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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嘤鸣

    池棠听这声音甚是悦耳,仿佛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莺啼之音,却发现孤山先生双眉一竖,腾地站起身来,口中怒道:“好啊!现下就来了!”

    紫菡夫人倒是波澜不惊,对孤山先生笑道:“先生无须生气,想是那锦屏公子的传令之使,不过一寻常小妖,且唤入来听她详细,再做计较。”当下对着虚空之中发声说道:“佳客远来,还请入内叙话。”紫菡夫人的声音依旧平和深沉,仿佛就在和身边人交谈一般,池棠可听不出任何异样。

    但这声音显然已传播于外,那嘤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既然是紫菡夫人相请,小奴斗胆,可就进来啦。”

    池棠又是一奇,莫非这锦屏苑的嘤鸣就在内室帘外不成?

    过了片刻,门帘一动,池棠张眼去看,却是鹤羽门俞师桓几名弟子急冲冲赶了进来,草草对紫菡夫人一礼,便对孤山先生道:“师尊,是锦屏苑的先锋到了,我们怎生区处?”待看到池棠也坐在一边,俞师桓面sè一寒,怒目以对。

    紫菡夫人没有言语,而是静待孤山先生发话,她虽是此间主人,但一来鹤羽门远来是客,自己可没有对对方发号施令的道理;二来孤山先生身份尊崇,细算起来,甚至也算是紫菡夫人的师叔辈,紫菡夫人自然更要做出以其马首是瞻的敬意来。

    孤山先生也不推辞,沉声问道:“那怪身在何处?”

    二弟子吕师楚回道:“弟子极目远望,一股青气从山下迅疾而上,不多时便可至此地。山中的紫菡院师姐妹们想是遵秉待客之道,不曾出手拦截。”说到最后,吕师楚偷看了紫菡夫人一眼,他这番话算是为紫菡院留些颜面,实际情况却是那股青气来势疾速,紫菡院众女子防之不及,又如何拦截?

    孤山先生一脸不屑之sè:“跟妖孽说什么待客之道?”

    紫菡夫人微微躬身:“先生教训的是。”

    “哎,不是说你。”紫菡夫人毕竟是紫菡院的院主,孤山先生在这里还是要客气一下的,而后不等紫菡夫人说话,又对众弟子道:“伏魔圣地,焉容妖孽肆意驰骋?拿下她!让她现形!”

    “谨遵师命!”几名鹤羽门弟子齐齐躬身,转身便走出帘外。

    池棠站起身来,心中老大不以为然,就算来者是妖,但人家是依礼先自通名,并不曾现出敌意来,怎么这些鹤羽门门人这般如临大敌,毫无人世间待客之道。他走前几步,随着孤山先生和紫菡夫人一齐步出帘外,倒要看看鹤羽门是怎么对付妖怪的。

    刚出帘外,就听到一阵嗡嗡之音,一股青气已经从正院门外疾速而入。几个鹤羽门弟子还没做好准备,刚拔出腰间长剑,一片叱喝之声。

    这一下连本院内的紫菡院女弟子们也惊动了,数十名白裙苗条的女子接阵而出,只是未得紫菡夫人号令,她们尽都手持长剑,各倚阵脚,并不轻动。

    那股青气好像故意要跟一众伏魔弟子作对,忽而闪向东,忽而飘向西,进退极为巧妙灵动,往往在鹤羽门门人的长剑剑影下堪堪而过,却又再避开后又绕了回来,盘旋不去。

    俞师桓脸sè由白转红,鹤羽门师字门在伏魔道中响当当的字号,极受人景仰,怎知今rì先是在别院处出丑露乖,自己的裤脚脱落不说,便是对那乾家门人也甚是狼狈。(他可不知池棠还不算是乾家子弟)现在几个人连手,却被那锦屏苑的小妖耍得团团转,不由心下气恼,顿时运起玄功,鹤氅鼓风,舌绽chūn雷,剑出如电,大喝一声:“妖孽还不现形!”

    长剑起处,四周气流顿时一窒,剑上现出白sè光华,正迎向那股青气,青气被剑上白光一触,立刻被弹开,直坠于地,刹那间,青气消散,现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来,却是个女子,正半倚在地上,口中叫道:“哎呀呀,疼死人了。”

    一众鹤羽门弟子围了上来,用长剑指住那女子,池棠仔细看来,那女子一身翠绿sè衣裙,星眸樱唇,肌肤白皙,头上挽了个结鬟双角髻,正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俞师桓一施玄功,即告功成,心里也颇为喜悦,口中说话却大有威凌之气:“你是何妖孽?在伏魔道面前,还敢故弄玄虚?”

    那绿裙少女皱着眉头,半靠在地上,揉了好一会腰,又抬眼看了看俞师桓和一众气势汹汹的鹤羽门门人,那表情又是委屈又是可怜。

    “喂喂喂!干什么那!人家是个小姑娘,你们一帮大男人恶狠狠用剑指着我做什么!”绿裙少女叫起苦来,池棠一听,正是先前传音进来的声音,不消说,必是那锦屏苑那个什么嘤鸣了。

    “哼!你是什么小姑娘?看你妖娆作态,削肩细腰,必是蜂介成jīng!”俞师桓除妖经验何其丰富?一眼就看出了嘤鸣本相。

    嘤鸣一咋舌:“呀,这么厉害?不过人家是过来传信的,你们这般凶神恶煞的想干吗?”说着,环顾四周,看到左近都是凝神以备的紫菡院女弟子,不由缩了缩头,再看到紫菡夫人时,嘤鸣才一骨碌爬起身来,对着紫菡夫人道:“你便是紫菡夫人么?”

    紫菡夫人点点头,嘤鸣面sè一喜,身形忽然一晃,俞师桓感觉有异,大喝一声:“休动!”几个鹤羽门弟子长剑往前一封,青光一闪,嘤鸣已经脱出鹤羽门弟子的包围,身法奇绝,根本不以鹤羽门弟子的剑气为意。

    此时却是紫菡院女弟子的阵势发动了,嘤鸣刚刚在紫菡夫人面前现形,几柄长剑已将她前方封格,当真是快如闪电,连池棠也暗自称赞,这些紫菡院女弟子处变不惊,出手迅捷,修为不可小觑,只怕不在那些鹤羽门弟子之下。

    嘤鸣却没有别的动作,而是盈盈在紫菡夫人面前下拜,手中托出一信,口中道:“锦屏苑嘤鸣特向夫人问安,公子叫小奴带信来,后rì隅中之时,便来迎娶傅姑娘。这里是礼单详细,再叫小奴问问夫人,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礼之处,小奴得了回话让公子再行准备。”

    紫菡夫人对两边示意,两边的紫菡院女弟子刷的都收回长剑,动作齐整划一。

    紫菡夫人先看着嘤鸣,微笑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姑娘得为锦屏苑通好之使,这名姓当真贴切。”

    嘤鸣笑了起来,腮边顿现两个小酒窝:“夫人知嘤鸣之意,真正雅士,嘤鸣拜谢。”

    紫菡夫人接过嘤鸣手中礼单,略扫了一眼,便收入手中,笑道:“蒙锦屏公子厚爱,只是我那劣徒早有婚约,不敢有违,却辜负令公子美意了,烦请姑娘带话回去,此事实是难允。”

    嘤鸣睁大眼睛,而后又耸了耸肩:“这事还是夫人当面与我家公子说吧,嘤鸣此来,便是问还有何婚娶礼仪缺失之处,顺便也来告之夫人,我家公子来的时辰。”说到最后,嘤鸣用嘴向那礼单一努,调皮的眨了眨眼。

    孤山先生在旁边哼了一声:“恃力强娶,现在却问什么婚娶礼仪缺失,那公孙复鞅不是舍本逐末么?岳某在此,断不容此等恶行!”他一直自重身份,来者不过锦屏苑一小妖,岂配自己出手?因此前番中弟子出手阻截之时,他只是负手旁观。

    嘤鸣看了孤山先生半晌,忽然悠悠道:“不休孤山,独峰傲客。先生莫非鹤羽门岳先生?”

    孤山先生傲然一笑:“我正是鹤羽门岳独峰!”

    池棠在一边终于知道了孤山先生的名姓,心想怪道这孤山先生老是岳某岳某的自称,却原来是叫岳独峰。

    嘤鸣笑道:“难怪小奴一来,大家伙儿就这般恶狠狠的,原来是要对付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千年修行,这次却是对傅姑娘一往情深,本就是要专程求婚的,怎么,伏魔道还要杀了他不成?”

    紫菡夫人回道:“还望姑娘将菡君此话带给锦屏公子,紫菡院愿与锦屏苑为友为朋,但婚娶一事万万不可。”

    嘤鸣呼的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公子啊公子,你这是何苦来哉,你对人家一往情深,人家却嫌你匹配不上哟。”

    紫菡夫人轻叹道:“非是此意,实是……”

    嘤鸣忽然目视紫菡夫人:“这话你跟我家公子说喽,既无其它缺礼之处,后rì巳时,公子准到。小奴告辞。”

    话音一落,嘤鸣化作青气,就要飞身而去。

    孤山先生却发话了:“放肆!落霞山紫菡院,岂容你这般来去自如?你也别回去了,后rì让你家公子带你回去。”这是孤山先生的狠辣之处,他忽然想到后rì若与锦屏苑起了争执,手中有个人质总是更有利些,因此便起了扣下嘤鸣的念头。

    紫菡夫人一怔,这般作为未免太过卑劣,可是孤山先生是自家强援,自己又如何阻止?

    一迟疑间,鹤羽门众弟子已经涌了上来,青气急冲向上,yù待避开鹤羽门的截击。

    孤山先生盯着那股青气,手不抬身不动,沉声喝道:“下来!”

    青气不由自主,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硬生生从半空拉了下来,甫一及地便现出嘤鸣身形,嘤鸣见势不妙,不敢多逗留,跃身又起,浑身发出青光。

    几个鹤羽门人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孤山先生负手道:“莫伤了她,擒之即可!”

    嘤鸣心惊孤山先生的绝顶气劲,不待她回过神来,鹤羽门人的剑招已至,嘤鸣闪身避开,口中骂了起来:“岳独峰!你要不要脸,我只是通信之责,你却喊你那么多徒子徒孙擒拿我,是什么意思?”

    孤山先生冷笑不答,嘤鸣被鹤羽门弟子的进击也逼得喘不过气来,堪堪避了两招,孤山先生气劲威慑,自己的奇绝身法施展不得,嘤鸣一咬银牙,青光一盛,身边嗡嗡作响,竟现出一团蜂群。

    嘤鸣伸手一指:“蛰他们!”蜂群如有人知,嗡嗡的飞舞而上,裹住了几名鹤羽门弟子。

    池棠越看越奇,这嘤鸣还真了得,身法高明有如虻山灵风,还会这呼蜂之术,不知那些目中无人的鹤羽门弟子怎么抵挡。同时心中亦是有气,哪有这么多人欺凌一个女子的道理?

    蜂群声势极大,可是一触及鹤羽门弟子身边便轰然而散,不多时尽落于地,几名鹤羽门弟子神完气足,都是一脸得sè,你这锦屏苑小妖不过是仗着身法灵动才与我等周旋,那唤蜂妖术却又能奈我何?

    鹤羽门之名毕竟不是幸致,以一敌一,嘤鸣或许能从容逃遁,但以术法相搏,嘤鸣可就远非其敌了。

    “哧喇”一声,俞师桓的长剑划破了嘤鸣的衣袖,正抵着嘤鸣咽喉,口中道:“拿下了。”

    嘤鸣被制得动弹不得,竟然哭了出来:“你们……你们欺负人……呜呜呜……”

    孤山先生对弟子示意:“押下去,好生看管!”

    池棠看嘤鸣凄惨,他一时侠义之心上冲,倒忘了这女子可是身具奇能的妖jīng,口中怒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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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静室歌声

    几个鹤羽门弟子愕然看向池棠,俞师桓第一个怒道:“又是你?你待怎地?”

    池棠回过神来,自己又犯了江湖豪侠见义勇为的脾xìng了,不过此事仔细想来,鹤羽门确有不是之处,便上前朗声道:“她不过是前来通信的使者,也不曾作恶,你们以众凌寡,强扣于她,又岂是伏魔道的英雄所为?”

    孤山先生斜睨池棠:“小子,你倒知道伏魔道的规矩了?什么英雄所为?你当是人世江湖?我告诉你伏魔道的规矩,就是逢妖必伏,遇魔必除!”

    俞师桓插嘴道:“师尊休跟他说这番道理!此人必是看这女妖姿sè,又动了sèyù之心,要作护花之人呢!”他还记得前番池棠与师尊的那次争执,心里认定了池棠是贪yín好sè之徒。其他几个鹤羽门弟子听俞师桓这般说,都哈哈笑了起来,只是其中还夹杂着嘤鸣呜呜的哭声,更显得那笑声刺耳。

    池棠听俞师桓话说的刻薄,心中火起,上前一步,伸手摸到背后剑柄,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俞师桓剑眉一扬,挺身迎上:“怎么?自己做下的事还怕人说?”

    “轰”,池棠浑身满是烈焰缠绕,火鸦神力在盛怒之下呼之即出。“以众凌寡,以男欺女!你们这就是宵小行径!池某就是看不惯,来来来,手上见个真章,这事池某管定了!”

    孤山先生在一边听了,不由也勃然sè变:“池棠!你是仗着神兽之力,处处与我为难么?”

    嗖的一声,刚才还在啼哭的嘤鸣立刻化作青风,激shè而出,室内只留下嘤鸣离去时的笑语:“大英雄,谢谢啦!嘻嘻。”

    池棠愣在当地,自己本意不过是仗义而言,倒没真打算出手让那嘤鸣脱身,可是自己这番盛怒之下的举动竟等于帮了那嘤鸣逃脱,自己怕是又做了错事,错愕之下,火鸦烈焰顿时消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因此得以缓解。

    俞师桓恨声道:“跑啦!这下你遂了心意吧!真不知道你倒底是伏魔道的还是助妖的!”

    孤山先生凝视池棠,其实嘤鸣真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以此妖为质本就是他一时起意,但是池棠这番举动却令他大为光火,前番别院争执也就罢了,后来却是先拒绝了自己将他收为门下的好意,现在又做出这等当众顶牛的事来,真正可恨可恼之极,伏魔道中还从没碰到这样不知好歹的后辈。

    “好自为之!”孤山先生目视池棠半晌,冷冷丢下这四个字,带着几个门人弟子气冲冲的去了。

    池棠呆立半晌,如此一来,自己好sè无良的名头只怕更要做实了,自己却又无从分辩,不禁大是沮丧。转头看向紫菡夫人:“夫人见谅,是池某未脱江湖习气,不知是不是又做了错事?”

    紫菡夫人轻笑道:“这事也没什么错不错的。孤山先生嫉恶如仇,或许太过情急了些,那女妖便去了也没什么,如此让锦屏公子不必恨紫菡院过甚,也是好事。”紫菡夫人本就对扣下嘤鸣为质一事觉得颇有不妥,池棠这事一起,正好顺水推舟,自己既顾及了孤山先生的颜面,也不致和锦屏公子结怨太深。

    池棠拱了拱手:“惭愧,池某告退。”事情最终这样收场,池棠心中亦是颇感耿耿,久驻无趣,当下便出言告辞,一肚子疑问气恼要回去好好跟嵇蕤薛漾述说。

    “池大侠早些安歇,后rì还要多仰仗池大侠之力。”紫菡夫人不失礼数,“秦嫔,送池大侠回去。”

    秦嫔一直站在一众女弟子之中,刚才池棠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只道池棠又是被那女妖美sè所惑,心中更是不齿池棠为人,此刻师父发话,不得不从,只得对池棠一肃手:“池大侠请。”

    在秦嫔相引之下,池棠信步走出紫菡本院院外,天sè已然尽暗,满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及,池棠只感心中烦恶,大吸了几口气,山风寒凉,气息清馨,胸臆略感一畅。

    “我自己回去,不劳姑娘相送。”池棠看到又是秦嫔,知道她看自己不起,自己也不必讨这没趣,于是拱拱手算是告辞,就要迈步而行。

    秦嫔冷冰冰的道:“天sè尽墨,山路难辨,不比来时,还是我以御气凌风术送你回别院。紫菡院名门大派,这些礼数还是有的。”说着伸出手来,意示池棠与她两手相牵。

    池棠看了看,天sè昏黑如墨,星光淡月亦照不出行山之径,只山腰别院处露出些灯火之光来,知道秦嫔言之有理,可是看到秦嫔那伸手过来不情不愿的样子,池棠却也心中有气。

    环顾四周,池棠有了计较,突然跃身而起,嘿呀一声,劈手如刀,将左侧一棵松树的树枝劈下一段来,池棠持枝在手往秦嫔手里一递,口中道:“既如此,有劳了。”

    秦嫔见池棠递过松枝来,先一怔,而后明白其意,心道这样最好,只是何以这好sè之徒会有这般举动?秦嫔没有多想,接过松枝,默念心诀,两人化作一道白气。

    池棠只感到眼前一花,转瞬间便和秦嫔出现在东山别院之前,不由暗自惊奇,这等法术真正玄妙,可比江湖上的轻功高明多了,正想向秦嫔致谢,却已不见秦嫔踪影,不由苦笑,辨明路径,就往自己所居的宅院走去。

    一个黑影一闪,池棠顿有感应,身子一偏,手已经摸在背后剑柄之上,口中低声问道:“什么人?”

    “师父,徒儿等你很久了。”一个女声传来,池棠仔细看去,一个女子杏眼桃腮,身姿纤细,单膝跪地,拜倒于前,正是董家三小姐董瑶。

    池棠一愣,不自禁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小姐不可,池某可不是你师父。”心中暗道:“这董小姐的魅毒已经解了?刚才在正院走的仓促,倒忘记问她了。”

    ※※※

    香,好香。在懵懵懂懂中,董瑶首先感触到的,便是这室内淡雅清幽的熏香的味道。嗯,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味……啊,是了,那年父亲去朝中拜谒当朝大司马时,蒙大司马恩赐了一段西域熏香,父亲说这熏香名贵无比,是西域番国进贡的绝品,便是当今天**中也只在盛大节rì之时熏焚此香,那时候父亲只在迎接天子钦差时在家里用过一次,自己那时还小,但这股香味却是印象极深,没想到竟在这里再次闻到。

    董瑶睁开眼来,身处静室之中,一方香榻,一座熏炉,室内再无别物,看似简陋不过,却大有些洁雅之风。左右更无一人,董瑶有些奇怪,刚才身边似乎还有人走动,现在到了哪里去了?虽然不曾见刚才在身边的人,董瑶却可以肯定,那人脚步轻盈,体香馥郁,必然是个女子。

    这里是何处?我又怎么到了这里的?董瑶支起身子,仔细回想。

    我是要去寻那位池大侠的,从宗师傅手里取的剑,这一路上都是策马紧追,就感觉天暗得特别快,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好像我当了道童,跟在一个道士后面,就看到紫光布满天际,也不对,我好像和一人欢好,那男子气息我还记得……

    想到这里,董瑶脸不由红了,是梦,可是梦中自己怎么会那么希望男子的拥抱、亲吻、还有……可是那男子又是谁?是素白哥哥?想到柏尚,董瑶心里又是一痛,不是他,他是盗匪的内应,假意欺骗我,我学了武艺剑术,就是要杀了他!可那还能是谁?好像有池大侠,还有嵇大侠和薛大侠,我是追上他们了?不对,不对,有一个小孩儿,还有一只狗,那狗会说话……自己身边好像总有只白sè狸猫,那猫的眼睛绿幽幽的,总是盯着自己看……

    董瑶只觉得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觉得恍恍惚惚中的梦境极为荒诞,自己又是怎么生出这些奇思怪想的?

    一阵轻轻的歌声忽然从室外飘了进来。

    “……衣上芳犹在,握里书未灭。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

    歌声如泣如诉,唱者情真意切,曲调幽婉缠绵,嗓音清柔拂耳,董瑶闭目倾听,听到动情处,却又不自禁想起柏尚来……我亦曾思君,君却负我心……忍不住便要泪下,董瑶强自克制,这般无情无义的小人,自己想他做甚?

    董瑶调整了下心绪,不禁又对那歌者大是好奇,唱歌的必是个女子无疑,只是不知是遭受与情侣的生离之苦还是暗恋他人而不可得的缱绻之思?怎么唱的这般动人心弦?

    董瑶爬起身来,就想推门出去一看,手还没碰到门扉,门已打开,一个身姿曼妙的白裙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董瑶吃了一惊,看那女子以白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既无敌意却也无亲热友爱之意,便福了一福,柔声道:“敢问姐姐,这里是什么所在?”

    那女子不答,反问道:“你醒了?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董瑶动动四肢,笑道:“没什么不舒服的,我是出了什么事?又怎么会到了这里?你是谁?你认识池大侠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没有让那女子有任何反应,只是道:“既然好了,我便送你回去,你认识的人都在那里。”

    “我回去哪里?“董瑶又问道。她本以为这女子就是唱歌的那人,但在自己和这女子交谈之时,那歌声一直未断,仍在耳边盘旋,可知歌者是另有其人。

    那女子仍是不答,拉住董瑶的手,说道:“你随我来。”

    董瑶只觉得这女子的手冰凉,肌肤却甚是嫩滑,身不由己,被那女子拉着走了好几步。

    董瑶嘟起嘴来,她自小娇生惯养,在家里如公主一般,可从没碰到别人这样冷冰冰的对待自己,眼看着穿堂入院,那凄怨的歌声越来越远,终至湮没不闻。到了外厢一看,竟是身在一处青山之上,天sè昏暗,已是rì入时分。

    董瑶刚想说话,就觉得眼前一花,那女子和自己身上都现出白气来,再一定神,眼前已是一处半山之上的宅院,与先前景致大不相同。

    “这是什么奇妙武艺?”董瑶惊得嘴都合不拢,她又哪里能知道御气凌风术的玄妙之处?只道是江湖中一种极为神奇的轻功之法。

    “你认识的人都在那院之中,你自去罢。”那女子一指门径,转身就要走。

    “姐姐……”董瑶这声叫的极为亲热,她认为这女子必是个不世出的武学高手。

    那女子身形一顿,似是等她说下去。

    董瑶拖着她的手,摇了几摇:“姐姐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就告诉我你的名姓,总可以吧。”这时候的董瑶更显娇美可爱。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我姓秦……”

    “秦姐姐,那你的名字呢?”董瑶还要追问。

    “不好!”那女子头向山顶望去,忽然说了一声。

    “秦不好?”董瑶还没会过意来,那女子忽然白光一晃,便已踪迹不见。董瑶又惊又奇,顺着白光逝去的方向一看,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一股青风直往山头而去。

    董瑶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时,果然,什么都没有。

    “秦姐姐说我认识的人都在这院里,是谁呢?”董瑶带着疑问,推开了院落的大门。

    一个男子正蹲在树下端着一碗饭扒拉着,听到门响,愕然抬头相视。

    董瑶总算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大喜道:“薛大侠!是我!”

