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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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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斐打定了完胜擒敌的主意,最少也要将这可恶的白狐当场诛杀,免得他总是阴魂不散的纠缠着莎儿,至于对方又是怎么在离开山藏村后又赶到了这里,还纠集了一群异灵在一起,那必也是兴乱作恶的筹谋,这就令他的杀机更加的心安理得了。

    所以,当白狐在罡气翻绕中如孤舟穿浪般一再闪躲退后之时,甘斐便只能一步一步的进逼而上,对方看似岌岌可危,可甘斐也不好受,他胜在刚猛无俦,却吃亏在不擅移形飞身之术,因此刀风笼罩于白狐身遭数尺之径,不曾放半些空处。他知道,只要刀法与罡气的运使稍稍出现一点罅隙,那么白狐就会从这个罅隙中脱逃而出,再想追上可就麻烦了。

    这样一来,法力玄劲的消耗也就更为加剧,虽说对比在洛阳内城的那次血战,要出现自己体力耗竭的状况言之尚早,但甘斐并不能保证能够一直保持对对方的压力,这白狐很明显比上次见面时要强了不少,即便比之前几日山藏村察觅所感,那股气息也完全判若两人了,甘斐表面上固是横蛮嚣张,浑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神情,可心里却丝毫不敢有轻视之意。

    况且白狐也并不是一味退逃闪躲,总能抓住甘斐刀势旧力方尽,新力未继的瞬间还击,甘斐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能化解,两眼片刻不离对方身形,却没注意被白狐越拖越远,竟是和茅屋庭院的主战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白狐小心的躲闪着,目光却敏锐的扫过四下,目中光影炫然,依稀可以察觉到一路上慕萤留下的些微印记,这是慕萤前往哨探虻山时残存下的气息,前后已经过去了两天有余,如果不是白狐的窥心之术已臻化境,又是天生的异灵感知,还当真极难发现这一条线索。

    把这个斩魔士引到那条据说是虻山本境与人间世界接口处所产生的小小裂缝之中,如果这条裂缝真像慕萤说的那样,那么既可以成功起到拖延迟滞甘斐的作用,甚至还能因势利导给自己创造反败为胜的契机,这就是白狐打算进行的险招,因为他也没见识到这条裂缝的真正玄异,所以他只能赌上一赌。

    一个攻得迅猛,一个守的严密,白狐且战且走,于幽深山径间闪逝穿行,甘斐越跟越紧,沿路劲风鼓荡,碎石飞雪,草絮泥屑,卷成一团。

    东方的天幕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按照事先的约定,此刻本应该是和鸿翼潜入虻山的时分了,白狐暗自心恼,只有先把这伙斩魔士消灭了,才能去实现与骐骥王的会晤,可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计划会出现怎样的变数。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怪石嶙峋,草木相掩的山脚旷地,地面灰蒙蒙的发着暗光,而慕萤的气息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远方山脚下的尽处。

    找到了!白狐一喜,他可以肯定这就是慕萤所说的罅隙裂缝,这里不仅有慕萤的气息,另几个一同前往的异灵,甚至那只卑贱的小驴怪的气息都还在,他们就是在这里停留,并徒步穿过了裂缝。

    甘斐只看到白狐突然转了方向,竟像离弦之箭般向山脚下的巨石飞去。这是抵挡不住,有心寻死么?甘斐可不认为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会做出这等事,好在对方还在自己罡风波及的范围内,当下奋身纵步,紧追了上去。

    白狐气息就在山脚巨石前突然消失,甘斐跃身方至,不由一愕,对方是怎么能够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匿行踪的?待他略一审视,赫然便见巨石之间一条狭长幽深的壑口,侧耳听去,内中除了怪异的风声,却还有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

    哈哈,狐狸躲进洞里去了。甘斐大喜,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逃脱猎人的追捕了吗?长刀一翻,虎躯一挺,径直抢身而入。

    ※※※

    茅屋的门被喀喇撞开,蔓芝首先就看到了稻草铺就的床榻上全身**的馨蕾,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别样的煞白,而馨蕾就这样如同一滩软泥似的躺着,两腿被分开,即便是听到破门而入的声音,她也只是微微的一抽搐,再没有任何反应。

    “馨蕾,是我,我带人来救你了!”蔓芝心内气苦,她现在无法运用妖力,只能像一个普通妇人一般急往床榻边跑去。

    馨蕾的呼吸已经极为微弱了,她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喉咙发出嘶哑干涩的轧叫,听起来像是人类哮喘淤痰的浑浊之音。到得近前,蔓芝才看见馨蕾一丝不挂,身上满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伤,两腿之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臊味,半边椒乳不知是被咬啮还是被撕扯得垂挂一旁,却被妖异手法止住了血流,皮下血肉清晰可见,看起来触目惊心。

    蔓芝在撷芬庄就与馨蕾交情最好,她们又同时在虻山遭了难,一路扶携相助才逃到了这里,想不到短短几天时日,这馨蕾就被折磨得没了人形,其状之惨远甚于虻山为俘时节。

    如果会哭,蔓芝现在一定是泪流满面,可她只能抽着鼻子,两手微颤的捧起馨蕾的头,馨蕾气若游丝的睁开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馨蕾,没事了,没事了。”蔓芝搂起馨蕾,让她绵软无力的靠在自己身上,脸贴着脸,感受着她近乎冰凉的体肤,“知道吗?我逃出去后就喊伏魔道的高手来救你了,还有小姐,小姐也在那里,还记得老蛤蟆吗?他也一起来了……”

    屋内轻轻一响,蔓芝愕然止声,循声看去时,便见到双足瘦长,额头高凸的足舞魅从暗影中走出,两手反抄在胸前,一脸阴冷的神情。

    “我就一直在奇怪,按说慕萤找的这个地方不错,应该不会是我们自己暴露了行踪。所以我就想,那些伏魔道的到来恐怕是和这里的人有关。果不其然,我们是不是在那天没有发现你?倒让你溜出去通风报信了?”

    蔓芝放下馨蕾,当她看到足舞魅时便清楚当下绝无善了之局,她在虻山就见过足舞魅,知道这位异灵军统领的心狠手辣,她并不是个性情刚硬的女妖,不然也不会选择投降虻山,但在经历过这么多悲惨的遭遇之后,她反而变得坚强了,只可惜她现在被封住了妖力,便想殊死一搏也没有办法,只能用凶狠的眼神死死的盯住足舞魅。

    “撷芬庄的女奴,我记得你们,说起来,还是我们把你们捉住的,怎么那个时候就知道用身体来换取苟活的机会,现在倒扭扭捏捏起来了?”足舞魅用讥嘲的口吻说道,在弄清楚遭到的袭击是怎么回事之后,他就准备出手了,当然,他出手的对象只是针对茅屋外激战正酣的伏魔道高手们,至于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的小女妖根本就不足挂齿,他只需要轻轻一弹指,就能轻松的沿着这小女妖脸上的创疤彻底分割开她的脑袋。

    “来救你的同伴,可以理解,我不怪你。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为什么喊来的帮手是伏魔道的人?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妖灵。”足舞魅抬起手,然后就看到蔓芝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豹子一样跳了起来。

    没有妖力,可她还有牙齿,就算死,也要在勇敢的战斗中去死,而不是呆若木鸡的任人鱼肉,蔓芝豁出去了,这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彰显,她也知道如此举动不会有任何作用。

    足舞魅气定神闲,他有充足的时间来观察在对方扑来的身体上如何切割,他改变主意了,将手指穿入这小女妖的锁骨之间,再经过她的**直抵腹下,只凭借她跃来的冲力把她给开膛破肚,说起来,这更像是自己杀了自己,相信在她的五脏肚腑流满一地的时候,她还是能有自己的意识的,她会省悟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的自取其辱。

    完美的想法,足舞魅露出一丝狠戾的笑意,他不认为自己有多恶毒,只是残忍而已。

    他的手指在最合适的时机伸出,恰是在蔓芝一口咬向他咽喉的当口,他好像已经可以感觉到手指戳入对方体内的湿濡爽润。

    紧接着,蔓芝咬到了他的咽喉,一摆头,扯下了一大片血肉,足舞魅剧痛,忍不住便要嘶号起来,可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不仅是声音,他全身上下也都难以动弹分毫了。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下了定身术?足舞魅心中惧骇已极,明明痛入骨髓,他却只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的看着蔓芝一口一口的咬下自己的血肉。

    脑后风声一起,足舞魅察觉到自己高凸的额头被什么东西攫紧。

    鹤顶丹红,自己妖术的罩门所在,一旦落入敌手,那就代表着自己离死不远了,犹记得唯有过的一次遇险,是被那自称为魔狄的嗷月士所制,可问题是,这小小房屋之内,又能有什么足以与魔帝相提并论的妖灵,竟使自己全无察觉的着了道?

    没有运起妖力的鹤顶丹红不堪一击,高凸额头像蓄满了血水的鼓囊一样蓬然爆裂,异灵军曾经的统领足舞魅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而就在他妖灵涣散前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个丑怪的驴脸从脑后大张着喷出热气的嘴,自己的鹤顶丹红是被这驴脸生生咬碎的。

    是这只百般乞怜,求活性命的小驴怪?足舞魅不肯相信,意识逝去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从茅屋门口传来的声音:

    “你的仇人还真不少。”

    这才是真正定住了他身的高手,足舞魅直挺挺的栽倒,却再也无法得睹真颜了。

    ……

    灵蟾真君是在看到蔓芝冲向茅屋的身影之后便跟了过来,不过他察觉到足舞魅窥伺在侧,所以他也很机警的隐藏起来。足舞魅对蔓芝掉以轻心,大喇喇迎敌出指之际,却被灵蟾真君把握住稍纵即逝的突袭机会,强**力运使下的定身术施加于毫无防备的足舞魅之身,这是致命的一记暗招。

    若是足舞魅当真与灵蟾真君面对面的较量,全神贯注之下至不济也足以抵挡数十合,可一旦为其所趁,竟是败的如此不堪一击。

    而同时出手下了杀招的除了直取其喉的蔓芝,还有那只可怜的小驴怪,他的家人尽数被异灵杀害,他的乞活偷生的用意只是在寻找向这帮异灵报仇的机会,他现在找到了这个机会,蔓芝咬到足舞魅第一口的时候,观察已久的他也从屋后撞入,看似胆小懦弱的他第一次露出了利齿,并且毫不犹豫的咬下了足舞魅的鹤顶丹红。

    灵蟾真君再不去看被啃噬的足舞魅尸骸,他走到床榻边,扶起馨蕾,悉心的为她盖住了**的身体,语带温柔:“老蛤蟆来了,馨蕾,再不让你受苦了。”

    ※※※

    甘斐初进入裂缝之时,还没觉得多大异样,直到往内中拱进之后,才发现前路越来越小,原先勉强可正面钻入的壑口,现在却只能侧着身子勉强挤过,令人堪忧的是,自己前进的太远,想要沿原路返回,费神劳力不说,也失却自己前来诛妖杀敌的意义,便只得硬着头皮向前直赶。

    但这样的情况对自己很不利,由于侧着身子的缘故,使他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一旦遭遇敌袭,根本无从举刀相御,届时恐怕只能依靠破体罡气的灵效了。

    甘斐大口呼吸,倒没有什么呼吸不畅之感,也不知这裂缝深处的空气从何而来,而那个吸引着自己向前的悉索响动竟也忽然归于沉寂。

    那骚狐狸要有动作了,甘斐心中一凛,伸在前端的长刀紧了紧,可四下里一片漆黑,他已然目不见物,只能依靠耳旁的风声来判断周遭的形势,可风声颇有古怪,既不尖锐,也似乎极为混乱,更是难测风向。

    只是试一试罡气了,甘斐一提力,只待将罡气运于全身,怎知一提之下全无反应,这些日子运用自如的罡气竟是空空荡荡,又像回到了昔时废人一般的情形。(小说《伐魔录》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四十章 燧石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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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皓子和无食没能加入到甘斐对白狐的追击中,不是他们不想,也不是他们跟不上,而是他们被另一个敌人挡住了。

    “我记得我们应该有一场对决没有如期进行。”鸿翼的表情落在颜皓子眼里似乎有些阴测测的。

    不过对于能在这里见到同为蝠妖化身的鸿翼,颜皓子还是颇为意外:“是你?吸血蝙蝠?”旋即抬眉作色:“好啊,那次小爷正嫌不过瘾呢,来来来,这次小爷和你见个真章!”

    鸿翼注意到了颜皓子背后萎缩的半边翅膀,讥讽似的支了支长牙:“我看算了吧,你现在远不如在虻山的时候,再说你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打起来没意思,胜之不武。我倒是对那天青会主更有兴趣些,怎么?今天他没跟你一起?话说你们两个可是虻山最高赏格的逃犯,把你们抓回去,便有封侯赐爵之赏。”

    “哎,这操蛋的狗日玩意是谁啊?你认识?”无食乜斜着眼,用一种嚣张的态度故意问颜皓子。

    颜皓子也没好话:“一只异灵的蝙蝠怪,那时候给安排成小爷的对手,不过这厮没种,跟另外一个鹤精联手去打狼妖去了,还差点被揍死。”

    对于这种完全歪曲事实,旨在灭敌威风的话语,鸿翼根本没往心里去,龇牙一笑:“看来你今天身边换成了一只杂毛狗儿,只会说人话?变不成人样?那就更没较量的必要了。”

    无食大怒:“娘妈皮的,信不信老子一口咬死你?烂牙蝙蝠?”

    “省省力气吧。”鸿翼面对剑拔弩张的颜皓子和无食,倒反而背转了身子,“行啦,他们大势已去,你们这一闹,估计巡界的虻山护卫也该过来了。我是好心,你们法力太弱,加入战团有死无生,我看大家都是蝙蝠成精,不忍心看你枉送性命,留你少时,自见分晓。”

    颜皓子跟甘斐就学得个鸭子臭了嘴还硬的脾性,感觉被鸿翼如此小觑,更是怒火中烧:“放你娘的猪瘟屁!你倒还好心了?来来来,小爷就跟你一个对一个,分个高下,小爷要喊帮手,他娘的就是你生的。”

    “真不要咱俩联手?”无食可怜兮兮的。

    颜皓子还要说话,却忽然收了声,他察觉到了强大玄气的临近,而鸿翼正对着前方微微躬身。娘的,这吸血蝙蝠不要脸,小爷没说喊帮手,他倒先喊帮手了,小爷不能吃这眼前亏。

    黑风一晃,露出了几个人影,颜皓子一看,当先一位竟也认得,看那膀大腰圆,体格魁梧,一身银甲威风凛凛,可不就是那虻山四灵之一的辟尘公?

