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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前山大战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公孙复鞅还是颇为惊诧的,他不是没有预防,雅风四姝照应四方的格局除了迎接外来宾朋,其实也有巡查探视之效。可眼前汹汹之阵,妖魔齐聚,层层叠叠,几有万数。血灵道的妖气泛发,几乎将天空染成yīn霾一片,这般浩然之势怎生先前竟全无一丝察觉?回想前番嵇蕤在迎宾宴上的提醒,这几乎是仅有的蛛丝马迹,而自己却还没有在意,公孙复鞅不禁有些惭愧,是自己逍遥世外的神仙岁月过习惯了么?竟这般大意?好在紫菡院送亲的队列平安的到达,要是这般滔天妖阵对仅仅十一名紫菡院女弟子的队伍发起突袭,纵然自己立即去援护,只怕也施救不及,想到这里,公孙复鞅好一阵后怕,而后心意渐渐平复,无论如何,那些妖魔没有抓住这唯一的机会,那么现在自己只管镇定应敌即可,豹隐山锦屏苑,立世千年,从无危恙,可绝不是侥幸。

    公孙复鞅立在高崖之上,一身红袍在山风吹拂中猎猎作响,雅风四姝侍立于身后,四sè衣裙分外鲜明。从这里望过去,可将山坳浅滩的情景一览无余。公孙复鞅将闪烁着炫亮光芒的长剑对天一指,凝气亢声道:“何方妖孽,来我豹隐山取死乎?”声扬千里,音震四野,威势嚣荡。

    撞击幻罩壁影的震动一直持续着,隆隆响声中忽然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传来:“阒水断海,奉鲡妃令,血洗豹隐山锦屏苑!”这个声音虽然不比公孙复鞅的传音高亢有威,但同样苍劲凛然,可见功力大是不凡。

    阒水断海?公孙复鞅虽然千年不闻妖魔道之事,但也素知阒水三大神尊,断海凌涛绝浪,只是素未谋面,现下听说竟是三大神尊之首的断海亲临此地,不由心下冷笑,神尊断海,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来锦屏苑逞凶放肆吗?

    公孙复鞅敛神聚气,顺着声音来处看将过去,百里之外,形貌狰狞体态各异的万妖阵中,赫然矗立着一个昂藏九尺的雄武男子,一身发着金光的甲胄,还披着一领血红sè的战袍披风,看五官却是个颌下无须,器宇轩昂的赳赳武士模样,只是脸上有着一道一道奇怪的皱纹,言语间方口张翕,露出一排森森的利齿,这便是断海神尊的模样了。看这断海神尊立于当地,在万妖吆喊着层层杀上的阵列中岿然不动,气势宛如渊渟岳峙。他的身后站着一排负手昂立的妖众,气度也极不凡,当是这来犯阒水大军中的首脑人物。

    “血洗豹隐山锦屏苑?好大口气,是来报那离宫夺书之恨吗?”公孙复鞅在一听说是阒水来攻后,就已明就里,昔rì受血泉鬼族诡计所惑,自己为了求亲,曾力闯阒水鲡妃的江边离宫,以一身迎战数百阒水离宫宫卫,不仅大获全胜,还夺去了阒水奉为至宝的《降妖谱》,今rì阒水气势汹汹的大队来此,定是来了这桩公案的。只是此仇怨倏忽已过数月,阒水群妖却隐忍至自己成亲之rì才一举发动,必然存了不胜不休的心思,看这万妖沸沸之势,今rì锦屏苑定是一场恶战。

    断海神尊面无表情的一扬手,雄浑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锦屏公子横行无忌,辱我阒水太甚。今rì之战,乃是阒水一族尊严之战,只有胜不许败。”

    “尊严?尔等茹毛饮血,食人无厌之辈竟说什么尊严,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尊严之战,便是强取直攻,以战力为较,力弱者败,力弱者死!是故我族不偷袭,不使诈,从豹隐山前一直杀入锦屏苑中,沿路生灵,一个不留。”断海神尊没有回应公孙复鞅的揶揄,并且在说到最后,竟然还遥遥向山崖上的公孙复鞅拱了拱手,“我知道今天是锦屏公子的大喜之rì,阒水早就发现紫菡院的送亲一行,若想偷袭,早得手多时了,是我令部下不得动手,让尊夫人得以与公子相会。”

    公孙复鞅心中一动,冷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让我们夫妻聚合,全礼结姻了?”

    “先给你大婚已成的快乐,然后我阒水一举攻破锦屏苑,立诛公子夫妇二人,快乐转瞬即逝,痛苦才愈加强烈。我保证,在锦屏苑中,必然在公子眼前先手刃尊夫人!”

    公孙复鞅怒极反笑,笑声远远传开,在山野间回荡:“好,今rì便是生死一决!且看你破我幻罩壁影之能。”说着将光华绽放的长剑对着远方的断海神尊一指,既然对方如同决斗般的以堂堂之阵来攻,那么这就是公孙复鞅接受决斗的呼应。

    断海神尊微一点头,再不言语。

    阒水此次集聚了近万名妖术高深的族众,在两个月前就顺着江南至巴蜀星罗密布的各支水路江道悄悄潜入,并在最接近豹隐山的龙涂水湾底会合。阒水多是水族之属,从水路潜行自然得心应手,又奉了鲡妃娘娘和断海神尊的严令,这一番数量众多的大行动竟是未露出任何行迹,以至于江南巴蜀一带众多的伏魔门派都不曾知觉。即便嵇蕤无食在长江中略察妖气,却也转瞬即逝,根本无从辨判。倒是沿江的渔家觉得蹊跷,群妖逆流而上,带着鱼群反常相行,这讯息甚至还惊动了巡弋长江的百舸帮好汉,百舸帮好汉所发现的尽被屠戮的渔村,便是这些妖魔所为,妖魔行踪虽然隐秘,但食人的本xìng终是难除,这一路,阒水妖魔也不知祸害了多少沿江近岸的渔村人家,百舸帮所见只不过其中的两个而已。

    龙涂水湾就这样秘密的隐藏着数以万计的阒水妖魔,寻常都是以水族本相潜在水底,直至今rì,断海神尊一声令下,群妖现形,浩浩荡荡,转眼间便杀奔至豹隐山下。

    现在,无数的妖魔施展着妖术,反复的撞击着屏蔽相护山外的幻罩壁影,幻罩壁影由公孙复鞅施法加固,已逾千年,寻常妖魔但有触之,不一时便为这幻罩壁影的玄天罡力销蚀溶身,而若想施展术法攻击壁影,无论怎样的高明法术却总是被壁影自身所吸纳而入,全无效应,更有甚者,还会将吸纳的妖术反震开来,防不胜防,厉害异常。

    断海最终所用的策略是令群妖催谷全身妖力,以身相撞,撞击之后火速飞退,不使壁影上的溶蚀之力沾染,如此近万之数,反复撞击,便如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渐靡使之然也。

    幻罩壁影的蓝sè光壁越来越明显,而因释放妖力而形成的各种光华在光壁前蕴成一片璀璨绚sè,第一批撞击的妖魔退下,第二批撞击的妖魔又上,往来循环,有些妖魔法力不足,或退身稍慢,在壁影的罡力下哀嚎连连,挣扎惨叫,渐渐化作一团稀烂的肉泥。可即便如此,新的妖魔又立刻补上缺失损折的位置,毫不畏惧,这是阒水一族的尊严之战,也是中兴之战,眼看着虻山做大,便连后起的血泉鬼族也越发兴旺,阒水又怎能甘乎其后?一定要用此战的胜利洗刷《降妖谱》被夺的耻辱,并作为吸纳各地修行妖魔,壮大自身的契机,每一个参战的阒水族众竟然有了人间死士的心志,不达目的绝不干休。

    被幻罩壁影溶蚀的妖魔已达数百,可蓝sè光壁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多,就像行将破碎的琉璃瓶,公孙复鞅面sè郑重,忽然对翩舞道:“前山戒备,陷堑发动!”

    强悍的阒水妖众竟然真的快将幻罩壁影破除,壁影既消,则紧挨着浅滩的豹隐山前山变成了首当其冲的迎敌之地,公孙复鞅必须事先做好准备。从现在妖众群集的浅滩到锦屏苑,共有三座山峦岭峰相阻隔,公孙复鞅现在就站在第三座山峰的峰顶断崖上,也就是说,妖魔要杀入锦屏苑,首先必须强攻前山和第二座山峰,以及由自己亲自镇守的第三峰,沿路已然布下了严密的防卫措施,倒要看看这些矢志复仇的阒水妖魔能进到哪一关。

    翩舞躬身回禀:“公子放心,前山姐妹已经准备好了,各处防御也已齐备。”

    嘤鸣却颇为诧异的道:“难道幻罩壁影挡不住他们了?”

    天际间一声巨大的裂响给了嘤鸣回答,在蓝sè光壁的裂纹越来越密之后,猛然间一阵强烈的震动,蓝sè光壁喀喇喇的粉碎,蕴含着玄天罡气的蓝sè光晶如同破碎的镜片纷纷洒落,恍如星雨点点。

    幻罩壁影已破,阒水群妖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密密麻麻的人流迫不及待的从裂口处蜂拥而入,还有很多擅长飞行的妖众化身各sè光气,抢先从裂口上方嗖嗖的穿行而过。

    公孙复鞅眉头一紧,持剑的手猛的一挥,就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用号旗果断的下令一般。

    涌入山界的阒水群妖仿佛黑sè的cháo水,瞬时间铺满了豹隐山前山山脚下的旷大平地,并且迅速的向前山攀援,喊杀声震天。

    忽然一阵山崩地裂的巨响,山沿边群妖冲锋的通路上,赫然现出一道深幽的沟壑,冲锋靠前的妖众收势不及,大呼小叫之中纷纷坠落沟壑,说来也怪,这些妖众妖力不俗,至不济也能及时幻化飞身而出,可在这沟壑之间,却施展不出任何任何法力,生生坠落下去,还未至底,沟壑中有物蠕蠕而动,仔细看去,竟都是些体形硕大的蚰蜒,而这些蚰蜒形态怪异,除了百足竞动,头顶触角竟似是锋利的铁钳一般,在坠落的群妖不及反应之时,蚰蜒触角横挥,宛如刀刃,将群妖碎身分尸。

    鲜血和泛散的已死妖灵之气从沟壑中喷涌而出,惨叫声不绝于耳,沟壑边妖魔大队心中一凛,冲锋的大势为之一止。

    而飞行在天由妖众化身的各sè光气也遭到了阻击,瞬时间在半天之上僵固不动,光气一阵颤动,纷纷现出群妖形体,狠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细眼一辨,才发现半空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密布着莹莹晶光的蛛网,蛛网黏力极强,群妖陷身其间,竟是一筹莫展。

    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在山前岩石上站立,信手一招,无数蜘蛛顺着蛛网攀爬而上,这些蜘蛛也是迥别于常的体态巨大,一靠近蛛网上挣扎难起的妖众便伸出长着蛰牙的巨口一口插下,转眼吸尽体汁,妖众发出惨叫,浑身不住抽搐,终至一动不动,如是不过片刻,所有被缠在蛛网上的阒水妖众都被夺了xìng命,只留下难辨本相的干尸在半空中晃荡。

    此时山沿边被沟壑阻住的妖众大队发出惊呼,沟壑中的无数巨大蚰蜒在将坠入沟壑的妖众屠戮干净之后,反而沿着山道冲了出来。

    妖众们咬牙切齿,运起各sè光华,正待施术反击,却赫然发现跟随着众多蚰蜒而出的,还有数量更多的巨大蚁群,这些蚂蚁却都将蚁腹向前,妖众一怔之下,蚁腹一缩一挺,无数道液体猛然喷出,在沟壑前宛如无数喷泉同时出水喷洒一般,蔚为壮观。

    然而这些液体在洒落于妖众之中后,却带起了一阵惨呼,沾上液体的妖众或捂脸挣扎,或扑地而倒,反复辗转哀嚎,白烟凫凫而起,很快就化作了枯骨残骸。

    “是蚁酸!”妖众惊叫,向前的阵势不由稍稍后退,蚰蜒和蚁群没有放过这机会,密密麻麻的的涌向了犹如退cháo般向后的妖众集群。

    绞杀和厮斗立刻开始了,这里的蚰蜒刚割下一个妖众的脑袋,那里的妖众一把将一只巨蚁轰的稀烂,一个相貌狰狞的鱼面怪狠勇的跃起,手如利刃,齐齐划开了一只蚰蜒的肢体,可身形还没落地,募的身上一紧,竟是蛛网中的巨大蜘蛛兜足一揽,将他提在半空,鱼面怪长舌一伸,当先击向蜘蛛面门,刺斜里另一只蜘蛛的蛰牙狠狠刺过,从鱼面怪的头顶直直穿下……

    这是锦屏苑和阒水妖众的短兵相接,这些蜘蛛、蚰蜒和巨蚁都是锦屏苑女仙所cāo控,一番交战之下,给阒水妖众带来了极大杀伤。嘤鸣在山上看的大是欢喜,鼓掌笑道:“烟箩姐姐她们好生厉害,那些阒水妖怪们就会说嘴,现下尝到厉害了吧。”

    雅风四姝们都带着笑意,为前山大占上风的反击战感到欣悦,只有公孙复鞅一脸严肃,他很清楚,能够攻破自己幻罩壁影之术的阒水妖众绝不止这些实力。

    沟壑前,又一位白衣女子现身,口中念念有词,更多的蚰蜒和巨蚁从她身后源源不断的涌出,杀向血肉横飞的战场,显然,她就是指挥这些蚰蜒巨蚁的锦屏苑女仙。

    阒水妖众的伤亡越来越大,阵后的断海神尊却轻哼了一声:“阒水一族怎会惧怕虫豸?扬沙,你去,带他们立刻反击!”

    身后一排妖众中站出一个面容苍白清癯的青衣男子,躬身领命:“是!”身形一晃,转眼间出现在战阵之中。

    “且看我径取敌首!”新加入的青衣男子大声喊道,双臂张开,青sè衣袍忽然鼓起,就像是生于胁下的两只巨大的翅膀,两道圆形带着锯齿状的光团向沟壑前的白衣女子激shè而去。

第十四章 退守

    白衣女子清叱一声,拂袖一挥,一层状如水纹的气墙横遮于前,两道锯齿状的光团没入气墙之中,发出嗤嗤两声轻响。

    青衣男子却没有丝毫停顿,鼓起的衣袍带动身形,在战场之中飞快的穿行而过,几只蚰蜒和巨蚁冲他横身并击,却只见青光一闪,青衣男子穿行之势未变,那几只蚰蜒和巨蚁却奇怪的萎顿倒地,微微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于此同时,那状如水纹的气墙忽然震动不已,白衣女子惊诧间,两道锯齿状的光团却又从气墙中shè出,径击白衣女子的脖项,白衣女子飞身跃起,巧妙的避开两道光团,才刚落地,那青衣男子却恰好穿至眼前,用肉眼难辨的速度一晃身。

    白衣女子的身形僵住,只这一瞬间,她就看见一条尖细长长的物事从这青衣男子的尾部前突而出,笔直的穿过了她的胸口。

    修道有成的身体已经许久没有过疼痛的感觉了,即便现在被穿心而过,这白衣女子也没有感到痛楚,相反,却是一种酥麻酸痒的凉意从胸前蔓延开来,殷红的血缓缓的流淌而出,青衣男子直视着白衣女子明媚的双眸,淡淡的笑了笑。

    “断海神尊麾下扬沙,奉神尊令,斩首破敌!”名叫扬沙的青衣男子忽然向前凑了凑,很温柔的轻轻吻在白衣女子已经没有血sè的唇上。两道锯齿状光团绕了一个回旋,翻转了来,从僵直不动的白衣女子项上划过,又隐入了扬沙鼓起的衣袖之中。

    没有触目惊心的血肉横飞,白衣女子美丽的臻首就这样从项上掉落,扬沙伸手提住臻首上的发髻,似乎还能感觉到柔顺的发丝,不由轻轻叹了一声,贯穿女子身体的细长物事倏的缩回了本体,女子的尸腔这才颓然而倒。

    “敌首已除!族人并力,大破虫豸!”扬沙高高举起了女子的头颅。

    “月夏!”远远的,嘤鸣的痛呼传来,锦屏苑第一位殉身的女仙名叫月夏,在锦屏苑中,这位月夏最喜欢的便是诗词歌赋,和雅风四姝也素来相得,如今香消玉殒,雅风四姝顿时泣不成声。

    公孙复鞅心中大恸,眼中含泪,身上五sè光华猛的一盛,身形甫动,泪眼婆娑的黄裙依依却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公子不可,锦屏苑防御各司其职,敌方主将未动,公子便不可轻动。”

    “复鞅何忍见姐妹们枉自送命!这便去替了她们来,以复鞅修为,纵敌众万千,复鞅何惧!”

    “公子……”依依说话间依旧泪光莹莹,“月夏妹妹牺牲,我们悲痛之情都是一样,可是公子,今rì事态非比寻常,阒水妖魔来势汹汹,锦屏苑全力应对,容不得半点差错,公子不可逞一时之勇,让锦屏苑严密的防御之术探尽来敌虚实,耗损对方锐气,方可一战成功。姐妹们为保卫锦屏苑而死,亦是死得其所。若有半点疏忽差池,那就是整个锦屏苑的数百条xìng命了。”

    公孙复鞅知道依依说的有理,可让他眼睁睁看着情愈兄妹的女仙死于非命,终是心下不忍,还待再言时,嘤鸣忽然道:“公子现下观战,我去替月夏妹妹报仇!”忽的一闪身,化作一道青绿sè光焰径直飞向前山。

    “我也去!”佼人化身的橙sè光焰也紧跟着飞出。

    雅风四姝久随公孙复鞅,术**力比之其余女仙还要高出一筹,公孙复鞅只得按捺住了复仇之意,看嘤鸣和佼人的助战。

    月夏的死并没有使蚰蜒和巨蚁们溃不成军,相反同仇敌忾之意使这些锦屏苑的卫士们更加的奋勇厮杀,只是缺少了指挥之人,阒水妖众又士气一振,他们已经渐渐扳回了下风之局,气劲横飞,妖风yīn冷,喊杀声直冲天际,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站在山石上的白衣女子见到月夏的死,已然怒不可遏,双手猛然一挥,由她控制的蜘蛛们沿着半空蛛网,纷纷爬下,加入战团。而她则在山石上飞身一跃,早觑准了当先的扬沙,五指伸出,指尖现出锋利的尖刺,直抓向扬沙头顶。

    扬沙双袖一舞,一股雄浑劲力迸发,堪堪将这女子震退一步,同时眼角一睨,发现山野里又现出了数十个白衣女仙的身影,冲向了杀声震天的战场,瞬间便被裹入层层叠叠的妖魔阵中。

    “由于同伴被杀,都沉不住气而现身出来面对面的厮杀吗?真是不堪大用的女流之辈。”扬沙蔑然一笑,“正好给我省了不少事,免得搜寻藏匿者而徒耗心力。”

    风声一紧,被震退的女子揉身又上,五指成爪,带着一层黑sè的气流,招式狠辣异常。

    “是蜘蛛jīng吗?”扬沙并不在意,他右手还提着月夏的首级,在对方攻势将至时,呼的将首级向那女子爪下一送,女子一声惊叫,忙不迭的收爪退身。

    “美丽的女子,即便只是头颅,也还是那么美丽。你是不忍破坏这美吗?还是因为这是同伴的首级,而使你不忍出手,以致为我所制呢?”扬沙轻柔的说着,就好像一个渴慕少艾的青年男子对着心仪的伊人在款款低语一般,然而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轻柔,凭借着手中首级的遮护,身后尾部那尖细的物事又闪电般刺出,狠准的刺穿了那女子趋避时露出破绽的身体。

    “所以我说,女流之辈不堪大用,被感情左右了一切言行,便连自己的xìng命也不顾了。而我的鳐尾毒刺,绝不会错过任何的制胜之机,哪怕只是比刹那还要短暂的瞬间。”扬沙直视着那女子行将阖上的双眼,再次温柔的笑道:“你也很美,你美丽的首级我要了。”

    扬沙的手上现出了锯齿状的光团,伸向了那女子的脖项,猛然间觉得劲气拂面,就听到一声娇叱,青绿sè的光焰带着凌厉的剑气疾刺当前。

    扬沙面sè一凝,知道又来了援手之敌,急忙缩回了穿身的鳐尾毒刺,同时袍袖一拂,鼓足气劲的袍袖堪堪震开来袭之剑。

    青绿sè光焰现出了嘤鸣的身形,全不见往rì嘻嘻欢笑的少女情态,杏眼圆睁,怒意勃发,剑影烁烁,早裹住了扬沙周身上下。

    紧接着出现的橙裙佼人先接住了缓缓倒下的女子身体,急喊:“烟箩,烟箩……”烟箩终是没有回答,扬沙的鳐尾毒刺在一瞬间就取了她的xìng命,佼人泪水涟涟的将烟箩尸身放下,真真是咬碎银牙,恨掩玉容,拔剑在手,与嘤鸣一起,双战扬沙。

    雅风四姝的联手进击毕竟非同小可,虽只是其中的两位,却也是锦屏苑自公孙复鞅以下的第一流战力,扬沙前番轻描淡写,连杀两名锦屏苑女仙,身手超卓,可此际也不敢大意,嘤鸣剑势疾速,早将他手中提着的首级打落,他便想故技重施也不可得,又失了先机,便只能在双姝的攻势下不住晃身退避。

    战况已经越来越惨烈,阒水妖众的反击之势也越来越强,失去了月夏和烟箩指挥的蚰蜒巨蚁及蜘蛛们只能依靠本身的蛮力厮杀,全无了应敌的章法,时间一长,便不是jīng擅各种法术的阒水妖众的对手,战场伤虫豸的尸体堆积如山,而加入作战的其他锦屏苑女仙们众寡悬殊,纵然术法抵拒了一时,却终是当不住妖众数多力大,转眼间便是十数位锦屏苑女仙横尸于地。

    一名锦屏苑女仙的白裙上血迹斑斑,在一个体格魁伟的鲤首妖黑气喷溢的攻势下左支右绌,已是渐渐不支,那鲤首妖大手一抓,正将锦屏苑女仙搂在怀里,鲤首妖嘿嘿yín笑,伸出长舌在那女仙面上不住舔舐,大逞轻薄,那女仙不堪受辱,倏的现出暴绝之姿,美丽的面容上露出了尖利的长齿,一口咬在鲤首妖的喉管处,鲤首妖哇哇大叫,手足乱挥,却怎么也甩不脱那女仙,项间咕嘟嘟的血水直冒,眼见得鲤首妖一命呜呼,边上闪过另一个巨口獠牙的乌鱼怪,一矛刺过去,将那女仙和鲤首妖作一堆的钉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的公孙复鞅目中含泪,用传音之术下令放弃前山抵御,余者向豹隐山第二峰撤退。

    嘤鸣和佼人虽然大占上风,可一时之间却也拿扬沙不下,眼见同伴伤亡越来越大,妖众涌来的数量则有增无减,再不退只怕尽数殒命于此,只得一狠心,一剑逼退扬沙,顺势化身光焰,转向飞走。便只这一瞬间,扬沙暗暗冷笑,细长的鳐尾毒刺疾如飞电般shè出,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电光火石之间,青绿sè光焰中忽的伸出一柄剑尖,当的一声,正将鳐尾毒刺的致命攻击挡下,嘤鸣带着怒意的目光在光焰中一闪而过。

    “好厉害,倒是小瞧你不得。”扬沙摸了摸被震的生疼的鳐尾毒刺,看着远去的两道光焰,淡淡的笑了。

    得到传音通知的前山女仙们开始向后撤离,然而战场上的交错缠结,便是退身也不是易事。一个女仙才转了身,还未及化身光影脱开,突然一条巨大的触角远远的搠来,女仙躲避不及,触角穿透身体,将她悬在半空,紧接着又一条触角卷上,却是个现出本相的硕大章鱼怪,女仙愠怒的大声厉叫,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两条触角反向狠力相扯,在半空中把她生生扯成两截……还是剩余的蜘蛛蚰蜒和巨蚁们起了作用,舍生忘死的缠住了妖众,让仅存的十几位女仙得以安全撤离。

    当最后一只蜘蛛在群妖妖力的攻击下,嘶喊着倒地之后,前山的防卫之战终告结束,蜘蛛、蚰蜒、巨蚁和妖众的尸首掺夹其间,错落着铺满了整个山道上,而空中,那些被蜘蛛吸干体汁的妖尸还随着萧瑟的腥风来回的悠荡。

    豹隐山前山陷落,黑压压的妖众集群翻过前山山峰,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对豹隐山第二峰的进攻。

    ※※※

    池棠高峰之上将这惨烈的一战都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数量如此众多的妖众,而严格意义上来说,锦屏苑也都是得道的妖仙之属,所以这是一场妖与妖之战,这一战惊心动魄,绝不在人世间那几次惨绝人寰的血腥大战之下。即便是身后那虹琼飞瀑的隆隆巨响也掩不住那远方刚才传来的震耳yù聋的喊杀声。

    董瑶完全被惊呆了,在她心里,这里是高绝浩渺,如世外仙境般的所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像神仙一样的人,那些美丽的仙子,有着扭转乾坤奥义的仙术,有着看破凡尘俗世的清悟;可就是刚才,那一幕幕悲惨血腥的画面,丑恶狰狞的妖魔战胜了高洁出尘的仙子,所有的美丽如同鲜花遭受暴风雨般骤然凋零,留下的,便是这不忍目睹的尸山血海。她靠紧了池棠,希望从他身上传出的暖意来驱散自己心中不自禁生出的骇惧之感。

    晓佩则睁大了眼睛,尽管去世时流民军对她家族的屠杀令她历历在目,可是眼前这一场摄魂夺魄的妖灵大战却更令她觉得震撼,仙与魔的交锋竟也是这般毫无掩饰的血淋淋。

    “公子虽然是好意,可咱们也不能只看热闹,这些阒水妖魔来势汹汹,数众太多,咱们客人也得替主家分分忧!”童四海看的血脉贲张,他不畏惧,相反燃起了熊熊战意。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附和,邝雄第一个赞同,双手指节捏的格格作响:“大伙儿都是伏魔道的,公子这里遭了妖魔,我们也该出一份力!”

