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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心志

    借着丑胖男人化成的青光在妖军阵中左冲右突之际,乾冲通过与陈嵩的喁喁私语,才算大致知晓了始末由来。

    撷芬庄一役,陈嵩与将岸见事不谐,便即抽身而退,遁身观望了一阵,不见那些虻山妖众再复为恶,甚至急冲冲铩羽而归,更是感应到那股当时尚不知是何所由来的浩然冰焰之气,正疑惑间,却和四下找寻他们的徐猛撞上了,从他口中得知了那群胡服骑士的情形,推测多半也是伏魔道的后援,也就放宽了心,继续踏上了前往蓬关五原寨的行程。

    五原寨在当年祖逖谯城阻遏羯赵的旧址左近,昔日也是宏伟壮观的一方坞堡,经历过长期的征伐战乱之后,被陈嵩渐渐改建成了倚据山势,易守难攻的雄关绝隘,内中善战乞活之军不下数百,无论是羯赵铁骑纵横,又或氐羌骁锐大兴,蓬关五原寨都是应对自如,屹立不倒,俨然便是威震一方的义军渊薮。

    不曾想陈嵩为妖魔擒缚近年,此番再回五原寨时,才发现寨内情势已然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众乞活军群龙无首,两位副寨主互不相下,明争暗斗了数月,也不知内讧火拼了几次,结果一位副寨主领了一支乞活军径去依附了大司马北伐大军,名义上是往晋室朝廷讨个正统出身,实则是去做了啸聚山林,劫掠地方的山贼马匪;而另一位副寨主索性掳了五原寨财帛细软,领着剩下的人投入鲜卑慕容的军中,倒成了为虎作伥的燕国汉军营中的骨干。

    整个五原寨再无复昔年巍然气象,只存得十余位老弱伤兵,在两国交战的夹缝中苟延残喘,陈嵩心神激荡,百感交集,眼见得妖魔之势渐起,人间世界堪虞,可自家里却还在倾轧不休,徒惹萧墙之祸。不幸中的万幸,是陈嵩的妻儿都还在五原寨中,虽有箪瓢屡空之困,却喜未受颠沛流离之难。

    陈嵩已作计较,既是五原寨分崩离析,那便带着妻儿前往江南之地,其余那些坚持留在五原寨的老弱伤兵,愿随者与路同行,不愿意走的便发放钱铢就地遣散。自己可与将岸、徐猛径去乾家,妻儿和部下可投百舸帮,想那好友蛟刀士骆祎的百舸帮称雄江表,给他们这些人留一方安顿之地总也不是难事,如此可策万全。

    去处有定,恩仇更需了结,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陈嵩在将岸帮助之下,先往北地汉军营,再去中原盗匪寨,独臂单枪,击杀了两个背信弃义的副寨主,让那些离心离德的乞活旧部做了鸟兽散,这般行事下来,直到了九、十月间才能带着妻儿动身。

    此际正是晋国大司马全军南归时节,中原九州满目疮痍,流寇乱民层出不穷,溃兵散卒争相为恶,更使陈嵩这一行不足十人的队列走的越发缓慢,将岸倒是有心以飞行之术相携,却偏偏陈嵩生恐惊吓了老妻幼子,只能依靠从乱军手里夺来的瘦弱战马沿路而行。

    直走了一个多月,才算堪堪将至广良镇一带。

    恰好四位劫后余生的飞剑门弟子在广良城外的山丘中,为埋骨此处的同门师长悼亡守陵,他们认出了这支从山下缓缓穿过的队列中的陈嵩和将岸,几位飞剑门弟子也都参加了龙虎山的共盟之会,尤其对将岸在高台之上那番陈词记忆犹新。

    这番相见之后,陈嵩和将岸、徐猛免不了对虻山妖魔在广良镇的暴行咬牙切齿,又听说荆楚乾家代替了几乎全军覆没的天青会和飞剑门,做了这一带潜伏待机的七星盟先行。陈嵩便是心下一动,他本就有投乾家之心,何不趁此机会与此地的乾家弟子们先取得联系?若是几位认识的乾家弟子也在,那便是最好。而徐猛更是喜不自胜,他与池棠薛漾阔别日久,甚为挂念,自然一力赞成。

    而后天降大雪,道路更是难行,南去的队列只能稍作停留,他们住进了那曾经繁华热闹无比,如今却人烟稀少萧条的广良镇,就在陈嵩和将岸、徐猛准备外出找寻乾家弟子的时候,却意外的看见了从洛阳城升起的北斗信灯。

    陈嵩将岸虽然参加了共盟之会,也被那位胡二公子一视同仁的暗施了同道密咒,然而这两位却对北斗信灯有些不知其所以然,还是幸亏那几位飞剑门弟子提醒,才省悟了内中的含义,信灯四方齐发,便是火速来援之意。于是,阴差阳错的,陈嵩将岸和那四位飞剑门弟子倒成了第一批接到讯号之后赶来相助的七星盟援军。

    徐猛本也要随往同行,可陈嵩考虑到妻儿部下都在,总要留个有本领信得过的人看顾,徐猛责无旁贷,只得守在广良镇中,相约大事底定后再行会合。

    饶是飞剑门訾恒立即用北斗信灯做出了回应,他们在路上还是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伏魔道的御气身法毕竟不如妖魔驾风而行的妖术迅疾,即便是将岸,也因为携着陈嵩,而不得不放缓了飞行的速度。

    就这样,他们到了,可是眼前的局势,又令他们感觉到事态的严重。

    陈嵩去繁择简,言语的时候看向对面那声势浩大的妖军阵容,仍是免不了的在眉宇间有了忧色。

    阒水双妖的争端总算平息,将岸现在方才有余裕把对阵的形势尽收眼底,而嵇蕤也快速的向他介绍了两天以来的战况,他一向心直口快,不顾乾冲与陈嵩的对话未了,便即皱着眉头道:“那边都是天军中的生面孔,显然,在我离开虻山之后,天军营又扩编了,我记得千里生说过,他希望增设五万大军。我刚才也领教了,嘴上是说他们远不如昔日将军训练出的天军精锐,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战力不可小觑,这好几千众绝不是目前我们区区几个人所能抵挡的。”

    将岸没把那些个正全副武装,伏身观望的晋**士算进去,他也没在意这些人中是不是有破御之体的人物存在,就算有又如何呢?总体而论还只是凡夫而已,况且人数又那么少,他们的实力根本就可忽略不计的。

    再看看其他伏魔之士,四位飞剑门弟子虽是修玄之身,但功力平平,一对一的和天军妖兵较量尚且可能陷入苦战,却又如何阻挡千军万马的汹汹攻势?而乾冲、嵇蕤这几个斩魔士倒确实是一把好手,公允的说,以乾冲的能为,便是将岸自己揣度也未必就可稳操胜券,可这是天军的战事,单打独斗再如何了得,又能在这样的战争中起到多大作用?只除非是像师父大力将军这样不世出的绝顶高手,或可有震慑退敌之效,问题是,这里又有何人能望及大力将军项背?至于那胖胖的阿夏和另几位莽族壮士,听嵇蕤说,他们曾是一百多人的队伍,现在竟只剩得这几个,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当然,他们的战绩值得称道,居然可以挡住四五千天军妖兵两天,并给对方造成了远远多于自己损失的伤亡,但是,现在的天军完全可以再承受一次这样的伤亡,守军却无法再消耗一次了,即便是加上自己和陈先生也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竟然把金睛兽都弄成了坐骑,这可是天军的新兵种,不消说,肯定是可以驾驭天下群马的千里生的手笔,这使眼前的这支天军多了很多变数,我不敢保证以我对过去那支天军的了解就能帮上什么忙,况且就算我有办法,那我们也要有足够撼动对方的力量。”将岸的声音越来越大,并且毫不介意让那些正在惊愕中回过头来的晋**士听到。

    “我们不该再死守于此,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术也绝不适用在这里,那只蛤蟆精也走了,我们的好手越来越少,力量也越来越单薄,在这个时候,我认为,你们应该趁对方还没发起攻击前,立即撤走,与其明知必死的白白送命,还不如留下有为之身,等有足够力量的后援赶到,再行反击不迟。”将岸倒底是做过天军副将的,这些兵要常识说起来头头是道。

    乾冲还未及开口,却已经被神色间露出刚毅之气的沈劲抢过了话头:

    “这位不知是人还是妖的先生,我当然知道强弱悬殊过甚的时候,应该采取保存实力的方式来避敌锋芒。但是很遗憾,我给朝廷的承诺,就是死守洛阳城,寸步不让。向敌人彰示大晋国的铮铮铁骨!每一位留在洛阳城里的壮士都很清楚这一点,如果真的要存有为之身再图后举的话,我倒希望是诸位擅长降妖伏魔的神人们先行退出,我感念诸位与我们生死与共的浴血奋战,有太多的神人们倒下了,既然敌方妖魔势不可挡,那就让我们大晋国的军人们用仅存的热血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你们总有机会为我们报仇的,到那时候,即便是九泉之下,我也会放声大笑的。”

    将岸眨了眨眼,这位铁甲铿铿,体格雄壮的凡夫将军倒是流转着一股焕然若神的气势,这令他颇为意外。陈嵩则感佩的拍了拍将岸的肩头:“你好像又被说的无言以对了,这就是我曾和熊兄说起过的,关于凡人的气节、操守、意志,还有胆勇,以及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因为这些,凡人将爆发出远比他们表面上看起来要强得多的力量,而这也是你曾经的那些族类一直难以理解的地方。”

    将岸做了个撇嘴的表情,神色间流露出一丝释然:“看来你们都很理解,所以你们都陪着他们做着这些似乎是很愚蠢的行为。”

    张岫忽然抬起头,一直青白不定的面孔直到此时才又有了血色,残忍恐怖的那一幕带给他的震悸却由于坚定不移的勇气而渐渐平复,他站在沈劲身后,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漂亮匕首,用一种像是自嘲却又有些骄傲的笑容为这场争论做了结尾:“所有选择留在这座城池的军人们都是十足愚蠢的,但我也说过,我们只是比那些不这么愚蠢的人多出了些羞耻心而已。”

    将岸哈哈大笑:“好吧,用我那位师妹经常用的字眼,真蠢!不过,蠢有的时候,确实是有意义的,大家就一起犯蠢吧,我也来尝尝愚蠢的滋味。”

    “会有更多的像你们一样的人来支援的,我想,一定很快了。”乾冲笑了笑,交谈花去了太长时间,因为丑胖男人的冲阵而一时显得有些凌乱的妖军阵形已经在井然有序的集结,这提醒着他们,战斗又要开始了。

    众人各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岸就伏在乾冲身边,透过土墙,仔细审视着妖军的阵势,找寻任何可以利用的罅隙。

    直到这个时候,乾冲才小声的问道:“将岸道友,你是从虻山出来的,我想问你,在虻山时节,可曾见到过一个喜欢穿着灰斗篷的人?”

    “穿着灰斗篷的人?”

    “我不能肯定是不是人,也许是人,也可能是你的同族,应该是和那个千里生往来得近的,并且法力十分高强,看似不在千里生之下。”

    将岸侧过头,他听出了乾冲语气中的凝重。

    “那时候在虻山,千里生除了行走凡世宫闱,便是常在虻山抚意居。真正属于他的部众,倒也有过千,但是说到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他的部下也就四灵还算了得,喏,你看对面,不就有一个镇山君吗?可这四灵比之千里生却是相去甚远,再有就是茹丹夫人了,虽说她在虻山仅在三俊之下,却也比不了千里生这等神功能为,整个虻山,除了我师父和翼横卫,谁又可堪与千里生相提并论?千里生若有这么个过从甚密的帮手,也肯定会出现相助千里生共敌我师父了。灰斗篷……”将岸沉思了半晌,最后很肯定的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难道是千里生大权独掌之后才结交的?又或者……乾冲心头一动……是他在人间宫闱之中的一丘之貉?这样一想,乾冲便觉得似乎在重重迷雾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飘飘渺渺的思浮难定。

    “来了!”将岸短促的一喊打断了乾冲的思绪,他抬起眼看去时,便见对面妖军密如蚁聚,层层叠叠,妖气蕴蒸蒸染黑了半边天穹,竟是用半飞半奔的方式直冲了过来。

第四十五章 倾巢而出

    冬至这一天的白昼最短,黑夜最长,所谓阴极之至,是故凡人在这一天有着祭天祭祖的习俗,把它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鬼节。其实鬼不用过节,那只是人类的巧借名目罢了,不过在这一天,确实是阴气最重的,太阳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消黯,仿佛失去了那种炙热灼烧的痛感,也使幽魂厉鬼们似乎拥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力量。

    所以,鬼相把征讨裂渊鬼国出兵的日子,就定在了这一天。

    谁也不会想到,那诡秘邪异的血泉巢穴,就在江南望郡庐陵那矗立的崇山峻岭之下,而从这里前往虻山,却只需要半日就可抵达,这是血泉鬼族得天独厚的地利之便,更绝妙的是,由于阴灵瘴气的掩盖,无论是虻山还是阒水,还有那就在咫尺之遥的伏魔道铁衣门,对这方深隐于地底的幽冥鬼府,竟是全无知晓。

    这一次,血泉鬼族可谓是倾巢而出,三万多寄身于腐尸或枯骨的鬼卒,七位法力无边的残灵鬼将,由血泉鬼皇亲自率领,浩浩荡荡的开往了虻山入口的方向。

    之所以说是七位鬼将,那是因为瘟灵鬼将已殁,还没有合适的厉魂入替;而那位天灵鬼将,却意料之外的婉拒了鬼皇要他率军前来会合共进退的命令,当然,他的鬼使给出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暂于阒水盟友处,为伏魔道大部所困,天灵愿引本部人马,为鬼皇大军迟滞伏魔道,扫清后路。

    由于伏魔道的主力被吸引到了阒水方向,便使这一次声势浩大的进军进行的异常顺利,甚至那些随军同行的人类侍婢,在破土而出之际惊慌的大声哭喊都没有引来任何伏魔道中人的注意。对此,鬼相还是非常满意的,可更令他高兴的是,不必自己再进什么谗言,鬼皇陛下显然也对天灵鬼将这种不受君命的做法大为不满,看这情形,一旦夺下裂渊鬼国,获取了冥灵玄晶之力,鬼皇就很有可能首先铲除这位血泉的诸侯王了,而这,也正是鬼相乐于见到的,他不能允许在血泉中有足以影响到他地位的人存在。

    不过现在,他却也只能带着一丝说不清是艳羡还是憎恶的表情,看着鬼皇再次化作了天灵鬼将金甲玄袍的身形,威武昂扬的走在队列之前。

    数之不尽的人影好像雾霾里缭绕辗转的烟尘,似真似幻的向前方翻涌奔腾着,直到将近正午时分,那幕青山下的虚界被打开。

    鬼相很想看看,当如此浩壮的鬼卒军阵通过虻山的时候,虻山会做怎样的反应,是一派森森戒备,如临大敌之状?还是故作轻松,行若无事之景?如果是前者,那说明虻山对血泉并不信任,并且深为忌惮;可如果是后者,又说明了千里骐骥拿腔作调过了分,过于自大自负,这样的妖灵总也是有可趁之机的。

    然而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鬼相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漫山遍野都可见虻山天军行走集结的身形,枪戟如林,兵甲若云,军容鼎盛,威势赫赫。

    “骐骥吾王悬心军旅,事急待发,却是不能亲来相送,特命小妖代为迎接诸盟友,并转致失礼之意。谨祝血泉盟友旗开得胜,底定裂渊鬼国。”一身精致铠甲的辟尘公恭恭敬敬的于道旁躬身。

    鬼相漆黑一片的眼眶眯了起来,似乎是还以亲切友好的微笑:“骐骥王陛下案牍劳形,刺促不休,确是辛苦过甚,此等盟友过境的小事,原不敢惊动大驾。只是不知,眼下虻山是何军情?却是这般熏天赫地之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天军士兵在蠕蠕而动,恰和这厢正源源不断经过的鬼卒阵形分庭抗礼。

    辟尘公似笑非笑的抱了抱拳:“好教鬼相得知,四方魔族之盟,今日俱各发动。东界南疆两族联袂,骐骥吾王自无疏怠之理,乃定于今日,虻山出兵洛阳,以为呼应之势。在东界血泉大军行进之际,吾族先锋也已向洛阳开发。”

    敢情虻山侵伐人间的战争也定在了今天,鬼相心下暗自一凛,旋即又大感千里骐骥此举十分高明。不为别的,这显然是针对血泉鬼族借道而行的应对举措。就像刚才自己所想,既要表现出对血泉鬼族的信任,又要防备血泉鬼族的假途伐虢,其中轻重拿捏,就在毫厘之间。这千里骐骥不简单,索性便把虻山出兵的日子也定在了今天,天军集结,战意汹汹,只作是大举进军之相,却又不露声色的防住了血泉鬼族任何有可能的异心蠢动,看到这般阵势,便血泉鬼族再有非分之想,也只能讪讪的断了念头,一心讨伐裂渊鬼国去也。如此一来,既送了借道之情,堪为缔盟表率,又安全的保住了虻山,让血泉与鬼国两虎相争,可不是极为高明?

    鬼相可以肯定,在自家三万大军尽数通过虻山之前,此间集结待命的虻山天军大部就绝不会离开,他自然不会说破,而是哈哈一笑,就像心急赶路,再不耽延一般向辟尘公点了点头:“好!虻山也出兵了,烦请上覆骐骥王陛下,惟愿贵我两族皆势如破竹,一战功成!老鬼这便告辞了。”

    “静候血泉佳音。”辟尘公深深一躬,看着鬼相返回了鬼卒的阵列中越去越远。

    ……

    正是因为血泉鬼族的借虻山之道而过的方略,才使虻山把进攻发起的时间也定在了冬至这一天,并且由于直等到监视着血泉大军尽数离开了虻山疆境之后方行动身,所以绝啸和他的先锋军是在黄昏将暮的时分,才出现在了孟津渡口。

    如今,经历过两天两夜浴血拼杀的洛阳城仍在妖雾笼罩之中岿然不动,而在西域那片黄沙漫卷的土地上,另一场战争又悄悄的拉开了序幕。

    ※※※

    大力将和张琰的较量几乎成了每日里都必须经历的一课,就像昔日与陈嵩在虻山凌绝峰的比武一样。陈嵩的绝煞铁枪固然是天下一绝,可张琰的巨锷剑同样未遑多让,而比之枪法老到的陈嵩,张琰更多了些少壮之人的刚猛之气,这一点便令大力将犹为乐此不疲了,很少能见到把力量和技巧集合得那么完美的人物,这对以力大称雄于世的熊罴来说,就更有值得借鉴的地方。最妙的是,张琰是由裂渊鬼国的玄晶之力再现的人身轮廓,这一点又与大力将本身相同,真动起手来的时候,甚至不必担心偶尔散发的玄力罡气会伤及对手,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对手去?

    两缕孤魂,一对武痴,就这样日复一日,总是要斗到酣畅淋漓时才罢,然后哈哈大笑着相携返回冥晶神殿之中,在裂渊王杯盘罗列的筵席上,神态舒然的听定通大师诵经说法。

    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按照人间季节的变幻,那就是经过了从夏到秋,再由秋至冬的历程,可池棠与韩离玄晶探秘的日子却显得遥遥无期,不过听那裂渊王说,昔年决冰寒狼进展到玄晶探秘花费了三十五天,而待他探秘功成而出,却足足耗了一年,照这样看,恐怕还得等上个大半年的时光。

    灵风现在觉得那曾赞不绝口的盐泽鼠鱼已经有点发齁了,而烨睛在席案间大快朵颐的情景也越来越少,尽管裂渊王的筵席一如既往的丰盛美味,可问题就出在这一如既往上,几十种菜肴,几个月来顿顿一样,再好吃的菜也得打了折扣,总算他们现在还没到完全发腻的程度,更不能以客人的身份挑三拣四,让那好客又热情的裂渊王有任何失望。

    灵风非常理解那四位护国鬼卫了,心下更是暗暗祈祷,只盼池棠与韩离能够早些出来,也免了每日这饕餮之苦。

    “狼桃酱是不是放多了?”裂渊王此时正很关切问着面露尴尬之色的烨睛,他今天只吃了一口鱼,满桌的肥牛鲜羊也全无品尝的心思,倒是捧着个金灿灿的香瓜啃得不亦乐乎。

    “肚子不舒服,吃点素淡的清清肠胃。”烨睛怪不好意思的答道。

    “嗯……”裂渊王严肃的叹了一口气,“是有必要多弄些新菜式了。等那两位仁兄探秘归来,我再跟熊兄交卸了职司,便就去天下各处,寻那新奇菜谱。”

    烨睛含含糊糊的应着,仿佛是嘴里塞满了香瓜无暇回答的缘故。

    “哎,对了老温,你现在佛法那么高深,当真就探不出冥灵玄晶那里的情形了?”裂渊王忽然抬头问席末的定通大师,“那日里突然的玄晶之光大盛也没查出缘由?”

    定通正与大力将和张琰交谈了几句,闻言便摇了摇头:“玄晶神异,灵命难测,我却如何能察探?总之池韩二位一切安好,只希望他们能于出春时节大功告成,我也能与他们做一路去往江南。”

    “为你那个徒弟的事?”

    “我与他约好的,岁末年初之际再会,总不能放任恶鬼害人,妖魔作祟。”

    ……

    现在是莹沙鬼城的夜晚,自斑斓霞彩的冥晶神殿以下,整座城市都闪烁着银白色的柔光,说不尽的璀璨绚烂,瑰美壮丽。

    就在这般影像恍惚,若梦若幻的美景之中,一道青色的光华裹着一个高瘦的人形,穿过交错纵横的街巷,越过鳞次栉比的屋幢,以极快的速度直往冥晶神殿而来。

    裂渊王还在为自己亲手烹饪的菜肴垂叹感慨的时候,这道青光倏地冲开了室门,就在裂渊王眼前现出身形,这是个光头的年轻人,一领玄黑披风看起来颇有些莫测高深的意味,正是四大鬼卫之一的一杖,规规矩矩的向裂渊王行了个礼,小声禀道:“流沙荒漠上有古怪。”

    几乎是一瞬间,裂渊王刚才还像是百般嗟叹,怅惘不已的表情就变得清俊冷肃,细眼一扫:“古怪?是怎生的古怪?”

    “流沙涌动,气流诡谲,似乎是有外人潜入的情形,叉毛已经去查看了,碎月和嫂子也在召集族人,全神戒备。”一杖的表情很镇定,但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这情势颇为紧迫。

    “有灵壁飓风在前,又能是怎样的外人如此隐秘的潜入?”

    “正是灵壁飓风有异,刚才碎月已经察知,灵壁飓风的风力大减,好像是被什么古怪术法所抑制。”

    拱卫裂渊鬼国的灵壁飓风竟然会被抑制?裂渊王也不禁耸然动容,还未及说话,定通便霍然站起,抠着手里的念珠,灰色直裰一晃,却是向神殿之外走去。

    “我们好像都忘了,灵壁飓风只对生灵有效,却与鬼灵之身同源相融。”定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所以灵壁飓风被抑制并不奇怪,那是因为来的本就不是活人。”

    裂渊王略一怔,远眺望去的目光倏然一闪,却又笑了:“哦?竟然是他?他还真敢回来?”

