用现代的专业术语来讲,叫作“历史局限性”。

    “当今北朝宋国虎视眈眈,南侵之期日近,而我大唐国上上下下的官吏,却只一心想要自保。既然人人都等着做亡国之臣,那这舍生取义的那个人,便让我潘佑来做吧,能够在青史留下一笔,我潘佑亦死而无撼了。”

    再听罢这一番慷慨之词,石韦便知他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什么想办法营救之类的,都是浮云。

    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潘大人慷慨赴死,固然是遂了心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去了,谁来照顾子君兄和紫苏小姐。”

    这个时候,潘佑慷慨的神情稍稍褪色了几分,他叹道:“子君为人软弱,又不喜为官,我走之后,留给他的那份家业,也足以让他安享一生,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女紫苏。”

    顿了一顿,潘佑忽然拉着石韦的手,用恳求的语气道:“远志,我就把紫苏托负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潘大人,你这……”石韦对潘佑这忽然之间的托付有些吃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潘佑叹道:“紫苏的眼界甚高,能让她赏识倾心的人,整个南唐国唯有你一人,她对你的心意,我这个当爹爹又岂能看不出来。”

    好嘛,你们这些人,不是把妹子,就是把女儿托负给我,一个个都是生死相托的,让我根本没有转还的余地。

    “潘大人,紫苏小姐乃千金之躯,我石韦只不过是乡野里出来的一个小郎中,我只怕难以担起这份重托。”石韦委婉的表示了难处。

    潘佑却欣然道:“国器之士,多出于乡野,以你的才华和医术,将来绝非池中之物,这一节老夫深信不疑。”

    熊青叶这样的小物说自己前途无量,潘佑这样的大人物也说自己是国器之士,石韦固然知道自己身份非同一般,但他所想也无非是潇洒快活的过日子。

    只是念在潘佑这般赏识的份上,而今又是在这种环境下提出请求,石韦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下他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潘大人如此看重晚生,那晚生在此也做一个承诺,只要有我石韦在一日,就绝不会让紫苏小姐受点半委屈。”

    听得石韦做出承诺,潘佑遂是面露释然之色,捋须笑道:“有远你这句话,老夫便可以放心的慷慨赴死矣,哈哈——”

    “唉,好死不如赖活着,看来我们之间真是有代沟啊……”

    拜别了潘佑,出得天牢,见着潘子君时,石韦并没有将潘佑的那些话告诉他。

    石韦作为一个外人,自然可以遂着潘佑心愿,看他去为青史留名而赴死,潘子君这个做儿子的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去死。

    当下他只宽慰了潘子君一番,便是就此告辞回往家中。

    进门之时,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丁香她们已是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着他回来。

    “公子爷回来啦。”丁香忙是上前为他脱下蓑衣,掸去了身上的雪渍。

    樊佩兰则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笑道:“远志,赶紧喝口汤,暖暖身子吧。”

    石韦把汤碗放下,环看着一众家眷,神色郑重道:“吃完这顿饭,你们就赶快收拾一下,过几日咱们只怕就要离开金陵城了。”

    众人皆是一惊。

    面面相觑一眼后,樊佩兰满脸疑惑道:“远志,咱这日子正过得红火着,为何忽然又要离开京城,你难道不做御医了吗?”

    一众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许多,石韦没办法跟她们细细解释眼下的形势。

    “潘大人被下狱,以我跟潘家的关系,一旦潘大人倒台,必然会有许多人针对我,京城乃是非之地,我们非走不可,至于那区区一个御医,不做也罢。”

    这是石韦能找到的最好的借口,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则是潘佑这样的忠臣倒台,南唐朝廷栋梁已失,北宋的南伐料想不久便至。

    介时作为都城的金陵,必然会饱受战火荼毒,作为一名有着先知先觉的现代人,石韦敏锐的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他话音方落,却听身后有人道:“非也非也,远志兄,越是在这种时候,你越不能走。”

第八十章 离开之时

    石韦回头一看,说这番话的,正是樊若水。

    “若水兄,你倒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石韦问道。

    樊若水将手中的书放下,大声道:“潘大人乃国家栋梁之臣,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唐国就危矣。远志兄你这时需要做的,应当是竭尽全力的营救潘大人出狱,而不是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石韦真没想到,这个书呆子竟会说出这一番话。

    不过放嘴炮总是很容易的,做事却不容易,何况是营救潘佑出狱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再者,潘佑是自己一心求死,想要青史留名,你费心去救他,人家还不愿意呢。

    “潘大人那边,我自然会想办法,我只是想要你姐姐她们先离开这事非之地,这样我没有后顾之忧,也能放开手脚做事。”

    石韦无法跟他吐露实情,便寻了这么一个折衷的借口。

    樊若水这才满意,忙又道:“远志兄,我自小便对潘大人十分仰慕,这一回听说他是因为忠言进谏才被下狱,这实在太不公平。不知你打算如何救他老人家,倘若有我能帮得让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小周后的枕边风都没用,更何况是你这呆子。

    石韦心中苦笑,却又不好打击他一番热诚,便宽慰道:“放心吧,你只需好好读你的书,用心准备几天后的科考便是,其余之事我自有办法。”

    经过石韦这一番话,平安堂中的气氛变得不安起来。

    几位女眷们喜欢这京城的繁华,自是不情愿离开,但石韦的话又不敢不听,只能心怀猜疑的开始收拾起东西,准备随时离开京城。

    石韦意图也很简单,一家人离开金陵之后,花些钱财,想办法偷渡往江北宋朝。

    到时候战火在南唐境内烧起来,江北自然是安然无恙,且他自信凭着一手的医术,在大宋朝照样能够立足扬名。

    石韦不动声色的准备了三天,这一日清晨便往御医院去,打算递了辞官之请,不日就离开京城。

    当刘昆布得知石韦打算辞官之事时,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之色。

    这也难怪,在刘昆布看来,潘佑这座靠山虽然倒了,但毕竟还有皇后娘娘给他撑腰,如果换作是他自己,非但不会为此担忧,更要借着皇后之势,力争夺下这御医院正使的位子。

    令刘昆布感到难以理解的是,就在他自感地位将要不保的时候,他的这个竞争对手石韦,竟然会出人意料的提出辞官归乡之请。

    “石院使,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辞官的决定?”刘昆布一脸好奇道。

    石韦佯装无奈,叹道:“石某自来金陵以来,日夜饱受思乡之苦,寻思良久,觉着在家乡才过得安稳,所以才会狠下心来,想要还归故里。”

    石韦情真意切,那份表情当真可以假乱真。

    刘昆布也琢磨不透这姓石的到底是何原因,但转念一想,不管他是出于何路原因,这么一个大对头走了,自己的地位得保,岂不是正是自己所乐见的。

    只沉顿了一刻,那刘昆布便笑道:“石兄既是思乡心切,那我也没理由再多挽留,我自会把你的辞官之表呈给吏部。”

    石韦拱手道:“那就多谢刘昆布体谅了。”

    刘昆布摆手道:“这话就客气了,石兄若哪天要走,莫忘了告知我一声,到时候我也好略备薄酒,以为石兄饯行,也不枉咱们同僚一场。”

    此时这刘昆布的口气,俨然跟石韦是关系有多么亲密的战友,竟有几分不舍他离去的味道。

    “一定一定。”

    石韦虚言应付了几句,当即便先告辞。

    刘昆布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就在石韦将要迈出御医院的大门时,突然之间,十几名御林军士汹汹而来。

    领头的校尉一眼认出石韦,挥手喝道:“来啊,将罪臣石韦拿下!”

    号令一下,这一众御林军士一拥而上,不容分说的便将石韦绑了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石韦不禁有些大惊失色,当他被绑起来时,方才回过神来。

    石韦一面挣扎,一面厉声质问道:“我乃御医院副使,尔等凭什么抓我?”

    那校尉冷冷道:“我等是奉命行事,你有什么不明,去大牢里喊冤吧。”

    说罢,他手一挥,这些虎背熊腰之士,便将石韦架了起来,一路连拖带驾的离开了御医院。

    那刘昆布眼瞧这一场异变发生,当石韦被带走时,他才反应过来,眉色间,不禁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口中冷笑道:“石韦啊石韦,看来你是大难临头了,你小子骑在我头上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哈哈——”

    半个时辰之后,石韦被关入了阴冷潮湿的天牢中。

    而且,他的牢房还与潘佑相邻。

    当潘佑看到石韦时,不禁神色大变,惊问道:“远志,你怎会被关到这里?”

    “潘大人,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御林军来到御医院,不容分说就把我抓到了这里。”石韦无可奈何的答道。

    石韦是真的想不明白其中原由。

    就算是因为潘佑原因,但潘佑的门生远不止他一人,其他人都未受牵连,却偏偏自己会被抓。

    再说,他上面尚有小周后罩着,皇帝就算想整潘佑,也不至把自己牵连进来吧。

    牢房那一头,潘佑却自责道:“这一定是老夫连累了你,远志,都是老夫连累了你呀。”

    石韦忙道:“潘大人,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料想此事必与你的案子无关。况且,潘大人你于我有知遇之恩,晚生就算陪你来坐一回牢,又算得了什么。”

    石韦的这番宽慰,并没让潘佑好过许多,这位本打算慷慨赴死的老臣,这个时候却因石韦的入狱,变得开始后悔起来。

    转眼之间,石韦便被关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的时间里,没有人来探望他,他也跟外界失去了任何联系,至于他追问自己被抓的原因时,那些狱卒们却个个跟哑巴似的,三缄其口。

    这日吃过晚饭后,石韦正在琢磨着眼下的形势,忽听吱呀一声,总牢的大铁门被打开,一人扬长入内,走到了石韦跟前。

    那人冷笑着道:“石韦,坐牢的滋味如何呀?”