    “贫道适才已用传讯之术报之本观观主,料想观主已然召集伏魔同道,赶来这里相援了。”天清子神sè镇定,他经验丰富,早发现单凭锦屏苑一地之力纵能胜过这庞大的阒水妖魔之众也必然是伤亡巨大,因此在一开始观战的时候就用玄门道家之法,将这里的情形传了过去,五老观观主天风子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只是两处相隔毕竟不近,而且又多山路阻隔,估算着集合观中高手并左近伏魔同道来援,最快也得是明天了。

    紫菡院的女弟子们也都一力请战,秦嫔对傅嬣道:“大师姐,公子这第一战便伤亡不小,我们不该再作壁上观,你看,这里既有五老观的道长,也有乾家高士……”说这话的时候,秦嫔目光在池棠面上一转,自入锦屏苑后,她和池棠还未交谈过片言只语,“……还有邝掌门,况门主和童大侠几位,除魔卫道,分所应当,合我们众人之力,至不济也能让锦屏苑少折损些姐妹那。”

    秦嫔说的在理,傅嬣轻轻一叹:“我又何尝不知?只是鞅这里防御自成一系,我们若出战,我只担心反帮了倒忙,坏了鞅这里的防御举措。”

    秦嫔在山峰上伫立思忖,白sè衣裙在身后飞瀑而下的虹影中绰约如仙。

    “那就和前番那样,两相近战,血肉相搏时我们加入。”秦嫔想的清楚,近战时加入战团,那时是机关已尽,面对面的厮杀,没有任何取巧,也就没有任何破坏固有体系防御措施之虞了。

    秦嫔的建议使池棠不住点头,惨烈的厮杀场景既使他震惊,也令他战意勃然,火鸦神力已然炉火纯青,见妖魔肆虐,怎能袖手旁观?池棠正想出声赞成,眼神自然而然转到秦嫔身上,然后就看到一条鲜红的长练突然显现,缠住了秦嫔的腰肢,忽的将她拖下了山峰断崖。

第十五章 突袭之敌

    这一下太过突然,坠身而下的秦嫔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呼喊,倒是身边几个紫菡院女弟子齐声惊呼,却也已经相救不及。

    刺斜里一道如同振翅翱翔的飞鸟状的火球带着呼啸的热风,刷的击在了那条鲜红的长练之上,火球一触长练,便燃烈熊熊,顺势而下,长练急急缩回,却正好松开了秦嫔,半空中的秦嫔身形倏的一闪,转瞬间又出现在山峰断崖之上,没有任何迟延,秦嫔立刻拔剑在手,先是怒目向下看去,忽的一转头,看向池棠,怒意炽起的目光顿时放缓,略一点头示谢,然后目光再复勃然,清叱提醒:“是妖魔!”

    这突飞而出的火球正是池棠应念而起,激施shè出以救秦嫔危厄的,也是池棠正好看到秦嫔被这鲜红长练缠绕拖拽而下,身为五士之一的卓绝临敌机变之意使他得以及时出手,经过乾家秘术的锤炼和此间落玉净池的沁灵荡涤,这一身火鸦神力的运转已然大是收发自如。

    池棠顾不得招呼,立刻垂目望下崖底,崖底便是那落玉净池,此际看去,池水如煮沸了一般腾腾滚滚,泛着白sè的水沫,可以看到一只身形巨大的蟾蜍盘在池中,那条鲜红的长练正是它的舌头,飞缩而回时火势兀自未消,那蟾蜍烧灼疼痛,喉底发出咕咕的闷叫,忙不迭的将长舌浸入池水中,白烟缭绕,一阵嗤嗤作响。

    “哈哈哈哈,原是要生吞活剥一个美貌女子的,结果反被烧成这样。”一个柔嫩清越的嗓音从崖底传来,虽是男声,却总带着一种雍糜的女腔。

    断崖上的一众伏魔道高手都已经反应过来,无食当先“汪”的叫了声,嵇蕤薛漾各自拔剑在手,而紫菡院的女弟子们立刻结成了阵势,一身红装的傅嬣立在阵中,身边是一脸怒容的秦嫔,她在猝不及防中险遭毒手,差点成了那蟾蜍怪的口中之食,早就恨恨不已的要杀上了。

    一众人中,五老观天清子辈分最尊,而他则神情端肃着朗声传音:“出手yīn毒,行事冷狠,却又是哪位阒水邪妖至此?”

    池棠只看到一个身量颀长,面容俊美的红袍男子伴随着说话的声音在蟾蜍怪的头上现身而出,并且懒洋洋的靠在蟾蜍怪疙瘩密布的巨大脑袋上,似乎浑没把断崖上一众伏魔道高手放在眼里。

    “阒水神尊绝浪,见过诸公高士。”红袍男子笑吟吟的道,像极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绝美佳人,举手投足间满是浓浓的风情。

    池棠不是很清楚阒水妖魔的详细,听到神尊绝浪的名字后倒没什么反应,其他人却都耸然动容,阒水三大神尊,尽管在伏魔道中总是把他们蔑称为阒水三怪,但伏魔道中人都知道,这三大神尊的法力高绝,一向和虻山三俊并称于世,都是妖魔之中登峰造极的修为造诣。而这绝浪老怪久闻其名,一向未睹其容,今rì见之,竟是个俊秀至斯的美少年模样,然则其竟能现身至此,必也是所谋深远,绝非易于了。众人没有说话,暗自凝气蓄力,全神戒备。

    而包括池棠在内,这一众乾家门人自然更没想到,这位绝浪神尊却正是鄱阳湖边屏涛城坞之主虞洺潇,前些时rì在屏涛城坞与乾家二弟子甘斐好一场大战,险些便将甘斐陷在屏涛城中。

    赤空荒海血苍穹的血魄灵祭功败垂成,这其实也算是阒水的一大耻辱,所幸此举还未在妖魔道中传开,然而虞洺潇却为此一直耿耿,尤其前往追杀甘斐时又因覆水庄和乾冲的相阻而铩羽而归,更是觉得面上无光。恨恨之下,虞洺潇便将诛杀俞师桓,夺回《降妖谱》的任务先放置不顾,他向姐姐鲡妃讨了令,也加入到了征剿锦屏苑的队伍中来。仔细推想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姐姐的谋划还是有道理的,就像自己的屏涛城坞脱逃了那几个凡人,自己不也颇有忿郁难平之意?讪讪的总觉得在妖众面前抬不起头来,这,便是尊严的要义么?

    所以,对于加入这支为尊严而战的大军之中,虞洺潇已无复那时机心权变的冷漠,相反还颇为热衷。不过,他对断海神尊的做法却有些嗤之以鼻,不偷袭,不使诈,便连发现了孤身在外向锦屏苑送亲的队伍也不下手,失去了掣肘公孙复鞅的最好机会,这也未免太愚蠢了吧。妖和人一样,不会过多的去关注过程,只会重视结果。只有诛杀了公孙复鞅,血洗了锦屏苑,别人才不会管你用的什么手段呢。

    然而此次进袭的大部分力量都由断海神尊掌控,鲡妃对断海极为信任,即便让虞洺潇加入,也当众声明,只许他率部为辅,不许擅断乱令,那是俨然将他看成了断海的副将。虞洺潇更是不服,却也无权改变鲡妃和断海的决定,便自请命,兵分两路,自领所部力量于后路突袭,以呼应正面大军的进攻。断海本来就没把他的力量当回事,这般一来他自行离开却也少了许多不自在,当下欣然应允。

    直到虞洺潇领所部行动起来之时,才发现偷袭之策根本行不通,公孙复鞅幻罩壁影之术如光罩涵盖方圆百里,自己若想从后路发起突袭,也必须狠力粉碎幻罩壁影,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只这一来,声闻四野,偷袭也变作了强攻。

    虞洺潇倒底是沉住了气,坐视前山的阒水大队前赴后继的破除了幻罩壁影之术,后路再无阻隔,他才领本部悄悄潜入,阒水一族,逢水便是通衢坦途,豹隐山山水相依,风景旷美,倒是一大便利处。

    大敌当前,全山防御之力尽置于先,公孙复鞅又凝神对敌,以致于对这支分兵潜入的妖魔群毫无察觉。所以在前山那一场血腥惨烈的大战进行之际,虞洺潇这一路却也成功的通过山中各处活水,掩至了虹琼飞瀑下的落玉净池。

    虞洺潇并不知道对面断崖上都是些什么人,尽管从那火鸟飞炙之术,还有那问话者深厚的玄力嗓音,可知内中不乏修为不俗者,不过他不在乎,他不信在自己和手下千余名出类拔萃的阒水妖众齐齐出手后,还会有什么高手可以抵挡,事实上,这支队伍本就是准备一击而取锦屏公子公孙复鞅的xìng命的,公孙复鞅都不在话下,余者又何足道哉?

    立即行动吧,取下公孙复鞅的首级,夺得这一场尊严之战的大功,让姐姐对她这个弟弟彻底改观,让她知道,谁才是阒水中可堪重任的第一人选。

    因此,虞洺潇没有多迟误,在蟾蜍头上笑吟吟懒洋洋微带着调侃的向断崖上那些不知死活的男女们问候一声之后,他轻轻将手一扬,身后隆隆的瀑布像是被一股巨大而无形的力量牵引,飞注而下的瀑水陡然扬起,宛如飞蝗般的乱箭,带着yīn冷的罡烈戾气shè向了断崖上的人们,与此同时,池水溅起数丈高的水花,水影濛濛中,无数的怪形人影从池中一跃而起,直扑向断崖之上。

    突袭的攻击开始了,虞洺潇满意的看着手下的妖众们现身,并拍了拍座下那蟾蜍的脑袋,蟾蜍怪会意,沉入池水之下,恰好让池水盖住了虞洺潇的身形。

    这池水似乎有种奇怪的力量,可以让自身的灵力自行的运转,功效甚至超过了寻常的打坐运功,虞洺潇虽然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沁灵之力,却也很乐意在这池水中多浸一会儿,让这股神奇的力量把自己的功力调养的更加jīng纯。断崖上的喊杀声已经传来,虞洺潇却已在池水中颇为惬意的微闭上双眼,他自己并不想出手,他的目标是最终的公孙复鞅,现在只管蓄力调息就是,谅崖上之辈岂足当绝浪所部jīng锐之一击?

    当然,他很快就会发现,他错了。

    ※※※

    厉如箭矢的密密水点激shè而至的时候,第一个出手的却是一向少言寡语的五老观玄瑸子,只见淡青sè的道袍一晃,玄瑸子已经立在断崖之前,骈指一划,一层若有若无的斑斓光幕现于断崖之前,水点打在光幕之上,嗤嗤作响。

    紧随而至的绝浪所部妖众却也在出现了,当先一个面sè铁青的怪物咧开嘴嘿嘿怪笑,张开长着黑sè尖利指甲的大手,竟不以这斑斓光幕为意,径直穿过,抓向了玄瑸子胸口。

    不等池棠几人去救,人影忽现,却是地绝门况三,一把搭在那怪物大手手腕上,运力一拖一带,那怪物竟经受不住,向内踉跄了几步,正跌在了况三边上,况三看也不看,左手一挥,袖中黑光短刀一闪,早从那怪物哽嗓间划过。

    黑血喷溅,怪物发出垂死的闷吼,涣散的妖灵之气顺着况三挥刀的姿势飘入了他的短刀之上,况三反向而动,却又迎上了另一个妖魔。这一手干净利落,连池棠也不得不承认,抛除这况三品行自私,他还真是一个除魔降妖的一流好手,短刀杀敌之术即便放在人间武林也是出神入化的独门绝技。

    由不得多想了,无数的妖魔从水底跃至断崖之上,而断崖上的伏魔道高手们已经和妖魔斗在了一处。

    紫菡院弟子的剑阵最为稳健,小小的方阵防护周密,没有半点破绽,多有妖魔见都是美女相结,存了轻亵邪意便欺身来袭,却只是三两招之内,便被阵中长剑夺了xìng命,尤其秦嫔剑势凌厉,白气随影,在剑阵中一力主攻,倒是她杀掉的妖魔最多。

    嵇蕤薛漾最喜欢这样的近身相博之局,力宗高手便是此时最为得心应手,唯见在血水飞溅,魔怪嘶吼之中,两人两剑,各散剑芒,光影闪烁,竟是所向披靡。

    童四海和邝雄倒和乾家弟子一样的路数,看来也是jīng擅近身杀妖的此道高手,邝雄佩着一把弯刃吴钩,行的是吴越之地的剑法路数,刁钻巧变,剑势无常,而每当吴钩剑锋击中妖魔本体之时,锋刃便是暗光一闪,伏魔戾气透体而入,转眼便是中招妖魔尸横就地;童四海的打法就花哨多了,忽而一招猴子摘桃直取当面妖魔的下yīn,捏的妖魔哇哇大叫,捂着裆部软了下来;忽而一记黑虎掏心,虎愣愣打在妖魔当胸,寸劲一发,妖魔受力不过,被远远打飞;真真是摘得好桃,掏得好心,虽是不见当场打死什么妖魔,可被摘了桃的妖魔只能躺在地上摸着要紧所在哼哼着站不起身,而被当胸一拳打飞的几个妖魔也落在地上翻了几翻,全没了再战之力,况三老实不客气,路过的时候短刀疾割,一个也没饶了。

    天清子和玄瑸子走的是道家术宗的路数,他们和妖魔的交锋瑰美非常,光华灼灼,笼罩全身,气流盘旋,将恶狠狠扑来的妖魔远远的阻隔开来,间或念念有词的冲妖魔一指,一道带着玄功正气的光束便直直的将妖魔穿体而过。

    一番混战,保护董瑶姬尧的重任自然落在了池棠身上,毕竟是董瑶姬尧第一次应敌妖魔,池棠可不敢让他们轻身犯险,云龙剑护遮周围,剑身散出凛冽罡气,几个妖魔察觉出厉害,竟是不敢上前。

    这样一来,池棠却又觉得不尽xìng,有心抓几个与旁者缠斗无暇他顾的妖魔练练手,哪知道嵇蕤、薛漾连带着邝雄、况三,一个比一个手紧利落,总是在池棠揉身待发前,要了妖魔的xìng命,池棠又牵顾身边董瑶姬尧,可不敢真径取敌众之中,这一番两难之下,倒是他这里最冷清,也没倒下任何一个妖尸。

    董瑶只是在一开始有些惊慌,待看到现在场上杀成一团,妖魔纷纷授首横尸,己方已是大占上风,不由又有些跃跃yù试起来,可池棠横身在前,宛如天神一般护持,妖魔皆不敢近前,对这情形,董瑶又是欣赏又有些不甘,总也是乾家千年独一个的九师妹,哪能在和妖魔来犯时做个看客?

    董瑶和身边姬尧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意思,各自偷笑,当下点头示意,趁池棠不察,姬尧突然身一晃,以移形千步之法转瞬间出现在薛漾身边,褐衫袖中寒光一闪,一把湛着蓝光的短剑直刺向正被逼的退了一步的妖魔胁下;而董瑶快跑了几步,池棠哎了一声,急忙来追,董瑶更是得意,身后琇莹剑脱鞘而出,挨近了一个宽大后背对着自己的妖魔。

    董庄遭受盗匪之患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无力,任由那些强盗贼寇肆虐家园;

    落霞山百鬼蜂拥时,我早就吓的酸软难起,只能成为他人保护庇佑的负累,

    可今rì,我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我自己,再不做依附旁人的弱女子!

    董瑶对自己这样说道,用上了练过万千遍那早已谙熟非常的一招……

第十六章 擒贼擒王

    拔剑、横斫、入鞘!

    琇莹剑的剑尖狠准的在那妖魔的后脑划过,并在池棠飞步赶到前,利落的收回了剑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董瑶忐忑的等着那妖魔倒下,可那妖魔却摸着后脑受击之处,愕然转过头看着董瑶,青面獠牙的面容分外可怖,见是个美貌的少女,那妖魔眼中shè出邪光,猩红的舌头滴着口水伸了出来。

    “哪来的小娇娘,给我挠痒吗?”那妖魔本是顾忌着天清子的玄功道气,踟蹰着没有上前,现下倒好,董瑶自己撩拨上来了,倒让那妖魔转换了目标,对付天清子他没把握,但对付这个没什么道法灵力的美貌少女,他还是大有兴趣的。

    吃掉她娇嫩的**,作为我恶战前的滋补,可惜没时间与她交合了。妖魔yín邪的想着,大手向董瑶的腰肢抓来。

    坏了,出剑时忘记运用灵泽老爷爷授我的运灵之法了,难怪没有效应。董瑶不无懊恼的想到,第一次出手,总难免疏忽不周,然而那鳞甲丛生的巨手正抓向眼前,已然来不及再次运灵出剑了。

    董瑶心里一毛,慌忙后退,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把她拉在身后,同时一剑直出,剑尖焰气一闪,从那妖魔的面门透穿而过。

    董瑶看着池棠的侧脸,那专注而肃然的神sè使她芳心乱跳,遥想董庄变乱之rì,那在纷乱危厄场景下如同天神降临一般伟岸的身影,现在则因她在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后,更是难以自制的倾情相慕。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在分开前,自己是将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愫深深藏在心里的,可不知为什么,这几月不曾相见,自己的脑海中却无时无刻的不在思念着他,以至于那种情思怅惘比未分开前还要强烈,终于,在这一次的重逢之后,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的开始了,强自隐藏的情意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只觉得对方的一言一行,都令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师妹小心,不可轻忽。”池棠哪里想到董瑶在这一瞬间转过的许多念头,他只是看着自己成为斩魔士后第一个手刃的妖魔颓然倒地,然后扫视全场,越来越多的妖魔从落玉净池之中飞跃而上,并且已经jǐng慎的避开了反击愈强的断崖,而是直接飞跃到了断崖之后,那里便是公孙复鞅几次宴客的凉亭之前,那座微微凸起的山峰。这样一来,数量众多的妖魔已经对这断崖形成了包围之势。

    那红袍俊面的绝浪老怪再也没有出过声,看来是放手让他的部下对这里进攻,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尽管在断崖上的较量是伏魔道大占了上风,可是看凉亭前现身的妖魔越聚越多,并且还在络绎不绝的增加,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激烈。

    姬尧的蓝光短剑刺中的妖魔在地上打了滚,终于不动了,薛漾快乐的拍拍姬尧的脑袋,小师弟修为提升的很快,已经亲自手刃了一个妖魔,无食更是迫不及待的的凑上来,围着姬尧不住挨挨擦擦表示亲热。

    这样一来,断崖上的众人才赫然发现,先前落在断崖上的所有妖魔都已被斩杀一净,与突袭妖众的第一阵交锋可谓大获全胜,童四海大笑,发出一阵欢呼。可很快发现凉亭前黑压压一大群沉默对峙集结的妖众,便止了笑声,凝神待敌。

    “啪啪啪”,一阵击掌的声音从池中传来,即便是隆隆的瀑布声响也没掩住这清脆的鼓掌声,甚至还萦成了嗡嗡为震的回音。

    巨大的妖气从断崖下升起,连众人站立的山石都有着微微的震动,墨绿sè的气流瞬时间充盈着整个虹琼飞瀑之间。

    身形硕大的蟾蜍从池水中抬身而起,几有十数丈高,看来又是一只亘古洪荒时代潜身至今的上古巨兽,蟾蜍越升越高,却是由那墨绿sè气流托着身体,蟾蜍双眼血红,盯着断崖上的众人,而那绝浪老怪虞洺潇,此际也在蟾蜍的脑袋上站直了身形,向着众人鼓掌,一脸笑意。

    一个形容jīng干的瘦削男子突然在虞洺潇身边现形,单膝跪下,大声禀报:“禀主上,我族亡者五十三数,对方无一损折,首战失利,请主上治罪!”

    这瘦削男子正是屏涛城中虞洺潇的得力管事,金鳞血鲤樊公泰,这次攻伐豹隐山,他自然是跟随着自己的主子,尽管屏涛城坞已经不存于世,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虞洺潇忠心耿耿。

    虞洺潇的掌声骤止,仪态万千的摇了摇手:“是本尊犯错在先,我族之辈奋勇力战,何罪之有?不罪,不罪。”说着,又向断崖上众人拱手长揖,腰身也深深的弯了下来,众人不知他拿腔作调的是何用意,都没有说话。

    “虞某以为诸位都是撮尔小辈,原不堪我阒水一击,却不想都是身怀绝技之人,一时又犯了轻敌的毛病,致令同族伤损,这一拜,便是敬诸位神技非凡,虞某佩服。”

    虞洺潇长揖起身,手却下意识的在高高的鼻梁上轻轻一抚,那里有一道淡淡的剑痕,若非仔细辨认,几乎肉眼难察,“这样的轻敌之误本不该再犯的,幸好,现在明白还不算晚。很抱歉,尽管虞某钦佩诸位,然而这一次鲡妃娘娘的命令是,血洗豹隐山锦屏苑,一个不留,虞某便只能狠心要了诸位xìng命了,唉,看这几位姑娘个个天生丽质,画中仙女一般,真是可惜了。”虞洺潇这是看到了结成剑阵的紫菡院女子,故意这样说道,忽然发现其中一身红装与众不同的傅嬣,又作出惊讶的表情:“呀,这位是公孙夫人吧?啧啧,锦屏公子当真好眼光,贤伉俪新婚燕尔却遭这血光之灾,虞某着实心中不忍。”

    “不必假惺惺的装腔作势,锦屏苑也好,紫菡院也罢,还有这里这许多伏魔同道,从没想过今天尔等妖孽能得偿所愿,恰恰相反,尔等兴师而来,不过是不识生死的自取灭亡,可惜这妖臭冲天,却都将埋骨在这豹隐山中,倒坏了此间幽雅之境。”傅嬣表情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已成定数的事实一般,正因如此,言语间一股不容辩驳的威严之意,很难想象竟是出自一位如此清丽秀雅的女子之口。

    傅嬣的话立刻引起断崖上众人的呼应,童四海、邝雄和嵇蕤、薛漾及一众紫菡院弟子都大声称好,气势为之一振。

    虞洺潇笑的像是娇怯弱姿的佳人一般,不住欷歔轻喘:“呀呀,公孙夫人贝齿为剑,香舌作刃,真正好口才呢。虞某首战小挫,倒给你们长了这番无妄之念,有趣有趣,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那么接下来,虞某就看夫人的手段了。杀!”