    大力将淡淡一句:“我也来助一臂之力。”

    只有灵风和烨睛两个如坠五里云雾,灵风诧异问道:“出什么事了?”话刚出口,她便完全明白了,骤然间一股浓重的阴灵气息从云峰绝壑外飘入,迥别于裂渊国中的魂灵之气,灵风对这种阴灵气息并不陌生,在虻山她和这种气息的族类打过不止一次的交道。

    血泉鬼族居然到这里来了。

    ……

    众人化身的光影从冥晶神殿飞升而出,一直攀到了云峰绝壑的顶端,从这个方向俯瞰而去,便见远方被月光映照得清冷孤怆的沙漠正在一片一片的现出人影绰绰的方阵。

    发臭的腐尸、枯朽的骸骨,以及一望无边的飘渺身形。

    幽幽的萤火不时在方阵之中闪过,又有女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好像是夜半凄厉可怖的鬼哭之音。

    裂渊王不仅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反而悬在半空中好整以暇的抄起了两手,面带笑意的观望着,似乎是对这数万众的来犯阴鬼大感兴趣的模样。

    定通手中的念珠隐隐光芒一闪,却也极淡然的双手合什,宣了一声佛号,低沉的说了一句:“血泉孽魂,大举犯境。”

第四十六章 大军压境

    一只扑展着翅膀的鹞鹰从繁星点点的夜空掠过,它的身下,便是阴风滚滚,鬼影憧憧连接而成的浩大阵形。很快,它便盘旋了一圈,直向阵中那白发披散的瘦削身形飞去。当阵形停止了蠕动,彷如连延不断的丘峦矗立于前之际,鹞鹰已经在瘦削身形的肩头收翅落下,三个脑袋诡异的转动着,喉底咕咕的低鸣,鹰眼散发出猩红色的光。

    “我见过他,他和他的这只三头鬼鹞。”张琰歪了歪头道,他似乎是站立在缈无实质的云端之上,自从由玄晶之力让他恢复了记忆和这只有在裂渊鬼国中才能恍如生人的身体以来,他就好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在空中的漂浮。

    “我们都知道他是谁。”裂渊王在这样的阵势前,不仅没有觉得如临大敌,甚至还有些颇感兴趣的喜悦,目光仔细审视着对面一片连着一片的方阵。

    定通正在点算:“食人尸鬼、骸魔骨兵、厉魂鬼卒,足有三万上下,看来血泉孽魂之军是尽数前来了,这次的阵仗可着实不小,善哉善哉。”

    翎羽丰硕的力儿振翅从云层下飞出,站在了烨睛的肩头,向对面的鬼军阵营发出一声声清唳,在广袤无垠的清冷沙漠远远传开,烨睛下意识的往大力将的身边靠了靠,好像还是在大力将身为虻山守护神的时节,语气紧张的道:“这是要大举攻打的情形那,血泉这帮老魔厉鬼可不好惹。”

    灵风冷冷的哼了一声,裂渊王却乐呵呵的张了口:“好事那,正愁没机会拿他们呢,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那白发老鬼的身旁驶来了一辆由六匹鬼马拉拽的辒辌车,鬼马通体漆黑,双目血红,四蹄散发阴灵黑气,踩在沙面上竟是全无声息,再看那辒辌车阔有三丈,长度几达五丈有余,竟是无比巨大,车舆上窗牗半开半合,帷幔飘拂,那断断续续的女人哭喊便是由内传出,听起来凄楚刺耳异常。

    辒辌车本是可安坐卧息的贵族车乘,自秦汉之时以来,后人却多将之用以殡葬载柩,可谓名副其实的灵车,现在就这样仿佛车马銮驾般出现于眼前,而竟有这般巨大的车舆,便更显得鬼气森然。

    一个金甲玄袍的高大身形不知是从何处现身,却只三两步间便跳上了辒辌车,掉转了身子,施施然的在乘位上坐下。

    “众鬼之中,以此獠最为了得,只在那鬼相之上。”大力将军辨气察灵,早明就里,“有这等能为者,再观其甲胄装束,多半便是那一向只闻其名却未见其容的天灵鬼将。”

    “对啊,那时候血泉多与虻山往来,熊兄应该是见过不少残灵鬼将之流,就不知道这家伙比熊兄如何?”裂渊王微笑道。

    “单凭灵息气劲之感,当不在熊罴之下,不过真实本领如何,总要交过手才见分晓。”大力将军说的轻描淡写,更是透着一股自信。

    裂渊王更是神态轻松的大笑:“哈哈,好,就把他留给你。”

    说话间,那白发瘦削的身形缓步向前,穿过了躁动不安,嗬嗬怪叫的食人尸鬼与肃寂无声,如树木般密密排列的骸魔骨兵方阵,肩头的鹞鹰三个头不住的转动,好像是在威严的检阅,直到那瘦削身形排众独出,三头鹞鹰才仰起头,望向了众人悬空站立的所在。

    “裂渊故臣,觐见裂渊王陛下。”瘦削身形深深拱手一躬,头却高高抬起,裂渊王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他在幽黑无眸的眼眶中射来的逼视目光。

    “装模作样,还是和过去一个德性,我怎么称呼你呢?是叫你老阉货?或者鬼相大人?还是你曾经在人世的名字---中行説?”

    鬼相嘻嘻的笑了起来:“裂渊王爱怎么称呼老奴,便只由得裂渊王。”

    “老阉货,咱们就免了这些假惺惺的虚言客套,早就听说你在华夏中州用邪术炼化了好一批扰乱世间的孽魂恶鬼,怎么?今天把他们都带过来想报仇了?”

    “仇?公主先王于我有再世之恩,何仇之有?便是如今的裂渊王陛下,也是因为老奴作乱在先,陛下依理惩戒,那也是老奴自作自受,又谈什么旧恨宿怨呢?老奴不过是想告诉陛下,魂息与生灵断无共存之理,这才是天下大道,可既然陛下占着这片宝地,却不做一个魂灵应该做的事,那便请陛下退位让贤,让更能振兴鬼族大业者居之。”

    “退位让贤?”裂渊王和大力将军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我自然有更适合的继任者,不过却从来没有想过把这片承继囊神意志的圣境交给如你一般的孽魂,其实,便让你做这里的王你也是做不了的,囊神的力量绝不会认同像你这样只想着抹灭世间一切生灵,颠倒阴阳的老阉货。”

    “哎哟哟哟,裂渊王这话可折煞老奴了,老奴何德何能,能做这鬼国之主?这取而代之的贤能嘛,自是另有其人了。容老奴向裂渊王介绍……”鬼相直起身子,挥手向后一示,引得肩头三头鹞鹰不住啼叫,“……九幽血泉,圣睿鬼皇陛下。”

    列阵于后的鬼军同时发出示威似的嘶喊,好像突然掀起了骤雨狂风的呼呼混响,嘶喊声中,六匹鬼马齐齐踱步,拉着辒辌车缓缓向前,那个金甲的高大身形微微抬手,接受着群鬼欢呼,而辒辌车所过之处,无论是食人尸鬼还是骸魔骨兵都敬畏的闪开了一条通道。

    “不是天灵鬼将,居然是血泉鬼皇亲临。”定通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手中念珠的五彩光华又盛了一盛。

    旋绕在金甲身形头部的黑烟渐渐散开,露出了肤色青白却眉目清癯的脸来,一双金光流离的眼瞳炯炯有神,而在面朝着裂渊王的时候,他也用一个表情轻松的微笑以对。

    “我鬼皇陛下生前是天子血脉,威服四海,现在也是九幽冥帝,万众归心。裂渊王陛下,你倒是说说看,你活着的时候不过匹夫一将,死了以后又凭什么做得幽冥之主?”

    鬼相的话使身后鬼军的喊声更大了。

    “却原来不管活着死了,要当主子,就非得以血统渊源来评判喽?”裂渊王索性拿鬼相寻起了开心。

    “岂不闻君权神授,天命有归?”鬼相伶牙俐齿,针锋相对。

    “那请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神祇会把权柄授予一个志在毁灭生灵世界的孽魂?而你这老阉货又能找到什么样所谓的天子血脉?”

    鬼相看了鬼皇一眼,似乎是为他无上的威严所折服,毕恭毕敬郑重其事的朗声答道:“九幽血泉鬼皇陛下,乃是大汉朝睿德武皇帝不泯英灵。”

    裂渊王一怔,很快又嗤之以鼻:“武皇帝辞世数百年,魂灵早逝,这你也敢冒充?不觉得太荒唐了吗?”

    “中郎将朱玥,羽林都尉朱颐之长子,汝父曾为上林苑随驾司马,忠勇过人,后入冠军侯军中,战死漠北。”鬼皇忽然插口,端足了帝王的派头架势。

    裂渊王用一种嘲讽的目光在鬼皇身上转了几遭:“说出我父亲的名字就真认为自己是武皇帝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的残灵九将就是长平侯、冠军侯、还有那飞将军、贰师将军?可笑,都是孽魂之身了,还好这种虚名?”

    “他绝不可能是武皇帝。”定通在裂渊王身边小声说道,“谁不知道武皇帝最恨匈奴,中行説在匈奴之地助纣为虐,武皇帝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便当真魂灵转了来,又怎能与中行説共事?还是这般言听计从的模样。”

    “我知道,逗他们玩呢。那老阉货以为我们是汉时臣僚出身,便抬了个武皇帝出来,当我们还会敬拜畏服呢。不过就算是武皇帝又如何?我们现在秉承的是囊神意志,管他来的是什么魔物,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裂渊王虽然是对定通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鬼皇和鬼相,笑容里满是看好戏的揶揄之色。

    ……

    “老相,不必说了。”鬼皇又坐了下来,一直金光烁烁对视的眼神也已垂落,“我们回去。”

    所谓回去,便是辒辌车再度退回鬼卒密布的中军阵中,鬼相与裂渊王说了半晌,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稍挫之像,也只得跟在辒辌车旁转身同行,听着裂渊王那轻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纵然群鬼如潮如雷的大声嘶喊也掩饰不住。

    “只有两个孤看不透。”鬼皇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隐入了车舆之中,车内女人的哭声一止,却很快响起了鼻息浓重的呻吟声,而他传到鬼相耳中的传音也带着轻微的颤动。

    “一个就是那裂渊王。另一个,应该是那个在一边一声未吭的玄袍之士吧?”鬼相同样用传音回道,他们刚才突出阵前,绝不是毫无意义的叫阵打话,而是借此机会,让鬼皇用他的幻煌灵术测知对面那些敌手的情况。

    “老相也发现了?不错,此人不知是何来路,玄风炫闪,令孤无隙而入,孤所见高手之中,倒是以此人为最,无论是那千里骐骥,还是眼前的裂渊鬼王,似乎仍有不及。”女人的呻吟声忽然加剧,隐隐带着喘息和啜泣。

    “鬼国竟多了此等高手,倒是老奴始料未及,尚喜我举族尽出,诸将除天王外皆集于此,此人就算再了得,也是寡不敌众。”

    “孤适才也都留意到了,除了裂渊王和那人,还有个和尚也是修为不浅,不可轻忽视之,余者泛泛之辈耳。”

    “那个和尚正是去岁于落霞山上坏我族大事之人,地灵足以当之,陛下无须挂虑。”

    “里面还有个可人的小妖精,大战起时,尽可能把她生擒……”鬼皇的声音一顿,似乎是正在用力的情形,接着是女人抑制不住的痛呼传出,“……孤要她!”

    鬼相阴测测的笑了一笑,用垂头长揖的姿势表示奉命,看着辒辌车在阵中停下,女人的呻吟还在继续。

    发起对裂渊鬼国的侵伐,是鬼相谋思良久的计略。原本是指望那夺来的冥灵玄晶能够发挥作用,结果却是徒具光华的废器而已,这让他有了新的认识:冥灵玄晶只有在裂渊鬼国的本境之中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基于这个认识,也使攻占裂渊鬼国的谋划成了势在必行之举。

    如今血泉鬼族在虻山和阒水的夹缝中辗转求存,虽说以首鼠两端的方法看似在左右逢源,但也有可能遭到这两个强盛妖族的反噬,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拿下裂渊鬼国,首先把自己的力量壮大。

    鬼相是从鬼国逃出来的,对裂渊鬼国的了解恰在知与不知之间,他清楚经历过这数百年,裂渊鬼国抚灵现魂,实力必也大有增强,此番大举进攻,血泉却是许胜不许败,不然败归途中,不是被虻山借机吞并,就是被伏魔道一力剿除,所以他郑重的采取了举族尽出,全力一搏的方略。通过刚才的观测令他一直有些悬疑的心放了下来,鬼国确实有增强,但却增强的有限,多了些修炼的高手而已,却并没有大量部下运动的迹象,己方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而残灵鬼将也决非等闲之辈,不怕不能一战而克。

    况且此战也并不是血泉鬼族一家之力,那个南疆赛伦魔族的后援也将赶至,这使胜利显得更有了把握。风灵鬼将此刻正在化解界外灵壁飓风的风势,这是在为赛伦魔族的到来打开通路。

    鬼皇的传音又至:“开始吧,攻攻看,瞧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力量。”

    有没有可能,在赛伦魔族到来之前,血泉鬼族就已经攻取了裂渊鬼国呢?鬼相感到有些兴奋,很显然,鬼皇也是这个意思,如果当真拿下了裂渊鬼国,不仅不必再兑现事先说好的报酬,甚至利用赛伦魔族劳师远征的机会,来一次以逸待劳的瓮中捉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鬼相想的很远,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战事的发展是否尽如人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雨灵、冰灵、火灵!领食人鬼与骨兵所部,径取云峰绝壑之下!”

第四十七章 搏蝎弥沙

    定通对鬼军的分类极为精当,可见对血泉鬼族的了解之深。此次血泉鬼族的大军正是由食人尸鬼、骸魔骨兵和厉魂鬼卒所构成。食人尸鬼多是些腐尸残躯,由血泉鬼术所操控,大都没有自己的意识,嗜食人肉人血,凶残之极,昔日于落霞山鬼谋发动之时,那半山之上蜂拥而至的便属此类鬼怪;骸魔骨兵则皆为骷髅骸骨模样,手持散发鬼炎的兵刃,全副武装,亦有刀枪不入之能,又是力大无穷,算得鬼族一支劲旅强师;而厉魂鬼卒便是血泉最引以为傲的力量了,这是遴选善战之人的厉魂,施法炼化而成,只保留了残虐好杀的本性,对鬼将的命令绝对服从,勇悍绝伦,从无怯敌畏战之心,更有一桩妙处,他们的身体可在虚朦和实体之间随意调换,往往上一刻还是飘渺不可触的幻影之像,转瞬间便可在敌人近前显出实形,或格杀以毙,或探口相咥,委实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这也是血泉数量最多的军队,食人尸鬼和骸魔骨兵加起来不过一万上下,厉魂鬼卒却足足是他们的两倍,远远望去,列阵森严,忽隐忽现,气势磅礴宏伟却又若真若幻。

    既然是试探性的进攻,这为数众多的主力鬼卒之阵便是驻留原地,只用炼魂生就的嘶厉嗓音大声呐喊助威,进攻的发起力量,则是食人尸鬼和骸骨魔兵的几大方阵。

    阴风四起之下,食人尸鬼喉底嗬嗬作响,四肢着地,仿佛在爬行一般,层层叠叠,比肩接踵,俨然便是数之不尽的蛆虫在蠕蠕而行;骸骨魔兵却沉寂无声,黑压压几乎望不到边的阵势就像是一潭漆黑深幽的湖水在缓缓移动,鬼炎兵刃的暗光在阵形中粼粼闪烁,恍如在这潭幽水中泛起的浪影波光。

    再如何对这些血泉的孽魂藐视轻蔑,但眼前这鬼焰弥天,声势浩大之景却绝不可掉以轻心,灵风几乎立刻就要化身青光,直入鬼军阵中,打它个措手不及,裂渊王却咧开嘴淡然一笑:“急什么,有护国灵族在,倒要看看这伙子孽魂之军有什么手段。”

    ……

    眼看尸鬼和骨兵的方阵越来越近,前方的沙漠忽然荡漾开了一道一道扭曲蜿蜒的波纹,仿佛在地面之下有无数条长蛇在辗转盘缠。

    猛然间,沙漠像是被煮沸的水面一样翻腾起来,流沙飞舞蓬扬,凭空里掀起了一场沙土的风暴,沙幕尘影之中,无数体型巨硕的沙蝎破土而出,蜇钳带着耀眼的红光,向首当其冲的尸鬼阵形中绞杀过去。

    两股互不相让的怒涛巨浪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流沙荒漠似乎都在发出剧烈的震动,夜幕下的空气骤然变得紧窒,尸鬼的嗬嗬低吼成了尖锐刺耳的大叫,切割身体的古怪声响此起彼伏。

    这是护国灵族的沙蝎大军,它们的蜇钳可以轻松的把尸鬼的身体肢解,蕴含着腥烈魇毒的蝎尾钩针,更是可以把尸鬼溶解的体骨无存。而当数以千计的沙蝎同时发起对尸鬼的雷霆一击之后,尸鬼几乎在转眼间便少了一大片。

    断臂残肢配合着沙蝎蜇钳有力的挥动在空中抛洒,没有鲜血,没有哭嚎,尸鬼本就是腐烂将朽的身体,沙蝎飞快的解除了它们的反抗能力,但哪怕是零落在地的丑陋头颅,依然张着大嘴,做着徒劳无功的撕咬动作,直至沙蝎的举足把它踏得稀烂。即便是偶有咬中的,沙蝎坚硬的甲壳也足以崩开它们尖利的牙齿。

    一只最为巨大的褐斑沙蝎就在沙蝎大军的集群之中,似乎是骄傲的不屑于对这些不堪一击的尸鬼们发起攻击,就这样凝然伫立,在褐斑沙蝎的颈背上,却站着一个金发飘洒,身材颀长的年轻人,握着沙蝎蜇钳的两手上,露出了紫光莹莹的指甲。

    “叉毛早就准备好了。”看着那个金发年轻人,一直跟随在裂渊王身侧的一杖忽然笑道,“一千灵蝎,是这些孽魂天生的克星。”

    裂渊王看来早就胸有成竹,闻言轻轻一点头:“大国卫和他的婆姨呢?”

    “相信碎月和嫂子已经布置停当,只不过血泉孽魂不是全力来攻,碎月想必也留着后招。”

    “亡者国度的臣民不会在意死亡,不过……”裂渊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能够不死,自然就更好。”

    一杖笑了笑:“明白裂渊王大人的意思了,碎月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他在这方面一向谨慎小心。”

    ……

    沙蝎大军的突击使鬼军进攻的态势为之一滞,鬼相站在辒辌车旁,听着车内传出的交媾之声,诡异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他只需静观战局。

    出现这个情况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对护国灵族自然也是颇为了解的,不过既然是先行的试探进攻,就让领军的将军自己调度处理好了,不然,为什么要保留那些鬼将的军事天赋呢?

    鬼将的反应其实已经相当快了,雨灵鬼将正在损失最惨重的尸鬼前队,定魂矛一摆,急急下令尸鬼阵形向后退却。

    “这些蝎怪恰好克制食人鬼,火灵,让你的骨兵方阵上,缠住蝎怪!”

    “抵盾向前!”喊话的是个浑身赤铜甲胄的鬼将,鲜红的襟裳,把他浑身上下包裹得火云也似,一双没有瞳眸的眼睛却像是冷冽的坚冰,嘴角翻起的獠牙掩在一团火红的胡须之间,手中一把锻造成火焰形状的长刀。他就是残灵九将中位列第八的火灵鬼将,在原先第九的瘟灵鬼将已殁的当下,却是他叨陪了末座。

    不过火灵对自己的排位倒不是很在意,一旦他的幽火奇术施展起来,那么即便是位列第三的日灵鬼将也一样不敢直撄其锋,天地日月风雨冰火瘟九将,除了天地二将明显高于同侪,另外七将本就差相仿佛。

    尸鬼怪叫着纷纷后退,取而代之的是持矛负盾的骸魔骨兵,它们步履沉稳的缓缓迎上,用坚厚的骨盾挡在身前,从盾旁露出的长矛萦绕着紫黑色的鬼炎。虽然沙蝎的蜇钳也扫飞了数十个立足未稳的骨兵,但大多数骨兵合力连延相抵,竟是稳住了阵形。

    火灵率领的是骸魔骨兵一部,足有两千众,看到火灵领军拒敌而上,另一边的冰灵鬼将如法炮制,命令自己手下骸魔骨兵也向沙蝎集群围拢了过来。

    沙蝎感觉到了阻力,叉毛站在蝎背上连连下令,然而在结成阵势的骸魔骨兵面前,沙蝎挥舞的蜇钳却只能打在横遮于前的骨盾上,当当作响,磷火忽明忽灭。

    “前队抵盾,后队持矛……”火灵鬼将觑准时机,陡然大喝:“……刺!”

    于此同时,叉毛的声音也已响起:“魇毒蝎针,放!”

    两道命令的回音兀自在战场上空激荡回响,便见骨兵的鬼炎长矛从盾牌后齐齐攒刺而出,而沙蝎群方自扬起了蝎尾钩针,针头一点红光越来越亮。

    窸窣之声响成了一片,第一排的沙蝎猝不及防,多被骨兵长矛刺倒,紫黑鬼炎顺着创口蔓延,沙蝎在抽搐痉挛中渐渐化作一堆残骸,而更多的红色光点却像箭芒星雨,轰然喷向了骨兵方阵。

    剧烈的震荡和喷涌的毒焰使偌大的骨兵方阵变成了红光影耀的汪洋,枯骨散发出闻之欲呕的焦臭味,带着咝咝的白烟,一个接一个的支离破碎。可就在沙蝎群一击而出,后力未继之时,更多的骨兵和食人鬼跨过一地散落的骨骸,再度蜂拥而上,与沙蝎展开了近距离的搏杀,没有接到后退的命令时,它们就是这样穷凶极恶,剽悍疯狂。

    黑色的雨滴开始飘落,这是雨灵鬼将趁机施放出的化戾魂雨的术法,这种术法对系出同源的尸鬼和骨兵没有太大影响,却能够极大程度的削弱沙蝎的法力,迟滞它们的动作,不一时间,便有好几只沙蝎倒在了骨兵的长矛短剑之下,甚至有一只尸鬼咬开了沙蝎本应是坚硬无比的甲壳,黄色的液体从那沙蝎的伤口处流了出来,腥味吸引了更多的尸鬼扑到它身上,像蚂蚁一样把它的身体分成了碎块。

    叉毛看的心中大怒,他这一千灵蝎是他锤炼了千年的心血结晶,用以对付妖魔鬼怪最是厉害不过,严格来说,刚才的反击已然大获全胜,食人尸鬼被消灭了千余不说,便是那魇毒蝎针的喷射,也摧毁了整整一个方阵的骸魔骨兵,若按常理,只要稍有灵知的敌手便当心胆惧寒,溃败而散了。不曾想,这些尸鬼和骨兵竟是全无惧怯之意,又仗着数量众多,居然在第一时间又反冲了过来,灵蝎施射方毕,正待缓力回复,这一下便吃了亏,倒被对方围困缠斗,大见窘迫。

    雨滴同样落在了叉毛骑乘的褐斑沙蝎背上,嗤嗤作响,触及之处还有轻烟袅袅升起,叉毛略一探顾,便知此雨凶险,目光逡巡之下,早见始作俑者。

    雨灵鬼将暗自运念,潜心作法,就在叉毛百步开外,浑没注意自己已成了对方眼中的猎物,叉毛毫无迟疑,身形从蝎背身上一晃,以迅疾无伦之势直掠雨灵鬼将身前。

    劲风到处,雨灵鬼将骇然醒觉,忽的一层黑色冰晶在自己面前横生而起,一枚带着紫色光芒的尖利指甲穿过了冰晶,距离自己的头顶命门不过几寸之遥。

    如果还是生人之体的话,雨灵鬼将此际必是一身冷汗,他知道若不是这层黑色冰晶遮挡及时,阻住此指力道,自己恐怕就要被这紫色利指穿透了脑颅。

    “还有高手?”叉毛冷声道,站在群鬼阵中便如鹤立鸡群,一股嚣戾刚猛的劲气使那些尸鬼骨兵下意识的不敢近前。而他的目光正斜睨向左侧,一个黑面黑甲的鬼将刚刚现出身来。

    “鬼皇驾下,冰灵将军。”那黑甲鬼将介绍自己,一片煞白的眼眶透出寒意,手中的吸魂杵遥遥相指。

    “真是好险,若非你相救,我此际已经被他偷袭得手了。”雨灵鬼将顾不上谢冰灵,挺直了身躯,一团黑风从身上升起,飘摆环绕,那把银光闪闪的定魂矛同样指定了叉毛,“你是这伙蝎子的主人吧?杀了你,这伙蝎子是不是就没了?”