    火鸦哥这消息不对啊,不是说虻山跟阒水一统了么?辟尘公不是作了阶下囚了么?怎么还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颜皓子心下直犯嘀咕。

    “不是说好你带他们来的吗?怎么这里倒先打起来了?”辟尘公一边问一边留神看了看颜皓子和无食,认出颜皓子时也不由一怔,没想到竟会看到这个在虻山离奇脱身的囚徒。

    鸿翼禀道:“也是蹊跷,夜间忽然来了一群伏魔道,不由分说便是一场恶战,倒坏了先前谋划。”

    “也好,索性便一举拿下,辟尘上灵,劳烦你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这算是妖灵之族和伏魔道第一次联手罢。”身边一个瘦小的身形闷闷的道。

    这瘦小身形看起来不起眼,那辟尘公竟是立刻躬身领命:“是!”一招手,便带着另几个银甲妖兵直往战阵而去。

    “你说的那个白狐卿相呢?”矮小身形还在与鸿翼说话。

    “被一位伏魔道高手逼走了,白狐卿相今非昔比,功力大增,可那伏魔道高手也真是了得,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眼看着去往了虻山本境方向,我唯恐给那白狐看出破绽,不敢置身其间,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那是咱家胖老二,大名鼎鼎的乾家二弟子甘斐是也!”听到他们言语中说及甘斐,颜皓子忍不住炫耀道。

    “哦。”矮小身形从鸿翼身侧露出了半边脸,“我好像听你说过。”

    颜皓子两眼陡然睁得滚圆,来回打量了那矮小身形好几遭:“你……你……你不是那个……那个……地爬子?”

    “是我,你好。”矮小身形竟是完全没有重逢的惊讶,好像早就知道颜皓子在这里似的,很随意的点头招呼。

    颜皓子被囚于沉眠之森的魔境树牢时,就和这地爬子关系不错,只道他是魔境树牢的狱卒,又是个慕枫道的妖灵,自分必死,便苦中作乐的和地爬子交了朋友,有关沉眠之森的内情便是听地爬子对自己说过,当然,颜皓子也没少了对自己的自吹自擂,更是把那甘斐夸的古往今来第一英雄好汉也似,仿佛甘斐厉害了,他便也脸上有光,地爬子说他听颜皓子说起过甘斐,倒还真不是信口胡诌。

    可是万没想到,这个魔境树牢的狱卒,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鼹鼠精是怎么会来这里的?又是怎么拥有如此的身份地位?连辟尘公、鸿翼这些妖灵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池棠说起虻山之事时,对地爬子并未多言及,所以颜皓子现在一头雾水,看向地爬子的眼神惊喜中带着疑惑。

    ※※※

    这一惊非同小可,甘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这般蹊跷的再遭旧厄,正方寸大乱之际,身下劲风忽起,腰胁间一痛,也大亏武者本能还在,及时将长刀收了一收,只感觉一团毛绒绒的物事倏然飞退。

    甘斐勉强探手,在自己刚才吃痛的地方摸了摸,手指一搭,略有湿黏,应该是出了点血,但也不是什么重伤,毫无疑问,这是那只骚狐狸发动的袭击所致。甘斐更奇怪了,自己这般情形应当是对方有意为之,可既然对方察觉出自己再无罡气蔽体,只需要运用其自身的妖术法力,岂不是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收拾了?何至于来这么一下,还给自己长刀随手一收给逐开了?

    甘斐并不知道,这条裂缝是由两方结界的交错而形成,此间力场紊乱,就是不能施展玄术法力,前番慕萤和一众异灵到此,也一样得老老实实的徒步通过。白狐找到这里,正是为了暂时遏制甘斐的罡气的,他赌对了,现在甘斐就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夫,全无降妖伏魔之能。

    可问题是,甘斐的罡气被限制了,白狐自己的法力也施展不了,对此,白狐早有计较,在进入裂缝的瞬时间,他回复本相,变成了一只毛色纯白,纤瘦长尾的狐狸。

    同样是狭小的壑口,机敏灵巧的狐狸和体格胖大的男子就完全不同了,甘斐侧身推挤,行进艰难,白狐却是进退有裕,来去自如,他本可以从容的就此逃之夭夭,但他有心就在这里把甘斐铲除,毕竟能限制对方罡气的情形仅此一次,他可不愿错过,所以他引诱着甘斐深入,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最好机会。

    斩魔士和妖灵的对决演变成了一人一兽最原始的搏斗,想要杀死甘斐,白狐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兽类的撕咬和抓扑能够伤及对方的要害,刚才对腰胁的攻击就是第一次尝试,利爪抓破了甘斐的皮肤,却在长刀刀锋的逼迫下不得不仓促身退,白狐在寻找第二次机会。

    大家的机会都是对等的,倘若自己一个不小心,被甘斐一刀砍中,也一样是抵受不住的,白狐知道自己必须足够谨慎和警觉。

    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甘斐脑中迅速的盘算着,在经受了袭击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看来玄力罡气的影响都是一般,也真亏这骚狐狸寻到这般一个所在,不得不承认,这骚狐狸的办法还真是管用,在大家都没了法力的情形下,被这狭小壑口弄得束手束脚的自己连刀术也无法运使,从地利的角度来说,自己是完全处在了下风。而刚才那一团毛绒绒的物事,不消说,必然是骚狐狸用了本相来袭击,狐狸就是狐狸,再狡猾,可终究不是猛兽,爷的反击不就奏效了吗?

    甘斐毕竟除魔经验丰富,这么短短的工夫,已经把前后原由推算的**不离十,现在情况很明显了,是在黑暗中继续等待对方下一次的攻击?还是火速脱离这块险地?甘斐几乎没有犹豫就做下了决定,他可不会做那种干耗着不走等死的愚行。

    不过他脱离险地的方向却选择在了前方,尽管不知道前路还有多遥远,但那白狐也在自己前方,袭击必然来自于这个方向,向前进不是逃跑,更是对对方的逼迫,换言之,也是一种变相的进击,爷可没打算今天饶了你,况且执刀的右手也伸在前端,在对方发起袭击时,只有前端才能做出最快反应,当下心一横,加快步伐,向前挤去。

    这里没有光线,又有力场干扰,白狐纤毫必察的慧目派不上用场,总算他可以像所有兽类一样运用自己的嗅觉,这方面是他的一个优势,甘斐的动作没有瞒过他,加速的前进也把他给逼到了不得不再次出击的境地。

    刚才攻击腰胁看来有些失策,只想到避开对方刀锋遮挡的头部要害,却没想到长刀对腰胁部位的回防也很迅速,但如果我以静制动,蜷于地面,待他靠近时忽的一口咬住他足踝,等他倒地后在扑噬其下阴,却看他如何抵挡。

    可甘斐大踏步而来的动静使白狐放弃了这个念头,对方脚步沉稳,每行一步,都有个侧足翻踢的动作,想要悄无声息的咬他足踝再所难能,白狐暗自称赞,好个斩魔士,竟是想到了我头里,防范的全无破绽。

    可若再不攻击,那就只能给甘斐逼得不住后退,并且直到对方穿过这条裂缝,自己都将一直被动的全无还手之力。

    或许,最合适自己突袭的部位,是在对方的身后?

    白狐心中一喜,这是个好主意,凭借着轻巧灵便的身形,沿着石壁快速攀行,从斩魔士的头上越过,落在他的身后,那里没有长刀的威胁,自己可以随意的发起攻击。唯一的顾虑是越过那斩魔士时所要承担的风险,自己行动的声音不可能瞒过对方的耳朵,这就必须保证自己的速度足够快,快到对方不及反应。

    白狐做好了准备,从脚步声和气味,他可以感觉到甘斐已经走到了距离自己不过几步的地方。

    就是现在!白狐腾的跃起,刻意将风声搅得更响一些,这是在迷惑对方,最好对方以为这是自己第二次攻击的征兆,全力凝神于前方,自己就可以从一旁石壁快速攀行而过了。

    果然,甘斐立即有了反应,脚步一顿,几乎是同时,白狐在右边石壁微微凸起的表面上四足一点,在呼吸可闻中与甘斐擦身而过,他毛茸茸的长尾甚至扫到了甘斐额角。

    令白狐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甘斐的长刀扬起,没有斫向自己,却擦刮着石壁一撩,一蓬火星溅出,火星的光影正与自己警惕注视的视线撞个正着,白狐碧幽幽的目光一闪,他的身形暴露了。

    燧石生光,人类最古老的智慧,现在被甘斐用于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裂缝之内,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也足够保证他的成功,左手迅速的抬起,一把揪住了白狐的长尾。

    你只注意提防我的刀,却没注意武人的手也一样致命,甘斐没打算手下留情,左手刚刚抓实长尾,便已力贯臂膊,向石壁扫去,他要把白狐生生砸烂。

    狐类的尖亢唳叫在裂缝中震鸣,甘斐没有等到对方骨肉碎裂的声音,一种离奇的吸力瞬间将他包围,然后他就像被拉拽着的纸鸢般飞速从裂缝中穿出,从黑暗到光明只经历了短短一瞬,突忽而至的亮光使他猝然一闭眼,而等到他再睁开眼时,他就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石阶明净,陈设雅致的屋舍之内。

    甘斐右手的长刀还在,左手提着的白狐却已不知所踪,鼻端里满是一股茶香与女子馨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而自己身后则传来了衣衫摩擦的声响。

    甘斐立刻转身,宽刃长刀横在身前,这一次,罡气应念而生,黑色的气流在刀身旋绕。

    他眼前是一个长发披散,一身白袍的男子,神态悠适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而另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女子正典雅娴静的向桌案上的杯盏中倾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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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的声明一下,因周末返乡扫墓之故,本周六和周日的两更暂停,待下周一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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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定澜冰晶

    茅屋前的激战仍在进行,将岸几人环形站列,将嵇蕤和栾擎天拱卫内中,虽然缺少了这两位斩魔士好手,但灵风和张琰虚实相替的战术有效的弥补了这一缺憾,异灵数多势众,反击也是来得气势汹汹,却一时奈何他们不得。

    铁矛一挡,矛杆嗡的一声闷响,陈嵩借着震力肩头一缩,瞬时矛尖反搠,眼前的黑风晃了晃,待铁矛收回来时,矛尖已有斑斑血渍,沿着锋侧黏哒哒悄然滴落。

    陈嵩并没有因为成功击退对方而沾沾自喜,对方伤而未死,还留有战力,他甚至开始怀念甘斐或灵蟾真君起来,要是他们在这里,一定是极为利落干脆的将这伙异灵诛杀得七零八落。

    “天快亮了。”将岸抬眼一瞥天色,忽然冒出一句,他们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左右,按照这样的形势来看,仅凭借眼下这几人,就算能够坚持,可时间一长就必然会出现折损,而他的担心并不仅止于这一点。

    别忘了这里是诀山支脉,最为靠近虻山本境疆界的地方,他不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异灵妖气弥漫,又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虻山留守的妖族会全无反应。

    将岸忽然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罡烈妖气由远至近,他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他知道是谁来了,豹纹遍布的臂膀一紧,却将大半的提防之意都放到了来者身上。

    灵风微微侧过头,她毕竟经历了虻山的那场动荡变革,所以不像将岸那么戒备警觉,她只是奇怪:“他被放出来了?”

    黑烟腾腾宛如飓风劲卷,须臾间,黑烟中露出一头目生红光的硕巨犀牛,鼻头尖角锋锐若弯刃,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眼前。

    “辟尘!”将岸大喝,玄天罡气骤然迸发。

    出乎意料,硕巨犀牛一偏身,倒撞向了异灵盘踞的所在,恰和玄天罡气交擦而过,倒让将岸的奋力一击扑了个空,一只异灵躲闪不及,从藏身处被犀牛尖角高高挑起,旋即身体被撞得四分五裂,血肉喷飞。

    犀牛止住脚步,就地一转,现出了魁伟高大的银甲人形,抹了抹沾染血迹的额头,颇为讶异的看向将岸和陈嵩:“是你们?”身后瞬间出现好几个虻山银甲近卫,却是不由分说的和异灵们斗在一处。

    看起来辟尘公是来对付这群异灵的,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己方的帮手,但将岸却没有丝毫放松,他还是目光含威的直视着辟尘公,在虻山篡位那一次,就是他们三灵联手缠住了自己,而正是这个辟尘公,生生扭断了自己一条腿,下手着实歹毒,这也可算是故仇旧怨了。

    陈嵩与将岸并肩而立,铁矛斜指,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便即揉身穿刺过去,他同样憎恶虻山四灵,最为咬牙切齿的嗷月士不见行踪,可这个辟尘公却是四灵之首,更不可掉以轻心。

    和陈嵩将岸的剑拔弩张不同,灵风冷冷上前一步:“你不是和千里生一起被捉住了么?几时被放出来了?”

    辟尘公的表情有些复杂,在黎明前的暗影中就更加难以捉摸用意:“你不是带着那鸦圣鹰圣去洛阳了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这里?”像是知道灵风根本就不会回答,他又紧接着道,“圣王卫还在,我也还是圣王卫的统领。”

    “你决定效忠于阒水了?”灵风倒不是出言讽刺,她只是在奇怪这辟尘公转变的好快。

    辟尘公却把这当成了讽刺,不自然的扭了扭头,答非所问的道:“现在没有什么阒水虻山了,现在都是妖灵一族,你不是知道吗?”

    也许是言谈间令辟尘公有些分神,一个异灵忽然在他身后出现,张开的利爪直刺向他后脑,他却还完全没有反应。

    罡气与铁矛同时绕过了辟尘公的脖子,把那异灵震的踉跄后退,将岸和陈嵩一左一右,站在了辟尘公身边。

    “我从没想过我还会救你。”将岸的视线半转,正迎上辟尘公有些意外的目光,“但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说实话,抛开最终兵戎相见,各为其主的时刻,虻山四灵一直都和将岸关系不错,辟尘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一时又有些恍惚起来,嘴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可要对付这帮异灵,你们来的力量太小了。”将岸不再迟疑,杀向辟尘公身后。那几名虻山的银甲近卫只是起到了暂时的阻滞作用,面对实力明显高出他们一筹的异灵军,即便占了出其不意,又是生力加入的先机,也依然抵敌不住,一个异灵一头撞翻了一名银甲近卫,正扑上去开始撕咬,兽类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灰褐色光气好像夏日清晨忽然蕴蒸的轻雾,在悄然无觉中弥漫在整个战场,将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动作还有周遭的景物似乎都变得极为恍惚滞慢。

    只有眼角旁掠过的一个矮小身形迅疾如风,这是与所有人动作都完全不同的快速,将岸的玄天罡气还只是刚刚施发,金色气流在灰褐轻雾中迷离方耀,矮小身形已经来到了那撕咬的异灵身前,手一拂,异灵便被高高的抛起。

    又是一个眼熟的身影,当将岸看清了对方之后,却也大生诧异,这不是那鼹鼠成精的慕枫道妖灵么?这个魔境树牢平平无奇的看守,怎生有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功法?

    颜皓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自己人!自己人!”喊了两嗓子又意识到不对,立刻改了口,“自己妖,自己妖!帮我们打异灵的!”

    “干死这帮子娘妈皮的!”不消说,这是无食跟着在大呼小叫。

    矮小身形还有余裕一转身,对将岸点了点头:“将岸副将,很久不见。”

    张琰从灵风身后现出了虚渺的身形,表情一怔:“这家伙怎么来了?”

    战局在地爬子的加入后得到了扭转,而这仅仅是开始,因为地爬子又抬头望天,冲着异灵们或退或避的方向一指。

    天刚破晓,整个天空正是一片灰蒙蒙的暗色,却陡然出现了一个极为炫目的人影,银色的甲胄发着耀眼的光芒,红色的披风随风铺展,俨然飘荡着的一抹彤云。

    “不必地爬子先生提醒,这伙子异灵余孽逃不过我的斗目神光。”银甲红袍的人影双眼射出两道银光,这是个清雅俊逸的年轻人,两鬓下银光闪闪的鳞片连成了一团,别具奇诡之状。而就在他银光照曳的视线中,所有异灵的处身方位一览无遗。

    将岸耸然动容:“阒水的凌涛老怪也来了?”