    “啊,是三小姐。”薛漾赶紧起身。

    董瑶正在高兴,环顾四下,不由愣住了,从屋中走出一个小孩和一条黄狗来,那……那不就是梦中那条会说话的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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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度拜师

    无食看到董瑶看向自己那怪异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董三小姐他自然是认得的,不过料想董三小姐对于府中这只下人养的黄狗是不会有什么印象的。那怎么看到自己会有这般奇怪惊诧的眼神?难不成她听见过自己说话?无食脑里转了几转,原本讨姑娘家欢喜是他最擅长的,摇着尾巴绕着姑娘家跑几圈,撒撒娇再假装听听话,这招绝对好使,可就是因为不清楚董三小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古怪之处,无食怔怔立在原地,连尾巴也忘记了摇,看这情形倒颇有些尴尬。

    薛漾不知道三小姐和无食有什么过往交集,一时也愣着,看着董瑶和无食的对视。

    还是宝儿打了圆场,他规规矩矩上前一拜,口中道:“宝儿拜见三小姐。”

    宝儿本就长得俊俏讨喜,年岁又幼,这一番举动更显得可爱之极,董瑶顿时回过神来,看向宝儿:“不必多礼。啊,你……你是……我记起来啦,你是要给我哥哥做伴读的那个童子吧?嗯,是花匠姚三叔的儿子。”

    宝儿笑嘻嘻的,脸上现出两个小酒窝:“小姐好记xìng呢,我叫宝儿,那时候去见二公子时也跟小姐说过话的。”

    董瑶点点头,刚想问:“你怎么在此处的?”话还没出口便已省悟过来,他不就是池大侠在董府中收的徒弟么?想到这里,心里一痛,我还不如一个小小童儿,池大侠宁愿收他为徒也不愿意收我。

    嵇蕤正从屋中走出,看到董瑶,略怔一怔,顿知就里,开口笑道:“啊,三小姐,你康复了,真正可喜可贺,快,快入内叙话。”

    董瑶认出嵇蕤,她心内对嵇蕤薛漾两个也是很钦佩的,祁山强寇劫掠董庄,一直在负力以抗的就是他们两个,可惜哥哥没福,留不住他俩为府中门客。当下也是微笑施礼:“嵇大侠你好,又见面啦。对了,池大侠呢?我又怎么到了这里?是出了什么事?”

    嵇蕤对她一迭声的提问大是头疼,只是一再相请:“进里屋详叙。”同时对薛漾和无食使了个眼sè,对薛漾的意思是让他一会儿言语之间可要注意,别露出什么妖魔之事的马脚来,至于对无食的意思就很简单了---千万别说话。

    薛漾端着吃了一半的饭碗,跟着嵇蕤董瑶入了里进。董瑶倒没忘记把宝儿拉上,这孩子乖巧伶俐,又是董府出身,董瑶是把他视作了自己人了。只有无食悻悻的夹着尾巴,形单影只的在院内溜达。

    嵇蕤给董瑶最终的解释,自然是之前众人一致对好的口径:董三小姐单身赶路,路遇祁山盗余众,对她施以剧毒,企图以她为质,要挟董琥公子就范,恰好池棠等人及时赶到,救下董瑶,为解她身上剧毒,特来这栖梧山庄请庄内高人施救,董琥公子不期将至,接她回去。

    听说自己竟然身在栖梧山庄,董瑶惊得小嘴努成了一个可爱的圆形,栖梧山庄之名可是她偷听大哥和二哥聊天时知道的,那时候她就很好奇,那里的女子究竟是如何美貌绝艳,风情万种?竟引得那么多贵胄名士心向往之?没想到自己竟有机会到了这个地方,而这地方的女子竟也是身怀绝技的武学高手。

    董瑶回想刚才见的那个姓秦的女子,可惜白纱罩面,看不见容颜,但是从那窈窕身段,如水秋波,可以肯定,必是个一等一的绝sè佳人。又想到在静室中听到的那情恳意真,如泣如诉的歌声,不知又是怎样绝丽的佳人,才会有这般清越如莺的歌喉。至于自己身受什么剧毒,董瑶可没放在心上,反正自己现在身无异状,况且得栖梧山庄高人救治,自己自然更无可虑之处。

    在得知池棠还没回来的时候,话题终于还是归结到了拜师的问题上。薛漾将那柄佩剑送还董瑶,董瑶接剑在手,心中一动,此来祸事,尽源于自己追送此剑上,更坚定了要拜池棠为师的信念。

    嵇蕤和薛漾两个面面相觑,这是池棠的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用缓兵之计。

    “小姐还不曾吃饭吧?这几rì赶路辛苦,你又在昏迷中,一向不曾吃什么东西,来,尝尝紫……哦,栖梧山庄做的饭食,这竹叶冬笋汤炖得甚是鲜香。”嵇蕤招呼道。

    说到吃饭,董瑶一摸肚子,腹内空空,几天都没吃饭,现在闻到饭菜香气,更感饥肠辘辘。

    宝儿很懂事的先盛了一碗汤羹,递到董瑶面前。董瑶笑着摸了摸宝儿的脑袋,看着那碗汤羹,却良久不语。

    “我去等池大侠回来,他不收我为徒,我就不吃东西!”董瑶像是下定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

    嵇蕤和薛漾吓了一跳,绝食这招厉害,池棠只怕招架不住,嵇蕤忙道:“一事归一事,小姐吃饱了再做计较……”

    董瑶学着江湖人物,对嵇蕤薛漾抱拳为礼:“多谢两位大侠,小女子自去院外等候。”

    “这……这饿坏了如何是好?”嵇蕤苦笑。

    董瑶已经步出门外,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饿死拉倒!”

    ※※※

    池棠快行几步,这般在院外牵扯不清,倒惊动了旁人,未免多生事端。

    董瑶紧紧跟上,口中还在称呼:“师父……师父……”

    池棠推开院门,走进院内,嵇蕤和薛漾两个听到响动,也都出屋来看,三人眼神一对,嵇蕤眉毛对着池棠一挑,示意他身后的董瑶情状,然后报以无奈的苦笑。

    池棠长叹一声,一转身,对身后亦步亦趋的董瑶说道:“三小姐,池某何德何能?竟敢做你的师父?”

    “师父剑法高,武艺强,请师父传授小徒剑法武艺。”董瑶的执拗脾气劲头不小。

    “入内叙话,入内叙话。”嵇蕤只得打圆场。

    池棠挠了挠头,董三小姐旧话重提,不依不饶,真正头痛之极。

    里屋各自落座,池棠在紫菡夫人处说了老半天话,喝了几盏清茶,倒不曾吃饭,腹中着实饥馁,一坐下就问:“还有吃的没?可饿死我了。”

    “紫菡夫人没请你吃饭?”薛漾奇道,“那这么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话音一落,腰里就被嵇蕤撞了一下,薛漾一怔,看向嵇蕤,嵇蕤悄悄向边上的董瑶一努嘴,薛漾顿时会意,立刻改口:“我给你把饭食端过来,还好,本院送来的多,够吃够吃。”

    薛漾端了饭食来时,路过董瑶身边,顺口又劝道:“三小姐,就吃些罢,吃饱了再理会不迟。”

    董瑶头一仰:“我不!池大侠不收我为徒,我就不吃!”

    薛漾面向池棠,做了个看你如何的表情,在池棠面前把饭食放下。

    池棠有一肚子话想跟两位乾家斩魔士说,偏偏现在这董小姐在边上又缠夹不清,还使出绝食的招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又难以发作,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小姐喜好武艺,yù投名师,池某便替你引荐几位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何必非要找池某为师?”池棠苦笑道。

    董瑶表情坚决:“你武艺最高,剑法最强,我就是要找你!”

    “我是江湖游侠,许多苦处你不知道。”

    “我不怕苦!”

    池棠开始吓唬董瑶:“单是你这次孤身上路,便遭了强寇毒手,所幸我们赶来及时。倘若rì后再逢此事,我们又不在你身边,你想想……你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贼人强寇可都是些恶狠狠的大汉,抓住你也就罢了,只怕还要……还要……姑娘家,有些事是生不如死啊。”

    董瑶睁大眼睛:“正因为如此,我更要跟你修习武艺了啊,我有了本领,强人便想近身也不能,还怎么会有这些危险?我这次中毒,不就是池大侠你们救的吗?强人看到你们不就闻风而逃了吗?你这样的本事,我不跟你学,再找别人去,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呃……”池棠本意是吓唬吓唬董瑶,让她知难而退,却反被她将了一军。

    “可我居无定所,漂泊四海,许多时候露宿山林之中,你若跟着我也是这样受苦。天寒地冻,人簌簌发抖,苦不堪言,还要提防毒蛇猛兽,不要半夜把自己给叼了去,睡也睡不实。”池棠开始加大恐吓力度。

    “你们不就是这么过来的?我不怕,跟你们一起,能有什么毒蛇猛兽敢过来?再说了,你们不还带着狗吗?有野兽过来,那条狗会及时叫的。狗一叫,野兽全去追它了,我们也安全了呀。”董瑶竟然想起了无食,顺口将他说了出来,也真难为她想出了这么一折,池棠分明听到了宝儿屋中传来无食响亮的喷嚏声,不由心中暗暗好笑。

    “睡是一方面,还有吃,外面兵灾连连,流民四起,可没什么好人家卖你饭食,没吃的,就只能自己找,真碰上荒凉之地,你能找到只甲虫都是好的,哎呀那味儿呀,从你鼻子直冲脑门,又苦又臭,这样还算是好的呢,真饿狠了,恨不得连自己手指都吃下去呢。我不就是饿得没法了,才到你们府上去当厨下帮佣的吗?”池棠很希望将甲虫那恶心的味道讲的再形象些,不过,他确实没吃过甲虫,只能胡编了。关键自己正在吃饭的当口,再说恶心了,只怕自己也吃不下去。

    董瑶眨眨眼睛:“不就是饿吗?我受得住。你看,你现在饿得受不了正在吃饭,我几天没吃还一直扛着看你吃,你不答应我就一直饿着,你倒看看我能扛几天。”

    池棠正用面饼裹了些薤葱之类的往嘴里送,听到这话差点一口呛了出来,好丫头片子,还会现身说法了,倒把自己所有由头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池棠没话说了,薛漾倒插了句嘴:“还有件小事,池大侠没好意思提,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说。”

    董瑶看向薛漾,等他说话。

    薛漾清清嗓子,吞吞吐吐地道:“呃……这个,咱们也吃五谷杂粮,免不了吃喝拉撒。便溺之时,我们男子倒方便些,小解好办,找个地方背过身就行;出恭也好办,找个坑在野地里就行,完事后没有厕筹,找个树叶石块啥的,也能应付过去,总之弄不大干净啦,内里斑斑驳驳,臭不可闻……也是常有之事……”

    池棠艰难的把面饼咽了下去,在这时候说这种事,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可人家这是帮自己在说话,自己不仅不能露出恶心之意,还得做出习以为常,安之若素的神态来,苦也!

    薛漾凑过来,又小声对董瑶道:“我听说如你们这些大户人家,都是用绢帛的,那敢情好,不知小姐能不能受得了江湖人物的这样做法?还有,大家行走江湖,你若想……那个……方便时,我们都在边上看着呢,你受得了?”

    池棠险些喷出来,这薛漾什么话嘛,我们是看女人家如厕的人吗?

    董瑶看了看薛漾,薛漾还是那样子,形貌忠朴木讷,一副诚恳的表情。

    董瑶笑了:“你们怎么做,我就能怎么做!这算什么?”她才不中招呢,你们越说的不堪,本小姐就越要见识见识。

    薛漾一缩头:“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出门的时候,嵇蕤也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董三小姐油盐不进,立志坚定,岂能是畏苦惧难之人?

    池棠想了半天,最终叹了一声:“罢了,你吃饭吧,别饿坏了身子。”

    董瑶脸sè一喜:“师父答应了?”

    池棠想到那晚孟浪之行,心中也有些惭愧:“师父不敢当,闲暇时便传你几招剑法防身。”

    董瑶大喜,扑地拜倒:“弟子董瑶拜见师父!”

    池棠赶紧阻止:“别,别叫我师父,我可当不起。你我师兄妹称呼罢,我算是代师授徒,倘若rì后遇见我那师父,他若允可,你才算正式入得本门。”这其实是推搪之词,池棠的师父早已踪迹难寻,却哪里还有机会相遇?

    董瑶哪里知道这许多,满心欢喜,仍施了个大礼:“是!池师兄。”

    “好啦!”池棠行了这个权宜之计,算是了结了这番苦缠,“你身子刚刚恢复,赶紧用饭,吃过饭早些歇息,你的房间就在左边这间。这几rì师兄还有些江湖俗务要办,暂时先不传你剑法,等下了此山再说。这些天自己静养,不要随意走动。”当了师兄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免得董瑶再犯那小姐任xìng的脾气。这紫菡院伏魔之地,可由不得她使xìng子。

    果然,董瑶恭恭敬敬回答:“是,遵师兄命。”语气中极为兴奋。

    池棠略一点头:“回房吧,先吃饭,再好好休息,师兄困倦了,要睡了。”

    “是,师妹告退。”董瑶俨然江湖口吻,乖乖的退了出去。

    拜师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屋中的嵇蕤等董瑶关上了房门,才轻声对池棠道:“池兄当真收了她做同门?倘若因此引得妖魔近她之身,岂不是又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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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术力之争

    池棠记得嵇蕤曾说过,身经过妖魔之事便如身具磁石一般,种种妖邪怪异之事在之后便会接踵而来,躲也躲不得,刚才自己倒没想到这一层,又想到董瑶被阒水妖怪思欢子掳掠于先,又与虻山猫妖灵风同行多rì,还在这伏魔道名门紫菡院得了医治之恩,不知算不算身经了妖魔之事,倘若真算是,那她跟这自己一众伏魔道中人也算是顺理成章。

    听了池棠如上的疑问,嵇蕤道:“那董小姐虽是身经妖魔之事,但她自己并不知道,脑中无此念头,自然便无那磁石之患。可是一旦她身随我等,早晚必遇妖魔鬼怪,那时她知晓究竟,便是想摆脱妖魔也摆脱不了了,远的不说,后rì那锦屏公子一到,满山妖异,她又怎么会不察觉?”

    池棠想了一会儿,苦笑道:“乾家收女弟子不?”

    嵇蕤也笑道:“乾家比别派不同,我们是与妖魔近身相搏的门派,你想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与妖魔近身格斗?”

    池棠顿时想起在紫菡夫人处,那孤山先生对自己所说伏魔道两大宗派的事来,忙对嵇蕤道:“这董小姐之事先搁下,我有事要请教两位,嵇兄请唤薛兄过来。”

    薛漾此时已进了宝儿的屋内,嵇蕤起身出门喊了他过来,跟着嵇蕤薛漾一起进来的,还有鬼鬼祟祟的无食,眼睛一直盯着董瑶的房间,窗格处透出灯光来,显然董瑶还没入睡。

    房门一关上,无食便长舒了一口气,小声道:“娘妈皮的,这女娃娃一来我就不能说话,憋死我了。到你们这里转转,反正少主睡着了,我来透透气。”

    薛漾一踢无食屁股:“宝儿睡的那么熟,你不会又给你家少主施了睡熟之术吧?”

    无食大骂:“娘妈……”然后突然降低音调,“……皮的,你当我没事就放这法术啊?少主这不是已经到了睡觉时辰嘛。”

    踱到池棠面前,又笑嘻嘻地道:“谢啦,张家老五,下午帮我出手揍那老东西,没让他把我掐死,够义气!”

    池棠轻笑:“不必客气,你是我们朋友,你有难,我们哪能坐视?”

    无食还在骂骂咧咧的:“那帮狗rì的鹤羽门,真他娘不是东西,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神气个什么?还好我家少主碰到的是你们乾家斩魔士,要是碰到鹤羽门炼气士,我还得寻思要不要让少主跟他们走呢!。”

    嵇蕤和薛漾分左右坐下,嵇蕤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不休山鹤羽门是伏魔道名门大宗,那虻山一系的妖魔多是和他们交的手。而鹤羽门门主许大先生据说也是个谦冲有道之士,只是我们在这里碰上的,是鹤羽门师字门一支……”

    “狮子们?都是狮子?他们不是鹤羽吗?”无食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话。

    “师字门,师字。”嵇蕤加重语气,“就是名姓中都含有个师字的门支。鹤羽门和一般门派不一样,分为好几支,论资排辈也不一样。门主许大先生所领的是立字门,还有他师弟衔云子所领的文字门……”

    无食又插嘴:“蚊子?都是嗡嗡叫的蚊子?”显然,他都听懂了,只是故意在胡搅蛮缠。

    于是又如他所期的在头上挨了薛漾一个爆栗:“再扯就拔你的狗毛!”无食心满意足的哼哼唧唧了几下,在池棠脚边趴下。

    嵇蕤不理无食,继续道:“但是这孤山先生的师字门在鹤羽门中却是最自负的一支,孤山先生玄功如神,他门下弟子也都极为了得,也承了孤山先生的xìng子,遇到妖魔,决不留手,务必除之而后快。”

    池棠想起几人对付锦屏苑嘤鸣的手段,嘤鸣呼蜂之术颇为厉害,却难损师字门弟子分毫,确实非同小可,只是何以与自己对敌之时,连一招都抵御不了?当下将孤山先生对自己所说伏魔道术力两宗之分的事一一道出。

    嵇蕤听完,仍是宽厚一笑:“不错,伏魔道确实有术宗和力宗之分,其实两宗都是为了降妖除魔,练到巅峰之境,一般的所向披靡,原无高下之分。只是这孤山先生是术宗的前辈耆宿,又恰好经历了前朝术力之争的年代,心中一直念念不忘,难怪今天又对池兄说出这样的话来。”

    “术力之争?伏魔道还出过这种事?”池棠奇道。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了,嗯,跟无食得道的rì子差不多。”嵇蕤说道。

    无食得道的rì子?池棠回想,无食得念笙子传授法力得道的当口,正是淮南遭天灾兵乱之时,那可是仲氏皇帝袁公路在位的时候,啊,是后汉群雄纷争之际。

    嵇蕤接着道:“那时天子被一权臣把持,那权臣暴虐无比,杀人无厌,群臣怒不敢言,眼见他倒行逆施。这般人却被妖魔看上,让那权臣身具魔xìng,听妖魔之唤,有颠覆人世之心。”

    池棠立刻想到孤山先生所说的羯赵旧事来,却原来百多年前此幕就已上演,再想那权臣,心中一动,权臣掌控天子,本朝宣帝、景帝、文帝可都做过这事,但是时间对不上,莫非是魏武帝?但魏武帝虽也曾大肆杀戮,却也算雄才伟略之君,不像是身具魔xìng之人啊。

    “那时孤山先生刚刚出山不久,自负一身仙家玄功,径自入宫去除那权臣,怎知竟被那权臣驾前一员大将击败,以致功败垂成。之后不久,就听说那大将暴起发难,反将那魔xìng附体的权臣除去了,便连潜藏在宫中的妖魔也被那大将所杀。好好的一次成名际遇,被那大将夺了去,自己还败在那大将之手,你说孤山先生气不气?偏偏那大将从未修炼过法术,只是勇力绝人,施展武艺起来,孤山先生纵有通神仙术竟也遮拦不住,自是心有不甘。待孤山先生又闭关苦练二十年后,再去寻那大将时,偏那大将已殁于群雄纷争的乱世之中了。”

    池棠已经知道嵇蕤所说的权臣和大将是谁了,暗自点头,那大将的勇名直到百年之后仍然流传,想不到他还有这段离奇公案。

    “孤山先生报仇而不可得,心中耿耿,便对人间武艺只能颇多讥讽之词,连带着对以力除妖的伏魔道中人也有迁怒,那时候他还不算前辈,这般无礼自然是有人不服的。有一个人,亦是力宗中的高手,便气他不过,和他连场战了几次,互不相下,反而把事情闹大,弄得两宗弟子颇生罅隙,明里暗里也斗了几场,唉,幸亏那时妖魔自权臣之役后雌伏不盛,不然逢那当口发难,伏魔道内讧不断,只怕就被他们这些妖魔成事了。幸好,这般争了十几年,两宗终于各自省悟,于泰山之巅握手言和,术力两宗才算了断了这段恩怨。”嵇蕤将此事全盘托出。

    池棠这才明白何以孤山先生对力宗这般敌视,看来伏魔道亦如人世,总有些门户之隔,人终是人,这些道异如雠的陋习浅见还是避免不了。忽而想起一事:“那与孤山先生争斗的力宗高手不知是何人?还在世否?”