    这个“杀”字在一番笑语之后突然说出,短促轻忽却又大含杀意,凉亭凸峰前的无数妖魔立奉令旨,发出震耳yù聋的嘶喊,各施法术,人头簇动着杀了过来。

    “伶牙俐齿毕竟不是玄法奇术,言语争锋的结果还是得靠实力说话。”虞洺潇像是在自言自语,得意的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妖众逼近了断崖上的人群,此次虞洺潇从原先的屏涛城八千余众之中特地遴选了修为最为高深的一千余数,除了管事樊公泰,那些统领护坞妖丁的卫首和涉尘使者中法力超卓的,都来了不少,虽然比不上断海神尊率领的近万之众的战力,但虞洺潇自信对付眼前那区区二十人不到的力量,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便内中有接近伏魔宗师的人物。

    就在这时,虞洺潇发现一个褐衫短襟的身影没有加入战团,反而转向冲出,在断崖边一跃而起,从背后取出一把焰光闪闪的长剑,竟是冲着自己杀了过来。

    虞洺潇甚至都懒得搭理,此子是嫌死的不够快么?竟然找上了神力绝伦的自己?擒贼擒王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用在我身上,你便是犯了大错。

    虞洺潇带着戏谑的笑容直视着那褐衫短襟之人的模样,是个浓眉怒目,面容刚毅的男子,很快,这个男子将为这自作聪明的愚蠢付出代价。

    眼看着那褐衫的男子持剑跃在半空,身形张开,仿佛一只孤绝潇寞的苍鹰,剑头的焰力热气传来,似乎确实不俗,不过这样的力量想要伤到本尊,未免是痴人说梦。

    虞洺潇只是轻轻拍了拍座下的巨型蟾蜍,蟾蜍眼看那人渐渐跃近,忽的巨口一张,那鲜红sè的长舌又如长练般卷出。

    这是自阒水远古一直存活至今血睛棘蟾,它的血红双眼可以吸纳生灵的魂魄,它的长舌可以卷碎坚硬的铜铁,它状如刺棘的皮肤表层可以喷shè出媲美九首鬼蛇之涎的毒液,就让这男子成为这血睛棘蟾聊以果腹的餐点吧。

    血睛棘蟾的长舌还未卷至,那褐衫男子身上突然现出一蓬炽意浩然的火焰,周遭气流骤然一紧,其势煌煌,几乎令天地变sè。就在这时候,虞洺潇心中一凛,他无奈却自嘲的承认,他又错了。

    滚烫的焰火之气似曾相识,血睛棘蟾才吃过这苦头,此刻哪里还敢飞舌卷身?急急的缩舌入口,那身现奇焰的褐衫男子却径自跃到了血睛棘蟾的头顶,热力顺着头顶肌肤渗入,烫的血睛棘蟾一声惨嘶,而在它因负痛摇头晃脑之前,那柄闪着火焰赤光的长剑已然穿过了骇然sè变的虞洺潇的脑门。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池棠将此语原封奉还!”褐衫男子眼中的光芒一闪。

    ※※※

    豹隐山第二峰的防御战开始了。

    密密麻麻的妖众集群在山峰的坳谷汇聚,就像是一汪随风波动的黑sè潭水,妖气在集群大阵之上形成了同样壮观的yīn霾云层。

    在他们攀爬登峰的道路后,却立刻隐入了葱郁苍莽的山林之中。而就在此时,这一片山林活了。活了的意思就是,所有的花草树木同时动了起来,像是有着灵xìng一般,向踏入这片山林的妖魔发起了攻击。

    美丽绽放的花朵喷shè出一触即毙的毒液,一个个妖众惨叫着倒下;覆盖山体的青草自动盘结成捆缚锢束的陷阱,一旦缠盘上妖众的腿足就猛力撕扯,将他们分尸当场;高大树木伸出了四肢,要么把妖众踏成肉饼,要么把妖众捏成肉酱。

    花草树木没有负伤身死的痛患,即便高强如扬沙也有些一筹莫展,鳐尾毒刺徒劳的穿过走动的树木,却毫无效应。

    山林间妖魔的哀号哭喊声震天地,第三峰上观战的雅风四姝则面露喜sè,嘤鸣和佼人已经飞回了公孙复鞅身后,虽然未能当场手刃仇敌,但此刻看妖魔大队被这片山林屠戮甚众,也感到大大出了口气。

    公孙复鞅面容沉静,在一开始因苑中女仙的惨死而激动的心情已然平复,大敌当前,只有消灭这些气势汹汹来犯的阒水妖魔,才是对她们最好的复仇和祭奠,稍有不慎,只能使锦屏苑战死的人数更多,可半点疏忽大意不得。

    黄裙的依依忽然凑近,小声道:“公子,虹琼飞瀑处似有异样,突现妖气,要不要……”

    公孙复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分兵进击,阒水倒是用的好招数,我也察觉千数之妖在飞瀑处现身,不过各司其职,只有烦劳留守本苑的嬣卿他们御敌了,倒是让那些来贺情观礼的宾朋好友受累了,我们不动,只应对正面之敌,待破敌之后,我亲自去谢。”

    “妖众千数,若有法力高深着,小婢是担心嬣夫人他们力单势孤,众寡不敌……”

    “那里有个不逊于我的高手在,对付千数之敌足矣,不必担心。”公孙复鞅根本没把后面出现的突袭敌情放在心上。

    “公子是说……”依依眼睛一亮。

    “上古火鸦转世化身,岂……”公孙复鞅话只说了个开头,便突然止住,他抬起头,将眼光望向了更远的前方。

    冥思得道,修为通天,豹隐山左近的风吹草动,公孙复鞅又岂能不知晓?可笑那虞洺潇自以为潜身得计,又怎知锦屏公子神通?

    然而现在,除了这万数妖魔的滔天妖气,却又出现了另一种气息。

    杀伐之气!

    属于人类赳赳军阵的杀伐之气。

    战场之后,便是那波光粼粼的龙涂湾水,无数风帆昂扬的劲舸斗舰从水天相接的那一条直线上赫然而现。

第十七章 水火相抗

    看着漫山林木踽踽为动,阒水族众呼天抢地的喊声大作,断海立在浅滩之前yīn沉着脸,似乎颇为不悦。

    他是最反对阒水找寻人间才具之士来壮大本族的,生而有灵得窥天地之机,炼化横骨,长chéng rén身,这是何等的通慧之质?通晓世间万事的jīng髓还不是信手拈来的易事?何必要找凡人相助?尤其他还自认为对于统驭军阵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资,听说前些时rì,绝浪神尊那里就是找个人间谙熟兵法的士子时出了乱子,整个屏涛城坞因此湮没地底,长久的筹谋毁于一旦不说,竟然还让那罪魁祸首伙同了几个凡夫逃出了生天,这件事要是在妖魔道传将开来,岂不又是一桩令人讥嘲的耻辱?

    因此断海在这一次向锦屏苑进攻的尊严之战中,是打定了主意让阒水鲡妃好好看看自己无师自通的统军才能的,不仅自己特地穿着了一身象征上将军的金甲红袍,而且让率领的万数妖众各按队列,各依梯次的激突勇进而上,并在破除幻罩壁影和攻取前山陷堑的杀伐中起到了显著的效果。然而,没想到在第二峰突然活动起来的偌大山林之中,族众大队溃不成列,乱作一团,全没了章法。

    断海不满意的是,何以这些族众全无作战睿思的灵光,并且在遭逢变故之时就这样惊惶失措?在他看来,这活动的花草树木无论再怎么厉害,但破除它们的法术却极为简单,可到了现在,那些妖众们只会发出凄惨的哀嚎,闹腾腾乱作一堆,却没有一个想到破解的办法。

    “蠢!连扬沙都没想出来么?”断海终于骂了一声,同时又喊向了身后负手站立的一行队列,“焰风!”

    一个一身鲜红衣袍的大汉从队列中站出,恭敬的在断海身边一躬:“焰风在,请神尊吩咐。”这大汉须眉戟张,形貌极为雄伟,只是一头蓬发和满腮虬髯都作鲜红sè,嘴下露出两只长长的獠牙,看起来犹显得怪异可怖。

    “我问你,这山林为祟,戕害我族,当用何法破之?”

    焰风略一沉吟,然后眼睛一亮,小声禀道:“依小妖看,草木引燃,破除之道莫过于一个火字。”

    “善!”断海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向第二峰一指:“令你前往相援,集所有通晓火术的族众,把这山峰化为一片火海!”

    这焰风本是深海之中鮟鱇鱼化身而成,由背鳍延伸出的光照之须衍变,竟是深谙燃火之术,而其所施火法不比凡火,遇水不熄,逢沙不灭,已得三味真火之道,也正由此,在断海问其破解之道时,他由己推知,方才说出了法门,此番得令,焰风再不耽搁,昂声领命:“是!”,身形一扭,有意在断海神尊面前卖弄,只见一道火红sè的炫光裹住周身上下,飞也似的去了。

    “神尊……”身后的一排妖众中却又步出一个身形颀长的瘦削男子,向断海拱手。这一排妖众共有七位,都是断海手下最为杰出的高手,断海特地把他们安排在自己身后,一则为jǐng跸,二则也是逢有难事便点将而出,那是把他们都看作了近身心腹,唤作踏浪七英。除去先去斩除敌首,为攻下前山立下大功的鳐鱼扬沙,还有刚刚飞身前往救援的鮟鱇焰风,这个颀长男子名叫捷影,乃是光鲷化身,平素最为jǐng慎多智。

    “何事?”断海注视着焰风飞至第二峰的山林之上,喷下宛如火山熔浆般的燃液,头也不回的道。

    “身后有异,似乎来了人间水师,如何处断?”

    断海转过头,顺着捷影所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从大江汇入浅湾的进口处,风帆林立,赫赫有势,无数舰船正缓缓驶将来。

    “人间水师?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断海毫不在意的回过了头去,继续看向已然火势大作的山林,抛下一句:“来了倒好,打了这半rì,族众腹中饥馁,正好拿这些凡夫饱餐一顿!不用去管,由得他们自至!”

    和断海所见一样,在第三峰上极目远眺的公孙复鞅也发现了这支凡人水师,所不同的是,他还从这支水师整严而进的巍然阵势中感受到了一股坚毅果烈的杀伐之气,显然,这支水师是冲着在豹隐山前肆虐做害的阒水妖魔来的。

    可是,公孙复鞅并没有在这支水师中察觉到什么可堪降妖伏魔的玄灵之气,这只是一支训练有素的人间军阵,虽然带着战意鼓勇而来,但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他们即将遭遇的敌手是什么,这是人类多懵然不知却又谈及sè变的妖魔,一旦两厢对阵,普通的凡人却如何对敌jīng擅术法的妖魔?

    与此同时,第二峰无数火柱喷shè,火势渐起,却是焰风赶到,喷火相制,而本已伤亡惨重阵脚大乱的阒水妖众此时方才醒悟,会火术的妖魔们施展火法,不会火术的则纷纷向外退却,以免大火腾燃受池鱼之殃。

    活动的花草树木在烈焰焚燃之下,顿时威力大减,草枝被烧的枯槁卷皱,变成焦糊一片,只有少数高枝大树,带着火势熊熊,发出吱吱声响的躯干,猛扑向还不及撤出山林的妖众,间或大足一踩,便是一堆扁扁的肉团横亘于地。

    第二峰情势危急,公孙复鞅双眉一轩,立时就要出手,袍袖劲风自蕴,玄威炫然。

    “嘤鸣,你飞的最快,速去那人间船队之中,jǐng告他们,无论他们此来所为何事,也决不可再前进了,这里妖魔无数,不要枉自送了xìng命。”

    公孙复鞅一句话说完,猛的手一挥,顺着鼓起的袍袖,一股沛然的飓风卷向了火势大长的第二峰,伴随着这股飓风,第二峰竟突然间下起了瓢泼大雨,水火相交,泛起一大团蒙蒙白雾。

    嘤鸣知道公子这是在全力救助第二峰危殆的局面,情势紧急,自然也不多话,立刻转身一晃,一道青绿sè的光焰倏的从峰顶山崖处飞出。

    公孙复鞅终于出手了,即便远远的站在山前浅滩,断海也能感受到冥思之力施展而带起的滔天罡烈玄气,那山林间的瓢泼大雨竟也似蕴含着别样的劲力,明明是不惧凡水的神火,竟也被这雨水浇熄了不少,焰风正被那斗大的雨点打的哇哇直叫,不住的退避闪让,再也无暇施火。

    那本尊就来试试,你公孙复鞅的法力究竟有多高强!断海双眸厉光一闪,鲜红sè的披风被自身的玄劲罡风带的飘扬而起,金光闪闪的肩甲耸动,断海朝着山林骈指一点,淡金sè的光芒从指尖shè出,瞬间在第二峰山林间现出一层晶光灿然的隔罩,不仅挡住了瓢泼直下的雨点,也将那股着地卷来的飓风拒之于外,隔罩内的火势复炽。

    这是今rì两大高手的第一次交锋,虽不是面对面的殊死搏杀,但这遥遥以术相峙的比拼也容不得丝毫懈怠,公孙复鞅身上现出了五sè光华,面容峻肃,袍袖又是一挥,飓风和雨势更加强烈了。

    隔罩的晶光瞬时黯然,断海心中一凛,闷哼一声,改指为掌,shè出的淡金sè光芒愈盛,显然也全力施为了,这一下晶光再次闪烁,一时间竟和那漫天厉雨和雄浑飓风斗了个旗鼓相当。

    隔罩之中的众妖抓住这个时机,以焰风为首,各施火术,但见烈火纷腾,整个山林一片赤炎熊熊。

    扬沙不擅喷火,满山滚烫的热力使他难以久驻,当下找了个空隙,贴地一闪,早退出圈外,眼看身边尽是退出山林密密麻麻的妖众,正瞠目惊舌的看着断海与公孙复鞅的这一番比拼,扬沙不禁冷笑,这帮族众徒有数量之优,临敌当阵却破绽百出,当真不堪大用。忽然眼角一带,见到远处一道青绿光焰正向后方飞去,扬沙心中顿时一动,这不是那使剑小妞的化身光影么?

    扬沙仔细看去,却见那青绿光焰飞行的方向正是那一片龙涂湾水之处。啊哈,前番被你以二敌一,倒令我施展不开,此际你已落单,你那漂亮的首级我要了!

    扬沙飞步跟上,看看将临滩边,见浅滩上断海神尊正全神应敌,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大喜,这般最好,我甚至有时间在杀那小妞前先与她交合采补一番。一边打着yín亵的主意,一边扑入湾水之中,一道水痕沿着波光浩淼的湾面远远疾行而去。

    ※※※

    青绿sè的光焰在越来越近之时,很快便被当先劲舸上的水手们发现,水手们指着这道奇谲的光焰,满脸惊讶之sè。

    “准备弓弩!迎敌!”雄浑高亢的声音在船队上空盘旋,说话的正是当先劲舸上的一个魁伟男子。

    青襟短结的水手们几乎立刻就稳住了阵势,船槛前站满一排,各举手中的弩机,径直对准了飞shè而来的光焰,而那魁伟男子则苍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虎齿大刀。

    这是百舸帮为无辜惨死的渔村村民们而发起的一次远征,江边遭灭顶之灾的渔村后来发现远远不止这两个,而且无一例外,村民尽数被食,更有女子被蹂躏受辱而死,百舸帮详查之下,发现这些情事透着诡异可怖之处,顺着沿江被屠戮的渔村的轨迹探勘,终于发现了这片龙涂水湾。

    百舸帮多行长江水路,对这个龙涂水湾却是所知甚少,只曾听闻,这水湾连接神仙境界,寻常有神仙仙术护佑,等闲人根本难以入内;也有人说,那里是妖魔隐居的所在,偶尔甚至还能听见远处山峦传来的丝竹之音,然而凡人但有接近便会被妖术吞噬,因此这龙涂水湾一向是巴蜀水道的一个禁地。

    对于鬼神虚妄之说,百舸帮向来嗤之以鼻,尤其现在出了这许多宗食人灭户的惨剧,在百舸帮看来,这很可能是巴蜀蛮夷中出了什么邪族,危害民间,若任由此邪族逍遥于外,还不知道得有多少良善百姓惨遭毒手,故而以百里传讯之法,齐聚了全帮上下三千虎士,气汹汹雄赳赳来剿除这邪族,这是这些年来百舸帮第一次全帮尽出,可谓不胜不休。

    此番沿着江路而来,大小走舸艨艟近百,百舸帮又是军旅出身,眼看着桅杆如林,风帆若云,浩浩荡荡,俨然便是官家水军气象,又听斥候小艇来报,龙涂水湾内杀声震天,百舸帮早就是严阵以待。

    然而即将驶入水湾的当口,却看到了这么奇异的光焰飞来,刘骥不敢轻忽,一声令下,自己则持着虎齿大刀,凝神戒备。

    青绿光焰嗖的坠到了劲舸桅杆之上,杆下的帮众发声喊,弩机跟着转向,紧张的瞄着渐渐散去的绿sè光气。

    当看到现出一个绿裙俏美少女的模样之后,帮众们又齐齐惊呼,大感不可思议。

    刘骥看着那少女,眼神快速的在周遭一转,沉声发问:“何方妖人?”他是把嘤鸣化身飞行的光焰看做了邪术妖法了。

    锦屏苑战事紧急,嘤鸣全无平常嬉皮笑脸的情状,而是正sè道:“前方妖魔盘踞,你们这些凡人不可再往前了,快快落帆驻锚,休要枉送xìng命!”

    刘骥一怔:“妖魔?什么妖魔?百舸帮好汉在此!小姑娘不要乱说,我能听见远处喊杀声,却是何处人马交战?”

    “我说过了,是妖魔,吃人害人的妖魔。我知道凡人一时难以接受妖魔鬼神之说,可你看到我这般飞行而至的模样,还不信世上有妖魔么?”

    刘骥反而疑心大起,大刀一晃:“邪术而已,我看也就是骗骗人的戏法罢了。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用这般邪术欺瞒我等,是何居心?”百舸帮帮众刷的一下,各自举起弩机,对准了嘤鸣。

    嘤鸣又气又急:“我便是奉公子之令好意来奉劝你等,信与不信,全在你们,到时候做了妖魔腹中之食,可别怪我没早说!”

    船头突然掀起一道水柱,浪花四溅,一个青sè衣袍的身影大张着衣袖,仿佛胁生双翼,在帮众们骇然回首间,悠悠的在船头落下。

    那青sè身影全然不顾百舸帮帮众立时剑拔弩张的举动,却只是望向桅杆上的嘤鸣,淡淡笑道:“又见面了,小美人儿。”

第十八章 奋身为护

    嘤鸣认出来了,顿时怒从心中起:“是你!杀害我烟箩姐姐和月夏妹妹的恶魔!”

    扬沙颇为受用的微微躬身:“奉令在身,不得不为耳。现下追着姑娘前来,却是要了却旧怨也。”

    “且休论契!你又是什么人?”刘骥冷冷的插了话。

    扬沙故意愣了愣,像是才发现一样看了看体格魁伟雄壮的刘骥,又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假作沉吟:“我嘛……我记得刚才在水里听这姑娘做过介绍。我就是她说的---妖魔,吃人害人的妖魔。”

    话说到最后,扬沙眼中诡异的青光一闪,刘骥对视之下不由一怔,方此当口,一股巨大的气劲袭来。

    “小心!”嘤鸣大喊一声,身形一晃,飘然落下,长剑现在手中,在百舸帮众之前凭空疾速虚划,气流相击,发出砰的一记闷响,两道锯齿状的青sè光团斜飞开去。

    嘤鸣剑身一横:“退我身后,不可硬拼!”不待百舸帮众回应,嘤鸣剑招绵延,已然迎上了嘿然淡笑的扬沙,既是受公子所托,嘤鸣自然竭心尽力,眼见传讯未得百舸帮众相信,可眼下妖魔追击又到,当下顾不得再多辩驳,而是奋身与扬沙斗在一处。

    扬沙双袖鼓胀,在船头飘身一退,恰将嘤鸣进击的剑招避开,身形悬在半空,却又飞速的一转,青光微晃,转眼出现在嘤鸣身后,嘤鸣变招极速,转头一击,身形陡的闪在了扬沙侧翼。

    二人交手迅疾如电,直到此时,那两道光团才倏的回转,划过两个百舸帮众的身体,径直飞回了扬沙袖中,扬沙与嘤鸣缠斗,恍若不觉。

    那两名百舸帮众却在被光团划过后,愕然圆睁双目,须臾间自腰胁间裂开创口,一声未吭,竟已断成两截。

    眼见两名帮众当场惨死,而被腰斩后竟没有丝毫血水溢出,刘骥又惊又怒,只觉得眼前的情景诡异莫名,头皮一阵阵发麻,然而多年江湖豪杰的胆气却猛的一盛,冲破了刚刚泛起的惊惧之感,舌绽chūn雷,大喝一声:“呔!竖子敢尔!”虎齿大刀一扬,刀头吞吐,带着雄浑力道直向扬沙背后砍去。

    虽不知这一男一女是什么路数,但那女子奋身相护,和这个杀害帮众的青袍男子激斗一处,刘骥立时有了决断,这女子总是良善路道,当先之势,且不问详细,将这青袍男子除去再说。

    虎齿大刀狠准的斫在扬沙背上,刘骥先是一喜,而后一怔,刀刃及体,如中败革,却是再难寸进,再看那扬沙潜心正面应战嘤鸣,却在这雄浑一击之下毫发无伤。

    刘骥疏神间,周遭气流骤紧,面前青影一晃,只听得当一声,嘤鸣把他一拖,护在背后,剑影烁烁,正将一条细长物事打开。

    “是要保护这些凡人吗?”扬沙的鳐尾毒刺收回,转过头微微笑着。

    刘骥这才醒觉,这绿裙女子刚刚救了自己,顾不上奇怪攻势无效,赳赳虎躯一挺,却将嘤鸣拦在自己身后,大声下令:“放箭!”

    百舸帮众的弩箭早就对准了扬沙,只是前番嘤鸣和其纠缠一处,施shè不得,此刻得到良机,弩矢如雨,蓬蓬的shè向了扬沙。

    扬沙袍袖一扬,急劲的弩箭尽数都shè在他身上,可都在一触及他身体后消了去势,反震着落下。

    “钩矛标枪!”刘骥紧接着下令。

    嗖嗖嗖,尖利的标枪掷向了扬沙,而众多的百舸帮众们则施展着锋刃带着弯钩的铁矛涌向了扬沙。

    左近的船只显然发现了这里的恶战,正缓缓向这里靠近。

    “这样没用的,你们快快退后!”眼见标枪一样被扬沙反震落地,而百舸帮众的钩矛阵正将扬沙裹在阵中,嘤鸣着急的大喊,力量悬殊过甚,这些百舸帮众是在自寻死路。

    刘骥挡着嘤鸣:“多谢姑娘救援!我们数千好汉,哪有让一个女孩儿家保护的道理,看百舸帮立诛此獠!由我护着姑娘!”

    “你这人……”嘤鸣对这魁伟大汉的言语有些哭笑不得,可现状已使她无暇再说下去,两道锯齿光团在人丛中募然而现,划了一个圈,仗着钩矛的帮众们同时一震,断成了两截,和前番两人一般情状。

    尸骸倒地,露出了扬沙气定神闲的身形,锯齿光团再次没入他双袖中,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

    只这一下,百舸帮好汉便折了数十人,无往不利的钩矛近战之术竟毫无施展,便连刘骥也骇然变sè。

    “我说过,他是妖魔,你们奈何他不得的。”嘤鸣揉身又上,挺剑直刺扬沙当胸,扬沙笑着飘退开去。

    刘骥还留在原地怔然发愣,身边是一群一样目瞪口呆的帮众们,这就是妖魔吗?凡人的勇猛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作用,而他随意的举手投足,就可以轻易的将凡人分尸肢解,其间相差简直是天差地远。

    船身一震,已经有船只靠拢了,那里的百舸帮众搭上踏板,吆喊着踩板而来,百舸帮皆以水师之法cāo练,一船遇袭,余者皆来呼应相援,最是厉害不过。

    扬沙嘿嘿一笑,忽然脱出嘤鸣的剑影笼罩,飞速的向越船而过的帮众们逼近。

    “小心!”回过神来的刘骥大声呼喝,却根本相救不及。

    踏板上的帮众丝毫不知即将降临的噩运,他们一样持着钩矛长枪,正要跃入此船。扬沙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手臂一抬,眼看着袍袖拂起,电光火石间,嘤鸣身形疾至,赶在扬沙行动前出剑相护,感到带着玄力的剑尖将近,扬沙一闪身,忽的退开。踏板上的帮众仍然鼓勇向前,浑然不觉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扬沙的身形转瞬间又在刘骥一众人面前出现,亦如前番挥袖待拂。嘤鸣一咬牙,紧随而上,为了保护这些凡人,她只能跟着对方的举动亦步亦趋。

    便是这一转一折,嘤鸣原本严密的身形步法略显出些不周,还未跃到扬沙面前,扬沙却已然转头一笑,眼神露出计谋得逞的快意。

    鳐尾毒刺迅如疾电,直刺嘤鸣,嘤鸣纵跃之势未消,这一下却是再难闪避,总算她身法卓绝,于间不容发之际堪堪一侧,毒刺带着强劲的风声从身边擦过。

    扬沙浑没有因此招失手而现出任何惊诧之sè,相反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嘤鸣觑见他这般表情,刚有些觉得不妥处,那毒刺却呼的返回,这次不是疾刺,而是像灵蛇吐信一般兜的一绕,嘤鸣措手不及,被这鳐尾紧紧缠住,挣脱不开。

    登上此船的百舸帮众们一片喊杀声,勇猛的冲了过来,而刘骥见嘤鸣落入扬沙之手,虽知没什么效用,却也带着身边帮众们挥动兵刃来救,扬沙哈哈大笑,鳐尾缠着嘤鸣,腾的悬在了半空。

    “抓住你了,小美人儿。”扬沙凑近了嘤鸣,看着她娇美秀丽的脸庞,手却突然轻薄的往嘤鸣下身处一放,横里轻轻一抹,嘤鸣被这一抹之下,面sè骤然剧变。

    “我知道,蜂介成jīng者,在这里也有个刺,就像我的鳐尾毒刺一样,可以蜇人于无形。所以你被我擒住时并不慌张,是准备找机会狠狠蜇我一下吗?不过,我这一下却封住了这根要命的毒刺。”扬沙得意洋洋的说道,搂住了嘤鸣的纤腰,“不容易啊,要不是我用故意杀向凡人的办法引你跟从,乱了你的步法,还真是不容易抓到你呢,小美人儿。前番是你们两个斗我一个,倒差点给你们得了手,现下以一敌一,我又略施小计,不就把你手到擒来?我要惩罚你哦,惩罚你先前几乎伤到我的罪衍,你猜猜,我用什么法子惩罚你呢?”