    叉毛夷然不惧,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骨节格格有声,目光中满是不屑:“侥幸捡回一条鬼命,倒大言不惭起来?你杀得了我吗?”

    “以一敌一或许勉强,但如果两个对你一个呢?”冰灵鬼将冷笑着绕到了叉毛身后,“素闻裂渊鬼国护国鬼卫皆为当世翘楚,今日我两个不才,倒要领教领教。”

    叉毛表面上满不在乎,心下却暗自戒备,他能够察觉到从两个鬼将身上散发而出的煞气,确实非同小可,对付一个或者自己还有些把握,但以一敌二,自己绝无幸理。

    雨灵鬼将又加上一句:“昔年我们以二敌一,击杀了不休山孤山先生,就不知道你比岳孤山如何?”

    说来也怪,按鬼将排序,本当是风雨为一对,冰火成正副,却偏偏这雨灵鬼将与冰灵鬼将最是投契,便是行事作法之际,也往往联袂而出,在落霞山紫菡院之中是这样,在阒水临江离宫之外也是这样,现在面对叉毛,又是这样。

    让火灵鬼将指挥着先行大军,突破沙蝎的拦阻,至于眼前这个裂渊鬼国的鬼卫,也不必靠其余尸鬼骨兵群起而攻之了,纵然能胜,也是多增伤亡,还不如两大鬼将联手,困他于此地,不消一时三刻,必能将其诛杀。

    越来越多的沙蝎被砍倒,眼见是尸鬼和骨兵渐渐占了上风,叉毛有心返回骑乘之上,指挥全局,却被雨灵和冰灵一前一后的堵得个严严实实,不由好生懊恼,早知如此,就不该轻身而出,陷此困局。

    雨灵定魂矛银光一闪,却是抢先刺来,叉毛收起心猿意马,指尖紫光一盛,却于电光火石之间穿过了矛影的罅隙,反刺向雨灵鬼将的眉心,单看身手,竟是更在雨灵之上。

    雨灵早有所觉,长矛虚晃一招,飘身飞退。就在此时,冰灵鬼将浑身汇成一股黑烟,以快如电闪的速度急射向叉毛的背后空门。

第四十八章 破敌斩将

    风腾施冰之法,想昔日化身铁衣门曾氏兄弟时节,强如锦屏公子公孙复鞅,都在这一招之下成了鬼冰悬棺的一方坚冰,一想到这个辉煌事迹,冰灵鬼将就有些忍不住的兴奋,你护国鬼卫还能比得上公孙复鞅不成?

    叉毛虽是进击雨灵于前,其实一直没有放松对背后敌人的警惕,冰灵身形甫动,他便已察觉,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冲来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半个心跳之间,他便感到了一层寒彻入骨的冻气笼罩住了自己,自己却只刚刚来得及偏转身子,甚至还没把头掉过来。

    又是一阵奇怪的风声,黑风只刚刚在叉毛的后背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冰灵鬼将就像被运力踢开的皮毬一样高高弹起,风烟散尽处露出他双臂交叉护在脸前的狼狈情状。

    “哦呀呀呀,某人可观察了半天了,总算抓住了你疏于防备的瞬间,啧啧,了不起,还是被你逃开了。”弯腰驼背的男子双手拢在衣袖里,突兀的出现在叉毛身后,嘴上说着夸赞对手的话,脸上却是眯起眼莫测高深的微笑,带着竖条纹黑白相间的宽袍大褂倒是穿的整整齐齐。

    “碎月,怎么现在才出手?”叉毛不谢相救之恩,倒故意埋怨起来,不过看表情倒更像是熟稔好友之间的数落。

    那边厢雨灵鬼将退势未毕,忽然便感手中长矛一沉,似乎是被一种无形力道牢牢的牵扯,雨灵鬼将刚要停步一探究竟,几道飞虹流彩般的霞光已经缠上了他的全身,雨灵鬼将只觉得霞光之中竟蕴含着太阳炽烈的光环,照得他不敢动弹,眼角一转,便见到一个体态婀娜,红纱罩面的金发短衣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纤纤玉指轻挑,流彩霞光就在指尖萦绕。

    “哦呀呀呀,总得看看对方是什么路数,而且某人要找寻最合适的时机,就在它们自以为稍占了上风的时候,部族的大军已经在沙漠之下完成了对它们的包围。”

    就好像是在为碎月的话语添上最精彩的注脚,沙蝎与骨兵尸鬼纠缠混战的地面猛的沸腾起来,无数为光影环绕的身形从沙土里飞身而出,瞬间便是喊杀声大作,现出的身形有的是西域人的身体形貌,有的根本就是不知其名的魁伟猛兽,他们或用手中的兵刃,或者干脆就用獠牙利爪,向甫遭惊变的骨兵尸鬼们发起了攻击。

    远远观战的灵风暗暗称奇,在这里的数月间,她倒是一直知道有这么一支以四大鬼卫为首的部落,却基本上没有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平素他们都是深隐地底,除了四大鬼卫之外,其他族人等闲也难窥真容,只在云峰绝壑外的流沙荒漠警戒巡弋,就灵风想来,这支部族固然应当都是身手卓绝的妖灵成精,但数量绝不会太多,可现在看过去,密密麻麻的身影若倚天拔地,掀雷决电,更是在沙面上星罗棋布,连绵不断,几有过万之数。

    护国灵族,这才是他们的真正力量!

    好像是感受到灵风的叹为观止,裂渊王侧首笑道:“我对你说过的,有护国灵族在,根本就不必担心这帮孽魂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来。况且……”裂渊王对灵风挤了挤眼,一脸神秘的续道:“……这只不过是前奏而已。”

    ……

    细沙被劲风卷起,飞扬飘洒,在整个战场弥漫开来,而在这沙雨之中,骸魔骨兵和食人尸鬼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再如何不知畏惧的邪恶死灵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终究要接受形神俱灭的下场,护国灵族的围剿群攻之效立竿见影,不过只以百多名灵族战士阵亡的代价,就已把数量在七八千上下的骨兵尸鬼消灭了大半。

    火灵鬼将好不容易杀开一条血路,尽管他的术**力颇为强劲,但在对方蟠天际地的浩然声势前,着实显得无能为力,顾不得与不知所踪的雨灵、冰灵二将取得联络,向残余不足千数的骨兵尸鬼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火灵鬼将用炙魂刀豁尽全力施放的冥焰幽火之术形成了一层青绿色的火墙,勉强挡住了护国灵族的追击。

    当然,这还得多亏了灵族战士正在肃清战场上的残敌,一时无暇穷追猛打之故。

    ……

    骸骨、兵刃、腐尸、残肢,散落满地,血泉鬼族气势汹汹的第一次进攻,被气势更为浩壮的护国灵族干净利落的全歼击溃。

    不仅是大量食人尸鬼和骸骨魔兵被消灭,护国灵族的丰硕战果还包括抓到了两名在血泉中身份煊赫的俘虏。

    娅莱悄然欺近,趁雨灵鬼将不备巧施灵法,自是手到擒来。而那个被碎月夸赞了一句的冰灵鬼将也没好到哪里去。

    虽然用最快的速度,闪避躲开了碎月毫无征兆却罡力惊人的暗算偷袭,但却并不代表冰灵鬼将就能全身而退。在半空中疾飞而退的他觉得自己刚才挡住碎月一击的两臂就像是被注入了太阳的火焰一样,奇痛刺骨。就在战场那些护国灵族破土而出,造成鬼军大乱的时候,冰灵鬼将骇然的发现,他交叉于面前的手臂忽然泛起了炫亮的光芒,光芒射入没有瞳仁的煞白眼眶之中,居然灼烧起来,青烟从眼眶里蹿出,冰灵鬼将再也支持不住,第一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紧接着,手臂上的甲胄在炫光下皴裂,厉魂鬼身生成的肌肉皮肤开始剥落。

    冰灵鬼将就这样从半空中直坠而下,碎月早有准备,拢在衣袖中的两手轻轻一指,一股无形的吸力把冰灵鬼将直带到了他面前,此时冰灵鬼将双眼已经好像溃烂一般深陷下去,在地上不住打滚哀号,他的两只手臂已经成了焦黑发臭的骨骼。

    “哦呀呀呀,某人只是夸你逃开了而已,却并没有说你就能逃走,血泉孽魂将军。太阳的光焰永远是你们最大的克星,正好,在我们的部族里,每一位都精擅蕴含太阳神力的法术。”碎月还是那样雍雅深沉的笑着,没有因为冰灵鬼将的惨状而有丝毫动容。

    娅莱拖着雨灵鬼将,就像拖着一把扫帚那样轻松,流彩霞光幻化出绳索的形状,把雨灵鬼将捆缚得严严实实,绳索的前端就捏在娅莱的手里。雨灵鬼将本已闭目不语,可听到冰灵鬼将的惨叫声之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来,身体刚一挣扎,流彩霞光陡然一亮,便令雨灵鬼将如被雷电震击般浑身一跳,而后蜷成一堆不动了。

    “干的漂亮。”叉毛拍拍手,望着正在打扫战场的灵族战士,“如果你们早一点出来就好了,我的灵蝎就不会损失那么多。”

    “哦呀呀呀,对方并不是无能之辈,而如果我们太早出手的话,就算可以胜利,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大的战果了。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

    碎月的话使叉毛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娅莱却踢了踢雨灵鬼将:“怎么处置他们?”

    碎月的目光扫过两名鬼将,语气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仿佛是在叙述一件早已成定理的事实:“裂渊国不需要孽魂的俘虏。”

    ※※※

    “就这样败了?”鬼皇终于从辒辌车中探出身来,浑身**,青白色的皮肤勾勒出肌肉线条分明的精壮体魄,雄根粗长,在没有丝毫耻毛的胯下摇晃。

    一身明光青甲的地灵鬼将引着垂头丧气的火灵鬼将走了过来,还未至近前,火灵鬼将便是扑通跪倒,赤铜凤盔撞在沙面上,发出扑扑的闷响。

    “火灵失机败阵而归,所部骨兵十不存一,食人尸鬼全军覆没,雨灵、冰灵将军陷落敌手,特向吾皇陛下请罪。”

    鬼皇极目远眺,深深叹道:“那么多年的心血啊,今番一朝倾覆,骨兵尸鬼皆休矣。”说话的时候,金色的铠甲又一件件在他**的身体上显现,话音一落,他便又成了金甲玄袍的雄武模样。

    语气一缓,鬼皇又看了看拜伏未起的火灵鬼将:“敌方势众,先行兵马原非敌手,此次败战,怪你不得,孤赦你无罪。你说呢?老相?”鬼皇的末一句却是问向了一旁的鬼相。

    鬼相桀桀一笑,抚了抚肩头三头鹞鹰的翎羽:“本就是试探裂渊国有什么防卫之策的,这一试倒也试出来了,这支拱卫鬼国的妖灵部落倒是大有增强,想来那裂渊王所恃之力也正在此。依老奴之见,火灵将军能于其阵中勇战而退,不仅无罪,还可算得有功之臣。”

    鬼皇点了点头,对着火灵鬼将抬手一拂,一股气劲已经把火灵鬼将托起。

    “是他们!”冷冷肃立的地灵鬼将忽然回头,他看见了远方灵族阵中,雨灵和冰灵鬼将被推至阵前的情景。

    地灵鬼将立即蹲身而下,两手撑在地面,罡气从身上散发,沙土簌簌而动,地面也瞬时发生了扭曲。

    “地灵这是做什么?”鬼皇发现了地灵鬼将的举动,只是手一指,扭曲的地面又恢复如常。

    地灵鬼将罡气一收,诧异的回头答道:“两位将军身陷敌手,臣下愿以裂地遁行之术相救两位将军而回!”

    鬼皇淡淡的望过去一眼,语调冰冷:“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为敌所擒了,为将疏怠,轻身无备,失机受缚,咎由自取,救他何来?况且当真让你去了,你便能有把握从那厢安然返回?没必要为了两个废物,再让你身陷险地,就让他们的下场作为对每一位将军的警示!”

    不救了?地灵鬼将虽然对雨灵冰灵二将谈不上什么深交,但毕竟同殿为臣,心中顿时掠过一丝不忍,火灵鬼将低首默然,不敢搭话。

    ……

    叉毛分开两手,一左一右,抵在雨灵和冰灵的眉心,挑衅似的望向前方列阵未动的血泉大军,雨灵微微颤抖,冰灵依然哀号不止。

    忽然间,他们浑身一震,雨灵不再颤抖,冰灵的哀号也戛然而止,两根尖利的紫色指甲从他们的后脑对穿而出,四下里顿时响起灵族战士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血泉鬼族的两大鬼将就此毙命,虽然对于厉魂之鬼来说,用毙命二字形容并不恰当,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乎是死了,真正的死了。

    护国灵族没有什么伏魔道封锢鬼死之灵的术法,不过在这片裂渊鬼国的疆域中,本也不必多此一举,两位鬼将的鬼灵仿佛在夜幕中飞闪而过的黑色流星,被地下的冥灵玄晶吸纳而入,消弭的无影无踪,自然,也就没有了魙灵之患。

    叉毛骄傲的从鬼将的眉心拔出了手指,翻身跃上了褐斑沙蝎的颈背,对着前方的血泉军阵比了比,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但来犯者,形同此类!

    灵族战士的欢呼良久不绝。

    ……

    地灵鬼将愤而转身,对鬼皇深深一躬:“吾皇陛下,地灵请命,愿领厉魂大军再行攻杀,必取裂渊鬼王首级而回!”

    虽然食人尸鬼和骸魔骨兵几乎损失殆尽,但血泉真正的强大力量,正在于现在还有两万众的厉魂鬼卒,地灵鬼将有信心,至少在厉魂鬼卒的猛烈攻势下,是可以战胜眼前不过万余的护国灵族的。

    鬼皇却没有被地灵鬼将激昂的战意打动,对地灵鬼将摇了摇手:“地灵将军胆勇可感,不过你是孤麾下第一将,还未到你亲出之时。”

    地灵鬼将怔了一怔,却倒底没有再坚持,鬼皇说的对,在天灵将军没有随军同来的情形下,他是此次大军中除鬼皇和鬼相外的第一高手,眼见得裂渊鬼国还有几大高手窥伺在侧,自己重任在肩,确实不宜草率轻动。

    “日灵何在?”鬼皇忽然喊道。

    片刻间日灵鬼将同样金盔金甲的高大身形踏风而至,在鬼皇车前跪倒。

    “臣在!”

    “令你引月灵、火灵二将,领厉魂鬼军一万,结阵而出,务必击溃护国妖族之军,直抵云峰绝壑之下!”鬼皇宣令中,手忽然一抬,车舆内一阵女子惊呼,一个莹白如玉的****被黑风拉拽着拖出了辒辌车,摔在了柔软的沙面上,“此战得胜,孤就把她赐给你!”

第四十九章 鹬蚌之谋

    黄沙万里,浩瀚无垠,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昏黄,沙土形成了连延起伏的山壑丘峦,旋风卷着沙粒,像是平地里升起的尘烟,打着转儿扫拂过暗沉沉的沙面,一股股迎面而来的热浪令人难以呼吸,浑圆的仿佛火球一般的落日,紧贴着天与地交汇的棱线,掩出了一爿深红。

    一支车师商队在风沙中艰难前行,骆驼和人影稀稀疏疏的排开,数百人的队列足足拉开了二三里长,而队列末尾,却是几十名持刀立马的骑士,头顶拖着长长雉尾的圆盔,身上则披挂着西域特色的链锁甲,被沙城沁染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披风在热风中扑啦啦直响,而他们个个表情凝重,弯刀出鞘,满是戒备之色。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商队,而是车师国前往氐秦国长安,朝贺参礼,并寻求西域都护的使团。长长的队列里不仅有向氐秦皇帝进献的各种奇珍宝物,甚至还有一位王子随队同行。

    乌吉王子只有十七岁,向慕中土风物人情,他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前往长安,一睹天朝上邦的荣彩。大漠古道,崎岖难行,但对久居西域的车师人马来说,也不是难如天堑的险路危途,车师王欣然应允了这位幼子的请求,索性便以他为使团的首领,还加派了一百名武艺高强的车师近卫甲士以为护庇。

    这支使团兵强马壮,人数又多,在沙漠上流窜的马匪强盗也不敢来招惹,一路上除了地貌气候带来的麻烦,其他也可算得平安无事。

    哪知道,在行近了这片荒漠沙域之时,渐渐发现了古怪。乌吉王子倒也有过耳闻,传说离此地向北数百里之外的沙漠之中,曾是魔王居住的所在,那里狂风终日呼啸不止,也全没有飞禽走兽的踪迹,而每当魔王需要生人血肉果腹的时候,便会以沙尘风暴掳劫了商队活人而去。因此,那里被先人称作了“博尔格达索兰”,亦即冥界之漠的意思。

    对于这个传说,乌吉王子素来便是嗤之以鼻,他年岁虽幼,却从不信鬼神之说,很显然是沙漠上恶劣气候的影响,何必牵涉到魔幻之谓上去?因此在老耆幂一脸紧张请王子领队速速通过此地的时候,乌吉王子只是漫不经意的挥了挥手,并没有往心里去。

    耆幂在车师国是礼官的意思,这位老耆幂几十年往来于这沙漠通路也不知多少遭了,对沙漠自是非常熟悉,在这支使团之中,更是个称职的老向导,可看着王子在劝说下依然行若无事,队伍还是这么不急不慢的前行,便是皱起了眉头,沟壑纵横的橘皱老脸挤作了一团。

    隐隐约约的哭号声从冥界之漠的方向传了过来,迥别于沙漠中的风声啸音,这下子,乌吉王子也听出不对了,老耆幂更是面如土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察觉到这样的异声,嘴里哆哆嗦嗦的咕哝着:“罕基纳尔,罕基纳尔……”这是车师人用本族传说中的魔鬼之名来表达惊惶之意的说法。

    再不情愿,可出于安全考虑,乌吉王子也不得不下达的加快速度的命令,就在这时候,从后队来了警报,一支看不清人数的队伍在后方的沙幕中若隐若现,不知是什么来路。

    是有心来打劫的马匪强盗?乌吉王子不能肯定,但他此时也策马来到了队末的骑士之中,拔出了镶满宝石的金刀。天很快就要黑了,如果不能在天黑以前确定那支紧紧跟随的队伍的用意,那么在夜色中,处于明处的他们就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希望是另一支商队,倘若真是心怀叵测的强盗,至少也能先发制人的把他们击退,不过对方既然敢动如此规模的使团的主意,只怕力量也相当可观。

    在老耆幂的带领下,庞大的使团队伍渐渐和留守后路的车师骑士阵形拉开了距离,乌吉王子心下稍安,虽然和自己一起的车师骑士不过六七十人,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而他自己本就是车师国王族中刚刚崛起的弯刀勇士,寻常的沙漠盗匪,便是几十人齐上,他也有把握应付得了。

    落日在地平线只剩下一小半了,天色在蕴蕴蒸蒸的沙雾热气之中也暗了下来,远方那种古怪的号哭声似乎也小了不少,好像是沙风吹过空无一人的土城而发出的喑喑混响。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传来的怪声罢,乌吉王子这么想着,渐渐镇定了心神。

    接着,他看到派去探事巡哨的骑士飞马奔回,两手不停的挥舞着。

    果然是强盗吗?乌吉王子和所有骑士拽直了缰绳,也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待那骑士到得近前,才发现他已是面如土色,嘴里翻来覆去喊着的竟和那胆小的老耆幂一模一样:

    “罕基纳尔!罕基纳尔!”

    乌吉王子沉下了脸,还没有来得及出口训斥那个骑士的惊慌失措,就赫然发现无数人影正从他视线尽处的后路方向现身,没有骑马,也没有骆驼,他们的两腿像是不着地一样的在沙面轻点而过,可他们前行的速度却是快过了奔马。

    是条枝人!乌吉王子仅仅从对方的衣饰装束上这么判断,可是在这片几乎是不毛之地的沙漠上,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远在万里之外的条枝武士?更奇怪的是,他们还没有任何骑乘,难道就是靠这种古怪的飞跑方式来到了这里?

    乌吉王子只是一闪念,然后,他就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不计其数的条枝人身影在行将靠近他们的时候竟是凭空飞起,好像突然密聚在一起的蝗虫,怪异的黑风在他们身下缭绕,似乎是托着他们身体飞行的乌云阴雾。就这样越过了目瞪口呆的车师骑士队列,直向着北方,那个被称作是冥界之漠的方向奔腾而去。

    乌吉王子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骇然回头而望,却恰好和空中最后一个条枝武士的阴冷目光相交,血一样红的眼眸,枯尸一样青白黯泽的脸盘,野猪一样獠牙外翻的嘴唇,视线稍稍下移,却又见到熊虎一样魁梧的身躯,还有猿猴一样那长长的尾巴。

    “罕基纳尔……”乌吉王子打了寒噤,喃喃自语道,看着那团乌云越去越远,直至汇成了昏沉天幕中难以辨识的小小黑点。

    ※※※

    日灵鬼将看着那粉嫩白皙的娇弱**,鲜红的舌头不由伸出在丑陋阔口上舔了一舔,用抑制不住的欢喜语调回道:“臣遵旨!”