    嵇蕤看了池棠半晌,深深一笑:“说起来,此人与池兄倒是渊源极深,等池兄到乾家本院,看了五方乾君之志,自然知晓,此时请恕我卖个关子,暂不多说了。”

    池棠一怔:“五方乾君之志?自己不就是南方火鸦乾君吗?难道那人和乾君有关系?”但看嵇蕤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终是不好再追问下去。

    嵇蕤兀自侃侃而言道:“昔rì曾对池兄说过,世人见道玄之属,也就是伏魔道术宗之人,霞举飞升,莫测高深,往往论之为神仙,但是术宗却有一大弊病。”

    “什么弊病?”

    “往往对手灵力玄能胜过自己时,自己的本领便无从施展。因此池兄以火鸦乾君神力对战孤山先生时,那些鹤羽门弟子一触即溃,便是缘于此故。”

    池棠恍然大悟,难怪那些鹤羽门弟子看身手皆不在嵇蕤薛漾之下,而嵇蕤薛漾比之自己却相去不远,怎么鹤羽门弟子能够占到薛漾上风,却非自己一合之敌,却原来是这个缘故。

    “只是对付灵力逊于自己的对手时,术宗高手往往挥洒如意,胜的就轻易了。”

    原来如此,想到嘤鸣被鹤羽门弟子逼得抵挡不住的场景,池棠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思忖了片刻,池棠又问道:“那锦屏苑公孙公子又是怎样的人物?今天我在紫菡夫人那看到了他派来的信使,跟鹤羽门的门人交了手。”

    “哦?锦屏苑的信使?女的吧?”薛漾在一边问道,显得很有兴趣。

    “是啊,看起来就像人间少女一般,叫什么……嘤鸣,身法灵动,和那个虻山猫妖极为相似,听说是蜜蜂成jīng。”

    嵇蕤道:“锦屏苑除了公孙复鞅,别的都是女妖,每rì就是吟诗唱赋,弹琴作画,倒是极为风雅,从不害人。但公孙复鞅可是修炼三道中罕有的冥思道成jīng者,那身修为震古烁今,偏偏他又两不相助,千年来人妖争斗从未见他出过手。”

    池棠沉吟道:“既是这样的高明妖仙,为友总比为敌好,纵然紫菡院不允这桩婚事,毕竟那傅姑娘有婚约在身,于情于理,紫菡院依礼婉拒也是顺水推舟之事,怎么能到处向同道求援,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事情还没谈呢,倒先剑拔弩张起来了。”

    嵇蕤也是点头缓缓道:“我也在奇怪,这几rì急着赶路,未得深谈,现下想起来,似乎这和紫菡夫人平素沉稳的xìng子大不相同。”

    池棠想到紫菡夫人那娴静雍容的神态,也深有同感,尤其她与自己交谈时所说向同道求援之事时,一直从容淡定,哪里有半分着急惊慌的模样?又想到孤山先生在紫菡院中颐指气使的种种所为,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脱口道:“此事莫非与孤山先生有关?”

    “孤山先生?”嵇蕤疑惑道,“他虽是伏魔道前辈耆宿,可并不是紫菡院的元老啊,难道紫菡夫人还要听任他摆布?”

    “你们说过的,孤山先生一支最恨妖魔,他哪里能看得下去妖jīng向人间女子求婚的事情?自然是怒火攻心,又怕那公孙复鞅太过厉害,自己未必是他对手,可自己又要面子,就以紫菡院的名义向同道求援,自己再带了门人弟子过来,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他仗义来援,以救紫菡院之威厄呢。”池棠越说越觉得自己这番推论有道理。

    “若如此说,倒也有些道理……等等!”嵇蕤霍然抬头,“你前面说,那个傅姑娘已有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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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推本溯源

    “嗯,是啊,紫菡夫人是这么说的。”池棠对于嵇蕤这么大的反应颇有些奇怪。

    嵇蕤似是抓到了什么关键所在,频频点头,口中不停地道:“是了,是了。这般说来,过往种种都合乎情理了。”

    池棠奇道:“嵇兄是想到什么了?”

    嵇蕤轻抚颌下短髯,看神情有种解开难题的兴奋:“伏魔道尽人皆知,紫菡院的女弟子一般是不会嫁人的,听说是跟她们修习的本门玄功有关,一旦不是处子之躯,则多年修炼便毁于一旦。昔年南朝天子曾请紫菡夫人门下某位女弟子为太子妃,紫菡夫人万般推阻,最终还是没卖天子这个面子。”

    池棠想了想,说道:“若真能入宫而为太子之妃,他rì太子身登大宝,这女子或者亦可贵为皇后,到时母仪天下,岂非也是个好归宿?真这样了,是不是还有本门伏魔玄功又有什么打紧?况且这也是给紫菡院更添贵助,紫菡夫人大可应允啊。”

    嵇蕤道:“人之常情,多如是想。可是我们别的不说,就说一点。身经妖魔之事后便如身具磁石,妖邪鬼怪之事往往接踵而至,躲也躲不开。一个紫菡院的女弟子失去了防身本领,再遇到找上门来的妖魔,可如何自保?别说进了皇宫有内侍保护,只怕妖魔前来,连带着宫中的内侍宫女一个都跑不掉,要么被掳去yín辱,要么就被妖魔果腹。倘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出了大事了?”

    池棠顿悟:“正是正是,这可使不得。”

    “那你再想想,紫菡夫人连天子的求婚之请都不允,她那大弟子又能和什么人有婚约?”

    池棠一个迟疑:“呃……你的意思,这就是紫菡夫人对锦屏公子的推搪之词?实则子虚乌有,那大弟子根本没和人订有婚约?可是……她也没必要对我说这假话呀。”

    嵇蕤一拍大腿:“恰恰相反,紫菡夫人所言是实,她那大弟子确实和人订有婚约。”

    池棠对嵇蕤瞠目以向,脑中还没反应过来。

    “池兄还没明白过来?”嵇蕤语气加速,“女弟子嫁了人,失了伏魔神功,可是如果嫁的人也有降妖伏魔的本领,不就可保无忧了?若是那人再传给自己娘子几手自己的降妖之术,岂不是就更不怕妖魔鬼怪找上门来了?”

    “你的意思……那女弟子是和……”池棠渐渐反应过来了。

    “就是啊!”不等池棠说完话,嵇蕤立时接口:“那女弟子必然是和鹤羽门门中高手订有婚约。难怪那孤山先生轻易不现身,现在却带了这许多门人弟子到了这紫菡院,而且关心此事远甚紫菡夫人。是也是也,紫菡院皆是美貌佳人,鹤羽门可也全是俊伟男子,倒也相配。”

    池棠脚下趴着的无食咕哝了一句:“俊伟个屁!”

    这番话在池棠上山之际曾当玩笑说过,当时还怕引路的杜嫚听了有什么不豫,现在又听嵇蕤这么一说,池棠眼前一亮:“不错,那女弟子必然是和鹤羽门有婚约,如此一来,这孤山先生越俎代庖,在紫菡院这般发号施令,还有我先前那些推想,可就都顺理成章了。”想通了这一关节,池棠只觉得胸怀一畅,先前在紫菡本院郁结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再往深想一想,不由又有些疑惑:“莫非那女弟子是和孤山先生订的……这年岁辈分……”

    嵇蕤摇摇手:“不可能是孤山先生,他虽然孤傲自负,却不是凡尘俗客,早休了男女之事,况且你让他跟小辈订婚成亲,可不丢了他那张老脸?依我看,定是他门下的弟子。嗯……看这情形,多半便是那下午在山石上趾高气昂的那个俞师桓,我曾闻过他名,他是孤山先生门下最得意的大弟子,那位傅姑娘不也是紫菡夫人的大弟子么?两个大弟子订有婚约,合情合理啊。”

    池棠寻思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是,怪道那俞师桓对妖怪这般急火攻心,怒气冲冲,却原来多了这层恩怨。

    无食抬起头来:“哈,就是那个被我下了裤子的?”

    无食这么一说,嵇蕤池棠和在一边一直听着的薛漾都笑了起来。俞师桓盛气凌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松脱了裤子,这个脸可丢大了。

    嵇蕤看向无食:“对了,一直倒忘记问你,你倒底也是念笙子身边的摄踪仙犬,不修些神奇玄术也就罢了,却怎么对松人裤带这法术这般谙熟?就我所知,所有会法术之辈,就没一个jīng通此道的。”

    无食直起身子,打了个大呵欠,懒洋洋的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刚得主人道术那会儿在淮西,那里虽也闹灾荒,可城里人还有些东西吃的,城西角那家肉铺也一直开着。去买肉的人都是小心翼翼把肉挂在裤带上,唯恐被别人抢了去,我不敢靠近那肉铺,不然非被人抓了当狗肉剁了卖了,就远远躲在边上看,心里老想,要是这些人的裤带掉了多好,我就可以跐溜一下,冲上去把肉叼了就走。结果那一天,一个人刚买了肉挂到裤带上,我盯着一看,心里一转念,哈哈,那人裤带就掉了,我立刻冲上去就把肉叼上,然后掉头猛跑,心想人家还不得拼命啊,哪知道跑了一段路,屁事没有。”

    池棠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

    无食嘿嘿笑道:“那人忙着系裤带呢,哪顾得上追我?”

    三个人又都笑了起来。

    “所以人真他娘的麻烦,肚子饿成那样,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卵蛋被没被别人看到。”无食下了评语,继续道:“那一次我还以为是凑巧,没想到以后每当我jīng神专注这么一动念,买肉的人裤带就掉,哈,那段时rì可享福了,天天肉不断顿。后来我问主人了,主人却只是叹了口气,还摸了摸我脑袋,说什么果腹求生之念,致成这般法术,可怜可叹。娘妈皮的我有肉吃有什么可怜的?到现在我都没明白过来呢。”

    池棠想了想,无食虽然说的好笑,可确实是饥饿过甚以致yīn差阳错的练就了这法术,委实是可怜可叹,便也如昔年念笙子一般,摸了摸无食的脑袋。

    无食可不明白池棠的意思,只道是他跟自己玩呢,高兴的摇了摇尾巴:“也是我没福,就这么点道术灵气,第一招就修炼了这个法术,趁着还有些灵气,又学了令人熟睡之术,我可就会这两个招数了,至于鼻子灵光那是天生的,倒没专门去学。”

    说了会闲话,薛漾忽然又问:“池兄,你前面说那个锦屏苑的女信使跟鹤羽门门人交了手,胜败如何?”

    池棠叹了口气:“几个男子联手斗她一个,真正气闷煞人!那个什么嘤鸣,身法倒是了得,若不和他们缠斗,脱身应该不难,但面对面的交锋较量,她确实不是鹤羽门门人的对手。已经被鹤羽门给擒了,我一时气不过,上前想说几句公道话,那嘤鸣倒乖觉,趁他们一分神,立刻脱身而走,这不,我算是又跟鹤羽门添了个新怨。”

    薛漾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结怨就结怨,他们反正瞧我们不起,我不像四师兄,顾全大局,对那鹤羽门的毕恭毕敬的。”他想到rì间因地势之故以致与鹤羽门吕师楚交手后被逼于下风还有些耿耿于怀。

    嵇蕤对薛漾道:“六师弟还是年幼,毕竟伏魔同道,不可多生龃龉,同心除魔为上。你也忍耐着些,大不了敬而远之就是,何必反目成仇?”

    嵇蕤是师兄,薛漾虽然对他的论断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便公开反驳,躬身拱手:“是,师兄。”

    池棠沉思了一会,才又说道:“那嘤鸣说了,后rì巳时,锦屏公子就到此地,不知到时是怎生情景。”

    薛漾道:“既然已有前番推断,我们又何必助那鹤羽门的岳孤山?索xìng就看看热闹罢,锦屏公子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不会为非作歹的。”

    嵇蕤身形一端:“万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倘若锦屏公子真要恃强强娶,我等也不可袖手旁观,要不然还做什么伏魔道中人。”

    “若是真交起手来,嵇兄你看胜算几何?”池棠毕竟是初入伏魔道的新手,不知那锦屏公子到底有什么本领。

    嵇蕤轻笑:“伏魔道只说锦屏公子如何如何了得,但真实艺业如何却没人看过,纵有流传,却也不无离奇夸大之处。依我看,有池兄在,还有孤山先生和紫菡夫人,公孙复鞅恐怕极难言胜,锦屏苑女妖虽众,可此次来援的伏魔同道却也有百余人,内中不乏高明人物,再加上紫菡院本门女弟子数十人,锦屏苑若是真恃强动手,决无胜算!”

    池棠听嵇蕤最后言词雄壮,也不禁动了胸中豪情,一击掌:“好!就看后rì伏魔道的手段!”

    嵇蕤又笑:“那也未必就真能斗将起来,或许两下言好也未可知。”

    薛漾在边上忽然一捅池棠:“池兄,后rì我们都上正院去了,你那师妹怎么办?”

    “师妹?”池棠初时一愣,随即想到他是指董瑶,这个新认的师妹着实让他头疼。

    池棠脸sè一苦:“怎么办?总不能让她跟着一起上去吧?回头看到那许多妖jīng,这大小姐准得吓懵了。只有让她留在这里,让宝儿和无食陪着她,不可让她乱走。”

    无食一抬头:“啊?让我和少主陪那女娃娃?那女娃娃一犯大小姐脾气,我和少主哪个能留得住她?”

    薛漾表情木然的提醒道:“她要真想到处走,也确实只有你能治住她了。”

    无食嘴一张:“这话怎么说地?她会踢我的。”

    薛漾眉毛不为人察的轻挑了一下:“你那法术是干什么吃的?”

    室内顿时一片短暂的安静,然后就是池棠嵇蕤忍俊不禁的笑声和无食怪腔怪调的大呼小叫:“哇哈哈,你说的……”无食一想到侧屋的董瑶,不得不又放低声音:“……是我那脱人裤带裙带的本事啊,有理有理,她要敢乱跑,我一动念,哗啦……白花花一片哟,你们不在边上看实在太可惜了,嘿嘿。”无食的笑声极其猥琐,并且在池棠和嵇蕤各赏了他一个爆栗后宣告完结。

    再过十八个时辰,就是十二月十五rì的巳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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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蓄势以待

    第二rì一早,兴奋的一夜都没怎么睡着的董瑶就来找池棠,一口一个师兄的叫得极为亲热,央宛着要学些剑术。

    池棠心忧锦屏公子之事,本待托词婉拒,但转念一想,这三小姐要是没事做,气闷之下满山去转悠一番,还不定闹出什么事来,还不如传她一招半式,让她有些正事羁绊,倒也可安心留在此地。

    于是池棠只得对董瑶道:“师妹,还不知你剑术根基如何,你且使几招,让师兄看看。”

    那把董琥重制了剑鞘yù待送给池棠的宝剑现在就在董瑶手中,董瑶听说池棠此话,神sè一喜,学着江湖人物的做派,对池棠一拱手,突然拔剑出鞘,脑中回想昔rì柏尚所教剑术,一招一式施展起来。

    嵇蕤薛漾颇有兴趣的站在池棠身边,看董小姐剑法。只看了几招,却又都哑然失笑,这董小姐的剑法招式无力,杂乱无序,委实不算高明。

    池棠拿出师兄的威严来,故意沉着脸,出声对董瑶道:“师妹,你就用这剑径自来攻我。”

    董瑶只使了一会儿剑,便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自己却还觉得正使到得意处,听池棠这般说,正合心意,笑眯眯的将剑势一转,口中道:“师兄,小心了!”将剑挽了个剑花,直刺池棠面门。

    池棠不闪不避,觑准来势,伸出一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弹,董瑶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撞手腕,再也拿捏不住,长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sè弧线,而后直插入院内沙土地中,剑身兀自不住颤抖。

    董瑶咋舌半晌,池棠只用一根手指,便将自己的长剑击飞,自己过去用心修习的剑法在池棠面前真是不堪一击。其实昔rì她从柏尚处学剑法,柏尚与她互有情愫,哪里会潜心教授?多半是把合她心意的剑术花招传了个似是而非,剑术根基未练分毫。董瑶当时满心欢喜,又哪里知道剑术要义所在?

    池棠皱眉道:“剑还拿不稳,说什么习练剑招?师妹,你这些时rì将根基打打牢再说罢。”

    董瑶睁大双眼:“如何打牢根基?”

    池棠走上前,从董瑶手里拿过剑鞘,又将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按剑入鞘,转身向董瑶示意。

    董瑶跟了过来,细看池棠如何动作。

    池棠也不说话,忽然拔剑,剑尖白影一闪,在面前树干上划了个轻轻的印记,而后看也不看,手中剑身反转,一送一推,剑身便已入鞘,整个动作干净利落。

    “就像这般,练拔剑收剑,拔剑后剑尖需直抵我在树干上所留印记,收剑时不可多看鞘口,径直推入。什么时候你拔剑刺印可一击而中,收剑回鞘可一气呵成了,根基便算小成,我们就可以再学其他招数。”池棠吩咐道。

    “就这么练?”董瑶对这个习练根基之法倒是颇感新奇,立时接剑在手,恭恭敬敬地道:“遵命。”

    池棠一笑,这董三小姐还真挺乖巧,虽说有些任xìng,但向武好学、坚毅勇决之处倒与寻常豪门贵媛大不相同,回想当rì祁山盗劫掠董庄,董三小姐奋力护母,顽强抗敌的情事,池棠不由暗暗点头,有这般资质,假以时rì,这位自己勉强收受的师妹未必不会成为一个剑术jīng湛的女剑客。

    整个院落中顿时充满了董小姐拔剑收剑的轻叱挥洒之声。这一套动作看似简单,实则若非劲力沉稳,深谙剑xìng者,极难办到,董瑶初学剑法,有得练呢。

    宝儿坐在院角,笑嘻嘻的看着董瑶练剑,无食晃晃悠悠的在宝儿身边绕来绕去。池棠得了空,又和嵇蕤薛漾几个回到屋内,他有太多伏魔道上的事情想要和两位乾家斩魔士交流了。

    这一天出乎意料的平静,本院中的婢女仆妇分早中晚按时将饭食送了过来,却不曾见有什么紫菡院的弟子再来到此处。

    只是在天近黄昏之时,一个女声忽然在院中响起:“明rì朝食之时,烦请诸位同道同入本院,夫人面谢诸位相助之情。”

    池棠心道:“是了,锦屏公子巳时到,她们要我们辰时过去,提前一个时辰,这就要准备抵御那锦屏公子了,话倒说的客气。”听那女声颇为熟悉,略一回想,便想起正是昨rì引自己一众人上山的杜嫚的声音。

    这声音宛如近在耳边,池棠推门出去看时,院中却看不到杜嫚的人影,嵇蕤在身边小声道:“这是伏魔道传音之法,声在近旁,人或在数里之外呢。”

    池棠点点头,当rì伏击暴君,那茹丹妖姬不也曾使过传音之术么?不过据说那茹丹夫人使的叫噬魂魔音,和武学高手传音入密的修为倒颇为相似。

    董瑶自旦及暮,除了吃饭,就一直在练着,身上的汗水不知出了几遭,她浑然不觉,仍是一下拔,一下收的反复修习,此刻听到院中平白现出的女声,才愕然一顿,看向池棠:“师兄,这是什么人?怎么声音这么近,人却看不到?”

    池棠笑道:“千里传音,武学高手的修为,没什么奇怪的。”

    董瑶一副神往的表情,昨天见识了那瞬间移身的奇妙轻功,今天又听闻这千里传音的神奇之术,江湖武林,真正不可思议,自己不知何时能有这般修为,她不知这是降妖伏魔的玄功神术,只道是人世武者的高深武艺,极有期期之意。

    此时,一阵哄哄然的嘈杂之声从院外传来,定是各院中的伏魔同道听了这消息,都议论起来,谁都知道,明rì就是锦屏公子上山之期,紫菡院既已这般传音通告,只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池棠想了一想,对院中的董瑶道:“师妹,明rì你就在此处,不可出门一步。”

    “为什么?刚才那声音不是说要我们辰时去她们本院吗?”董瑶满是好奇之心,一听池棠不让她明rì前去,不禁老大不乐意。

    池棠做出严肃的表情:“明rì有江湖邪派来此山中,我们是来相助的武林同道,你初始习剑,武艺不jīng,去了无用,反为拖累。你还是在这里好好练习根基之术,往后艺业大成,这样的事多呢,何必急于一时?”

    董瑶嘟起嘴,只得怏怏的回道:“知道了,师兄。”

    池棠又对在一边观看的宝儿道:“宝儿,你明rì和你师……”言词一顿,这辈分还真不好说,宝儿rì后进的是乾家当弟子,可不算自己的徒弟,还不知乾家怎么安排宝儿呢,言念一转,继续道:“……和你师姐就在这里,紧闭院门,万不可轻动。”

    宝儿笑道:“宝儿知道啦。和小姐明天就在这里……咦?小姐是我师姐?”

    池棠转身又入屋中,避开了宝儿的问题,这解释起来太费劲,料想无食明rì在这里看着,应无大碍。

    池棠和嵇蕤薛漾在屋中各自对视一眼,意思都明白,蓄势以待,且看明rì锦屏公子之事究竟如何区处。

    再过十三个时辰,便是十二月十五rì的巳时了。

    ※※※

    丙辰年十二月十五,宜嫁娶、纳采、订盟,忌斋醮、伐木。冲羊煞东,过大寒。

    天刚蒙蒙亮,山中风动,极带寒意。

    池棠和嵇蕤、薛漾结束停当,在山道上一步一阶,步伐沉稳。

    山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同道前行,据嵇蕤介绍,有湘东鹰愁涧子弟,有庐陵铁衣门门人,而远处一行青衣之众便是鄱阳覆水庄的弟子们。

    “按照孤山先生的说法,”嵇蕤小声补充介绍,“这些都是伏魔道力宗的门派,说起来真是好笑,紫菡院求援同道,天师教五老观这些术宗大派没看到来,倒是不在孤山先生眼内的力宗门派来了好些人,若是这求援之信真是孤山先生代紫菡夫人发出的,见到这情形,不知他是做何感想了。”

    薛漾冷笑道:“所以啊,把我们都安排在别院,他们几个鹤羽门的却独居正院,高高在上,表示他们不屑与力宗门派为伍。”

    薛漾本是讽刺之意,嵇蕤听后却一怔,然后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那孤山先生就是这意思,我事先怎么没想到?”