    一个熟悉的声音。

    石韦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那张得意的面孔。

    那人,正是徐常青。

第八十一章 报复

    此时的徐常青,正以一种得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盯着石韦。

    当石韦看到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时,他猛然间想明白了许多。

    看来,自己的下狱,与这徐常青多半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与这小子背后的那股势力有关。

    石韦心中有猜测,表面上却一副平静,只淡淡道:“石某在家乡又不是没坐过牢,这天牢的环境,可比当初要好很多,还算不错了。”

    徐常青嘴角一斜,不屑道:“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装淡然。”

    石韦故作好奇:“这天牢石某究竟能住几天还未可知,徐兄如何就断定我死定了。”

    “**宫帏的罪名,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陛下不杀你才怪。”徐常青是咬牙切齿的道出这一句话,似乎从中得到了许多的发泄。

    **宫帏!

    石韦心头一震,看着徐常青那得意冷血的表情,陡然之间,他想明白了一切。

    定然是近月以来,自己因教授小周后瑜伽术,频繁的去往宫中,这般事情,自然是逃不过徐家的耳目。

    以徐家的实力,完全可以借机到处散布言论,污蔑他与皇后有染,当然,他们也会将这谣言有意无意的传到皇帝李煜的耳朵里。

    李煜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个刚愎自用之人,对小周后又深深的迷恋,以其皇帝之尊,岂容旁人染指他的女人。

    当李煜听到这谣言时,就算他没有真凭实据,想必也会醋意大生,勃然大怒,这一怒之下将自己下狱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明白了一切,石韦的脸上,不禁浮现几分冷笑。

    他以一种轻蔑的目光盯向那徐常青,冷冷道:“徐常青,我不过是一介郎中而已,为了对付我这么一个小人物,你父子竟不惜造谣玷污皇后娘娘的声誉,你们还真是够小题大做的呢。”

    徐常青凑近牢栏,眉色间闪烁着愤恨之色,阴沉说道:“姓石的是,是你令我名誉扫地,是你让我父亲的名声受损,也是你抢走了紫苏的心,为了杀你泄愤,我用再多的手段也不为过。”

    这一番话,等于是承认了一切皆其所为,而他声音故意压低,显然又是不想让对面牢房中的潘佑听到。

    真相大白之下,石韦渐渐的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先前他尚认为,自己的入狱,多多少少是因了潘佑的原因,尽管如此,但因自己有皇后这座靠山,迟早会被放出来。

    但现在看来,徐家父子的这一招,竟是无形中堵住了小周后的嘴,令他不敢为石韦求情,否则反而会让李煜的误会加深。

    这一招,实在是够狠。

    一时之间,石韦还真想不出任何的破解之策。

    “徐常青,你要搞清楚,你所受的一切报应,都是你咎由自取,至于紫苏小姐,她压根就从未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你这么做,只会让她更加的看不起你。”

    形势上输了下风,但这嘴仗上石韦却不屈服,狠狠的把这姓徐的鄙视了一番。

    徐常青的脸色顿时一变,几分恼羞之色掠过。

    随即,他又露出了一抹阴笑,斜着嘴道:“我徐常青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即使我得不到她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他的人,姓石的,你就好好的瞧着吧。”

    说罢,他拂袖转身,去往了对面。

    他向着牢房中闭目而坐的潘佑一拱手,很客气的问候道:“潘世伯,侄儿来看望你了。”

    潘佑眼睛也不睁,只道了一声:“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再演戏,老夫用不着你看望,你走吧。”

    潘佑的冷淡态度,令徐常青呛了一息子灰,眼中顿时闪过怒色。

    不过,他却将怒意强压下来,牵强的笑道:“潘世伯,我知道你还在为家父反对你的事记恨,不过那都是父亲大人的决定,与我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希望潘世伯不要牵怒于侄儿才是。”

    听了徐常青的这番自辩,潘佑忽然冷笑了一声。

    徐常青怔了一怔,忙又道:“潘世伯,侄儿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请你一定要相信。”

    潘佑缓缓的睁开了眼,以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徐徐道:“常青,你父亲之所以反对我,是因为他所处的立场与我不同,其实我对他并没有多少怨恨。你身为他唯一的儿子,却口口声声的要跟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我倒是想问你一句,你可知‘忠孝’二字怎么写吗?”

    潘佑这是在讽刺他“不忠不孝”。

    徐常青的脸色顿时变红,显然这一番犀利之词,正戳中了他的软胁,令他的颜面自感无存。

    “潘世伯,话可不要说这么绝,你就算不为自己设想,也该为紫苏想想吧。”徐常青恼羞成怒,索性撕破了脸皮,公然拿潘紫苏做起了威胁。

    潘佑沉静的神色顿为一变,厉声道:“徐常青,你想对紫苏怎样?”

    徐常青嘿嘿一声笑:“潘世伯别紧张,我对紫苏的情意你是知道的,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对她不利。”

    潘佑一时不知他有何用意,只怒视不言。

    徐常青干咳了几声,接着又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紫苏因那姓石的臭小子,对我一直有些误会。我是想世伯你能否写一纸婚约,将紫苏许配于我,那我徐常青保证,这辈子一定好好的待她,世伯你看怎样?”

    听得这赤果果的威胁,潘佑气得是鼻孔真喷白气,沉声道:“如果我不写,你又当如何?”

    徐常青的笑脸收了起来,眸中闪烁出杀机,冷冷道:“如果世伯你这么不识相,那我可就不敢保证,紫苏是否会因为世伯你的案子而受到牵连了,还有子君也是一样。”

    如今潘佑倒台,以徐常青的家势,想要整那潘家兄妹,当是易如反掌,他这绝非是虚言恐吓。

    石韦听着怒从心起,厉声喝道:“姓徐的,我警告你不要做得太绝,否则必遭报应。”

    徐常青回过头来,冷笑着向石韦道:“公子爷我就是要把事做绝,你能奈我何,你倒是从这牢房里出来咬我啊,哈哈———”

第八十二章 绝不放弃

    徐常青嚣张之极,已是将虚伪的面具撕去,原形尽露。

    面对着那张得意的笑脸,石韦有种一刀捅死他的冲动,但眼下这种处境,却又奈何不了这姓徐的。

    他只能付之一笑,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徐常青,咱们走着瞧吧。”

    徐常青蔑视的瞪了他一眼,旋即又转向对面牢房的潘佑,再次问道:“潘世伯,我方才所请之事,你可想清楚了吗。”

    潘佑目中闪着怒色,毅然道:“我潘佑岂是向你这种无耻之徒低头之人,你快给我滚吧。”

    徐常青神色立变,恶狠狠道:“潘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婚约你若不写,就不怕我整死你那两个儿女吗。”

    潘佑冷笑一声,不屑道:“我潘佑的儿女,非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你若真是良心丧尽,随你想怎样便是。”

    徐常青被这般绝然的拒绝,又遭潘佑一番讽刺,气得是脸色胀红。

    他指着潘佑的鼻子道:“姓潘的,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心狠手辣了。”

    说罢,他丢下这一句威胁,拂袖扬长而去。

    待得姓徐的一走,潘佑不禁摇头一声长叹:“想不到徐常青这厮竟是这般品性,亏我当初还有心将紫苏许配于他,这时想想,当时我真是瞎了眼。”

    牢房那边的石韦已平伏下心情,宽慰道:“潘大人莫要再自责,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你看清他也不迟。”

    “迟矣,迟矣!

    潘佑的自责之情有增无减,万般懊悔道:“想不到陛下竟纵容这样的人为所欲为,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一次次的忠言进谏,去妄想挽救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国家呢,唉……”

    潘估那一声叹中,充满了悔恨之情。

    此时的这位阶下之囚,已然全无当初的慷慨赴死之志,似乎他已经看透,发现为李煜这样的君主去以死相殉,实在是多有不值。

    见得潘佑又不想死了,石韦便想诸般的倒霉事过去,总算是碰上一件勉强的好事。

    他便是欣然一笑:“潘大人你能大彻大悟,也不妄受了这一场牢狱之灾,大人不要太灰心,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有机会。”

    潘佑抬起黯然的脸来,看着对面那个充满信心的年轻人,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到了这般地步,为何这个年轻的郎中,竟然还有这般的坦然淡定。

    他再度摇头叹道:“事已至此,你我皆已陷牢狱,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哪里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潘大人,不到最后一刻,我们绝不能放弃。”

    石韦的信念却坚毅如铁,他的这份自信,来自于他所经历的诸般不凡之事。

    他深信,从当涂死牢中他都能逃过一劫,今日这一场天牢之灾,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人头还没落地,他就绝不会放弃希望。

    石韦的鼓励之词,并没有感染到潘佑,面对着这般困局,他显然已是放弃了希望。

    当天,自那徐常青离开之后,潘佑便整日是默默不语,吃了睡睡了吃,似乎就等着皇帝下旨杀头的那一刻。

    至于石韦,虽然表面上信心十足,但心底里却也虚得很。

    转眼被困牢中半月。

    朝中的形势如何,师娘她们是否安好,以及潘紫苏安危与否,他都无从知晓。

    这一座阴冷潮湿的天牢,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除了整日面对着垂头丧气的潘佑之外,石韦什么事也做不了。

    渐渐的,他的信心也开始被消磨得越来越少。

    “莫非,这一次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吗?”

    这天晚上,石韦靠着墙壁,不知是第几次这样问自己。

    这个时候,伴随着吱呀呀的声响,牢门忽然开了。

    入内的除了天牢狱卒和几名御林军士之外,还有另外一名官员,礼部王侍郎。

    这王侍郎走入牢中,高声问道:“石医官,下官奉陛下之命,特来问你一声,你在这天牢之中,可有好生思过。”

    对于这王侍郎的忽然出现,石韦感到颇为疑惑。

    按理说,自己身天牢,纵然有人问话,也该是刑部的人来,而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礼部侍郎。

    “石某不知所犯何罪,故而也不知要思什么过。”石韦正色回应。

    他是担心这姓王的前来,乃是徐家的阴谋,为的便是骗得自己招供,到时候铁证凿凿,自己岂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王侍郎见石韦神色肃然,非但不怒,反而是露出几分笑脸,说道:“石医官莫要动怒,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说罢,他便下令将石韦开锁放出。

    石韦被押出了天牢,既未入宫,也未去往刑部,而是被带到了这王侍郎自家府上。

    入府之后,王侍郎便将他送入别院,派了几个丫环来伺候他沐浴更衣,之后又摆下一桌酒菜,万般热情的招待于他。

    这一番特殊的待遇,着实令石韦大感意外,虽然他心中充满了狐疑,但因在天牢受了许多天的苦,索性也不多问,先坦然受之再说。

    澡也洗了,干净衣服也换了,这酒菜也吃得半饱。

    那王侍郎方才笑呵呵道:“石医官,下官如此厚待于你,难道你就不好奇想问一下为什么吗?”