    尽管凌涛神尊在近百年隐居不出,但虻山与阒水交恶争斗数千年,将岸还是跟这个凌涛神尊朝过相的,现在认出对方,更是大感吃惊。

    凌涛依然悬身于空,身遭银光缓缓蕴积,及至红袍猛然一扬,银光便似积云成雨,化作密密麻麻的无数银点,激射而下。

    破空之音此起彼伏,银点霎时间尽落,搅起好一阵玄息交撞的劲风鼓荡,很显然,这些银点全是冲着异灵射去的,而异灵们正在运用自身的玄力拼死相抗。

    不一时,涣散的妖灵开始从各处袅袅升起,在与银点的抗争中,大多数玄力稍弱的异灵就此成了牺牲品,将岸只看到一个异灵眼神涣淡的从藏身之处一步一顿的艰难走出,身上已经有好几个被对穿而透的创口,很离奇的没有见到血水流出,然而那异灵只走得两步,便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银白色的光影在他的创口处蔓延开来,直至他全身被银白色包裹,将岸才看出来,他已经变成了被冰晶所锢的一具僵硬的尸体。

    定澜冰晶,这是凌涛神尊的独门绝技,想那霓裳夫人的寒玉紫冰之术正是承自其法,也不过只有定澜冰晶五分神髓,便已足以跻身于阒水一流高手之列,更可见这定澜冰晶术的厉害。这番一出手,便是立竿见影,也是异灵们迭遭突袭,恶战良久,大半倒着了道儿,近三十名异灵,此刻只剩下不到两三个功力精强之辈,却也是强弩之末,狼狈不堪了。

    对方高手频出,己方大势已去,那两三个幸存异灵哪里还有死战之心?失魂落魄狼奔豸突而去,满腔雄心抱负,壮志豪情,尽作烟云消散。

    ……

    灵蟾真君横抱着馨蕾,步出茅屋,身后跟着嘴角尚有血迹的蔓芝和一到人前便即一派畏畏缩缩之态的驴怪。灵蟾真君举目远眺,嘴角微现笑意:“是凌涛神尊。”馨蕾在灵蟾真君怀内一哆嗦,蔓芝也是目光一寒,她们降顺虻山的罪状还在,明正典刑的命令是另一个神尊断海下的,可谁知道这凌涛神尊不会依令而为呢?

    追击逃敌的任务自然有其他妖灵去完成,就那两三个元气大伤的异灵也没有什么威胁了,凌涛却察觉到了灵蟾真君的气息,身形倏的从半空中一晃,转眼便在灵蟾真君身前降落。

    蔓芝下意识的屈身弯腰:“参见神尊。”灵蟾真君却没有动,只是对凌涛淡淡的点了点头。

    凌涛没有在意灵蟾真君的慢不为礼,反复端详灵蟾真君:“奇了奇了,没想到这里还会出现阒水的同侪……”凌涛猛省自己的失言,又连连拍了拍额头,这个举动使他增添了不少亲和力,“……呀呀,现在都是妖灵一族,我应该说过去的阒水的。你是血睛棘蟾的族人?”

    “我是碧寒潭灵蟾真君,确实是棘蟾老祖的族孙,后来去了撷芬庄做杂役。”灵蟾真君还是介绍了自己,态度不卑不亢,根本没有在意从这个身份上来说,他实与凌涛神尊天差地远。

    “不是吧?你这等修为,漫说是血睛棘蟾,只怕我们几个神尊也轻易胜你不得,别的不说,至少那位新的汇涓神尊就肯定不是你对手。”凌涛冲灵蟾真君眨眨眼,“你却怎么会是撷芬庄的杂役?话说回来,撷芬庄要有你在,又怎会沦陷?”

    说来话长,灵蟾真君并没有多解释,神情淡然的笑了笑:“际遇离奇,另有曲折罢了。”

    “奇奇奇,修为本领高明,便是言谈也这般不俗?”凌涛啧啧称叹。

    凌涛这一说,灵蟾真君才省起,似乎与盈萱小姐两情相偕之后,往日里那种卑微低贱的形象便已是荡然无存,自己得到提升的并不仅仅是实力。

    “不过撷芬庄既然沦陷,那里的同侪姐妹不是都罹难了吗?就算有活着的,也成了附庸虻山……过去的虻山的奴仆,断海神尊可下过令,把她们杀了以全阒水气节。”凌涛忽然话锋一转,视线扫过蔓芝,又定在了灵蟾真君怀中的馨蕾身上。

    终于还是来了,蔓芝心中一紧,不敢将头抬起,她现在的坚强在面对本族的神尊时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来。

    灵蟾真君沉默,体内的劲气却在凝聚,摆明了,撷芬庄的妖灵他是保定了,神尊要想将她们正法,也得先过他这一关。

    凌涛抬起手,这个动作使灵蟾真君更加戒备,然而手却轻轻的拍在他的肩头,然后他看到了凌涛的微笑:“不过既然虻山阒水都归为一统,什么归降虻山,有损阒水气节之类的罪名就不存在了,她们无罪,先治好她们的伤吧。”

    蔓芝霍然抬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还有……”凌涛又捅了捅灵蟾真君肥厚的胸膛,又眨眨眼:“……我很欣赏你。”

    ……

    “这算是虻山和阒水第一次联手么?”将岸对着辟尘公揶揄道。

    辟尘公看了地爬子一眼,还是重复他那句老话:“现在没有什么阒水虻山了,现在都是妖灵一族。”

    “这几个都是我们朋友!”颜皓子跑了过来,对着将岸几人得意的一翘大拇指,他是在向地爬子说话,能够和这个深藏不露的鼹鼠精有了交情,这使他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

    “嗯,将岸副将,灵风上灵,我们都不陌生,这几位是?”地爬子的礼貌显得很内敛。

    “我们乾家嵇老四,栾老五……天,老五怎么啦?”颜皓子才发现栾擎天的异状。

    “中了蚊妖的毒,没事。”嵇蕤摆摆手,看着地爬子大感好奇。

    颜皓子这才放心,一指陈嵩:“这位其实我也不熟啦,不过也见过几次,跟豹老兄在一起的。”

    “蓬关五原寨陈嵩。”陈嵩欠了欠身,还维持着单手持矛,立如泰岳的姿势。。

    地爬子灰蒙蒙的眼睛忽然一亮,看在陈嵩面上:“你叫陈嵩?”

第四十二章 悟情之殇

    陈嵩在虻山时节只在探察出路时在远处遥遥望过沉眠之森偏隅一角,慑于那里的深幽诡异,故而未曾靠近,并且他很快就发现了神息崖的玄妙,也就将沉眠之森的所在置之一边了。而他也并没有遭受囹圄之灾,自然也不可能在魔境树牢见过这个籍籍无名的狱卒。

    地爬子几乎一直处于和整个虻山隔绝的状态,因此也不曾识得这个跟随虻山守护神的人间武者,今日的相会倒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听地爬子的语气有异,陈嵩不由又看了地爬子一眼,他不知道对方的惊讶从何而来。

    “你去过撷芬庄?”地爬子侧着头,从另一个角度看着陈嵩的脸,小眼睛连眨了好几下。

    “是的。”不远处,灵蟾真君正和那个银甲红袍的英俊年轻人交谈着,陈嵩觉得对方知道这件旧事也不奇怪。

    “那就应该是你了。”地爬子在怀里摸索了一番,等他再抽出手来时,手上便多了一爿黑黢黢的物事,摊在了陈嵩眼前。

    陈嵩满是费解疑惑,先留神看了看那黑黢黢的物事,可以辨认出是藤蔓编成的块片,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再看这藤片上还有轻微的莹光浮动,倒是别具瑰美之状,略晃了几眼,又觉得似乎是一些大小不一的文字,并不是符合时下字体的行楷草书,倒像是故汉时节流行的篆隶之文。

    陈嵩武学修为冠绝天下,经史诗书却是平平,也只大多认识些字罢了,要他一下子就看出这些先朝篆隶,可有些费劲了,当下左右端相,口中默念:“……心……嵩……知……”

    地爬子很善解人意的将藤片变了变位置,让位于中央最明显的八个字正对陈嵩。

    这下陈嵩认出来了,表情一怔,八个大字书写分明:

    我心缱绻,嵩君知否。

    这些都不是什么生僻字,一旦看准了就很好辨认,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可这是什么意思?谁在缱绻相思?嵩君又是何人?陈嵩大惑不解。

    “在沉眠之森的一个女囚徒写的,她是撷芬庄的俘虏,因为拒不降顺骐骥王,而被骐骥王用作了飨食之会上的牲胙。我听说了,她突然爆发的实力连骐骥王都看走了眼。只可惜被偷袭身死,不然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周折风波呢。”

    陈嵩一头雾水,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颜皓子在一旁却忽然道:“啊,你是说那个叫玉芙的阒水妖精吧?我记得,她是被安排在第二个出场的,厉害得很,要不是那嗷月老狼也弄出了古怪,趁其不备在她背后下了杀手,她可没那么容易被击败呢。”

    颜皓子说出了她的名字,地爬子凝视着陈嵩的双眼,却发现他全无所动。

    “她实力的大幅增强是因为彻悟了情爱之真,自古尝有言,妖若有情,妖则成仙,她已经在通往了仙格的道路上,遗憾的是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地爬子晃了晃掌心的藤片,“后来我在囚禁她的藤牢中发现了密密麻麻遍布的字迹,这是用引泪成印的术法留下的,可以想见她当时的相思之深,情恋之苦。这都是缘于字迹中所说到的那位嵩君,所以我取下了其中一片,存了个心思,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遇上这位嵩君的话,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曾有一位美丽坚强的女圣灵是如何的渴慕倾心于他。”

    陈嵩有些明白了,却怎么也无法相信:“难不成阁下认为这个嵩君就是我?这不可能。”

    地爬子轻轻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可以从她留下的术法看出来很多东西,在她生命中唯一留下嵩字印记的,只有一个叫陈嵩的男人,这是你的名字吧?而你又承认你去过撷芬庄,如此一印证,我想不出来,这个人除了是你还能是谁?”

    陈嵩如坠五里云雾的愣怔了半晌,又异常坚决的摇了摇头:“绝不可能,撷芬庄我与豹兄不过置身少时,除了那蛤蟆精和撷芬庄女主,我再与其他女妖没有交集……再说,陈某有妻有子,又几曾会引得一个女妖渴慕倾心,相思缱绻?”

    颜皓子见陈嵩有些激动,好心的提醒:“陈老兄是不是不记得了?那个姑娘个子不高,蛮漂亮的,穿着墨黑色的裙子……”

    陈嵩皱眉,反复回想在撷芬庄时的历历过往,那是光影陆离,气芒翻旋的一个夜晚,又是战况紧急之时,可是除了记得和将岸联手,一起诛杀了一个鹰妖之外,其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回忆在一瞬之隔戛然而止,陈嵩只记得与将岸共诛鹰妖潜飞龙,却完全忽略了在那之前的短短一幕:

    ……

    陈嵩大步赶来,一把抓住矛柄,臂上一抖,将攫住了娇小女妖的潜飞龙甩落开去。

    他没有任何停顿的继续向前追击,死里逃生的娇小女妖却一直看着他,眼波盈盈闪烁,一霎也不霎。

    ……

    地爬子叹了一声,不由分说的将藤片往陈嵩手中一塞,陈嵩想要推开,却在手指与藤片相触的一刹那,他的脑海中倏然浮现了一张明丽娇艳的脸庞,贝齿微露,脉脉浅笑,那盈盈相视的目光令他心中没来由的轻轻一颤,

    身体一顿,陈嵩终究还是将藤片捧在了手里。他想,他应该是见到了她。

    ……

    玉芙将自己的满怀相思都倾入了潸然而落的泪水之中,她不是鲛人,没有坠泪成珠的能为,但并不妨碍她把泪水化作了字迹,又在字迹里留下了自己的音容笑貌,只有那个她思念着的男人才会看到。

    ……

    可是……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子,她是一个女妖,又为何会对我这般用情至深?陈嵩搜肠刮肚,还是没有任何印象,然而面对着脑海中那张正渐渐淡去的笑靥,他又有了一种莫名负疚的哀伤。

    “老蛤蟆!”颜皓子决定帮陈嵩一把,无食则助长声威似的汪汪大叫,引得灵蟾真君愕然回顾。

    “那个……叫玉芙的,你认不认识?”

    ※※※

    噬狼不辨方向的疯狂穿行于诀山的山石草木之间,他的名字来自于他还是一只灰兔时节的所行所为,他吃掉了本欲以他为食的饥饿野狼,这也使他在成精后得以成为异灵的一员,和普通的兔精不同,他的体格强壮,身材魁梧,倒像是一头灰熊,只是分开的兔唇小小的暴露了他的本相。

    能够吃狼的兔子,如此狠戾的本性造就了他矫然出众的修为,在异灵军中,他一直都是强者,只是因为加入异灵的时间较晚才没有脱颖而出。不过在银背巨猩都罕、角马怪厉公腾、鲮鲤精被甲子一众元老异灵相继损折之后,他认为自己到了扬名立万的时候,且不论白狐卿相和统领足舞魅,还有倍受骐骥王器重的鸿翼,他自忖已可与那后起之秀盈红一较高下,更妙的是,盈红也死了,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成为白狐卿相左膀右臂的时刻了。

    幻想来的快,去的更快,在盈红死后不到两个时辰,他就陷入了窘迫的境地,阒水凌涛神尊的定澜冰晶把他们打得一败涂地,也幸亏他天性机警,很聪明的在对抗了少时后便即选择逃跑,才侥幸逃脱了和大多数异灵一样的下场。

    虻山的银甲圣王卫在后面紧追不舍,另外两个异灵成了他的挡箭牌,在圣王卫与那两个异灵绞杀起来的时候,他从相反的方向远远逃遁而去,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噬狼只觉得阳光从当头洒下,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却更感到晃眼,好消息是追兵并没有跟上来,也许他们已经被自己远远的甩下了。

    救什么骐骥王?当什么异灵军?全是扯淡!噬狼心中懊恼的想到,自己也是患了失心疯,还真打算这样跟着白狐做什么重振吾族,兴复虻山的美梦,现在可好,还没行事便落得个全军覆没,自己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罢了,罢了,这次逃出去,找一处深山老林,快活吃人度日是正经。

    正满心想着日后退路,噬狼心中警兆忽现,疾奔的身形猛的一定,然后飞速的向后一退,也就在这时,一股罡烈的戾气划过面前,嘭,石屑飞溅,刺刮得脸上生疼。

    好险!噬狼惊出一身冷汗,只要自己反应稍慢半霎,这罡烈戾气就将穿透入脑,要了自己的性命去。当下凝神抬目,直看前方,便见到一个相貌粗豪的黑大汉披着半爿掩心甲,手中一把宽刃大刀,正用一种急不可耐又欢喜无限的表情看着自己。