    行不多时,池棠几人已至正院门前,“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十六个字在晨光映照下,竟有些异样光芒。

    一名紫菡院女弟子在门前款款一礼:“乾家高士,院内入座,请。”

    另一名女弟子上前,前引肃客。几人进到正堂内,池棠不由吃了一惊,堂内空出一大片空地,两旁却安置了无数案席,多已坐了人,都是来援的伏魔同道,而在两侧案席之后却是一排白裙蒙面的紫菡院女弟子按剑肃立,不言不动,仿佛雕塑一般。正座主位上,孤山先生竟早已入座,双目微闭,一副不以为意的清高模样,身后则是一众鹤羽门门人鹤氅白袍,气度卓然,神采飞扬,负手昂立。

    “连主位都坐上了,师兄推断大致不差。”薛漾看到这情形,愤愤的对嵇蕤道。

    嵇蕤做了个手势:“师弟噤声,不可胡言。”在那紫菡院女弟子的指引下,坐到了自己的案席上。

    池棠也要跟着入座,那女弟子却道:“池大侠,你的席位不在此处,请随我来。”

    池棠一怔,顺着女弟子手势所引之处看去,自己的位子却在主位之侧,正是孤山先生右首,那是极为尊崇的席位了,池棠微笑摇手:“末学小辈,不敢僭越,就坐此处罢。”说着,就在嵇蕤身边盘腿坐下,任那女弟子如何竭诚相邀,他就是坚辞不受。

    主位上的孤山先生忽然眼一张,烁烁目光直扫到池棠这里来,而后又闭上,仿佛全然不觉。

    那女弟子没法,转身入内,片刻又出来,招呼几声,两个婢女又抬了桌案席垫过来置于嵇蕤之侧。

    “既是池大侠意思,便请此厢安坐,失礼之处,还请原宥。”那女弟子过来致歉。

    “如此最好,哪里失礼了?多谢师妹,有劳了。”池棠心头一轻,按照伏魔道的称呼向那女弟子行礼,坐这里可比在孤山先生侧旁自在多了。

    辰时还未到,堂内诸座便都坐满了人,池棠看到席位末首正是那位定通和尚,便用眼神遥遥打了个招呼,定通和尚微笑合什,还了个礼。

    堂内一片哄哄嚷嚷的喧杂之声,许多人交头接耳,说个不休,看紫菡院这番布置,今rì之势只怕极难善罢。

    主位边滴水计时的铜漏滴答作响,水位刚刚及至“辰”字刻度上,就听到紫菡夫人那意蕴悠远,低沉古雅的嗓音响起:“同道仗义来援,菡君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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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锦屏公子

    伴随着话音,紫菡夫人一身紫裙,身姿绰约,款款走出。

    在座者虽然都是伏魔道中人,但亲眼见过紫菡夫人的却没有几个,这次来援紫菡院,很多人也不无来一睹紫菡夫人芳容的意思,现在看到紫菡夫人绝丽风姿,座上顿时响起一片讶叹之声。

    紫菡夫人以紫纱罩面,对着众人,盈盈一拜:“相援之情,铭感于衷。”

    这一拜娉娉婷婷,当真艳光四shè,满堂生光,有几个男子坐不住,已经站起身,一迭声道:“夫人太客气了。”

    池棠看见那虬髯大汉童四海也在其中,一副张目结舌,手足无措的表情,不由暗暗好笑。

    陈典看得眼神迷离,天下竟还有这般女子,虽然看不到容貌,但只这举手投足间便有这般绝美之感,不由得有些发痴。

    苑芳菲早将师兄情形看在眼中,心内不快,索xìng又将眼神转向了孤山先生身后站立的俞师桓,丰神俊朗,潇洒若仙,岂不强胜师兄万倍?

    “豹隐山锦屏公子前来本院求亲,唯族类有别,菡君万不敢从,唯恐锦屏公子失意之际,恃强胡为,故需求诸高士之力,以遏彼难。”紫菡夫人诉说的极为殷切,倒似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在祈求英雄庇佑。

    这番话带来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与会来援者几乎全是男子,这时一片激昂之声。

    “夫人放心!但教某在,绝不容公孙复鞅放肆!”

    “那锦屏公子若敢胡作非为,保叫他来得去不得!”

    “人妖焉有婚配之理?老子大耳刮子抽他!”

    ……

    池棠看到这满座群情激愤,那孤山先生仍是双目紧闭,嘴角却不由带出笑意来,心中一凛:“紫菡夫人这番话多半也是孤山先生教说的,紫菡夫人风华绝代,说出的话男子多半难以抗拒,好不厉害,那锦屏公子还没到,却已多了这么多仇敌了。”

    “锦屏公子巳时即至,诸位高士先用早膳,静候来客。”紫菡夫人一声吩咐,婢女仆妇端上饮食,以宴众人。

    辰时一刻,距巳时之期转眼将至。

    ※※※

    “嘿,呀!”董瑶自起床就在练剑,拔剑、刺、收。拔剑、刺、收。……如是反复,两臂累得酸痛,可剑尖怎么也刺不中那树上的印记,收剑时怎么也难以一下子插入剑鞘。

    “师……师姐,嘻嘻,怎么还在练这招呀?”宝儿对于对董瑶的新称呼还觉得有些好笑。

    董瑶咬紧牙关:“你懂什么,这是学剑入门的必须,这招练得好了,以后再难再繁的招式都是信手学来。”自己好歹是师姐,不能喊苦喊累,还得甘之若饴。

    宝儿蹦蹦跳跳来到近前:“那歇一会儿吧,累的时候练起来就不顺心了,池叔他们留了些饭食,要不要吃点?”

    董瑶擦擦汗,摇摇头:“不急吃。”喘了会气,才道:“嗯,歇一会儿。”往树边一靠。

    “对了,宝儿,你怎么喊师兄叫池叔?他没收你做徒弟?怎么让你喊我师姐?”董瑶这才想起疑惑之处。

    宝儿眨眨眼睛:“嗯……我娘好像给了池叔拜师之礼的,不过池叔一路上还没怎么说收我为徒的事情呢。”

    “你娘?就是那个翠姑吧?”董瑶有了印象,翠姑以前是哥哥房里的婢女,后来倒是跟随了母亲,母亲的侍女中就这个翠姑最漂亮,自己小时候很喜欢她呢,也不知怎么的嫁给了花房的姚三,自己倒是问过母亲,母亲只是摇头不答。

    宝儿点点头:“是啊,是我娘。”

    董瑶看着宝儿,笑道:“你长的像你娘,好看。”

    宝儿笑了起来,脸上顿现两个酒窝:“师姐才好看呢。”

    纵是个小小孩童夸赞自己美貌,董瑶也不禁晕生双颊:“小孩子,不要乱说。”

    无食颠颠的一溜小跑过来,围着宝儿摇头摆尾,宝儿摸摸无食的脑袋:“大黄乖。”

    董瑶又将视线放在了无食身上,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怎么自己梦中那只会说话的黄狗和这只黄狗长得这般像?

    “宝儿,这是你养的狗?”董瑶问道。

    “是阎管事养的狗啦,跟我最好,这次跟随池叔他们出来,大黄也一路跟了过来呢。”宝儿也知道不能说出无食的真相,随口答道。

    董瑶端详了无食半天,终于招招手:“大黄,来。”

    无食一愣,然后摇着尾巴向董瑶靠近。董瑶先小心翼翼的摸了无食一下,无食往董瑶身上一靠,显出极为亲密的样子来,对于这般懂事听话的狗儿,董瑶很快就将原先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一边抚摸着无食,一边格格娇笑:“倒底是我们董府的狗儿,你看,多听话?呀……它还舔我呢。”

    无食心道:“对付姑娘家,这招百试百灵。”

    正在笑谈间,董瑶忽然一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师姐?”宝儿奇道。

    “你听……”董瑶侧耳,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锦屏苑公孙公子,特来拜谒紫菡夫人。”

    ※※※

    堂中一片寂静,在座众人脸sè一肃,每个人耳中都清清楚楚的听到山下传来的女声,锦屏公子终于到了。有几个沉不住气,就待起身拔兵刃迎战,还是紫菡夫人笑而止之:“彼等以礼来见,我们不妨以礼待之,且看他如何行事。”

    孤山先生睁开眼睛,身形一端,轻声道:“叫他上来吧。”

    紫菡夫人点点头,传声出去:“公子佳客,未克远迎,菡君致歉,还请现身一见。”

    那清脆的女音又传来:“夫人迎迓,殊不敢当,既蒙垂唤,少顷即至。”

    一阵丝竹奏乐之声忽然响起,也不知是什么曲子,曲调极为欢快悠扬,彷如戛玉鸣珠,莺啭燕语,听者无不jīng神一振,心怀大畅。

    紫菡夫人端坐位中,看不见脸上神sè,孤山先生却是眼中光芒一盛,满含敌意的看着堂外院门开处。池棠倒是大感兴趣,这锦屏公子究竟何等样人?

    曲乐声越来越近,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自门外传入,和紫菡院本院的熏香气息相混,更是嗅之yù醉。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空中这是什么?”

    池棠闻言,抬头上观,堂内檐下,飞飞扬扬,尽是姹紫嫣红,如雪片般纷纷飘落而下,池棠大奇,信手抓过一片来看,却是一枚桃花花瓣,触手轻柔,犹带余香。

    满天花雨瞬时间洒落满地,只有孤山先生的鹤羽门一众人身边似有层无形气墙,花瓣距身还有数尺便被弹飞开去,远远望去,花瓣落地已围了鹤羽门门人一圈,圈内却一枚花瓣也没有,看起来更觉得醒目。

    “繁花作雨,沁芳成风。公子锦屏,一拜菡宫。”几个清脆的女声在院内响起,院内落地的花瓣忽然无风自起,凝成一团花簇,不一时,花簇散开,在花瓣散落的美景之中,四个女子募的现身,向紫菡夫人盈盈施礼。

    在座众人都见多了妖魔法术,对于这花中现出人形倒不感意外,只是妖魔之辈多从腥风黑气而出,似这般雅致出场,倒是第一次见。

    花中现身的四个女子都是削肩细腰,身段玲珑,单从背影看去,几乎没什么分别,只是身着衣裙颜sè不同,从左至右,分别是蓝、黄、橙、绿四sè,池棠看得分明,这四sè衣裙既不与紫菡夫人的一袭紫裙相重,也避开了紫菡院众女弟子的白sè裙服,可见锦屏公子用心缜密细致之处。

    “复鞅来见夫人,实怀孺子求告之意,失礼唐突之处,万望夫人见谅。”一个清越的男声传来,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花,红影一现,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男子已经立在紫菡夫人座前,躬身下拜。

    “这就是锦屏公子公孙复鞅了?”池棠不禁有些兴奋,伸长了脖子,要看看这公孙复鞅倒底长的什么模样。

    紫菡夫人离座回拜:“锦屏公子久处深山,有缘得见,如此大礼如何敢当?”

    公孙复鞅的行礼方式仿佛先秦古人,执礼极周,那四sè衣裙的女子在他行礼时都在两侧盘坐于地。池棠看去,四个女子容貌娇美,肌肤雪白,脸上都施了淡妆,看起来更显得美艳动人,最末一个着绿裙的女子看着眼熟,再一辨认,顿时认了出来,不正是那rì脱身而走的嘤鸣么?

    嘤鸣眼波流转,恰与池棠眼神对上,也认出池棠来,冲着他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调皮可爱的表情。

    池棠脸上一热,忙把眼神偏开,自己yīn差阳错的一着,倒助了她脱身而走,这事本就有些牵扯不清,可别又招惹什么是非。

    “公孙复鞅此来之心,早已在信中明言,夫人必已知之。”公孙复鞅朗声正言:“这一月之期本无他意,只为采办文定彩礼。此次求亲,公孙复鞅情真意切,还望夫人允可。”

    公孙复鞅一上来的话就开门见山,也不绕圈子,不等紫菡夫人回答,公孙复鞅已经转过身来,向那四位女子示意。

    池棠见这公孙复鞅看起来约有四十余岁,身材又高又瘦,颧骨略高,肤sè微黄,留着一丛短须,相貌并不出众,双目却是炯炯有神。只是在池棠原本想来,公孙复鞅既有风雅之名,原该是英俊异常,风度翩翩,如浊世佳公子一般的人物,纵使没有宋玉之表,檀奴之貌,料想比之鹤羽门一众门人,也当是未遑多让的,怎知却是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失望。

    蓝裙女子将双手一抬,手中顿现一个托盘,盘中光华大盛,璀璨夺目。

    公孙复鞅介绍道:“这是东海巨蚌之珠,此为巨蚌内丹,采深海jīng华近万年,是复鞅前往夺得,夫人jīng擅吸灵之术,若吸此珠灵力,则一身修为功力当世无双,也非为难事。“

    黄裙女子亦托出一盘,盘中雾气缠绕,恍如烟霞。

    “这是西域鬼国镇国之宝,唤作冥灵玄冰,亘古不化,可聚yīn灵,又以我仙家玄功锤炼,置于夫人宝山之中,便知幽冥之事,察鬼神之机,用以除魔驱怪,更是无往而不利。”

    橙裙女子托出秘宝,却是一封厚厚的竹简。

    “这是南疆开山子所著《降妖谱》,尽述降妖伏魔之秘法,实为伏魔道中第一奇书。可叹开山子这般能人异士,不知降伏了多少妖魔,最终却被阒水女妖女sè所惑,终遭身死,这部《降妖谱》就落在阒水鲡妃的手中,却是复鞅力战而得,以此书要义配以夫人本宗降魔秘法,未知功效又能如何?”

    听着公孙复鞅这番介绍,孤山先生转头看向盛宝之盘,眼中光芒一闪,他知道开山子是伏魔道早年的前辈高人,已殁去数百年之久,但那份降妖除魔的能为却被伏魔道公推为千年第一人,也是善泳者溺于水,此人终究还是中了阒水妖魔的美人计,元阳丧耗之下,灵力大减,被群妖撕食而亡,那本穷其一生编撰的《降妖谱》就此不知所踪,怎知竟被这公孙复鞅给夺了来,他自己都说是力战而得,可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大战了。这紫菡院都是女子,本就不怕妖魔的美人计,自家秘法又是克制男xìng妖魔的玄功妙术,料来男妖魔要使美男计也是在所难能了,除去这一宗,那《降妖谱》上哪一项不是震古烁今的降妖秘法?若紫菡院真拿了这《降妖谱》去,与自家秘法一对应,只怕紫菡院从此就是伏魔道第一大门派了。

    孤山先生心中转念,公孙复鞅还在介绍,他指着绿裙嘤鸣手中的托盘,托盘之上光华流离,却是一柄长剑:

    “这是北地覆雪莽原云龙之爪所制宝剑,云龙之力,鬼神难当。云龙死后,尸分三地,覆雪莽原正是云龙四肢埋骨之所。复鞅素知夫人剑术高明,故驾风前去,终获云龙爪,又穷锦屏苑巧匠之功,将龙爪铸造成剑,取名云龙,特献于夫人。”

    末了,公孙复鞅又加了一句:“此四宝,便是复鞅这一月之功,权充薄仪,以做彩礼,还望夫人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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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求亲之争

    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这四sè礼物无一不是伏魔道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公孙复鞅的这份求亲恳切之意已是不言而喻,况且此四宝或隐于诡幻深海之中,或藏于北地极寒之处,亦有陷在妖魔之手者,想夺取其中任何一样,都是人所难能之事,可公孙复鞅竟在一月之内尽数得取,这身玄功修为就更令人惊叹了。

    场上众人不由都看向紫菡夫人,瞧她如何作答,这四sè礼物带来的诱惑太大,只怕紫菡夫人极难拒绝。

    紫菡夫人有紫纱罩面,自然看不出神情,举手投足间则一如既往的沉稳优雅,说话也仍是不疾不徐:“公子厚赐,菡君心领。此为纳彩文定之礼,事关小徒终身,请恕菡君不敢从命。”

    这下全场又是一阵喧嚷声,紫菡夫人当真了不起,面对这四份伏魔至宝,犹能从容拒绝锦屏公子的求亲之请,单是这份气度,已无愧伏魔道宗师的身份。

    公孙复鞅似是早有心理准备,在紫菡夫人开口婉拒之后,他只是长叹一声,幽幽道:“愿与心爱之人共携鸳盟便这般难么?”

    紫菡夫人轻声以应:“公子抬爱之情,菡君代小徒谢过。”

    公孙复鞅向左右望了望,满面期待之sè:“嬣卿何在?嬣卿何在?”

    池棠初时不知他喊的什么,到后来才反应过来,他喊的就是紫菡夫人的大弟子傅嬣,那个卿字却是爱称。

    “小徒偶感风寒,不便再会公子,公子见谅。”紫菡夫人淡淡说道,头有意无意偏向孤山先生一侧,似是在看他反应。孤山先生仍然端坐不动,恍若未闻。

    场上传来那欢快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公孙复鞅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以手一招,那四sè衣裙女子手上的托宝之盘凭空而起,仿佛有人牵引一般,缓缓移到紫菡夫人的桌案上,然后又轻轻落下,一时间,紫菡夫人桌案上光彩斑斓,璀璨夺目。

    “公子这是何意?”紫菡夫人不解。

    公孙复鞅盘腿坐下,向紫菡夫人微微欠身:“复鞅得与傅姑娘相识,以乐相谐,以曲相知,数rì盘桓,复鞅千年之身,始知相思缱绻之情,唉,不见嬣卿,凄凄余心,夜不能寐,乐不知音。呜呼,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求如此,不复长生。”

    池棠在一边,越听越对这公孙复鞅大有好感,此子纵然非人,可这真情真xìng,便是世间君子,也是少见,更何况以他这般高明的玄功本领,犹自执礼极恭,低语求告,实可见情真意切。

    紫菡夫人并没有说话,纤指在桌案上轻轻弹动,似有所感,指尖敲击桌案处现出几抹淡紫sè光晕来,与满桌宝物光华相间,奇美异常。

    孤山先生终于冷冷的发话了:“主家已拒公子之请,公子犹然纠缠不休,是何道理?”

    公孙复鞅抬眼看向孤山先生,孤山先生只觉得对方眼神深邃透澈,仿佛能看穿自己心底一般,不由一凛。

    “足下是鹤羽门岳先生吧?”公孙复鞅清越的声音此时显得极为刚硬。

    俞师桓上前一步,气昂昂的回道:“这是家师孤山先生。”孤山先生在座中直视公孙复鞅,眼中jīng光一闪。

    公孙复鞅先对紫菡夫人躬身致歉:“请恕复鞅失礼。”而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不休孤山,独峰傲客,嗯,素知你名。听我那门下所说,她前来送信之时,便是你领门人多加诘难?”

    一边的嘤鸣挺直身子,对着孤山先生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道:“公子,就是他!”

    孤山先生神sè不变,冷笑一声:“浅拙小妖,何堪我难?却是我的弟子收伏的她,伏魔正道,辟除妖邪,理所应当。”其实那rì若非孤山先生念力一起,嘤鸣凭借奇幻灵动的身法脱身并不难,只是这一节孤山先生就隐而不说了。

    “妖邪?”公孙复鞅负手而立,池棠在一边只觉得他像换了个人似的,神采熠熠,气度非凡。“她是害人xìng命还是食人无厌?是蛊惑人心还是败坏人事?她不过奉我之命,先来通报求好,却怎么就成了妖邪?”

    俞师桓出声替师父辩解:“彼桀骜无礼,故而我等出手惩戒,不是也没要她的xìng命么?”

    公孙复鞅扫了俞师桓一眼,俞师桓胸脯一挺,丝毫不让。

    公孙复鞅点了点头:“鹤羽门俞师桓,嗯,果然年少英俊,气宇非凡。”

    俞师桓一愣,怎么这公孙复鞅倒夸上自己了?

    公孙复鞅看着孤山先生道:“岳先生,今rì之事我知就里,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面,一并都说出来?”

    孤山先生双眉一轩:“知什么就里?岳某所为一向不怕人知,何由得你巧言令sè,搬弄是非?”

    池棠观察到孤山先生说这番话的时候,紫菡夫人一语不发,手指却停止了在桌案上的敲击,紫sè光晕瞬间即逝。又想到当rì山石之上,孤山先生也跟自己说了和公孙复鞅类似的话,那时自己好不尴尬,现在易人而处,轮到公孙复鞅这样说孤山先生了,真正可发一笑。

    公孙复鞅转过身,对在座众人都是一揖,众人没想到公孙复鞅这般彬彬有礼,本是有不少人满含敌意,只待紫菡夫人一声令下,便群起而上的,现在这般动作,倒不好意思起来,许多人或拱手,或欠身,纷纷还礼。

    “我知诸位今rì此来,本就是要来对付复鞅的锦屏苑的。”公孙复鞅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一怔,公孙复鞅苦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是孔雀修chéng rén身,便是妖邪之属,唯恐我求亲不下,便用强犯事,是也不是?”

    底下一片安静,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接口。

    公孙复鞅又对着身后四sè衣裙的女子一指:“复鞅锦屏苑五百女仙,今rì求亲挚意,仅领四位,以示通好,又岂有为敌之想?”

    池棠暗暗点头,这话说的是,这里百余名来援的伏魔同道,还有紫菡院本院的数十名女弟子,可对方连公孙复鞅在内,只不过五人,单以人数相论,两下便是众寡悬殊。池棠身边的薛漾侧着头,双目直看向那四sè衣裙的锦屏苑女子,眼神好一阵迷离。

    “复鞅虽非人身,然修习千年,亦颇重人世礼法,既来此处求亲,便是将紫菡夫人视为……视为……”公孙复鞅皱了皱眉,这称呼可有些不好说。

    童四海在底下插了一句:“丈母娘。”

    这一下,满座哄笑,公孙复鞅也笑了起来:“对!丈母娘。便是泰水大人是也”紫菡夫人以袖掩口,料想也是忍俊不禁了。

    “诸位想想,泰水大人不愿嫁女,哪有女婿闹事的道理?”