    石韦一杯酒下肚,随口问道:“那你就说说看,为什么?”

    王侍郎轻咳力几声,将左右的丫环们尽皆屏去,这才低声道:“石兄所受的这些厚待,其实都是陛下特意所关照,石兄,你该好好的感谢陛下圣恩才是。”

    石韦心头微微一震。

    李煜为什么这么做?

    这刚愎自用的南唐国主,不正是因为怀疑自己与小周后有染,方才将自己打入天牢的吗?

    可是,他为何又如这般厚待自己?

    如果他改变心意,决定放了自己的话,只消一句话让自己出牢既是,又何必命这姓王的整出这么一出。

    除非……

    石韦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眼中便是闪过一丝诡笑,他便擦干嘴角酒渍,笑问道:“王侍郎,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你就直说吧,陛下让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所为何事?”

    那王侍郎一怔,脸上不禁流露几分尴尬,便是讪讪笑道:“是这样的,前些天宋朝的使臣来了金陵,却不巧身染了一场怪症,众御医们都无计可施,所以陛下想命你去为那宋使诊视诊视。”

第八十三章 敢跟皇帝谈条件

    原来如此。

    怪不得李煜突然对自己这么好,赶情是有求于己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石韦微微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忽道:“王侍郎,陛下有旨意让我去给人瞧病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见陛下一面。”

    “这个……”那王侍郎似有犹豫。

    他吱唔了片刻,却又讪讪笑道:“面见陛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石医官不妨先去给宋使瞧病吧,只要你能把宋使的病治好,我相信陛下一定会当面嘉奖于你。”

    石韦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一定要先见陛下,方才会去给那宋使治病。”

    石韦言辞决然,不容拒绝。

    他很清楚,南唐向北宋附首称臣,每遇宋使前来,李煜都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他甚至连黄色的龙袍也不敢穿,而是要换上紫袍相见。

    而今,李煜甚至不惜不顾颜面,将石韦这个和小周后“有染”之徒放出来,好生的召待,让他去给宋使瞧病,那可见李煜确是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

    倘若宋使在南唐境内有个三长两短的,无论如何,李煜都脱不了干系,介时正好给了北宋一个南下用兵的借口。

    这一节,想必李煜也是深以为惧的。

    这也就意味着,目下整个南唐国中,石韦是唯一一个能够帮助李煜摆脱困境之人。

    深知自己有着如此份量的石韦,如何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和李煜把条件谈妥呢。

    那王侍郎面色愈加为难,只得又陪笑劝道:“石医官,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说过,只要你能把宋使的病治好,陛下一定会见你的,又何必急于一时。”

    听得此言,石韦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王侍郎一愣,忙是拉住他问道:“石医官,你这是要去哪里?”

    石韦耸了耸肩,淡淡道:“既然陛下不肯见我,那便说明陛下仍然怀疑我与皇后娘娘有染,得不到陛下的愿谅,那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天牢坐着去吧。”

    石韦作势又要往外走。

    那王侍郎这下可急了,犹豫了一下,只得叹道:“好吧好吧,石医官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待明早我禀明陛下吧。”

    石韦的坚决,终是逼得王侍郎的让步,他遂是拱手笑道:“那下官就有劳王侍郎吧。”

    “哪里哪里,应该的。”王侍郎勉强陪笑。

    当天晚上,石韦便在王侍郎府上留宿。

    那王侍郎生怕召待石韦不周,还特意将两个小妾送给石韦,服侍他过夜。

    石韦在牢中憋了许久,正积了一身的精力无处发泄,那姓王的这般美意,他便却之不恭,当晚跟两个美人好好的享受了一番鱼水之欢。

    一夜风流快活,他怀搂着两块香玉睡去,这一睡便不知了时辰。

    待得他被敲门声吵醒,一睁眼看时,已然是天色大亮。

    石韦躺在床上懒得动弹,那两一丝不挂的姬妾,则忙是裹了衣衫,下得床来忙将门打开。

    “你们都出去吧。”

    王侍郎把两个姬妾斥退,走向房中笑呵呵的问道:“石医官,昨晚可睡得舒服。”

    石韦打着哈欠坐了起来,伸着懒腰道:“舒服,当然舒服了,王侍郎,你家中藏着这般美人儿,真是艳福不浅呢。”

    王侍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道:“石医官,陛下召你入宫,你赶紧快拾一下,好去面圣吧。”

    李煜终于肯见他了。

    或者说,他是不得不见。

    石韦遂是洗盥一番,换了件官服,半个时辰后,跟随着那王侍郎入了皇宫。

    这皇宫禁内,他也算是熟门熟路,前些天为了教小周后练瑜伽,来了不知多少回。

    此番再入这大内,石韦却别有一番心境。

    他隐约有种感觉,自己再入这皇宫的机会,不会再多了。

    片刻之后,他来到了大内西面的含风殿。

    随着宦官的宣入,石韦理了理思绪,暗吸一口气,昂首坦然的走入了殿中。

    龙案之旁,李煜正低头批改着奏章,他的眉头紧紧皱着,气色也不太看,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在为宋使之事而烦心伤神。

    “微臣石韦拜见陛下。”石韦信步上前,长身施礼。

    李煜抬起头来,当他看到石韦那张坦然自若的脸时,眉头中的纹理愈深。

    他将朱笔放下,冷冷的扫视了石韦一眼,手微微一摆:“平身吧。”

    “谢陛下。”石韦直起身来,俨然没有一丝惧色。

    “石韦,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你为宋使去看病,你为何这般磨磨叽叽,还非要吵着见朕。”李煜不悦的说道。

    石韦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之所见想见陛下,就是想当面向陛下伸冤,微臣是被人冤枉陷害,请陛下明鉴。”

    “被人冤枉?”李煜冷哼了一声,“那朕倒要问问,是谁在冤枉你?”

    石韦平心静气道:“臣相信冤枉臣的人,在朝中极有势力,已经达到可以四处散播谣言,蒙蔽陛下视听的地步,只是臣愚鲁,无法找出此人,但臣相信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必能明辨忠贞,还臣一个清白。”

    石韦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出背后奸人是谁,因为他知道就算说了也没用。

    他这一番话,只是顺势给李煜一个梯子,好让他就此将这事翻篇。

    果然,当李煜听得那“英明神武”之类的赞词时,脸色明显好转许多,待石韦说罢之后,便是叹道:“朕岂会不知你是忠是奸,朕之前将你下狱,也只是试一试你而已,还好你没让朕失望。”

    听得此言,石韦暗松了口气,忙道:“陛下英明,臣多谢陛下的信任。”

    李煜拂手道:“罢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朕也不想多追究。眼下宋使忽染怪病,诸御医均无计可施,你就赶快去馆驿,为那宋使诊视去吧。”

    石韦顿了一顿,遂道:“陛下命臣去给宋使看病,臣自然无有不从。只是臣尚有几句忠言,想要禀明陛下。”

    “说吧。”李煜不以为然道。

    石韦抬起头来,不紧不慢道:“臣知潘佑潘舍人对陛下一片忠贞,先前的上表虽言辞激烈,却也是出自于爱国心切,所以臣想请陛下宽恕潘大人之罪,能够放他出狱。”

    听得此言,李煜神色立变,怒视石韦,厉声喝道:“石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朕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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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头昏昏沉沉的,貌似中暑了,难受的很,实在要休息一下,所以只有这一更,望大家见谅。

第八十四章 放手一赌

    李煜很生气。

    他这般一拍案喝斥,只将左右宦官宫女们吓得浑身一哆嗦。

    石韦却表情平静,巍然不惧。

    他只拱手淡淡说道:“臣岂敢与陛下谈条件,臣只是在尽一个臣子应尽的职责,为陛下挽救一名忠心为国的贤臣,望陛下明鉴。”

    尽管石韦事实上就是在和李煜谈条件,但表面上,他却不能承认。

    李煜那张脸越来越难看,愤怒的白气正从他的鼻孔中呼呼的往外喷涌。

    他暗自咬牙,盯着石韦怒视了许久,忽然摆手道:“你们都给朕滚下去吧。”

    这般一喝,左右的宫女宦官们忙不迭的出了殿外,生怕走慢一步,惹恼了皇帝。

    须臾间,诺大的含风殿中,只余下那二人。

    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还是阶下囚之身的臣子。

    石韦知道,李煜心中已经开始动摇,若不然他也不会屏退众奴婢,这么做,无非是要保全他皇帝的面子而已。

    “陛下,自古以来,似潘大人这般,明知会惹恼陛下,仍然不惜以死相谏的大臣,又能有几人?正是有潘大人的这等忠臣的存在,北朝宋国才不敢对我大唐用兵,若然潘大人去了,岂非令仇者快,亲者痛,请陛下千万三思。”

    石韦再一次劝谏,倒不是他对南唐有多忠心,而是他知道,只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为李煜铺平台阶。

    听得他这一番劝后,李煜恼怒的表情渐渐的缓和下来。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冷冷问道:“倘若朕决心已下,定然要潘佑人头落地,你又能怎样?”