    他知道鬼皇好淫,在血泉的内宫深阙中,不知掳来了多少凡间女子供鬼皇享用,粗丑或不听话的,多半是淫辱之后,扔给了尸鬼做口粮,只有姿色上佳的美貌娇娃才得以被留下侍奉枕衾。

    而此次大军倾巢而出,鬼皇仍是不忘声色之娱,特地遴选了十几个尤其出众堪称绝色的女人置于巨大的辒辌车中,时时取乐受用。

    日灵鬼将也是贪淫之性,早就对鬼皇此举艳羡不已了,不想鬼皇竟以如此绝色佳丽做功赏之赐,怎不令日灵鬼将喜出望外?

    事成之后,定要将这美人儿多操几日,她抵受不住将死未死还剩口气的时候,再生生吃她的香血嫩肉,必是绝妙享受。想到这里,日灵鬼将几乎觉得那话儿已经勃然而起,当下雄赳赳领命应诺,便要起身调军宣令。

    “且慢。”鬼相的横生枝节令日灵鬼将好生不耐,不过他也不敢作色相悖,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静听鬼相要跟鬼皇说些什么。

    “一万厉魂鬼卒,对那万余妖族之军,若想大获全胜,未知陛下觉得有几成把握?”

    不等鬼皇说话,日灵鬼将变抢先答道:“十足把握,适才观战时已知彼等虚实究竟,一则是他们暗施埋伏,突起暗袭,二则骨兵尸鬼本就不是血泉精锐之师,故而才兵败如山倒,若是小将领厉魂鬼卒相攻时,不消两个时辰,日出之前,必可尽摧裂渊妖军,直抵鬼国城下!”

    试探性的那场进攻并不是全无效力,至少一直冷眼观战的几大鬼将已经将对方部署了然于心,不过这话也不无日灵鬼将的自吹自擂在内,当真要击败护国灵族又谈何容易。

    “壮志雄心,可堪血泉表率。”鬼相不咸不淡的称赞了日灵鬼将一句,然而接下来的话又显得颇含深意,“只不知,将军以为,即便对那妖族之军已稳操胜券,然一战过后,我血泉一族的一万精锐又能存得多少?”

    日灵鬼将的红舌头绕了绕:“厉魂鬼卒操练已久,极谙战阵兵法,一万大军可抵彼等三五万妖灵。”

    “将军答非所问,我只说,战胜妖族之军后,你之所部还能剩下多少?”

    日灵鬼将终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手指在金盔之上桑桑作响:“这个……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本是常理。若依小将来算,一战之下,本部鬼卒当还能有七成。”

    这个数字不要说鬼皇鬼相,便是同为鬼将的地灵也绝不相信,嘴角微动,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容。

    “七成?就算能胜,怕是剩下的连四成都不到吧?”这回是鬼皇发话了,看日灵鬼将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又温言相慰:“无妨,但求一战得胜,拿下裂渊鬼国,损失再大也值得,你这便去罢!”

    “陛下!”鬼相急忙出声阻止,“也就是说,按最乐观的估计,就算我族大获全胜,可三万大军也当是损折过半,元气大伤了?似这般,老奴窃以为实不可取。”

    “怎么?莫非老相另有良策?”鬼皇听出了鬼相的弦外之音,侧头问道,同时手一招,将那沙面上的**女子重召回手中,揉抚她胸前双丸,那女子娇哼呻吟不断,倒把日灵鬼将看的两眼放光,心痒难搔。

    鬼相恍若未觉,只近前劝道:“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下裂渊战力已然探明,尽在算中,犹未可虑。可陛下别忘了,这次那千里骐骥可给我们安排了盟友,怕只怕,他们赶到之时,我们苦战之下力不能支,倒给他们捡了现成便宜。万一他们也存了吞并之心,局势可就堪忧了。”

    “怎么?抢在那赛伦魔族之前,拿下裂渊鬼国,不也是老相的计策吗?如何现在又有疑虑?”

    “此一时彼一时,经方才一战,老奴已知裂渊实力,决非速攻快战可取,既如此,不如换个方式。陛下请想,我们虽然先到了,可并没有畏缩避战,方才一战便是明证,可惜不是我族不奋力,而是裂渊鬼国实在太强,我族力不能逮……”

    日灵鬼将没有听出鬼相带着暗示意味的话,几乎就要开口争辩,却被身旁地灵鬼将一拉,日灵愣怔之下,看鬼皇和地灵都是凝神聆听的模样,这才讪讪的又缩回了脖子。

    “……猛攻之下,大败亏输。所以,盟友的支援就显得很必要了。只等那赛伦魔族到时,陛下便以此等缘由相告,事实在前,由不得那赛伦魔族不信,届时便让他们对付那护国妖族之军去,鹬蚌相争,我们却去做那旁观的渔翁。”

    鬼皇听的眼前一亮,欢喜之下低了头便在那怀中女子的酥胸上咬了一记,牙痕在雪白肌肤上相印崭然,女子微微轻哼呼痛,鬼皇却已哈哈大笑:“老相的脑子倒是转的快。”

    “所以,不仅马上我们不能鼓军猛攻,还得作出败落颓丧之相,驻守相峙,只等那赛伦魔族到来。妖灵对付妖灵,本就是天经地义嘛。”鬼相用一个阴测测的轻笑小声又加了一句,“而且此举在赛伦魔族面前,更有示弱之效。”

    ……

    退兵驻守的命令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鬼卒军阵,本以凝神蓄力,只待汹汹而出的求战气势顿时一馁,当鬼卒们像缩头乌龟一样驻守在原地,任对方如何挑衅搦战也绝不稍动的时候,护国灵族倒觉得有些棘手了。

第五十章 赛伦魔族

    两名鬼将的遗骸仿佛朽木一般横陈于地,并且萎缩着越变越小,叉毛立在沙蝎背上无奈的一转身:“他们不仅不来,还退回去了!”

    无论是碎月、娅莱还是叉毛都很清楚,在先前食人尸鬼与骸魔骨兵进攻的时候,护国灵族利用沙漠地底暗行潜伏,终至将它们陷入阵中,才得以打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一败涂地。只是此战虽然胜的轻易,却并不代表就可因此轻视对方的实力。

    那厉魂鬼卒结成的浩荡方阵虽是闭守不出,但阵势巍然严整,趋度有章,根本找不出一丝可趁之隙,况且厉魂鬼卒传来的灵煞鬼气比之尸鬼骨兵又自不同,单个而论,纵不如寻常的护国灵族的妖灵,可也相去不远,当真混战厮斗起来,护国灵族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么现在又该如何?护国灵族全族齐结于此,可算是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对方既不来攻,难道就让护国灵族反冲过去?这不是正中对方下怀么?又或者据阵以待?只等对方安排停当之后气势汹汹的再度发起进攻?这也绝不是好主意,以逸待劳,后发制人的策略已经被对方用一万不到的尸鬼骨兵成功的诱发,这显然是那鬼相老阉货的计谋,如今进退维谷,攻守两难,碎月踌躇之际,也对鬼相的老奸巨猾颇感棘手。

    风声一响,碎月回头看时,便见一杖已从云峰之顶的观战之处飞身而至。

    “哦呀呀呀,是裂渊王大人有什么破敌良策了吗?”碎月纵使心下焦急,却还是那种雍然自若,不愠不火的表情,说话的时候嘴角仍然带着笑意。

    “裂渊王大人说了,他们不来,我们就歇着呗。”一杖摸着光头,笑嘻嘻的说道,“他让你们依然回到沙漠之下,索性就让对方摸不清虚实。既然是他们有心攻打,终归还是他们更急,我们只管见招拆招。”

    碎月抬起眼看向云端上正行若无事,淡然相望的裂渊王身影,忽的也笑了起来:“哦呀呀呀,这话大是,某人一时倒疏忽了,拱卫鬼国的力量可远远不止我们这个族落,裂渊王是在逗他们玩呢。”

    一杖摇摇头:“倒也不是,裂渊王大人总觉得按照那老阉货的老谋深算,总不会这么冒失的大举来犯,恐怕另伏有后招,不如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也对……”碎月转过身,面向着对方连绵不绝,俨然在沙漠地表上覆盖了一大片阴影的阵形,似是感慨的道,“……虽说数量众多,气势不凡,但要凭借这样的力量就想攻取裂渊鬼国,未免是太儿戏了,太儿戏了……”

    喃喃自语了几句,碎月拢着衣袖遥遥向远方裂渊王一众欠了欠身,声调一提:“婆姨,先回去咧。”

    就像是同时收到了信号,碎月、娅莱,甚至包括叉毛和他的灵蝎集群,密密麻麻的铺展开来的灵族大军在一瞬间倏的消去了身形,曾经展开的大战的沙漠地面上除了一堆一堆的枯骨和少数还未化作飞灰的腐尸遗骸,便就只剩下一层朦胧的细沙尘烟在半空中袅袅漂浮。

    一杖转头看了看裂渊王,然后又回过头来,对着前方的鬼军阵形悠然潇洒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骤然而现,倏忽又逝,护国灵族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引起了鬼军的骚动,他们不知道是对方当真退去了,还是凭借着沙土为掩,又从地底欺近包围的故技重施,几名鬼将更是不敢有半分大意,大声嚷嚷着要鬼卒谨防脚下,稍有异动,便抢先施术齐攻地底。

    凡涉及地下之术,地灵鬼将便是行家里手,看着满军哗然,他也不能坐视,手一翻,便待蹲身按在地上,他是藉此探察地底动向。

    “不必紧张。”鬼相慢悠悠的道,“此间列阵之地并不是那妖族可潜伏之所,这里离灵壁飓风太近,他们难以靠近的。”

    听鬼相如此说,鬼军才渐渐止住了嘈杂,然而现在的情形却又好像一杖孑然一身,独对数万鬼卒的光景,又好像这许多鬼卒大军敬畏此人,惧不敢动一般。落在鬼相眼里,也只能暗叹,罢了罢了,既是要作败落颓丧之相,便就装个十足十,让那赛伦魔族存了小觑之心,自己才好就中取事。亏得自己还令那风灵鬼将劳神竭力,转换灵壁飓风的风向,好让那赛伦魔族可以从容而入呢。不过,在虻山约好的冬至时节发兵起事,按照时日推算,那些赛伦魔族的妖魔也该到了,如何到现在还没踪影?

    ……

    打定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鬼军就这样驻守相峙,眼看着时光像流水一样的消逝,云端上裂渊王一众已然隐没而去,便是那旷漠上孑身相对的那个光头披风的身影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鬼皇百无聊赖之下,倒是又在辒辌车内胡天胡地起来,女人们悲凄的呻吟哭喊在战阵之上萦绕回旋,久久不去。

    鬼相肩头的三首鹞鹰振翅飞出,这是去往了灵壁飓风之外,找寻任何赛伦魔族到来的迹象,鬼相自己则蹲在地上,眼睛半开半阖,手指在沙面上凌空虚点,劲气自生,倒生成了一个线壑分明的图案,一旁的地灵鬼将只瞟过去一眼,就知道,这是在出兵前给众鬼将看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的裂渊鬼国地形图。

    黑烟一闪,露出了日灵鬼将再复赶来的金甲身形,看到鬼皇还在辒辌车中宣淫不止,咽了口口水,不敢出声打扰,只问向鬼相:“鬼相,还这么杵着?再耽搁下去,天可就要亮了,太阳一出来,大军只能隐身遁迹。要不,让我施展蔽日**再拖一阵?”

    是的,就算这片流沙荒漠是裂渊鬼国的疆域,却依然遵守着日升月落的定律,厉魂怨鬼同样难以抵受太阳的光芒,而原定的计划是尽快攻入云峰绝壑之底的莹沙鬼城处,让冥灵玄晶的神力维持血泉鬼族的白日现形,现在计划有变,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天明就成了当务之急。

    鬼相却摇了摇手:“既是天明日出,那便让大军隐了形迹去,让你施展蔽日**,能拖延几时?还让你徒耗玄力,不妥不妥。”忽然想到,这样一来,让赛伦魔族代替血泉鬼军打头阵的谋划就更显得名正言顺了,不管那魔族是不是真心相助,鬼不能于白日现身总也是知道的,到时候,他们便想推托也推托不了,还不是得乖乖堕入彀中?

    ……

    天亮了,沙漠上的日出显得壮美而迅速,仿佛在几个眨眼之间,火红的太阳就跃出了东方,炽烈的日光射下,在鬼相漆黑一片的眼眶里倒映出闪亮的白点。

    偌大的鬼军方阵在晨曦破晓的时分,就随着光亮每一分的加深而在逐个隐去,直至全部消失在眼前,只留下几个法力高深的鬼将和那巨大的辒辌车孤零零的伫立在大漠黄沙之上,便连那六匹驾车的阴灵鬼马也已不知去向。

    三首鹞鹰从霞光闪烁的隔幕间穿出,很快就飞到了鬼相的面前,而当它在鬼相肩头落下并雎雎低鸣的时候,鬼相顿时笑了起来,走到辒辌车近前,低声禀道:“陛下,他们来了。”

    赛伦魔族终于来了,严格的说,他们大体上算是准时到达的,车中交媾之音忽止,片刻间,鬼皇飞身而出,这次并不是金盔金甲的装束,而是换上了一套冕冠玄衣,朱红下裳,正是汉天子的皇帝袍服,鬼皇神采焕发的在车前端立,拿足了天朝上邦的做派,口中平静的道:“领彼等觐见。”

    可惜,这等宣外藩蛮夷的场景却因为就这几个稀稀落落的鬼将拱卫相随,看起来既不伦不类,也显得颇为古怪荒唐。

    过了良久,才见一阵黑云在隔幕外骤然而现,甫一现出,黑云便即垂落,远远的排开了阵势,仔细看去,鬼皇和鬼相才发现,这是一群条枝武士装扮的大汉层层叠叠的昂立于前,总有千数之众,阵容严谨,倒似不在厉魂鬼卒的军阵之下。

    可是,如果这就是赛伦魔族前来联合作战的力量,那数量上也未免太少了些,鬼皇心生不豫,孤为了攻伐裂渊鬼国,举族尽出,足足三万大军,这赛伦魔族倒好,万里迢迢劳师远征,却只不过区区千数,他们以为他们个个都有通天的本事,仅凭这些个妖灵就想拿下裂渊鬼国?

    鬼相看出鬼皇的不满,桀桀笑道:“陛下勿恼,千里骐骥把赛伦魔族吹上了天去,老奴本以为是怎么了不起的一个魔族呢,现在看来,只怕和那西方妖王一样,都是名不副实的弱小之邦。如此正好,在我族赫赫声势面前,由不得他们不乖乖听命。”

    “千里骐骥何等心思机巧,他对这赛伦魔族百般推重,未必没有道理。有可能是这赛伦魔族故意敷衍塞责,派此先行一探虚实,或有强援暗伏于后,相机而动也说不定,老相不可轻忽。”

    “陛下圣明,是老奴拙断,谋思不周了。”鬼相一派心悦诚服状,地灵鬼将在身后给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

    可以看见那伙条枝武士大多都是人的五官形容,黝黑的皮肤,浓密的络腮胡须,只有少数露出了狰狞的猛兽本相,但他们一个个立在原地,身不动影不摇,竟是全无上前的意思,好像只是想做个沉默无语,事不关己的看客。

    一个灰白色甲胄的高大身影刚从灵壁中走出,正引着另一个身材瘦长的条枝武士快步而来。那灰白甲胄的高大身影是一直在操控灵壁飓风的风灵鬼将,他既然已经回来,那就说明到此的赛伦魔族都已悉数而入,再也不必留开那条阻隔生灵的通路了。

    鬼皇微微皱眉,暗自忖思:“当真他们就来了这千数之妖?”

    那身材瘦长的条枝武士倒是认识,鬼皇鬼相包括地灵日灵月灵诸将都在虻山的飨食之宴上见过他,正是那充作使节的坎吉。

    风灵鬼将已然走到鬼皇面前,双膝跪下,用最郑重的礼节向鬼皇拜倒:“鬼皇陛下,赛伦族盟友已至,特来参拜陛下。”他和另几个鬼将一样,穿着颜色不同却制作精美的甲胄,双眸暗淡,无瞳无仁,倒像个目不能视的瞎子,而他的脸色更是灰败发青,獠牙从唇下翻矗,相貌狰狞可怖。

    坎吉还是和在虻山一样的穿着,向鬼皇礼貌的一鞠躬,束手欠身的时候,小辫子一样的发绺垂到了脑门前,似乎对鬼皇出现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

    “赛伦部族的坎吉向尊贵的血泉皇帝致意,并带来赫利柯特首领的问候。”

    鬼皇很想把袍袖一展,宽和而又不失威严的让对方免礼平身,可是对方这不亢不卑的鞠躬礼却又令他有些颇不适应,只能抬了抬手(虽然对方不必他抬手也已直起了身子),尽量用听起来平缓淡漠的语调说道:“感谢赛伦一族的相助,然而孤想知道,贵族来了多少兵力?那位赫利柯特首领也没有到此?”

    “赛伦部族这次一共来了一千名足以令天地崩裂的勇士,这已是赛伦部族最为精锐的力量,至于赫利柯特首领,他有埃兰沙赫尔帝国皇帝的重任在身,不便来见血泉皇帝陛下。”

    什么帝国皇帝?鬼皇对于安息条枝一带的国情丝毫不晓,也没有兴趣了解,他只知道赛伦魔族是横行在那里的妖魔部族,怎么又和什么什么帝国扯上了关系?不过从他对坎吉暗自施展的幻煌之术可见,对方并没有说假话。

    “一千名勇士?”鬼相阴阳怪气的接了话,“这就是赛伦族最精锐的力量?足下难道不知道拱卫这里的妖族过万?昨夜我族已经发起过进攻,损失了近万劲卒,对方却岿然不动,而仅凭一千名赛伦族的勇士,难道就真的能够以一当十的消灭对方?不觉得这样太可笑了吗?”

第五十一章 有恃无恐

    这是鬼相老谋深算的接话,看起来是在责备对方的冒失托大,更把昨夜的进攻失败刻意的强调出来,而起到了一种变相的激将效果。他完全可以料定接下来坎吉的回答,对方将会对血泉的战力嗤之以鼻,而后得意洋洋的宣布,他们那一千名勇士绝不会像昨夜的血泉鬼军那样糟糕,赛伦魔族的实力并不是血泉所能料想的。这很正常,任何具备灵智的族群都免不了这种彰显强大的自夸。这样,鬼相便可以打蛇随棍上的要求赛伦魔族出手攻打,美其名曰:观瞻盟友实力。到那时候,看这个坎吉如何推却?

    不错,一千名妖魔的数量是少了点,但一样可以消耗护国灵族的力量,要么借护国灵族之手把他们全歼于此,要么就让他们元气大伤,最终让血泉一族操持他们的生杀大权。

    坎吉既没有惊愕之情,也没有轻视之意,就这样带着从容平静的淡笑说道:“博尔格达索兰的神秘和可怕,我们早就知道。我们也希望血泉的盟友可以一战而胜,至于我们,我们只是出于四方族盟的本意,为盟友掠阵助威罢了。”

    “什么意思?”鬼相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接自己的话茬,这令他大感意外,语气间不禁有了质问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千名赛伦族的勇士当然不足以征服博尔格达索兰,这里是地府幽魂的领地,恐怕也只有同样来自于冥界的你们足以应付,如果连你们都对付不了,我们这些来自异域的**又能做什么呢?”

    坎吉的微笑在鬼相眼中几乎已经有了嘲讽的意思,而鬼皇也同时冷笑了一声,光芒闪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坎吉。

    再如何不满,堂堂血泉一族的皇帝当然不会去和一个小小的异族使节纠葛计较,所以鬼皇立刻飘身飞入了辒辌车舆之中,亵玩调弄女子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却不妨碍他把鬼相与坎吉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们就是过来游玩的?打定了作壁上观的主意,然后看着我族劳力征杀,折损无算?”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以壮声势而已,并且不违反事先的约定。鬼相大人,我们按时赶到了这里,并没有失约。”

    鬼相气极反笑,青白的面孔显得非常僵硬:“如果你们只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前来相助,那么就没有想过,在成功之后如何得到应有的酬劳吗?我记得骐骥王陛下曾经说过,血泉也将会帮助你们一统炎漠之境,可是以你们现在这样敷衍的行为,你们还能指望血泉对你们的善意吗?”

    坎吉根本无视鬼相的怒火,泰然自若的耸了耸肩:“在我们部族流传着一句古老的谚语:在喝甘甜羊奶的时候,就不要再想着去吃肥美的牛肉。凑巧的是,在贵国也有意思相近的成语……”

    “你是想说得陇望蜀?”鬼相的脸阴沉了下来,冷冷的接道。

    “你看,鬼相大人不是很清楚吗?”坎吉的笑意更深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与黧黑的肤色相应分明,间或舌信快速的一探一闪,暴露了他的本相,“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去操心。我们没想过那么远。”

    看鬼相一时未语,坎吉再次做了个束手弯腰的鞠躬礼,先对着鬼皇置身的辒辌车,又朝向鬼相,然后施然转身,踏步而去。

    “在需要我们出手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出手的。”坎吉的话沿着他离去的方向飘了过来,言下之意凿凿:赛伦一族想什么时候打,想怎么打,只由他们自己做主!

    鹬蚌相争的计谋破裂,鬼相恨得咬牙切齿,他憎恶这种本以为尽在掌控,实际却和自己预先设想完全大相径庭的结果,这让他有了一种被人戏弄的耻辱感。

    等平灭了裂渊鬼国,我发誓……鬼相盯着坎吉远去的背影……我不会让你们再返回自己的部族,我要你们作为血泉功业大成的祭奠,到那时候,你们就会后悔现在的倒行逆施了。

    “哼,什么共结盟好,永不相负?孤已经看出他们畏怯的本意,也指望不了他们了!”鬼皇在辒辌车中怒意未消的说道,本以为是一场外邦异族诚惶诚恐的觐见朝拜,哪知道却成了拿腔作调惹人哂笑的荒唐闹剧,这同样使鬼皇感到了一种没有被放在眼里的耻辱。孤乃大汉武皇帝龙魂流存,岂能容尔等蛮夷放肆?“留五千鬼军,看住他们,无论战况如何,最终一个不留!”他和鬼相想到了一起,只不过在还没攻取裂渊鬼国前,还不适合分心旁骛的与他们大动干戈。

    风灵鬼将顿时躬身道:“陛下放心,没有臣施法,他们过不了灵壁飓风那一关,只能生生被困在这里。”

    鬼皇的情绪在车舆内女人几下猛烈的呼痛声后似乎得到了平复,再传出的声音又变得一如平常:“且不再管这些小妖怪了,老相,接下来你有什么谋划?”