    不是虻山的追兵,也不是寻常伏魔道,噬狼注意到两旁还有身着犀甲的黑衣武士战列,三三为阵,兵刃齐指,人数不多,却透着精悍勇壮。

    是人间的军队,一场洛阳大战打下来,噬狼领教了人类的威力,虽说大部分凡人确实不足一哂,可焕发了破御之体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不过这伙子人怕是打错了主意,我可不是什么普通妖灵,也不是离开了大队人马就一无是处的天军士兵。

    噬狼没去推敲这些人间军队是怎么挡在自己面前的,倒存了杀意,尤其是当头那个黑大汉,那突袭而来的戾气无疑就是这黑大汉施展的,力道还行,看来破御之体已经用的很娴熟了,不过黑大汉没有什么法术,这在与异灵的较量中就是致命的弱点。

    而他也很讨厌被一个凡人用那种眼神瞧着,那种好像是色中饿鬼摸上了女人大腿,贪食老饕看见了美酒佳肴的眼神。见鬼,这应该是我看向你们这种凡夫的神情。

    噬狼抖了抖身子,弯下腰,两腿微微一曲,他决定先拿那黑大汉开刀。

    “嘿,见了老子,不想着逃,还要来比划比划?带种!”黑大汉眼神一亮,笑的更欢了。

    当真是片刻之间,噬狼弹地纵身而起,却似是离弦之箭,挟着无比强烈的劲风,直扑黑大汉面上。

    黑大汉反应极快,话声余音未落,手中大刀便对着噬狼的脑袋恶狠狠的砍下,罡风弥溢,竟也不弱。

    黑大汉的举动早在噬狼意料之中,他的飞扑本就是诱敌,待见刀锋及体,他又轻巧巧一转,侧过了身子,两条粗壮的长腿对准了黑大汉裆下,呼的飞踹而出。

    这是兔类的绝技,弹腿后踢。昔日莎儿藉洽儿之身在广良镇上运使此招便已大显威力,如今雄壮刚猛的噬狼再施其技,其间狠恶又岂可同日而语?他没有用太多法术,只此一招便可以保证生生踹裂黑大汉的下半段身子。

    双足犹未近身,噬狼却感到了一丝不对,两旁的犀甲军士竟是异常迅速的围拢了过来,挺起手中盾牌,像一圈铜墙铁壁一般威凌而近,噬狼几乎立刻就有了一种呼吸不畅的压迫感。

    而黑大汉却用一种极为奇巧的身法向边上一让,使噬狼的弹腿后踢踹了个空,手中大刀趁势一斫,口中舌战春雷般一声:“入你娘!”

    噬狼轻敌了,为了不被诀山附近的追兵察觉,他只是有限的释放了妖力,并没有全力应战,而他没想到的是,这群人间军士竟也有着老到的除妖手法和相当不俗的战斗力。

    铁盾合围抑制住了他的妖气,以致于他在情急之下的猛然释放被阻滞了稍稍一霎,也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些微迟慢,黑大汉的大刀干净利落的劈开了噬狼的身体。

    “吼!”十数名军士发出嘹亮的欢呼,黑大汉提着噬狼的半爿残躯兴高采烈的挥舞。

    ……

    鬼御营的潜行之法其实是暗合奇门遁甲术的一种变通,速度上肯定比不了御气凌风或移形换影的术法,所以罗老七带着所部左卫军赶到诀山附近的时候,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说是对诀山一带了若指掌,那是罗老七的自吹自擂,他熟悉的路径是这条诀山支脉以东的二百里地界,如果不是伏魔罗盘因为那场激战而有所反应,他恐怕只能在山里转着圈子一无所获。

    也是来的凑巧,倒和亡命奔逃的最后一个异灵噬狼撞了个正着,从洛阳之战开始就摩拳擦掌的鬼御营到现在还不曾杀得一只妖灵,哪有放过这到嘴肥肉的道理?不合噬狼轻敌,却被他们取胜的轻易,也算是他们在这一场大战中的唯一战果了。

    “有了第一个,更多的必然在后面!”罗老七精神大振,正要催促着一众军士再复前行,便见一名军士皱眉抬头,对他举了举手中的伏魔罗盘,上面的罗针没有指向,却在飞快的转着圈子。

    这是利用伏魔罗盘定下的通信之法,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众军集结,速归本营。

    “将军在叫我们回去。”军士还是向罗老七重申了一遍,也是在提醒罗老七军令如山。

    又出了什么事?罗老七跑了两天,只斩得一妖,正在兴头上,就这么回去自是心有不甘,可一想到魏峰那威严的面孔,又有些犯怵。魏峰对他素来宽纵,但自己也不能太蹬鼻子上脸不是?当真违忤了军令,只怕绝无轻恕之理,罗老七是外表犯浑,心里一本明帐则清清楚楚。只得恨恨锤了锤大腿,一瞪眼睛:“那还说什么?回去咧!”

第四十三章 抚意居

    甘斐迅速的打量了一番周围,这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憩室,轻逸闲雅的格局,刚刚熄灭的瓷灯还飘着一丝青烟,室外的光亮透了进来,似乎已经到了白天。

    而他最终还是把目光转了回来,横刀所指的方向没有丝毫晃动偏移,却又忍不住偷瞥了那女子一眼,这纯是一种美丽女人对他的吸引,况且这样艳光四射还带着妩媚风韵的女子向来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女子倾茶已毕,正将茶盏奉到了长发男子面前,似是察觉到了甘斐的视线,忽而眼波流转,对着甘斐嫣然轻笑:“壮士既至,何不入座?”

    嗓音清啭,更带着浓浓的撩人风情,甘斐脑中募的一滞,旋即清醒,喜欢漂亮女人虽然不假,可不代表他是个色授魂与的毛头小伙子,这一套,爷看得多了!

    “那只狐狸呢?”甘斐冷冷的开口,看向那绝色女子的目光透着威压,仿佛完全变了个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既然来了,便是抚意居贵客,足下入座叙话,岂不为好?”长发男子的笑意洒然,神态轻松的接过了女子手中的茶盏,又对着甘斐伸手一肃。

    嘭,室内中央忽然发出一记闷响,四周的气流很明显的晃了一晃,然后一只毛色纯白的狐狸倏的现身,在地板上打了个滚,身形瞬间开始升涨,待他再起身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长长白发披撒,落落青衫飘拓的年轻人,可不就是那异灵白狐?

    “哈,骚狐狸在这里!”甘斐将那一男一女暂时抛诸脑后,宽刃长刀突转,破体罡气顺势迸发,径取白狐的脖项。他和那白狐都心知肚明,在裂缝中的一番较量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谁杀了谁都是除却了心头大患,再没有过去的那种顾忌和隐忍。

    长发男子忽然拂袖一挥,甘斐只觉得一股极为相似的罡气从对方的袖底泛起,却和自己犹未触敌,尚在半途的罡气后发先至的撞了个正着,气劲交揉,在空中不住噼啪爆响,整个室内一片劲风四溢。

    无往而不利的破体罡气第一次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更令人惊奇的是,两股罡气在反复纠缠交撼后,竟渐渐融汇在了一起,不过少时,爆响声戛然而止,劲风罡力消泯无形,扩散而逝的气浪擦过甘斐的额头,撩起了他的几丝乱发。

    “骐骥吾王,白狐终于见到你了!”白狐根本没有在意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立即扑地跪倒,向那长发男子行起了帝王之礼。

    甘斐霍然转身,面对着那长发男子,他知道对方是谁了。

    “骐骥千里生?是你?”又看了看那静静坐在一旁,只用恬淡笑容相视的绝色女子,不消说得,她必然就是虻山有名的九尾灵蛇茹丹妖姬了。

    长发男子的表情淡然,轻轻抬了抬手,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白狐,阻止了他的参拜跪谒。

    “我已不是骐骥王,不过也不再是那位骐骥千里生。”长发男子将视线转向了甘斐,“我还是喜欢千里骐骥这个名字。而使我豁然开解的是,我终于找到了我失去那一部分罡气的原因了。”

    七月半月夜血飨,千里骐骥追击的罡气被时空的错位所截留,蹊跷的不知所踪,这一节,千里骐骥事后反复思索,却仍是难明其故;至于其实这些罡气阴差阳错的贮于自己体内的结果,若不是之后将岸的提及,甘斐恐怕也同样是似懂非懂的一头雾水,值此当口,甘斐却并没有详加说明,只是拉开了架势,罡力难占上风,幸好还有一手骁悍难当的刀法,这是他与这些顶级妖灵争竞的最后倚仗。

    白狐正因为千里骐骥的话而有些目瞪口呆,千里骐骥却已经再次向甘斐肃手相迎:“这位壮士,我本无敌意,这里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厮杀之场,坐下说话,请茶。”

    茹丹夫人嫣然一笑,依言微微倾身,注茶一盏,又笑盈盈的对甘斐抬手相奉,像是温柔贤淑的女主人在礼貌的款客而待。

    甘斐目光一扫当前形势,立刻做出决断,长刀一收,却没置入背后刀鞘,就倒提在肩腋之间,然后大喇喇在桌案前正对着千里骐骥盘腿坐下,左手一招,玄气牵引,直将茹丹夫人手中的茶盏凌空接过,就口饮下之前,还向千里骐骥和茹丹夫人举盏一示:“谢茶。”

    事情是明摆着的,单一个千里骐骥只怕自己就未必能抵挡得了,还不论那茹丹夫人和白狐窥伺在侧,就算他自恃勇力,这眼前亏也是吃定的了。这情形有点像在屏涛坞面对阒水鲡妃和绝浪老怪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正是大打出手之际,此刻对方却是一派先礼后兵的矫揉作态(至少甘斐是这么认为的),既然如此,索性与他们周旋应付一番,看看他们究竟闹的什么玄虚,当然,他也绝没有放松警惕,刀不入鞘,就是方便随时动手的意思。

    甘斐并不担心对方在茶水里动什么手脚,其实对方只要存心加害于他,有的是机会,不必用什么下毒放药的招数,况且他也警醒着观察过了,茶水皆出自千里骐骥面前器具,茹丹夫人也不曾有什么暗运妖力的迹象,这表明她没有施毒的举动。

    一口入喉,茶荈清香,水温却是极烫,甘斐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呛咳出来,不过面色憋得紫涨,表情也有些僵硬,见到他这样子,茹丹夫人抬袖掩口,似是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

    不对啊,传闻中茹丹妖姬烟视媚行,冶荡放浪,几曾成了这般温婉端庄,守仪知礼的贵妇风范?甘斐将茹丹夫人的行止尽瞧在眼里,心下暗暗纳罕。

    “此茶名为雾山香舛,乃受落霞光照之后以玉莲香露烹煮而成,是我一位故友所遗,堪称仙品,壮士这般鲸吞之饮,未免可惜了也。”千里骐骥表情平和温雅透着亲切,没有去看一旁愣怔站立不知所措的白狐,却亲手又为甘斐茶盏续上了水。

    有心豪气干云,那分明是把茶当酒来喝了,哪知道闹出这么个笑话,甘斐偷偷吁了吁凉气,决定在气势上扳回一程:“我听我池师兄说了那,你不是成了那什么圣王的阶下囚了吗?怎么还在这里没事人似的饮茶看书?话说这里又是何处?你是怎么给放了出来的?”

    “壮士知道此事?消息传的好快,不是前往伏魔道的使节还不曾出发么?”千里骐骥有些意外,又微微思索了片刻,“你说你那位池师兄?是那位离火鸦圣么?是了,你也是斩魔士,说起来,这一年来我还真和斩魔士有缘呢。除了贵门那位池鸦圣,我记得还有个在长安见过的,就是黝黑面皮,使一把锈剑的那个,他当真是心思机巧,智谋百出,现在想来,由不得我不佩服。”

    这是说起了薛漾,甘斐心里一痛,语气显得不耐起来:“少废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敢对骐骥吾王如此不敬?白狐眼神一厉,刚要发作,千里骐骥却好像早就察觉了他情绪的波动,目光如电般倏然在他脸上一转,白狐顿感心头血行一跳,低下了头,不敢再动。

    “没事,你大可以让他来,我的刀已经准备好了,正愁没见血呢。”甘斐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没有往白狐的方位看上一眼,却早就对白狐的动作了若指掌,他现在的冷笑是对着千里骐骥发出的,嘴上是说白狐,可也是对千里骐骥的挑衅。

    千里骐骥浑若无觉,目光向白狐一转之后再复淡然:“我理解你的敌意,事实上哪怕就是几天前,你与我相见,也必然是一场彼此绝不留情的争斗,我承认对付你有些棘手,但不会比跟伏魔道几位宗师较量难多少,你的长处在于把我罡气与你自身的玄力融合的很巧妙,而且你的武艺相当高明,短处却是你术法上的缺陷,你有与天下任何高手周旋的心气能为,却没有战而胜之的实力。”

    这番品判倒是精当,尤其是从虻山三俊之一的千里骐骥口中说出,更是令甘斐大感吃惊,不过他夷然不惧,嘴角的笑纹更深了:“千里老妖说的不错那,要不,就我们俩试一试?看看我这只能周旋的心气能不能对你战而胜之?”

    “我还少说了一个你的长处,显然你对形势的把握很精准,总是试图把方向引向对你有利的一面,比如刚才你就是在挤兑我,想让我草率的做出和你单搦对战的决定,这样你就规避了茹丹和白狐,或者其他帮手对你的风险,虽然被我看破,但……值得夸奖。”千里骐骥的笑容透出赞赏,“而我刚才也说了,这种你我大打出手的局面会出现在几天前,可绝不是现在,不然我何必从那条古怪裂缝中解了你的交斗之困,又把你引入虻山,还在抚意居中以上宾之礼相待?”

    尽管多少猜想出了一些,但从千里骐骥口中得到证实之后,甘斐还是不由怔了怔:“这里是虻山?你说这里是虻山妖境?”

    “是的,这里就是虻山,抚意居,在我做那个什么王之前,这里一直是我居憩的所在,现在嘛,用你们人类的称呼来说,这里也是我的家宅。”

    甘斐忍不住回头,望向室门外,天色应该已是大亮了,可除了隐隐约约的篱笆院栏,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难以置信,这里竟然真的就是伏魔道数千来亟盼进入却苦求无门的虻山本境之地,他又没有陈嵩的际遇,也不像池棠韩离以魔族使者身份潜入,倒是对这方神秘的土地大生好奇之感。

    “施术匆忙,未及让壮士观瞻,不过我们还有时间。”知道甘斐在想什么,千里骐骥笑着补充道。

    还有时间?甘斐仔细揣摩千里骐骥话中用意,他听说过千里骐骥杀害鹤羽门衔云子的心狠手辣,难不成这千里骐骥会转了性子?还是和池师兄口中说的那个什么圣王以及魔帝有关系?只有这个原因最为顺理成章了,甘斐肩腋间的长刀略松了半分,心中的疑忌终究未去。

    “我不管你为什么把我拉了过来,但你显然没存什么好心,既然已经知道我和这骚狐狸在那裂缝之中,为什么早不拉晚不拉,偏偏就是爷拿下了这骚狐狸,正要取他性命的时候才发动?你这是拉偏架,若是我被这骚狐狸制住要取了性命呢?你还会不会及时发动?”

    “不会。”千里骐骥的坦承使甘斐的咄咄逼问为之一顿,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应的这么干脆。

    “妖灵一族和人间伏魔道的和议尚未缔结,妖与人在表面上还是敌对的两方,相信你看到妖灵时也不会手下留情,我又与你没有交情,为什么要救你?如果是白狐制住了你,我会等他杀了你以后再将他拉过来的。”

    “哈,够坦白,那为什么你改了主意?我是说,救出这骚狐狸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拉来这里作什么上宾对待?”