    石韦的心头微微一震。

    李煜这番话,隐然已是最后的通碟。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是骑虎难下,不仅仅是为了救潘佑,就算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让步。

    大殿一片沉寂,重重杀气在悄然弥漫。

    石韦能够感受到那种凛烈的杀机,但他却毫无所惧,昂着头,不卑不亢道:“陛下若执意杀潘大人,那宋使的病,只怕陛下就要别寻他人来医治了。至于微臣这一颗项上人头,陛下什么时候想拿下,但凭陛下之意便是。”

    面对着抬手之间,便可取其性命,那尊贵无比,权倾一方的皇帝,石韦平静的说出了一番话。

    李煜的表情,骤然间变得狰狞无比。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恼火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震撼。

    这高高在上的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阶下这卑微出身的年轻人,何来的胆量,敢对自己说这样大不敬之话。

    “这个人,他的心里到底是想什么,他难道真不怕死吗……”

    心中,疑惑不解的声音在回荡不息。

    阶下的石韦,表情一派平静,他的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从容。

    其实,他的内心和常人一样,岂会不怕死。

    只是他却清楚,在这场赌上性命的博弈之间,哪一方露出怯意,一旦被对方看穿,那么便会是输的那一方。

    空荡的大殿中,气氛如窒息一般沉重。

    他二人目光对视,许久不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煜脸上的那般怒色,忽然之间烟销云散,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尽管李煜笑声很得意,但石韦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弱软。

    石韦不禁暗吐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一场赌博算是赌对了。

    正如他所料,一个词人皇帝,表面上风光无限,内心中却是何等的脆弱。

    如果他真有雄主的气魄的话,也就不会要杀潘佑,不会听信谣言将自己下狱,更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宋使,竟然“沦落”到和自己谈条件的地步。

    这场赌博,从一开始,李煜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输者的那一方。

    一番大笑之后,李煜的神态已变得和蔼很多,说道:“石爱卿,潘佑曾对朕说过,你是我大唐难得一见的人才,朕先前还不信,今日一试,看来果然不错。”

    李煜给自己找到了“台阶”,一场生死的威胁,变成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今日一试”。

    石韦当即也拱手谦逊道:“陛下过奖了,臣才疏学浅,有的只颗为国忠君之心。”

    “好好好,甚好,我大唐就需要你这样的忠臣。”李煜将石韦赞赏识了一番,旋即将宦官们重新召入殿中。

    他朗声道:“传朕旨意,立刻将潘佑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宦官领旨而去,石韦忙堆出一副感激,长揖道:“陛下英明神武,臣在此替潘大人谢过陛下隆恩。”

    李煜摆手笑道:“罢了,感激的话就不用说了,你若是真的感激朕,就赶紧收拾一下,去馆驿给宋使瞧病去吧。”

    “臣必不负陛下的信任,臣告退。”

    石韦拜谢而去。

    当石韦离开大殿之后,李煜那和蔼的表情,瞬间又恢复了那阴冷之态。

    他暗暗咬着牙,冷笑着自语道:“石韦,你敢威胁朕,朕岂能容你,为了那宋使的病,朕也隐忍一刻,待你将宋使的病治好后,哼哼……”

    ………………………………

    一出大殿,寒风迎面而来,石韦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是悄然的生出了一背的冷汗。

    刚才那一场殿前对峙,虽然是他赢了,但此时想想,当时还真是命悬一丝,有心有余悸呢。

    “今天我虽然逼得李煜让步,保住了潘佑和自己的性命,但那也是因为李煜有求于我,一旦我将宋使的病治好,难保他不会报复于我,嗯,这件事还不能算完,我还得再想其他脱身之计才是。”

    石韦一路盘算着,乘着宫里的马车赶往了皇宫东侧的馆驿。

    这一处馆驿乃是李煜为了召待宋使,特别下旨营建,其富丽堂皇之处,丝毫不逊于金陵城任何一间豪门大宅。

    石韦报明身份,守卫的宋兵方才放他入内。

    在一名宋人的引领下,石韦入得馆中,一路前往了那宋使卢多逊的下榻之处。

    当石韦踏入那房间时,正好与一名武官打扮的宋人碰见。

    看到那武官的一刹那,石韦忽然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仿佛在那里见过这人一般。

    “曹虞侯,这位是南国派来的御医,说是为咱们卢大人来瞧病?”

    那曹虞侯上下打量了石韦一眼,眼神中似有几分异样,忽然之中,他的脸上竟是泛出惊喜之色,指着他哈哈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啊,竟然会是你。”

    “你是……”石韦面露狐疑,听他那口气,竟似认得自己一般。

    那曹虞侯上前一拍石韦的肩膀,兴奋道:“恩公,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听他口称自己“恩公”,石韦愈加的惊惑。

    他盯着这曹虞侯仔细的看了一番,脑海里飞快的搜索着关于此人的记忆。

    须臾之后,石韦的神色陡然一变,惊道:“原来是你!”

第八十五章 原来是他

    曹虞侯呵呵一笑:“正是我。”

    石韦的眼眸中,闪动着难以置信的神采,他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竟有这般巧合之事。

    眼前这个年轻的曹虞侯,不是别人,正是半年之前,石韦的本尊所救的那个受伤的宋人。

    正是因为本尊救了此人,才会被官府诬为江北宋国的奸细,而后以通敌卖国之罪,被判了死刑。

    没想到,相隔半年,从当涂到京城,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面。

    “这……这还真无巧不成书啊。”石韦盯着曹虞侯看了半晌,摇头感慨不已。

    那曹虞侯向着石韦长身一礼,恭敬说道:“在下曹琮,当年时间紧迫,不及问明恩公姓名便不告而别,今日幸得再会,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石韦,曹虞侯客气了。”石韦忙拱手答礼。

    “原来是石恩公,当年若不是石恩公,我早已命丧黄泉,恩公的救命之恩,曹某可是一直记挂在心。”

    这曹琮言辞恳切,看得出,他确实是对石韦心存感激。

    如果不是救这曹琮,自己就不会被判为死囚,如果不被判为死囚,就不会认识巴戟天,再往后,也就不会认识熊青叶,诸般连锁之事,直到今日这场相见,也多半就不会发生。

    眼前这曹琮,真是名符其实的影响自己命运之人。

    想到这些,石韦不禁开玩笑道:“在下当初救了曹虞侯一命,可差一点就让自己人头落地呀。”

    曹琮一怔,好奇道:“此话怎讲?”

    石韦遂将自己当初在当涂如何入狱,又如何侥幸脱难之事,向这曹琮说了出来。

    那曹琮听罢,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惭色,愧然道:“没想到因我之事,差点连累了恩公性命不保,曹某实在是惭愧不已,不知我可以做点什么,以报恩公这般大恩。”

    石韦心想你就算要报,那也是该去报答“本尊”,只可惜,原来那个石韦已经不知魂归何处。

    他本想一笑了之,忽然之间,心中猛的产生了一个念头。

    犹豫了片刻后,石韦便笑道:“我方才只是说笑而已,曹虞侯不必当真。不过,眼下我倒正好有一件难事,如果曹虞侯能帮得上忙的话,或许倒可是救我一命。”

    听到那“救我一命”四字时,曹琮的神情立时凝起,忙道:“眼下恩公已是唐国御医,缘何又会有性命之忧?”

    石韦遂将自己如何被在诬陷与小周后有染,又如何被李煜从牢中放出,来给那宋使看病之事道出,至于潘佑的那节事却给隐了去。

    洋洋一番解释后,石韦叹道:“眼下我国国主,只是因要用我为宋使看病,方才会把我从牢中放出,我只怕宋使的病一好,他就会翻脸无情,将我处死。所以,我是想曹虞侯若能带着我和你们一同北归大宋的话,自然便能救我脱离这险境。”

    听得此言,那曹琮想也不想,很痛快的应承道:“原来是这等小事,恩公放心,我待会就去跟卢大人说一声,请他跟那李煜把你一家老小要往我大宋便是,我料那李煜也不敢不答应。”

    曹琮的痛快,令石韦颇有些意外。

    看曹琮这虞侯的官职,不过是那宋使卢多逊手下的一名随行小武官而已,以他这般官职,说服卢多逊为一己私事,去向李煜要人,这本身已是件不太靠谱的事。

    石韦原以为他至少会为难一会,却没想到,他竟会答应的这般痛快。

    念及此,石韦不禁奇道:“曹虞侯似乎对我这事成竹在胸,那位卢大人真的这么好说话吗?”

    曹琮也是聪明人,岂能看不出石韦在担心什么,便是得意的笑道:“曹某是人微言轻,这件事也只是借着家父的几分薄面而已。”

    原来如此,看来这曹琮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官二代,但不知他那位有权势的老爸会是谁。

    石韦顺势便问道:“原来是这样,但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提起父亲,曹琮顿时一脸骄傲自豪,欣然道:“不瞒恩公,家父乃是我朝宣徽南院使,单名一个‘彬’字。”

    曹彬!?

    石韦神色为之一震。

    他的历史水平就算再差,也不会不知道这曹彬是何人。

    此人号称宋初第一良将,曾经的历史中,曾受宋太祖和宋太宗的信任,灭南唐一役,更是委任他为十万宋军的统帅。

    没想到这曹琮不仅是官二代,还是将二将,还根红苗正的红二代。

    石韦还记得,前几年宋军入川灭后蜀,蜀地平定之后,各路宋将都杀红了眼,竟然大肆杀俘,在四川到处抢掠,唯有曹彬军纪严明,不曾有扰民之举。

    正是因此,灭蜀一役后,曹彬才深获赵匡胤的信任,而今隐然已成为北宋军中的头号人物。

    难怪这曹琮竟然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其父竟是这般权势显赫的人物,想来那卢多逊区区一个使臣,自然不敢不顺水推舟的卖他这么一个小面子。

    “没想到曹虞侯竟是名将之后,失敬失敬。”石韦拱手道。

    曹琮虽面有得意,但在石韦面前却不敢倨礼,忙是笑道:“恩公面前,只有我这感恩之人,哪里有什么名将之后,恩公这番话,却是折煞曹某了。”

    石韦便想这曹琮虽然权势子弟,但难道知恩图报,且这般平易近人,这般优点,却是他在南唐那些权门子弟们身上鲜有见到的。

    从曹琮的身上,石韦着实看到了一种昂扬向上的朝阳之气,而在徐常青那等人身上,石韦看到的却是戾气深植的暮年之气。

    当下他便也笑道:“既是如此,那曹虞侯也就别总是管我叫什么恩公的了,你我平辈相称,听着也亲切是。”

    曹琮欣然答应。

    想着有了曹琮出手,自己成功的脱往江北当不成问题,经过了这一番的波折,终是拨云见天日,飞鸟出牢笼,石韦的心情自然是兴奋之下。

    喜不自胜下,他忽然想起自己所为何来,便道:“光顾着说我之事,倒是忙了正事,曹兄,快去带我去看看那位卢大人的病情如何吧。”

第八十六章 多食易吐

    “看我,见着石兄光顾着高兴,石韦请随我来吧。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

    于是曹琮便将石韦带入内室。

    尚未进门时,石韦便听到阵阵唉声叹气,转过一道屏风,却见一中年男人,正自躺在床上呻吟。

    粗粗一扫,但见这男人面色憔悴,精神委靡,即使是外行人也知其是有病在身。

    “卢大人,唐国的御医来给你瞧病了。”曹琮上前说道。

    那宋使卢多逊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南唐小国统统都是庸医,都来了好几拨狗屁御医,没一个能治我这病的,还是让他滚吧。”