    鬼相抬头看了看东方炽旺的日头:“只按先前之计,尽起大军,强攻猛打,只小心沙面下妖族异动,必可大获全胜。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太阳落下之后。”

    纵然鬼皇鬼相与几大鬼将法力超卓,可在光天化日之下,终究还是感觉到了行动的不便,鬼皇再不说话,沉浸于温柔乡里,而日灵鬼将默施术法,早将众鬼站立所在并那巨大辒辌车在内,都掩在了一层暗影之中,恍如浩茫沙海之间忽然现出的玄黑篷帐。

    ※※※

    在白日里阴暗幽静的冥晶神殿之中,裂渊王坐在毡毯铺就的王位上,却依然在悠闲的吹着口哨,还是那轻快的曲调。

    大力将和定通也是一脸的平静,好像浑没把云峰绝壑外正虎视眈眈的血泉大军放在心上,或者说,经过昨夜的那场交锋,已经使他们放下了心。

    灵风却一直不明白,裂渊王那么超乎寻常的信心源自何处?虽说护国灵族确实厉害,但也是昨夜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取得了那么出色的战绩。可凭借她对灵力的感知,她不相信裂渊王还有大力将军会察觉不出来,对方引而未发的厉魂鬼卒大军才是真正的主攻力量,与之前的食人尸鬼和骸魔骨兵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更不用说还有那几个强悍的鬼将没有出手。

    灵风还能想起曾经见到的那个彬彬有礼,自称叫慕容衍的地灵将军,想来在这样声势浩大的鬼军阵中,他也一定置身在列吧,灵风昨夜并没有发现他,而她想起他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那时节在落霞山中的小小交集,这是她唯一打过交道的残灵鬼将。然而她可以肯定,这个地灵鬼将绝不像昨夜那雨灵冰灵二将那么好对付,恐怕鬼国之中,除了裂渊王、大力将和定通三位,再没有其他人会是他的对手,那还有更在其上的天灵鬼将呢?还有那鬼皇鬼相呢?

    当然,裂渊鬼国的胜面自然更大,但那是需要激烈的搏杀之后才能取得的惨胜,灵风已经在心下做过了比较,那么究竟是什么让裂渊王如此有恃无恐?

    “天一黑,他们就要行动了。谜底已经揭开,原来他们是在等待来自异域的妖族为援。”定通抠着念珠。

    “不过那支妖族似乎并不配合,现身后就远远的列阵一旁,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大力将军道,“可我却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妖族,既不是虻山的同族,也没有阒水的气息,看他们的形貌,倒是有些安息人的特征,难道说,血泉鬼族能和远在那里的妖魔联络上?”

    裂渊王口哨一止,拍了拍手:“是横行西域大漠的赛伦部族,我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可也多少听过他们的传闻。虽说也干过饿极了在大漠之上掳食商旅的勾当,但说实话,他们并不算穷凶极恶。而且对于这片受囊神庇佑的土地一直有着一种微妙的敬畏,所以我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和血泉孽魂搞到一起的,竟然还会赶到了这里。”

    “显然他们和血泉其实相处的并不愉快,不然不至于就这样事不关己的看着血泉大军在那里滞延不进,如此烈日,他们本应该把阵线推进到云峰绝壑附近的。”大力将毕竟曾执掌虻山天军,很清楚怎样才是最合理的战术,在不轻视对方的前提下,对方那些将领出身的鬼将们不会看不到这一点,而既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形,那必然是他们和赛伦部族的合作出了问题。

    定通倒很有兴趣的和大力将探讨起来:“因为他们顾忌由护国灵族潜藏埋伏的那一大片旷地,他们的数量不多,在护国灵族的围剿下,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去为血泉鬼族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而据小僧所观察,这支赛伦部族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太了不起的高手,有几个最多和虻山四灵相仿佛,大部分都和中原伏魔道惯常所称的二等普通的妖灵在伯仲之间,所以就算他们攻打过来,也不为惧。”

    “是吗?”大力将意味深长的看了定通一眼,“我怎么觉得内中有一位在刻意控制自己的灵气,做着泯然于众的情状。”

    “有这等妖魔?”这下连裂渊王也好奇起来,“那他用意何在?是为了欺骗我们?”

    大力将摇了摇头:“这便不清楚了,不过倘若此子发难,我倒有信心阻住他。”

    裂渊王哈哈大笑:“是极是极,普天之下,又能有几人能是熊罴大力将的对手?”

    灵风听在耳中,隐隐感到一丝骄傲,师父的勇力在人妖鬼三界之中,都像是神话般的存在,作为他的爱徒,自己也觉得与有荣焉,唯一遗憾的是,师父现在只是个阴灵之身,只有在冥灵玄晶覆盖的范围内,才能施展无上的法力。好在这里冥灵玄晶的力量足够强大,可以让师父一如生前,想到这里,灵风对战事的担忧之情登平,有师父在这里,怕那血泉鬼族反上天去?

    碎月拢着衣袖,弯腰驼背的身形在殿门外悄然而现,接着又足不点地般走了进来。

    “哦呀呀呀,裂渊王大人,那些孽魂肯定在天一黑就要发起强攻,部族的战士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某人的意思是,待他们推进半途时,部族再大举而出,务求尽歼孽魂之军。”

    “你认为,还能像昨夜一样,有突发奇袭之效吗?”不等碎月哦呀呀的回答,裂渊王便已续道:“不可能的,他们将会像吝啬鬼看着自己的钱囊一样严密关注着地下,他们进攻的阵形一定做了相应的防范举措,只怕你们的破土而出,不仅没能消灭对手,倒反而把自己的脑袋凑到了对方的枪尖之上。”

    裂渊王说的有理,这就是昨夜进攻的试探,碎月几乎可以想象到鬼军魔刃攒刺而下的情景,但即便如此,绝大部分的灵族战士也一定能钻出地面,用他们蕴含着太阳烈芒的术法把厉魂鬼卒的阵形搅乱,冲断。

    “放开沙面,就让他们通过,直抵莹沙城之前。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堵住他们的后路,顺便也监视一下那一干停留原地的安息小妖们。”

    裂渊王的指令使烨睛惊诧的一呼:“啊?放他们到这里来?直面莹沙城和冥晶神殿?”

    碎月却好像已经明白了:“哦呀呀呀,裂渊王大人是想动用裂渊护国灵军了?这么快就要用上他们?”

    “昨夜的战斗不仅是他们在试探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观察他们?我一直担心那个老阉货此番举众而来是有什么狠恶后招,现在才发现是我们大惊小怪了。”裂渊王用一种释然的微笑做了总结,“老阉货只是个卖弄小聪明的孽魂而已,我昨夜思忖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了,他绝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对裂渊国那么了解,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和他兜圈子了,让他和他那些傀儡们见识见识裂渊国真正的力量!”

第五十二章 惶惑

    平沙莽莽,广袤无垠,鬼相就在那玄黑篷帐般的暗影阴幕下站立,黑洞洞的眼眶冷肃的扫过四下,表情好像沙面一样平静,三首鹞鹰在他肩头咕噜噜的低声鸣叫。

    地灵鬼将双手抚地,全神贯注的聆听来自地底的声息,这是在防范鬼国的妖灵从地下的突袭;日灵鬼将两臂高举,一层幽暗的气流在他身前环绕,这是在维持蔽日**的举措;而风灵、火灵二将则侍立在辒辌车的两侧,定若泥塑,尽忠职守的拱卫警跸,似乎浑然不为车中的欢合之音所打动;只有月灵鬼将,仅余的右眼在暗影内散发出晶灿灿的银光,初时若有所思,忽而惊觉警醒的抬眸,目光迎向鬼相的视线,却又在恭谨敬畏中低下了头。

    在战争的走向水落石出之前,这种悬而未决的等待总是令人焦躁不安的,鬼相只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他的内心绝不像他的表情看起来的那样笃定镇静,成竹在胸。身居此处,固然有静候烈日下山的缘故,却也仍然是对裂渊鬼国的一次试探,如果对方对血泉一族的战力有所顾忌的话,那么这段等候的时间就是他们最应该有所动作的机会。

    鬼相是多么希望能够从地灵鬼将那里得知,数量庞大的护国妖灵正在地底蠢蠢欲动,又或者谨小慎微的准备开始布防守御,然而地灵鬼将在聆听了很久之后,才用诧异的语调说道:“地底妖灵确有移动,但却是去往东南方向,行进之后,再无声息。他们……他们放弃了这一片流沙大漠。”

    是去监视赛伦魔族了!鬼相一听方位,便知就里,心里更是有些少见的疑惑起来:怎么?昨夜还如临大敌的与我血泉纠缠,今日却在云峰绝壑之前主动让开,把遏阻陷堑变成了大道坦途?是已经探明了我族虚实,另有诱敌之计吗?可是,只要我族鬼军深入云峰绝壑之底,那便是长驱直入,护国灵族离的那么远,就算有聚而歼之的谋划,却也有鞭长莫及之虞,只除非……只除非在那云峰绝壑之底,另有足以留难之力。

    想到这里,没有心脏血行的厉魂鬼身似乎也有了怦怦心跳的错觉,鬼相好一阵惴惴不安,长时间的疑惑渐渐被一层莫可名状的恐惧感所包围,竟形成了对对方高深莫测的惶惑之意。

    鬼相名义上是血泉一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厉魂臣子,可实际上,他才是造就血泉鬼族的始作俑者。而之所以他没有选择自己去做这个血泉之主却另寻了个正朔天子的魂魄为代,是因为他有一种深深的自卑,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也包括了人魔各族,从没有听说过一个阉人就能坐稳天下的。秦时赵高如此了得,权倾一时,指鹿为马,众臣莫不敢违,可最终下场又如何呢?还不是一朝身死如灯灭,落得个遗臭万年;汉时十常侍何等风光,独霸朝纲,宗庙国器就像是他们手里的玩具,可在诸侯征讨之下,不也挂着朋比为奸的名头惶惶然若丧家之犬的分崩离析了吗?

    阉人做不得主子,只有通过君王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这个观点在鬼相的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他也确实对这一套运用的得心应手,昔年为人时节,茫茫阴山草原上的雄鹰王者老上单于,不就是采纳了自己的诸多良策,才成为大汉帝国入芒刺在背的最大威胁的吗?

    鬼相怀念这种感觉,他在血泉鬼族中也是这么做的,总算厉魂炼就的鬼皇对自己极为信任,这让他颇感自得,至于在炼魂之后出现的异类天灵鬼将,那只是一个意外,早晚通过鬼皇之手,铲除了那异己去。

    此次对裂渊鬼国的征伐,可谓是血泉鬼族立族以来第一遭真正决定举族气运的大战,鬼相通过各种明谏暗示,成功的让鬼皇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出了这一步。而作为从裂渊国叛逃而出的厉魂孽鬼,鬼相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引路者,整个血泉,包括鬼皇在内,无不对鬼相言听计从。

    鬼相自认为还是对裂渊鬼国很了解的,百多年积累形成的血泉三万大军也是他倚仗的资本,魔功大成的鬼皇更是无往不利的克敌法宝,不消说,还赶上了四方魔族结盟,赛伦之妖可从旁相助的好时分,在这些前提条件下,更出于对冥灵玄晶日复一日的渴切亟盼之心,鬼相毅然决然的诱使鬼皇做出了举族亲征,全取裂渊的决定。

    可不曾想,试探之战遭受了当头痛击在先,赛伦魔族袖手旁观,坐看两虎相争在后,这令鬼相忽然有了空落落不踏实的感觉,自己已经犯过一个错误了,不然不至于在落霞山做下好大的一个局来,却换回一枚形同废物的冥灵玄晶来,这说明自己绝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样对裂渊鬼国知根知底,殷鉴不远,那么会不会裂渊鬼国的实力也并不止自己所知道的这些?百多年了,难道对方就不兴有了新的力量?比如那个绝不在鬼皇之下的玄袍雄士,难道对方增强的实力就仅仅在于这明面上的一人?

    现在考虑到这些,未免有些晚了,利令智昏四字在鬼相脑海一闪而逝,他在心头栗六之下却还是保持着睿智深沉的洒然之态,自己还有最后一招,有这招在,就算有什么意外,血泉一族依然有底定乾坤的机会。

    ……

    惶惶惑惑之中,天空的烈日由东而西,渐渐下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任何事发生,就在太阳只保留着彤红的光芒却降低了炙热温度的黄昏时分,日灵鬼将陡然一记大喝,众鬼置身的暗影悄然飘离,像乌云一般掩在了落日之前。

    天地一片昏暗,骤然间飞沙走石,消失多时的厉魂鬼卒方阵又一簇一簇的倏然现身,影影绰绰的布满了大片的荒漠沙面。

    又到了征战的时节,鬼相抖擞精神,把纷杂惶惑的思绪尽抛诸脑后,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他礼节性的向辒辌车一躬身,便看到那六匹通体漆黑的阴灵鬼马在暮色中现出身形,鬼皇从车舆内瞬移而出,**的身体转眼罩上了一身华丽的金色铠甲,在乘位上昂然站立,用指挥千军万马,傲然睥睨的神色举起了手中那柄锋刃好似一团黑晶光影的长剑。

    “开始吧。”鬼皇对鬼相道。

    鬼相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然后用力的向下一挥,肩头的三头鹞鹰振翅飞出,一共六只眼睛中的猩红光芒仿佛凭空而起的灯盏,长长的唳鸣划过了风沙弥漫的上空。

    成千上万的鬼卒同时发出嘶喊,如轰雷般震的大地微微颤抖,每一位鬼将片刻间便出现在了领军的位置上,无数方阵组成的庞大黑影开始了移动。

    ※※※

    “数量还真是不少呢。”坎吉用波斯语嘀咕道,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震惊于这突然出现的铺天盖地的鬼军阵势,在自己的阵营里,他不必再像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总是淡漠冷静的外交使节。

    总共千数的条枝武士沉默着,好像对坎吉的话充耳不闻,却只有一个人做出了反应,轻轻的走到了坎吉身后,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仰着头向远方眺望。

    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如何高大,至少在这一丛虎背熊腰的条枝武士中并不出众,但却自然而然的有一种迥别于他人的气质,他没有穿武士服,一身和沙土几乎同色的宽**袍,麻袍的兜帽已经掀下,露出了黝黑的皮肤和打着卷儿的须发,双目微微凹陷,鼻子却是又高又挺,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古老东方的实力果然不可轻视,能够动用这样数量的魔族军队,在我们埃兰沙赫尔也是闻所未闻的。”宽袍中年人同样用的是波斯语,短促还打着卷舌音。

    坎吉好像早就知道中年人在自己身后,微微侧身,向他弯下了腰,这是表达尊敬:“中州虻山族的军队数量,比他们还要多。”

    “而他们的法力也都不弱,是的,我都知道。”宽袍中年人接口,“我和那位千里王打过交道,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能够把那些邪恶而恐怖的魔怪顺利的收伏为手下,就可以想见他的实力。”

    “我明白祭司长的意思,把境内那些有可能造成危害的魔怪都交给虻山族,也排除了埃兰沙赫尔的诸多隐患,可我只是担心,当虻山族、还有这华夏鬼族的力量越来越强之后,终有向我们的国土进攻的一天。”

    “是的,所以我们决不能坐视这一天的到来。好在虻山族和华夏鬼族的扩张现在还危及不到埃兰沙赫尔,我们毕竟还是他们的盟友,横行炎漠之境的赛伦一族的名头也还有一定的威慑,他们还摸不清我们的深浅。”

    坎吉的表情毕恭毕敬:“只希望他们能够被牵制在东方,和罗马人的战争一触即发,而那个在恒河上自称为众王之王的笈多王朝也同样对埃兰沙赫尔有威胁,他们的魔怪精灵可也为数不少。”

    “所以我需要真正可靠的盟友,对我们来说,东方华夏中州的土地毕竟离我们太远,可一旦华夏鬼族占领了这片博尔格达索兰的冥界之漠,那才是危机来临的开始。”

    “祭司长觉得,华夏鬼族真的有可能占领这里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坎吉面露忧色,不仅是宽袍中年人的话,更是远方那声势浩大的雄壮军容所致。

    “你觉得呢?”宽袍中年人忽然反问,嘴角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仅从我所知道的来看,确实华夏鬼族在昨夜的征战中损失惨重,那个阴险的宰相也直言不讳,但是我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况且我也可以感受到鬼族皇帝和宰相自身所隐藏的力量,纵使比不上祭司长您,却也相差不远,而在明知我们不会提前相助的情形下,我倒是认为,现在才是华夏鬼族真正实力的体现,正如祭司长所言,这是在埃兰沙赫尔闻所未闻的阵势,我想象不出博尔格达索兰的亡灵如何去抵御。”

    “确实难以想象,东方的战争竟然会有这样的规模,难怪那个千里王拥有那么多的兵力和凶狠的魔怪,都要与我们结盟后才行事。显然,他们遭遇的敌手也同样强大,比如说这里……”宽袍中年人缓步踱出,手指对着面前的沙漠轻轻一点:“你应该已经发现,在这片沙漠之下有多少属于冥界之漠的妖灵在注视着我们,却也封绝了那些华夏鬼族的退路,并且根本没有在意华夏鬼族如此阵容的进攻!这说明什么?”不等坎吉回答,宽袍中年人便已设问自答道,“这说明,冥界之漠的亡灵有着很大的把握可以抵挡住对方的攻势。我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那些亡灵的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力量……这不就是我来到这里的本意吗?看一看古老东方的战法和对力量的运用……”宽袍中年人忽然住口,注视远方的目光一亮:“……开始了。”

    ……

    纵使感知到护国灵族大军的离去,地灵鬼将仍然不敢大意,在行军的一路上,他把操持地面的术法运用到了极致,可以保证,如果那些妖灵还想如昨夜那样故技重施的从地底闪击而出,那么距离地面数尺之内,蕴含地灵强**力的气劲将会发起震动,而在地面接到感应的厉魂鬼卒们也会在第一时间进行还击,不仅令对方全无出奇制胜的功效,甚至还会先机尽丧,伤亡惨重。

    然而直至黑压压的阵形冲到了云峰绝壑之下,护国灵族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几位鬼将心里由是大喜,按照鬼相谋定的计划,一旦深入云峰绝壑之地,到达那莹沙鬼城前,冥灵玄晶的神力将会传及厉魂鬼卒的身上,从而大幅提升他们的战力,那还等什么呢?

    日灵鬼将当先大喝,带着数之不尽的鬼卒军士,像汇涌奔腾的黑色瀑布,直落而下。

第五十三章 冥帝魔功

    足底的细沙透着冰凉,刚刚触及地面的厉魂鬼卒还来不及为这沁入心脾身体的寒意而惊呼出声,却在抬眼看见雄伟壮丽的莹沙鬼城之后又陷入了叹为观止的瞠然怔视之中。

    莹沙鬼城是镇魂抚灵的所在,更是魂魄聚居的家园,这令同样是魂灵所炼的厉魂鬼卒们产生了一丝心向神往的怅惘迷茫之情,即便是几大鬼将也不例外。

    散发着晶莹光芒的沙粒仿佛成了苍穹天幕中神秘闪烁的点点繁星,透过几逾百丈的巍峨城池,可以看见那座散发着斑斓绚烂光芒的宫殿,若真若幻,却也似乎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纳之力,使在旷大冷沙之地上驻足相望的厉魂鬼卒们越发的变得如痴如醉,原先弥漫的阴煞之气骤而一窒,嚣肃凛冽的进攻阵形竟也停了下来。

    ……

    云峰绝壑外的鬼相似乎知道在内中发生了什么,回头略一示意,辒辌车上的鬼皇淡淡的一挥手,阴气黑雾倏然一卷,瞬间便隐去了身形,沙土地面若波分浪开,腾腾风烟沿途飘洒,一直延伸到了云峰绝壑前,不问可知,他们是径循鬼军进攻之路,齐齐去往了云峰绝壑之底。

    风烟即散,暮色垂临,半空斜月光照,流沙荒漠再无人迹,难以想象就在刚才还有数以万计的鬼族大军掩杀而过,现在只剩下了偏处一隅旁观的条枝武士方阵。

    坎吉见鬼皇和鬼相消失于前,忍不住便想飞身跟去,虽说不打算帮忙,但也总要看看他们是如何与冥界之漠的亡灵交战的,身形甫动,那宽袍中年人便轻拍他的肩头,也不见如何运力作势,坎吉只觉得一股刚正而不凶猛的雄浑威压罩住了自己周身,心知是自己有些冒失了,急急立定身形,神色恭敬的欠身弯腰,对那宽袍中年人道:“也许我们应该跟过去看一看这场在地底的战争,我们没有祭司长这么强的力量,单纯凭借感觉,便无法了解整个战争的详情。”

    “确实,我们不了解博尔格达索兰,没有想到真正的战争将在地底进行,可是如果我们跟过去,就面临着这片沙漠之下潜伏精灵们的阻截。”宽袍中年人指了指看似平静的沙面,“只要我们稍有动作,他们将群起而出,这是不必要的开战,也有违我们来此的初衷。”

    赛伦魔族的条枝武士只有千数,而在地底的护国灵族却有近万,显然,宽袍中年人很清楚双方力量对比的差距,所以他只是向前走了一小步。

    “好在,我有办法让我们看到这场战争的全景,不必非要跟从而去的。”宽袍中年人用修长干净的手指从袍袖中取出一个硕大浑圆的水晶球,口中念念有词:“让阿胡拉.玛兹达的光明,擦亮我们被混沌黑暗所遮蔽的双眼。”

    水晶圆球在他手里滴溜溜一转,转眼便被一层蓝色的火焰包围,在火焰中,水晶圆球越来越炫亮,球体中竟也现出了朦朦胧胧的影像,及至蓝焰散去,那朦朦胧胧的影像竟也变得异常清晰。

    这是鬼族军阵在莹沙鬼城之外的情景,可以看见,那辆六马驾驭的辒辌车才刚刚从军阵后方现形,神奇的法术,竟把在云峰绝壑之底的场景即时的投射到了水晶球之中。

    这个法术似乎也引起了沙面下埋伏的灵族妖灵的注意,几处流沙打旋,悄悄探出了好奇观望的妖灵脑袋,双目一霎不霎的盯在水晶球的影像上,他们也同样牵记正在地底行将开始的战争。

    “坎吉,告诉他们……”宽袍中年人发现了这些探出地面的妖灵,却很温和的微笑着,“……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愿意,他们大可以走到近前,仔细的观看。”

    当坎吉用西域的通行语把如上的话语大声翻译宣讲之后,从沙面探出头来的灵族战士就更多了,时而看着水晶球,时而疑惑的瞟向那宽袍中年人。

    宽袍中年人身边的沙面忽然开裂,而几乎同时,第一排原本端立不动的条枝武士个个弯刀出鞘,如果不是宽袍中年人用拂袖的姿势阻止了他们的下一步动作的话,恐怕从沙面中现出的颀长身形将会千疮百孔,可即便如此,数十把浮蕴着玄灵气息的弯刀刀刃仍然呈一圈逼指住了那个颀长身形,还有他座下正挥着蜇钳,咝咝有声的巨大褐斑沙蝎。

    叉毛幽蓝的眼眸直直盯着宽袍中年人,英俊的脸庞在兵刃威胁下没有丝毫变色,而当宽袍中年人用深邃淳和的目光与他的视线相交之时,叉毛终于用波斯语开了口:“你们不是孽魂喊来的赛伦族的帮手吗?怎么会用琐罗亚斯德教的大光明术?”