    “你展现的实力赢得了我和茹丹的尊重,你应该在伏魔道的地位不低,说的话也一定有些分量,那我当然要与你结好,为之后的议和做一个好的表率。”看甘斐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千里骐骥又加了一句:“让你我易位而处,如果你和妖灵一族有什么意向必须达成而需要有所凭恃的时候,一个像我这样分量的妖灵或一个无从轻重的小妖之间,你会怎么处理?相信你对无从轻重的小妖一定是毫不犹豫的除去,而对像我这样的妖灵另眼看待了。这是相同的情况,人间妖界都一样,从没有什么平等,因为你配得上我的上宾之礼,所以我对你另眼看待,而至于发现你的罡力是我的一部分,那就是意外的惊喜了。”

    甘斐语塞,众生平等永远只是存在于理想中的虚幻,他不得不承认千里骐骥说的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对手,连他的生死都如同尘芥一般渺小,就像自己身为废人的时节,当真就此殁去了,除了相依为命的洽儿和遍寻自己不得的同门师兄弟们,谁又会去在意?

    “总应该认识一下,请教阁下大名。”千里骐骥端起茶盏,礼貌的对甘斐一敬。

    “以祈甘雨的甘,有斐君子的斐,荆楚乾家弟子甘斐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久未提及的自介之语令甘斐生出了一丝朦胧恍惚的感觉。

第四十四章 归顺

    “原来是乾家甘壮士,失敬。”

    千里骐骥从没有听说过甘斐的名字,也有可能偶有耳闻,却从没放在心上过。毕竟甘斐只是伏魔道的一位二代弟子,又是在虻山疆域之外的荆楚乾家斩魔士,和虻山的交集并不多,单从辈分地位来说,自然不可能与许大先生、衔云子又或孤山先生、蜀中五老这样的前辈耆宿相提并论,可奇就奇在,这么一个声名不显的二代弟子,竟会拥有如此实力,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千里骐骥慧眼如炬,他从甘斐的短短几步的身法之中便将甘斐的战力推断了个十之**,他前番的判语正是由此而发,听起来自是全无错失之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越是这样的人,在实战中的战力就越难以评测,或许在术法修为上,甘斐比之伏魔道几大宗师尚有一段距离,可作战时那种因势利导,临机处变的能力却往往比伏魔宗师更难应付,类似的人物,陈嵩算一个,而千里骐骥曾经见过的另一个乾家弟子薛漾,也是如此这般的战力,差别在于,甘斐的玄力气劲远在薛漾之上,似乎并不仅仅是自己破体罡气的催发之效,这就是其与天下第一流高手争衡的资本。

    白狐则从千里骐骥的一番话中听出了蹊跷,不等甘斐说话,他便惶急抬头:“和议?妖灵与人间要缔结和议?从此再不相争了?骐骥吾王陛下会赞同如此行事?”

    “这里没有什么骐骥王,更没有陛下,我已经说过了。”千里骐骥神色平静的说道。

    白狐早就注意到了,一向称孤道寡的千里骐骥现在自称时都是平平淡淡一个我字,而他也恢复了白袍飘洒的装束,这看在白狐眼里,总觉得比之过去那冕旒加身的形象多了一层不协调。

    “是白狐错失在先,以为胜局已定,倒……倒先自离开,又犯了老毛病,事后方知骐骥吾王之陷,虻山吾族之失,白狐自请罪罚!”

    甘斐嗤了一声,他倒要看看千里骐骥如何区处,千里骐骥却深深凝视白狐,良久之后又和茹丹夫人对视了一眼。

    “看得出来,你是如何的自责与悔恨。”千里骐骥手指微拂,倒像是隔空在轻捋白狐的长长白发,发丝无风自动,飘摆若淙流银泉。白狐就这样僵直的站立着,仿佛一个受了委屈正受长者关抚的孩子,一动也不动,嘴角却在微微抽搐。

    “不过朝夕数易,却已是改了天地,便是你,也变作了苍然华发。”千里骐骥止住了手指的拂动,银丝垂落,披撒双肩,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过去的自己。

    “只可惜,你的变化是因为情爱的刺激,这种恋情看来发展的很不顺利,你在倍受煎熬,而我这里的消息却只是引起你变化的一个诱因罢了。”

    白狐愕然抬头,他没有想到千里骐骥会突然说到这个方面,自从一瞬白头,他以为自己已经割舍下了对布奴莎的念念不忘,满脑袋充斥着如何救出骐骥王,重振虻山大业的念头,可经千里骐骥这一提,他才发现,他的心底无时或忘,沉痛的快要窒息,或许感于骐骥王知遇之恩的奋发只是发泄满腹忧怀愁思的一个最合适的理由,而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来自于情根深种,却得不到任何呼应的悲切哀伤。

    想到这里,白狐又是一凛,对甘斐所起的杀机,难道不正是这种莫以名状的恨意唆使?他抬眼下意识的望向甘斐,却和甘斐的目光不欺然的在半空中交集。

    他是真喜欢莎儿?甘斐也在想着,他一向认为白狐对莎儿的纠缠是一种**上的引诱,可是这一次,他却从白狐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枯黯若死的悲痛,不由心中一动,这种悲痛,他在羽媚逝去后的那段日子里,时常在镜中的自己面孔上看到。

    “能够醒悟情爱之真,这是每一个妖灵梦寐以求的时刻。你走上了岔路,但并不是不可以弥补。”千里骐骥像是有感而发,轻轻揽过了茹丹夫人的纤腰,茹丹夫人满足而幸福的依偎在他的胸前,使甘斐和白狐这两个都因情而神伤的男子泛起了一种艳羡的暖意。

    “所以我归顺了,与其说是归顺于魔帝或狼圣的威力,毋宁说成是我向茹丹的深情屈服。我总是在争,争权争势争天下,争吾族大兴,争丰功伟业,总认为这些才是满足我生命的一切,却没有想到,真正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一直在我身边。”千里骐骥搂紧了茹丹夫人,“我还没有真正领悟,像她那样的情深一往,但我每次感受到她的情意时,却总是说不出身心舒朗,这才是吾辈圣灵炼化横骨,修身悟道的真谛,是魔帝令我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和茹丹都将追随魔帝,去往天外之天的征程,并在征程中继续参悟,直到我参透情爱之真,脱胎换骨。”

    甘斐扫视了千里骐骥和茹丹夫人好几遍,直感到这说法匪夷所思,白狐却怔怔出神,目光迷离。

    “这几年,有越来越多的圣灵走在了头里,还记得飨食之会的那场角斗吗?那个来自阒水的女俘虏,她是如何迸发出神奇的力量的?还有魔狄,也就是那个嗷月士,他又是如何实力大涨的?但是他的改变不很好,你现在就有点像他,这不行,你需要找回心里真正的自己,思恋真情不是得到,而是奉献。”茹丹夫人看着白狐,能够感受到他心内那种纠结痛苦的阴影。

    “奉献?”白狐皱眉,他不理解这个行为。

    “白狐,你是七窍玲珑心,又习得了什么窥心之术,你认为世人心中所想尽在你之掌握,所以你骄傲自负,你把自己看成了智者。我不否认你的智谋凌驾于大多数圣灵之上,但这不是真正的智慧。以为能够看穿人心的自信往往会被人心所玩弄,你永远不可能看透,只会在那种自以为是中变得愚蠢。我建议你摒弃你那个被事实证明完全是虚妄的窥心之术,然后去重新感受这个世界,我想,你终究是能够明白奉献的意义的,到那时候,你就会和我们,不,是和现在的茹丹一样,从妖变成了仙。”千里骐骥的语声轻柔,轻柔到白狐都兴起了陌生之感,他心目中那个雄才大略,却带着些阴鸷冷狠的帝王变了,变得让他不敢相认,但他也不能确定,过去和现在这判若两人的千里骐骥哪个才更令他觉得真实。

    “你已经做出了愚行,虽然我很感谢你们为救出我而做的努力,以及你们的忠诚,但这显然不是明智的决定,诀山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但你真认为可以瞒过魔帝和狼圣的法眼?而你的行事更是漏洞百出,结界之处的裂缝又怎么可能不被严加防范?亏你还让先行前来探路,你们的行踪都已经被这里了若指掌。”

    白狐从迷茫中遽然惊醒,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阒水的神尊和那位地爬子已经带着圣王卫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自己撞上门去,即便没有这些伏魔之士的干涉,你们也一样会被尽数擒拿。”

    “怎么会这样?”白狐根本不知道地爬子是谁,他也顾不上追问,他震惊于千里骐骥说出的真相,他觉得自己一行异灵军已经足够隐秘。

    “你会知道的,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异灵军应该已经全军覆没了,我知道这些异灵,足够凶悍,这保证了他们的战力,也使他们缺少相应的隐忍力,俘虏不会太多,大部分应该是战死了,很可惜他们不能加入到天外之天的征战,这是妖灵一族的损失。”千里骐骥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惋惜的摇了摇头。

    “闹半天是我们多事了?”甘斐很满意千里骐骥所说的战况,他对其他人交战的情形还无从得知,不过现在看起来,池师兄所说的都得到了印证,妖魔是真的打算对人间放下屠刀,而致力与那个什么天外之天的目标之中。

    “有趣的是,你们这些伏魔之士里还有来自阒水的异灵,更有出自虻山的故友,从这一点来说,似乎是天意让你们来到了这里。”千里骐骥温柔的对臂弯中的茹丹夫人示意,茹丹夫人轻笑着直起身来,又开始向甘斐的茶盏中注茶。

    “时间差不多了,再饮几盏,我带你们去见面。”

    甘斐一愣:“见谁?”

    “诀冰狼圣,他将带着前往伏魔道的使节在下午动身。”

    ※※※

    关于玉芙,灵蟾真君给不出什么特别的答案,他当然认识玉芙,但也只是众多撷芬庄女妖中的一个,记得是一只纤小的凤鲚成精,化身为人时自然是美的,却又说不出关于她其他方面的事情。

    这方面蔓芝和馨蕾倒是知道,可一听提及玉芙,便联想到她的坚贞不屈,再联系起自己的乞命苟活,心下更不是滋味,况且凌涛神尊不罪之语刚刚发出,惴惴不安之下觉得还是先不要触及这份敏感为好,所以蔓芝低下头只作未闻,馨蕾本就是倍受折磨,虚怯无力之像,她的缄默更显得顺理成章。

    不过目前陈嵩似乎并不需要这些,他对玉芙还完全没有概念,只能沉浸在刚才所见的倩影丽容中若有所思。

    “神尊是怎么会来这里的?”灵蟾真君还没顾上问,被颜皓子一打岔之后,他才对凌涛道。

    “捉拿逃犯,仅此而已。这伙异灵在虻山边界留下了信号,我们很快就发现了,鸿翼是我们的内应,地爬子和我则负责把他们一网打尽。本来是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结果你们倒横插了一脚,所以我们也就主动杀过来了。”凌涛说的轻描淡写。

    蔓芝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异灵警醒的很,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夺下诀山这一方灵地以作栖身,又怎么可能在虻山边界留下信号?

    她只道必是在凌涛神尊神通广大,感知之术非凡,略一疑惑便即开解。没想到凌涛却跟了一句:“我们本来也好奇对方为什么会留下信号,还以为他们打着诱敌的主意,不过现在我全清楚了。”

    说着,手向旁侧一指:“那个信号和你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是你干的吧?”手指所向,正是那畏畏缩缩的小驴怪。

    “是小的做的,小的恨他们杀了小的全家,百般哀求留下了这条性命,便是要找他们寻仇的。小的趁探路做向导的机会,在边界之处留下了体气,让大王们早做防备。”

    小驴怪一口一个小的,口气恭顺之极,又谨慎小心的耸耸耳朵,目光中满是惊疑之色,但这个神情瞒不了蔓芝,刚才在茅屋内,她亲眼看到小驴怪啃食足舞魅时,那种满含恨意和凶暴的样子。

    原来如此,源于这诀山小驴怪的渺小卑微,白狐暂时留下了他的性命,以为是多了个贱如蝼蚁的奴仆,现在则为这种漠视和不以为意付出了代价,渺小卑微的驴怪使异灵军的行动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有去无回的结果,至于甘斐一众的突然杀入,只是不影响最终结局的另一个意外罢了。

    “很好,你还是山精野怪吧?示警有功,可以将你纳入妖灵一族。”凌涛表示了赞扬,又注意到灵蟾真君一直没有放下馨蕾,眼角一扫,便见到了馨蕾的惨状,眉头微皱:“她是怎么了?”

    这回是小驴怪解释了,他正因为得以列入妖族门墙而精神一振:“那些畜生穿了她的琵琶骨,不让她运用术法,也不让她恢复本相,说是能够一直维持女人的样貌,方便他们……他们……”

    后面的话在踟蹰措辞中不了了之,但谁都知道意思。

    “走吧。”地爬子忽然向其他人招呼道,前往追击的银甲圣王卫正在收拢,押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身形,那是两个奔逃中被重伤生擒的异灵,他们似乎是唯有的两位幸存者。

    “走?你说我们?要我们去哪里?”灵风奇道。

    地爬子小眼睛眨了眨,嘴角淡笑:“对于将岸和灵风上灵来说,算是重归故里;对于颜皓子还有这位陈先生来说,算是故地重游;对于其他诸位来说,算是前往妖灵一族第一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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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扫墓归来,这两个星期又是上海北京长时间的出差,每日一更的频率暂时难以保证,姑且调整至一周五更,等下周从北京回来,再恢复一周七更的情形。向大家先说声抱歉了。

第四十五章 等判之较

    甘斐谢绝了千里骐骥携飞同行的好意,作为首位登入虻山本境的斩魔士,他很想亲眼看一看虻山究竟是什么样子,他曾经听丁晓和颜皓子描述过一些情景,不过他们多是在沉眠之森的魔境树牢中羁押,便想多说虻山景致也无从说起。

    按照过去无数次的推测,甘斐总觉得这种妖魔地界应该是血红色的天,乌黑且丑陋的地表,并且还要配上鬼哭狼嚎的风声。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存在于以妖灵为敌的人们脑海中的臆想,双足踩及之处青草如茵,脚底柔软而轻适,植被旁裸露的地面呈现出黄色的沙土,而头顶上的天空则是蔚蓝如洗,简直就是置身于令人心旷神怡的明秀山野,又哪里有印象中魔窟地狱般的恐怖场景?唯一的奇异之处就是空中看不见丝毫日头云霞,好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滑平整的缎纱。

    千里骐骥和茹丹夫人同样用悠闲的神态走在前方引路,看茹丹夫人挽着千里骐骥臂弯款款漫步的样子,分明就像是浓情笃密的一对璧人,白狐则刻意和甘斐拉开了一段距离,远远的撇身一旁,时而目中迷茫的看看千里骐骥,时而警惕的偷眼一觑甘斐。

    路上还遇到了其他的妖灵,用甘斐的感应来看,对方明显是血灵道出身的普通妖魔,法力不强,血腥味弥散,即便化身成人形也大多面目丑陋,如果是在人间世界碰上,必是毫不费力一刀两半的那种,可奇怪的是,他很难得的从这些血灵道妖魔的身上看到了平和的神情,纷纷向千里骐骥躬身行礼,举止仪态自然中透着亲切,而即便是发现了他这个豪武负刀的伏魔之士,他们也只是微微一愣,注目了片刻之后又自静静的退下。

    “我曾经想过以铁血治族,仿造昔年强秦之法,把过去的虻山变成一个律纪严明,万众齐心的圣灵之邦。”千里骐骥看来读过不少人间经史典籍,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

    甘斐初时却没有反应过来,隔了半晌才省悟此秦非彼秦,他说的不是现在的苻氏氐秦,而是几百年前攻灭六国,一统华夏的嬴氏大秦,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他倒说起了这个?