    不必扬沙说出什么法子,嘤鸣也能从他故意贴紧的身体上某些部位的变化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苦于现在受制于人,无力挣脱,嘤鸣只能紧闭嘴唇,牙齿咬在了舌头上,就像公子跟我说过的那些人间贞烈女子一样,宁愿咬舌自尽,也决不**于妖邪匪类。

    扬沙却忽然伸手捏住了嘤鸣的下颚,手一用力,嘤鸣再难闭口,樱唇微张,吐气如兰,扬沙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吻了过去,嘤鸣狠命摇头挣扎,却终是被他将丁香小舌啜在了口中。

    “好甜好香。”一番吮吸,扬沙长舒一口气,意犹未尽的赞道,一只手捏着嘤鸣下颚,另一只手探入了嘤鸣胸前,长长鳐尾则紧紧缚住了嘤鸣的身体,“听说慕枫道的妖jīng都是处子之身,今rì看我来一探幽径。放心,欢合之后,我会立刻取下你的首级,让你在yù仙yù死的快乐中死去,算是我对你美貌的奖赏。”

    嘤鸣的眼中渗出了泪珠,却连哭喊都无法发出,扬沙猛一用力,将嘤鸣的绿裳扯脱,半空之上,露出了她雪白的诱人**。船上空自着急束手的百舸帮众们发出一声惊呼,刘骥更是睚眦yù裂,眼看着嘤鸣受辱,却毫无解救之法。

    扬沙又笑道:“放心,我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你交合,这种事我只喜欢独自一个的享受,便只我和你!”说话间,拥着嘤鸣直直坠入湾水之中,阒水水族之属,还是在水中最自在。

    嘤鸣在坠入湾水中的一刹那,便陷入了一片神智迷糊,她甚至没有想到自己在水中何以能继续呼吸,她只知道,扬沙贪婪的吻着她,并且将她剥的一丝不挂,鳐尾由于情yù勃然而兴奋的微微颤抖,而那团在水中依然烈火般滚热的坚硬渐渐挨近了她。

    不!嘤鸣突然一激灵,她在水中募的张大眼睛,即便是徒劳,她也开始疯狂的扭动挣扎,决不让对方得逞。

    阳光折shè在湾水之中,周遭一片清幽的碧绿sè,扬沙再不是先前清癯瘦削的男子模样,面容狰狞,巨口扁平,露出了森森利齿,这便是他的鳐鱼本相,只是身体还是人形,这是为了交媾采补而焕发法力而致。

    接着,这张巨口怪脸的背后却探出一个男子的头来,那男子怒目横眉的容貌分明,不正是在船上所见那百舸帮的头目吗?

    嘤鸣不知道他的姓名叫刘骥,却也能看到他一把扳住了扬沙的脖子,然后一口咬在巨口怪脸的腮下。

    变故陡生,扬沙似乎有些意外,他不明白先前那手持兵刃都无法伤及自己分毫的人间男子现在却又是哪里来的神力?腮边的咬合之感越来越强,渐渐的,扬沙感到了疼痛。

    他顾不上再行交合采补的勾当,转手去捞刘骥,刘骥发了狠,双手紧紧扼住扬沙脖子,口中死命一咬。扬沙发出惨叫,刘骥这一口竟生生从他腮下咬下了一块肉来。

    扬沙浑身一震,鳐尾松脱了嘤鸣,反向去缠刘骥,可恼凡夫,坏我好事,还敢咬我!我要杀了你,我要当众生生吃了你!

    嘤鸣一瞬间竟有些虚脱,身体渐渐向水底沉去,她只看到扬沙的鳐尾缠着刘骥,把他从身后扯开,然后带着他向水面上升。

    这个大汉说的没错,最后还是他护着我,使我免于受辱,嘤鸣这样想着,只觉得眩晕之感越来越强,就想沉沉睡去。

    恍惚间,嘤鸣似乎看到水中游来了一个白衣的少年,脱下了身上随着水流飘逸的衫袍,罩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而在水面的船头之上,扬沙此际怒不可遏,腮下少了一块肉,兀自火辣辣的痛,他的鳐尾缠着刘骥悬在半空,而刘骥呸的吐出口中咬下的血肉,用不服输的眼神死死盯着扬沙。

    船上的帮众着急的大喊:“二当家!二当家!”

    “愚蠢的凡人!不知敬畏鬼神!那我就让你们看看,鬼神的愤怒对尔等凡人而言,是何等的可怕!”扬沙少有的歇斯底里的狂吼,在战场上的冷静和淡然荡然无存。

    竟然被凡人咬了一口,扬沙现在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让他活着接受痛苦,一口一口的吃下他的肉,要他呼痛的声音传遍整个龙涂水湾,要让那些旁观的凡人看到这场景畏惧惊骇的连站都站不稳。

    扬沙决定先从刘骥的四肢开始,鳐尾伸起,把刘骥的右手先呈到了巨口边。

    就在扬沙张口待噬的时候,鳐尾处忽然觉得有种丝丝的凉意,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很奇怪的感觉,扬沙随意的向鳐尾发凉处一看,一道血痕正越张越大,就在愕然间,鳐尾嗤的一声轻响,断了。

第十九章 百舸蛟刀

    一股剧痛陡然从断尾处传来,扬沙仰头嘶唳大呼,喉声震的四下嗡嗡作响。

    无往不利的鳐尾毒刺就此断成两截,开裂处飞溅着腥臭的血水,被鳐尾紧紧缠住的刘骥由是一松,扑通往舢板上一倒。

    人影忽的一晃,接住了刘骥,刘骥本是在侠义救人的信念下奋不顾身的跳入水中,一番拼死激斗,总算护得嘤鸣未受凌辱,还咬下扬沙一块肉来,此际脱困,已然筋疲力尽,却还对接住他的人有气无力的招呼道:“帮……帮主。”

    “不必多说,安心休息会儿,我来会会这个家伙!”那人的声音中正平和,深广醇然,一身淡青衣袍,青袍男子缓缓的放下了刘骥,让他平躺在舢板上,又很快下令:“水鱼,下水救人。”

    水鱼是百舸帮中潜水破敌的好手统称,当下便有职司水鱼的帮众答应一声,脱膊了衣衫就待跃入水中,却见水面上带起了一个漩涡,哗啦一声响,两个人影随着升起的水花一跃而起,轻巧巧落在船头。

    青袍男子一怔,抬眼瞧去,却见是一个赤着上身的瘦弱少年,边上是一个绿裙女子,身材高挑,削肩细腰,面sè有些冷冷的,她手中还抱着那刚才落水差点受辱的姑娘,一绢白裳裹住了姑娘**的**。

    “救上来了,我等详细稍后再说,先对付眼前这阒水妖魔!”那少年扬声说道,而绿裙女子则把抱着的嘤鸣放下,嘤鸣此时已晕厥过去,绿裙女子很仔细将盖住她身体的白裳整理铺展好。

    青袍男子笑笑,忽然如有所感的回头一望,船舱顶头不知什么时候也现出两个人影来,一个是神情剽悍的年轻人,两臂上满是豹纹斑点,煞是雄武非凡,盘坐在舱顶之上,另一个软软的靠在年轻人身上,却是个极为虚弱的中年人,面sè苍白,微睁双眼,在看到青袍男子时,中年人的眼中似乎亮了亮,口中喃喃有声。

    百舸帮众们又是惊呼一声,今天诡异莫名的事当真层出不穷,除了化身绿焰的女子和那据说是妖魔的狠毒男人,几时却又出现了这几个奇怪的人?

    青袍男子一抬手,止住帮众要上前喝问的举动,虽然这几人来历蹊跷,但至少不是什么有恶意的模样,当务之急还是先除去那正呼号不止的妖魔,待斩除敌手,再问不迟。

    瘦弱少年却指着在落在船头还微微抽搐的断尾,颇有些惊异的对那青袍男子道:“是你干的?你也有破御之体?”

    青袍男子不知瘦弱少年说的什么,仍然只是淡笑着点点头:“客稍待,看我先除去此獠,为我惨死的弟兄报仇。”

    扬沙不知道自己的鳐尾是怎么会突然断的,耳中听那瘦弱少年言语,方才猛然醒悟,眼神径看向那青袍男子,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那青袍男子右手上持着的兵刃。

    这是一把在rì头折shè下熠熠生光的金刀,刀分两刃,宛如猛兽的獠牙突张,虽是单手持握,然刀身却宽大异常,刀柄与刀身相接处雕成了一只蛟龙吞口形状,自蛟龙张口利齿直渗入刀锋之上,却有一抹发着蓝光的刀纹,足见此刀绝非凡品。

    再看这青袍男子形貌,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剑眉朗目,端鼻薄唇,若是年少时必也是翩翩美少年一般,然而青袍男子的身材却甚是魁伟,宽肩阔胸,纵使青袍裹身,亦能看出肌肉虬结的赳赳体魄,颌下青虚虚一片胡茬,倒给英俊的相貌平添了一股雄武气概。

    扬沙恨声发问:“我这鳐尾毒刺便是你这凡夫弄断的?”

    青袍男子用手在金刀刀锋上一抚:“在你大呼小叫从水里卷着我这二当家出来时,我便给了你一刀,你没发现么?”

    扬沙又惊又怒,自己怒气冲冲的水中跃出,一是腮下被咬,痛恼乱心,二是交合未偿,躁急烦恶,只想着速速将咬了自己的凡人惩治,却真没发现出水之际有人做了什么举动。然而自己血灵道修炼大成,任何攻击自己也能灵至有感,何以刀锋及体却毫无所察?设真若此,那这青袍男子不过一介凡夫,却又怎么能伤到自己?而这刀法又得何等快捷?

    青袍男子直视着扬沙狰狞的面容,眼中神光内蕴:“我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今rì你杀我百舸帮二十六名兄弟,我便斩你二十六刀,一刀一条人命,祭奠我死去的兄弟,刚才那就是第一刀。”

    扬沙怒极反笑:“凡夫侥幸得手,还自鸣得意起来了?我能杀你二十六人,便能杀你成百成千,多多益善,何足道哉?来来来,我看看你倒底有什么能耐!”

    “还是我来吧,他是阒水之妖,你们不好对付他的法术。”一直冷眼旁观的绿裙女子突然说道。

    扬沙顺着来声方向看去,这一看却是心中一震,那绿裙女子,那瘦弱少年……心生感应,又转头一看,那舱顶的豹纹青年……竟然都是慕枫得道的妖灵,难道也是锦屏苑中的妖仙?

    扬沙心中正疑惑,那青袍男子却已经呵呵一笑:“多谢姑娘好意,百舸帮的仇人还是百舸帮自己手刃才作数!”

    “可是……”绿裙女子还待再言,瘦弱少年已经把她一拉,还是那舱顶的豹纹青年朗声笑道:“我等远来,客随主便,这位帮主武艺非凡,我看使得,灵风不必担心!”

    青袍男子转身向那豹纹青年拱手相谢:“承赞。我说过,不管他是人,是妖,还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定然手诛此獠!”话音未落,也不见如何运力蓄势,身形突然纵跃而起,刀影一晃,而后翻身又回,气昂昂立在船头,直视着兀自有些目瞪口呆的扬沙,淡淡的说道:“第二刀。”

    一道刀痕在扬沙胸前迸现,泚泚的喷出一蓬血雾,扬沙的神情先是愣怔,而后化为狰狞的暴怒,可恨可恼!这凡夫什么路数?如何行动起来全无征兆,说砍就砍,我竟全无察觉?

    这一刀创口颇深,却不致命,扬沙哇哇大叫,双手抬起,衣袖又像鼓足的风帆一般,致命鳐尾虽断,但他的杀敌招数可不止这一个。

    青光盘绕扬沙周身上下,气流也加剧了流动。青袍男子凝神看着扬沙,同时向周围摆摆手,示意观战的帮众退远些,便只这一瞬间,两道锯齿光团从扬沙袖中激shè而出。

    “小心!”绿裙女子看出此招厉害,出声提醒。

    青袍男子扬刀起势,迎着两道锯齿光团猛力斜向一劈,一股金sè的刀芒随着刀势迸发而出,正与锯齿光团两下相击,嘭的一声闷响,气劲四溢,刀芒和光团交融一处,各自抵消。

    扬沙没想到自己潜心修炼大成的鳐魄锋齿之术竟会被凡人的刀芒劲气化解,正错愕间,青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顿,再次飞身跃起,刀势连绵,在飞跃落回的短短时间内,只听得青袍男子又数道:“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第十二刀!”

    一瞬间便是十刀之数,而且刀刀见血,创口极深,扬沙身躯上满是刀口喷薄的血水乱溅,闷吼连连之中,青袍男子已然气定神闲的落地,单手持刀平举,悠悠转身。

    水湾上连延的劲舸船只爆出一阵轰雷价喝彩声,所有百舸帮众都在关注着这场手刃仇敌的战斗,便连舱顶那虚弱的中年人见到此景也不停微微颌首,苍白的脸上仿佛有了一丝血sè。

    当真斗这凡夫不过么?扬沙急火攻心,想前番在豹隐山前山之战中,自己轻描淡写间,便连杀两名锦屏苑女仙,即便面对嘤鸣和佼人的联手进击,自己也遮拦严密,鏖战百合之上而不败,怎么现下在这凡夫面前就这般束手束脚?

    踏浪七英是断海神尊准备最终对付公孙复鞅时用以臂助的重要力量,而扬沙也是踏浪七英中以神击巧技著称的佼佼者,此番接连在这青袍男子手下受挫,扬沙已然怒不可遏,收起了先前的轻觑之意,浑身气劲鼓足,那是把青袍男子当成真正的敌手了。

    这一番蓄力相对,气势便是非同小可,由妖力牵引,湾水一改风平浪静的和缓,狂风大作,波涛翻滚,劲舸斗舰被湾水带动,摇晃甚巨,饶是百舸帮帮众多是久行江海的行家里手,此际却站立不稳,舰船上一片惊呼。

    青袍男子眼中光芒一闪,金刀转而向下,刺入舢板,手上则牢牢抓住刀柄,虽是船身激荡摇晃,身形却也没有踉跄跌撞。

    “刚才的神气哪去了?”全力施为的扬沙看出便宜,得意洋洋一声喊,双袖鼓胀宛如凭空飞渡的纸鸢,刷的一下飞到青袍男子身边,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往他头上咬去。

    也不见青袍男子如何动作,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一片金光闪烁之后,扬沙尖叫着飞退,身上又多出几个血口,而青袍男子则以手支地,稳住身形,金刀已从舢板上拔起,看来是在一瞬间对敌手进行反击,虽不知详细情形如何,但扬沙中刀后退却是最终结果。

    “第二十二刀!”青袍汉子没有再一刀一刀的数,而是直接给了最后的数字,显然,这刹那间又是十刀伤敌的绝技。

    这下便是那豹纹青年也是耸然动容,忍不住便是一声大赞:“彩!”此等刀法神技,若是师父在生,看在眼里,不知又当是如何的赞叹欢喜了。想到师父,豹纹青年忽然一阵黯然,和身边中年男子对视一眼,中年男子点点头,表示知道豹纹青年在想什么。

    “便看这武技较量,何其畅快!那浅薄妖术便收了罢!”豹纹青年jīng神一振,看他一直盘坐舱顶,似乎腿脚有些不便,可在喊出这句话后,他对着波涛汹涌,浪花翻腾的水湾一指,一道锐利白光shè入水中,不一时,风止浪停,水面宛如平镜一般,rì头照耀,又是一派波光粼粼的瑰美景象。

    连妖术都被破了?扬沙顾不得看身上新添的刀伤,而是用惊惧的目光望向那舱顶的豹纹青年,对方如无远胜自己的玄灵之力,绝不可能这么轻松便破解了自己全力施引的术法,而这破解的方式他很熟悉---这是虻山妖族的招数。

    是虻山和这人间水师联手了吗?虻山怎么会来赶这一趟浑水?虻山阒水对立数千年,彼此明争暗斗,便比人间诸侯夺国征伐还要激烈,扬沙立刻开始思量,既然有了虻山的气息,那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只看到这几个慕枫道的妖灵,但焉知后面没有虻山的大队人马?听闻虻山自练一军,号称虻山天军,最是厉害不过,若是这支天军与锦屏公子前后夹击阒水此来妖众,那可万万抵挡不住。

    分心疏神之下,青袍男子的身形却又挨近,金刀带着罡烈之气,刷刷刷三刀,扬沙募然醒觉,飘身飞退,哪知金刀刀法诡幻多端,纵用妖术功法竭力闪避,那凌厉的刀芒还是在他身上划出了几道刀痕。

    扬沙扑通一声,跪倒在舢板之上,身上一共二十五刀的创伤处开始有一种刚戾的劲气游走,那青袍男子好生厉害,刀中暗劲此时才开始发作,扬沙想要再次鼓起妖力,可已然碎裂褴褛的衣袖却再也聚不起力道来,神智开始渐渐模糊,脏腑中一阵阵气血翻腾,终于忍耐不住,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四下里一片欢声雷动,这个狠毒的妖魔已呈必死之局。

    青袍男子昂步走了上来,金刀再次举起。

    扬沙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给对方的,从头到尾,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这……这当真是凡夫么?一霎时,扬沙心中一凛,自己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他只是把对方当作一个jīng擅武艺的凡人,可是显然,对方可不仅仅只jīng擅武艺……

    扬沙努力张着眼睛,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个自己差点交合大成的美丽的锦屏苑女子在晕阙中缓缓醒来,用带着惊诧和快意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第二十六刀。”青袍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金刀过,首级落。

    青袍男子提着扬沙的首级,在帮众震耳yù聋的欢呼声中高高举起。就像不久之前,扬沙举起锦屏苑仙子的首级一样,易位而处,报应往复,何其速也!

    欢呼声中,舱顶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好一个临海蛟刀士,斩蛟金刀更胜从前,见骆兄如此,何其幸哉!”

    青袍男子愕然转头相视,良久忽然惊呼:“是蓬关陈寨主么?”

第二十章 遇险

    自以为是的阒水老怪,换作是池棠,绝不会在恶战之前像优伶一般絮絮叨叨那么久的,生死之搏,命悬一线,任何多余的话语或动作都会给战局带来影响深远的转机。

    在这个红袍俊面的绝浪老怪洋洋洒洒得意的说着那么多屁话的时候,池棠已经在观察了,从断崖处直至立在巨蟾之上的绝浪老怪所在,约有三四丈宽,单以人间武艺的超卓身法,又是自上而下的纵跃,这个宽度倒可达成,池棠立刻就决定了,用擒贼擒王的方法逆袭这绝浪老怪,务求一击功成,破敌诛酋,至不济也能让眼前的千数妖众战心大乱。

    逆袭的方法和在氐秦皇宫中突击暴君的方式相同,在一开始池棠故意隐忍着周身浑厚的火鸦神力,在将近敌手之时,再猛然焕发,这一招很管用,强如暴君苻生同样在一招之内便被击中,当然,苻生受厉魂炼化,在之后又以鬼魄之体复活,那是另一回事了。不过,池棠可不认为这绝浪老怪也受了厉魂之术,也就是说,只要一击得手,这绝浪老怪便是身败授首之局。

    尽如所料,在云龙剑穿过绝浪老怪的面门之时,他身边的樊公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及至池棠冷冷的抛下那句话,樊公泰才怪叫着红光一发,猩红sè气团瞬时将池棠裹住,正是他的独门绝技---断灵血雾。

    烈焰一腾,转眼将围住全身的猩红sè气团冲破,池棠云龙剑带着嚣烈的焰力横挥向樊公泰,樊公泰暗叫好险,自从上次被甘斐就势制住了他的血鲤触须,他在施展此法时就再也不敢轻易放出触须了,果不其然,这个浑身烈火腾腾的褐衫男子比那甘斐还厉害,断灵血雾被轻松破解,樊公泰不敢直撄剑锋,晃身飞开,悬在半空。

    座下的血睛棘蟾正因被烈火烧炙而痛的摇头晃脑,池棠在蟾首之上被带的东倒西歪,所幸下盘极稳,一时未曾跌倒,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反转了云龙剑,就待往血睛棘蟾的头顶刺下。总之是害人的妖兽成jīng,这般巨大的身形,留之还不知得祸害多少人呢,池棠今rì终于亲手杀了妖魔,气势沛然若奔,此时自然毫不迟疑。

    墨绿sè的气流忽的缠住了池棠的云龙剑,一股巨大的力道将池棠的剑势带偏,刺在了血睛棘蟾的侧首,未能致命,不过血睛棘蟾受痛嘶叫,却是挣扎的更厉害了。

    池棠心里清楚,逆袭突刺向绝浪老怪的那一剑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深透,毕竟是阒水三大神尊之一,危急关头,那绝浪老怪的惊人修为便得显现,在那一剑将透体而入时,已经及时的避开了,绝浪老怪并没有死,所以池棠对这突然袭至的墨绿sè气流并不意外,出于持重,池棠没有在猛烈摇晃的蟾首上再作停留,立即纵身反跃,身形矫健,落在了断崖向外突出的一块山石之上。

    身后喊杀声大作,那是伏魔道众人和阒水的妖众杀在了一处,池棠顾不上去看战况,眼神炯炯,直视着前方。

    墨绿sè光华中,渐渐现出了虞洺潇的身影,再无复先前刻意做作的慵懒风雅,而是用手抚在前额,鲜血兀自从指间汨汨流出,眉眼怒张,竟透着一丝狰狞。

    火鸦乾君之一击,岂同寻常?饶是虞洺潇竭尽全力的晃身趋避,可在那一刹那,剑锋终是穿过了浮动的残影,刺中了他的前额,火鸦神力渗入伤口,疼痛难禁。

    “凡夫jiān诈,竟敢伤我!”虞洺潇用少有的嘶哑声音闷吼道,由于血睛棘蟾挣扎着伏入了落玉净池之中,虞洺潇此刻只能悬在半空,墨绿sè的气流牵扯,配上这番嘶哑的喉声,看起来诡异异常。

    “可惜未能一击致命!”池棠扬扬眉毛,找寻可以再次发起攻击的机会。

    樊公泰靠近虞洺潇,为显忠勇,还特意挡在虞洺潇身前,哪知虞洺潇毫不领情,气冲冲一挥手:“你去!去那里把那些人杀光,这个竖子留给我!”