    说罢,他又哼哼着,吵着叫下人送饭过来。

    曹琮神色微微一变,担忧道:“卢大人,这已经是你今日第六餐,你这吃了吐,吐了吃的也不是办法,还是忍忍吧。”

    “不行啊,我这腹中饥饿难耐,非得吃饭不可,就算是吐也得吃。”那卢多逊苦着脸道。

    曹琮很是无奈,又道:“大人非要吃也可以,不过还是先让这位石御医给你诊视诊视吧。”

    卢多逊瞥了石韦一眼,厌恶道:“我用不着唐国的庸医给我瞧病,待回大宋后,自有我大宋的名医能替我治好。”

    听得他不屑之词,石韦不禁笑了一声。

    卢多逊看他笑声中有讽意,不悦道:“你竟敢嘲笑本使,莫不怕我向你朝国主告上一状,罢了你的官。”

    曹琮一怔,忙欲解释时,石韦却先道:“这什么御医的,我本来就不想当了,大人若能帮我脱了干系正好。只是看大人这情势,多食易吐,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大人等不到回大宋就性命休矣。”

    此言一出,卢多逊的神色立时一变。

    先前那些南唐的御医,对他这个宋使无不是毕恭毕敬,眼前这姓石的,却这般坦然从容,这本身就让卢多逊觉得有些异样,待到石韦说这一番话后,他忽然间就对这姓石的南唐御医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沉怔了一下,卢多逊收敛了几分不屑,盯着石韦道:“听你这话,好似知道我得的什么病一般。”

    石韦淡淡一笑道:“我尚未替大人诊脉望相,倘若这就能看得大人得什么病的话,那岂非成了神仙。不过我却可以断定,大人得的一定不是噎病,鬲气,或者是翻胃这三种病。”

    卢多逊的心头顿时微微一惊。

    先前那些南唐御医来为他诊视时,都是按着石韦方才所说的那三种病来替他治疗,结果却均不见效,而眼前这年轻的南唐御医,仅仅一眼便排除了那三种病,莫非他医术真有些门道不成?

    转念又有一想,也许这小子只是询问了其他几名南唐御医,才会知道先前的治疗结果,其实并没什么了不起的。

    念及想,卢多逊便哼了一声:“你们唐国无人,先前那几个庸医错判病情,把本使折腾了许久,不知你又会诊出什么莫须有的病来。”

    卢多逊这话虽有讽意,但已经有几分缓和的意思。

    石韦笑了笑道:“下官能给大人‘折腾’出什么病来,那也得诊视过后才知道。”

    旁边曹琮也劝道:“这位石御医年纪轻轻,便能当上唐国御医,想来必有一番不同常人的手段,大人不妨就让他试试吧。”

    卢多逊沉吟了片刻,想着眼下痛苦难当,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这小子试试吧。

    当下他轻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显然已是默认。

    曹琮遂是向他点头示意,石韦便上前为那卢多逊诊视。

    他先是为其诊脉,接着又询问了一番病情发作症候,一番诊视之后,脸上又浮现起那惯有的自信。

    “你倒说说看,本使得的是什么病?”卢多逊不以为然的问道。

    石韦并未回答,却反问一句:“卢大人,下官冒昧的问一下,你是否患有风湿之症?”

    这一问,只令那卢多逊身子一震。

    他转眼看向石韦,奇道:“你怎么知我患有风湿?”

    石韦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下官不光知道大人患有风湿,还知道大人喜欢吃蛇肉,对吗?”

    卢多逊再吃一惊,先前的那般不屑神情,因是石韦这几番话烟销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万般的惊奇。

    他目光忽然转向曹琮,疑道:“曹虞侯,莫非你们将本官的这些私事,说与了他吗?”

    “怎么会呢,大人的私事,我们岂会擅自告与旁人。”曹琮连连摇头。

    卢多逊愈发的惊奇,只得向石韦问道:“你倒说说看,你是从何得知本使患有风湿,又爱吃蛇肉的。”

    石韦轻咳了几声,这才不紧不慢道:“大人胸腹部有蛇形的臌胀,说明大人平素爱吃蛇肉,而蛇肉又有祛风湿的效果,说明大人很有可能患有风湿。但这蛇肉不易消化,常吃的话就容易致使胃中失常,所以,大人这病,乃是因多食蛇肉而引起的胃气实。”

    石韦这洋洋洒洒一番话,彻底的将那卢多逊震服。

    这位宋使愣怔了片刻后,神色间陡然涌现出惊喜之色,忙是拱手叹道:“没想到石御医医术如此高明,先前本使有失礼之处,还望石御医见谅。”

    石韦大度笑道:“大人客气了,至于大人这胃气实嘛,只消将芒硝、大黄二味药服下,令股气直冲脘腹,上几趟茅房,病情自然全解。”

    卢多逊听罢大喜,忙是令随从去依方抓药。

    罢了,那卢多逊又感激道:“石御医,若是你能治好我这病,我定向贵国国主替你进几句美言,助你加官进爵,也算是我的一番报答。”

    石韦摇了摇头,道:“加官进爵的,石某都不需要,大人若真想谢我的话,小的倒是想让请大人帮一个小忙。”

    卢多逊面露几分疑色。

    石韦向曹琮未意一眼,这位名将之后会意,遂是趁着卢多逊心存感激之事,将先前许诺之事,一五一实的说了出来。

    卢多逊听罢,不禁捋须大笑,欣然道:“我还当是什么难事,此等小事一桩,本使明日便向那李煜支会一声,料他也不敢不放石御医北归我大宋。”

    听得此言,石韦心中大喜,忙是长揖道:“多谢卢大人救命之恩。”

    卢多逊忙将他扶起,笑呵呵道:“是你救我在先,我这也是投桃报李。况且我大宋皇帝陛下乃一代雄主,向来是求贤若渴,若是能得石御医这般医术超群的俊才投归,正是求之不得呢。”

第八十七章 大彻大悟

    这一趟的官驿之行,石韦不但结识了曹琮这个名将之后,还博得了卢多逊的青睐。

    有了大宋使节的亲口许诺,石韦知道,就算李煜真有杀他之心,现下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为卢多逊诊治之后,离开馆驿,守候在外的那王侍郎,本待将石韦带回他府上,好就近监视。

    卢多逊却派曹琮跟出来,将那王侍郎斥责了一番,并派随行的护卫,亲石韦送回了平安堂。

    王侍郎哪想到宋使会这般厚待石韦,无奈之下,只得唯唯诺诺的受了一通骂,巴巴的放了石韦走人,然后才匆匆的赶回宫中去禀报。

    当石韦再一次站在家门口时,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慨。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离家一月,这一月的时间里,他人被关在天牢之中,与外界失去了联系,这个时候,家中的师娘她们,恐怕早已为自己担惊受怕,伤心憔悴了许多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敲起了门。

    过不多时,大门吱呀呀一声开了,出现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一张憔悴的面容,正是师娘樊佩兰。

    当樊佩兰看到石韦时,那委靡的面容,瞬间焕发出无尽的神采,含泪的眼眸中,闪烁出何等激动的惊喜。

    “远志——”

    她没有一刻的迟疑,一下子便扑入了石韦的怀抱。

    她紧紧的抱着石韦,仿佛怕稍有松手,石韦便又会从她眼前消失一般。

    石韦只觉师娘那两团硕大丰满的玉峰,紧紧的挤压着自己的胸膛,只令他心神荡漾不已。

    愣怔了一下后,他便本能的将双手抚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抚着,不知不觉的向下缓缓的移动,不经意间,已是轻轻的按在了她饱满的翘臀上。

    樊佩兰丰满的身段微微一颤,呼呼渐渐急促,胸脯起伏渐剧,那挤压的力度,愈发令石韦邪念悄生。

    他手掌的力度加大,开始用力的揉搓那充满弹性的臀丘。

    樊佩兰意乱情迷,一时情不自禁,竟也没有拒绝于他,只低声呻吟着,身子骨往他怀里越贴越紧。

    “公子爷,是公子爷回来啦!”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不知何时,丁香亦是一脸欣喜若狂的出现。

    她这一声尖叫,陡然间将痴醉中的樊佩兰惊醒,她急是将石韦轻轻的推开,侧去身子不敢去看丁香,只恐满面的羞红之色,被这丫环给瞧到。

    石韦只得轻咳一声,以掩方才那尴尬,笑道:“丁香,公子我回来了。”

    丁香这般一叫嚷,转眼之间,丁老汉、熊青黛和熊青叶几人从内院纷纷赶来,见得石韦站在门外,无不是欣喜万分。

    熊青黛更是喜到极点,也不顾众人在场,一下子便扑入了石韦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喜极而泣。

    这个时候,看着眼前这些亲近的人都无事,看着那一双双欣慰的脸庞,石韦当真有一种回家的温暖。

    在众人的簇拥下,石韦入得内院,喝过丁香奉上的热茶之后,方才将自己如何脱困之事,诿诿的道与了众人。

    “没想到徐家父子如此卑鄙,若是给我寻见机会,非宰了他们不可。”熊青叶愤愤的骂道。

    樊佩兰却叹道:“徐家势大,咱们怎斗得过人家,现下也好,既是有宋使大人帮忙,咱们避到宋国正好。”

    丁香等人皆是附合称是。

    熊青叶却道:“远志,你好容易才混成御院副使,这般大好的前途,莫非真忍心弃了,就此背景离乡,远避他国吗?”

    “他国?”石韦笑了笑,“我看过不了多久,天下便会只剩一国。”

    他话中暗含深意,熊青叶这等粗人,一时间自然难以体会。

    熊青黛却欣然道:“不管是宋国还是唐国,远志你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便是。”

    石韦点了点头,欣慰道:“那就好,我石韦别的不敢保证,但我敢说,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了你们一碗汤喝。”

    在场的这些老弱妇嬬,均已铁了心就跟随石韦,此时见石韦决意已下,便都称愿随石韦去天涯海角。

    石韦见一家人都没异议,便让他们赶紧收拾一下,随时都可能跟着大宋使团北去。

    刚吩咐罢时,石韦忽然发现众人皆在,唯独不见了樊若水。他便问道:“对了,怎不见若水兄弟。”

    一提起樊若水,所有人的神情都暗淡了下来。

    石韦觉察到有事发生,忙问道:“师娘,是不是若水兄弟出什么事了?”