    “不过我觉得现在魔帝和狼圣用的法子也不错,让妖灵族众把戾气和战意用在天外之天的征服中,我们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小到微不足道,我辈圣灵将炼化横骨,修道参玄的能为用在这个世界的争夺上,未免太过不值得。”

    “你能说出这个话来让我很吃惊。”甘斐承认,谁不知道千里骐骥为了谋取人间世界的处心积虑?现在倒有了这般说法,虽然不能肯定是不是在人前的乔装掩饰,但能宣之于口,已经足以令人震惊了,“你要是早个三四千年能这样想,可不是少了三四千的祸害?”

    “祸害?那是你从你们凡夫的角度来看。如果这样说的话,你们的太牢三牲也一样会视你们为祸害,只不过它们口不能言罢了,说到底就是高等族类对低等族类的弱肉强食,谈不上祸害不祸害的。”

    甘斐眉毛一扬:“这话说的倒像你一贯行事,在你们这些妖魔眼中,我们也就是牛马猪羊之类牲畜而已。我倒很有兴趣知道,你是怎么转变的?还是只是在那个什么魔帝狼圣面前做个样子,只求保全自家性命的?”

    “他们没你想象的那么好骗,况且我也没有想过骗他们。”千里骐骥答的滴水不漏,又悠悠道:“身无横骨累,褪羽灵明清。在我接受了新的观点,并且平心静气下来感悟之后,我认可了他们的方式。吾族圣灵和你们人类一样,都有灵知,这是把我们和畜类区别开来的根本所在,你们的世界在这里,这是上天留给你们的地方,而作为更高等的吾族圣灵,我们值得更浩博广袤的世界,所以谁也别认为谁是祸害,我们没有不共戴天的必要。”

    “最后说的像是好话,可我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甘斐挠挠头,很快就发现了造成别扭的原因:“敢情你们这帮子生毛带角的比我们高等是吧?”

    “当然。”千里骐骥毫不犹豫的点头,“炼化横骨拥有灵知的我们当然比你们高等,我一直不掩饰我的这个观点,至于现在战与和主张的改变,那只是我的眼界变的开阔了。”

    甘斐转过了一片山脚,他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巍峨宫阙,这使他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个话题,说实话,他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有利的论据来反驳千里骐骥的观点,妖灵和人,谁更高等?这恐怕也是由立场决定的没有正确答案的争论。但他至少听出来了,千里骐骥不是突然转性了,人类……或者说大部分凡人在他眼中依旧无足道哉,他只是不屑再去和这些无足道哉的凡人去争竞,对人类来说固然是个好消息,却也透出一种令同为人类的甘斐很不舒服的优越感。

    千里骐骥好像知道甘斐心中所想,嘴角深深的一弯:“其实甘壮士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快,就说你们凡人,不也有那种三六九等的判别?贵族不会认为和贱民相同等,胡人汉人彼此轻贱,而难道你会认为你与在长安市口贩卖的奴隶同等吗?人与人之间都是如此,我又为什么不能认为圣灵比彼等凡夫要高等呢?”

    不给甘斐张口申辩的机会了,千里骐骥与茹丹夫人对视一笑,在宫阙前停步,转身相延:“我特地带甘壮士走的捷径,既不碍与路观瞻,亦不误谒见之时,圣王宫已至,诀冰狼圣只怕也等了很久了,请。”

    ※※※

    宫阙建构雄伟,格局恢宏,却没出现甘斐预料中的庄严肃穆,宽阔的殿宇中满是站立的人群,由于内中有一队活色生香的艳丽女子,甘斐还特别留意了一下,那些女子倒不回避甘斐望来的眼神,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着看向甘斐,有几个还发出那种酥到骨子里的媚笑,故意挺了挺那嫣红抹胸也掩不住的傲然双峰。

    甘斐的脸上有些发烫,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女子并不是妖魔,她们是真正的凡人,不过在眉眼间却透出几分妖异之气,心里不禁有些奇怪,虻山地界却是哪来的这一群艳丽女子,还这般冶荡放浪的乐在其中?她们不怕妖魔?

    注意到了甘斐略有疑惑的神情,茹丹夫人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这是羯赵和氐秦的宫女,是那些国家的君主赏赐的,被我当作了虻山阴阳调胹之用,她们虽说成了虻山圣灵的婢妾,却也得了些驻颜有术的法门,寿纪也远远胜过常人。这不是就要与人间议和了吗?诀冰狼圣要把她们交还给人间世界。”

    这下甘斐明白了,这些凡人宫女显然还受了妖术的影响,恐怕所谓驻颜有术,寿纪大增的另一面,就是成为了沉湎**的床奴,难怪是这般举止放荡的模样。又一想,把她们交还人间?这却如何安置?她们已不可能再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了,想到这里,甘斐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看向她们的目光露出几分同情。

    “老二,你来啦!”颜皓子忽然大喊,使甘斐愕然抬头,而令甘斐惊讶的是,除了颜皓子外,所有同行至此的战友竟都在这里。

    将岸灵风和陈嵩坐在环形坐席的上首位置,在看到千里骐骥出现后,顿时停止了交谈,目光阴沉的盯向千里骐骥;灵蟾真君立在一个白衣长发的男子身边,嵇蕤则在那白衣长发男子的另一边在说着什么,他们身后都是些透洩着强劲妖气的妖魔,尤以那金甲红袍的大个子为最。

    断海已经反复端相了灵蟾真君好几遭,一个平地擢升,与己同列的汇涓神尊已经使他颇为不喜了,可现在竟然又出现了一个功力雄浑,修为怪异的同族后辈,这使他又觉得不自在起来,尤其当他发现圣王郎桀和凌涛神尊都对这只蛤蟆怪大有看顾之意的时候。只是在这一片祥和热闹的气氛中,他没有把自己这种情绪显示出来,便是那两个显然是撷芬庄投顺虻山的女妖,他也睁只眼闭只眼的放过了。

    “还有两位,我都给你带来了。”千里骐骥站在郎桀面前,像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神情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几天前还曾彼此痛下杀手,互不相让。

    这是甘斐第一次见到郎桀,当他一看到那位白衣长发的男子就知道了对方是谁,根本不必千里骐骥特意介绍。回思昔日从那无鳞口中得知阒水有这么一个新晋的圣王存在之后,也一度引起自己许多猜想,却就是没有想到过这是一位乾君神兽化人,还是一位潜入妖魔之界,引起天翻地覆变革的同道中人。

    郎桀就站在王座的丹墀之下,哪怕面上是淡淡的微笑,可看在甘斐眼里,却总觉得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桀骜之气,从外表上说,郎桀算是一个英俊的男子,而那圈围着嘴唇,剪裁精致的髭须更令甘斐觉得顺眼,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颌下的虎须,它们长出来的时间还不长,硬茬茬的摸着扎手。找机会,我也修个这般的胡子,好看。甘斐暗地里决定。

    “这是我的二师兄,甘斐。”嵇蕤向郎桀介绍,看来在甘斐来之前,他和郎桀聊的不错。栾擎天恢复了些气力,却还是精神恹恹的坐在丹墀旁的席位上,全拜郎桀的神力施为,替他解去了大半的蚊毒,使他可以像正常人一般行走坐立,不过要完全恢复,还需要几天的调养。

    甘斐对郎桀抱拳:“荆楚乾家弟子甘斐,见过寒狼尊君。”

    “甘斐……”郎桀没有立即还礼,而是凝视了甘斐半晌,忽然一笑,手中寒气一盛,竟是径直拍向了甘斐胸前。

    这一下不仅是甘斐,便是千里骐骥也微露诧异之情,眼见是一派欢愉互庆之景,却怎么陡然出手相击?不过千里骐骥也立即察觉到郎桀并未用足力道,只怕还是另有深意也未可知,便拉着茹丹夫人,静观其变。

    千里骐骥是有所反应了,可如嵇蕤、栾擎天,包括颜皓子在内,根本就没跟上郎桀的动作,也是这一下大出意料之外,他们才刚刚有了惊愕的神情,那边厢气劲一撞,甘斐已是按住了郎桀右手,距离胸前不过寸许之距。

    转眼间,甘斐胸口已经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郎桀面上笑意不改:“好身手!”倏的身形一退,几道光色各异的气流随着他后退的身形悄然弥散,煞是好看。

    甘斐抖了抖手,只是交锋一合,他的手便感到冰寒刺骨,但他也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大抵像是江湖好汉甫一见面试探伸量的意思,咧嘴一笑:“哈哈,怎么着?尊君是要称称弟子的斤两?”胸前的冰霜如粉末般掉落。

    “是你,我听潆汐说过,有一位斩魔士乔装改扮,混入了绝浪神尊的屏涛坞,以一人之力大战屏涛坞八千圣灵,安然身退,还救走了好几个人间士子。”

    此言一出,断海、凌涛并汇涓几大阒水神尊都是一怔,以绝浪神尊和屏涛坞八千多妖灵之力,还有鲡妃娘娘亲自坐镇,居然都没拿下一个小小的斩魔士,这一直是阒水引以为耻的恨事,不过这几位神尊又哪里知道内中许多曲折?私下里品忖时,不禁也对那斩魔士的能为好生震悸,现在真人就在面前,自是大感惊诧。

    千里骐骥也不知道甘斐这段过往,看向甘斐的眼神便多了几分不解,有如此壮举者,此人何以在天下籍籍无名?况且除了我的破体罡气为他所用之外,他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奇功异法?何以刚才我就没有看出?

    甘斐却呵呵笑了笑:“哎,寒狼尊君这是在给甘某脸上贴金呢,尊君怕是想会会天下好汉的意思,不过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屏涛坞闯是闯了,但绝不像尊君说的那样来去自如,安然身退。说老实话,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已经记不清了,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

    之后的际遇,嵇蕤栾擎天都是熟知,灵蟾真君也能估算一二,灵风却看了甘斐好几眼,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榔槺蠢重的胖大汉子会有那么辉煌的事迹。

    “不不不,适才冒然出手,并不是伸量考校之意,我只是想印证一下,看看甘先生这般了得的能为是怎么修来的。不过这一试,我倒有了新的发现。”

第四十六章 五气朝元

    “能怎么修来?师门传授的本领自家苦练呗,就是多了把蛮力气。”甘斐说的倒是实情,乾家那时节的八大弟子,所学之道都是一般无二,只是因天资不同而变得各有所长,不过当真用在实战之中,甘斐既有武道天赋,又有一身绝力,所以显得最为勇猛;汲勉则是修玄之身天赋异禀,于术法玄功之上更胜一筹,平常也显得深藏不露;至于大师兄乾冲,则因为性情平淑,体质稍显文弱,所以屈居二人之下。

    郎桀摇摇头,右手轻轻一拂,适才跟着他退开身形消散的气流却又倏然显现,片刻间光华炫绕,映耀分明。

    “我是说甘先生现在的能为。”郎桀微微抬指,指向面前的气流光影,甘斐一脸迷茫,随着他手指的晃动注目而视。

    “这是我与甘先生两力相击之下,以冰封之法所锢存的甘先生的罡气,这一看便看出蹊跷来了。”郎桀首先指向了光影中较为暗弱的一道墨绿色气流,“这是绝浪神尊的屏涛阴阳波所遗。”又指了指边上另一道紫黑色的气流,“这是西方神祭独门功力的迹象。”

    关于这两道气流,甘斐倒并不陌生,那时在龙虎山七星坛,幼天师德馨道人为他运使控龙**之际,他就不止一次的见过,他知道这是阒水两大高手封凝于他体内的两道阴劲妖力。只是本以为经过控龙**的神通,早已将这两道阴劲妖力消弭一清,却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有遗毒留存。

    “这一道,是东海海底覆海灵蚌之华,覆海灵蚌是阒水上古灵兽,听说是被那位锦屏公子夺去了它的万年精元,却怎么会在甘先生罡气之中?”郎桀看着几抹若隐若现的白色气流露出思索之色。

    对此,甘斐稍一推敲便知就里,别忘了自己伤重昏迷时,大师兄曾请覆水庄的大小姐为自己施功度气相救,那位苑大小姐不就是据说吸纳了蚌妖的三千年灵华么?想来在制压那两道妖气之时,也留下了少许,与妖气遗毒纠缠难分。

    郎桀手又一晃,几点金光像是穿插其间的繁星闪烁,熠熠生辉:“这个我倒是知道,是天师教控龙**的痕迹。至于这光影四周盘旋不去的黑风嘛……”

    “是我破体罡气的一部分。”千里骐骥忽然接道,也算是为郎桀做出解释,同时看向甘斐暗生惊讶,瞧这斩魔士不出,竟有如许奇妙际遇,倒成了罕见罕闻的修玄之体。

    郎桀点点头,向甘斐一拱手:“可喜可贺,甘先生当真可算是千古奇人,五行气华,齐聚于身,假以时日,必是天下第一修玄之客。”

    甘斐一头雾水,他有自信是不假,尤其是玄力重回之后,更是觉得可与天下任何一位高手一较高下,但他却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笑话,天底下高手那么多,几时能轮到他?像什么公孙复鞅,还有乾君化人池师兄他们且不论,便是名震伏魔道的几大宗师,如张天师、许大先生、五老观主、紫菡夫人这几位,玄功修为也是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

    “屏涛阴阳波乃取水火不容之意所修,万物负阴而抱阳,是为火性;西方神祭是阒水元老大灵,其独门功力广柔深涵,自是水性;覆海灵蚌深隐海底,汲取土元之华,却是土性的精髓所在;控龙**承继于持丹护鼎之神像,其性如形,定魄生金;最后便是千里先生的破体罡气,阴消阳长,曲直相破,却是木性之相,如此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尽集于甘先生一身,便与天道衡平之理相通,正合五气朝元之道。之所以我说假以时日,却是甘先生这五气中,以木性最重,尚未达盛衰互补之境,若得修身潜心,调和大成,则成就未可限量也。”

    一番话娓娓道来,甘斐听的迷迷瞪瞪,他不是很懂什么阴阳五行的门道,但总之知道全是好话,暗自窃喜之余却又有些不可置信。

    值此,甘斐玄力复生的谜底终于解开,并不仅仅是千里骐骥的破体罡气阴差阳错的留存于他的经脉内那么简单。事实上,以破体罡气为引,固有回复之效,却不可能对妖魔有如此强横的杀伤力,毕竟只是千里骐骥破体罡气的一小部分,就算甘斐武道天赋的弥补,充其量也只能是伏魔道介于一二流之间的人物,和甘斐过去的定位倒是大体相当,又如何能当真与天下最顶儿尖儿的高手一较短长?