    樊公泰不敢违忤,躬身领命,红光一晃,径飞向池棠身后杀声大作的战场。

    身后是十多人的伏魔同道对敌千数的妖魔,无论伏魔同道法力再如何高强,这番众寡悬殊,必然是极为吃紧的了,池棠怎能让那里再添新援?看樊公泰红光飞过,云龙剑斜向一击,一只飞鸦之形的火焰刺斜里shè出,瞬间横在红光之前,樊公泰受逼不过,飞身急退。

    这一下池棠身形稍动,虞洺潇看出破绽,身形一转,化作墨绿光团,带着尖锐的破空之音,径击池棠面门,池棠早察,哈哈一笑,云龙剑巧妙回转,影光憧憧,震开这气势汹汹的猛攻。虞洺潇倒也不退,施展淋漓,步步紧逼,片刻不离池棠要害,只待觑机取了池棠xìng命,报这破面身伤之仇;樊公泰看二人斗的绵密,气劲荡漾,深恐虞洺潇不敌,竟也加入了战团,一个是阒水神尊,一个是阒水神尊之下第一流的高手,这下便是以二敌一,双战火鸦化人,唯见墨绿光团和猩红血芒在云龙剑影中穿梭飞晃,一时倒战了个难分轩轾。

    妖魔众多,原先立在断崖上的众多伏魔道高手现在多已跃出断崖,在凉亭前凸峰的旷大山地上与妖魔们搅在一处。

    紫菡院女弟子们组成的剑阵依然是斩妖诛魔的主力,都是紫菡院中前十一位的高手,即便放在伏魔道上,也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剑阵又得紫菡院独传之密,攻则如雷鸣电闪,迅烈强猛;守则如高山大川,崔嵬难撼。但有妖魔带着腥风光影的术法袭至,便被剑阵组成的醇绵气墙弹开,而从气墙中倏忽飞闪的剑光之下,往往蕴含凌厉的伏魔玄气,妖魔防不胜防,伤损极众。

    童四海和邝雄在经历了最开始勇猛的贴身近战之后,在长久交斗之下,渐渐觉得体力难以为继,便知机的退向了五老观天清子和玄瑸子施法而出的斑斓光幕之中,这一下倒是各得裨益,斑斓光幕自生防御之效,天清子玄功深湛,等闲妖魔哪里破得这斑斓光幕?倒让童四海和邝雄能在光幕中自行调养蓄力,及至气力稍复,则远攻有玉清子玄瑸子的激shè玄光之术,近击有童四海邝雄的老拳吴钩之法,倒也在妖魔群中进退自如。

    乾家弟子的作战又是另一番光景,眼见妖魔众多,嵇蕤和薛漾也摒弃了先前近身相博的格击之道,而是很自然的一左一右,两柄长剑泛起剑芒气劲,将董瑶和姬尧护在当中,抱定了以守为攻的宗旨,又很聪明的在紫菡院剑阵和五老观光幕之间据立,大多数妖魔的攻势先被剑阵和光幕挡了开去,少数攻到近前的妖众自然不在嵇蕤薛漾话下,间或姬尧突出短刀一划,又或董瑶运力长剑一刺,纵然没杀什么妖魔,却也使妖魔哇哇叫着负痛遁开。晓佩自然也在乾家的阵中,她是yīn魂,没有被妖魔杀伤之虞,可自身却也没有降妖法力,本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她心思技巧,想出了个出力的好办法,白气缭绕的身形时不时的在挨近的妖魔眼前一晃,妖魔愣神疏失之间,往往来不及对嵇蕤薛漾刺来的剑锋做出反应,反倒丢了xìng命。至于无食,就蹦跶的更欢了,自从在乾家呆了这些时rì,和那颜皓子也多有揣摩,竟弄出了一套极为有效的扰敌诱敌之法,仗着身形小巧灵活,抽冷子咬妖魔一口,或者撩拨妖魔一下,妖魔直不愣的傻脑子,总是恶狠狠的撇了当先战局来抓无食,一不小心,不是陷入紫菡院剑阵的突击,便是遭到五老观光幕的反震,交战了这一会儿,无食用这方法害死了不下十个妖魔,更是欢喜的娘妈皮的直叫,跑的不亦乐乎。

    只有地绝门况三,坚持一个人在外游斗为击,这番交战不比在拂芥山中诛杀小妖之时,这千数阒水妖魔法力高强,比之拂芥山仓惶奔逃的那种第二层次的粗浅小妖不可同rì而语,这些妖魔虽然很多面目维持兽形之状,但那是力战时暴绝之姿的显化,他们本身的修为已臻第三层次,只是法力比第三层次中的佼佼者虻山四灵等要有不如罢了,饶是如此,也绝非易于之辈,况三谨慎而快捷的频繁运用地行之术,在战场中神出鬼没,一旦现身,便是短刀挥下,一击得手,便立刻遁地退开。

    如是斗得多时,况三终于被妖魔发现,一个身量魁伟的利齿怪大吼一声,双拳砸入地下,一道猛烈的罡力远远传开,力道汇聚成一条长线,长线尽头山土震裂,泥屑纷飞,况三哎哟一声,矮壮的身形被震飞弹起,早有两个妖魔候着,一见况三现形,大手径直抓去。

    况三在半空中黑刃短刀疾挥,劲气一突,先斫断了一只妖手,而后赶在另一只妖手伸至前,兜腕一拉,把那妖魔带的身形不稳,而后反手一刀,割断了那妖魔的喉咙。

    虽是还击的漂亮,更多的妖魔却涌了过来,便以那魁伟利齿怪冲在最前,看那战局中,紫菡院剑阵、五老观光幕还有乾家玄气遮护周严,一时攻之难下,反折损了许多妖众,却没有杀得伏魔道任何一人,还说是阒水尊严之战,这般战绩却哪来尊严可言?倒是又添新耻了,群妖早就急躁难遏,此际看况三一人落单,都迫不及待要取他xìng命,好歹让他做第一个殒命的战果。

    光幕中的童四海和邝雄都看到了况三的危急境地,童四海大喊:“况门主,来我们这里!”可众多的妖魔群将两厢阻隔,那里况三又是众矢之的,过也过不来,这里相距太远,施救却也不及,童四海和邝雄只能干着急。

    情急之下,况三再不敢强自支撑,扭身没入地下,没有向前,而是反方向远遁开去,群妖咋咋呼呼,不住砸地震力,却找寻不着。

    况三这一转向,却是突到了前番众人驻足的断崖之上,好不容易脱出山岩,刚跃出地面大喘了口气,却顿感一片烈焰滚热,眼前红光一闪。

    断崖之上是池棠和虞洺潇樊公泰的鏖战之局,况三误打误撞,竟突入了战团,三者各施能为,劲风凛凛,威势惊人,却是樊公泰见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下手迅疾,戟指突击,红光直扑况三面门,况三猝不及防之下,哪里能够抵挡?

    横里一剑后发先至,挡在况三身前,红光击在剑身之上,叮当脆响,正是池棠挥剑来救。

    池棠与二妖大战,虽是火鸦神力卓绝,可这二妖功力也非泛泛,尤其虞洺潇,在池棠看来,也只比在长安城中有过短暂交手的虻山千里生稍逊,极为难缠,若非前番在落玉净池一番沁灵之效,使功力更为jīng纯,只怕这突遇两强之下,便会处于下风。

    总算现在神力运用自如,堪堪敌住二妖,正是相持之局,互不相下,却也谁也奈何谁不得,当看到况三甫现遇险之际,虽然与况三多有龃龉,但毕竟是伏魔同道,池棠几乎根本没有考虑,便即横剑施救。

    两厢相持,稍有异动便会使平衡的秤码发生偏差,樊公泰本是就便顺手一击,于战局无碍,池棠却在全力抵御虞洺潇进击之时突兀施救,这一下便是乱了身法,虞洺潇出手如电,墨绿sè光流突的在池棠胸前一点。

    轰的一声,池棠身上火焰猛然一盛,墨绿sè光流被焰力震开,现出虞洺潇身形,嘴角缓缓渗出鲜血,脸上却止不住得意一笑。绝浪神尊的一击何其深厚?纵使有火鸦神力护身,化解了致命罡气,可两力激荡,反震愈剧,虞洺潇是受了内伤,而池棠则噔噔噔踉跄退了几步,却是靠近了断崖边。

    “棘蟾何在?”虞洺潇突然大叫。

    池棠反应疾速,立刻转身防备,不错,那血睛棘蟾只是负痛隐入落玉净池,并没离开这里,池棠几乎可以想见接下来的攻击,必然是那长舌一卷,大口吞入,那就让这巨蟾尝尝苦头。言念至此,池棠身上火力大长。

    出乎意料,从池底泛起的不是那状如长练的蟾舌,而是一飚白花花的水柱。

    “快退!”况三大叫,不顾池棠周身火力炽然,急忙来拉,可白花花的水柱已然尽数shè到了池棠身上,水柱融入火焰之中,一阵白雾纷腾,发出嗤嗤的响声。

第二十一章 鸦圣临

    蟾液毒浆。

    血睛棘蟾绝不仅仅只是依靠硕大无比的巨口长舌卷食人畜的低等妖灵,它那血红sè的眼睛可以摄取凡人的魂魄,而它那身棘突麻癞的表皮则可以喷shè出溶身蚀骨的剧毒。

    由于畏惧池棠身上的火鸦神力,已然大吃苦头的血睛棘蟾再不敢近身相对,这次却是隐在落玉净池之中,向立在断崖侧边的池棠猛然喷shè出了毒液。

    当如同水柱一般的毒液尽数喷洒到池棠身上的时候,即便是看出大事不妙的况三也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毒液与池棠身上的焰力相融交缠,白气腾腾纷纭。

    “你使我破相受创,我便令你形销骨化,血肉无依!”看到血睛棘蟾一击得手,虞洺潇得意的喊了出来,面门上一道深深的带着焦痕的创口使他看起来分外狰狞。

    刷!况三的黑刃短刀迅疾无伦的割向了虞洺潇的脖项,池棠现在为毒液所困,根本无法对敌,况三立即补上了他的位置,毕竟池棠是为救他才露出的身法破绽,致为妖敌所趁,纵然两人先前多有不和,可况三也不能恩将仇报,袖手旁观,况且眼前这绝浪老怪妖气冲天,若能侥幸斩于当前,却不是对自己大有裨益?

    虞洺潇却根本不在意况三的攻击,对方身手技法固然不俗,可玄力比之自己未免相差太远,他只是随手一挥,一股强劲的拽力生生将况三的身形扯到一边。

    “公泰!你的了!”虞洺潇看也不看踉跄跌撞的况三,随口对身边的樊公泰说了声,他现在勃然怒火,只冲着池棠,“我要看他在我面前化为一滩腐肉!”如果不是顾忌此刻依然熊熊燃烧的神鸦离火,他早就对池棠补上致命一击,永绝后患了。不过纵然未能亲自手刃,但在这蟾液毒浆的侵蚀下,料想池棠就算以强大神力勉强化解,届时必也是油尽灯枯,束手待毙,到那时自己再杀他也不迟。

    虞洺潇打定了主意,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看着池棠在白气纷腾中微微颤抖,右手则下意识的摸在了面门的创口上,越摸越是切齿生恨。身边的樊公泰红影一闪,已然缠上了身形未整的况三。

    痛,彷如沸油燎身的剧痛!白sè的毒浆和自身的火焰神力相交,蹿腾起好一阵白雾,毒浆的液滴遍布在了半边脸上,裸露的皮肤滋滋的发出焦臭的气味,幸好的是,在毒液将及面上之前,池棠已经预先将头一侧,并闭上了眼睛,不然让这毒浆触及双眼,必是目盲睛烂之厄。

    火鸦神力本有自我疗伤之效,甚至在生命垂危之际还有自生感应的种种奇能,就像在茹丹夫人出手要取池棠xìng命时,还有魔君苻生化为厉鬼突然一戟贯穿池棠肩胛时,火鸦神力的焰醒玄灵都令池棠最终化险为夷。然而这次却大不相同,由于火鸦神力的作用,已然抵消了蟾液毒浆中最为致命的毒xìng,可那些洒在面孔身体上的液水却带着溶蚀的酸力,纵然酸力已经大为减弱,可人之身体发肤却如何受得?却偏偏不是致命之患,自然也就没有火鸦神力自行疗伤复愈的功能了。

    池棠在剧痛之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抑制剧痛的忍耐之下,却是身体微微的颤抖,体内的玄力在疼痛的反复折磨之下来回激荡回旋,周而复始,直到那些浆白sè的毒液被火焰渐渐挥发;直到右边的半边脸上从剧痛渐渐变作了肌体麻痒的轻轻抽搐;直到笼罩面前因毒液烈火交集而产生的白气渐渐散去。

    虞洺潇没有看到池棠被溶蚀为一团哀嚎呼痛的烂肉挣扎着倒下去的情景,他只看到白气还未散尽之时,从朦胧雾气中突的穿刺过来带着火红sè光芒的剑尖。再然后,他耳朵似乎听到一种鸟类的厉鸣---“喳!”

    四下里的猛然间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滚烫热焰,眼前的剑尖仿佛幻化成一只火鸟尖利的锋爪,而在虞洺潇刚刚觉得胸前有点疼痛的时候,轰!所见之处尽是一片火光熊熊。

    紫菡院的剑阵为之一止,女弟子们惊诧的举目而视,光幕中的天清子等人愕然回顾,而正苦战不休的千数妖众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投过去的目光都带着心惊胆战的惧意。

    “是池师兄!”嵇蕤和薛漾同时大呼,董瑶更是大急:“池师兄怎么了?池师兄怎么了?”没有人回答,战场瞬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只能听到断崖上传来的隆隆闷响。

    虞洺潇低头望向胸前发疼的所在,却正是那火红sè光芒的剑身,已然在自己的心口处没入一半,真奇怪,剑锋入体难道不该是透心的凉意么?为什么会有一种烈焰烧燎的滚热之感?

    “主上!”正把况三逼的节节后退的樊公泰看见这场景,急忙抢上援护。

    插在虞洺潇心口的长剑募的红光一闪,一股罡力散发,竟把堪堪将近的樊公泰狠狠撞开。

    火焰熊熊之中,探出一张可怖的面孔来,右半边漆黑如墨,满是状如橘皮的创口疤痕,而左半边面目如常,却不正是那身中蟾液毒浆的褐衫之士?

    这是什么力量?为什么蟾液毒浆对他毫无作用?这滔天火焰却又怎生这般神奇?此人究竟是谁?直到这时,虞洺潇才泛起这一连串的疑问,他有些后悔,他连对手的底细都没探查清楚,自鸣得意的贸然相战,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手绝不仅仅是个普通的伏魔之士。

    然而,已是迟了。虞洺潇仿佛可以听到被长剑贯穿的心脏在怦怦跳动,一动一停,一动一停,节奏越来越慢,怦怦的声响却越来越大。姐姐啊,弟弟终是无用,这许多功业大计,再也没有可能助你实现了。

    虞洺潇的脑海中浮现出鲡妃的冷若冰霜的面容,忽而一喜,忽而一痛,往事种种,尽上心头。

    火焰中的褐衫之士走近了,双眼jīng光烁烁,直盯着虞洺潇已经有些涣散的目光。

    在对方的逼视下,虞洺潇才回过神来,而在看到对方那被蟾毒沁蚀的丑怪面孔时,虞洺潇却又忍不住的哈哈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长剑仍插在他心口,长笑之下,牵动心肺,又带起好一阵咳嗽。

    “你真是个厉害的人物,连血睛棘蟾的剧毒都奈何你不得,不过……不过……也不错,你的容貌却也被毁了,从此之后,伏魔道便多了个状如鬼怪的高……高手了……咳咳咳……”咳嗽声中,虞洺潇却还伸出手去,纤长的手指在对方那半边漆黑褶皱的面庞上不住摩挲,就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一时间,他往昔的雍雅温柔尽现。

    “皮囊而已,毁之何惜!”在褐衫之士可怖的脸上,轻轻的嘴角一扬,算是给了个轻蔑的微笑,“绝浪老妖,这便去罢!”

    虞洺潇心口猛的一阵绞痛,这是褐衫之士在将长剑凝转待拔。

    “杀我者何名?”虞洺潇用最后的力气问道,面上勉力维持着惯有的淡然笑容,雄志已殁,便从容赴死矣。

    “乾家斩魔士---池棠!”

    又是乾家?那个把屏涛城搅得天翻地覆的家伙,不也是乾家的吗?虞洺潇的思绪至此戛然而止,褐衫之士一把将刺入他心口的长剑拔出,一丛鲜血顺着去势汨汨而出,疲累跳动的心脏已然无法使血花喷溅,只能滴滴淌淌的洒落地上。褐衫之士决不稍停,长剑飞快的横向一斫,焰光雄燃,虞洺潇的头颅兀自带着笑意骨碌碌滚下,双目微睁不瞑。

    忍耐之后,便是山崩地裂般的爆发,因按捺剧痛的自控泛连起火鸦玄力的深厚积聚,并在焚尽毒液,祛除痛意后如大河崩决,雄浑的神力浩荡而出,已被落玉净池沁灵施为的奇经八脉在玄力激发下,终于再无丝毫阻滞,自此,神鸦离火之力在池棠身上才真正大成,而池棠运使着火鸦神焰,以人间武学之巅的造诣刺出这避无可避的一剑,转眼间便将当世第一流的妖魔魁首穿心而过。

    绝浪老怪授首伏诛,池棠昂昂立于断崖之上,云龙剑直指冲天,周身神力流转激突,那rì在虹琼飞瀑下被激发的熊熊战意再复炽燃,亦如那rì一般,仰项引喉,纵声大啸。

    唯有的不同,是那rì跃跃yù试快意难当;现在却是神功大成,用啸音向所有来锦屏苑yù逞暴虐的妖魔搦战!

    啸声激昂高亢,声震千里,直如雷霆透于九天,伴随着啸声,便是那火红sè光影大作的燎燎赤炎。被震在一旁的樊公泰见此情状,心知再无颉颃之力,不敢拾掇虞洺潇尸身,转身一晃,在池棠发觉之前化作一道红光逃走。而在凉亭山前的千数妖众则骇然sè变,禁不住的兢然作抖起来。

    “是离火鸦圣,是离火鸦圣!鸦圣又现世了!”不知是谁先喊将出来,众妖顿时一片哗然喧嚷,五圣化人一向是妖魔的大敌,然而终究是上古神兽转世为人,灵力未必全醒,法力卓绝的妖魔对之,倒不是没有取胜之道。可眼下听这聩然神啸之威,看这滔天焰光之势,分明就是上古五圣神兽再现世间,哪里还敢争竞?

    瞬时间,光影乱晃,飞闪流逝,原本满满当当遍布当场的妖众竟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还结阵为守的一众伏魔道高手。

    “师兄!”群妖既散,董瑶便往断崖飞奔而去,她心里牵记池棠安危,迫不及待的要奔去相见,无食汪了一声,颠颠快跑着跟随。

    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昂立当地,赳赳有威,啸声未止,董瑶却心中一宽,师兄没事。待再奔近几步,赫然看见那张丑怪可怖的面孔,董瑶啊的一声惊呼,如遭巨震,奔跑的势头一滞,骇然的向后退了一退。

    ※※※

    第二峰上,公孙复鞅的骤雨飓风之术还在施展,浅滩前,断海神尊推掌相送的淡金sè光芒也越来越浓,覆罩山林的晶光隔幕在风雨之中却越来越黯淡,已经有些不支了。

    “不愧是公孙复鞅,这般深厚的功力。”断海心中想道,他在阒水汶江行宫闭关修行百年,早将一身功力锤锻的炉火纯青,放眼当世,纯以功力而论,已入登峰造极的境界,天下可抗手者,最多不过三数人耳,岂知今rì和公孙复鞅这一番遥遥较量,还是力有未逮。断海心惊之余,却也不得不佩服公孙复鞅的冥思道神通,难怪敢以一人之力,只身前往阒水离宫,长驱直入,挡者披靡,看来今rì阒水尊严之战,所付出的代价将比原先预想的要高得多。

    断海看看晶光隔罩将散,猛的将心一横,左手平伸而出,这回是双掌齐推了,无论如何,要支撑住这大火将第二峰的山林燃烧焚尽。就在此时,忽的听闻远处锦屏苑本境之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啸声。

    断海心中一凛,这一分神,身法顿时乱了,晶光隔罩再也支撑不住,飓风在第二峰前扫过,瓢泼大雨倾盆而注,山林的火势顿时被浇熄下去。

    断海顾不得术法被破,而是惊诧的望向啸声传来的方向,这啸声雄沛浩然,非卓绝高手不得与施。

    “山上还有高手?却是谁人?”断海从啸声判断,那人决不在自己之下,锦屏苑深不可测,竟还伏得此等高手,今rì之事却是大大棘手了。

    “神尊,谨防迁延生变,夜长梦多。”一向沉睿多智的捷影适时的给出了建议。

    断海点点头:“传令,全众不必耽于近身厮杀,会术法的就尽数施展,不惜伤亡,攻下第二峰!”又对捷影道:“你,召唤隐踪猎魔,潜影疾突,直至第三峰公孙复鞅处,两路并进!”

    捷影一怔:“这便唤隐踪猎魔他们出手了?”

    断海冷笑:“公孙复鞅全副心思在第二峰抵御进攻,本尊只管在这里吸引他注意,一旦隐踪猎魔们欺近攻击,我们这里便有机会了!”

    捷影躬身,还没答应,忽然几枚硕大的火球带着呼啸的破空之音,从身后的湾面上飞来,错愕间,火球砸在了断海身边的空地上,蓬的炸裂开来。

第二十二章 刚魂勇魄

    陈嵩是在向西南飞行的第二天醒过来的。

    壮士断腕,豪杰勇烈之辈在所多为,一只手罢了,疼痛之后,杠杠的还是一条好汉,英雄如陈嵩,原不该这样昏迷竟rì,然而,毕竟是妖魔在眼前生生的将这只手啃啮而下,彼时心中或多或少的泛起一种惧骇之意,而惧骇带来的,则是意志抗力的大幅减弱,这长时间的昏迷不醒,说到底,还是连惊带怕,心寒身痛所致。

    可是很奇怪,在陈嵩醒来之后,听将岸将虻山那一场惊天巨变的往来始末详细说了一遍,却只是喟然一叹:“熊兄终是遭了jiān佞毒手,可叹神威无敌,却难防鬼蜮伎俩,世间万事,最怕的便是背后施刀,同侪暗箭。”便再不多说。有时于夕阳斜下时在空中举起右手,看着被落rì余辉蕴成血红一片已经长出薄薄表皮创口又参差不齐的断腕处,陈嵩却也只是扬了扬眉毛,在因疾飞前行而吹拂面上的强风中轻轻呼出一口气罢了。

    前往豹隐山的路上上,腿伤未愈的将岸扶着陈嵩,施展着飞行之术,在漫天云雾中穿梭疾行,自从感觉腿伤无大碍之后,要强的将岸就拒绝了灵风和烨睛好意yù助的举动,反而自己担负起了照拂陈嵩的职任,铮铮铁汉,铿铿硬骨,即便妖灵化人,然好男儿亦当如是。倒把烨睛和灵风弄了个有心出力却无从下手的局面,只能一左一右跟在将岸陈嵩身侧,算是保驾护航了。

    关中千里,莽莽苍苍,尽是虻山地界,这些算是虻山叛逆的jīng灵们自然不可太过暴露行迹,况且这里也是氐秦的国境,焉知那些能够屠魔斩妖的氐秦军人不会发现他们?所以将岸陈嵩一行总是rì薄西山时分才飞行在天,这时节,无论妖魔还是凡人,总是归返待哺,身思倦懈,正是赶程行路的好时分。

    所以如果全力施展法术飞行不过一rì一夜的路程,却整整花了五天。豹隐山锦屏苑一直是妖魔道中相传避世高洁的所在,烨睛早留了意,竟也知晓路径,一路无惊无险,可在将至豹隐山之时,这些虻山的逃犯们却发现漫山遍野的阒水妖气,黑霾蔽天,杀声震耳。

    那泛着蓝光罡力的幻罩壁影一样使他们难以近身而入,一行在空中盘绕了几匝,终是难寻落脚之处。

    正没奈何间,忽的看见水面上劲舟怒帆,浩浩荡荡,不知哪里驶来这一旅百舸之师,恰好是扬沙缠住了嘤鸣,沉身入水yù行强合的时分。灵风眼尖,一下子看到那嘤鸣正是那曾在落霞山紫菡院有并肩杀鬼之谊的绿裙少女,虽当rì只能算一面之缘,甚至没有怎么交谈,可灵风是外冷内热的xìng情,况且对这形容装扮都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绿裙少女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因此灵风根本没有犹豫,对将岸招呼一声:“这女子我见过,我去救她!”嗖的疾飞而下,烨睛亦步亦趋:“我也去!”

    将岸通过玄力感应,发现这片水域只有那刚隐入水中的鳐鱼怪一个,那鳐鱼怪虽是能为不俗,但以灵风和烨睛两人联手,断无不胜之理,所以他并没有阻止。

    身侧扶着的陈嵩却在看到这百舸争流,扬帆奋进的场景后若有所思,将岸不禁颇有些奇怪,那边厢刘骥正奋不顾身的向水中一跃,发出扑通一声,一个青袍的身影在舟船间大步纵跃,一纵一跃便是丈许开外,在如林桅帆中仿佛青sè的苍鹰猛鹫一般,不一时便来到出事的船头,金刀一扬,直指水下。

    “果然是故人,将岸,我们下去。”陈嵩在看清那青袍男子的形貌之后出声,陷身妖魔之境数月,恍如隔世,此番竟能见到人间故交,陈嵩也不禁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抖。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那一幕幕再现,烨睛在水中发现了昏迷的嘤鸣,脱下了衣衫相罩,灵风就手抱住嘤鸣,飞上水面船头;而陈嵩和将岸则在舱顶落下,眼看着那青袍男子斩下了阒水扬沙的首级。

    陈嵩和那刚刚发出惊呼的青袍男子对视,嘴角微微一笑:“正是陈嵩在此,几与骆兄两世为人矣!”

    青袍男子还没说话,躺在舢板上将养的刘骥却一骨碌爬起身来,睁圆了双眼:“陈嵩?你……你是绝煞铁枪?那个以一人之力立诛五百胡骑的五原寨主?”