    “唉——”樊佩兰叹了一声,便是闷闷不乐的将先前发生之事,如实的道与了石韦。

    原来十几天前,樊若水参加了今岁的科举,考罢之后,他感觉发挥甚好,自觉所写的文章,乃是发挥了这辈子最好的水准,以为此番必中无疑。

    满怀信心的樊若水,原本还念着高中之后,有了功名在身,便上表为潘佑和石韦申冤,救他们脱出牢狱。

    但发榜的那一日,樊若水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竟然榜上无名,再一次的名落孙山。

    这一次的落榜,让樊若水的精神遭受重创。

    从发榜的那一日起,樊若水便心灰意冷,意志消沉,整日借酒销愁,几天前竟是自行剔度,吵着要出家为僧。

    樊佩兰当时就吓了一跳,她慌乱之下又没石韦在身边帮着拿主意,只好请熊青叶出手,将樊若水关在了房里,不许他出门,只恐他真的进了寺院,当起了和尚。

    “远志,你回来的正好,快去帮师娘劝劝我这弟弟吧。”樊佩兰央求道。

    石韦摇头一叹:“好吧,我去看看他吧。”

    其实樊若水的落榜,早就有石韦的意料之中。

    因是他先是御医院副使,借着这个身份,也能打听到不少内幕。

    据他所知,此番科举的高中人选,不少都已经内定,那些被选中的人,多是高官贵戚的子弟,这些人的才学远逊于樊若水,可就是因为他们的家世背景,却能轻易的将樊若水这样的寒门子弟挤下去。、

    石韦之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樊若水,就是因为他还抱有着所谓的匡扶社稷之心,石韦就是想让他因为这一场的科举失利,彻底的清醒起来。

    只是,令石韦没想到的是,这小子所谓的清醒,竟然会是出家当和尚,这可不在石韦的预料之内。

    上锁的房门打开,石韦走入房中,却见光头樊若水,正是盘膝打坐,口中念叨着那些听不懂的佛经,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做起了和尚。

    见得石韦出现,樊若水大喜,一下子跳下床来,惊喜道:“远志兄,你出狱了,是陛下放了你吗?”

    石韦盯着他的光溜溜的秃头,笑道:“出家人讲究不喜不悲,若水,你这样可是做不了和尚的呀。”

    石韦的话中,暗含着讽意。

    樊若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石韦已经知晓了关于他的一切。

    这位落榜书生的神情瞬间又暗淡下来,他一屁股坐下,无可奈何道:“我樊若水被乡里寄于厚望,却一再的落榜,还有何颜面回乡面对他们,不如索性出家,一了百了吧。”

    石韦也坐了下来,不紧不慢道:“若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实你屡番不中,并不是因为你才华不如人,而是因为你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爹。”

    “嗯?”樊若面露茫然。

    石韦遂将科举中的那些潜规则,毫不掩饰的如实说与了他。

    樊若水听着听着,暗淡的表情,渐渐变得愤怒起来。

    当石韦说罢时,樊若水已是怒容满面,愤愤不平道:“我樊若水一心想为国家效力,却没想到国家竟已**如斯,国家如此,陛下却为何能视而不见?”

    石韦冷笑了一声:“你也不想想,当今圣上如果真是个贤君的话,他还会仅因几句谣言就把我关进大牢,又因潘大人的几句忠言,就要将置他于死地吗?”

    听得此言,樊若水神情陡然一震。

    沉默了片刻后,他喃喃道:“原来,我一心想效忠的皇帝,竟然是一个昏君。”

第八十八章 奇策

    若说李煜是个昏君,那倒也不至于。

    李煜虽然刚愎自用,但至少还没有达到荒淫无道的地步,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庸主。

    但是,在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时代,面对着赵匡胤这样不世出的雄主,昏君和庸君的下场也没什么区别。

    石韦自不愿为李煜陪葬,他当然希望樊若水也不会这么蠢。

    现下樊若水的神情中,充满了失望与悔恨。

    此时的他,方始真正的醒悟。

    见他终于开悟,石韦趁机道:“眼下我已得了宋使的庇护,打算跟你姐姐她们一同移居大宋,若水兄弟你就跟我一同投归大宋吧,我自会向卢大人推荐于你,以你的才华,谋得一官半职当不在话下。”

    樊若水神色一惊:“远志兄,你真要投奔敌国?”

    樊若水虽然对李煜失望透顶,但那一句“投奔敌国”,却显示他还有弯没有转过来。

    石韦笑了笑,淡淡道:“若水兄弟,你自诩饱读诗书,那你一定听过这样一句圣人之言吧:‘君无道,民投他国’。”

    “君无道,民投他国……君无道,民投他国……”

    樊若水一遍遍重复着这七个字,茫然惊讶的神情,渐渐的变得平静起来。

    须臾,他已神色如常,点头道:“远志兄言之有理,皇帝既是如此昏溃,于情于理,你们都该投奔宋国。”

    “你们?”石韦疑色顿生,问道:“怎么,难道若水兄弟你不打算跟我们一块投奔江北吗?”

    樊若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先前就说过,我樊若水就算要做官,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如果我去了宋国,靠着远志兄你的关系做了官,那这大宋与我唐国又有何异。”

    事到如今,这樊若水还这般执着,真不知该说他是呆呢,还是夸他有志气。

    石韦沉吟了片刻,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一个新奇的念头。

    他转身将房门关上,然后压低声音道:“若水兄弟,你想靠自己也没什么不行,我觉得你倒可以为大宋立下一件功劳,然后再渡江北投,到时候凭着自己的功劳做官,这样的话就该与你的原则不相违背了吧。”

    樊若水精神为之一振,似乎石韦的话让他悟不少。

    可是他转眼又生愁容,叹道:“我樊若水不过一介书生,在唐国都难以立足,又如何为大宋立功。”

    石韦却进一步道:“眼下大宋已立国十余年,楚国、荆南、西蜀、南汉诸国皆已被灭,其国疆土日广,兵威日盛,我想那宋帝有并吞**,一统天下之志,南下用兵,扫灭唐国只是时间的问题。”

    听得这一番话,樊若水颇有感触。

    他点头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宋帝赵匡胤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雄主,南灭我唐国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眼下我已不打算为唐国效力,这又关得我什么事呢?”

    石韦的眸中闪过几分诡笑。

    “这当然有关系了,若水兄弟你想想,宋军若是南取唐国,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樊若水面露狐疑,一时想不明白石韦为何会有此问,但也不假思索的答道:“北朝攻取江南,自古以来的障碍,自然便是这长江天堑了。”

    樊若水虽然有些呆,但至少还没读傻,还是有些见识的。

    石韦点了点头,继续道:“说得正是,若水兄弟,我倒要再问问你,如果是让你来指挥宋军攻取唐国,你会如何用兵?”

    樊若水愈加的困惑,实是搞不明白,他为何又考较起了自己兵法。

    不过他博览群书,倒也不单只那些四书五经,什么兵书史书之类“课外读物”也多有涉猎,石韦的这番考较并不能难住他。

    樊若水沉思了半晌,遂道:“宋若取唐国,必会从东西两面夹击金陵。一路以水师为主,从上游荆楚出发,顺江东下,另一路,则由淮南南渡长江,两路会攻金陵。”

    樊若水的回答,跟石韦的判断差不多,他便又问:“那你认为,从下游南渡长江,当选何处作为渡口?”

    樊若水不假思索道:“自古以来从下游南渡长江,十有七八会选采石矶,只因这一处江面最窄,是宋军迅速渡江的最佳之处,只是……”

    “只是什么?”石韦追问道。

    樊若水道:“只是采石江面虽窄,但波涛却甚急,就算宋军能占领采石矶,但光凭船只来运送士卒也将颇为不易。”

    石韦作了这么久的铺垫,终于将话题引入了重点。

    当下他诡笑一声:“大江之上,虽无桥可渡,但若能用竹筏、大船架起浮桥,到时大宋渡江,岂不如履平地?”

    “浮桥?”

    樊若水吃了一惊,要知自古以来,在长江上架浮桥之事,还从未有之,石韦这时忽然提起,如何能不叫他感到惊奇。

    不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樊若水仔细一想,便点头道:“大江之上架设浮桥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却要准确的测量出江面的宽度,还要事先在岸边建起浮桥固定之物,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只怕却甚难啊。”

    石韦笑道:“正是因为甚难,所以如果若水兄弟你能办到这几件事,然后北投宋廷,向宋帝献上这浮桥之策,助宋廷完成一统大业,岂不正是大丈夫扬名振声之举,凭此功绩,难道还怕宋廷不重用于你吗?”

    石韦终于道出了他想说的话。

    这浮桥之计,他只是依稀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回事,又想樊若水正好生活于采石镇,对于江边上的渡口、圩堰、要塞等了如指掌,诸般因素凑合在一起,才让他有了这般想法。

    此时的樊若水,精神陡然间振奋起来,显然石韦的提醒,让他有一种恍然大悟的兴奋。

    只是他想了一想,却又道:“话虽如此,可是采石乃唐国重镇,驻有重兵,我又如何能在驻军的眼皮子底下测量江面,建造浮桥固定物呢?”

    “靠什么?当然是靠你这光头了。”石韦拍了拍他光溜溜的秃头。

    “嗯?”樊若水愣怔不解。

    石韦也不再拐弯抹角,便道:“你不是想当和尚么,我记得采石江边有一座广济教寺,你何不假借出家之名,投奔于此寺,借着这和尚身份的掩护偷偷测量江面,到时候谁又会怀疑你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此时的樊若水,忽然间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沉默了半晌,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忽然摸着自己那光头,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九章 无耻

    樊若水放声大笑,笑声之中,有着一种释然的痛快。

    石韦心知已点悟了他,遂也跟着大笑起来。

    房间之外,樊佩兰本是忐忑不安踱步,心里琢磨着,不知石韦能不能说服樊若水,令他这族弟莫要一时冲动,出家做起和尚,断了樊家的香火。

    当樊佩兰听到屋中传来笑声时,她总算是松了口气,还以为石韦劝说成功。

    方才安下心时,房门打开,石韦与樊若水一起笑着走了出来。

    “若水,你总算是想通了,这几日可算让姐姐担心死了。”樊佩兰抚着胸口感叹道。

    樊若水向她微微拱手:“姐姐,金陵这些日子,多谢你一直照顾,现下该是愚弟离开的时候了。”

    “你这就要回乡么?你看你这连头发也没有,回乡时还不得吓到你爹娘呀。”樊佩兰担忧道。

    樊若水平静道:“若水是要回乡,不过却不是去看父母,而是要去广济教寺出家为僧。”

    “什么?”