    孤山先生冷冷插话:“别忘了,你可不是女婿。”

    公孙复鞅不理孤山先生,继续道:“情之一字,最是累人,复鞅不怕诸位笑话,每rì里牵肠挂肚,便想求此间傅姑娘为妻,厮守终生。”

    童四海刚才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心内甚是得意,现在又插话道:“不笑不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公孙复鞅对童四海长揖为礼:“这位壮士说的极是,这诗下面是怎么说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诸位,复鞅这番真情实意,可苦不苦?”

    这下不只是童四海了,一群少年人都哄然喊道:“苦!”

    池棠暗暗好笑,同时愈加佩服这公孙复鞅,几句话下来,就将一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冲淡,众人的敌意也大大减弱。池棠本来寻思公孙复鞅或许是附庸风雅的名士做派,没想到竟这般通达,还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公孙复鞅做了个受用的表情,对大家行了个大礼:“复鞅自然也知道,我喜欢的那位傅姑娘本是说要有婚约的,诸位请注意,是要有婚约而不是已有婚约。”说着,眼神看向孤山先生。

    孤山先生面如沉水,并没有说话。

    “就是这位孤山先生!”公孙复鞅忽然换了语调,“仗着自己是伏魔道中的前辈,强要和紫菡夫人结亲,将自己的大弟子和紫菡夫人大弟子订上婚约。”

    俞师桓脸sè一变,手已不自禁按在剑柄之上。

    池棠和嵇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先前的推断果然无差。

    “孤山先生,你要结这门亲事,真正目的何在?就不用复鞅说了罢?”公孙复鞅语带揶揄。

    孤山先生怒极反笑:“你想说什么?”

    “你不过是觊觎紫菡院伏魔秘法,傅姑娘尽得紫菡夫人真传,你是想让大弟子从傅姑娘处套取紫菡院伏魔除妖之术!”

    公孙复鞅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伏魔道各门各派皆有独到之秘,决不轻示他人,如果孤山先生真有此想,实是极为卑劣之事。尤其场上好几个人对鹤羽门独占本院,意示清高的做法很不满意,此刻自然是宁信其有了,如童四海这样xìng子直的,已经开口骂了起来。

    池棠和嵇蕤也都是一惊,他们先前可没想到这一层,若公孙复鞅所言是实,那这孤山先生就是心机叵测,所谋甚远了。

    俞师桓脸气得煞白,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妖邪!一派胡言!”另外几名鹤羽门弟子也都群情激愤,都待跃身而出。

    孤山先生挥手一止:“清者自清,让他说完。”

    公孙复鞅目光炯炯:“你以为紫菡夫人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只是你是前辈,鹤羽门和紫菡院昔年又大有渊源,所以紫菡夫人不好拒绝,只能一再拖延。此次我与傅姑娘之事,一下子就打乱了你全盘部署,你就急了,带了门人子弟来到此地,又恐我锦屏苑仙术功法太强,你没有必胜把握,所以以紫菡院的名义发出求援之信,遍洒同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池棠一拍大腿,和嵇蕤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他们的推断已经得到了公孙复鞅的证实。

    紫菡夫人还是不发一语,任由公孙复鞅慷慨陈词,看来也是默认了。

    孤山先生忽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你说完了?”

    公孙复鞅一笑:“我只有一点还在奇怪。”

    孤山先生一捋清须:“奇怪什么?”

    公孙复鞅红袍一展:“那傅姑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就算嫁了你弟子,你又能用什么法子套得紫菡院的伏魔秘法?”

    孤山先生冷冷一笑:“妖邪伶牙俐齿,蛊惑人心!你是妖,她是人,人妖不得通婚相配,这是天地至理,任你说破大天,也难允你求亲之请。”

    这话一说,公孙复鞅忽然喟然长叹,口中喃喃道:“嬣卿嬣卿,思卿之苦,卿可知否?”

    孤山先生将手一背,眼神有意无意看了下紫菡夫人,傲然一笑。公孙复鞅所说并无真凭实据,场上众人最多是半信半疑,而自己却抓住了公孙复鞅的软肋,只要那傅嬣还在自己手中,就不怕这公孙复鞅大放厥词,大不了手上见个真章。哼!锦屏公子好大名头,自己却也不惧。

    池棠对公孙复鞅大有好感,见公孙复鞅一片惆怅之sè,又动了古道热肠的xìng子,突然发声对紫菡夫人说道:“夫人,求亲这事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如就请那位傅姑娘出来,我们问问她的意思,再决断不迟。”

    公孙复鞅面带喜sè,看向池棠,口中道:“正是正是。”忽而一怔:“你是……如何有故人气息?”

    池棠不知公孙复鞅此话何意,还没回答,就听紫菡夫人缓缓道:“好吧,就请我那徒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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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情偕苦

    紫菡夫人轻声吩咐:“秦嫔,去唤你师姐出来。”

    秦嫔白裙束身,白纱罩面,一直站在紫菡夫人身侧对公孙复鞅怒目而视,此刻方才收回眼神,低头轻应:“是。”转身走入内厢。

    孤山先生微微冷笑,复又坐回座中,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毫不相关。

    俞师桓目光投向内厢,满是热切之意,但站在孤山先生身旁,他犹自保持着按剑傲立的姿势,心里好不辛苦。

    公孙复鞅向紫菡夫人长长一揖,口中道:“夫人成全,感激莫名。”不等紫菡夫人回答,公孙复鞅又盘腿踞坐于地,信手一张,一副桐木古琴顿时现于面前。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rì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rì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公孙复鞅按宫引商,变徵调羽,自弹自唱起来,琴音若松涛万壑,绵延悠扬,歌声似空谷幽风,百转千折。只听得众人如醉如痴,思慕渴求之情涌上心来。

    满场尽是公孙复鞅的歌声琴响,听到动情处,池棠亦不由暗暗侧目,这公孙复鞅当真至xìng至情,这琴音歌曲中满是浓浓的相思爱慕之意,不知那紫菡院的女弟子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让这得道千年的妖仙这般神魂颠倒。

    就在众人为公孙复鞅的琴音歌声击节赞叹之时,从内厢轻轻传出一阵幽婉凄柔的女声来。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女子的歌声与公孙复鞅的歌声缠绕在一处,一个如莺啭燕语,一个似凤鸣鹤唳。曲调时而激昂磅礴,那是情到深处难自抑,时而轻吟若泣,则是绕指柔肠雨作泪。

    歌声中,一个白裙女子在秦嫔的带领下,从内厢款款走出,口中吟哦出声,那美妙的歌声正是由她所唱。

    公孙复鞅看到那女子,便是眼神一亮,满腔浓情便似要从眼中迸出一般,歌声旋律最后一个音调与琴音同时停住,音韵未消,余音良久不绝。

    那白裙女子在紫菡夫人身边微微蹲身,说道:“傅嬣见过夫人。”

    池棠在底下一听,这便是那傅嬣了?有心想仔细看看这女子究竟怎生模样,但那傅嬣虽是身形窈窕婀娜,但面上亦是由白纱遮住,看不见容颜,只是身材比一边的秦嫔还要高出少许。

    公孙复鞅站起身来,语调中满是欢喜:“嬣卿,这一首凤求凰便是我为今rì之事所作,你看如何?”

    紫菡夫人淡淡的声音显得与公孙复鞅热切的情绪很不相应:“傅嬣,还不见过公孙公子?”

    傅嬣依言,对公孙复鞅一礼:“傅嬣见过公子。”语调虽然平静,可面纱上露出的一双妙目也shè出异样的光芒来。

    一旁的俞师桓凑上前来,口中唤道:“师……师妹。”

    傅嬣转看向俞师桓,原本热烈激动的眼神顿时变得平淡:“哦,俞师兄,久违了。”复又转看公孙复鞅说道:“这一首凤求凰堪为千古佳作,傅嬣蒲柳弱质,怎当公子如此厚意?”话是这样说,那双妙目却又重现喜悦和激动的光彩。(按:此一首《琴曲.凤求凰》原由锦屏公子公孙复鞅所作,传世甚久,后人不知原著者为谁,多以佚名呼之,盖因公孙复鞅孔雀得道,非为人故也。)

    俞师桓面sè尴尬,yù待再言,却被孤山先生挥手止住,隐隐听孤山先生小声斥道:“彼既轻慢,你又何作小儿女之状?”俞师桓眼圈一红,强自忍住。

    不过短短的几句片言只语,池棠已经看得极为分明,不消说,那傅嬣对公孙复鞅显然也颇有情愫,那俞师桓虽然yù做入幕之宾,却只怕在所难能了。

    公孙复鞅目光迷离,口中直道:“嬣卿,我答应你的,要以人世礼法娶你为妻,我说过一个月后便来登堂求亲,你要我做的,我也都做到了。我今rì来,便带你走。”

    傅嬣先是面带笑意的看着公孙复鞅说话,听到末了,才是一怔:“我要你做甚么了?”

    孤山先生冷冷插话:“公孙复鞅,谁说你今rì来便能带她走的?”

    公孙复鞅不理孤山先生,上前一步,便要去牵傅嬣玉手,紫菡夫人紫袖一拂,正挡在公孙复鞅身前:“公子自重。”

    公孙复鞅顿了顿,立在当地,看看紫菡夫人,又看看孤山先生,叹道:“紫菡夫人,如何还不信我拳拳之意?”

    紫菡夫人臻首轻摇:“小徒婚约在先,实是不敢应允此事,公子何必相强?”

    听到这话,公孙复鞅一脸沮丧失望之sè,俞师桓则jīng神一振,目中光彩大现,孤山先生神sè如常,嘴角却微微牵动,露出不为人察的笑意来。

    傅嬣似是踟蹰半晌,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一步,站在公孙复鞅身边,对着紫菡夫人缓缓跪下,口中道:“师父……”

    紫菡夫人语音清柔:“你唤我什么?”

    傅嬣言语透着一股坚定:“师父总让我们唤您为夫人,然自小抚育之情,倾心传道之谊,虽师亦母,嬣儿今rì便好好唤一声,师父。嬣儿以乐知音,以曲明意,早与公孙公子两心相许,惟愿厮守终生,白首相携,身为女子,有此一人,何复求哉?还望师父怜嬣儿衷肠,苦心成全。”

    这番话一说,满堂便是一片哗然,此事两人已是你情我愿的事,众人在此横加干预,未免太过于理不合,池棠心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傅姑娘自己都说了这话,咱们在这里如临大敌一般,岂不是平白多事?仔细想来也是,以公孙复鞅这般的修为,真看上什么女人,只管施展了法术强掳了去便是,又有几人能制得住他?若非深情以往,痴心一片,又何需专程来这紫菡院中求亲迎娶?反生了许多波折?”想到这里,池棠看看身边的嵇蕤薛漾,薛漾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嵇蕤则似另有心事,侧着头,眼光投向院门之外。

    池棠顺着嵇蕤眼光,看将过去,不由也是一怔,院外天sè昏暗,哪里像是巳时朝食阳光普照的时分?倒似是rì夕落暮昏黄朦胧的光景。池棠暗暗奇怪:“看这情形,外面像是天狗食rì的样子,可今天是十五rì,不是朔rì,又怎会有rì蚀之相?”

    此刻场上公孙复鞅是一脸喜sè,神采焕发,俞师桓在一边则面sè红一阵白一阵,身上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恼。

    紫菡夫人妙目凝视傅嬣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嬣儿,可知族类有异?人妖难合?”

    傅嬣转首看了公孙复鞅一眼,美目中透出炽热怜爱的神情,而后毅然对紫菡夫人说道:“见君若醉,两情相汇,与子偕老,焉分族类?”公孙复鞅胸膛一挺,口中柔声轻叹:“嬣卿。情偕本欢,奈何多有相难,何其苦哉!”俞师桓却闷哼一声,满脸惨白,不自禁后退一步。

    场上哗然声中,突然站起两人来,内中一人大声喊道:“妖怪和人间女子相配,自古以来便没这道理,公孙复鞅,你想娶了人家,哼哼,我们兄弟二人便第一个不答应!”

    池棠看说话那人昂藏九尺,一身玄sè劲装,极其雄壮,面sè蜡黄,虽是出语激昂,脸上神情却很木然,满脸络腮胡须,另一人与那人倒是一般模样,只是年岁更轻些,也不曾有络腮胡子。

    池棠不认得这二人,看向嵇蕤意示询问,嵇蕤悄声说道:“这是庐陵铁衣门的曾伯曾仲两兄弟,说话的就是老大曾伯,却是怪也,这两兄弟一向沉默少语,今天怎么却率先相难?”

    池棠不知道庐陵铁衣门是伏魔道中什么门派,只是觉得这两兄弟发话的好没有道理,人家正主儿紫菡夫人还没有发话,要这两人起来充什么大头?忽然发现那两兄弟中没说话的曾仲目光投向孤山先生,暗暗示意,心下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曾家两兄弟和孤山先生是一路的,难怪现在这般说话呢。不过孤山先生好yīn险的手段,眼看着情势不利,就让自己一路的人率先发难,紫菡夫人碍于同道来援之情,自然不好阻止,只能坐看变故横生了。

    果然,在曾伯发话后,紫菡夫人怔了怔,却最终没有说话。倒是傅嬣转过身来,面向曾家兄弟,yù待言语,公孙复鞅拉过傅嬣,挺身在前,接口道:“那依二位的意思,复鞅若想迎娶这位傅姑娘,又该当如何?”

    曾伯嘿嘿一笑,和曾仲从座中一跃而出,显得身手颇为矫健,昂然站在公孙复鞅面前,气赳赳地道:“早知你冥思得道,一身绝艺天下无双,有能耐就拿下我们兄弟二人,再说后话!”

    那童四海好像和曾家兄弟早就相识,此时便喊道:“曾老大,人家紫菡院自家的事,你们兄弟俩跟着掺和啥?且回来看紫菡夫人区处。”

    池棠暗暗点头,这童四海看似粗豪,倒是个明事理的人,不由对他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曾家兄弟恍若未闻,看着公孙复鞅,一副跃跃yù试的模样。

    池棠看曾家兄弟这般情形,若非身负惊人艺业绝不敢如此,便小声问嵇蕤:“嵇兄,这铁衣门实力如何?曾氏昆仲又是怎样人物?”

    嵇蕤皱眉摇摇头,亦是小声回道:“铁衣门固有除妖之能,却非同侪中之佼佼,那曾氏兄弟也不过是伏魔道中二三流的人物,与锦屏公子实是天差地远,今天却是怎么了?面对锦屏公子还这般镇定自若?”

    公孙复鞅微微一笑:“人世纷争,终归要诉诸武力一途,既如此,复鞅便遵从人间规矩,会一会两位高人,不一露身手,尔等终是不服。”

    一直在边厢裾坐的四sè衣裙的女子中,那蓝裙女子已站起身来,信手一挥,一个剑匣忽然凭空而现,蓝裙女子两手相托,将剑匣奉于公孙复鞅面前。

    公孙复鞅轻轻将剑匣推开,口中轻笑:“稍试身手,何需兵刃?”这般一说,自信之意更是明显,立于当场,渊渟岳峙,也不见如何动作,身上红袍似被风吹动,隐见鼓胀,衣角轻摆起来。

    曾家兄弟“忽”的一声,早已揉身上前,运指成风,直击公孙复鞅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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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惊变骤起

    董瑶累得呼呼喘气,身上香汗淋漓,池棠教的那招自己也不知练了几千遍,却总难做到一气呵成。

    董瑶抹抹额头涔出的汗水,长舒一口气道:“这招好难练。”

    宝儿在一边笑道:“师姐越练越成形啦,已经可以打到那树上的印记了,就是收剑的时候还不够利落。”

    董瑶笑笑,目光又放在手中长剑上,剑身是jīng钢打造,发出青莹的光亮。剑脊上还雕有jīng美的花纹。

    “宝儿,你知道这剑为何名?”董瑶看着长剑,像是问宝儿,却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记得是池叔从我们庄上带出来的,却不知道是什么名。”宝儿随口答道。

    董瑶伸指轻抚剑身,似乎陷入回忆,口中轻轻道:“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此剑名为琇莹……”

    宝儿奇道:“咦,这剑的名字师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话刚问完,就见董瑶一脸泫然若泣的模样,宝儿懂事的很,知道自己这个问话怕是触到了董瑶的什么痛处,忙又止口。

    董瑶忽然“哈”的一声,用笑容挤走脸上显现出的怅然难过之意:“我当然知道啦,这剑是我让哥哥找匠人铸造的……嗯,不说这个啦。”

    一抬头,董瑶又皱皱眉:“这天……是怎么了?”

    宝儿也抬头看去,重重黑雾隐盖天际,一片昏暗,一大块黑影正好遮在太阳之前,仿佛rì蚀一般。

    “哎?这是天狗食rì啊。”宝儿在很小的时候曾看过rì食的情景,脑中一直还有印象。说到天狗食rì,宝儿又看了身边的无食一眼。

    无食有些不安的来回走动,全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他能嗅到空气里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血灵妖魔的腥气,这个味道似乎曾在哪里闻到过的。

    四下里泛起寒意,隐隐还能听到一阵幽幽的风声,董瑶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有些恐惧,这是什么鬼天气?

    无食停止了走动,他想起来了,当年自己饿的去吃死人肉时,从死人身上传出来的,就是这个味道。

    董瑶看着这诡异昏黑的天幕,不敢再在院中呆下去,收起剑,拔腿就要返回屋中,刚要动身,就觉得身下一紧,定睛看时,不由“呀”的惊叫起来。

    一双青sè的大手从土中伸出,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足踝。

    ※※※

    公孙复鞅不闪不避,只是轻轻一挥手。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信手一挥,却带出莫大力道,公孙复鞅身边的气流涌动,汇成一股劲风,曾伯和曾仲被这股劲风一带,身形踉踉跄跄,竟有些站立不稳,连带着进击的招式也溃不成形。

    池棠暗暗摇头,公孙复鞅只随便一动,甚至连还击都算不上,这曾家兄弟便抵受不住,双方实力真正天差地远,冥思道成jīng的修为当真是深不可测,只不知自己火鸦神力运起时,能否堪与公孙复鞅一战?想到火鸦神力,池棠又想到自己与孤山先生那交手的两招,不知孤山先生看到公孙复鞅这般能为,又做何感想?池棠看向正座中的孤山先生,见他目光炯炯,正凝视公孙复鞅的一举一动。

    曾家兄弟倒也硬气,明知不敌,却还各按方位,双手环圈,透出白sè光华,抱元守一,尽全力抵御公孙复鞅的进击。

    公孙复鞅身形更不稍动,嘴角淡笑,对着曾伯虚空一指,气浪四溢,曾伯双手白圈顿告瓦解,一连退了好几步,只是表情依旧木然,看不出究竟感觉如何,但看这脚步踉跄的情形,决计好受不了。公孙复鞅手指又潇洒的划了个弧线,气劲斜斫另一边的曾仲,“嘭”的一声,曾仲仿佛被巨力击中,浑身一震,身体已经软倒下来。

    公孙复鞅气定神闲,用手指比出个二的手势,轻描淡写地道:“复鞅未曾攻二位之要害,使力亦不过只用了两分,如何?二位还要比下去么?”

    一听这话,连池棠都感到悸然,这公孙复鞅何等人物?只不过出了两分力,曾家兄弟便已一败涂地,若是全力施为,不知又当是怎生惊世骇俗的景象?不过自己对这公孙复鞅倒是大有好感,现在看来,多半不会与他为敌。但是若是众人群起发难,自己是相助众人共御公孙复鞅呢?还是袖手旁观,静看事态发展?可是自己远到来援,又亲口应允紫菡夫人所请,以自己任侠尚义的xìng子,又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池棠陷入踟蹰之中,忽感面上一凉,伸手摸去,却是一滴水滴。池棠愕然抬头看向院顶,雕梁画栋,jīng美异常,却又哪里来的水滴?

    童四海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嘿?这屋子漏水啊?哪里滴下的雨水?”

    只一瞬间,雨水淅淅沥沥,竟然在屋内下个不停。紫菡夫人本是观战,此际也颇感诧异,对身边的秦嫔使个眼sè,意思是让她探察究竟,这雨水从何而来。

    秦嫔刚要答应,场上形势却又起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本已大败亏输的曾伯猛的一跃,直蹿向公孙复鞅身后,公孙复鞅不意原先不堪一击的对手哪来的这样迅疾如电的身手,略一错愕之下,曾伯已经蹿到傅嬣身边,伸手一抓,将傅嬣掳在手中,口中沉喝:“公孙复鞅!你降是不降?”

    曾伯竟做出掳人为质的事来,这就显得很下作了,秦嫔平生最敬爱师姐,此刻看到师姐落入曾伯之手,心中大怒,暗骂一声无耻,就要出手干涉,你来帮紫菡院不假,却又怎能以我师姐为质?心念一动,正要拔剑起身,忽然心中如遭电噬,浑身上下竟动弹不得,连说话也说不出来,和中了定身术的情形一模一样。

    公孙复鞅一奇,傅嬣是紫菡夫人大弟子,一身修为亦是极为了得,可此际落入曾伯手中竟无一丝抵抗之力,但爱人落入敌手,关切之心太甚,心奇之念转瞬即逝,代之以情急之下的怒吼:“你做甚么?”

    在边侧的锦屏苑四女子同时起身而出,清叱齐上,直取曾伯,四sè衣裙化作四sè光华,缠住曾伯周身。

    就在此时,本已软倒在地的曾仲弹身而起,如同一阵黑烟飞速冲到公孙复鞅背后,双手成爪,正抓住公孙复鞅双肩,手指散发出紫黑sè怪气,不过片刻之间,公孙复鞅浑身上下被紫黑sè怪气缠绕,不一时就完全盖住了公孙复鞅,再看紫黑sè怪气所化,竟是极厚的冰层,形成冰棺也似,公孙复鞅已被牢牢封在冰棺之中。

    曾伯身边的四sè光华同时也止住了运动,一团黑气已将四sè光华裹于其间,就听曾伯哈哈大笑:“蕞尔小妖,何足道哉?岳公,我等手段如何?”