    陈嵩笑了笑,现在他的jīng气神已然大为好转,他没有就刘骥的话说下去,只是对刘骥点了点头,又对身边将岸一指那青袍男子道:“将岸,介绍一下,这是陈某好友,你看这百舸千帆,势如鲸吞,皆是其所属之众,此一位姓骆名祎,江湖人称---蛟刀士。”

    神武推双绝,豪勇看五士。

    这是人间武林正道武艺最为高强卓绝的七大高手,神武双绝,一个是血战数万胡军,阵斩胡军主将,救下数十万黎民苍生的金龙令符之主,绝云堡主端木凌宏;一个是只身立诛五百羯赵铁骑,蓬关五原寨乞活军首领,绝煞铁枪陈嵩。是谓端木绝云、蓬关绝煞。

    而五士者,扶风烈戟士魏峰,龙掌虎戟,勇猛无敌,现在已是氐秦鬼御营统领大将;临昌负剑士池棠,南方掌火神鸦化人,已成为乾家入门弟子,骎然便是伏魔道的又一位宗师大匠;西平驭雷士韩离,西方司雷疾鹰化人,大司马府十三剑之首,现正随大司马桓温在北伐慕容燕国的大军之中;彭城巨锷士张琰,巨锷剑霸绝天下,却殁于月夜谋刺氐秦暴君之役;还有一位,便是眼前这位,临海蛟刀士骆祎,百舸帮帮主,一手斩蛟金刀刀法冠绝江湖。

    骆祎是得到刘骥的千里传讯,而率帮众尽数而出的。赤焰响箭的传讯之法代表遭遇了极为强劲的敌人或极为紧急的情事,自百舸帮立帮二十余年来,赤焰响箭一共也才用过两次,一次是大司马桓温入蜀伐成汉,百舸帮溯江而上,全力呼应;一次是羯赵石虎南犯,百舸帮倾力而出,协助端木凌宏在长江北岸与数万胡骑血战一场,救下了数十万百姓;前两次全是军国大事,所以当这第三次赤焰响箭传讯而至时,骆祎知道必是出了大事,领阖帮之众驾舟cāo舸全力相援,其势已不在晋室水军之下,待几rì急行,赶上刘骥,知晓了此事详细后,骆祎也是义愤填膺,戕害百姓的恶徒有,但一个一个的屠村血案却是少见,尤其都是食人血肉,yín辱女子的惨景,这便更令人发指了,人吃人的事,在历史并不鲜见,但那是饥馑过甚,荒馁天灾所致,百姓易子而食本就是逼不得已,至于近世胡人暴虐嗜血,多有食人恶行。那也是征战乏粮之故,说到底,以吃人为乐的事可说是闻所未闻,可眼看这渔村惨遭毒手,竟是一宗连着一宗,沿江水产丰蕤,粮食亦不短缺,还接连出现全村被食的惨剧,那只能说这是人中恶魔所为了,此祸不除,非止沿江,甚或殃及巴蜀大地乃至神州华夏,那便是惨绝千古的恨事了。当然,骆祎并不知道,做出这些事情的,并不是人中恶魔,而是真正的恶魔---食人无厌的妖魔。

    直至现在,奇见异闻在眼前层出不穷,那化身为绿光的女子也还罢了,可那从水中呼啸而出,会变化飞行、会呼风唤雨的人形怪物却是实实在在的在轻描淡写间夺去了二十六位虎猛好汉的xìng命,即便是仅在骆祎之下的武艺高强之士刘骥,也在那怪物面前几无还手之力,若非骆祎及时出手,几乎便是当场被生生撕食之局。

    所以尽管骆祎诛杀了扬沙,此际却也有些踟蹰,这种东西难道真的已经巍然成势了吗?但是当他认出在舱顶突兀现身的那面sè苍白的中年人竟是相交莫逆的绝煞铁枪陈嵩之后,他把诸多的忧虑又抛诸脑后,转手抛落扬沙首级,金刀插入腰间刀鞘,又大踏步上前,热乎乎的便待持手相引。

    “哎呀,如何是陈寨主来此?江湖上都说陈寨主音信全无,蹊跷了失了踪,倒让骆某好生牵记……”

    骆祎的话说到一半便生生止住,他伸出本待相执陈嵩双手的动作也堪堪僵滞,他看见,陈嵩的右手齐腕而断,从那依稀可见骨肉参差的断口可知,这绝不是利器所伤。

    看到骆祎的眼神,陈嵩苦笑,却没有去触及这个话题,而是反问:“闲话少叙,骆兄,你如何会的诛妖之法?”扬沙在妖魔之中可不是泛泛之辈,然而在一介凡夫骆祎的刀下,他却连连中招,二十六刀尽数受满,还被砍了头颅,这却是异数,陈嵩很清楚,不是天赋异禀,专修jīng炼之士绝没有这样的能力。

    骆祎一愣:“陈寨主是说杀那个东西吗?说来话长,倒是陈寨主却怎生到此?这几位又是……”骆祎看看将岸,转头又望向灵风烨睛,以及已经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用白裳裹住**身体的嘤鸣,表情很是疑惑。

    “说来话长,既然如此,就用我刚才的话说,闲话少叙,方今之急,岸边山前妖魔群集,骆兄速速下令,船队不可再往前进,落帆驻锚,静观其变。”陈嵩直奔主题,现在确实不是闲话契阔的时候。

    “为什么?妖魔?就是刚才我杀的那种东西?”骆祎笑了,仿佛谈及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他转过了头,望向远方岸上即便肉眼也能看见的浓厚黑雾。

    “就算骆先生有破御之体,但这舟船之上的千百好汉却未必有,便只这一个妖魔,已然害了这许多好汉的xìng命,骆先生难道忍心看着自己肝胆相照的弟兄们去送死么?”这回是将岸说话了,说话的时候,将岸还将嘴向舢板上努了努,那里被扬沙锯齿光团斩杀的百舸帮帮众的尸骸还没收拾,其状极惨。

    骆祎面sè一凝,陡然扬声,蕴含浑厚内劲的声调显出清亮,传扬全湾:“弟兄们!我们一路紧赶慢赶,这是干什么来了?”

    “诛暴锄恶!吊民讨仇!”所有舟船上的好汉用统一的昂浑之势吼道,内中尤以刘骥喊的最为响亮。

    “就在前方,就在那我们举目可见的岸边浅滩,据说,那里有一些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邪祟作恶,我们怎么办?“

    “扬帆怒进!惩邪无憾!”

    百舸帮好汉行侠仗义,嫉恶如仇,几乎不必鼓动,他们就责无旁贷的表明了态度。骆祎满意的露出笑容:“怎么个惩治邪祟?”

    “弩攻火shè!矛刺刀斫!”

    “可是也许我们会死,甚至会被吃!我们的力量可能无法伤及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恶!”

    “赴汤蹈刃!死不旋踵!”

    好汉们前后八句三十二字,掷地有声,骆祎顿时张开双手,猛的狠狠向前一挥:“鼓足风帆!全速向前!”

    “吼!”好汉们发出震耳yù聋的喊声,训练有素的动作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荆襄水师,本就是天下第一,这些承继了荆襄水师传统的好汉们立刻各司其职起来,百艘劲舸明显的加快了速度,时不时便响起水手们“哟嗬嗬”的鼓劲呼喝。

    骆祎看着陈嵩一笑:“陈大哥还不太了解这些视死如归的兄弟们。”忽然一抬手,“酒来!”

    似乎是早知道帮主的习惯,魁梧的刘骥毫不费力的从船舱里提出两桶美酒,利落的撬开桶盖,一桶抛给了骆祎,一桶递给了陈嵩。

    骆祎接桶在手,仰脖大饮,很难想象一个相貌英俊,目光如湖水般明澈的男子会用这样鲸吞牛饮的方式喝酒。酒水淋漓,染湿了胸前一大片衣襟,骆祎却只抹抹嘴,哈哈大笑:“大哥!看兄弟烈酒壮心,刚魂勇魄,伐魔征妖去也!”

    “好一句烈酒壮心,刚魂勇魄,伐魔征妖!陈某奉陪!”陈嵩被骆祎豪情所感,单手举起酒桶,咕咚咚的一股而下。

    “为何不算我一个?”将岸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侠肝烈胆的蛟刀士。

    “正是,兄弟,给!”骆祎将只剩下一小半的酒桶忽的向将岸手里一抛。

    “呀,我再去拿!”刘骥呵呵笑着,就要再入船舱,却见那紧紧拽着白衫却仍掩不住莹莹**的嘤鸣站在眼前。

    “谢谢你,嘻嘻,大英雄。”嘤鸣终于露出了惯常的调皮神情,并且对注视着她的灵风眨眨眼,她当然认出了她是谁。

    ※※※

    舰队已然越驶越近,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奇形怪状的妖魔们正在暴风骤雨中狼奔豸突。远远的,一个透彻天际的长啸从山峰之中传出,吭然绵长。

    “至少,我们不是孤军作战,并不是只有我们在对抗妖魔。”听见啸声的骆祎回头对陈嵩将岸笑道,而等他再转过头的时候,面上已经是肃然有威。

    “飞雷!放!”骆祎一声令下,数十枚由硝磺桐油组成的硕大火球如同拖曳着长长焰尾的流星,从舰队飞shè而出。

第二十三章 登岸

    一个又一个的火球砸落浅滩,蓬然炸裂的火焰渐渐连成一片,熊熊大火之中,断海和身后踏浪七英的身形却岿然不动,不过人间凡火,岂能伤及他们分毫?

    “他们还真敢前来送死。”断海连冷笑都懒得发出,阒水妖众对锦屏苑的寻仇尊严之战,凡人竟也来趟这趟浑水,那便是送上门来的板上鱼肉,正好用他们来犒师祭旗。

    断海对于身后人间水师的攻击毫不在意,他现在着紧的,是对豹隐山第二峰的攻势结果,还有那发出长啸新出现的高手,进攻要加快步骤了,不然真的要横生变故了。

    “捷影,去吧,隐踪猎魔那里,便是由你带领,事不宜迟!”断海吩咐一句,身上的金光一闪,这是对前番与公孙复鞅较量下耗损的功力进行的调息之法,也代表着,他又要再次出手了。

    捷影躬身领命,却在将行之前,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船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洪亮的下令声:“飞弋!放!”

    弋者,以绳系矢而shè也。巨大的jīng铁箭簇拖着长长粗悍的绳索,发出尖锐的破空之音,如百千条飞shè而出的彗星,直往浅滩上飞来。

    “人间水师已经向我们发起攻击,虽无大害,然神尊就让他们这般聒噪添乱么?”捷影似乎是想了想才说道,明里是疑问,其实却是建议断海对这些人间水师采取些措施。

    断海当然听出来捷影的意思,轻蔑的眼神扫过艟艟帆帆的船影:“说的也是,虽于事无碍,但总这般聒噪添乱却也讨厌,桀鳍玄獠,给你们半个时辰,把这些凡夫的尸首尽数堆积在岸前,我要用他们的血肉犒赏有功之士!”

    桀鳍和玄獠也是踏浪七英中的人物,此刻嘿嘿笑着而出:“谨遵神尊之令。”

    “办完这件事,火速跟上本尊,其余人等,随本尊即时赶往那第二峰,我要那公孙复鞅提前现身出手!捷影,你还是隐踪猎魔那一路!”断海简短的下令之后,岸前光影一晃,径往第二峰飞去,尤以断海化身的金光最为当先,而捷影化身的淡淡白气则悄无人觉的飞向了另一个方向,岸前浅滩只剩下桀鳍和玄獠两个高大的身影。

    就在此时,飞弋劲矢嗖嗖的落下,锋利的箭簇深深插在浅滩泥沙之中,这样的攻击不仅有杀伤敌众之效,还能以插入泥沙中的箭簇为支撑,加速船只的靠岸,这也意味着,这支人间水师将要登岸厮杀了。

    桀鳍是一身翠绿皮肤的鳍鱼所化,即便现为人形,可手臂上依然戟张着硕大锋利的鱼鳍,便连脑后直至背下,也是直直一条背鳍之状,此刻矫健的一转身,当当两下,挥手打开正激shè而至的飞弋,嘿嘿怪笑:“我最喜欢宰杀这些两条腿的牲畜了!”

    “那就打个招呼吧,看看他们惊吓的满脸煞白的神情。”魨鱼化身的玄獠身体显得特别粗壮,转手一指,在船队和岸边之间平静的水面猛的掀起一片水幕,

    “巨浪会掀翻每一艘船,把船上那些有咬劲的凡人们像下汤饼一样的扔进水里,然后我们只管一个个的捞将起来,就像吃汤饼一样的把他们吞进我们的肚子,想一想,都觉得鲜美无比。”玄獠猩红的舌头在阔阔的嘴唇上舔了舔。

    “神尊给了我们半个时辰,而我们只需要眨眨眼的工夫。”

    “这是给了我们饱餐一顿的时间,哈哈,神尊这是体恤我们呢。”

    还没有和人间水师交手,这两个妖魔已经把百舸帮的好汉们看作不足一哂的待宰羔羊了,按照正常的逻辑,似乎也确实应该如此,妖魔和凡人的差距,或许真的是天渊之别。

    然而,这一次,他们错了。

    在掀起的水幕甚至还没有带起那滔天巨浪之时,一道金sè的刀芒,一个绿sè的光影便穿过了淋淋洒洒的水帘,金sè刀芒和绿sè光影齐头并进,一左一右,分击向桀鳍和玄獠。

    桀鳍一怔,这是什么物事?便只这一刹那,金sè的刀芒已然没入他的肚腹,触目的鲜血在刀芒没入的所在突然迸发,桀鳍犹自张大着不可置信的双眼,仰天而倒。

    边侧的玄獠倒是反应疾速,在绿sè光影堪及面前之时,已然用带着凌厉妖力的手掌恶狠狠的迎上,绿sè光影忽的一闪,一柄带血的剑尖则从玄獠的眉心之中穿出。

    剑是从玄獠的后脑处刺入的,正是绿sè光影在电光火石之间倏忽转向至玄獠的身后,速度实在太快,玄獠根本应对不及。

    施法而现的水幕此刻又无力的落下,仿佛轻轻洒落的纷密细雨,船队间满是一片濛濛的水雾,水雾之中,一个立在船头的雄壮身影还保持着向前挥出金刀的姿势。而绿sè光影也现出人形,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绿裙女子,正缓缓站直了身体,拔出玄獠脑后的长剑,口中冷冷两字:“真蠢!”

    踏浪七英中的桀鳍和玄獠为轻敌付出了代价,而这个代价就是自己的xìng命,眨眨眼的工夫,蛟刀士骆祎和虻山灵风就斩杀了他们。

    百舸帮的船只一艘艘的近岸,无数青襟雄壮的好汉发出响彻天际的喊杀声,跃下船只,涉过浅水,有力的奔跑步伐带起一片翻飞的水花,向岸上涌来。

    ※※※

    断海赶到第二峰那片已然只飘着袅袅青烟,却被暴雨淋的泥泞稀烂的山林时,原本裹足不前的妖众们发出一阵欢呼,豹隐山防备周严,第二峰还未攻下,却已折损了二三千数,妖众们不由有些气沮,锦屏苑当真好生厉害,锦屏公子还没有真正出手,可这山外幻罩壁影;前山蚰蚁陷堑,蛛网盘丝;第二峰的复活山林,却已令万众之师中三停去了将近一停,而他们的战果,不过是过千的蛛蚁蚰蜒和二十个左右的锦屏苑女仙,似这般强攻下去,只怕还没到锦屏苑本境,伤亡便将过半,每念几次,妖众们就是一阵阵的心寒胆丧,先前矢志而来的勃勃誓死战心渐渐湮没,此刻看到断海亲临战场,自然士气一振。

    断海却是眼中厉光一闪,咧开了利齿森然的大口:“这便是尔等为我阒水尊严而战的心志么?不过略受小挫,便是畏难生惧,哪里还像秉继先辈海神一族遗志的圣灵?听我号令!无论前方是什么,也给我冲!用你们的法术,用你们的獠牙,用你们的利爪!杀掉任何会动的东西!”

    神尊忿然,群妖怎敢违忤,属于妖魔那特有的嘶号之声猛然间大涨,妖众们层层叠叠,仿佛卷过山峰的狂风,再次开始了向峰顶的冲锋。

    虽然较法厮拼之后,是断海最终处在了下风,然而这一阻截却使那焚山烈火将活动的山林燃烧一尽,山林中余烟未尽,丰盛青茂的草木全作了焦炭一块,即或有少数还维持原状的高大树木,却也僵直在地,再也动不了了。四五个被烧炙成难辨面目的女子尸首在山梁坳缝中蜷成一团,她们就是用法术cāo控这片活动山林的锦屏苑女仙,无情的烈火吞噬了她们娇美的容颜,夺去了她们鲜活的生命,第二峰的第一道阻隔就此被突破。

    红须红袍的焰风领着jīng擅火系术法的妖众们冲在队列最先,他已是突破第二峰的头号功臣,此刻更是奋勇当前,存心再好好表现表现,盖过那在前山攻战中大出风头的扬沙去。踏浪七英之间多有互不相下,争强好胜之举,不过焰风并不知道,那个扬沙,已然死在人间水师首领的手中了。

    看看将及峰顶,忽然又是一阵隆隆的震动,焰风惊骇的发现,那些裸露出岩石地表的山脊正在蠕动,就在眼前,山脊岩石竟然缓缓站起,有手有足,宛如青灰sè的巨人,总有数十之众,而这些岩石巨人在站直了身体之后,便举起巨大的石块,狠狠的向前进冲锋的妖众集群砸下。

    巨大石块含着岩石巨人粉碎一切的神力,冲锋的队列中,不时有妖众被巨石击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砸成血肉横飞的稀烂尸块;又或巨石带着隆隆的轰鸣,沿着山体压下,滚落之路,尽是一片躲闪不及的妖众的碎肉残骸。

    鼓勇向前的妖众再次发出惊呼,尽都躲避着巨石的滚落砸击,又乱成一团,少数悍勇的妖众发起反击,可无论怎样的妖术法力击在那岩石巨人身上,最多便只崩下几块碎石,岩石巨人浑然无觉,仍在不断举起巨石砸下。

    “蠢!不要被这些幻象所惑,重要的是,找出cāo纵幻象的背后双手!”断海不闪不避,双眼闪着异光,快速的从岩石巨人之中扫过。

    “找到了!”断海沉喝一声,两手猛然一抬,自起罡力牵扯,牵扯之下,几个白衣的女子在山石缝隙间被生生拉起悬在半空,白衣女子们在空中不住挣扎,娇娆的身形在挣扎之际似乎分外有致,躲闪间的妖众们见到这情景,几乎都是眼前一亮,尽管情势危急,可那被此景撩拨而起的变态yù火却使他们舍不得移开视线。

    牵扯的罡力发生了变化,原本只是束缚这些白衣女子的缠绕之力,而断海却将张开的双手紧紧一握,罡力收紧,仿佛万钧巨压,就在群妖注视之下,美丽的白衣女子们被生生压成了体态变形的肉团,血水飞溅,自半空中洒落。

    岩石巨人失去了术法控制,依旧化作了横亘不动的山脊,巨石飞击之厄立解,群妖呼喊声大作,白衣女子们的惨烈景象使他们邪恶的内心产生了情yù勃发和嗜血残虐相交织的异样激情,他们鼓噪向前,迫不及待让那些美丽白衣女子还在半空滴淌的鲜血洒落于身,然后发出嗷嗷的嘶吼,齐齐涌上峰顶。

    ※※※

    公孙复鞅目睹女仙们的惨死之状,再也无法忍耐,身上五彩光芒斑斓夺目,一向从容古朴的面上也现出少见的戾sè。

    “公子,不可。”黄裙的依依提醒道,尽管她也是双眼通红,泫然若泣,可是她还是冷静的阻止公孙复鞅,“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才是上策。”

    “他们的首领已经出手了,事实上刚才我和他也遥遥较量了一番,此子功力浑厚,妖术强劲,确非寻常。然而,他终是不及我,我在三十招内定能取其xìng命,不必再持重延误了,再拖下去,我们牺牲的姐妹就越来越多,看我去杀了他,为姐妹们报仇!”公孙复鞅红袍一展,炯炯目光紧盯着第二峰上断海的身形。

    公孙复鞅的坚持使依依略一犹豫,他身上渐渐聚起的强劲气流表明心意已决,当然,依依一向相信公子所言,公子不是自矜自负的xìng情,他既然说了三十招必胜,那必然绝无差错,事实上,这已是公子极高的推许了,这数百年来,再无一个可堪公子全力应对而十招不败的敌人出现,这阒水断海神尊能得三十招之誉,已是公子谨慎审视下给出的保守数字了,惟其如此,更可见此言无虚。因此依依在犹豫之后,没有再劝诫,如果公子快速的三十招之内毙敌首脑,今rì锦屏苑的危局便是立解,这样,第二峰乃至第三峰负责守卫的锦屏苑姐妹伤亡就会大大减少,这又何尝不是依依所想看到的结果呢?

    “你们几个不必跟随,翩舞、依依、佼人,你们cāo持此峰防御,我与那断海对敌时,未必能阻得其余妖众向你们这里进击,可不容有差。”公孙复鞅吩咐道,同时望向了前山浅滩已经靠岸杀出的众多百舸帮好汉:“也不知嘤鸣那里出了什么变故,怎么这人间水师终是杀过来了?我当速速破敌,免得这些凡人遭了祸殃。”

    公孙复鞅手中的炫亮长剑光芒更盛,翩舞依依和佼人郑重的躬身:“是。”

    “锦屏苑中变故已除,一会儿夫人和火鸦神君他们必然来此相助,更可保此间无虞,你们不必担心。”公孙复鞅早通过感应之术大体知晓了锦屏苑那里池棠一众和绝浪老怪的对战局势,阒水三怪,一个已经死在火鸦化人的手下,那么另一个,很快也将在锦屏公子手下化为剑底游魂,

    此言一落,再无耽搁,公孙复鞅化身一道彩光,径直飞向了第二峰。

    就在此时,依依霍然抬头,她超强的念力感知到,周遭的气流有了一丝异常。

第二十四章 隐踪猎魔

    按说是不应该有这种感知的,这是身边周遭多出了别的什么生灵的征兆,可是自第二峰至此,还有三道防备周密的关卡,沿途也聚集了锦屏苑除了前山第二峰两道防线数十位女仙外的所有锦屏苑仙子,那是数百人,又能有什么生灵能避过这些道行高深的女仙的耳目,而潜身至此?

    依依和翩舞、佼人对视一眼,很显然,翩舞、佼人现在也有了这种感觉。依依轻轻点了点头,假作漫不经意,黄sè衣裙的身形悠悠一转,娉娉婷婷走了几步,忽然间,纤指疾伸,自左及右,虚划一圈。

    一抹亮黄sè的光芒顺着纤指虚划的轨迹泛出,气流交结,汇成几个矮小的身形。

    翩舞和佼人像是早就有了预防一般,一俟身形显现,便凭手一张,晶光烁然的长剑顺势翻出,早指住了矮小身形。

    亮黄sè光芒还未消散,光芒中的矮小身形现出真容,却是七个肤sè雪白,还穿着红sè肚兜的幼童,看这些幼童最多两三岁的模样,才刚是能用双脚行路的时分,肚兜下露出的臂膊小腿,胖嘟嘟粉嫩嫩,被长剑一指一吓,六个幼童瞳眼一皱,顿时哇哇哭了出来,只有居中一个身形稍大一些的幼童勉强没有哭出声来,可泪水也在大大的眼眶里打转,表情凄哀,却又可爱至极,令人忍不住便想抱他在怀里好好抚慰疼爱一番。

    这异常的潜入之客竟是七个可爱稚童,依依和翩舞佼人都是一怔,她们是慕枫得道的女jīng灵,虽然对男女情爱之道由于恪守清持而不甚了了,但身为女子者那天生的母xìng怜爱之意却是油然而生。

    翩舞和佼人的长剑首先便垂低了几寸,剑尖杀气大减,纵知这七个稚童现身的蹊跷,却总鼓不足杀气起来,依依虽也大感意外,却不敢放松jǐng惕,只有她的长剑依然挺的笔直,眼睛看向那唯一一个没有啼哭的幼童,冷声叱问:“尔等何方妖孽?”说话的时候,依依的感应之力已经在七个稚童身上掠过,并没有感受到血灵道的腥臭之气。

    “我……我……”那幼童似乎想要说话,却又似乎被依依叱问吓到了,话还没说几个字,泪水却已如珍珠断线一般澹澹而下,嘴一苦,终是哭了出来。

    这下是七个可爱的稚童一齐啼哭起来了,哭声嘤嘤,却几乎让这几位女仙的心都碎了。

    “这么凶作甚?”佼人不无责怪的对依依说了句,放下长剑,伸手便要搂过那居中的幼童来,口中柔声道:“小娃娃,你们是哪里来的?不哭不哭,来,姐姐抱。”

    那幼童一边哭着,一边自然而然的张开短短粉嫩的臂膊,等着佼人抱他,这番动作却更是惹人喜欢。翩舞也现出欢喜怜爱的神情,对那几个还在哭个不停的稚童们招手:“来,不要哭啦,告诉姐姐出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黄影一闪,依依快速的挡在翩舞和佼人身前,长剑斜指:“佼人,翩舞,这几个娃娃来的古怪,可别中了妖魔诡计!”