    虞洺潇和芙蒂雅的妖力并没有完全被消除,倒不是天师教控龙**难以尽解,实则是因为苑芳菲一度运功相护,那些压制妖力的蚌妖灵华倒起了一定程度的阻隔作用,不仅留下了一小部分的残存妖力,甚至还将渗入的控龙法力一并裹挟于内。如此四力交错,堵瘀经脉,彼此纠结,虽然使甘斐没了性命之忧,却也令他着实难以发出本力。

    无巧不巧,甘斐得了孔缇的提点,用健体强身之法加速了气血流通,缓解了这种堵瘀,恰好七月半千里骐骥强劲的罡气摄入,却与甘斐经脉内的四力争衡撞了个正着,五行生克,竟自融汇一处。自此,甘斐玄灵之窍大开,任督二脉相通,这才渐渐有了当世一流高手的气象。

    似此种种,烦难多端,若非郎桀以衡平之识及阒水圣王的眼力道破关节,剖析根本,只怕甘斐就这般迷懵不解下去了。不过郎桀说他能成为天下第一,却也是夸赞的成分多一些,毕竟这需要多年的修炼,并且还要方法正确才有可能,但总也是希冀可期了。

    灵蟾真君听着郎桀的注解,亦不禁暗自艳羡,他只道自己的晋升之历已是千载难逢的奇遇了,怎知那斩魔士际遇之奇竟还在自己之上。难怪自己一直觉得除了那几位五圣化人外,只有这斩魔士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却原来是五气朝元的修为所感。

    有了郎桀的一番话,原本热闹的大殿内也变得一片寂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看向甘斐,就算不能对郎桀所言尽数了解,却也知道这是他对对方的称许,能得寒狼圣王如此推重,其人岂同小可?目光中有的羡慕,有的惊讶,有的称叹,也有的掠过一丝丝妒意,而那些人间女子就更为媚态尽显了,她们希望引起甘斐的注意,为自己日后重回人间找个靠山。

    白狐自从进入殿中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跟在千里骐骥身后,这片曾经非常熟悉的殿宇现在已经变得有点陌生,渴切希望救出的骐骥王竟然已经表示了降服归顺,这使他有点不知所措,而他也没想好自己以后应该再做什么,倒是千里骐骥在抚意居里的那段话更令他心生迷茫,患得患失百般辗转之际,又听了郎桀对甘斐说出的五气朝元之语,他大吃一惊:“这斩魔士有这等修为?我……我若想过他这关,让布奴莎对我青眼有加,岂不是难上加难?”

    眼看关于甘斐修为的话题告一段落,郎桀却立刻又注意到了白狐。

    “就是他闹出的变故吧?”

    白狐沉着脸,一语不发,他格格不入的身形落在殿上其他妖灵的眼里,盈玉,如馨这几个素来相识的都不由一惊,这不是白狐么?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把很多事都告诉他了,他还在想。”千里骐骥有点像是在为他求情。

    凌涛适时的禀报:“二十八个异灵,逃走三个,抓住了其中两个,其余的除了他,全部伏诛,足舞魅也已经死了。”

    异灵军全军覆没,连足舞魅都死了,白狐暗生悲凉,却发现鸿翼正站在凌涛身后,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

    “很抱歉,白狐卿相,我是奉命潜入你们那里做内应的,你们的行动根本不可能成功。当然,我知道白狐卿相窥心之术的厉害,所以我还是用惑魂蝠音做了点自我防护,恰好是让卿相看不透我真实所想的程度。”

    怪道自己察觉不出鸿翼的真实目的,他的惑魂蝠音终究还是影响了自己的窥心之术,白狐并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消沉。

    “……以为能够看穿人心的自信往往会被人心所玩弄,你永远不可能看透,只会在那种自以为是中变得愚蠢……”

    千里骐骥在抚意居里的话音犹然在耳,白狐苦笑,可不是愚蠢么?自己的图谋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败涂地。忽而心中一动,刚才他们说的什么?二十八个异灵?

    郎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白狐:“能够有那样的忠心,终究是值得赞赏的,听说你很久了,曾经的虻山卿相。千里先生说你还在想,我可以暂不追究你的罪行,但你现在毕竟是妖灵一族的罪徒,地爬子先生,请你将他囚禁于沉眠之森,我相信在那里他一定会想通很多事。”

    地爬子闷闷的应了声:“哦。”

    白狐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股大力就攫住了自己。而在众人眼前,只觉得灰褐色气流一晃,地爬子和白狐就同时失去了踪影。

    “该办我们的正事了。”郎桀收回眼神,却看在甘斐面上,又笑了笑。

    “早间老爷子就出发了,赛伦族的朋友和锦屏苑的女仙们带着他前往裂渊国,这算是妖灵族通往裂渊国的使节。而我……和这位姬念笙先生将作为向伏魔道和人间世界通好议和的使节。”

    经郎桀一说,甘斐才注意到立在殿宇一角的一个容貌清癯的青衫男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由始至终都没有发出片言只语,再一细辨,发现无食竟然一反常态的怪怪趴在这青衫男子身边,一向惫懒的神情此刻竟有些别样的温柔款款,而那青衫男子也一手搭在无食头顶,不住抚摸,心下不由一怔:“这就是小师弟的亲生父亲?那只臊狗子的原主人?”

    “很高兴有你们这些新来的客人随行,有你们跟我们一起,我想更容易使伏魔道相信我们的善意,按照时间推算,我们未时动身是最合适的时辰,因为我的族人也差不多也已经和伏魔道碰面了。”郎桀还在向众人宣布,还特地点了点将岸和灵风:“我知道二位都是虻山出身,并且和虻山还有些旧恨宿怨,不过现在已经没有虻山了,现在是一统的妖灵之族,我很欢迎二位的回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得向前看,你们想重新住在这里也可以,想继续留在锦屏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都行,反正虻山之境通行的密咒没有改变,这里随时有二位的一席之地。”

    自从千里骐骥进来,将岸陈嵩和灵风便都用一种愤恨的目光盯住了他,也幸亏是知道大力将军英灵未泯,这使他们的恨意有所减弱,不然只怕早就杀了过去,千里骐骥似乎也留意到他们的怒气,却只是淡淡的微笑以对,除了和茹丹夫人靠的更紧,他就没有再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

    “那些人呢?”甘斐打了岔,他指着那群莺莺燕燕的人间女子道,他是明知故问,只是为了缓解下将岸他们仇恨的情绪,他知道这种事越提就越像是火上浇油。

    “他们是虻山曾经掳劫来的人类,现在是要让他们重回人间。”

    郎桀的回答没有意外,甘斐却注意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那群女子的最后,手里捧着竹简,那种畏畏缩缩的神色连那群惯于逢迎的女子们都不屑一顾。

    这也是个凡人,可为什么这样一个颤巍巍的老人也能在虻山存活下来?甘斐没有多问,他相信等见到使节和伏魔道相见的时候,自然可以知晓。

    接下来,是启程前的一些打点,距离出发也就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金甲红袍的断海成了留守虻山的主将,凌涛则是副手,通使伏魔道的除了郎桀和那位姬念笙,还有在十众之数的妖灵同行,阒水的汇涓神尊、乌鳞斥候暮觉子、还有那嘴唇一点殷红如血的霓裳夫人,以及原本隶属虻山的盈玉和如馨都赫然在列。这一来是向伏魔道表示虻山阒水一统的实情,二来也是为了增加使节团的分量,表明他们足够的诚意,毕竟伏魔道和妖魔相争了数千年,一朝改弦易辙,对双方来说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甘斐以为暂时没他什么事了,郎桀却忽然走近,对他和另两位师弟示意:“有件物事,要请你们确认一下,冒犯之处,尚请原宥。”

    甘斐一奇,要确认何物,又能有什么冒犯?当下和嵇蕤栾擎天俱各一点头:“无妨,尊君只管取来确认便是。”

    郎桀轻轻一叹,手一抹,一方制作精美的木匣便托在手中,送到甘斐面前,甘斐低头一看,猛可里浑身一震,口中闷哼,向后退了一步。

    木匣中却是两颗须眉竦然,面目可辨的人头。

第四十七章 查证

    内中一颗首级,须眉半白,虬髯戟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所做的保存,尽管因为时日甚长而使皮肤现出了一层诡异的青灰色,但雄武威严的面目依然清晰可辨,双目半开半合,似是不屈不服,又似是不甘不忿。

    甘斐的身子晃了晃,嵇蕤抢上一步,而栾擎天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从坐席中跳了起来,而后又不约而同的齐齐跪倒,情难自已的嚎啕失声。

    乾家弟子们突兀的举动令灵风一惊,但她很快就知道他们失态的原由何在了,难怪郎桀会要他们原宥自己的冒犯,他呈在乾家弟子们面前的,正是乾家老家尊乾道元的头颅。

    看着乾家弟子痛哭跪拜不止,郎桀面露沉重之色,不必对方再说什么了,乾道元的身份现在已经得到确认,但他没有收回木匣,一动不动的端直平伸,给了乾家弟子们足够的悼唁时间。

    虽然早就知道了家尊的遇害身亡,但当真看到了家尊确凿无疑的首级之后,那种心理上的冲击感却是极为震撼巨大的。乾道元对他们来说,亦师亦父,骤然得睹遗容,便是一阵撕扯五脏六腑的苦痛煎熬,然而当号泣稍止的时候,继之而来的便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之意。

    “很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颗首级如果真是尊师的,你们可以将他带回入殓安葬。”

    甘斐郑重的向郎桀顿首相谢,素来行止狂放嚣烈的他此际竟显得无比严肃凝重,顾不上抹去两腮未干的泪迹,双手接过了木匣,不过在看到另一颗人头之后,眉头又不自然的皱了皱:我叩拜悲悼的是自家家尊师父,这人却是谁?也当得起我一跪一哭?

    另一颗人头显然是一个胡人,同样青灰色的面皮,头上结着鲜卑发绺,满腮黄须,耳下甚至穿着金色的耳环。

    “这应该算是我这一世的上古同袍,巽风狮圣的首级。很可惜在我结识他之前,他就和尊师一齐遇害了。这两颗首级一直放在圣王宫的巅阁中,作为虻山战绩的彰表。现在,我认为应该是让他们入土为安的时候了,但愿再不会出现这样的杀戮。听说他是鲜卑族的下邳王,这次通好人间,我会把他送还他的族人。也许我应该把他们分匣盛装的。”郎桀看出甘斐的些微不豫,解释了几句就待提过慕容厉的首级。

    甘斐听说是号风怒狮化人乾君的首级,心下的气便消了大半,凝视了片刻又摇了摇头:“不必分匣装了,家尊外出本就是去寻他,他们一同罹难也是天命使然,就不搅扰他们了。待将家尊入殓之后,便由我们乾家弟子去送还怒狮乾君的首级罢。”找寻五方乾君本就一直是乾家弟子肩负的使命,况且家尊乾道元又是因其人而殁,甘斐如此说来倒也理所应当。

    合上匣子,甘斐转身将它交到了嵇蕤手上,嵇蕤接了过来,心内又是一阵阵气苦哀伤,他的腰间缠着大师兄的铭英钩链,背后伸出了六师弟的蚀魂锈剑剑柄;栾擎天拄着八师弟的狼牙银棒,背后还倒插着七师弟的钩臂螳刀;现在再加上自己手中的家尊首级,乾家一门的殉身者尽集于此。

    颜皓子面色戚然,默默无语的踱了过来,安慰似的把手在嵇蕤的肩上拍了拍,轻轻又打开匣子,只是这一次他把身子一横,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免得他们睹物思人,悲从中来,再生哀切。而他再次打开匣子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但现在还不能告诉这几位乾家弟子。他低下头去,仔细审视乾道元的首级,时日太过久远,没有任何可以循察的线索,只能发现切口处非常平整,显然是被极为锋利的锐器所伤。

    郎桀轻轻一叹,他知道现在不再适宜和他们叙话:“我们一会儿就出发,走的时候我来叫你们。”做了个节哀顺变的示意,转身待去,却见甘斐昂然站起,一声不吭的大踏步走向千里骐骥。

    “师兄……”嵇蕤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就看到甘斐陡的奋起一拳,打在淡淡相视的千里骐骥脸上。

    满场皆惊,谁也想不到甘斐竟会做出这般举动,一个是才刚刚降顺的虻山故主,一个是五气朝元之身的到场贵宾,各自的身份都有些敏感处,现在他们之间却偏生如此突兀的变故。

    这一拳力道雄恶,倒没蕴含什么罡劲煞气,按说千里骐骥有充分的余裕闪避开去,至不济也可出手相止,可他偏偏就是不闪不避,眼看着拳头打在鼻头,噗的闷响,千里骐骥纹丝不动,甘斐则大出了口恶气似的甩了甩手。

    “自从你看到首级之后,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却没想到你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拳。”千里骐骥目光直视甘斐,虽然说是轻飘飘,但还是有一淙鲜红的血水从鼻下汨汨流出,以他如此的妖灵之体,等闲水火不侵,刀剑不避,却能被一记不含罡劲玄力的拳头揍出了鼻血,足可见对方的力道委实不小,当然,也确实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没有唇开鼻绽,更没有伤筋动骨。

    茹丹夫人既不意外,也不生气,只是掏出一方锦帕,悉心的抹去千里骐骥鼻下的鲜血,却没有对甘斐的挥拳相向做出任何表示。

    “你知道我是为了我师父!”甘斐又扬了扬拳头,这回并没有再次击出。

    千里骐骥吸吸鼻子,说实话,得道妖灵被打破鼻子流鼻血的经历还真是少之又少,尤其对他这样层级的妖灵来说,他觉得只是有一点疼,但鼻血留下的那种麻痒之感却比疼痛更甚,好在茹丹夫人很快替他拭去,而他也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为了你的师父,就给我这么一拳?这可不像你报仇的风范。”

    “冤有头债有主,你并不是杀害我师父的仇人,但我师父又确实因为你而死,这是其一;况且一想到你把我师父的首级作为战利品炫耀标榜,我就很不舒服,这是其二。我明白现在是两厢罢战,修好议和的时分,我无意破坏这种气氛,可基于上述两点,所以就用这一拳发泄一下怒气,你知道的,我下手很有分寸。”

    千里骐骥点点头:“嗯,所以我也没有躲。”下意识的抹了抹鼻子,凑手一看,两指殷红,情知血还没止住,当下仰头向上,说话时瓮声瓮气,茹丹夫人对折了锦帕,又来揩拭,“看来你似乎知道不少。“

    ……

    “你说的这个死胖子,倒也有些意思。”姬念笙挠了挠无食的脑门心,远远看着甘斐道。

    他与无食的重逢充满了惊喜,他也没想到只不过几天,这只追随自己日久的摄踪仙犬竟会来到了虻山之境。而在前几日池棠复述过往经历时,无食心不在焉,大多听的懵然混沌,而池棠关于姬念笙的情事也只是一笔带过,所以现在无食骤见故主现身岂能不大吃一惊?不过他从惊愕茫然到欣喜若狂也只用了说出四字真经的短短时间,一声娘妈皮的,千言万语尽注其中。然后就是没命价的撒欢亲热,这些时日他也阴郁了很久,即便是与池棠甘斐的重逢也没冲淡多少,却在见到老主人之后焕发了精神。

    于是这奇特的一主一从在十年后相聚,在这不为人注目的殿内一角喁喁私语,从姬尧说到乾家弟子,从分别际遇说到当下情势,自然也少不了对那几位乾家弟子的介绍,姬念笙还没见到姬尧,可现在得到的讯息已经使他心怀大畅了。

    尤其是听说甘斐是五气朝元的修玄之体后,更是眼中一亮,敢情自家孩儿的同门竟是藏龙卧虎,现在又看到甘斐这般行径,又是心中暗笑,这位斩魔士不及那池鸦圣威严方整,却多了鲜活之气,是个性情中人,我那孩儿与他一处,定必是颇多乐趣。

    “得小心,这死胖子不是好人,色眯眯的,可别把少主教坏了。”无食可不介意夸大其词,这也是和甘斐亲密的表现。

    不过这话可没得到姬念笙的赞同,轻悠悠淡然一笑:“男女欢爱,人之本欲,无所碍也。”

    无食吐了吐舌头,暗道了一声娘妈皮的,自己是跟乾家弟子呆久了,变得迂腐起来了,怎么就忘了那天夜里老主是怎生掳了翠姑来交欢化毒的?这种事他娘的就不是事儿。话说回来,那小咪现在不知道怎样了,得回乾家瞧瞧去。想到小咪,心里一甜,可又想到乾家,想到小黑脸一伙子的殁去,无食又有些怅然。

    ……

    关于乾道元的死,诸般线索推敲之后,乾家弟子曾一度认定了是虻山所为,在洛阳城与天军妖兵死战不退,杀敌甚众,正是有这为师誓仇雪恨的心理在。只是在甘斐那日罡气的误会而生出新的疑点后才察觉了一丝蹊跷,再到日前与池棠重逢,从池棠口中才确定杀家尊者另有其人,虽然和虻山有关联,却不是虻山的妖类。

    “肯定没有你知道的多。”甘斐接上千里骐骥的话,“请告诉我,那灰蓬怪客的来历?”