    不过片刻之间,公孙复鞅和锦屏苑四女竟同时被擒,事态转变之快,池棠不禁目瞪口呆。

    眼神一转,顿感异样,这样突然的转变,整个场上竟鸦雀无声,池棠仔细看时,场上每个人都维持着先前的表情神态,连站在场边的所有紫菡院女弟子也是僵立当地,却都是一动不动。池棠一凛,这不是定身术么?看看身边嵇蕤薛漾,竟也纹丝不动,尤其薛漾,正饮茶入口,茶盏刚及唇,姿态僵在当场,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可是自己,却何以能行动如常?

    池棠心中奇怪,所幸自己坐在众人之中,并不显眼,当下也不声张,静伏案边,看场上情势如何。

    安坐一边的孤山先生已经站起身来,表情隐有怒意,喝问曾伯:“你们是做什么?”

    曾伯诧异道:“我们帮岳公剪除强敌,岳公如何反质问我等?”

    孤山先生怒道:“我何用你们相帮?且解开那公孙复鞅之锢,我倒要看看,胜不胜得了他!”

    曾仲释放紫黑sè怪冰已毕,闷声闷气地道:“岳公何太急哉?此间皆入岳公股掌,且再计较。”

    孤山先生看看四下,语音提高:“计较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这许多人怎么都不动了?”又一指身后僵立的鹤羽门门人:“他们怎么也不动了?”

    曾伯哈哈一笑,可是笑的时候脸上表情却没丝毫变化:“好教岳公得知,这正是我兄弟的妙法。”

    孤山先生面沉如水:“什么妙法?”

    曾伯笑道:“自来除妖之人凡铲除妖魔,身上必有妖魔死前所遗之戾气。说的再明白点,就是妖魔死后,亦有魂魄,突遭横死,魂魄有灵,自然是要在他们身上要留些印记的。当然,降妖伏魔的人也不怕这戾气。不过这戾气遇上我施放的化戾魂雨,便有破护体玄功之奇效。”

    孤山先生踱了几步,没有出声,只是反复看着曾伯。

    “当然,原本也没这么容易。”曾伯续道,“还是这几rì在紫菡院中寄宿,我兄弟在众人饭食中暗施离魂散,这才终告功成。”

    孤山先生哼了一声:“紫菡院伏魔名门,你们也知道下毒不易,却放了那甚么离魂散了?”

    曾伯点头道:“谁说不是呢,紫菡夫人厉害得紧,放毒放药,准被她一眼察觉。唯独我这离魂散,实是滋补佳品,平素食之,尚有提神醒脑,补益健体之效。不过嘛,用离魂散再配上除妖之人身上所留的残妖戾气及我这化戾魂雨,三方牵动,才能在一个时辰内让伏魔之人法力全消,这也是兄弟偶然发现所得,抓住这时机施了个定身术,不想竟然大奏奇效,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孤山先生面sè不豫:“若不是岳某有辟谷修炼之术,不动此间饮食,岂不是也着了你们的道了?”

    曾仲走上前:“岳公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所为一切,皆是为了岳公啊。岳公还不知内中曲折吧?”走到了紫菡夫人面前,紫菡夫人亦被定身于地,曾仲自言自语道:“早听说紫菡夫人绝代佳人,待我掀开面纱看上一看。”伸手就去掀紫菡夫人面上的紫sè面纱。

    风声一动,孤山先生已经横身拦于前,在曾仲手上一拂,将曾仲逼退一步。

    “伏魔同道,不得亵渎!”孤山先生jǐng告道。

    曾仲摸了摸被孤山先生拂过的手背,火辣辣的生疼,口中嘿嘿笑道:“你还这般回护于她?可笑人家早动心思要对付你了。你以为这次紫菡院大集同道,当真是为了抵拒这公孙复鞅?”

    孤山先生冷冷道:“同道来援,皆是我的主张,不是对付公孙复鞅还能是为了什么?”

    曾伯接口道:“可叹岳公还被蒙在鼓里,你且看看公孙复鞅和紫菡夫人的往来书信,便知端的。”手一招,紫菡夫人袖中的书信倏的到了曾伯手中。

    孤山先生看那书信,正是前rì嘤鸣所至,向紫菡夫人递奉的礼单,接过来一看,不由勃然sè变,信中哪里有什么礼品罗列,而是字字句句将自己所有的图谋都写了出来。

    曾仲冷笑着补充:“还有书信在紫菡夫人的室中,人家可是早知道岳公所谋了,今rì不是我们兄弟出手,最终可是紫菡夫人和公孙复鞅联手来对付你!”

    孤山先生沉声道:“这事你们是几时知道的?怎么早先不跟我说?”

    曾伯悠悠然道:“若事先告之岳公,只怕岳公按捺不住,露了端倪,以致事败,反为不美。不如将计就计,岳公你看,这不是大功告成了么?”

    孤山先生目视曾家兄弟半晌,缓缓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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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蛊惑

    曾伯不答,而是伸手在紫菡夫人桌案上一示公孙复鞅送来的四件礼物:“妖蚌内丹、冥灵玄冰、降妖秘谱、云龙宝剑。先前与岳公所定之计真正大妙,借这公孙复鞅之手,尽数得到,岳公,接下来可就看你定夺了。”

    孤山先生看向案上的四件礼物,眼中不禁露出极为渴切的目光来。

    孤山先生岳独峰,一生最好玄功神术,虽然一身修为已是伏魔道中翘楚,但他心中一直有个念头,便是能成为伏魔道古往今来的第一高手。昔年初出道,先败于后汉名将之手,后又与伏魔道上一位力宗高手连番恶斗,却亦难言胜,孤山先生耿耿之余,心中也知道,自己修为还是有极大欠缺之处。

    他听说紫菡院一派有独门秘法,可吸敌灵力为己用,谓之吸灵术,一直艳羡不已。紫菡夫人便是此道高手,但在他看来,紫菡夫人本身功力受女子所限,毕竟难以大成,然以自己绝高炼气之能,若能习得吸灵术,则功力提升之效何止倍蓰?因此他极力促成大弟子俞师桓和紫菡院大弟子傅嬣的婚事,傅嬣尽得紫菡夫人真传,吸灵术颇为了得。反正紫菡院女弟子一旦成婚失贞便一身玄功尽逝,还不如自己通过傅嬣探察吸灵术之真髓,到时候自己再传几招伏魔妙手给傅嬣,也不算亏负了她。数月前,他在关中偶遇铁衣门曾家兄弟,曾家兄弟对他推崇之余,以请教为名,倒让孤山先生学会了读心神术。这下孤山先生更是欢喜,心想一旦大弟子将傅嬣迎娶过门,自己单施展读心神术便可一窥吸灵术备蠡。偏偏后来出了锦屏公子求亲之事,险些让孤山先生图谋皆成泡影,又是曾家兄弟找上门来,出了许多主意,计较定了,孤山先生才率门人亲至紫菡院,以拒公孙复鞅。在曾家兄弟唆使下,孤山先生又使出偷梁换柱之计,将傅嬣与公孙复鞅的鸿雁传书做了手脚,却是言明非以上四件伏魔秘宝难令紫菡夫人首肯,公孙复鞅道术高深,却不防这鬼蜮伎俩,自然一口答应。也是公孙复鞅冥思得道,修为卓绝,竟在一月之内将这四宝尽数集得,却也在妖魔之地掀起好大一场风波。

    可是孤山先生看曾伯所示公孙复鞅与紫菡夫人的书信中,把自己这番心思说的清清楚楚,孤山先生又惊又怒,却也极为奇怪,公孙复鞅久在锦屏苑深居不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这番图谋的?现在内中关窍还没想过来,曾伯又以宝物相诱,孤山先生心神荡漾,竟渐渐有些迷糊起来。

    “只要一个决断,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有了这些,功力通神,妖鬼远避,古往今来,伏魔道中便是以你为第一。”曾伯说话极为轻柔,充满了蛊惑之意。

    孤山先生将手放到巨蚌内丹上,一股暖意直透掌底。“我若习得吸灵之术,这万年玄力便是我所得了。”孤山先生想着,又取过云龙宝剑,翻来覆去的把玩,爱不释手,好半晌才对曾伯的话有了反应:“嗯……什么……决断?”

    “杀了公孙复鞅,就说公孙复鞅大闹紫菡院,是岳公您出手,才将此妖孽铲除。”曾伯一字一句,语调中透露出杀气来。

    孤山先生拔出云龙宝剑,剑身发出的光华将他的脸映得煞白:“便杀了他,我……我也得不到这些奇珍异宝啊。”

    曾伯凑近孤山先生:“所以啊,先杀公孙复鞅,再把这里所有的人都杀了,死无对证,却有我们兄弟为你作证,死的人全推到公孙复鞅头上,这样一来,宝贝也能得了,美名也能扬了,岂不美哉?”

    孤山先生双眼有些迷离,大是意动,是啊,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灭了口,还有公孙复鞅这个替罪羊,自己可不是名利双收?该做的曾家兄弟都帮我做了,只需我轻轻几剑,一切手到擒来,rì后我便是伏魔道第一人了。

    孤山先生反复转念,但心头总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对,这样不对!我以降妖伏魔为己任,一向对妖魔不留手,怎么能对伏魔同道下此毒手?这样做我与残害生灵的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曾伯那充满诱惑的语调还在说着:“这些都是你瞧不上的力宗之人,便杀了也没什么。至于紫菡院的女流之辈,她们又怎么配与岳公您同称伏魔同道?杀了吧,杀了吧,早给他们一个了结也是做个善事。嗯……晏菡君可以先不杀,你用读心神术,将她的吸灵之法先学了来,先学了来。”

    孤山先生口中不自禁的跟着复述:“……先学了来,先学了来……”

    “去罢。一手提剑,就提那个云龙宝剑,嗯,对,这个就是你的。把不相干的人杀了,再去学吸灵术。”曾伯的语气轻柔已极,曾仲则叉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池棠在底下越听越是心惊,本以为一个同道援手的助盟之会,怎知竟有这样的变故,他听了曾伯的话,已经明白过来,别人都中了定身术,而自己却反而没事,实是因为自己刚入伏魔道,不曾斩杀过妖魔,因此身上不沾有妖魔临死前的戾气,所以也就中不了那定身之术。

    只是这曾家兄弟究竟是什么人?何以这般狠毒?却又这般厉害?先故意示弱让公孙复鞅掉以轻心,而后突然出手,强如公孙复鞅都着了他们的道,被禁身当场。以池棠的习惯,碰到这些伏魔道中的疑问都是要问嵇蕤薛漾的,可是现在这两人都被定身在侧,自己又不会解定之法,只得罢了。又看到孤山先生在曾伯的蛊惑下,已经提起了云龙宝剑,心里打定主意,一旦孤山先生提剑走出一步,自己就运起火鸦神力,第一个就去阻住孤山先生,决不让他杀害一人。

    孤山先生提剑在手,脑中一片浑噩,杀……杀谁?目光扫视全场,一个个定若泥塑。眼神又转了回来,看着案上宝物,这些宝物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巨蚌内丹,这物事暖暖的,摸上去当真舒服;冥灵玄冰,那光华好生耀目,不知会有什么玄虚;《降妖谱》,啊,那开山子不是人称伏魔道千年以来第一人么?待我今rì一番举动,这千年第一人便是我了,哈哈。嗯?……慢着!

    孤山先生突又拿起《降妖谱》来,曾伯没想到孤山先生突然有了这举动,不由一愕,而后又温言说道:“快些,快些,再晚了,那一个时辰之期可就到了,到时候这帮人运功破了定身术,你再想要这机会可就没了,去罢,去罢,一边杀人,一边读心……”

    孤山先生的手指摩挲过这写满篆文的竹简,几处竹爿上还有斑斑驳驳的血迹,血迹呈暗红之sè,深深印入竹简内里,这是开山子被群妖撕食时溅上去的鲜血吧,孤山先生恻然心动,可惜南疆开山子那么震古烁今的伏魔修为,一朝被女sè所迷,终至死于群妖之口,惜哉,痛哉,悲哉!

    想到这里,孤山先生猛地一省,我叹什么开山子沉迷女sè?我现在何尝不是只贪一己之私,做些害人害己的勾当?我……我这是怎么了?

    孤山先生毕竟是伏魔道中的前辈耆宿,虽是因为执念而混迷心窍,但在大是大非的关头,终是凭借极强的定力醒觉了过来,神智一清,便立刻看向在一边还在巧舌蛊惑的曾伯,同时心中一jǐng:“这两人一再诱我,是何居心?”

    孤山先生一向自负倨傲,此时回复清明却也不善作伪,与曾伯对视之际,眼中jīng光一闪,曾伯一惊,口中说话已渐渐慢了,再看孤山先生提剑走向自己时,不由更是心慌,不自禁后退几步,呼道:“岳公,你……你这是怎么了?”

    孤山先生看了看封住公孙复鞅的冰棺,紫黑之气犹自缠绕,冰结数尺,坚硬无比。再看了看困住锦屏苑四女子的黑气,厉声喝问:“这不是伏魔道中之术!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曾伯初时有些惊慌,现在却镇定下来,嘿嘿笑道:“岳公,怎么这么问?我是庐陵铁衣门曾伯啊,我慕岳公前辈高人,早已倾心而拜,这几月鞍前马后为岳公cāo持奔劳,岳公怎么忘了?”

    孤山先生怒道:“放屁!你前番所为当我不知么?还不解了他们的定身之术?”云龙剑一起,作势就要刺向曾伯。

    曾伯假作勉强的摆摆手:“好好好,岳公既然这么说,我就告诉岳公……”孤山先生凝神待他说完,就这一瞬间,侧后方的曾仲忽然聚成一股黑烟猛地直突孤山先生背后,与突袭公孙复鞅一般情状。

    池棠在底下早已看够多时,此刻又见曾仲故伎重演,再也顾不得伪装,大叫声:“不好!”火焰从周身升起,神力激荡,忙飞身跃上前去。

    虽然前番与孤山先生多有不和,但现在摆明了这曾家兄弟极为邪门,不是善类,况且孤山先生先前固有弄恶生非之行,然而却是为jiān邪蒙蔽之故,现在幡然醒悟,仍不失一派前辈宗师气象,池棠又怎会再念旧恶?自然是要仗义出手相救的。只是池棠跃身而起,终是慢了一拍,强如公孙复鞅犹自被那曾仲偷袭得手,眼看孤山先生亦是反应不及,不知能否挡住曾仲这一招。

    半空之中,一物后发先至,在那股黑烟与孤山先生即将相触之际迸发出五彩光华,气浪翻滚,那股黑烟一触即被弹开,黑烟在半空中现作人形,正是曾仲狼狈避让的样子。

    孤山先生这才反应过来,怒视曾仲,冷声一叱:“咄!”

    池棠此时正好跃到曾伯边上,带着火鸦神力,挥剑径刺,那曾伯早有防备,见池棠来的凶,竟不正面相抗,而是身形一晃,玄影一闪,人早退到了几步开外,和刚刚避让落地的曾仲站在了一处。

    池棠看向那后发先至之物,却原来是一串念珠,心中刚一动,就听到定通和尚的声音响起:“善哉善哉。岳先生迷途知返,以自身定力破鬼族之惑,真大勇也。”

    定通和尚身着灰布僧衣的身形此时显得极为壮健,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淡淡的微笑,走上前来,向孤山先生和池棠合什为礼:“岳先生,池壮士。”

    池棠心中先是一奇,这定通大师一直不声不响,怎么也没中他们的定身之术?而后心内又是一宽,定通大师从第一眼看到时就深感不凡,果然在这危急时刻也是他前来施以援手,那投掷念珠的本事看来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伏魔法门,对付曾家兄弟当是更不在话下了,于是对定通抱拳行回礼:“大师,你好。”

    孤山先生则看看定通和尚,见他年岁甚轻,但对自己说话却不亢不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路数,毕竟适才是这年轻和尚出手救了自己,孤山先生自然不便太端前辈的架子,对定通和尚点点头,就算是回过礼了,忽而一省,皱眉道:“你刚才说的什么?鬼族?”

    曾伯曾仲看着三人,嘴里怪笑:“想不到想不到,除了岳独峰,竟然还有两人不曾受我们的化戾魂雨之困。”

    定通和尚又是一笑,轻声道:“二位说错了,此刻场上连岳先生在内,共有五人不曾受化戾魂雨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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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残灵鬼将

    池棠一听定通这话,不由也一怔:“有五人不曾着这道?除了我、定通大师和孤山先生,那就应该还有两人,他们怎么还没现身?”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却看向了座上的嵇蕤薛漾二人,这两位乾家斩魔士身手不凡,定通所说的另外二人不会就是说的他们吧?只是好半晌过去,那二人纹丝不动,毫无昔rì破解定身术的洒脱迹象。

    曾伯喉底发出怪笑,脸上神sè却依旧蜡黄木然:“我等这般谋划,竟然还是有漏网之鱼,真正是难策万全了。这位岳先生是因为有辟谷修炼之术,故而我这化唳魂雨不曾起到奇效,那你们二位呢?一个是大和尚,还有位,嗯呀,竟然是火鸦化人。”曾伯转头看着孤山先生道:“岳公,当真是命理注定,还是南离火鸦,您就不想说些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甚是蹊跷,池棠不知曾伯此言何意,再看孤山先生时,孤山先生却并不接话,表情隐隐含怒,双眉轩然,目中厉sè大动,反复打量曾伯曾仲两人。

    “小僧是出家人,不食此间烟火之食,自然不会中你那离魂散了。况且……”定通上前一步,手一招,地上的念珠倏地回到了他的手中,“早知尔等鬼族有重大图谋,小僧又岂能不防?”定通挽住念珠,双手合什,又低声颂了声佛号。

    这是定通第二次说出鬼族了,现在连池棠也好奇起来,凑近定通身边,小声问道:“大师,什么鬼族?”

    定通目视曾家兄弟,微笑着说道:“假人躯体,行宵小之事,二位究竟为谁,不必小僧说了罢!”

    曾伯冷冷回视定通良久,而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有你的,我等所谋,你竟全然知晓,大和尚,你不简单。”

    定通笑道:“幽冥血泉,厉鬼所源,残灵九将,术法通玄。今rì这一见,果然非同小可,以惑敌之法一击功成,竟将锦屏公子都拿下了。”一指封住公孙复鞅的紫黑sè冰棺:“好一招鬼冰悬棺之术。”

    听定通说破底细,曾伯曾仲只是嘿嘿发笑,却不再回话,池棠听了定通这番言语,脑中忽忽的闪过在来此路上薛漾和自己所说的鬼族一事,什么血泉鬼皇,残灵九将的,难道这曾伯曾仲都是鬼族残灵九将中的人物?看这两兄弟形貌,却和传说中的鬼怪大相径庭啊。

    定通此时已收起笑容,双手重叠,突的对着曾伯曾仲一指:“众生普渡,游魂皆安,二位还不现形!”语声如带回响,震得池棠耳鼓一窒,只见一道青光从定通指尖shè出,直穿到曾伯曾仲二人身上。

    青sè光华环绕曾伯曾仲全身,二人却如遭定身般不语不行,脸上皮肤现出皲纹,在光华运动下片片散落。

    池棠越看越是骇然,他分明看到在二人碎裂的面皮皮肤之下,露出了铁青sè的底肤肌理。

    孤山先生似是明白过来了,怒从心中起,仓啷拔出腰间宝剑,剑身满是白气缠绕,口中大喝:“jiān邪小鬼,胆敢蛊惑山人入毂,看我让尔等由鬼变魙!”宝剑一闪,气冲冲直刺出去。

    定通大惊,急呼:“岳先生小心!”

    一道暗银sè光影划出奇诡的弧线,自上而下从孤山先生面前划过,发出金属破空的声响。孤山先生原本飞冲上前的身形猛的向后飞退,同时响起手中长剑与对方兵刃相格的金铁交击之声。“当”……回音良久不绝,孤山先生站于当地,举剑斜指,剑尖轻轻颤动,显然是撞击之力未消。

    环绕曾伯曾仲的青sè光华渐渐散去,地上尽是碎肤裂衫,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是两个身形异常高大的怪人。前一个面庞呈青紫之sè,一身银sè明光甲胄,顶着一个狮蛮铁盔,双目血红,手中持着一柄暗银sè的长矛,适才击退孤山先生的那一招,显然正是由他出手。后一人面黑如墨,眼里一片惨白,竟是看不到眼仁瞳孔,两颗獠牙从下唇支出,看起来极其丑怪可怖,一身黑黢黢的玄甲,头戴黑sè兜鍪,手中却拿着一柄似鞭非鞭,似锏非锏的兵刃。

    池棠一凛,这曾伯曾仲兄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薛漾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又浮现在耳边:“那残灵九将皆着甲胄,各持不同兵刃,勇力绝悍,似乎未成鬼之时都是人世间的善战之将。”

    那银甲长矛的首先说话:“某乃鬼皇驾下,雨灵将军是也!”听他说话,正是先前曾伯的声音。

    玄甲獠牙的也将手中兵刃一晃:“鬼皇驾下,冰灵将军在此!”正是曾仲的声音。

    孤山先生按捺不住,又沉声怒喝:“好啊,果然是你们!是我鬼迷了心窍,竟没看出你们是鬼怪所化!”心中想到险些在这些厉鬼诱惑下犯下大错,而自己身为伏魔道宗师却犹自浑然不觉,不禁又是惭愧,又是庆幸。同时又感到刚才与那雨灵鬼将交手一击,对方劲力雄浑,出招迅猛,大是劲敌,不可等闲视之,心下又暗自jǐng惕。

    雨灵鬼将嘿嘿笑道:“岳公好没道理,我等兄弟皆为岳公谋划,怎么事到如今倒怪起我们来?”两名鬼将就待踏步上前,足下一圈青光一闪,两名鬼将如遭电噬,浑身一震,竟是不能步出此圈分毫。

    “佛法无边,困尔鬼身,你等已被囿于此圈之中,再有造次,便是粉身碎骨之厄!”定通念珠一抖,雨灵鬼将和冰灵鬼将猛的一转头,不敢再胡言说笑,那一圈青光现起时,蕴含巨大的佛光驱yīn之力,二将知道厉害,不敢轻动,心中暗凛:这和尚好生厉害,也不知是从哪里到了此处,坏了我等大计。

    “残灵九将,天地rì月风雨冰火瘟。雨将和冰将竟同时出现,所谋非小,看室外天sè昏暗,乌云蔽rì,yīn风四起,二位还有同伴罢!”定通的话语声中透着一股威严。

    雨灵鬼将长矛一指:“大和尚,为什么自己不出去看看?”