    樊佩兰大吃一惊,眉色顿时凝起,抱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连你远志哥的话都不听劝呢,好端端的非要出什么家。”

    樊若水淡淡笑道:“若水正是听了远志兄的金玉良言,所以才更加要出家,姐姐,你就跟着远志兄北投大宋吧,咱们早晚还有再见之时。”

    樊佩兰自然做梦也猜不出来,那二人方才在屋中时,到底是说了些什么话。

    她耳听得这话,目光立刻转向石韦,疑道:“远志,若水这话是什么意思,师娘怎么就听不懂呢?”

    “师娘,人各有志,你就容若水去吧。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若水一定会蓄发还俗,到时候,我们自会有再见之时。”

    石韦只能这样宽慰她,却无法告诉她真相,毕竟,樊若水将要进行的那件事,事关机密,容不得一点泄漏,似樊佩兰这样的妇道人家,还是不知道为妙。

    “可是……”

    樊佩兰越发的不解,欲待再劝时,樊若水却先道:“姐姐,若水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你应该清楚,请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听着他决毅之词,又见得石韦竟也赞成他出家,樊佩兰虽然难以转过这个弯,但她隐约已意识到,事情到这般地步,已经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了。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她只能摇头一声叹。

    樊若水拱手道:“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咱们他日再会,保重。”

    说罢,他拂袖转身,仰笑而笑,大步离去。

    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樊佩兰多有不舍,却也只能幽幽叹息。

    见她一脸伤感的样子,石韦便悄悄将她的手握住,笑着安慰道:“有聚有散,人生便是如此,放心吧,终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但愿如此吧。”

    樊佩兰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却将他宽厚的手掌牵得更紧了。

    ……………………………………

    次日,石韦打听到潘佑将于午后被释放,便是一早就赶往了天牢之外。

    约莫着等了一个时辰之后,遥见刑部大牢的铁门缓缓打开,形容憔悴的潘佑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潘大人。”石韦忙迎了上前。

    潘佑看到石韦时,自然是既惊又喜,问道:“远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陛下为何会放了你,又怎会把老夫也放出来。”

    石韦笑道:“大人先上马车吧,我慢慢说与你原因。”

    此地人多眼杂,不宜说话,石韦遂是扶着潘佑上了马车,令丁老汉赶着车回往潘府。

    一路上,石韦方才将事情的来胧去脉,细细的与潘佑说了一遍。

    当潘佑得知石韦在殿中,冒着触犯君颜的危险,毅然为他请命之时,感动竟是老泪纵横。

    “远志,你两番相救,这般大恩大德,我潘佑实不知如何报答,请受我一拜。”

    他说着,竟是作势跪拜了下去。

    石韦一惊,未等他膝盖着地,忙是抢着将他扶住,笑道:“潘大人,你这一拜可是要折我寿命啊,晚生还想多活几年呢。”

    石韦的打趣,将潘佑激动的情绪抚平了不少。

    潘佑颤巍巍的坐了起来,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笑,看着石韦,那般神色,似乎是在说,我潘佑果然没看错人。

    忽然间,潘佑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禁一变,忧虑道:“可是,以陛下那种性情,远志你这般冒犯于他,我只怕他会对你秋后算账啊。”

    “咱们这位陛下这么难伺候,不过我伺候不起还躲不起么。”石韦不屑一笑。

    潘佑面露茫然。

    石韦遂将自己求得宋使之助,将要北归宋国之事道来。

    潘佑听罢,方始安下了心,却又叹道:“远志你有如此才华,最终却落得被逼得远遁他国的地步,看来我大唐确实是气数已尽矣。”

    潘佑的口气中,充满了失望。

    石韦趁机道:“潘大人,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再向那宋使求助,帮你一并北归宋国,我相信以你的才华,必得宋廷加倍重用,又何苦在这里受这份气。”

    潘佑摇头一叹:“算了,经过这一番劫难,我已厌倦了做官。此番出狱,我已决定辞官归隐,闭门著书,再也不去过问国事。”

    这潘佑和樊若水一样看破了南唐世事,只不过潘佑的选择,却比樊若水要消积许多。

    石韦知他心灰意冷,无心再做什么事业,遂也不就不再多劝。

    二人说话之间,车马已是到了潘府。

    此时的潘府,已是门庭冷落,一副破落之状。

    这一府的家仆们害怕被牵连,早已作鸟兽散尽,仅剩一个看门的老仆,见得老主人回来,激动得是老泪纵横。

    石韦遂是扶着潘佑,一路回往府中。

    潘佑想给儿女们一个惊喜,便没叫老仆去报信,在石韦的搀扶下,径直前往了女儿潘紫苏的房间。

    就在石韦扶着潘佑将要进房时,忽然听到潘紫苏气愤的声音:“你这个无耻之徒,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潘紫苏,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你潘家已成了这副样子,我徐常青现在肯娶你,已经是你莫大的福份,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般嚣张声音,石韦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徐常青。

    “我潘紫苏就算沦落在乞丐,也绝不会稀罕你的可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哼,你最好想清楚,你若从了我,我保你后半生依旧衣食无忧,若不然,我只消略施手段,便可轻易的让你那没用的兄长,一并步你爹的后尘。”

    “你——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怎么样嘛。”

    听得这番对话,潘佑已是气得脸色铁青。

    石韦遂是扶着潘佑进入房间,冷笑道:“这世上主动承认自己无耻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徐兄你的脸皮果然是可与金陵城墙一比呢。”

    嚣张的徐常青身形一震,猛回头,当他看到石韦和潘佑时,仿佛见了鬼似的,惊骇之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第六十九章 呆子

    樊若水?

    原来他就是师娘说要上京赶考的那位族弟。

    见得樊佩兰这般惊讶,熊青叶忙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他从当涂出发,当天黄昏快要抵达金陵城时,半道上瞧见了这樊若水,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周围都是只余下几件散乱的衣服之类的不值钱细软。

    熊青叶估计这小子是半道被人打劫,试着还有一口气,便索性做了回好人,背着他一路赶往金陵,寻思着石韦是个郎中,说不定正好可以救这倒霉的小子一条命。

    没想到的是,熊青叶这么一发善心,救的人正好是樊佩兰的弟弟。

    樊佩兰听罢,忙是把熊青叶谢了又谢。

    这位前渔帮帮主,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而石韦这个曾经的小郎中,则成了当朝御医,熊青叶又岂敢在他的师娘面前据功,当然是笑称应该。

    “远志,若水他这伤重不重,可有得救?”樊佩兰心急的问道。

    石韦宽慰道:“这帮强盗还算手下留情,这伤看着吓人,不过也要不了他的命,休养个把月的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师娘你不要太担心才是。”

    听了这番话,樊佩兰方才放下心来。

    于是石韦让丁香收拾出两间厢房,一间给那熊青叶暂住,另一间则把昏迷的樊若水安顿进去。

    约莫得两个时辰之后,这脑袋被开了瓢的樊若水终于是幽幽转醒。

    “我在哪……啊——”

    他一睁开眼,也不看看自己处境,腾的便坐了起来,这般一大动作,立时牵扯到伤口,痛得是咧呀呲嘴。

    石韦赶紧将他按住,“若水兄弟,别激动,你已经没事了,赶快躺下。”

    樊佩兰见他弟弟醒了,自然是欣喜万分,忙也过来扶着初醒的樊若水躺下。

    “姐!怎么是你?”樊若水认出了这位族姐,又是惊又是喜的。

    樊佩兰叹道:“你还认得出我,看来你这脑子没被打坏,若不然还怎的去考科举啊。”

    樊若水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喃喃道:“姐,我记得我还在来金陵的路上,怎么就会这躺在这里了?”

    当下樊佩兰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又眼瞅着石韦道:“多亏了远志的那位朋友,若不然的话,你这条小命怕是就要交待在荒郊野外了。”

    樊若水恍然大悟,向着石韦微微点头致意,感激道:“石兄,真是谢谢你了。”

    石韦淡淡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谢。反正科考还得有几个月,你就安心的住在我这里,好好的养伤读书吧。”

    听到那一个“书”字,樊若水神色陡然一变,惊叫道:“书!我随身带的那些书在哪里?”

    到了这般倒霉的地步,命都差点没了,还念叨着什么书,看来果然是个读书的呆子。

    石韦便叹道:“听我那朋友讲,当时你身边只剩下几件没值钱的破衣裳,估计你的那些书,一并给强盗们抢了去吧。”

    “连书都要抢,这帮强盗也太不厚道了,抢去了做什么,难道他们也要考科举不成……”

    樊若水那个恼火,喷着唾沫星子把强盗们骂了一通,俨然丢书的痛苦,比他脑袋上的伤还要严重。

    书呆子,典型的书呆子,怪不得师娘说他连考了多次,都没能考中。

    石韦心中暗笑,嘴上却宽慰道:“若水兄弟你也不必太难过,兴许那帮强盗读了你的书,受了圣人的教诲,突然间顿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说不定,到时候也不枉你脑袋挨了这么一下。”

    石韦这番话明显是有打趣的意思,樊佩兰听得不禁噗哧一声笑。

    只是,那樊若水却全然没听出来,愣怔了一下,忽然面露恍悟之色,拍着腿道:“石兄言之有理啊,看来那帮强盗抢我是抢对了,不错,不错……”

    石韦强忍着笑看了樊佩兰一眼,她这师娘则是面露无可奈何之色,似乎在说,我这族弟这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呆子,果然是呆子啊……

    石韦摇头苦笑。

    …………………………………………

    家中忽然添了两口人,石韦初到京城时买的这间宅子,很快就显得不够宽敞。

    这樊若水来投靠师娘,住在家里理所当然的,至于那熊青叶的话,也跟着住在一块就似乎显得不妥。

    虽说熊青黛已是自己的女人,但尚未过门,名义上,石韦也只是替熊青叶照顾她而已,如今既是他们兄妹俩团聚,自己理应也卸下去了这份责任。

    于是,石韦便拿出一千贯钱来给那熊青叶,帮他兄妹在平安堂附近买了宅院。

    熊青黛虽然不情愿搬走,但碍于名份,还是只能搬去与大哥住,只是三天两头的往平安堂里跑。

    这日午后,石韦替樊若水换过药之后,便应那徐弦之邀,前往去给他复诊。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徐府。