    宽袍中年人微笑,深褐色的眼珠一转,那些把叉毛围成一圈的条枝武士却已立有感应,齐刷刷的把弯刀一收,步伐整齐划一的退回了原先的阵列中,这般全无拖沓迟滞的举动无疑也表明,这支条枝武士样貌的妖灵集群有着怎样严明的纪律性,便是人间最精锐的军队怕也就不过如此。叉毛心中暗生警惕,对方人数虽少,可当真斗将起来,却绝不是善与之辈。

    当然,这取决于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叉毛不信能够运使琐罗亚斯德教神术的妖灵会与血泉孽魂沆瀣一气,为虎作伥,这也是他甘冒奇险,现身而出的原因所在。

    “你说的没错,我们当然是赛伦一族,我就是赛伦族的首领赫利柯特……”宽袍中年人的话使叉毛眼瞳一缩,赛伦魔族横行炎漠,恶名昭著,其首领更是食人无厌的大魔头,想不到竟亲身至此,叉毛心下剧震,已经准备抽身而退了,可宽袍中年人的接下来的话却又令他一怔,“……不过那只是我表象上的身份罢了,我是阿胡拉.玛兹达最忠实的仆从,也是埃兰沙赫尔王朝的祭司长。”

    “赛伦部族怎么会和萨珊王朝扯上关系的?”叉毛对安息历史倒也多有所知,因此也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波斯语,但他实在想不到,赛伦族的首领赫利柯特竟然是波斯萨珊王朝的祭司长,还是波斯祆教的教徒。

    就在这时,水晶球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宽袍中年人---赛伦魔族的赫利柯特转过了目光,也没忘记招呼了叉毛一声:“你不和我们一起看一看地底发生了什么吗?还是打算继续对我的身份喋喋不休?”

    “我当然知道地底在发生什么……”叉毛咕哝了一声,虽然对于赫利柯特的到来颇多疑惑之处,但倒底也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水晶球里的影像上。

    ※※※

    “孤觉得,那里……在召唤孤!”辒辌车上的鬼皇倒不像其他鬼将鬼卒那样一脸迷醉茫然,而是指着远方那冥晶神殿霞彩斑斓的尖尖一角,口气中透着兴奋。

    鬼相在辒辌车旁现出身形,这是他时隔百年后再一次踏足到了莹沙鬼城的地界,景象变化的不大,这令他惶惑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没错,就是那里,那里才是冥灵玄晶真正能够发挥效力的地方,陛下,只要攻陷此城,那里就是属于您的了。”

    “那还等什么呢?给孤猛攻!”鬼皇跳下辒辌车,甲胄哐哐作响。

    “即便深掩于地下,可是冥灵玄晶依然对魂魄发挥着效力,尤其对于我们这些第一次感受到冥灵玄晶神力的厉魂来说,他们想要沉睡,他们想要安眠,现在,就需要吾皇陛下的无上法力,将这种摧靡心志的光影化作为我族所用的利器。”鬼相在鬼皇面前匍匐跪倒,一脸虔诚敬畏之色,他知道,鬼皇需要这种臣服的姿态来激发魔功最大威力的运使。

    群鬼昏昏,雄魂独醒,大展神威,底定乾坤。通过鬼相这种举动上的暗示,鬼皇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振奋满足,就像是目空一切,却又无比强横的霸主一样,鬼皇仰天哈哈大笑,拿足了不可一世的威风之后,一道道好像浓稠墨汁一般的黑气开始在他的金甲上翻旋回绕。

    几乎是眨眼之间,黑气激射而出,在莹沙鬼城的夜幕下越伸越长,渐渐铺展开来,笼罩在了鬼军方阵之上,无论是前方闪耀的细沙莹光,还是冥晶神殿处传来的迷幻霞彩,仿佛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吸取而出,整座城池陡然暗了一暗,须臾,黑气化雨,喷洒分落,点点滴滴,尽入鬼军阵中,雨作尘烟,消弭一清之际,那恍恍惚惚迷迷蒙蒙的厉魂鬼卒又自恢复了汹汹烈烈浩浩汤汤的阴戾杀气,比之先前更是大有过之。

    鬼皇把黑晶光影的长剑朝天举起,玄罡黑风缭绕周身,他的声音响彻天际:“伐!”

    重新焕发的鬼卒方阵像是黑色的怒涛狂潮,迅猛的向莹沙城的城墙涌去,鬼相直起身子,目光死死的盯向前方,真正的杀伐开始了,那么,裂渊鬼国究竟将用怎样的方式抵御?

    鬼皇炼就厉魂,潜心参修,这么多年来可不仅仅是一桩幻煌灵术那么简单,鬼相在诱发鬼皇帝王雄心的同时,也将一套邪烈功法传授给了鬼皇。

    冥帝魔功,鬼相给这套功法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由妖术古籍中关于男欢女爱的桥段为启发,不要什么情爱之真而入仙境,却以男女交媾为主导,辅以道家的房中术,最终再用炼魂鬼灵之术夑调阴阳,这一番四不像的糅合竟是别出蹊径,兼有鬼皇天子灵脉的去芜存菁,其力忽而至阳至刚,霸道沛然,人莫能当;忽而至阴至柔,侵蚀肌理,虚实难辨,倒形成了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一套异术。那鬼皇日日宣淫,御女不断,倒不纯是好色心性使然,而寄修于欲,既不误锤炼之功,也不失枕衾之欢,鬼皇自然更是乐此不疲了,哪怕此番大举进攻裂渊鬼国,也不忘用辒辌车载上了十几个承云泽露的尤物娇娃。

    然而也只有这样的力量,才能与冥灵玄晶那种传承幽冥的神力相融合,鬼皇牛刀小试,一举吸纳了冥灵玄晶透射而出的光焰,巧施辗转,倒把这镇魂抚灵的玄异力道引作了催发同族战意的敌忾之气。

    冥帝魔功如斯威效,鬼皇大感振奋,相比之下,那幻煌奇术止小技耳,定国安邦,伐阵破敌,原本就需要这样辟易万军的霸道功法!

    ……

    这一路冲锋并没有遭到任何阻击,眼看着那高大的城墙如孤仞峭壁般越来越近,地灵鬼将却并没有感到放松,此次灭国之战,所有关于裂渊鬼国的消息都是来自鬼相,其他鬼将虽有为将禀质,但由于全无人忆的缘故,对鬼相的情报深信不疑,只有自己颇多疑惑,他对裂渊国所知不深,如果不是鬼皇一力主战,他绝不会这么草率的引军而来。

    显然,这是孤注一掷的战争,胜则血泉大兴,败则万劫不复。地灵鬼将也不是没有想过劝谏,可在鬼相只手遮天的权势下,他最终只能三缄其口。想到这里,他又有些羡慕起那个交往不多的天灵鬼将来,为什么只有天灵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全然不必在乎鬼相的眼色?而鬼相似乎也对天灵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用进谗的方式削弱鬼皇对天灵的信任和倚重。

    罢了罢了,只希望战事能够如鬼相所料,而自己,做好一个将军所应尽的本分就是。

    他已经查勘过这片冷沙之地的地下,并没有任何伏兵和陷堑,好像裂渊国真的放弃了防守,不过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只是在他意念中一闪而过,进攻的越是顺风顺水,他就越来越不安,对方一定有后招,可怕的后招。

    由火灵鬼将率领的鬼卒方阵最先到达了莹沙城的城下,地灵鬼将清楚的看见,火灵鬼将手中的炙魂刀一挥,一道幽绿的鬼火沿着沙墙直冲而上,鬼火经过的墙面瞬间遍布了攀援而上的鬼卒身影。

    很好的投石问路之法,至少可以保证鬼火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危险,火灵鬼将毕竟不凡,不像昨夜雨灵和冰灵两个托大的冒失鬼。

    地灵鬼将刚刚泛起这个念头,他就看到了城关之上,忽然现出一层朦胧的白色雾气。

第五十四章 护国灵军

    不!并不是白雾氤氲,而是若烟波浩荡,积雪涌云般越聚越多的朦朦人影,地灵鬼将骇然张大了双眼,在他眼里,这番情景就好像是以疯狂的速度在鼓胀泛发的白色泡沫于城头一顺溜的铺排开去。

    参差着尖尖屋顶的城内上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裂渊王衣袂当风的身形,他的表情像是在揶揄,像是在微笑,也像是在悠闲的览景赏胜,似乎城外这战云催逼,阴煞蔽天的鬼军阵势只不过是一派畅胸抒怀的大好风光。

    不详的预感令地灵鬼将的脑中一亮,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一种宛如镂空穿风的尖锐呼啸从城中响起,越来越响,经久不息,及至片刻之后,竟成了万马奔腾,喑呜叱咤的隆隆震鸣。

    “有敌!”地灵鬼将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短促的警告,转眼间,那城头层簇团积的朦朦人影就仿佛匹练飞空的银光巨瀑倾泻而下。

    怒涛惊潮瞬时把城下的鬼卒方阵淹没,并且仍在向前奔腾流淌,所及之处,鬼卒阵形土崩瓦解,零落飘散。地灵鬼将这才真正看清,组成这股汹涌洪流的人影竟都是虚形幻状的魂灵之状,俱各持矛束戈,在鬼军阵中恣意冲杀,说来也怪,明明看似是没有实形的兵刃,却在触及鬼卒之后,总是能够令鬼卒本应水火不侵的厉魂鬼身冒出咝咝燃烈的青焰,一旦青焰升至了头顶天灵,鬼卒便身消影没,化作了一袅飞灰尘烟。

    这场突如其来的反击比昨夜妖灵从沙漠地底的破土聚歼更为迅烈,也更为可怕,两万众的厉魂鬼卒在白色魂潮的冲击下,三停中先折了一停,而剩下的鬼族也被数量庞大的魂灵包围分割,只能形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方阵,合力抵抗,然后再被白色魂潮逐个吞噬,湮没。

    地灵鬼将也没能避开,他发现以自己的卓绝鬼术也只不过能在魂灵之中堪堪自保,魂灵感应到他强大的法力,都很精觉的避而不战,却绕过了他直向身后的鬼卒下手,可地灵鬼将施术攻去时,地面分裂产生的罡力却徒劳的穿过魂灵虚渺的身体,竟是全无效用。

    地灵鬼将一时有些茫然,很明显这些魂灵即便在成百上千之下,依然远逊于自己的法力,自己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他们伤到,他们的兵刃只对普通的厉魂鬼卒奏效,可问题是,自己也伤不得他们,这算是哪门子战斗?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厉魂鬼卒屠戮殆尽?

    战场上白潮与黑阵纠葛牵缠,声势浩大,风声在空中呼啸,听的久了,地灵鬼将才发现,这是那些朦胧飘渺的魂灵在齐声呐喊---“杀杀杀”……

    地灵鬼将看到远处城墙根下火灵鬼将在喷发着冥焰幽火,和自己一样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月灵鬼将高挑的身形则在魂灵之潮中穿进穿出,可她像是流光曳电般的影魂爪除了掀起一阵阵阴风,也无法对奔流而过的白潮造成丝毫影响。

    这一幕使地灵鬼将原本欲取出新制戾魂枪迎敌的想法为之一顿,显然,这不是如何运使武器和法力的问题,而是这些突然出现的魂灵之军被一种古怪的力量所保护着。

    残灵九将,每一位都有自己从血泉鬼蛇的九头中锤炼而出的趁手兵刃,皆以魂名之。天灵噬魂戟、地灵炼魂枪、日灵耀魂叉、月灵影魂爪;风灵擅使荡魂斧、雨灵谙习定魂矛、冰灵独好吸魂杵、火灵专用炙魂刀;再加上瘟灵鬼将的磔魂锯,而鬼皇自己所用的宝剑更是集九首鬼蛇涎毒为一身者的帝魂剑。说来可笑,偏偏就是这么多魂名,现下却在遇上了裂渊国的鬼魄魂灵之后变得一筹莫展。

    地灵鬼将那可运转如意,自带灵性的炼魂枪毁于韩离之手,这把戾魂枪固然也是阴灵材质所铸,又得鬼蛇涎毒锤炼,但毕竟大不如先前那把炼魂枪,现在迎敌无效,取它何用?他只能空着两手,又是焦虑又是无奈,双眼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后方的鬼皇处,希望鬼皇的无上法力可以扭转这不利的局面。

    ……

    自从看到这魂潮涌动而入,鬼相便是心里一咯噔,自己先前惶惑不安的思绪似乎得到了应证,对于这些无惧鬼术,却可伤厉魂的魂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就是裂渊王留着对付自己的真正力量,而这分明是在自己逃离了裂渊国之后才出现的力量,自己果然还是有些自以为是了。

    鬼相紧张的看向鬼皇,却发现鬼皇没有任何震惊的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言道:“这些……魂魄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像是鬼皇在自言自语,鬼相却知道这是在向自己发问,便用惯常的自信微笑对鬼皇躬身道:“仍然是运用冥灵玄晶之力的雕虫小技,陛下只需以神功阻绝玄晶之力透洩,则其术自败,这些魂魄也就不足为虑了。”

    鬼相说的含糊其辞,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内中玄虚,但是他必须保持这种无所不知,胸有成竹的姿态,绝不能让鬼皇发现自己的失误。至于自己杜撰的方法究竟有没有用,他并不在乎,只要鬼皇将冥帝魔功全力施展而出,自己就有思考对策的余裕了,至少可以推在鬼皇魔功未臻化境的由头上,况且最后的那一招也仍然是确保扭转局势的资本。

    鬼皇却全然不察鬼相的诸般心思,在鬼相多年的诱导之下,他自认为自己是把一切尽在掌控的天生王者,自信而自负,而通过幻煌奇术所知觉的鬼相,也是个足智多谋并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好臣子,此际自然不疑有他,帝魂剑高高举起,黑气再次开始环绕翻覆,乌云一般笼罩在了战场上空。

    莹沙城又为之一暗,便连空气的流动也仿佛凝结停止了一般。

    结阵自守,苦苦坚持的几名鬼卒正按照平素的战法,明知无用的向逼近的渺淡人形挥矛反刺而去,阴煞罡风蹊跷的和魂灵撞了一撞,出乎意料,这一次再没有打在空处,被击中的魂灵浑身晃了晃,仿佛扭曲的影像,片刻间消失无迹。

    当先的鬼卒一怔,旋即狂喜的大喊:“能伤到他们了!”喊声未毕,后一个魂灵的兵刃早至,将他一矛穿透,青焰缭绕中,这名鬼卒形魂俱灭。

    这只是发生在战场中小小一角的场景,而在鬼皇冥帝魔功的覆盖下,所有交战的地段都发生了类似的场景,鬼卒的欢呼声轰然大作,他们都发现了这一变化,虽然还尽处下风,虽然同样会被魂灵的攻击所伤,但战斗再不是一边倒的被动挨打,他们也有了伤及对方的能力。

    茫然无措的几大鬼将迅速带领着剩下的鬼卒开始了反击,魂潮虽众,却在鬼将的强**力之下,大片大片的消失,战争终于进行到了互有损折的地步。

    鬼相几乎喜极而呼,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误打误撞的找到了破解之法,有这样的好运相随,何愁大事不谐?

    ※※※

    裂渊王从半空中飘身落下,站在城头,战况的变化并没有使他露出担忧之情,尽管白色魂潮被吞灭了好几块,可在战场占主导权仍然是己方,目前是几大鬼将率领着为数不多的鬼卒方阵在负隅顽抗,而大部分的厉魂鬼卒却已经被魂潮消弭一清。

    这是裂渊鬼国真正的守备力量---护国灵军,和血泉鬼族的孽魂一样,这些护国灵军也都是由生前骁勇善战,死后又逝而不泯的人间英魂演变转化而来的一支强大军旅,百多年来凭借囊神之力的护佑,使他们在冥灵玄晶覆盖的地界中可以自由转换魂灵的形态,并且很多也保留了为人时的记忆,真正的战力并不在血泉孽魂之下,只不过两者不同的是,血泉的孽魂前番不过两万人马,而护国灵军则是整整十万大军。

    通过昨夜与血泉的交锋,裂渊王已经对对方的大抵情形有所了解,放弃了让护国灵族充当头阵的打算,虽然护国灵族同样实力强劲,但在数量不占优的情况下,与厉魂鬼卒大军交战将会损失惨重,这种不划算的买卖,裂渊王可不愿意做。

    诱敌深入,让血泉大军直抵莹沙鬼城之前,却派十万护国灵军从城头发起迎头痛击,这样冥灵玄晶的效力将会汲取的更充分,而裂渊王还施加了一个巧妙的术法,使护国灵军就像飘渺无实质的影子一样不受到任何法力的损害,而他们却可以从容自若的杀伤法力相等的对手。

    护国灵军大举反攻的时候,确实是摧枯拉朽,挡者披靡,唯一的缺憾是对法力高强的鬼将无能无力,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兵对兵,将对将,剪除了那数量众多的孽魂羽翼,再由这厢的高手出面把那几个鬼将解决了就是。

    鬼皇的冥帝魔功阴差阳错的阻断了冥灵玄晶之力的输送,却使裂渊王的如意算盘有了计划之外的小小偏差。

    “不得不承认,这个自以为是武皇帝的孽魂有些门道,熊兄,老温,看来我们得提前出手了。”裂渊王的身边忽然现出了大力将军、定通和灵风、烨睛一众的身影。

    “观战多时了,小僧却发现,那些鬼将的数目不对。”定通淡淡说道。

    “是说天灵鬼将不曾现身吗?”裂渊王知道定通的意思。

    “不错,照澄兄你看,残灵九将,瘟灵丧于张兄之手,昨夜又诛除二将,可城下却只五位鬼将的身影,除了那地灵,再无功力高于侪辈者,岂不是正少了那天灵鬼将?”

    “难道这血泉还伏有后招?让那天灵潜伏不动,只待时机到时再行出手?可还能有什么时机?眼前护国灵军大占上风,血泉危在旦夕,当真要等全军覆没了才现身么?况且他只一鬼之身,还能反出天去?”裂渊王不解。

    定通目视城下,缓缓摇头:“也不尽然,你看那鬼皇鬼相尽皆亲临,血泉倾巢而出,不该是另有后援的情形。”

    “我在虻山时,倒是听千里生说起过,”大力将军插口,“似乎那血泉之中也不是铁板一块,自鬼皇以下,鬼相独尊,却只有那天灵鬼将从不奉调遣,便是其他鬼将,也都称其为天王,不以将名之,足见其与鬼相,不,甚至是与鬼皇的分庭抗礼之势。这一次血泉举族来犯,天灵鬼将心怀异志,便当真拒不前来,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裂渊王咧嘴笑了笑:“罢了,想这许多做甚?不管那天灵鬼将有什么谋算,终究还没有来此裂渊疆域,再说还有云峰绝壑外的护国灵族盯着呢,不管是那个古里古怪的赛伦部族,还是其他什么方向的敌人,都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变生肘腋,我只管眼前的!怎么说?孽魂小鬼损伤大半,再让我的护国灵军平添伤损就说不过去了,诸位是不是各自寻个对手,这就杀下去?”

    烨睛肩头的力儿雎雎叫了几声,像是为裂渊王助威,烨睛却不自禁的缩了缩脑袋:“这……这可别算我,我不惯征杀的……”

    灵风知道烨睛的性子,又和他交好,不可能出声呵责他这一看似颇为懦弱的举动,不过多少是为了挽回点颜面,她侧头看向城下,目光扫过正在军阵中运术施法的地灵鬼将,冷声一哼:“真蠢!”倒是说不上太多的厌恶之情,不过在落霞山的那次朝面总让她有些不舒服,当下手一指:“我和他倒是还有些老账得算算,我找他!”

    “善哉善哉,怎么忘了小僧和他的胜负未分之局?灵风姑娘把他让给小僧吧。”定通合什笑道,两人说的都是落霞山那桩旧事,定通想的仔细,那日灵风一招之内便差点为地灵鬼将所擒,相差太远,就算此际挟大胜之威以凌之,却也不能枉送了性命,只不过这番思量就不便宣之于口了。

    “还是我来吧。”张琰也凑了过来,巨锷剑在他若隐若现的身后闪着寒光,“让他曾经的先锋官来为他做个了结。”

第五十五章 游戏

    说来也巧,这寥寥几人的观战之列中就有三位与那地灵鬼将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不过除了定通外,灵风和张琰都没有想过其实他们远非地灵鬼将的对手,只能说战局的顺风顺水,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裂渊鬼国那无比强悍的战力,使他们生出了果决无畏的勇气,以至于地灵鬼将这般修为已臻一流之境的狠魔厉鬼,在他们眼中都变得不足为惧了。

    看到护国灵军如惊涛骇浪般的席卷战场,灵风到现在才算真正的放下心来,原来裂渊王是真的没有把对方那三万大军放在眼里,昨夜也并不是矫揉造态的故作镇定。这却也令灵风生出一丝疑惑,难道那血泉鬼族竟当真如此可笑?在根本不了解裂渊国真实实力的情形下,就这样贸贸然的引全族之力相犯?

    带着疑问,她对张琰自请搦战地灵鬼将的言语倒没有做出回应,可在张琰看来,自然便当她是默认了。

    张琰非常兴奋的踏足于莹沙城垛之上,勾着身子向前方望去,虚渺的身体渐渐现出实形。

    好!被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拘了魂魄去,倒成了穷凶极恶的害人邪鬼,若非池兄打救,高僧超度,自己还将糊里糊涂的跟着这地灵鬼将助纣为虐呢!

    恢复了记忆的张琰自清醒之初,便将在血泉鬼族的过往深印于心,更免不了对那蒙蔽神智,大违本性的诸般为恶恨之入骨,这股恨意除了对那杀害自己的虻山嗷月士咬牙切齿之外,还有便是这曾为旧主的地灵鬼将了。按说始作俑者本当是那阴险狡诈的鬼相,可张琰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纯是因为知晓了地灵鬼将的本名慕容衍,那种根深蒂固的胡汉夙仇之心才使他把憎恨之情泰半落在了地灵鬼将身上。

    他毕竟是执念正朔的侠义豪杰,这一点无论他是人是鬼,都不曾有改。而在经过与大力将军几个月的比武切磋,他自感眼下比之过去绝剑时节已是能为大长,绝剑都能杀得了瘟灵鬼将,自己这个更胜往昔的张琰又为什么杀不了那胡族孽鬼?

    张琰的跃跃欲试落在了定通眼里,定通仍然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还是由我战他。”他当然知道张琰今非昔比,但是地灵鬼将的修为绝不是张琰这短短几月的脱胎换骨所可比拟的,有信心固然是好事,但过于轻视对方却不是可取之道,血泉身在裂渊国的前三大高手只有自己和裂渊王、大力将军才能匹敌,余者相差实是太远。

    定通的坚决令张琰很是意外,但他素来钦敬定通,定通又于他有再造之恩,他再怎样不情不愿,却也只能悻悻的从城垛上缩回身子,再不言语了。

    “无妨无妨,人人有份,总能逮着合适对手的。”裂渊王神态欢畅的打了圆场,他的目光已经盯在了远方的鬼皇和鬼相身上。“这么着吧,老温和那地灵有过交手,这一次还是你们这对老冤家做一处;灵风小姑娘身法利落,你去对付那个月灵女鬼如何?”