    “几个小娃娃,你怕个甚来?”佼人被阻,不禁嘟起了嘴,颇为不满的道,翩舞虽然没说话,但从她望向孩童们的眼神,却也是盈盈一片喜爱之意。

    幼童们再次看着依依手中的长剑,,面上露出恐惧之sè,哭声更大了。

    哭声仿佛有种魔力,即便心存jǐng惕的依依,在充盈满耳的细嫩哭声中,渐渐也觉得有些阵阵的头晕目眩,眼前七个幼童仿佛便是那最最可爱的jīng灵天使一般,忍不住的便想将他们涌入怀里,轻拍他们白白胖胖的小胳膊,让他们在自己的抚慰下破涕为笑。

    依依的长剑也终于缓缓低垂了下来,她只想尽快运起自己的灵力,让自己回复清醒,可是体内一切的灵力流转都变得空空荡荡,昏昏蒙蒙间,就看到佼人和翩舞探手过去拉那些哭泣的幼童,依依便连出声阻止的力气也没有了,心里只是隐隐觉得有大不妥处。

    佼人很快便被三个幼童包围起来,他们伏在佼人怀里哭泣;而翩舞那里,也早抱起了一个幼童,另两个幼童则抱着翩舞蓝裙下修长双腿,哭声渐渐小了;只有那原本居中的幼童径直走到依依面前,兀自抽泣着,泪眼婆娑的张开双臂,用稚嫩可爱的嗓音说道:“姐姐抱。”

    依依想要抗拒,但是身体的自动反应却是将那幼童揽入怀中,那幼童环抱住依依的粉颈,就像是乖乖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一般,粉扑扑的小脸挨在依依脸上,不住来回摩挲,仿佛是撒娇。

    在一瞬间,依依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幼童轻轻吻着自己的娇靥,酥酥的很是舒服,但是这种亲吻,不像是一个孩提幼童的举动,可偏又舒服之极,让她舍不得推开怀中的幼童。

    依依杏眼微闭,却又忽然愕然张开,她的眼神扫到边上的翩舞和佼人,不知什么时候,那些稚童们已经解开了她们的罗裙,双手探入她们修长**之间,做着绝不该是他们这样年纪所能做出的猥亵的抚摩动作,而抱着他们的稚童正伸出小小的舌头,眼中泛出一种诡异光芒,正在翩舞和佼人的粉面上贪婪的舔舐,翩舞和佼人一脸迷醉之sè,浑然不觉这些幼童的yín邪之行。

    依依一激灵,待感到自己怀中那幼童的轻吻,力量陡然而生,急忙要将他推开,怎知那环箍着自己的那一双短短小臂却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大力紧紧将自己搂住,就在此时,那幼童喷着甜香热气的小嘴凑近了自己耳下:“试过和童子交合吗?是我特地只选了你,你的意念很强大,我喜欢像你这样的圣灵,我不允许他们和我共享。”

    “你……”依依完全醒觉了,这些不是可爱的孩童,而是可怕的魔鬼,她奋力开始挣扎,然而此刻被那幼童紧紧搂住,却无法挣脱开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轻缓的在边侧传来:“锦屏公子虽然不在,可这几位也是锦屏公子最心腹之人,你们倒是好艳福,不过别太沉迷了,完事了之后割下她们首级,让和神尊大战的锦屏公子大吃一惊。”

    “说什么呢?捷影?这几个都是世间绝品,我们可舍不得,神尊天下无敌,不必用首级惊那锦屏公子,也能稳cāo胜券,倒是落下这几个尤物来,我们带回洞中,轮番受用,天天快活,哈哈。”稚嫩的童音却说着yín邪的话语,他正反复亲吻着神智迷糊的佼人,他的话引起另外五个童音的附和:“正是,正是!”

    只有伏在依依身上的童子冷冷说道:“带回去受用自然使得,但我这个只属于我,你们的那两个,今番享用了回去也归我,我不允许,谁也不许碰她们。”

    另外六个小童回应间带着讨好和谄媚:“是是是,都是大王的,小弟们有了功,大王便赏我们一次受用……”

    “幽音!你们当真是sè授魂与了么?若是坏了阒水大计,看你们如何收场!”捷影面sè一变,声音有了些怒意。

    “捷影,你和我们此来只是带路,我们好像不必奉你号令吧?漫说是你,即便鲡妃娘娘和神尊唤我等,也得尊个请字,隐踪猎魔,几曾要抑他人鼻息?”依依身上的幼童霍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道厉芒。

    隐踪猎魔,乃是阒水最擅长匿影遁形的七大妖魔统称,乃是通隐山溯溪洞七只大鲵所化,法力高强不说,其辈宛如婴啼的叫声更是有勾魂摄魄之能,内中尤以这溯溪洞大王幽音最为了得,自阒水鲡妃和三大神尊之下,便只他和鲡妃娘娘麾下的乌鳞斥候、绝浪神尊麾下的金鳞血鲤,以及凌涛神尊麾下的霓裳魅仙身份最为尊崇,与虻山之界对应,这猎魔幽音、乌鳞斥候、金鳞血鲤、霓裳魅仙恰和虻山四灵相称。偏偏鲵怪幽音和另六名大鲵化身的隐踪猎魔虽是貌如童子,却是其xìng至yín,今rì本是潜踪偷袭公孙复鞅,怎知见了这沉鱼落雁的雅风三姝,隐踪猎魔们便以婴啼之术相惑,接着就待胡天胡地起来,竟不顾断海神尊大部妖众之厄。

    捷影随着隐踪猎魔独特功法潜入,也知道隐踪猎魔听调不听宣,本就是阒水极具实力类似一方诸侯般的人物,严格来说,甚至不算断海神尊的直系下属,自己自然指挥不动,不过他毕竟也是断海神尊最为倚重的踏浪七英之一,自忖身份也和幽音平齐,因此只是冷冷堵了一句:“大事为重,便神尊面前我也是这句话,幽音,你自己掂量着!”

    幽音顾不上再轻薄依依,怒道:“嘿!捷影,这么对我说话?信不信……”一句话没说完,身下亮黄sè光芒一闪,却是依依趁其一个疏神,忽的发起了反击。

    依依毕竟是锦屏苑的佼佼者,本身法力本就不在幽音之下,只是受鲵声婴啼之术所困,失了先机,致为所趁而已,此际得了机会,招数便如连绵江cháo,滚滚而来,一力弹开那幽音,而后黄裙一飘,剑光烁然,早飞至翩舞佼人处,隐踪猎魔感到剑势凌厉,不敢相抗,施展身法,轻巧巧闪避开去,只一瞬间,幽音居中,七个幼童在当地一字排开。

    依依没有任何耽搁,将翩舞和佼人向身后一拖,同时手快速的在她们脑后轻打一记,翩舞佼人蘧然神醒,看到身上衣裙凌乱,面上湿润润大感异样,依依匆匆交待几句,翩舞佼人面sè一红,随即花容一肃,提剑相对。

    依依几个竟然一下子就脱出困境,这倒颇出捷影预料,不过刚才隐踪猎魔好生嚣张,捷影打定主意,绝不相帮,抄起了两手,准备看热闹,忽一震凛,如有所感的回头一望,然后再转头看看隐踪猎魔凝神对敌,似乎并没有发现,当下也不说话,身一扭,白气一散,隐去了身形。

    幽音正在大恼,眼看得手,却耽于和捷影口舌争执,现下到手的美艳佳人跑了,如何不气急攻心?看三姝粉面带霜,长剑相指,倒是不可小觑。幽音便对另六个童子使了眼sè,俱各会意,猛然间面露哀容,凄凄切切,哭了出来。

    婴啼摄魂,本就是隐踪猎魔的拿手好戏,此刻故技重施,依依几个一怔,心知此术厉害,急忙运功抵拒。

    刺斜里一个黄影一晃,一记“汪”的叫声打乱了婴啼的节奏,一个极重淮西口音的难听声音响起:“娘妈皮的,嚎你娘的嚎!狗rì的打扮成小娃娃就当老子看不出你是什么狗rì玩意?嚎!老子再让你嚎!”却是只黄毛老狗飞扑而来,可不正是威风凛凛,容光焕发,污言秽语有鬼神莫测之机,人妖共恨之能的摄踪仙犬无食?

    最左边靠近无食的隐踪猎魔童子面sè一变,立即施展身法,悄然一隐,哪知道无食一扑下来,立即一转头,把刚刚隐身的猎魔童子一口咬住,狗嘴之间现出猎魔童子举手晃脚的身形,又开始哇哇啼哭起来。

    无食自诩是响当当的狠角sè,你娘的就是哭出心肝脾肺来,也跟老子没关系,恶狠狠的抬嘴往地下一撞,哭声更大了;再一撞,哭声不仅大了,还乱了,夹杂着呼痛之音,无食脑袋像是啄米小鸡,撞,撞,再撞……哭声终于小了,渐渐变作了呻吟,直至又渐渐低沉无闻。

    就在无食如霸王再生磕死了这小玩意儿的时候,其余的猎魔童子已经哗啦一下乱了,背后竟是一下子涌来了气势熊熊的一大群伏魔高手,这些伏魔高手似乎早就看破了自己本相,全然不顾自己粉嘟嘟可爱婴孩的模样,那是真下狠手啊,幽音亲眼看见一个背着斗笠的大胡子一把抓过个不及躲避的猎魔童子,用他粗壮坚实的膝盖头兜脑袋给了一下,当时那猎魔童子就有些发懵,甚至都忘记哭了,然后……然后,那大胡子上来一掐,他娘的直接掏的猎魔童子下yīn那要紧所在。

    幽音看在眼里,觉得自己的蛋也快碎了,一身高强法力竟是忘记施展,没命价的一遁,跑吧,这帮人没人xìng的,下手比禽兽还狠,自己那话儿留有大用,万不可陷入敌手,可没等隐身掉头,一股炙热的焰力突然包围住了自己,一只带着火焰的大手忽的把幽音拦腰抓住。

    焰力翻腾,烫的幽音哇哇直叫,接着幽音惊恐的发现,一张一边黑一边白的狰狞丑怪的脸伸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一触即溃

    从绝浪老怪垂死前所说的言语,池棠知道,只怕现在自己的模样已是丑陋的如同魔怪一般,若说丝毫不介于怀,那倒也未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世家子弟习气留存极久的内心倒底还是紧紧的收缩了一下。然而大敌当前,池棠自然顾不上多费唇舌,一句“皮囊而已,毁之何惜”轻轻巧巧带过,那时候,他的眼中,便只有立即斩下绝浪老怪首级这一个念头。

    可是现在,当看着眼神中满带着暖心爱意的董瑶在看到自己之后,惊骇的向后反退了退的行止,渐渐平复下来的池棠淡淡苦笑,我现在究竟成了什么模样?便连爱慕我的九师妹看到都骇然却步?

    可池棠并没有将心中的牵葛现于面上,绝浪老怪失去头颅的尸腔扑通一声在眼前颓倒,池棠没有去提对方的首级,一身神力玄能自现于前,不必用提首号呼就自然能让那些纠缠着伏魔同道的妖魔闻风丧胆,谁若不知死活,还想上前徒拈虎须,那便来罢,池某一并接着就是。

    啸声渐停,外厢震天的喊杀声也为之一止。

    池棠不知那凉亭凸峰外究竟出了怎样的变故,他只是觉得右半边脸上似乎还有一丝麻痒之意,池棠随手挠了挠,触手之处尽是面上褶纹起皱的肌肤触感,便又是轻轻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董瑶的望而却步竟令他有了些释然,他努力使自己不看向董瑶因惊诧莫名而睁圆了杏眼的俏美容颜,却将手向身侧才还未起身的况三伸去,无论如何,这家伙在妖魔面前是一条好汉,何必因为先前不齿的龃龉之意而刻意疏远?况且在自己承受剧毒火焰相融的苦痛时,也正是他挺身向前,勇敢的拦在妖魔面前,这些,可都实实在在的落在池棠眼中。

    况三一怔,似乎是对池棠善意伸来的手颇为意外,本待倔强的背过手,不接受对方的好意的,可在看到池棠那可怖丑怪的面孔时,他改变了主意。

    鸦圣临凡的长啸已然使况三凛然心惊,现在是鸦圣向自己伸出了示好之手,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呢?能够结好鸦圣化人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好事么?况三冷漠的眼中放出一些热切的光芒来,终于搭着池棠的手,立直了矮壮的身躯。

    “九师妹,师兄没事。”池棠拉起况三,然后便是大踏步向前,在经过董瑶身边时,淡淡抛下一句话来,董瑶捂着嘴,目中泪光莹莹,僵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确切的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位本因是她师父的负剑士池大侠的,她从小就是喜好一件事情,便是不管不顾任xìng施为的脾气,在董府中和柏尚的两情相悦,与其说是倾慕英武潇洒美少年的情窦初开,毋宁说成是挑战父母意愿的一次颇具刺激感的叛逆,可是在董府遭受祁山盗的那一次劫难中,原本倾慕的英俊少年郎竟然是盗匪早已预谋安排的内应,而在眼看遭难时,便是这个装作董府仆役下人的池棠仿佛天神临凡一般,解救了自己的危厄,董瑶无法忘记那在rì影下显得如此伟岸的身躯,也无法忘记在群盗丛中好像勇猛狮子一般挡者披靡的魁杰身影,从那一刻起,董瑶的心中便时时为这一幕悸动不已。

    可是在那之后,董瑶并不理解自己的心思,她认为这只是对于救命之恩的豪侠的一种五体投地的拜服,所以她坚持要拜池棠为师,一则是为将那个欺骗自己情感的柏尚亲自手刃的恨意,另一则,却也不无与池棠更加熟稔的亲近之情。

    然而,在紫菡院的东山别院,当池棠却不过答应只以师兄的身份代师收徒时,董瑶当时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释然,现在明白了,师兄师妹的平辈总比师父徒弟间的那种感情要更容易接受些,可笑那时董瑶未明所以,直至在乾家本院修玄谷测灵之后,池棠看似无意的那次亲近的相赠佩饰的举动,董瑶在一瞬间忽然全都明白了。

    英雄豪情,神武恢廓,得此郎君,再复何求?董瑶在初次体察到那份情愫之后,自己都把自己吓了一跳,可是怪了,再之后每见到池棠一次,自己在少女的羞涩之下总是不自禁的观察着池棠的形容面貌,那昂昂生威的眉毛,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那坚毅质朴的五官,甚至那瘦长却不算强壮的身躯,都是这般撩动她的心弦,越看越觉出池棠的好来,由是情根越种越深,终于,在阔别数月之后的这次重逢,董瑶再也无法控制住已是倾泻而出的感情,她忘情的拥住了池棠,并且惊喜的发现,池师兄并不抗拒她,那就是说,池师兄愿意接受自己的倾情相恋。

    但是……但是现在,那曾魂牵梦萦不曾有丝毫减弱的面容却变得……变得像是那些恐怖的鬼怪一样,半边黑半边白,那黑的一面又是这般麻麻癞癞的如同起皴的橘皮一样,董瑶的心里乱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池师兄,那深爱的池师兄,却变成了这骤然一看都悚然心惊的容颜。

    池棠似乎没有在意董瑶的惊骇,他径直走了过去,在伏魔同道的惊呼之中从容淡定的说道:“绝浪老怪已然伏诛!此间危局已解,我们去往前山,为锦屏公子助上一臂之力。”

    此话自然没有异议,但所有看到池棠面容的人都是心中一震,嵇蕤薛漾已经急匆匆赶了过去:“池师兄,你这脸……”

    “皮囊而已,毁之何惜!”池棠再次重复,用笑容表达他的不以为意。

    “张老五,娘妈皮的真是条汉子!”怔立半晌的无食这才喃喃的道,晓佩则看着池棠,久久未语。

    秦嫔忽然泛起一阵怪怪的感觉,似乎是替池棠感到惋惜,好一个任侠豪杰,却怎生变成了这般模样?忽又一愕,任侠豪杰和形貌美丑又有什么关系么?

    她不知道,她只看到董瑶忽然冲了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池棠,将娇俏秀丽的脸庞贴在池棠背上,大声说道:“池师兄,我便是欢喜你,就是欢喜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跟着你!”

    我爱的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容,董瑶终于想通了这一关节,所以她义无反顾的奔上拥住了池棠,并说出了女孩儿家最为隐秘的心事。

    这时候,秦嫔心中一酸一甜,甜,是因为她替池棠高兴,这个自己曾经误会极深的火鸦神兽化人不仅没有被毁容的刺激打倒,却还因祸得福,得到了自己应当挚爱的倾心之人;可是酸呢?秦嫔不明白,待到心念一转,秦嫔又决定再不想下去了。

    池棠心中微颤,却也只是淡淡说了句:“师妹,说什么呢。”轻轻拉开董瑶环抱的双手,陡然扬声:“四师弟六师弟,两位道长,童兄邝掌门,诸位师妹,咱们这便去,事不宜迟,公子那里着紧。”

    据说产生情愫的男女身上会有一种别样的气味,那是带着淡淡的甜香气息的味道,而这个味道却奇怪的在师妹秦嫔身上发出,红妆的傅嬣若有所悟的看了眼秦嫔,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对池棠提议的赞同。

    是这一位火鸦化人的斩魔士,令一向清持自守的你,也有了一种不应是修玄之士才会产生的感觉吗?在众人动身时,傅嬣又悄悄看了秦嫔一眼,然后看了紧紧跟随着池棠的董瑶一眼,心里无端端泛起一丝沉重。

    ※※※

    在池棠一众感到第三峰上之时,正是公孙复鞅离开,而雅风三姝被隐踪猎魔轻薄的时分,虽然不知道那七个像是可爱娃娃般的稚童是什么来头,但挟着破灭绝浪老怪两路进击图谋而豪情大涨的伏魔之士已然很清楚,对方只是邪魔,可手刃立诛之的恶魔。

    大鲵怪的哭声没有对已有防范的伏魔之士们有什么影响,相反,伏魔之士的赳赳罡烈之气却令隐踪猎魔一触即溃,即便惯常干扰的黄狗无食也以雷霆万钧之势生生宰了一个猎魔童子。

    薛漾最先注意的,却是衣裙零乱的翩舞,几乎是下意识的,仿佛早已心心相印的情侣,薛漾在经过翩舞身边时,停下脚步,爱怜无限的替翩舞整了整了衣裙,翩舞的脸红了。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薛漾问道。

    “这几个小妖惑我……轻……轻薄我。”翩舞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如实说出,并且心里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那是因为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说不打紧,翩舞猛然觉得面前灵力一盛,薛漾像是个剽悍烈勇的豹子一般,瞬时间便是jīng光四shè,一双眼睛灼灼生光,狠狠的在奔逃的隐踪猎魔身上一扫:“哪几个?”

    “他!他!他!”翩舞挨在薛漾身边,却没察觉两个相近的太过亲昵,而气咻咻的指着那几个猎魔童子说道。

    “娘妈皮的!老子的女人也敢碰!入你娘!”薛漾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融合了无食和罗老七两家之长的烈烈豪言,以至于一边的无食闻言一怔:“吓,这小黑脸几时会了老子的口头禅?”

    三个曾轻薄翩舞的猎魔小妖倒了八辈子血霉,明明一身高深的潜踪遁身之术,却怎么也逃不开薛漾的法眼去,而薛漾的锈剑几乎都是在刚刚追击他们之际便已透体而过,在他们垂死之际,薛漾又无师自通的运用了童四海的猴子摘桃,让他们在yīn囊睾丸被狠狠捏碎的剧痛之下停止了呼吸。

    谁也别笑谁,曾经对罗老七在女人刺激下爆发的无上战力颇有微词的薛漾,在此刻彰显的强横,只在罗老七之上。(氐秦鬼御营中,罗老七吭哧打了个喷嚏,然后毫不在意的把因喷嚏溅在手上的鼻涕抹在身上,咕哝了句:“娘的,着凉咧!”)

    最为高强的幽音被池棠抓在手中,由于婴孩身形,对方抓着他似乎毫不费力。

    生死关头,幽音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很快平复了惊诧的表情,微皱双眉,犹如天真稚童的般轻轻哭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隐隐散出一股嗡嗡的回响,一旁经过的邝雄顿时脑中一滞,迷迷糊糊起来。

    毕竟是阒水的一流妖灵,这婴啼摄魂之术自然与众不同,幽音一边哭着,一边等着抓住自己的那丑怪面孔的褐衫男子露出迷茫神情,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出乎意料,面对这个手中可爱的幼童,池棠反而泛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是一种迷惑人神智的法术吗?很遗憾,火鸦神力之下,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干扰。

    幽音的哭声越来越干涩,他惊异的发现这丑怪面孔的褐衫男子的眼神反而越来越清灵。

    “很高兴,除了我的长剑,我还可以用我的手,诛除残害苍生的妖魔。”池棠笑道,伸过另一只手,捏着幽音的脑袋,就手一扭。

    “咔嚓”,幽音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举动前,他的颈骨就脱离了脊椎。池棠并不是残忍的人,可用这种方法杀掉了一个状若婴孩的妖魔,他心中却并没有震动,魔就是魔,无论伪装成什么模样,终归是邪恶的本质,而除去邪恶,本就是快乐而欣悦的事。

    隐踪猎魔的下场是可悲的,七个童子,池棠扭断了猎魔之首幽音的脖子,三个被薛漾锈剑穿体而过,并且还被捏碎了蛋蛋,一个被无食叼在口中生生撞死,一个被童四海掏破yīn囊生生疼死,还有一个,很不幸的落在了佼人手里,三位雅风美女很风雅的把他分尸三段,比盛怒的母老虎还恐怖三分。不可一世的隐踪猎魔就此全数丧命,为轻薄雅风三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火鸦神力的进逼下,犹然毫不自知,潜影遁身的法术变的异乎寻常的迟钝。

    三个,池棠抛下幽音的尸首,对自己说道,今天他第一次对妖魔开了杀戒,这一下便是三个,一个是企图侵犯董瑶的青面獠牙怪、一个是自以为是却俊美的如同浊世佳公子般的绝浪老怪,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像是婴孩一般的妖魔了。

    池棠向大家握拳一比,这代表,大功告成,群邪辟易!

    童四海做出回应:“哈哈,全数诛灭!要得要得!”

    就在此时,“昂”一声唳鸣,从第二峰的峰顶传来。

第二十六章 烈芒金身

    妖众终于登上了第二峰的峰顶,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已经攻占了第二峰,几十名女仙在峰顶结成了最后一道防线,慕枫道法力催动起绚烂的光华,伴随着烁烁的剑影,向刚刚登上峰顶的妖众展开了迎头痛击。

    有的妖众被剑气击中,骨碌碌滚下峰顶,连吭都没吭一声就丢了xìng命;有的妖众运起妖术,和锦屏苑女仙的剑气功法狠斗在一处,而更多的妖众正密密麻麻的往峰顶涌来。

    没有了复活的山林,没有了山石化身的巨人,妖众此时大逞凶虐,锦屏苑女仙虽然法力不俗,然而毕竟众寡悬殊,这边厢刚倒下几个中招的妖魔,那边厢便是一个妖魔现出本相呼的扑倒一个女仙,嘿嘿狞笑着撕破了她的衣裙,然后一口咬在她光洁白皙的脖项上……

    断海抬起手,目前必须火速攻下第二峰,他不准备让部下的妖众和那些锦屏苑女仙纠缠的太久,手指现出淡金sè光芒,就待蓄力点出。

    一道五sè斑斓的彩光带着呼啸飞临了第二峰的上空,刹那间,地动山摇。彩光迸发出强劲难当的浩然气流,轰然一下,竟冲散了已在第二峰上蕴结成形的浓密妖霾,这股冲力也将峰顶的妖众带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彩光在锦屏苑女仙的阵势前现出人形,高瘦红袍,双目炯炯生光,正是锦屏公子公孙复鞅,锦屏苑女仙齐齐喜呼:“公子!”