    上一次的时候,门口的那家丁,只因石韦那一身布衣,便狗眼相看,险些要将他轰走。

    此番石韦再登门庭时,身份已然皇帝亲自委任的当朝御医,同样是那看门的家丁,这次则是点头哈腰,就差叫他一声亲爹,陪着十二分的笑脸将石韦请进府内。

     ff8;入得徐府,进入徐弦房中时,一抬头间,却发现潘紫苏也在场。

    他二人眼神相会,互相点头致意,潘紫苏便向床上的徐弦道:“徐伯父,既是刘御医来为你复诊,那紫苏就不打扰了,改天再来看伯父。”

    徐弦笑道:“好好,常青啊,你送送紫苏姑娘。”

    潘紫苏告辞而退,经过石韦跟前时,似是无意,又似有意一般向他投以一缕微笑。

    “石御医,有劳你了。”

    跟着经过的徐常青,话虽客气,但语气和神态却是一副冷淡。

    石韦也不以为怪,待他二人走后,便为那徐弦又诊视一番。

    须臾后,石韦将搭脉的手拿开,拱手笑道:“恭喜徐大人,你的身体已经痊愈,往后只需多加注意,相信便不会再犯这腹痛之病。”

    “呵呵,老夫这病,还多亏了石御医你呀,来人啊,给石御医上茶。”

    徐弦也不急着送客,亲自陪着石韦到客堂喝了一会茶,几句闲聊之后,忽然问道:“石御医,老夫一直很好奇,当初若是犬子常青不受你的胁迫,没有向陛下自揽那无端的罪名,你还会不会救老夫?”

    石韦的心头陡然一震。

    听这徐弦的话,显然是他那好儿子,私下里并没有向其父承认自己的卑鄙之举,反而是谎称自己是被他石韦威胁,不得不自毁“声名”。

    石韦神色坦然,浅品一口香茗,却笑着反问道:“徐大人,你怎知令公子是在自揽罪名,而不是承认本就是他所为之事呢?”

    此言一出,徐弦的神色微微一变,眉宇之中,悄然掠过一丝怒色。

    他却强压着心中的不悦,捋须笑呵呵道:“常青的品性,我这做父亲的岂能不知,老夫相信我这儿子,绝不会做出那等为人不耻之事。”

    徐弦那般口气,一副信心百倍之状。

    石韦却嘴角斜扬,冷笑一声:“令公子品性端正,难道在下就是品性恶劣,喜欢做那等不耻之事的人吗?”。

    第六十九章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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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奴颜婢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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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们……你们明明在天牢之中,怎会……”

    徐常青惊得脸色发白,目光慌乱,俨然见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之事。

    石韦冷眼盯着他,讽道:“徐兄,我早说过,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石韦,你……你……”徐常青又惊又羞,尴尬惊慌,不知如何以应。

    这时,潘佑也斥道:“徐弦也算是两朝老臣,没想到竟却养了你这么一个毫无廉耻的犬子,老夫都为你们徐家感到羞耻。”

    “徐世伯,你误会了,我不是……侄儿没有……”

    徐常青还想辩驳,但他发现眼下自己任何的辩解之词,都显得那么的苍白。

    他自觉无地自容,不敢在此丢人下去,二话不说,低着头便是灰头土脸的夺门而去。

    当石韦用鄙夷的眼光送走徐常青,回过头时,看到的却是潘紫苏同样惊诧的面容,还有那闪着盈盈泪光的秋水之眸。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太过突然,以至于石韦他们出现了好一会,潘紫苏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以为眼前所见,皆为梦境一般。

    石韦淡淡笑道:“紫苏小姐,潘大人回来了,你不高兴么。”

    他的话惊醒了潘紫苏,直至这时,她才确信自己不是身在梦中,口中哽咽的唤了一声“爹爹”,便是扑入了父亲的怀抱。

    喜极而泣,晶莹的泪珠悄然而落。

    潘佑抚着女儿的头发,笑呵呵的宽慰道:“紫儿莫哭,爹爹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么,这几日可让你吃苦了。”

    潘紫苏激动了许久,心情这才渐渐的平伏下来,遂是扶着父亲坐下,万般不解的询问其中原因。

    潘佑便将石韦为他潘家所做的一切,一五一实的说与了女儿。

    说罢,潘佑还郑重道:“紫儿,远志是咱们潘家的大恩人,这般恩情,你一定要铭记在心。”

    潘紫苏眼眸转向石韦,那目光之中,已皆是感激与敬佩,隐约还含着几分脉脉之意。

    她听得父亲之言,忙是盈盈一个万福:“石公子大恩大德,请受紫苏一拜。”

    石韦不及多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住,谦然笑道:“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紫苏小姐千万不要客气。”

    潘紫苏直起身来,却发现他还紧紧握着自己手,当着父亲的面儿,她顿觉不好意思,脸畔不禁掠过一丝红晕。

    石韦见她这般羞涩之状,方始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妥,忙是将她的手松了,轻咳几声以掩尴尬。

    两个年轻人的这般事,潘佑看在眼里,不禁捋须哈哈大笑,笑声中颇有几分言外之意。

    爹爹这般一笑,潘紫苏愈觉不好意思,低眉笑着抱怨道:“爹爹,你好端端的,有什么好笑的。”

    潘佑收敛起笑容,神色却又渐渐变得伤感起来。

    他沉吟了片刻,拉着女儿的手道:“紫儿呀,爹爹老了,已经没办法再照顾你了,过些时候,你就跟随着远志北投宋国,一起去过那新的生活吧。”

    潘紫苏一怔,目光看向石韦,一脸的茫然。

    石韦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潘佑会舍得将女托负给自己,跟着他远赴大宋。

    当下他便将自己得到宋使庇护之事,将要迁往宋朝之事道来。

    潘紫苏明白了个中原因,便劝说潘佑也一并去往大宋,省得在这南唐受这份冷落。

    潘佑便将方才车上与石韦说的那番话,又与女儿道了一遍。

    潘紫苏听着眼中又盈起了泪光,咬着嘴唇道:“女儿怎能留下爹爹在此,独自远走他乡,如此岂非不孝?女儿要留下来照顾爹爹。”

    潘佑苦笑了一声,叹道:“爹爹有你大哥照顾就够了,再者,女大当嫁,你早晚也是要离开潘家的,爹爹岂能耽误你一辈子。”

    潘佑这话,已经是在坦白的表示,要将女儿许配给石韦。

    石韦的心头顿时一震,想着能得潘紫苏这样知书达礼,有情有谊的红颜知己,自然甚幸。

    他本想说点什么,但又觉着这种场合不说什么,便只有闭口不言。

    “爹爹……”

    潘紫苏怎想得父亲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羞意大作,局促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潘佑却是一脸的坦然,淡淡道:“爹爹心意已决,紫儿若是真的孝顺,一切只依爹爹吩咐便是。”

    话说到这份上,潘紫苏还能说什么,只能低眉浅羞,默然不语。

    这时,潘佑又将目光投向石韦,用恳求的语气道:“远志,老夫就将紫苏托负给你了,还望你今后好好的待她。”

    石韦忙郑重道:“潘大人放心,晚生定会好好照顾紫苏小姐,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潘佑这才感激的点了点头。

    那父女俩又说了几句话,石韦便想着潘佑刚刚出狱,正需要休息便即告辞。

    潘佑就让女儿送他出府。

    这出府的一路上,或许是因为潘佑那一番话,反而让他二人稍有些尴尬,一路上皆是默不吱声。

    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当初二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拐角。

    石韦想起当日他们撞个满怀之事,心中感慨油然而生,便问道:“紫苏小姐,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潘紫苏怔了一下,旧日的回忆旋即浮现于眼前,想起那时窘事,她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埋怨道:“怎不记得,你撞得我额头整整痛了三天才好。”

    她这般娇媚可人的样儿,只令石韦心头一荡。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轻抚着她的额头,叹道:“现在看来,这一撞竟是撞出了你我这段缘分,果然是天意难料啊。”

    潘紫苏脸畔生晕,眸中闪烁着羞意,但是现在,她已不再那么局促不安,而是可以坦然的面对着石韦的真情流露。

    “或许,真的是天做的缘份吧。”

    她轻轻说着,便是投入了他的怀抱,将脸轻轻枕着他坚实的肩膀。

    夕阳斜照,空荡的庭院中,那两道斜长的身影,紧紧的相融在一起。

    …………………………

    一天后,石韦再一次进入了皇宫。

    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一人,而是跟随着病已痊愈的宋使卢多逊。

    一路所过,那些识得石韦之人,无不是惊骇诧异,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几天前还是阶下囚的御医,而今为何竟能与天朝上使谈笑风生的走在一起。

    二人一路前往了御书房,闻知宋使前来求见,李煜早已脱下龙袍,换上紫衣,匆匆的出殿前来迎接。

    当李煜看到随同而来的石韦时,本是恭敬的表情,陡然间涌上无限惊诧。

    眼见卢多逊已走上前来,李煜只得暂压惊异,躬身道:“煜见过上使,未曾远迎,还望上使见谅。”

    堂堂南唐国的皇帝,何等的尊贵威严,但面对着卢多逊这么个不足七品衔的使节,却如此的奴颜婢膝,就连石韦看在眼里,都觉得有些可怜可悲。

    “李国主客气了。”卢多逊只是微微的拱了拱手,以示还礼。

    李煜在国内以皇帝自居,但对宋却附首称臣,自称为南唐国主。

    当下他怀着一心的狐疑,将卢多逊请入了御书房中。

    落座已毕,李煜陪笑道:“未知上使今日驾临所为何事?”

    卢多逊朗声道:“本使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两件事,这头一件事,便是想请李国主允许,允这位石御医一家,随同本使归往我大宋。”

    听得此言,李煜神色一变,心中更是大为惊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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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首席御医介绍:
出身中医世家,祖上据说还是神医张仲景弟子的石韦,穿越到了北宋初年,却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穿到了一个即将被砍头的死囚身上……在这样一个令人神往的时代,石韦决定利用自己超越千年的中医知识,向着“有钱花,有妞泡,有官做,有名赚”的四有青年奋斗。大宋首席御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首席御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首席御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