    灵风嘴唇动了动,最终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裂渊王的安排,裂渊王又兴冲冲的一指城下,对张琰道:“张大侠巨锷剑冠绝天下,以豪勇猛悍著称,我也给你找个猛的,看见那个使大斧子的没?让你以硬碰硬,瞧瞧是他的鬼斧狠恶,还是你的巨剑了得?”

    张琰顺着裂渊王的手指方向看去,便见一个灰白甲胄的高大身影在灵军魂潮中挥斧劈砍,阴风呼啸,围绕周身,但有被斧势触及的魂灵便即倏然隐没,好不凶恶。张琰认得他正是风灵鬼将,倒也算得个好对手,朦胧的脸庞像是笑了笑,传出来的话语却是斩钉截铁:“好!我斗这个家伙。”

    “烨睛小友当真不去?”裂渊王转头问烨睛,烨睛颇有些赧颜的低了低头:“不……算了,就不去了。”

    “成。”裂渊王也就是一问,丝毫不以为忤,不惯杀伐至少说明天性纯良,这在妖灵中也是少见,岂有怪责之理,“打打杀杀的交给我们。熊兄,你选的哪个?”

    终于问到大力将了,大力将雍然一笑:“听凭照澄兄安排。”

    “我说实话,”裂渊王也不推辞,“我们两个显然得对付那鬼皇和老阉货的,不过从刚才那鬼皇的招数来看,他还真的抑制住了冥灵玄晶的神力,本事不小,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灵风从来没有见过裂渊王的能为,却也能感应到他神而明之的一身卓绝玄力,似乎并不在师父之下,以其一国之尊,可对于那鬼皇之威,他竟然就这么坦陈未必相敌,这份气度倒是洒然超脱。只是那鬼皇竟然如此厉害,裂渊王为什么还是那么从容不迫?

    “不过合该这帮子孽魂倒霉,看来那老阉货不光蠢,运气还不好,他们怎么会想到曾经的虻山守护神,天下无敌的大力将军在死后倒来我这里寄魂托身了?若说抵敌鬼皇者,舍熊兄其谁?”

    是了,有师父在,又何惧那鬼皇肆虐逞凶?想到大力将军就在身边,灵风心意登平,忽而转念,可惜那池棠……她心下一暖……和韩离不曾探秘归返,他们若在此间,只怕对血泉的战事就愈加的摧枯拉朽,毫无悬念了。

    当然,现在的胜利已经毫无悬念了,血泉发起了一场实力悬殊,荒唐可笑的错误战争,他们的覆亡就在今晚,灵风对此有足够的信心。

    裂渊王的笑容同样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听着裂渊王意兴十足的语调继续流转:“至于我嘛,就寻寻那老阉货的晦气吧,难为他把自己送上门来了,我又岂有不笑纳之理?裂渊国的叛臣刑徒,还是得由我这个裂渊王来收拾嘛。好,就这么定了!”

    “照澄兄好像少算了两个。要不要喊几位国卫来凑凑热闹?”定通含笑提醒,他指的是没有被他们选为对手的日灵和火灵二将。

    裂渊王一脸的满不在乎:“昨晚上他们干的不错,今番却不必他们出手了,盯紧了那伙赛伦部族的助拳小妖是正经,就这几个还不够我们分的呢,我都想好了,我和熊兄动身之际,先行诛除了这两个孽魂鬼将,也就是顺手的事,玩儿一样的倒当真了。”

    看裂渊王的表情,真的像是去参加一场欢快热闹的游戏一般,如果在城下正在苦战的几大鬼将知道自己被视作了游戏中的玩具,他们又将作何感想?

    “出发……”

    裂渊王正待飞身而下,口中话音未落,却被大力将军止住。

    “照澄兄,其实我们聚在一起,以多打少的剿灭了那伙鬼将鬼卒,岂不是更加快捷便利?也早定胜势。”

    大力将军的这个提议才是真正的上上之策,眼见得十万灵军把厉魂鬼卒层层围困,只需这里的几大高手集中杀出,那么任哪一个鬼将都没有反抗之力,只怕三两招间,便即赴了昨夜雨灵冰灵二将的后尘,又何必煞有介事以一敌一的徒耗辰光?

    裂渊王轻快的吹了个口哨,细长的双眼炯炯发光:“就是胜局已定才这么干的那,几百年没能痛痛快快的打过了,难得这班自寻死路的家伙撞上来,这么快就把他们灭了多没意思?”

    果然如此,大力将军没有坚持,这种看似不合理的安排只是为了满足裂渊王的好斗之心,不过他说的没错,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这样的举措无伤大雅,裂渊鬼国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不是什么仁义之师,现在就像是捕食者成功抓住猎物后,毫无怜悯的戏弄。

    “走喽!”裂渊王衣袍一张,宛如振翅翱翔的苍鹰雄鹫,从城头飞纵而下。

    ※※※

    地灵鬼将最先感知到了从城上传来的嚣绝玄力,这种力量是如此可怕,就好像……就好像自己曾经面对着火鸦和雷鹰两大化人时,所感受到的威压一样,不,玄异灵奇或仿佛,雄浑博荡更过之!

    他转头抬眼,却首先看到了那无时或忘的翩翩绿影,好像曳尾流离的瑰丽萤火,从面前浮掠而过,然后,他看到了那翩绿影中投射过来的俏目星眸,冷冷的映在自己脸上。

    “灵……怎么会是她?”地灵鬼将浑身剧震,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方裂渊鬼国的地界看到灵风,如果他还有心脏的话,他可以肯定,现在一定是怦怦怦的剧烈跳动,快要迸出了嗓子眼。

    目光随着绿影远去,地灵鬼将几乎忘却了现在正身处战场,直到身边几个厉魂鬼卒像是被飓风卷起般飞向半空,才使他遽然有警。

    头才刚刚转回,他便看到一个面容雄毅,长发垂披的玄袍男子站在眼前,一柄黢黑的铁矛毒蛇般穿刺而出。

    来的好快!地灵鬼将心念一动,戾魂枪就手抬起封格,身形却知机的向后微微一让。

    玄袍男子对地灵鬼将的反应很满意,不愧是此战在鬼皇鬼相之下的第一高手,定通大师遇上了硬茬,即便是自己要胜之也要费一番手脚,现下却不是缠战酣斗之局,自己要尽快的损耗对方的力量。

    铁矛矛头疾如电闪,精准的刺中了戾魂枪的枪杆,地灵鬼将本有后招,却不防对方的矛法如此出神入化,只得持着戾魂枪硬生生的吃了这一记,一股巨力沿着枪杆扩散至自己浑身上下,饶是自己功力深厚,却也禁不住的身体晃了晃,蹬蹬退了几步。

    好厉害!似乎绝不在昔日那公孙复鞅之下,地灵鬼将猛感半身酸麻,竟是调息不灵,再看那玄袍男子时,竟在这一击之后离奇的遁去了身形,不知去向。

    昨夜云端之上,正是此人列身于裂渊王之侧,早知绝非泛泛之辈,却也没有想到竟然强横至斯,可他为何又这般蹊跷的离开?地灵鬼将正感不解,忽然发现身遭流光溢彩,斑斓夺目,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光幕外传来:

    “阿弥陀佛,慕容公子,又见面了,还记得定通么?”

    ……

    大力将军没有丝毫耽搁,飘身而去。他不像裂渊王那样耽于好勇斗狠的轻慢,残灵鬼将毕竟不是善与之辈,需谨防他们的困兽犹斗,虽然在明面上不便劝解,但他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就算把这几个鬼将交给灵风和张琰去练练手,不过在他们交手之前,自己也一定要做到使对方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所以大力将军用武技与玄力结合的绝妙功法抢在了裂渊王头里,用最快的速度使对阵的鬼将遭受暗创,至不济也得让他们心胆惧寒。

    只是由近及远,却是那地灵鬼将成为了首当其冲的第一个,按说这是定通的敌手,两者本就在伯仲之间,只是为免定通陷入苦战,大力将军也就为定通效了顺手之劳。

    一击虽未中,敌势已颓丧,地灵鬼将稍一疏神间,定通就已经将其裹迫于佛光万道之下,大力将军没有观战的余裕,几个转折,便已来到了舞风弄斧的风灵鬼将身侧。

    噬魂摄魄的冥煞阴风被雄奇罡力冲撞而开,风灵鬼将方自一愕,铁矛利尖已从虚空中钻出,风灵鬼将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矛尖在肩头早着,这一下顿时泻去了他积聚的大半力道。

    风灵鬼将哇哇大叫,踉跄跌倒,后背甫一触及冷沙地面便即弹身而起,灰暗眼瞳一翻,正要寻找是谁人偷袭于己,却看到一个朦胧若幻的白色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手中一柄巨大的铁剑散发出慑人的威势。

    ……

    月灵鬼将刚刚冲破了数十个灵军魂兵的阻截,听着他们发出叱喊,又有条不紊的包围上来,心下暗惊,这些魂魄并不仅仅具有诛鬼隐身的能力,他们根本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而数量又如此众多,可恶,裂渊国竟拥有这么可怕的实力,为什么那个鬼相就从没说过?

    恼恨愁惧,种种滋味齐上心头,忽感脑后风声有异,月灵毕竟身法轻巧,不及回头,身形便已飘纵出数丈开外。

    “师父,我来!”脆若银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灵眼角一睨,便见到了灵风明绿生姿的绰约身影。

第五十六章 巧胜

    大力将军已经掩至了月灵鬼将身后,本意是就手一矛,先震得她经络尽散便是,虽说厉魂鬼身不是凡人体魄,但他可以保证这一下足够令对方半身麻痹,运灵不畅。不想灵风的速度好快,倒是及时赶来,阻止了大力将军这嚣烈一击。

    “她是徒儿的对手。”灵风拔出长剑,冷冷遥指月灵。

    大力将军很了解这个徒弟,性情外冷内热不说,亦是争强好胜的爽烈脾气,若是因为自己事先重创了对方,她即便取胜也是心下不畅,也罢,既然被她瞧破,自己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幸好这月灵女鬼不比地灵鬼将,灵风与她神完气足的较量,也还未定鹿死谁手,也正好让这徒弟锤炼锤炼。

    “避其锋刃,以巧可胜。”大力将军顺**待一句,他不再浪费时间,身形一晃即逝,却赶向了下一个鬼将处。

    月灵鬼将浑不知自己刚才逃过一劫,但对方那种把自己当作了俎上鱼肉的轻蔑之情总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的,气极反笑:“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倒掺和进了魂鬼之争?仔细你那吹弹得破的娇嫩脸蛋儿,我倒是很有兴趣拿它来作自己的皮囊,就不知道剥下来以后是人皮呢……还是猫皮?”

    灵风忽的没去身影,转瞬间就在月灵身后出现,长剑烁烁,已经刺到了月灵鬼将的银盔之上。

    月灵鬼将毒舌未毕,哪知道对方一声不吭,立即开打,身法还是这般诡秘难测,迅疾如电,险些便着了道儿,总算她动作敏捷,法力犹在,于间不容发之际把头一低,灵风的剑尖直嵌进了盔尾与颈项相贴的夹缝之中。

    与此同时,月灵鬼将的影魂爪恶狠狠的反撩,眼看就要划入灵风的纤腰之上,嘭的一声轻响,月灵鬼将的头盔被高高挑起,灵风顺势嗖的一闪,绿焰青光,倏然飘逸,早避开了影魂爪的伤身之患。

    头盔落地,扑碌碌打了几转,月灵鬼将披头散发,银白色的皮肤愈加发亮,而她仅剩的右眼射出炫然晶光,死死的盯住了灵风化身的青绿光焰。

    避其锋刃,这是师父刚才的叮嘱,灵风谨记于心,她也很清楚在这些残灵鬼将的兵刃上有什么。鬼蛇涎毒,这是昔日连师父都为其所伤的剧毒,噬体溶骨,最是狠毒不过。原本在今天这场魂灵与魂灵的战争中,鬼蛇涎毒是发挥不了功效的,偏偏只有自己,自己这个真正具有血行心跳的妖灵才要小心提防。

    月灵鬼将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一发现灵风的青绿光焰飞到了合适距离,便揉身欺近,影魂爪划出一道银光拖曳的弧线,片刻不离青绿光焰的行进轨迹。

    以巧可胜,这是师父另一句叮嘱,灵风却还在似懂非懂之间,她不知道是应该凭借灵巧的身法游斗纠缠,觑机施展杀招;还是以长剑剑术之巧见招拆招?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那就是绝不能硬碰硬的恃勇相搏。

    灵风一边思忖,一边化风飘忽不定,在影魂爪的玄风劲气之中穿梭,虽是胜败未分,但月灵的术力渐渐笼罩四下,把她紧紧包围,却也是高下立判了。有旁的灵军魂兵看到情势艰危,倒是多有赶来相助的,可在月灵鬼将的阴冷煞灵的作用下,有的形消影化,有的灰飞烟灭,竟是难以插进手去。

    公允的说,残灵鬼将都有着更胜昔年虻山四灵的能为,而灵风只不过与虻山四灵差相仿佛,不要说远超侪辈的天灵、地灵二将,就算是另外七大鬼将,她也是很难抵挡的。回想适才一力求战地灵鬼将的举动,灵风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不知深浅了。

    可是,为什么师父却仍然放心把这月灵鬼将交给我来对付?如果不是他认为我有取胜之道,那么即便我阻止师父出手在先,他仍然会毫不犹豫的重创对方的,他不会把我置于险境之中。以巧可胜,以巧可胜……灵风退避趋闪之间不住思忖此语真义,渐渐的好像抓住了什么。

    是了,师父醉心武道,这巧字终究要落在武道之上。巧者技也,循时判势,以己之最强而攻敌最弱之机,这是师父经常说起的武学要义,至于如何抓住对手最弱的时候,这就需要武技的调动和诱使,迫使对手把其最弱的一面暴露出来,此之谓破绽。

    灵风顿觉醍醐灌顶,往日里师父的言传身教,值此情势危迫之际才感到字字珠玑,体会至深。没错,该当是以自己绝巧之身法施展个拖字诀,利用眼下战事大利己方的局势,逼迫对手急躁犯错,露出破绽,届时再灵动一击,自有取胜之望。

    灵风自慕枫得道,素以资质聪慧迥别于贪饕血飨,冥顽不化的虻山妖界,所以她不仅是大力将军的高足,也素得千里生和茹丹夫人的器重,几次都借调了她来扶济相助。可她固然本领高强,在应对和自己相差不远的敌手时便是胜得加倍的干净利落,但在碰上强过自己的敌手时,却往往束手束脚,一败涂地。比如那与火鸦焕醒的池棠拼斗,又或者和地灵鬼将交锋,都是一招击溃,全无抵挡之力。对于此,如千里生、茹丹夫人这样的虻山高手倒是从无异议,妖术灵法相斗,本就是力高术深者必胜,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独有大力将军在参习武学之道后另有感悟,唯明武道真谛,自有以弱胜强之机,直到现在,灵风在强敌紧逼下才算真正领会,走上了与世间大多数妖灵修炼都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内中差异其实与伏魔道力宗和术宗的分歧如出一辙,只不过无论是大力将军还是灵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长时间的交战之下,月灵鬼将已然抛却了先前的不豫不满,现在倒是有些得意起来,这个小猫妖看来不过尔尔,这是她自己凑上来送死的,今番大战受尽了憋屈气,拿她调剂调剂倒是不错。

    只可惜战场上厉魂鬼卒的气息越来越少,这说明他们基本上已经被消灭殆尽,血泉的灭国大战看起来败局已定,或许自己应该早点把这个纠缠不休的小猫妖给宰了,迟则生变,自己还要另寻脱逃之法。不过这小猫妖虽然不足为虑,但身法着实灵动了得,几次影魂爪眼看就要划中,却被她匪夷所思的避了开去,自己在急切间倒还真没有一击毙命的机会。

    得想个办法,诱使这小猫妖主动来击,月灵鬼将也不是愚笨的寻常鬼类,她把动作做的越来越快,却也似乎渐渐失了掌法,不管不顾的豁尽浑身力道夹堵那青绿光焰,一派咬牙的急躁模样。

    是机会了!灵风心下一动,她发现了月灵鬼将的疏失,故意将化身的光焰速度放慢。

    月灵鬼将冷笑,果不其然,自己卖个破绽,这小猫妖倒瞧出便宜来,就等你来呢。

    左手的银爪擦过刚刚消失的残影,青绿光焰飘闪到了最合适的位置,恰在月灵鬼将左手和右手的空门之间,绿焰猛的一伸,现出了恍惚的人形。

    中计了!月灵鬼将右手猛的一张,要将那人形抓在手里,同时看似挥空的左手银爪陡然回转,欲待生生穿过对方的身体。

    张开的右手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月灵鬼将从得意到骇然只用了半个心跳的时间,眼前绿影一闪,却在另一个方向出现了灵风的实体。

    中计的是月灵鬼将自己,她的故意卖出的破绽,已经被灵风洞悉,比月灵鬼将更高明的眼力使她将计就计的用幻化的虚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而她真正的攻击却以遁形术在反方向发起。

    这一幕似曾相识,破风而至的剑尖直逼面门,刺进了月灵鬼将的右眼。

    ……

    曾经,也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明明是自己尽在掌控的情形下,可她却离奇的摆脱了自己的控制,并用袖中的短剑愤怒的刺穿了自己的眼睛,所不同的是,那一次,自己失去的是左眼。

    ……

    剑尖斜而向上,在穿过右眼之后,又直直插入了脑颅,月灵鬼将没有惨嚎厉喝,而沉浸在自己意识弥留之际所看到的画面里。

    ……

    “月如佼人,照我心忧,其柔如水,何寻我容?月如佼人,笑也含羞,其明如镜,何寻我容?……”

    在华丽馨香的宫室里,歌声好像如泣如诉的幽怨鬼哭在耳边萦绕,而她却看到了妆台上那枚镶金嵌玉的巨大铜镜。

    她感到自己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把自己的颜容都映在了铜镜里。

    她看到了一张肤色黑黄,面容丑陋的脸,再名贵的珠宝首饰也粉饰不了自己的塌鼻豁牙的模样,再鲜艳的绫罗绸缎也掩盖不了自己的矮小粗胖的身材。

    这就是我?

    一瞬间,所有失去的回忆像是崩决的洪水滚滚袭来,原来……这才是我真正的回忆……我以为我是拥有自己记忆的魂魄,却没想到,那一切都只不过是鬼相故意给我留下的虚假记忆……我不是那个率众抵御流民的阴悦婵,我是……我是……我是贾……

    意识遽然消失,这段回忆出现在鬼灵向冥灵玄晶飞去的途中,现在,终于没入玄晶之山的明炫紫光之中归于永寂,只有少数几片石晶还在传出奇异的波动。

    月灵鬼将阴悦婵,于裂渊国莹沙鬼城之前,被灵风击杀于当场。

    ※※※

    干的漂亮,能够诛除法力在你之上的鬼将,说明你对为师的叮嘱做到了融会贯通。

    大力将军欣慰的想着,威风凛凛的转身,直面正一步一步走近的金甲身形,对方刻意放缓的脚步是为了带给自己沉重的威压之感,真是有够装腔作势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手里放脱了另一个金甲的身体,准确点形容,是身首异处的两截尸体,嚣张、贪婪、好色并且总喜欢作出特立独行之状的日灵鬼将就这样死了。

    应该说,日灵鬼将的反抗还是卓有成效的,他的耀魂叉甚至击落了大力将军的铁矛,只是在他又用上了纵头飞伸这一招时,才现出了致命的破绽,那蜿蜒数丈好像巨蟒缠绕的脖子被大力将军一把抓住,然后并力一分,再扯断了脖子的同时,大力将军也没忘记在日灵鬼将的头顶上拍了一掌。

    于是,断尸分两地,殁身渺一魂,日月二将的鬼灵几乎是前后脚的被冥灵玄晶吸纳而去。

    这场漂亮的格击战终于吸引了后方的血泉鬼皇,他停止了冥帝魔功的施法,不顾鬼相一再的劝阻,向大力将军走来。

    两大高手相峙,沿途的护国灵军被鬼皇浑身上下缭绕的黑气牵扯,其所经之地竟是一片一片的魂灵消失,倒后来,护国灵军便是预先退避三舍,鬼皇身边顿时空出偌大的旷地来,却是颇有些当者披靡的霸道气势。

    日灵鬼将的身体正在萎缩飞化,大力将军抬手一吸,复将铁矛持在手中,昂立相迎,表情既没有轻松的微笑,也没有紧张的凝肃,只是淡淡漠漠的注目而视。

    “杀日灵者何名?”鬼皇在距离大力将还有丈许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语调雄厉而威严,回音在战场上空嗡嗡旋绕了半晌。

    “你如果少一些这种拿腔作调的姿态,或许功力还能更精进些。”大力将军语气如常的说道,可就是这么平常的声音,却和鬼皇的雄厉威喝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鬼皇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而且好像是大人在对小孩子说教一般,混账!孤是九幽之主,孤是睿德武皇帝,岂容尔等卑贱之身胡言乱语!

    他向大力将军骈起两指,让自己透洩出的玄气更加的雄浑激荡。

    “孤问你何名?回答!”

    大力将军终于淡淡的笑了笑,他现在觉得这个鬼皇虽然一身强绝鬼功,但却似乎有些幼稚,唯恐别人不慑于自己的帝王之威似的,而他从看过的无数人间典籍中就可以知道,凡是这种时时标榜自己身份的人,恰恰就是对自己的这种身份最没有信心的人,对付这鬼皇,正可以从这种畸形的心态入手。

第五十七章 一败涂地

    连续两次气势汹汹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鬼皇索性住了口,金光烁然的眼瞳紧紧的逼住了大力将军沉雍淡定的双目。这是在鬼相筹谋计划之外出现的高手,不知是什么来路,不过前番看他与日灵鬼将交斗的光景,固然是身手矫捷,法力高深,但也未必全无可趁之隙,那被日灵鬼将击落的铁矛就是明证,只怪日灵鬼将冒失轻进,偏用那纵头飞伸的术法自曝其短,倒断送了自家的灵魄鬼知。想那日灵鬼将之能为远逊于己,这番换作自己与之相敌,那自然是大不可同日而语的了,想到这里,鬼皇初时的含怒剔凛好像也成了自负自得的傲意,便连挺直的身躯也似乎显得益发高大雄伟了些。

    放下了骈起相向的两指,举起了黑晶炫闪的帝魂剑,鬼皇让自己的魔功气势尽可能的散发得足够充分:“既不回答,就莫怪做了孤剑下的无名游魂。”鬼皇很满意自己腔调,不仅还击了对方拒不作答的肆侮轻慢,也可以令对方感到压迫于前的王尊帝威。

    “称孤道寡,徒具其形;装腔作势,一无可取。”大力将军还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然而这样的语气却使长辈说教的意味更加浓了,“而且你也得注意到,我本就是一个游魂,放狠话也得找准对象不是?”