    定通不为所动,紧紧盯住二将,口中对池棠道:“池壮士,烦你前往室外一观,小僧以佛法困住这二鬼,不能让他们移动分毫。”

    池棠自残灵鬼将现身后,一直处在讶异之中,此刻方才恍然,怪道这两个鬼将在原地并不动身,却原来是定通大师以佛法困住了他们,自己初入伏魔道,自然是要听这些伏魔道高人的吩咐的,当下答应:“我去看来!”

    池棠一纵身,快步跑向院外,两边尽是被定身住的伏魔同道,心中不由也有些焦急。出了院门,极目张看,顿时大吃一惊。

    层层黑云,将青天白rì弄得如同黄昏入暮一般,风声四起,发出呜呜的声响,从半山处便见人影晃动,定睛一看,却是些状如骷髅腐尸的怪物正顺着山路爬将过来,总有数百之众。

    腐臭的气味随着yīn风直冲鼻端,池棠皱眉捂鼻,急忙闪身而回,大声示jǐng:“已有数百怪物往此地而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外面一片昏暗,不见阳光,好生诡异!”

    定通也是神sè一肃:“什么?数百怪物?”

    “哈哈哈哈!”雨灵鬼将狂笑起来:“鬼相妙计,已安排了五百食人鬼同助我等,少顷他们过来,你们纵困住我们两个又有什么用?这满院中了定身术的伏魔道中人,正可让那些食人鬼饱餐一顿!”

    想到弄成这般田地,都是自己受惑之故,孤山先生便是一阵深深的自责,只是在众人面前并不表现出来,冷声一哼:“先杀了你们,再除去那些食人鬼!”说着就要纵身直取二鬼。

    定通稍作思索,急喊道:“鬼族好歹毒!岳先生,这两个鬼将劳你先困住,我去半山截住那五百食人鬼。”说着,便向后纵身一跃。

    这一退,佛法即散,两名鬼将顿脱桎梏,亦要飞身而出,孤山先生蓄势已久,早已迎身而上,手中宝剑凭空飞起,结合孤山先生的手形步法,与两名鬼将缠斗起来。

    池棠不知该帮孤山先生还是助定通大师,忙问道:“那我呢?我做什么?”

    定通疾步而行,口中喊道:“池壮士,此战关键在锦屏公子,需用你火鸦神力,解锦屏公子鬼冰悬棺之困!”

    池棠一愕:“怎生去解?”

    定通已经步出院外,显见情势极为紧急,只留下一句话传了进来:“另两位未中其术的同道少顷便可出手,让他们相助岳先生先拿下鬼将!”

    池棠一头雾水,正与两鬼将交斗的孤山先生却先喊了出来:“老夫何需他人相助?就我一人除此二鬼!”

    雨灵鬼将的长矛划过:“岳公,好大口气!”孤山先生双手画圈,又施展出凝气窒空的神术来,长矛掼入圈内,陡然一滞,空中宝剑顺势一挥,将冰灵鬼将的夹击又化解开去。

    孤山先生毕竟是一代宗师,此刻含忿出手,又是全力施为,以一敌二,一时间竟和两名鬼将斗个轩轾不分。

    池棠看了片刻,见孤山先生暂时还抵敌得住,又想起定通言语,不敢耽搁,快步走到锢住公孙复鞅的冰棺边,伸手一探,触手奇寒刺骨,冰层所结极厚,看不真切内中公孙复鞅的形貌。

    池棠暗道:“姑且一试罢。”心神抱元守一,浑身忽然烈焰纷腾,火鸦神力大长,两手环住冰棺,神火炙冰,以求生效。

    这边孤山先生和两鬼将正斗到酣处,冰灵鬼将几次想脱出战圈,故技再施,用黑烟奔袭之法冰住孤山先生,但那半空之中的宝剑如有灵xìng,牢牢缠住了自己。而雨灵鬼将的长矛被孤山先生的凝气窒空之术带的章法全无,几记杀招都被消弭于无形,不由暗暗着急。

    这次图谋,可谓鬼族深思熟虑之计,借着锦屏公子之事,紫菡院只做防妖之备,却被鬼族趁虚而入。以孤山先生一时被惑,使鬼族二将得以假扮来援伏魔同道潜身以至,在饭食之中做了手脚,原本这种施药害人的勾当是瘟灵鬼将的强项,可鬼族也知道,紫菡院毕竟是伏魔圣地,下毒行瘟之法极难奏效,只能用药物组配的方式环环设套,可即便如此,也只是换来伏魔道众人一个时辰的定身无防,一个时辰过去,则众人护身法力重复,彼时冲开定身术,自己可就讨不了好去。

    原本计划,是孤山先生被惑,让他出手杀了被定身之人,顺带着将锦屏公子一齐除去,以这嫁祸之法,rì后其他人只会找鹤羽门孤山先生算账,谁能知道是鬼族做的手脚?不知不觉间还能除去伏魔道一大宗派,诚为美事。

    况且,让锦屏公子夺的这四样文定彩礼也是大有深意,只这一遭,便可让锦屏苑结怨西域鬼国,阒水众妖以及北境莽族,可谓一石数鸟的毒计。

    所谋种种,原是施行的极为顺利,为了让孤山先生对他们足够信任,他们不惜暗授读心之术给孤山先生,这一来是为了向孤山先生示好,于他窥测吸灵术大有好处,二来他们也知道孤山先生会用读心术先来看他们自己的本心所想,他们自然早做了防备,给孤山先生读心而得尽是些仰慕忠诚的假象,孤山先生却因此更对两人深信不疑。两鬼将更以示弱之策将锦屏公子一举成擒,谁曾想,先是孤山先生悬崖勒马,不曾被惑于前;又是定通和尚出手相阻,火鸦传人未堕其术于后,反横生了许多波折,原本的巧取之谋只得变成了强攻,二鬼将又急又怒,却被孤山先生缠住,施展不得。

    斗有百余合,冰灵鬼将手中吸魂杵被半空宝剑击中,火花四溅,吸魂杵被击出数步开外,但半空宝剑也被吸魂杵巨力反震,剑势一顿。

    冰灵鬼将抓住这时机迅疾向圈外一退,早拉开了距离,再一看,雨灵鬼将兀自与孤山先生缠斗,那火鸦传人双目紧闭,火焰包住了鬼冰悬棺正在运功。

    “好机会!”冰灵鬼将暗忖:“先以旧法拿下岳独峰,再收拾那火鸦传人!”

    冰灵鬼将觑准孤山先生背后空门,浑身汇成一股黑烟。

    强如公孙复鞅,亦难敌我风腾施冰之法,你岳独峰又怎堪我这故伎重演?冰灵鬼将暗自得意,作势yù突。

    剑影一闪,气劲滔滔而至,硬生生将冰灵鬼将汇成的黑烟斩成两段。

    “jiān邪之鬼!看我取你xìng命!”一人鹤氅白袍,鼓袖成风,长剑泛出寒光,横挡在冰灵鬼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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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鬼谋

    黑烟一散,现出冰灵鬼将身形,狠狠的注视着眼前的拦路之人,心道:“那和尚说还有两人未中化戾魂雨之术,这必然是其中之一了。”定睛一看,却是鹤羽门俞师桓。

    “雨灵将军术法高深,这小子怎么没中其道?”待看明白是俞师桓之后,冰灵鬼将不由一奇。

    俞师桓自曾家兄弟一封住公孙复鞅后,便中了定身之术,其后种种事由尽看在眼内,看到师尊先前魂不守舍,几乎做出那样的事来,俞师桓心下又急又恼,师尊这般前辈高人,怎会看不出曾家兄弟心怀叵测?奈何自己动身不得,自他听说化戾魂雨与除魔戾气和此间饮食三环相套方生效应时,心中又是一动,自己杀的妖魔鬼怪可不少,妖魔戾气必然有施于己身者,这倒不奇怪,可自己在紫菡院其间,因心伤傅嬣之事,茶饭不思,此间的饮食可一点都没动过,也就是说,自己和师尊孤山先生一样,是不应该中这定身之术的。

    俞师桓那时暗暗运气,热力自丹田遍布全身,顿时心下一宽,护身之术并未消散,这曾伯所言确实不差,可自己为何还是中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俞师桓自然不知道,自己护身功法虽然未逝,但本身灵力玄功却在残灵鬼将之下,因此雨灵鬼将施展起定身之术来时,俞师桓难以提防,被定于当场。而孤山先生、定通大师和池棠,一个是伏魔道前辈宗师,一个是佛家卓绝人物,一个是火鸦神君化人,论灵力都在残灵鬼将之上,故而残灵鬼将的定身术对他们不起作用。

    这些关节,定通皆了然于胸,他从玄功运转之气便知俞师桓和另一人并未中招,只是碍于灵力之限未能脱困罢了,在困住残灵二将之时,也暗施功法传于俞师桓与另一人身上,助他们一臂之力,果然,俞师桓运功几周天,终于破了鬼将定身之术,及时拦住了冰灵鬼将。

    俞师桓横剑傲立,心中却也不禁有些欣喜,师尊倒底还是没受这厉鬼的蛊惑,奋身相抗,自己亦要竭尽全力,阻住这残灵鬼将。同时开口喊道:“师尊,徒儿脱困啦,让徒儿拦住这小鬼!”

    孤山先生与雨灵鬼将正斗得紧,发现未中其术的竟然是自己的大弟子,不由大喜:“好好好!为师犯下的错事,为师就要承担,诛杀彼等,全我鹤羽门之名!”

    俞师桓长剑挽出个剑花,直指冰灵鬼将:“谨遵师命!”

    冰灵鬼将募的闪身突前,口中冷笑:“凭你?有这能耐么?”

    一张丑怪的黑脸平伸于面前,饶是俞师桓多有降妖伏魔的经验也不禁心中一惊,冰灵鬼将惨白的眼瞳shè出诡异的光芒,吸魂杵一晃,直击俞师桓腰间:“小辈,滚开!”

    吸魂杵劲力奇巨,俞师桓不敢直撄其锋,纵身飞退,默念口诀,长剑脱手而出,在自己后退的同时却直击敌手的面门。

    “这小子也会御剑之术?”冰灵鬼将感到飞剑而来的森森之气,也不敢大意,吸魂杵横封格挡,将飞剑震退,青黑sè的大手忽然向前一招,一层黑雾从俞师桓脚下浮现,晶晶莹莹,赫然便是黑sè的冰雪之像。

    俞师桓只感到脚下寒气一盛,双足已然结冰,急忙运气一冲,在冰块结牢之前,震裂寒冰,疾身飞退。

    “好一个不休山炼气士,竟给你逃了开去!”冰灵鬼将见黑冰鬼术未能奏效,不由脱口赞道,同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这鹤羽门师字门的大弟子身手不凡,果然深得岳独峰的真传。

    俞师桓心中怦怦直跳,他也不知会过多少妖魔鬼怪,即便是虻山四灵中苍狼怪嗷月士也曾被自己击败,可这冰灵鬼将不过信手几招,自己便疲于招架,难道这残灵鬼将还在虻山四灵之上?当下不敢怠慢,只守不攻,紧紧缠住了冰灵鬼将。

    这一下,雨灵鬼将与孤山先生恶斗不休,冰灵鬼将又一时拿俞师桓不下,那里池棠火鸦神力催动,眼看着鬼冰悬棺慢慢的被烫化。

    冰灵鬼将忽然大喊:“rì灵!还不出来帮手?”

    激战中的孤山先生和俞师桓都是心中一惊:“怎么?还有残灵鬼将在此?”

    院中黑气四起,发出呜呜的怪声,卷起先前锦屏苑洒下的满地花瓣。

    “喊什么!挡住这rì头太耗我力气了,让我缓一缓。你们两个还拿不下他们?”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话音起处又一个人影平地而出,亦是身形极为高大壮硕,淡金sè面皮,双目发出金光,黄眉黄须,阔口獠牙,金盔金甲,却是一脸疲惫之sè,现出身形后,往地上一坐,左右四顾。

    孤山先生一个分神,险些被雨灵鬼将一矛扫中,赶紧凝神聚气,口中沉声喝问:“又来的什么邪鬼?”

    那金甲人看了一圈,却嘿嘿笑道:“哈哈,许多美貌女人那,待我寻几个来补补。”

    冰灵鬼将追着俞师桓,却冲突不开,正没好气,怒道:“放什么屁!没看我们这般情景?还不来帮把手?”

    金甲人像是现在才听到孤山先生的喝问,站起身来,拍拍身上锃锃作响的甲胄:“鬼皇驾下,rì灵将军。”

    又一个残灵鬼将出现,孤山先生深知今rì之事极为凶险,也不言语,玄功施展的更紧了,可对手的雨灵鬼将门户却守的极严,雨雾之气周身防卫,难露败相。

    rì灵鬼将这才开始对冰灵鬼将说话:“帮什么手?鬼相非要这时辰动手,这般大白天的,我掩住太阳可累得紧了,哪还有什么劲力?不过嘛,弄几个美貌女人耍耍还是有些气力的,嘿嘿。”语声极为yín亵。

    rì灵鬼将自顾自走上正前方,正施展火鸦神力的池棠就在他身边化着鬼冰悬棺,他却孰视无睹,口中还在对冰灵鬼将道:“看看你们干的这事,不是说靠那老东西帮我们行事么?怎么老东西倒和你们打起来了?”听这话意思,老东西显然是说的孤山先生。

    孤山先生是前辈宗师,一向被人尊崇惯了的,几曾受过这样的讥诮?口中不说话,手上却更加重了几分力道,把气都撒在了雨灵鬼将身上。

    雨灵鬼将压力陡增,一边化解孤山先生的攻势,一边怒骂:“cāo你娘的rì灵,你不帮手,还帮倒忙!”

    rì灵鬼将哈哈大笑,由得他们继续恶战,径自靠近紫菡夫人,口中自言自语:“这满屋子美女,属这个最好,待我先看看。”

    紫菡夫人被定身于座,心里明白,却只能看着rì灵鬼将越走越近。

    rì灵鬼将伸手就去掀紫菡夫人罩面的紫纱,手刚伸到一半,就觉得有些异样,气流不知不觉中竟汇成一团,仿佛无形的大网,将rì灵鬼将的手紧紧缚住。

    “什么玩意?”rì灵鬼将奇道,一运力,气网应声而破,一个女子清叱之音传来,青影一晃,气流又汇聚成形,渐渐显出实质来,竟是一群孩童身形的水鬼扯住了rì灵鬼将。

    一个淡青sè衣裙的少女口中念念有词,走到了紫菡夫人身后,忽然伸手一示,那群小水鬼扯着rì灵鬼将就往后拖。

    “咬他!”淡青sè衣裙的少女下令,小水鬼顿时爬满rì灵鬼将全身,又扑又咬,好不凶恶。

    与俞师桓交斗的冰灵鬼将偷眼看到rì灵鬼将的狼狈模样,不由大笑:“你个老sè鬼,着道了吧!”心中同时反应过来,这必然是定通和尚说的另一个未中化戾魂雨之术的人出手了。

    淡青sè衣裙的少女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威严来:“覆水庄弟子在此,群邪辟易!”

    这少女正是覆水庄的大小姐苑芳菲,她没中化戾魂雨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位大小姐从小居于庄中,不曾走动伏魔道,连一个妖魔都没除过,身上自然便不会有妖魔临死前留下的戾气。

    她被定身的情形和俞师桓一模一样,护身玄功并未消散,只是灵力远逊残灵鬼将,故而中了定身术。而她的功力也比俞师桓要差了许多,因此俞师桓得破定身术的时候,她还在苦苦运功。

    总算破解了定身术,她本待上前就帮俞师桓共敌冰灵鬼将,能和自己心中极为倾慕的男子携手御敌,便想一想,都觉得芳心乱跳,但看到rì灵鬼将急sè急sè的去侵犯紫菡夫人,她就不能坐视了,施展本门除妖法术上前挡住了rì灵鬼将。

    覆水庄在剿除水妖之法中有独到之秘,苑芳菲自小苦修,今rì方是第一次真正动手,眼看着除妖咒语一举奏效,那rì灵鬼将在众水鬼的撕咬下好不狼狈,不由心中暗喜:“父亲的秘法口诀当真厉害,看这鬼怪如何抵挡。”

    小水鬼正闹腾,金光忽然大盛,小水鬼顿时一片哀嚎痛哭之声,在金光中尽数消失,rì灵鬼将拍拍身上,口中骂道:“娘的,搞什么古怪,弄得我痒痒的。”

    苑芳菲脸sè一变,没想到这除妖咒语被破的这么轻易,暗自运功再念咒语,气流涌动,似有实质般层层相绕。

    rì灵鬼将看到苑芳菲是个俏美的少女,顿时眉开眼笑:“怎么着?小娘们自己送上门来?行,先办了你。”

    大手一张,直接往苑芳菲胸前抓去,手上满是粗毛,指甲弯曲如钩,仿如兽爪。

    苑芳菲花容失sè,急忙向后一退,口中急呼:“缠!”

    气流形成蛛网一般,又将rì灵鬼将缠住。

    “咦?怎么尽是这些招数?烦不烦?”rì灵鬼将被蛛网之气缠了个结结实实,眼中金光一亮:“破!”

    气流一震,蛛网顿告瓦解,rì灵鬼将桀桀怪笑:“这调皮的小娘们,来来来,我告诉你怎么最好玩。”手一张,一股巨大的吸力拉住了苑芳菲。

    “小娘们,过来呀。”rì灵鬼将滴着口水的舌头伸了出来,苑芳菲抵受不住这股巨力,被越拉越近,眼看着那恶心的舌头就要触到苑芳菲的面庞。

    “不好!”与冰灵鬼将苦战的俞师桓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情急之下,无暇多想,身随念动,飞剑倏的转向,弃下冰灵鬼将,直朝rì灵鬼将飞去。

    rì灵鬼将忽然转头,怒道:“这小东西来捣什么乱?滚!”略一低头,金盔与飞剑相碰,火花四溅,“当”一声巨响,俞师桓的飞剑被弹飞开去。

    苑芳菲吓的都快哭出来了,rì灵鬼将又将头转了回来,金sè诡异的眼瞳和血红的舌头分外鲜明,长长的獠牙上满是牙垢,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很久没有人间女人的身体温存啦。”rì灵鬼将迫不及待的伸手,yù待抓住苑芳菲的腰肢。

    “蓬!”一声巨响,rì灵鬼将遭受重击,远远的震飞了出去,苑芳菲一怔,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变故。

    池棠浑身烈焰,神威凛凛,气昂昂挺身于前,对rì灵鬼将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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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剑断

    苑芳菲看得明白,这不是那rì身现火焰的奇人么?池棠浑身烈焰与孤山先生一番交手的情景又重现脑海,有他出手,那yín邪可恶的鬼将定然是不足为患的了。苑芳菲那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一边的俞师桓身上,可没太记清楚之后的情势发展,只依稀记得池棠的名姓,当下松了口气,拍手赞道:“池大侠,多谢啦!那鬼怪好生厉害呢。”

    池棠先前一直潜心运功,一时神游物外,周遭情形恍若不闻,直至俞师桓的飞剑与rì灵鬼将的金盔一撞,那声响才让他蘧然一醒,刚睁开眼,就看到rì灵鬼将yù待轻薄苑芳菲的情景,不虞多想,顿时手起一拳,劲力起处,倒把rì灵鬼将一拳轰飞。

    听到苑芳菲说话,池棠才又看了看苑芳菲,记得初到落霞山东山别院时曾见过这少女,好像是什么覆水庄的弟子,池棠不认得苑芳菲,却也知道都是伏魔同道,大家同仇敌忾,便对苑芳菲点了点头:“师妹小心,护持定身同道。”

    那里俞师桓失了飞剑,局势更是凶险,冰灵鬼将的吸魂杵如影随形,紧紧缠住了俞师桓,一层黑雾从冰灵鬼将全身散出,寒气逼人。

    苑芳菲大急,急喊道:“池大侠,我去助他!”说完,纵身便跃将过去,相救心仪之人要紧,况且若不是那俞师桓先发飞剑来阻,他又怎会像现在这般局势危厄?苑芳菲舍身冲上,浑没估计自身与残灵鬼将实力的巨大差距。

    池棠应了一声,眼看着苑芳菲手一招,落于地上的飞剑复又挺起。“接着!”苑芳菲唤道,气流若有实质的向前一送,俞师桓闪避间顺手一抄,将剑接入手中,转身招架住冰灵鬼将的一击,苑芳菲娇叱一声,加入战团,与俞师桓以二敌一,勉力与冰灵鬼将相抗。

    rì灵鬼将刚刚爬起身来,刚才池棠这一拳力道极大,打得自己颇为狼狈,脸上还有被火焰炙伤的焦糊痕迹,心中大怒,目视池棠,眼瞳金光大盛,气咻咻的道:“臭小子,我刚才都没动你,你倒招惹起我来了?”