    “累了你们了,歇着,我来。”公孙复鞅看着因恶战而气喘不止的美丽女仙们,心知若再晚到半刻,只怕这些曾与自己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仙子们都将殒身罹难。视线转而又扫过峰顶,看到夹在妖魔尸骸中衣衫不整的几个锦屏苑女仙的尸首,心中更是恻然。

    公孙复鞅视眼前那层层叠叠的妖众集群为无物,向前走了一步。妖众紧张惊骇的向后退了一步,公孙复鞅又走了一步,妖众又哄哄的退了一步,如是这般数步,集聚的妖众倒有一大半退下了峰顶。

    公孙复鞅根本没有看他们,只是径直抱起那几个女仙的尸首,替她们抚平衣衫,看了一眼使她们殒命的伤口,然后又转过身,将尸首送到其他女仙阵中。

    妖众眼睁睁看着公孙复鞅做完这些动作,即便他背对着他们,可他们也不敢出手,都是修炼成jīng的,自从公孙复鞅一现身,那股强横绝伦的气压就使这些妖众清晰的体察到了,双方委实天差地远,对这一身玄劲神力的体察,妖众们感觉即便强如断海神尊,在全力施为时也不曾有这样的压迫感。

    “你们把她们先带回去,战事一了,便以锦屏苑大礼安葬。”公孙复鞅向剩下的女仙们交待道。

    “可是公子,此地不能只留你一人,对方数众太多,谨防……”一个女仙不无担忧。

    “彼数虽众,何堪一击。”公孙复鞅的语调自信而坚定。

    当所有女仙化身光气离开第二峰峰顶后,妖众哗然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和公孙复鞅交锋的时刻了。

    公孙复鞅悠然转身,妖众们全身绷紧,紧张的注视着公孙复鞅的一举一动。

    公孙复鞅轻轻将手一摊,五彩光芒在指尖一盛,众妖只觉得眼前一花,几道光柱嗖嗖的在妖众之中穿过,待公孙复鞅收回手时,几个妖魔双目圆睁,咽喉处一个血洞,直愣愣的仰天便倒。

    妖众一片大哗,公孙复鞅举手之间便取敌xìng命,他们却懵然不觉,眼睁睁束手待毙,这份仙术当真闻所未闻,似这般多来几次,岂不是把众妖都shè死了?想到这里,群妖又不禁骇然的向后退了几步,如果不是有断海神尊压阵于后,只怕早就化身遁逃了。

    公孙复鞅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是以绝**力蕴成光影飞翎,虽是取敌xìng命于千步之内,却也极耗真气,他用这一招事实上是为了给那几个战死的锦屏苑女仙报仇,在收拢尸首的时候,他已经从女仙尸首的创口上将施术者的妖气一一做了对应,这一出手,立时便取了那几个手上沾染女仙鲜血的妖魔xìng命。

    不过接下来,公孙复鞅却不准备用这招了,这些阒水小妖便杀的再多无用,只有诛除群妖之首,才能解救今rì锦屏苑之厄。所以,他举起了手中的炫亮长剑,向妖众群之后一点。

    群妖骇然分开,唯恐这炫亮长剑上又shè出什么杀敌于无形的厉害招数,这一分,倒空出了一条道来。

    “我好像说过,要让尊夫人先死在公子眼前,怎么?是公子忍不住先来送死了么?”断海红袍金甲,从妖众的队列后昂步走来。

    公孙复鞅冷冷直视,手指在剑锋上一弹,剑身颤动,嗡嗡回响,他没有说话,周身五彩斑斓的气流环绕,决死相拼,此意已决,何必多费唇舌。

    “我也说过,今rì之战是阒水一族的尊严之战,只有胜不许败,血洗锦屏苑,一个不留,让你的婚娶喜庆之rì变作你的忌rì!”断海对着公孙复鞅点了点头,手一伸,金光一闪,却是一柄粗大的金枪现出。他没有想到,在第二峰上,这锦屏公子就亲身以临了,这样一来,前往偷袭的隐踪猎魔可就扑了个空,不过这样也好,总之是要将锦屏苑屠戮罄尽,隐踪猎魔们正好可以从第三峰杀起,没有了公孙复鞅这个强敌,料想隐踪猎魔们屠杀的步伐会更快,届时山后得手,正可以两面夹击公孙复鞅。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拖住公孙复鞅,即便在法力上逊他一筹,但断海还是有信心拖住公孙复鞅一个时辰的。

    然而断海才将金枪持在手中,公孙复鞅的炫亮长剑便已陡然刺出,这一记光彩夺目,罡气沛然,妖众们发声喊,畏惧的四散开去,唯恐被这强劲剑气触及。断海应变却是极速,身上淡金sè光芒一盛,金枪不架不遮,迎着剑气方向反刺。

    轰的一声,金枪与剑气相撞,四下里一片气劲激荡,巨大的气波把最靠近的一众妖魔带得狼狈跌倒,而断海的身体也不由的震了震,好容易稳住身形,断海不由暗赞对方强横的功力。

    正感到胸中一阵气血翻涌,面前五sè光华一晃,瞬时间,公孙复鞅欺身近前,左手一抬金枪,右手长剑晶闪闪刺及面门。这一下几如疾电惊雷,迅猛异常。

    生死关头,断海身上金光更盛,涌起一股大力,当一声,长剑击在面门之上,迸出火星,竟是难以透入,公孙复鞅一怔,断海伸手捏住长剑,另一只手则举起金枪,恶狠狠刺来。

    公孙复鞅玄劲一发,抢在金枪之前将断海反震开去,断海当不住,噔噔噔退开几步,面上却冷冷一笑。一股火焰忽然shè向公孙复鞅背后,与此同时,一道青光,一道白气亦是激shè而出,夹击公孙复鞅左右。

    公孙复鞅长剑划而成圈,光华立现,将火焰和两道光气挡在圈外,三个魁伟身形各按方位站立,再加上横身于前的断海,把公孙复鞅围在垓心。

    “公子玄术如神,可莫怪我等倚多为胜了。”断海将金枪提在手中,冷笑道。他闭关百年修炼,除了一套噬骨吸魄的掌法,便是锤锻出这一副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的烈芒金身,刚才事急之下施展而出,以公孙复鞅法力之强,手中宝剑之利,竟都无法穿破烈芒金身,一想到这里,断海就止不住的有些得意。

    公孙复鞅轻哼一声,眼光快速的扫视了一遍围住自己的另三人,方才交手之下,除了火焰,那道青光蕴含着yīn毒戾气。那道白气则奇寒刺骨,却是冰封之术。虽是自己轻描淡写间破解,然一试之下,此三人功力不俗,也不是泛泛之辈。

    看到公孙复鞅看向自己,红须红袍的焰风心中一震,对方的目光中湛然有威,气势逼人,焰风深知自己相差太远,但今rì阒水尊严之战,岂容有失?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介绍了自己:“踏浪七英---焰风!”

    “踏浪七英---狮刺!”左手那身材相对矮小,衣裳却是五颜六sè的男子说道。他是南海蓑鲉所化,极善毒攻。

    “踏浪七英---亦寒!”说话的男子站在右手,一身雪白,便连垂散下来的长发也是根根银丝,说话间手指微动,泛连起一阵冰凉的寒气。

    断海这时才发现,扬沙不知去了哪里,踏浪七英本就是他留着协力合攻公孙复鞅的最大助力,捷影是带着隐踪猎魔潜入第三峰了,桀鳍和玄獠负责对付那些不知死活来犯的人间水师,料想很快就能赶来,可现在公孙复鞅当前而立,那扬沙却去了哪里?

    断海有些生气,他并不知道扬沙已经在龙涂水湾的百舸帮舟楫之间被斩杀了,公孙复鞅委实太强,能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可万万轻忽不得。

    不管了,应敌要紧,断海盯着公孙复鞅,公孙复鞅看似很轻松的昂躯傲立,长剑横在胸前,然周身上下气劲燎然,五sè光华熠熠生彩,全无可趁之隙。

    “大队听令,越过此峰,继续进攻!”断海决定引公孙复鞅先出手,突然大声喊了出来,身后数千妖众得令,簇簇攘攘,密密麻麻的人流仿佛cháo水一般漫过了第二峰的峰顶,只是这片大cháo很乖觉的让开了一个缺口,缺口之中却正是对峙的公孙复鞅和断海一众。

    断海谋划决断,手下妖众数目虽然庞大,但单对公孙复鞅一个,却是贵jīng不贵多,太多的妖众反而束手束脚的不好施展,与其如此,不如让他们继续猛攻剩下的锦屏苑防线,总之是要血洗这里的,这样既能诱使公孙复鞅抢先动手露出破绽,也能分他的心。

    断海的想法没错,公孙复鞅必须尽可能的多留些妖魔下来,减少第三峰防御的压力,也为了减少锦屏苑女仙的伤亡,绝不能让这数千妖魔都冲到那里,因此,公孙复鞅立刻挥剑。

    一道五彩光幕募然而现,顺着剑势洒落于前,正阻在妖众大队的去路之上,便在此时,断海猛的将身后鲜红披风一扯,内运暗力,直往公孙复鞅面上扔来。

    宛如红云激涌,公孙复鞅立有感应,转手一剑,将鲜红披风斫成两爿,呼呼风响,却是断海的金枪从披风断开处陡然刺出,公孙复鞅变招迅疾,剑身一横,早将金枪枪尖震开,便只这一下,那横亘群妖去路的五彩光幕便是一黯,已经有部分妖魔穿过了光幕。

    为今之计,只有速胜断海,公孙复鞅剑势如风,与金枪当当交击,此时,焰风的火焰,狮刺的毒光和亦寒的冻气又分着三个方向齐齐向公孙复鞅袭来。

    公孙复鞅右手使剑,左手却在三道攻袭之气将近时翻掌一带,气流一紧,三道光气顿时转了方向,火焰飞向了狮刺,毒光飞向了亦寒,而冻气却飞向了焰风,三妖大惊,急忙运势抵御,好在彼此功力伯仲,堪堪能够化解,却无暇再对公孙复鞅出手了。

    公孙复鞅更不稍停,长剑斜挑而出,罡力沿着枪尖直透入柄,断海只觉得虎口剧震,金枪拿捏不住,脱手而出,而公孙复鞅的剑尖则立时又刺到了断海身上。

    金光一盛,长剑刺击的当当之音连成一片,火花四溅,烈芒金身再次发挥了功效,断海得意一笑,伸手便去抓那炫亮长剑,公孙复鞅哪里能被他抓着?连绵攻势一止,长剑回转,打开了断海伸来的大手。

    “刀枪不入吗?有点门道。”公孙复鞅终于出声了,对方的烈芒金身之术确实了得,不过他的声调很快便转作揶揄:“雕虫小技,利器难破,那就换钝器破你!”

    炫亮长剑斜向再次挥出,然而这次却有了奇异的变化,长剑的炫芒湛然激闪,在一瞬间竟变作了银光烁烁的巨锤,顺着挥出之势呼啸着砸在了断海的面门之上。

    当一声巨响,断海的身形晃了晃,一阵头晕目眩。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当当声不绝于耳,公孙复鞅的巨锤攻击已是一招快过一招,尽数砸在他面门。

    断海被震的连连后退,烈芒金身刀枪不入不假,即便被巨锤击中却也伤不了他,可难以忍耐的却偏偏就是这砸击之下的震荡之力,再被这样砸下去,只怕便被生生震晕了。

    断海不敢迟疑,双掌猛然推出,掌心红光一闪,力道却也颇为强劲,正打在巨锤之上,铿然闷响。

    “比掌力不就好了?”公孙复鞅忽然说道,放脱巨锤,却在巨锤还未落下之时,两手铺张,直直迎上了断海的双掌。这正是公孙复鞅求之不得的好事,真正要给这个烈芒金身的断海带来杀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玄力透入其体内,拼掌较力自然是最合适的方法。况且公孙复鞅玄功深厚,这样一来,却正是找到了速胜之道。

    巨锤在落下的时分倏尔一闪,化作一道银光,这回却是变作了一条软鞭,如有灵知一般自己缠绕在公孙复鞅的腰间。而断海和公孙复鞅四掌相贴,不过相持片刻,看神情却已是在苦苦支撑。

    焰风、狮刺和亦寒急匆匆的赶上,就待从公孙复鞅背后下手,解救断海困厄。==========================================================由于出差的缘故,明后两天只能暂时停更了,唉,每天都保持更新果然压力不小,稍有变故便有些跟不上了,真是抱歉,周一继续更新,谢谢大家。

第二十七章 血掌

    气劲已然鼓足,浩烈博荡,焰风还在十步开外,便觉得气浪翻滚,将发须拂刮向后,却再难欺近身去,狮刺相对矮小的身形被气流带的站立不稳,亦寒则直接后退几步,他们都很清楚,在这般强大的玄功运转之下,他们所做的任何攻击都将是徒劳。

    即便是徒劳,但是眼看着断海龇牙咧嘴的在公孙复鞅掌下苦苦支撑,身为属下的三人总不能就此作壁上观,焰风沉喝一声,一道火焰shè向公孙复鞅背后,然而还未至公孙复鞅近前便被玄功气劲吹散。

    又是一片惨呼纷杂的叫喊传来,焰风循声望去,第三峰前,无数竹箭密如雨点,向冲锋向前的妖众集群倾泻而下,这显然不是普通的竹箭,善于腾挪变化的妖众们根本无从施展,一旦被竹箭穿shè透体而过,便发着白烟,嘶叫着倒下,片刻间化为一滩浓血。

    “箭上有毒!”妖众惊慌的大喊,片刻间便倒下了一大片,山脚的竹林似乎蠕蠕而动起来,莫非又是山林复活,草木成兵的那一套?不过很快焰风就发现自己想错了,竹林窸窸窣窣,忽然涌出来无数和翠绿竹林一般颜sè的硕大螳螂,三角形的脑袋灵活转动着,利如锋刃的巨大前足胫节霍霍挥舞,砍瓜切菜般冲入妖众集群。

    那里的战斗开始了,焰风转头望望双掌相抵凝然不动的断海和公孙复鞅,又和狮刺亦寒面面相觑,既然这里插不进手,还不如前往妖众大队,好歹有希望摧毁豹隐山第三峰的防御,也算是为尊严之战多尽了心力。可是眼看断海神尊不敌,若是断海神尊因此落败身死,纵其余妖众攻入了锦屏苑又能如何?

    两相为难,从前山那里却又传来一阵喊杀之声,青襟短衫的人间勇士各持兵刃,顺着山势漫山遍野的攻了过来。

    “怎么桀鳍和玄獠两大高手都没拦住这些水师凡夫?”焰风不禁有些奇怪,不过这正好给了他从这里离开的理由。

    “神尊小心,我等先去诛戮这些搅扰的凡人!片刻即归!”

    焰风、狮刺和亦寒也不知道断海听到了没有,在这般情势下,估计就算听到了断海也没法作声,公孙复鞅的掌力威压实在太强,断海疲于招架,稍有异动,只怕那惊涛骇浪般的雄浑掌力就将透体而入,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挤压成粉碎。

    因此断海不可能做出任何表示,他也清楚,这三个部下现在是有心无力,明明是以多敌少之势,然而公孙复鞅的绝强法术却成功的把战局变成了一对一的单战,他们便想插手也插不进来。尊严!断海心中反复闪现这两个字,今rì是阒水一族的尊严之战,胜,则声威大震,举族中兴;败,则族丧沉沦,万劫不复,只能胜不能败!想到这里,断海陡然jīng神一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金光一盛,稍稍扳回了少许下风之势。

    焰风几个见状神sè一喜,看来神尊还能坚持,只需一会儿的时间,他们就可以把人间水师尽数诛杀,再回转此处掠阵就是,至于族众大队的进攻,总也是血灵道的修为高手,又这许多数众,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突破吧。

    焰风、狮刺、亦寒身形一晃,三道光芒飞shè而出,直迎人间水师之阵。

    第二峰峰顶只剩下公孙复鞅和断海两个,公孙复鞅目视断海,心中暗暗称许,这个断海老怪果然不凡,在自己这般功力之下还能支撑。

    若说掌法,断海本就是此道登峰造极的高手,百年参炼,修得一套噬骨吸魄的血掌之术,鬼神难当,厉害异常,可偏偏此刻掌掌相抵,那是功力实打实的比拼,没有半分取巧,便掌法再高明也无从施展,断海咬牙切齿,豁尽平生功力相抗,虽是堪堪颉颃,但妖**力在对方的雄浑掌压下终是一丝一丝的消耗逝去,只怕最多半个时辰,自己便将陷入油尽灯枯之局,届时无论烈芒金身再如何坚不可摧,可顺着经脉涌入体内的掌力便足够把自己粉身碎骨了。

    没奈何,断海两掌渐渐现出血红sè来,这便是噬骨吸魄的血掌功法,虽是不能施展掌法,但这般运功,多少还能提升些功力。

    就这样相峙了一炷香的时分,断海只觉得对方的掌力越来越强,心里清楚,这不是对方又加强了力道,而是自己的劲力越来越消竭之故,不禁暗叹,冥思得道者当真便是这般难以抵敌吗?

    断海心里涌起一丝绝望,昔年阒水三大神尊,断海凌涛绝浪,各有所长,本就是妖魔道第一流的高手,与伏魔道争竞时,也就少数那几位伏魔道前辈耆宿可堪匹敌。然而断海秉xìng好胜,有心在阒水魔帝甦醒前修成其下第一高手的地位,便潜心闭关修行,百年jīng修,这一番出关,自觉已大胜从前,环顾当世,纵不敢说天下无敌,但能抗手者不过寥寥几人,也正因为如此,当鲡妃诉说了锦屏公子闯宫夺书的事情之后,断海毫不犹豫的揽过了这事来,那锦屏公子虽是冥思得道,但整个锦屏苑不过四百女流,自己带着近万族众还胜不得岂不是太不可思议了?再说锦屏公子也只是世间流传如何如何厉害,真实本领却很少有人亲见,焉知不是以讹传讹的夸大其词?所以断海坚持正面强攻,就是要用更为强大的力量将锦屏苑生生摧垮,这也符合尊严之战的定义,然而这一番面对面的交手,断海才知道,公孙复鞅的可怕只在流传之上,这般看来,只怕今rì的尊严之战难有善果。

    忽然间,一股热力从公孙复鞅的右掌掌心传入了断海的血掌之中,断海心中一动,眼神看向公孙复鞅,发现他似乎浑然不觉。

    热力如细淙清流,绵绵不绝的传入了血掌,断海心里怦然大跳,好一阵激动莫名的欢喜。他很清楚,这正是血掌噬骨吸魄运行的征兆,血掌掌法,遇血即入,彷如跗骨之蛆,不将对方血肉灵魄吸噬罄尽绝不停止。只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要在对方受创流血时,血掌附于创口上才行。前番两者剑枪交击,断海便想用金枪在对方身上刺出一个创口来,这样才方便自己血掌的施展,然而公孙复鞅身法超卓,自己不仅没能伤得了他,他倒一举把自己逼入了绝境。只是何以现在这血掌竟能吸噬到他的血肉灵魄了?

    热力越涌越多,断海的jīng神也越来越好,这下连公孙复鞅也觉察出不对来,略一凝神,顿时感到了右掌上的异样。然而两掌相抵,此退彼进,这般相峙之局,又岂能松开手掌看上一看?

    公孙复鞅催谷掌力,要加速将这断海立毙掌下,可这一运力之下,右掌遽然一痛,掌心竟是略有麻痒之感。

    不妙,必是有了古怪!公孙复鞅心中一凛,尽管不知原先稳cāo胜券的掌力比拼是怎么出的变故,但现在不能再对掌下去了。公孙复鞅当机立断,拼着对方掌力反噬,自己也要先抽开双掌,然而手掌甫动,对方的血掌却紧紧的缠黏而上,竟是怎么也摆脱不开?

    掌心麻痒的感觉更深了,公孙复鞅已经可以感到自己的灵力,不,不仅是灵力,似乎还有气劲热血,都从掌心处喷涌而出。

    断海终于忍不住的笑了,是天授神意吗?不可一世的公孙复鞅竟会被我的噬骨血掌所困,现在情势易转,最终获胜的,将是我!

    公孙复鞅面sè一变,双目神光湛然,身上五sè光华猛然大盛,一声唳鸣:“昂!”

    ※※※

    骆祎冲在队列最前,惊诧的看着横杂遍地的妖魔尸骸和虫蚁残肢,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直冲鼻端,自山脊望向半空,还有些丑陋的干尸黏在残破的蛛网上晃来晃去,看起来分外可怖。

    陈嵩曾问过他,是怎么学会诛妖之法的,骆祎并不知道原来用那种控制体术的方法所施展出来的武艺便是诛妖之法。他在十八岁时,就见过了这种东西,原来这种东西真的是妖。

    那时候他和父亲住在海边,有一天海上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只像蛟龙一般的黑sè生物伴随着巨浪而现,大口吞张,肆意猎食着海边躲闪不及的渔民们。而惯以锄强扶弱为己任的骆祎却毫无畏惧的冲了上去,用手中所持的鱼叉向那黑sè生物发起了攻击。

    一开始,鱼叉对那怪物根本没有效果,如果不是骆祎灵活的身法和已有小成的内力支撑,几乎便被那怪物吞吃,骆祎的父亲本是晋室水军将领,此时虽然退隐,却也是老而弥坚之xìng,怎能眼睁睁看着幼子孤身与怪物相斗,当下也拔出从军时的佩刀,奋不顾身的杀上。

    jīng钢打造的佩刀只是徒劳的斫在怪物的利爪上,而怪物的利爪却转向撕开了老人的肚腹,看着父亲的惨状,骆祎五内俱焚,只觉得一种热力蔓延到奇经八脉之中,而就在这感觉之后,鱼叉穿过了怪物的脑门,怪物发着暗光的眼瞳死死盯着骆祎,终于缓缓软倒,腥臭的黑血顺着退cháo而去的浪花远远荡开。

    那一天,骆祎痛哭着掩埋了父亲的尸首;那一天,骆祎用父亲的佩刀和从怪物身上剥下的坚硬的磷皮重新锻造了一把大刀;那一天,骆祎被所有见到此战的渔民们赋予了一个响当当的绰号---斩蛟雄杰。

    岁月流逝,倏忽二十年过去,那把重新锻造的大刀被称作了斩蛟金刀;那勇敢坚强的斩蛟雄杰被江湖人尊称为蛟刀士;而那运用体术施展的热力之法,骆祎则越练越是娴熟,他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所迸发的力量,似乎无坚不摧。

    现在,这些妖魔似乎真的聚集了很多,但是骆祎不在乎,诛暴锄恶!吊民讨仇!那些惨遭毒手的渔村村民的血债必然要血偿,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

    他和百舸帮好汉们冲锋的步伐没有丝毫减慢,他们跨过了尸骸遍地的山脚,越过了腥臭冲天的沟堑,翻过了青莽苍翠的山头,他们的面前,则是似乎还漂浮着袅袅轻烟的第二峰山林。

    一道烈火突然shè向了冲锋的队列,一队好汉措手不及,被烈火shè了个正着,炙燃的火焰使好汉们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转眼化作一堆焦炭。三个人影在前方现身而出。

    “被火烧的滋味如何?我仿佛都能闻到焦香的烤人肉的味道。”红须红袍的焰风好整以暇的道,不过是些不知死活的凡人,拿他们消遣,可远远好过对敌高深莫测的锦屏公子了。

    他的话引起了边上狮刺和亦寒附和的狞笑,是的,杀戮就是这样才有快感,用绝强的妖术法力把这些凡人当成砧板上的鱼肉慢慢折磨。他们好像忘了,一样报着这种想法的桀鳍和玄獠为什么没有阻挡住这些凡人前进的步伐?

    因烈火突袭而引起的伤亡没有使百舸帮好汉们有任何迟疑,相反,他们的吼声更响亮了,兵锋所指,尽是这三个突然现身,怪模怪样却又说话拿腔作调的妖魔们。

    一道金sè的光芒迅捷无伦的划过焰风的面门,焰风圆睁双眼,一股刺痛的热热液体从面门流下,这时候,他才看见前方一个雄壮jīng悍的青袍男子维持着挥刀的姿势,一边奔跑着,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血水猛然间从焰风的后脑炸开,金sè的刀芒直到现在才发作,焰风仰天而倒。真是讽刺,面对强大的锦屏公子都没有丧命,可却在面对凡人们的第一个照面,就被爆头而亡。

    狮刺没有看到焰风的死亡,他才刚刚将蕴含着yīn毒功法的手抬起,然后就看到缠绕着暗sè绿气的手被另一束青绿旋风带离了手臂。狮刺甚至还没有感觉到断手之后的疼痛,青绿旋风中伸出一柄长剑,狠准的插进了他的咽喉。狮刺最后看到的,是青绿旋风现出的一双美丽的瞳眸。

    亦寒信手一挥,冲至近前的两名百舸帮好汉顿时化作一堆僵立的坚冰,而后面的好汉则仍然挺着兵刃怒吼着杀上。

    来多少都是一样,亦寒冷笑着,手上的白气更浓了,一柄投枪在半空中带着尖锐的呼啸划下,亦寒的冷笑很快变成了惊骇,标枪穿进了他的身体,带血的枪尖又从背后贯出。

    怒吼的百舸帮好汉的铁枪也刺到了亦寒身上,却刺之不进,只是前进的冲力带着亦寒后退了几步,亦寒望着远方,一个满臂豹纹的青年盘腿悬在半空,对着他讥诮的拍了怕手。

    这柄投枪是他发出的,亦寒只是不明白,这……这是虻山的功法,虻山的妖魔几时和凡人牵葛到了一处?

    愤怒的好汉们刀枪弃施,因死亡而失去妖力护持的身体很快便被人间的兵刃肢解。

    骆祎看也不看倒地的三名妖魔,快速的从他们的尸首边奔过,金刀斜指峰顶,大声疾呼:“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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