    魔功玄力的气波不为人察的产生了一丝震荡,只有大力将军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这是因为心中愤怒而导致的运功紊乱之迹。有趣,不过三言两语,对方竟真的着了道儿。

    大力将军没想到自己的尝试那么立竿见影,他却不知道鬼皇在血泉唯我独尊惯了的,群臣无不颤栗相和,莫敢有违,再加上鬼相故意的诱使催发,更使他养成了自高自大的心性,美其名曰:帝魂霸灵,原当如此。

    在感受到其他人对自己的敬畏和臣服时,鬼皇还可如智珠在握般侃侃而谈,一派从善如流之状,可在他第一次碰到了被藐视轻蔑的情绪后,他就变得莫可名状的急躁暴怒。

    于是,他忍无可忍的抢先出手了,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身前弥漫的浓黑气流竟使战场上空也为之一窒,紧接着,就像蓄积过甚以致崩决蓬炸的洪涛巨浪喷涌而来。

    一瞬间,整个战场犹在交战的双方都为这惊世骇俗的雄浑气劲所吸引,地灵回首,定通举目;风灵踉跄后退中愕然张望,张琰巨剑横指间驻足远眺;裂渊王身处青绿火焰内,轻轻松松的一掌震开早已尽处下风的火灵鬼将,先不急取其性命,却悠然的拍了拍两手,看着远处轻笑:“大亏是让熊兄对上,换成是我,怕是只能退让着落在下风了……”

    话是这么讲,不过裂渊王倒是最先浑然无事的继续开始厮杀,左手一拍,青绿幽火倒灭了大半,右手一招,几个厉魂鬼卒不由自主的被牵扯而来,再看裂渊王右手之上紫光缭绕,对着厉魂鬼卒轻描淡写的一拂,几个鬼卒身体顿时被一层紫光包围,倒变成了石晶璀璨的实形。再看那火灵鬼将,失魂落魄的正往身后鬼卒的小方阵中躲。

    “别跑那,躲进去就能跑得了吗?”裂渊王嘻嘻笑道,两手轻拍之间,周遭石晶碎裂飞溅,嘴里则吹起了口哨,这场游戏显然令他乐在其中,他在顺手收拾火灵鬼将的时候遇到了对方带着为数数百众的厉魂鬼卒的反击,训练有素的鬼卒协力而为,倒抵挡了裂渊王好一会儿工夫。当然,这还得怪裂渊王游戏心态所致,他不仅不让四下早成包围之势的护国灵军一拥而上,还让他们束手旁观不得轻动,只自己一身杀了个痛快淋漓,目前数百鬼卒只剩下百数不到的小小方阵了,而那火灵鬼将早已无计可施,只想早早逃脱这裂渊煞星的指掌。

    不说裂渊王猫捉耗子般对火灵鬼将的戏弄,单看鬼皇全力一击,鬼城莹光消黯,天地变色,气吞万里,恍若海啸山呼。

    安敢再小视孤乎?鬼皇在心底大吼,这一下魔功玄力鼓荡尽出倒似宣泄般让他舒服了不少,怒而发难,也并不代表他神昏智浊,相反,他依然保持着厮斗搏杀时应有的警觉,金睛冷睨,提防对方可能从旁侧展开的攻击。

    为什么是从旁侧展开攻击?那是因为自己冥帝魔功的全力施放之下,天下绝无人敢直撄其锋,只能选择退避趋闪,或者就算是极少见的高明之辈,也得在避让之后从旁侧暗袭而来。

    对这一点鬼皇很有信心,他几乎可以想到耳边风声竦动,玄袍之士挥矛飞身斜刺的场景,来吧,孤等着你的自投罗网!鬼皇没有持剑的左手上已是黑气旋绕,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只要玄袍之士欺近身前,左手上的罡煞之力将会包围他,并摧蚀他的魂灵之体。

    诸般心念如电光火石般从鬼皇脑中飞闪而过,却也不过是刹那霎时之间。

    “昂!”

    高亢的吼音好像震响天地的霹雳雷霆,震得鬼皇脑中一眩。紧接着,他看到了那柄铁矛的矛尖,不是从左,不是从右,而是从完全意料之外的中路,仿佛划开玄色布匹的锋剪利刃于魔功玄力的黑风劲流中反溯而来。

    怎么可能?面对自己如此雄浑浩荡的魔功之力,对方不仅没有躲避,甚至还从力道最强的中路展开了反击,而这一声……这一声呼吼,分明便是传说中冥思道修为的征兆?

    这个玄袍之士是冥思道高手?难道是公孙……鬼皇来不及再思索下去,在极度震惊中他总算将帝魂剑回转格挡。

    罡风扑面,黑晶的帝魂剑身如同脆瓦琉璃般寸寸断裂,化作了四散飞扬的碎英残光,鬼皇的手中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黄金剑柄,而他金甲披挂的高大身形也明显的晃了一晃,唯一的利好是那柄铁矛也因为帝魂剑的隔阻而消去了穿刺的劲势,凝在鬼皇的身前。

    滔天之力骤聚旋弭,隐散黑风中露出了大力将军仿似苍松挺拔的伟岸身躯。

    “好!只此一招便看出你能为还在千里生之上,你的雄绝罡力与我焕发之力相互抵消,便是我这一记突刺也被你化解。正如我所说,如果你能少些拿腔作调的姿态,不至于为我言语所动之下便即愤而出手,失了先机,则你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大力将军由衷赞道,刚才的情形与昔日虻山上他的决死一击如出一辙,那时节冥思神力焕发,虻山群妖束手,即便是凭借行奸附毒而一度占了上风的千里生也未能抵挡,只可惜当日运功之下加速血行,而使奇毒深入,铁矛贯穿了千里生身体后自己便已殒命,以致功败垂成。可现在却是神完气足的正面硬撼,冥帝魔功之力竟与他的冥思神力相当,只是凭借了自己的武技之术,才在两力抵消之际取得了胜势,这还是鬼皇心浮气躁,托大轻敌之故。设若鬼皇亦是冷静判断,凝神周旋,则必是一场苦战之局。

    如此身手,怪道在昏昧无知的情形下,还对征伐裂渊鬼国有如此信心。平心而论,单以鬼皇之能,而自己又不是正好寄魂于此,那么即便有十万裂渊灵军、一万护国灵族,只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才能获胜,又哪里有给裂渊王宽心游戏的余裕?

    此刻鬼皇功力消解,兵刃已失,不过大力将军铁矛直指,不放半些空处,鬼皇不敢稍动,二者虽是生死未见,然胜负已明。血泉鬼族倾巢而出,兵势汹汹,原指望在裂渊国一战功成,掀起连天波澜,怎知前后不过两夜,三万大军尽数覆没,残灵鬼将大半授首,已然一败涂地,霸业雄心,全成了痴人说梦的狂言妄语。

    “你是冥思道的?死后成魂也能施展法力?你究竟是谁?”第三次对大力将军的来历发问,鬼皇殊无前番的强作威严,语气中充满了惶急和不解。

    “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挥法力。”大力将军解释道,终究还是做了回答,“我是虻山熊罴,现在是裂渊国托身之魂。”

    “虻山熊罴?虻山?”鬼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口中喃喃自语,少顷忽然一怔,“你是熊罴大力将?虻山的守护神?”

    “正是。”大力将军淡淡点了点头,铁矛上倏的迸出一丛罡气,矛尖离鬼皇的面门又近了几寸,鬼皇心下大骇,这说明对方的冥思神力已经到了运转如意,不需任何凝势蓄备的境界,自己的冥帝魔功在威力上或者相当,但机巧处则大为不及,就算自己没有犯错,久战之下必也是凶多吉少,败在这大力将手中,当真不枉了。

    可他还是有怨气,谁能想到那虻山千里生谋朝篡位,剪除了大力将,倒阴差阳错的给血泉鬼族征伐裂渊之战平添一个强敌?想那与虻山交集,多是鬼相操持,如何就没听他说起过虻山妖类的魂灵也会为裂渊国所用?

    其实这也怪不得鬼相不知,原是大力将已臻冥思之境,英魂不泯,又自受冥灵玄晶吸引,方才以完全的意识来到了裂渊鬼国的地界,更是由裂渊王施加了玄晶造化,才尽复生时旧观。此类情事,独彼一人,只能说血泉鬼族走了流年背运,不明国中军情也就罢了,偏还平添了这么一个傲视天下的高手做对头,连他们原先倚仗的冥功鬼术也被死死的克制住了。

    只是鬼皇想到鬼相,自然而然便转头看去,便见鬼相依旧站在辒辌车之侧,半弯着腰,肩头的三首鹞鹰不住雎雎低鸣,他却一动不动,甚至看不清脸上神色。

    适才交斗,战局急转而下,反应不及犹还可恕,可眼下自己受制敌手那么久,这鬼相竟还木然远立,不置一词,这却说不过去了。鬼皇暗感恚怒,喊话的语气就带了些呵斥的味道:“老相!你都听见了吗?你不是说尽在掌握之中么?昨夜试探之战沦丧,早间鹬蚌之谋不逞,现在全军之攻惨败,你的奇谋妙计呢?你告诉孤的都是些什么?”

    不必鬼皇连番质问,鬼相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这一场大战岂止是利令智昏的冒进?根本就是一次愚蠢至极的错误,奇怪的是,自己当初是怎么对发起这场灭国之战自信满满的?

    所有的担心被一次一次的得到了证实,自己那时候的惶惑显然不是空穴来风,护国灵军的出击,意外高手的现身,还有自以为很聪明的对赛伦魔族的鹬蚌之计,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荒诞幼稚的闹剧一样。

    可为什么,在鬼皇被制住之后,自己才泛起了这个念头?这些本应该是在发兵之前就已经想好的。

    鬼相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鬼皇呵斥的声音传来,他才遽然一凛,幽黑的眼眶抬起,盯在了鬼皇身上,发动这场愚蠢战争的原由抽丝剥茧般的越来越明晰。

    幻煌灵术,这是幻煌灵术捣的鬼!

    鬼相自以为把鬼皇掌控在手中,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身为傀儡而不自知。然而这种影响却是相互的,在他一再诱使暗示之后的鬼皇,同样具备了自命不凡,而又好大喜功的君王所应有的意念。

    于是,不可避免的,就算再信任鬼相,鬼皇也仍然要用他那种可测知他人心意的幻煌灵术施加于鬼相之身,来察知他内心的真正所想,并还因势利导的进行了附和自己心意的小小唆使。

    对于幻煌灵术,鬼相原本是不以为然的,就像是所谓的读心术一样,不过是捕风捉影的小把戏,只要碰上功力相若的对手,就难以奏效,不过他也乐于见到鬼皇耽于此技,自己早做好了俯首帖耳忠心耿耿的情状,看在鬼皇眼里,岂不是更加深信任了?

    欺瞒售计的平衡却终于在鬼皇的冥帝魔功大成之时被打破了,鬼相自己也没有想到,纯以玄力而论,鬼皇已经骎然在其之上,而他幻煌灵术引诱人心变化的功效也在鬼相身上起了作用。

第五十八章 覆亡

    是鬼皇急切于一统裂渊鬼国的渴望把鬼相的满腹心智都转作了急功近利的迫不及待,幻煌灵术的效用沁入了鬼相的心底,鬼相却懵然不知。而鬼相正如裂渊王所说,他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佞臣,出些鬼主意布祸行害倒是行家里手,却缺少谋国延祚的智慧韬略,偏偏鬼皇也是个自以为明睿聪慧,实则愚顽拙劣的心智,这一下子倒愈加的倒行逆施起来。

    可笑的是,就是鬼皇这种唯我独尊,目空一切的心态,却也正是鬼相诱导灌输的。

    按说血泉并不是没有晓事之魂,不过天灵鬼将心怀异志,索性不闻不问,鬼相又是蒙上威下,独断专行的做派,其他一众鬼将,连地灵鬼将慕容衍在内,也只做了听命而动的木偶。

    也正是被鬼皇的影响,看似是自己一再对鬼皇明谏暗示,最终换来了征讨裂渊鬼国的决定,可实际上,正是鬼皇自己的意念促使他进行了谏劝。

    恰是鬼相作茧自缚,经年累月淤积而下,终于在今天酿成苦果。

    三万鬼军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就这样冒然发起了对裂渊鬼国的侵略,初时倒把裂渊王唬住了,这才有了昨夜接战探敌,未作全力迎击的举动。待发现对方竟是犯下了这般匪夷所思的可笑错误之后,今夜便再不客气,一战之下,尽灭血泉厉魂鬼卒之军,甚至还有了游戏般捉对斩将之举。

    直至鬼皇魔功消弭,灵力为之一清,鬼相这才察觉就里,如今大败亏输,百年谋划一朝俱作画饼,怎不由得心内痛悔若死,忽而想仰天孤怆悲鸣大笑,忽而想狠狠抽自己的耳光,大骂自己愚蠢!

    愚蠢的代价是沉重的,好像是上天有意安排,大力将军在这里的横空出世几乎把血泉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

    好在,那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仍然还是有成功的可能的,总算神智的蒙蔽并没有变成真正的猪脑子。

    鬼相做出苦笑的表情,向鬼皇的身边走了过去,一步一顿,颤颤巍巍,好像是深受打击的颓靡之状。

    “谁能想到,虻山大力将军,却在死后成了裂渊鬼国的守护神?天意不公,时乖命舛。”

    鬼相的话使鬼皇更加怒不可遏:“老枭可恨!你不是说孤天下无敌,裂渊国不足为道的吗?”

    那是你这么想的,而你的想法又影响了我,结果就变成了我对你说的。鬼相心里想着,这是个因果相辅的结论,说起来繁复,而他也不想给鬼皇留下出言顶撞的印象,尤其是在这个大势已去,全军覆没的时刻。

    “不,即便没有我在,你们的覆灭也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古神庇佑的土地,不是你们这些孽魂小鬼所能染指的地方。”大力将军淡淡的说道,铁矛逼在鬼皇面前没有任何颤动,目光却陡然一扫,看在鬼相脸上。

    被这湛然若神的目光所慑,鬼相心里一突,竟不敢再举步,而是很乖觉的停在了距离鬼皇丈许的地方,肩头的三头鹞鹰更是咕噜噜的垂下了脑袋。

    “和虻山往来数次,一向只闻大力将军的名儿,却一直缘悭一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鬼相像是很友好的攀谈起来,却没有理会横眉竖目的鬼皇。

    大力将军扬了扬眉毛:“是的,那时候虻山与你们结盟,可都是千里和茹丹一力操持,我一向不喜欢你们这些厉鬼,你们的归宿是阴曹地府,而不是人间世界。”

    “阴曹地府?这里不就是吗?”

    大力将军看了鬼相一眼:“奉劝你省些口舌之辩,我现在没有杀你们,是为了等待可以发落你们的人来,顺便再告诉你,如果你是打算和这位正被我铁矛所指的伪帝联手,那么我可以保证,在你稍有异动之前,你的鬼皇陛下将会被我刺穿脑颅。”

    这应该是威胁,可大力将军说起来就像是稀松平常的既定之事一样,鬼相笑了起来,虽然这个笑容透着无奈的意味:“强如大力将军,也会忌惮老奴和陛下联手么?”

    “我不像你们那么自大,你们联手我当然抵敌不过,所以我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自大的反讽像是一记重拳打在鬼相脸上,使他的笑容凝滞了片刻。

    “啊,就算联手也不怕,因为我也在。”裂渊王的声音从大力将军身后传来,当看到裂渊王出现的身影,鬼相幽黑眼眶中闪过一丝晶亮。

    “真是抱歉,本来是说我们分别对付他们的,结果被那些小家伙们耽搁了一会儿,所以来迟了。”裂渊王笑眯眯的走到近前,一手一个提着两个人身,往地上一抛,一个灰胄白面,一个红甲赤须,正是风灵和火灵两大鬼将,蜷缩着身子,微微抽搐,萎顿不堪。

    “这用火的狡猾,赖在几百个小鬼里跟我玩捉迷藏,我就费了点时间把那几百个小鬼都清光了,他也没跑掉,哈哈。还有这个使风的,看情形不对就想逃,张大侠不擅长抓隐身遁迹的,还是我顺手一并捉了来。”裂渊王口若悬河,兴致极高,看来刚才的游戏令他大为开怀,“老温那儿打发了性儿,不让我插手,哦,你那徒弟真不错,硬是灭了那个小女鬼儿。”

    完了,完了,除了没来的天灵还有已成必败之势的地灵,其余鬼将一个不剩了,鬼皇心下气苦,眼神远远看向了战场,只看到边隅一角一片霞光笼罩,隐有交斗之声;其他地段皆已风平浪静,显然曾经气势恢宏的厉魂鬼卒大军已是损失殆尽,而白雾气团般飘渺的灵军魂兵正在向这里靠拢,好像望之无垠的白茫茫雪原一般。

    大力将军当然知道灵风的战绩,嘴角微笑,口中却道:“照澄兄,幸不辱命,两獠尽在指掌,如何处置?”

    “你捉住了一个,可另一个我还没捉住呢,这老阉货还是交给我吧。”裂渊王摩拳擦掌,竟是径自向鬼相走了过去。

    还没玩够呢,大力将军有些不以为然,却也不便扰了裂渊王的性子,看着裂渊王手上紫气氤氲,大喇喇抓向了鬼相。

    “既是裂渊王陛下亲施惩戒,老奴又怎敢负身抗命?”鬼相畏缩的侧过了身子,接下来的话却透着意味深长,“莫如老奴将功折过,也算是稍减罪愆罢!”

    话音未落,鬼相身形一转,竟是迅捷无伦的飘闪开去,裂渊王暗笑,跑?这时候还能跑得了吗?

    大力将军却猛觉有异,鬼相不偏不倚,却是直冲鬼皇所在而来,果然是打的和鬼皇联手的主意,铁矛早出。

    虽然说有绝对把握先诛鬼皇于矛下,但裂渊王尚未处置,总不能贸然杀之,大力将军却是预机在先,铁矛擦着鬼皇面门而过,击向了附身而至的鬼相,要将他逼开,鬼皇不明所以,骇然作色,竟吓的叫出声来。

    鬼相一弹身,让过了铁矛罡力,手则已经搭在了鬼皇金盔之上。

    “老枭你……”鬼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金盔突然爆裂,而鬼相的手直穿而下,插入了他的头顶天灵。

    竟然是鬼相亲手杀了鬼皇?这一惊变却只不过令裂渊王稍稍一怔,他还是向鬼相逼了过去。老阉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裂渊王太了解鬼相了,管你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举动,将你擒在手中,总之不让你称心如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什么将功折过,稍减罪愆云云,裂渊王只当他是放屁。

    同样丝毫不慢的还有大力将军,铁矛毫不迟延的裹住了鬼相的身形。

    大力将挟势在前,裂渊王进逼于后,这两大高手同时施加的浓烈罡风已经使鬼相感到了气流不畅,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威压下脱身而走,除了……

    鬼皇金光熠熠的双眸已然暗淡,甚至翻起了白眼,原也算得英俊的脸庞此际狰狞扭曲,一道诡异的黑烟好像细长游滑的灵蛇,从鬼皇的顶门天灵中顺着鬼相插入的手腕蜿蜒直上,而鬼相的身体也随着黑烟的穿绕骤然缩小,须臾之间,便与黑烟混为一体,彼此交缠,变成了一团气蕴纷纭的黑色圆球。

    大力将军一矛刺空,裂渊王欺身方近,紫光却也只扑过了一阵虚无,两个人齐齐啊了一声,就看到那只三头鹞鹰眼中红光大长,鹰爪将黑色圆球攫住,似乎是被强力吸引,嗖的一下,黑色圆球便以快的无以复加的速度,连三头鹞鹰一起,向冥晶神殿激射而去。

    “昂!”大力将军的沉喝方起,罡力形成的旋风与黑色圆球只差毫厘,却终究相追未及。

    “是鬼皇死后的鬼灵,被冥灵玄晶吸纳了过去,太快了,我们赶不上的。”裂渊王倒是知晓就里,拉住了大力将军不依不饶欲待飞纵紧随的身形。

    哐,鬼皇失去灵窍的身体直挺挺的仰天倒下,甲胄和沙地相撞,曾经不可一世的血泉之主,死去的时候竟是如此蹊跷寥落。

    大力将军还有些不安:“我知道是冥灵玄晶的神力,可这鬼相分明与那鬼灵搅在一起,还带上了只三头鬼鹞,我不认为这是他的束手待毙之举,只怕另有阴谋。”

    “阴谋阴谋……”裂渊王颇费思量的挠了挠头,“……这恐怕是和那老阉货锤炼厉魂的手法有关,那时候查出他在国中的罪行时,我倒是揣摩了一番他的这种术法……待我想想……”

    “照澄不可儿戏。”大力将军难得的数落了裂渊王一句,“有这思量的时间,先索拿了那鬼相要紧,谨防其另生变故!”

    裂渊王却一脸古井不波的镇定:“啊?另生变故?你是说在冥灵玄晶那里?哈哈,熊兄勿忧,不管那老阉货想玩什么花样,他要是逃到旁的地方我还担心,可只要是去了冥灵玄晶那里就再无可虑之处,别忘了那里是囊神护庇的最强所在,随他什么邪祟,能盖得过囊神去?话说回来,当真他有驱使囊神的能耐,哪轮得到我们现在大获全胜的局面?”

    裂渊王毕竟对本国玄晶之力了解的更透彻,他说勿忧总多少可以放下些心来,大力将军收起铁矛,把目光放在了战场上。

    有了这段时间的纠葛,战斗已经结束,厉魂鬼卒大军以及从昨夜侥幸逃出的部分骸魔骨兵都在今天尽作了烟尘飞灰,一度为害世间,几与虻山阒水鼎足而三的新兴血泉鬼族就这样迎来了覆灭的命运。这是因为鬼皇妄自尊大的愚蠢,也是因为鬼相自作自受的蒙昧,更是因为,他们惹了绝不该惹的对头。

    裂渊鬼国是另一个世界的主宰,在他们的国境内,他们就是不可战胜的强力存在,任何一支种族对这里的侵略,都已注定了头破血流、大败亏输的下场。

    昔年虻山千里生率众来攻,在实力未臻大成的裂渊国面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裂渊国自然难以吞并,可裂渊国也无法去侵占其他种族的领地,虻山裂渊互不相犯的共处之约其实不过是惠而不费的顺水推舟,不过他倒很有兴趣看看,与裂渊鬼国系出一源的血泉鬼族能否给他带来什么意料之外的惊喜,算不得什么借刀杀人之计,勉强可以看作是驱虎吞狼的小小变通,鬼皇和鬼相自以为得计的在背后对千里骐骥侃侃而谈,一派指点江山的情状,到头来,愁惨惨全军尽覆,哀戚戚举族沦丧,倒成了天下的笑柄奇谈。

    “正好瓮中捉鳖。”裂渊王看向莹沙城后光彩斑斓的冥晶神殿,不以为意的笑道,护国灵军大都站在了附近,灵风和张琰也一前一后,来到了大力将军身旁。

    “定通大师还在……”张琰回头看了一眼,小声提醒,“……他不让我们插手。”

    “老温这和尚,难得的犯了执拗性子,由得他,反正吃不了亏。”裂渊王挥挥手,这时又有几个看起来好像是顶盔贯甲的朦幻身形上前禀报,他们都是护国灵军的将领。

    裂渊王一指地上的风灵火灵二将:“拿下,待捉了老阉货一齐明正典刑。还有些事情要办,得看看上头那个一直不动的赛伦部族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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