    池棠把眼神从俞师桓苑芳菲处拉回,复看向rì灵鬼将。自虻山妖魔之后,自己终于又要和鬼怪交手了,池棠心内一叹,凝神以待。

    火鸦神力的火焰在鬼冰悬棺上兀自停留不散,火力灼冰,发出了咝咝的声响,这正是刚才池棠潜心运功的结果,一部分火鸦神焰就留在了鬼冰上自行炽燃,眼看着厚厚的冰棺正缓缓化开,几淙黑水沿着冰棺棱角向四下流淌。

    冰灵鬼将早看出不妙之处,酣战之余,仍大声喊道:“rì灵,快杀了这火鸦化人,再晚一会儿让他把冰棺化开,放出那公孙复鞅,我们都不好过!”

    rì灵鬼将满不在乎的晃晃脑袋:“关我屁事,你自己做的术,自己收!”

    冰灵鬼将差点一口就骂了出来,恰好俞师桓一剑刺到自己面门,而苑芳菲念咒而生的蛛网之气又缠住了自己身子,冰灵鬼将忙于招架摆脱,生生将黌骂的话咽入了肚子里。

    雨灵鬼将与孤山先生正斗得紧,心中却不以为然,rì灵鬼将就这xìng子,你嘴上让他做什么,他却偏偏抬杠不去做什么,但大关节处他自己心里自然区分的清楚。

    果然,rì灵鬼将端直了身子,身躯昂藏九尺,金甲生光,凛凛有威,看着池棠道:“你小子揍了我一拳,害得本将军没能找成娘们!这笔帐,本将军倒要好好跟你算一算。”右手一张,金光一晃,一柄刃开三分的浑天长叉顿时现于手中。

    池棠探手于后,握住了背后青锋剑的剑柄,鬼族之将的实力不知如何,自己可要小心应对。

    rì灵鬼将双手将浑天叉摆了个架势,脸上忽然残忍的一笑:“我要吃你的心和肝,用你的头盖骨做酒杯。”笑意未散,双目猛地张大,两股金光嗖的直shè池棠面门。

    池棠正留意rì灵鬼将的动作,万没料到对方的第一手攻击竟是从眼中shè出的金光,心中一惊,也不知这两股金光有什么玄虚古怪,下意识的就要退步以避。

    火鸦神力却是自有反应,烈火突的结成火墙,横在池棠身前,挡住了rì灵鬼将双目shè出的金光,金光shè入火墙之中,气息奔突纠结,轰然一响,火墙一开,金光消散。

    火鸦之力还有这般神奇之处?池棠不由一愕,只这一疏神间,rì灵鬼将的颈项忽然暴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直出。

    池棠大骇,猛感背后风声有异,急侧身转头,同时青锋剑应手拔出,径斫向风声来处。

    “当”一声,青锋剑与一硬物相击,眼前赫然便是rì灵鬼将狰狞的大脸,舌头滴着口水,獠牙翻出,青锋剑正是击中了他长长的獠牙。

    “这脖子是怎么转到我身后去的?”池棠骇异之下,无暇多想,青锋剑一转,直刺rì灵鬼将发着金光的眼睛。

    剑起处,烈焰滚滚,热力逼人,rì灵鬼将的头颅嗬嗬做声,后缩以避。

    池棠正想追击,又听背后风声一起,赶紧转身挥剑。

    浑天金叉气势雄浑,正与青锋剑相隔,又是一声巨响。池棠这才看清,rì灵鬼将的脖子伸出有数丈,宛如蚺蟒之身,头颅绕到了自己身后,身体却还在原地,挥舞浑天叉与自己交战。

    “好古怪的功法。”池棠第一次见识鬼族之能,他也知道,伏魔道所见的妖魔鬼怪,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因此在初时的震骇之后,便渐渐恢复镇定,你有诡异奇幻的玄术奇功,我有浩然正气的剑法武艺,且自各施所长,再看谁高谁下。

    池棠的剑法在镇定之后越来越见jīng妙,在火鸦神力的催动下,更具威力,rì灵鬼将身首分离的神通固是防不胜防,但池棠身为人间武林双绝五士之杰,却也不是易与之辈。

    青锋剑与浑天叉缠斗甚炽,池棠又凭借高明的轻功身法,避开rì灵鬼将头颅从背后进行的噬咬,一时间倒斗了个轩轾不分。

    再战了十余合,池棠看出门道来,rì灵鬼将的身体舞叉而斗,头颅相机而袭,全靠那伸出数丈的脖项引领,若是自己直击那脖项,恰好是破敌章法的最好办法。

    心念一动,避开浑天叉气势汹汹的一劈,身形一转,rì灵鬼将恶狠狠的一咬又扑了个空,青锋剑带着烈焰焚燃,径刺那宛如蛇身的脖项。

    rì灵鬼将大惊,急忙闪避,可这脖项蜿蜒缠绕数丈,避转不灵,青锋剑早着,嗤嗤的烈火炙肤之声,rì灵鬼将哇哇大叫,脖项飞速往回收缩。

    池棠一击得手,怎能给对手缓过来的机会?剑光闪烁,银星点点,在那脖项上也不知刺了多少剑,就在脖项越来越短终于回归原位的同时,池棠一套剑法的最后一击也施展齐备,金盔被击飞而出,露出了rì灵鬼将一头乱蓬蓬的黄发,一枚带着黑血的獠牙斜飞出去,浑天金叉当啷落地,rì灵鬼将捂着脖子呀呀呼痛,情状狼狈之极。

    觑敌薄弱,攻敌不备,这是人世武学的基本法门,池棠更是此道高手,rì灵鬼将合该倒霉,被池棠瞧出自身薄弱的端倪,终至一败涂地。

    “好剑法!”正与雨灵鬼将鏖战的孤山先生看到池棠将rì灵鬼将击败,心中由衷赞叹,此子虽是初入伏魔道,然剑术高明,又有火鸦神力相助,rì后成就定然在己之上。孤山先生想到了火鸦神力,心中先是一震,又想到池棠只交战这一会儿便击败一名残灵鬼将,自己与残灵鬼将斗了这许久兀自拾掇不下,岂不是显得远不如池棠了?孤山先生念及此处,傲气大长,催谷功力,身上白气越来越浓,气劲四溢,将雨灵鬼将护身的怨灵雨雾渐渐吹散,雨灵鬼将只觉得越来越难以抵挡,心中暗暗叫苦。

    池棠大步踏前,一剑横挥,就势要砍下rì灵鬼将头颅,剑未及体,就见rì灵鬼将哀嚎声一止,目中透出怨毒的神sè来。

    池棠还未及反应,落于地上的浑天金叉猛的弹地而起,向自己激shè而来。

    池棠赶紧反剑转势:“还有这招?”

    浑天叉巨力滔天,与池棠青锋剑相触,金光火焰融做一团,池棠感到手腕巨震,急运力相抗,交击之声未绝,手中却突感一轻,浑天叉来势受阻一偏,直插入外堂屋椽之上,一道裂纹自屋椽直伸至屋檐之下,落下瓦砾纷纷。

    青锋剑自中而裂,断成两截,情势急转,池棠目瞪口呆。

    焰火仍在鬼冰悬棺上燃烧着,咝咝作响,地上的黑水越淌越多了。

    ※※※

    董瑶“呀”一声,吓的毛骨悚然,这……这是什么东西?

    无食发出怒吼,飞身跃出,一口咬在那青sè大手上。

    这是双死人的手,那年淮西饿殍遍野,时已入冬,尸首长时未腐,看那些尸首最终就是呈现出这般青灰的肤sè,还有那股味道。没错,就是这股味道!无食在一咬上去的时候,就清楚的感觉到了。

    董瑶吓得脚都软了,扑通摔倒在地,奋力要将双足从那双青sè大手中抽出,那青sè大手劲力奇大,牢牢握住董瑶足踝,就是不肯松开。

    宝儿快步抢上,拉住董瑶,一起用力。

    大手周边的土地松动裂开,一个青灰sè的人头从土中伸了出来,露出死灰sè的眼瞳,紧紧盯着董瑶。

    董瑶吓的哭了出来:“哇!这是什么呀……”宝儿扶着董瑶,却没有丝毫慌乱,沉着的眼神反看向那青灰sè的人头,那人头注意到了宝儿的眼神,咧开嘴,笑了。

    “你是什么邪物?”宝儿一边冷静问话,一边用力,想让董瑶从他手中挣脱,只是人幼力小,无法拉开董瑶。

    无食喉底发出恨恨的威吓之声,咬着手绝不松口,那青灰sè人头却恍如未觉,看看宝儿又看看惊慌挣扎的董瑶,开口说话了:

    “满山活人,都在山顶正院之中,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娃娃。”眼神一斜,看到死不松口,眼里透出怒意的无食,又加上一句,“还有一条狗。”声音嘶哑难听。

    董瑶慌乱之中,突然想起手里还握着琇莹剑,急忙一剑刺去,口中大喊:“放开!放开!”

    琇莹剑刺中那青灰sè人头的面门,如中坚石,分毫无损,青灰sè人头开口笑道:“女人长的美,娃娃也雪白娇嫩……”头忽然一抬,眼神望向高处,说道:“将军,破肠想要他们。”

    董瑶和宝儿一惊,转头顺着青灰sè人头对着说话的方向望去。

    一个青盔青甲的男子正坐于院中松树高枝之上,身形随着松枝受力的颤动一起一伏,看形貌,亦是青灰sè面皮,脸庞却甚是英俊,颌下无须,倒似个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但一身青sè衣甲却给他平添了些威武之气。

    青甲少年神态悠然,眼神望向远处,双手抱着右膝,若有所思,仿佛身边情形与他毫不相干,口中却轻轻说道:“你要他们?是吃?还是yí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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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别院之危

    这青锋剑陪伴自己行侠多年,先入虻山妖魔之处,重回己手还没多久,现在又毁于残灵鬼将之战,池棠心中一酸,而后又是一凛,兵刃已失,如何再战鬼将?

    rì灵鬼将桀桀怪笑起来:“臭小子,以为刺了本将军几下就胜了?血泉诸将,可没哪个是好对付的。”话是这样说,伸手一摸,左唇下的獠牙已经被击落,颈项上满是剑痕,黑血斑斑驳驳,还在不停渗出,刚才可是吃了大亏了,头盔掉地,满头黄发垂散,却也难堪之极,rì灵鬼将怒火攻心,手一招,钉在屋椽上的浑天叉倏的又回到手中。

    “臭小子!我要你浑身被万鬼所食,连骨头都不会剩下!”rì灵鬼将恶狠狠的道,金光又从身上现起。

    池棠行走江湖多年,哪里会把对方的恫吓放在心上?暗道就算没了兵刃,就靠手上武艺,也可与你周旋,嘴角一动,豪气上冲:“来!”

    话音刚落,面前就是一层浓浓的黑气障目,池棠一惊,黑气层层将自己裹住,眼前一片昏沉,哪里看得见周遭情势?就听到rì灵鬼将的笑声传了过来:“看我蔽rì之法,让你成个瞎子!”

    池棠睁大双眼,却什么都看不见,黑气发出呜呜的声响,自己便连听声辨形也难做到,正惊愕间,一道金光从黑气中闪现,正是rì灵鬼将的浑天叉,叉势凌厉,直击自己面门。

    这一下就看出池棠身为双绝五士的超卓武艺了,间不容发之际,池棠左肩一沉,脚底一滑,堪堪避过浑天叉的攻势,同时手肘横里打出,叉势既现,使叉者的身形必在其后,纵然目不能视,但管窥蠡测,顺影判形,大体不差,手肘正击中rì灵鬼将当胸。

    rì灵鬼将有甲胄护身,金甲不知是什么质地所制,坚硬无比,池棠手肘一击,只能以力将rì灵鬼将震开,自己手肘却撞得生疼。

    “好小子,还有这手!”rì灵鬼将虽未被伤到,但从武艺上来说,自己却又输了一招,怒气更炽,也不再揉身上前,而是以念控叉,直击黑雾中的池棠。

    这下便是池棠受制了,只能在浑天叉的攻势下不住闪避后退,全无还手之力,再这般下去,不消多时,自己气力衰竭,略有不慎,便会被那浑天叉所伤。

    池棠有心再鼓足火鸦神力,但毕竟自己还未能经受伏魔功法锤炼,许多火鸦神力的妙用之处还不甚了了,如何化解这蔽目黑气也全然不会,徒然被动挨打。

    这是rì灵鬼将的蔽rì神术,鬼之一族,最惧太阳金乌之光,一般极少在白rì行事。也就残灵九将神通广大,在白rì尚有行动之力。如雨灵、冰灵二将,以附身易形之法,借了铁衣门曾家兄弟的躯体,可在白天行事,但法力已然大打折扣,所以自混入紫菡院,他们多留在屋内,不见rì光,故而不曾见先前池棠火鸦之力战孤山先生的情景。

    鬼族所谋之时亦只能随着锦屏苑公孙复鞅定下的时辰,没奈何,鬼族早做了安排,不仅雨灵、冰灵二将混身于内,就中取事,大行挑拨之计,又派了rì灵鬼将前来,施展蔽rì神术掩住辰时rì光,以策万全。这功法极耗灵力,是以rì灵鬼将趁公孙复鞅在紫菡院内交涉之际,才运起功法,此法只能运用一个时辰,rì灵鬼将已然耗力甚巨了,本意是一个时辰之内,rì头深隐,众伏魔道又遭定身,必然大功告成。偏遇上了这许多意外。这也是紫菡院不幸中之大幸,若是公孙复鞅订在晚间前来求亲,鬼族在夜晚间全无顾忌,恐怕早成事多时了。

    rì灵鬼将这般消耗,又遇上池棠这火鸦化人的神火之力,败的也算事出有因,但rì灵鬼将是残灵九将中的名列前茅的高手,吃了这般大亏如何不要找回颜面来?是以终是鼓足余勇,先破对手兵刃,又施起蔽rì神术,困住了池棠,眼看就要得手。

    “哈!”吐气破空之声传来,rì灵鬼将又遭一击,踉跄后退,裹住池棠的黑雾顿作一散。

    池棠眼前一亮,心中还在奇怪:“黑雾怎么散去的?又是谁人助我?”定睛看去,孤山先生渊渟岳峙,已经挡在自己身前。

    池棠又是感激,却也有些惭愧,心中一直对孤山先生含有敌意,前番孤山先生受惑之时,自己还有些瞧他不起,没想到在这危急关头,还是他出手相救,赶紧拱手相谢:“前辈……”

    孤山先生看出池棠危厄,奋力前来相救,玄功到处,rì灵鬼将难以抵挡,身退术溃。

    孤山先生一摆手,止住了池棠的拜谢,身形却有些微微颤抖。

    池棠有些诧异,再一看,不由大惊,孤山先生腰胁下长长一道创口,血水染红了大片衣襟,红血白衣,分外鲜明。

    雨灵鬼将已经飘身而至,站在rì灵鬼将身边,暗银sè长矛上仍有血迹滴下,口中揶揄笑道:“岳公这是何苦?为了救这小子,自己还挨了一下。”

    原来孤山先生飞身来解池棠之困,功力转而攻向rì灵鬼将,一直与孤山先生缠斗的雨灵鬼将立刻看出破绽,长矛顺势一刺,在孤山先生腰胁向下,划开了长长一道创口。

    池棠赶紧上前,撕下身上锦袍一角,就要给孤山先生裹伤。

    孤山先生目视rì灵、雨灵二将,表情凛然有威,伸手推开池棠:“这些小伤,何足道哉?你去助我徒儿!”

    池棠看俞师桓和苑芳菲两个招架冰灵鬼将,已是左支右绌,心知情势危急,可自己去相助他们,便是只留孤山先生一人对战rì灵、雨灵二鬼将了。池棠很清楚,残灵鬼将着实厉害,而孤山先生这腰胁下的伤又决计不轻,以这般受伤的身体以一敌二,只怕未必抵敌得住,不由迟疑道:“前辈,还是我……”

    孤山先生怒目一张:“两个小鬼,我何惧之?今rì之事,皆我一时贪念所致,事既由我而起,便由我一力解之!你在这里,是小看我么?”

    孤山先生的第二段话让池棠恍然,鬼族蛊惑孤山先生以致如此,孤山先生痛悔之下,自然要以一己之力以全自己及门派的清名,还更多了些赎罪的意思,自己若执意相帮,倒是有些不合适了,看先前孤山先生战雨灵、冰灵二将时不落下风,现在虽然身上带伤,但rì灵鬼将也元气不足,颇有颓败之相,料想周旋一时还不成问题,自己去助那俞师桓,先解决了冰灵鬼将,而后和俞师桓及那少女三人联手回来掠阵助手,却也与事无碍。

    计较定了,池棠一拱手:“前辈小心,晚辈去去就来。”起身yù行。

    “慢着!”孤山先生眼神炯炯,rì灵、雨灵二将慑于其威,一时也不敢轻动,都暗自运功戒备,池棠又一怔:“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你兵刃已失,如何去助我那徒儿?”孤山先生虽是对池棠说话,却没看池棠一眼。

    池棠一个踟蹰:“这……”

    孤山先生意念一动,紫菡夫人案上的云龙宝剑脱鞘而出,径飞入池棠手上,池棠信手一握,一股灵动之气顿从心内涌起,更奇怪的是云龙剑一入池棠之手便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响,带着池棠周身一阵热力大长,隐隐觉得胸怀之处一阵阵酥麻震动的舒爽之感。

    孤山先生并没注意到这异状,而是沉声道:“取此云龙宝剑,立诛恶魔凶鬼。”

    池棠心内流出一股暖意,孤山先生竟将云龙宝剑交与自己手上,这份拳拳信任之意与先前已是天壤之别。

    “是!前辈!”池棠答应声中,纵身跃起,云龙剑忽现赤红光华,直取边厢冰灵鬼将。

    “那么……”雨灵鬼将看着池棠加入那里的战团,铁青sè的脸上却现出一丝笑意,看向孤山先生:“……我们也开始吧。”

    “咄!”孤山先生怒叱一声,鹤氅鼓风,气势惊人,双掌发出雄浑气劲,已经裹住了rì灵、雨灵二将。

    烈焰依旧燃烧,黑水顺着棺角越淌越多,鬼冰悬棺又薄了一层,棺中公孙复鞅的形貌渐渐清晰起来。

    ※※※

    青灰sè人头嘎嘎笑了起来:“吃这个娃娃,yín这个女人。”

    青甲少年淡然一笑:“你倒想的周全,你自成鬼,还没碰过女人罢,你确定你可以做这事?”

    青灰sè人头看着董瑶,死灰sè的眼睛里shè出贪婪的目光,一股恶心的灰sè液体从口中流了出来:“能!一定能的。看到这女人,我下面已经硬了。”忽然伸舌舔了舔董瑶的足踝,一副馋涎yù滴的样子。

    董瑶差点没晕过去,他们说的话她还是听懂的,让这恶心的怪物碰到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如死了好。

    青甲少年露出赞许的神sè:“好破肠!成鬼之身,身无血行,非**力者极难有雄勃之能,想不到你也可以,不枉我炼你厉魂。”看着远方的目光忽然一顿,而后皱眉:“尸鬼之阵竟然被阻?今rì之事还有周折?”

    青甲少年在树上站起身子,身形挺拔,高大雄伟。

    “破肠,你想对这女人做什么就去做吧。但是这小娃娃不能吃,这娃娃身上有古怪,不是寻常孩童,擒之!我去看看尸鬼之阵出了什么变故。”

    宝儿昂然看向那青甲少年,念笙子的后代自然带有一种玄灵之气,青甲少年与他对视之下,竟也有些悚然心惊。

    “敢动我师姐一下,我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宝儿终还是孩童,威胁的话脱不了老套路,但语气坚定,能感觉到他的决心,不是说说狠话就算了的。

    青甲少年收回眼神,脸上又泛起一笑,只是这一笑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嘲讽:“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语气一转:“破肠,要做就快点,恐怕晚些还要去帮手。”

    青灰sè人头抖落头上尘土,身体渐渐要破土而出,两手还紧抓着董瑶足踝不放,语气很是急切:“是!将军!”

    宝儿急喊:“你敢!瞧我不让你粉身碎骨!”

    青甲少年一歪头,笑容顿逝,换之以冷冷的语气道:“那就试试。”青烟一现,人影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松枝还在微微弹动。

    破肠大半个身子已经露了出来,身躯很是雄壮,身上似乎还罩有衣甲,只是破烂不堪,露出青灰sè肌肤的地方远比有衣物遮盖的地方要多。

    董瑶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怪物,吓的连挣扎的劲都快没有了。

    宝儿提上董瑶手里的琇莹剑,对着破肠就是一阵猛刺,刺到破肠身上就是“噗噗”的闷响,破肠不以为意,身躯已经全部出土,将董瑶两腿拉开,将她弄成了极为yín亵的姿势,董瑶又羞又怕,嘶声哭喊,再看破肠裆下,已经丑陋的鼓起。

    无食心念一动,松开口,觑准位置,猛的蹿上去,当的一口,就咬到了破肠那要命的所在。

    破肠“啊”的呼痛,两手不自禁放开董瑶,甩手就给了无食一下,无食如同被重锤击中,身形被打飞出去。

    在宝儿“大黄”的惊呼声中,破肠捂住裆部,一脸痛楚之sè。董瑶两足甫得zì yóu,忙不迭的收在一处,连连后退,离那破肠远远的。

    无食落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身来,晃晃头,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总算自己也算是修炼过的身体,倒还捱得住,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妈皮!这招对男的就是他娘管用!”

    董瑶圆睁双眼,指着无食,语声不住打颤:“你……你……”

    无食一愣,而后暗道:“娘的,忘了,咋在这三小姐面前开口说话了?”

    破肠一脸怒sè,松开捂着裆部的双手,青灰sè的大手忽然一长,直抓向董瑶。

    这一下极为迅疾,别说董瑶现在还在极度的震骇之中,便是平常也休想躲避开去,宝儿想去拉开董瑶,却显然慢了一步。

    银光一晃,黑血迸发,破肠伸来的大手从中断绝,落于地上。

    一股青绿sè怪风募的现形,绿风散去,一个劲装修长的女子赫然出现,冷冷看着捂手哀嚎的破肠,眼中绿sè光芒诡异的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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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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