    这个问题池棠也问过,只是当时虻山刚刚失陷,千里骐骥以被俘之身兀自强项不驯,不说他本就对灰蓬客知之甚少,就算他当真知晓备细又岂肯对池棠一一道来?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短短数日之间,千里骐骥心态大为转变,倒不再隐瞒了。

    “我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在氐秦长安宫中突然遇见的,他当时乔装成宫里的内侍。是他向我表达了结盟之意,让我取代吾王成为虻山新的主君,而他则想借助吾族的力量,成为人间的帝王。杀死五圣化人是他宣称的表明缔盟诚意和彰显他实力的礼物,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办到了,反正是送上门来的盟友,况且我看他确实本领高强,所以我当然不会再反对。哦,我只能肯定他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鬼,而且很可能就是伏魔道的人,他身上的伏魔戾气很重。”

    郎桀听他们说起灰蓬客,忍不住也插口道:“可惜天王随海神前往裂渊国了,他那日与灰蓬怪客交的手,只知道他是虚影之形,不是肉身本体。他给我的那一下也好生厉害,以我如此寒狼之力尚且难敌他的灵力偷袭,他说过他的名字,叫什么……巫澜沧。”

    “巫澜沧?”甘斐皱着眉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而且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现在要确定一件事。

    “刚才你是说,他要杀死五圣化人作为与你结盟的礼物吧?”甘斐很善于把握细节,“那么这与我家尊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还要杀死我师父?如果是为了献礼的分量,伏魔道比我师父名望高的人物还有不少,能够杀害我师父,也一样足以干掉许大先生、张天师这些高人,他为什么不选择他们?”

    “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其实事先我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连乾家家尊的首级一齐奉上。”千里骐骥耸肩摇头道。

    嵇蕤没有加入讨论,从他在灵泽上人处得到的消息,那个灰蓬怪客是先杀了家尊,才赶去斩下了正体力玄气消竭的慕容厉的脑袋,现在听到千里骐骥这样说,他心里一动,既然那灰蓬怪客的目标是五圣化人,为什么非要先杀家尊呢?这只能说明,他必须先杀家尊,才能展开接下来的行动,触及这个疑点,嵇蕤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颜皓子盖上了匣子,悄声附耳:“我看过伤口了,只有一种可能,家尊是在背后,被他自己的狻猊诛魔刀给砍下头颅的……”

    甘斐却也在同时发问:“伏魔道的人?除了他身上的伏魔戾气还有那个什么虚影之体,他还有什么能为?”

    千里骐骥侧头想了半晌,郎桀却笑了笑:“身法若电,座下灵驹,神出鬼没,连我都猝不及防的着了道儿,这能为可委实不小。”

    “很抱歉,他的座下灵驹是我赠送给他的,算是回礼嘛。不过自从我表示归顺之后,那厉影就主动中断了与我的术法牵连,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从他了。”千里骐骥露出苦笑,厉影魔驹毕竟是他为兽时节的儿子,终究有几分舐犊之情在。

    “你倒大方,自家儿子送给人当礼物。”

    “一则是方便举索暗查,另一则却也是为了那澜沧王行动之便……”千里骐骥说到这里,像是忽有所感,语气一紧,看向甘斐:“说起来也怪,那澜沧王修为了得,本领非凡,便是我也未必是他敌手,却偏偏不擅移形换影,御气凌风之术,就像你一样。”

第四十八章 迎候

    噬狼涣淡的元灵在悄然飘散,曾经在这里立阵相峙的犀甲军士早已踪迹全无,只留下他的零落尸骸堆附草木之间,俨然就是刚被猛兽捕食后啃啮磬尽的碎骨残肉。清晨的阳光并没有使深山幽谷中的温度提高多少,严冬的季候依旧嚣肆着寒冽刺骨的凛风。

    日头渐渐偏向中天,尸骸旁的枯草忽然轻轻一动,探出了一个顶戴高冠,面白无须的年轻面孔,惊魂未定的目光匆匆瞥了一眼尸骸,又惶惶不安的回望身后。

    “二十八个异灵,逃走三个,抓住了其中两个……”凌涛对郎桀的禀报并没有错,除了被千里骐骥网开一面而特意救回的白狐,这是所有其他异灵的数目,至于脱逃在先又死于鬼御营手中的噬狼,那也是因为察觉了他已毙命,圣王卫才放弃追击的。

    对异灵军的全数剿灭是毋庸置疑的,可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在这支意图复辟作乱的异灵军中,偏偏有一位并不属于正式异灵的行列,这个峨冠博带的年轻人,这个在虻山就一直被忽视的小人物---慕萤。

    任何事都有祸福相依的两面,素来为自己的不得志而郁郁寡欢的慕萤却也因此侥幸的逃了出来,一来是他隐身遁形的本领确实不俗,二来也是异灵的数目本已有定,在追兵将所有异灵计点相符之后,自然也就更不以为意了。

    但即便如此,慕萤还是战战兢兢的等到左近数里范围内再没有任何玄灵之气流动的迹象后,才小心翼翼的现了身,他认出了噬狼的尸体,这也在告诉他追杀他们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虻山的圣王卫们。

    好在目前还是安全的,从噬狼残骸上的血迹以及渺淡得近乎难以察觉的涣散妖灵,可以判断距离他的死亡足有一个多时辰以上了,另一批的追杀者也应该早已离去,而这里也是虻山疆界的最末端,决山支脉的外延,相对来说,就算被虻山追兵察觉,对方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赶到这里。

    慕萤长长的吁了口气,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看青白色的天际,又是一阵阵的发懵茫然。

    想要出人头地就那么难吗?好容易等到骐骥王另眼相看的时候了,可没过多久,虻山便已失陷;又横了心跟着赏识自己的白狐卿相,本以为又是一次晋身立业的好时机,现在却也成了云雾飘渺的一场幻梦。白狐不知所踪,但慕萤可以肯定他必然凶多吉少,其他异灵的下场就是最有力的佐证,图谋已作画饼,雄心尽付东流,可自己今后该怎么办呢?

    是回去做成为阒水附庸的虻山顺民?就算自己跟随异灵的情事不曾败露,可难道自己就真的能够继续安心于籍籍无名,人所轻漠的日子然后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慕萤不甘心,如果一直没有过变化他或许还能接受隐忍,但他已经变了,哪怕只是因为白狐的小小提携而使他在异灵之中有了高人一等的地位,并且也不过是短短几天,可就是这几天像是沾上了火星而开始渐渐燃烧的纸卷一样,令他被挤压太久的忿郁不可遏止的升腾起来。

    然而自己还能做什么?唯一可以倚仗的靠山没了,自己真正成为了孤魂野鬼,天下之大,欲得一展抱负,何其难矣!

    慕萤也算是饱读经史,多阅籍典,人间种种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词句便反复在脑中盘旋,越想越觉得天道不公,时乖运蹇,一阵阵的悲愁惨切,齐上心头。苦笑着仰头哀叹,忍不住脱口而出:“……呜呼,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

    正叹息间,慕萤眼角一转,赫然惊觉一个人影就站在一旁,顿时心中巨震,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来了,额头涔出冷汗,自己是不合时宜的犯了人间文士之气,却怎么如此大意?毕竟危机尚未完全消解,自己也没有真正安然脱身。

    待慕萤正面看向那人影时,却发现对方只是立在山石之下,并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个一身黑衣的精瘦男子,如果不是自己目力奇佳,几乎便要将那黑衣男子看作了枯树山石的垂蔽之影,而那黑衣男子望向慕萤的双眼精光熠熠,却还透着些好奇。

    能够这样悄无声息,令自己毫无察觉的出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慕萤已经感知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虻山慕枫道气息,自己多半不是对手,还是打定主意,早作脱身为上。

    “我不是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以前在虻山也好像没有见过你。”慕萤默不作声,那黑衣男子倒开了口。

    听起来倒不像有什么恶意,真是追兵的话现在就应该已经动手了,绝不会如此气定神闲的攀话,慕萤心里微微一松,可也不敢尽去戒心:“阁下何方上灵,尚请明示。”他冷冷淡淡的冲对方一拱手。

    黑衣男子却觉得颇为有趣,嘴角现出笑意:“要不是嗅出你的虻山之气,我几乎都要怀疑你究竟是吾族同侪还是人间的酸腐书生了,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什么……千钧为轻,瓦釜雷鸣……那种神情,我看过很多人间寒族白丁都是这般,这些词也听到过,就是一直没弄明白意思,不过也不奇怪,我在人间接触的多为武人,和文士可没什么交集,往后这些词儿你多教教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慕萤越听越是疑惑,对方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但还是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昨天夜里,这一带动静可不小,虻山阒水,连伏魔道的也加入了,你们为什么会打成那样?”

    “你都看到了?”慕萤眉头微皱。

    “奉澜沧王之命,这些天我专一打探虻山动向,这决山老驴的地界是潜身隐藏的最佳地段,我又岂能不知?不过发现你们异灵来了,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却没想到这么快你们就全军覆没了。”

    慕萤心中更惊,听这黑衣男子话语间意思,难道异灵军占据决山之时,他就已经窥视在侧了?没道理啊,白狐如此高明的感知力,竟会对他一无所觉?还有那阒水老怪几个,也对他的存在毫不知晓?

    黑衣男子又笑了笑,像是知道慕萤心中所想的说道:“那白狐卿相我见过,现在变化不小,可想和现在占着虻山的那帮斗,还差点火候。你虽然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冒着酸味,但能够从昨夜里逃脱,本事应该不小。你又是虻山吾族的圣灵,还是和那帮子作对的,澜沧王需要你这样的高手,跟我走吧,与其被那帮子追的走投无路,不如到澜沧王麾下等着反戈一击。”

    慕萤连连听到澜沧王这个称谓,却还有些懵然不知所以,他毕竟不是虻山的头面人物,因此对于千里骐骥和灰篷客的诸般旧事并不知情,要是白狐在此,不光那灰篷客澜沧王,也早就认出那黑衣男子了。

    但能够在濒临绝境之际遇到一丝曙光,还是令慕萤极为欣喜的,他努力按捺住扑扑直跳的心头,用看起来冷淡和平静的神情盯着那黑衣男子:“澜沧王是谁?你又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澜沧王是谁了,至于我嘛,我也奇怪为什么我们在虻山并不认识,像你这样说话的同侪一定会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的。”黑衣男子手招了招,慕萤双眼顿时睁得滚圆,他看见黑衣男子身后募的现出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周身环绕着一团朦胧的气雾,而气雾中又有点点黑色晶芒闪耀。

    “我叫陷地。”黑衣男子又对着目瞪口呆的慕萤一笑。

    ※※※

    事实证明,俞师桓的决定还是很正确的,在接近洛水之滨的时候,远方的山峦间升起了一道白色的气光信号,这不是七星盟的北斗信灯,却是鹤羽门用于本门联络的讯号。

    池棠和韩离对于御气凌风的妙用已经深谙其法,心念稍稍一动,疾速飞行的身体便跟着转向,在距离发出信号的山峦不到里许之际,他们遇到了过来接应的同道。

    “俞师兄安好,我就说嘛,这么多同道盟友决无不成功之理。”这是个面容还有些稚气的鹤羽门少年,池棠注意到他胸前绣着的细长鹤腿,知道他应该是文字一宗的门人,不过除了那祁文羽,池棠对其他文字宗门人一无所知,只是看到这个少年,便不自禁的想起同样稚气未脱的八师弟邢煜,心下又有些黯然。

    俞师桓认出白文祺,点头一笑,白文祺却惊讶的看了看池棠和韩离,他已经发现了他们身上的神兽之气。

    “白师弟,你们看到我们发出的北斗信灯了?”俞师桓没有停止飞行,而是边飞边说,这是为了不耽误时间,他知道白文祺会将他们带到目的地,只要跟着他就行。

    果然,白文祺和众人在空中草草见了个礼,便即一刻不停的返身,俞师桓与他齐头并进,池棠韩离苑芳菲以及紫菡院的女弟子们堕后了一个身位,也是跟随甚紧。

    “不曾,但我知道你们会赶来的,恰是察觉到俞师兄的本门心法,我就用本门信号示意了。”

    看一下白文祺原先处身的山峦,俞师桓对他的第一个回答倒不意外,无巧不巧,那个地段恰在施放的北斗信灯可以波及的范围之外,白文祺说不曾看到本也在情理之中,但接下来的话又令俞师桓有些奇怪,就算他们知道有人去解救自己,又怎么能够肯定自己能安然得救而返,还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

    “其实也不是等俞师兄。”白文祺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池棠和韩离,“是我知道他们会赶来,前日……前日那位紫菡院的傅师姐先到了,是她告诉我们的。”

    “嗯?傅姑娘竟然先去你们那里了?”前方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池棠耳中,池棠不由插口道,算起来,他们一行是和傅嬣一起从虻山动的身,按说傅嬣心急于同门师妹的安危,应该比他们更早赶到洛阳,哪里知道洛阳不曾见到她,她倒和伏魔道七星盟的大部先会合了。

    俞师桓心里震了震,昔日他与傅嬣婚约在先,如果不是锦屏公子公孙复鞅横生变故,恐怕他和傅嬣现在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虽说这婚约有孤山先生的私心在内,可就俞师桓本意来说,他对傅嬣也是有着向往情愫的。也就是傅嬣与公孙复鞅两情相悦,却对自己的真心实意毫无动念,令自己大受打击,紫菡院那一战之后,自己便将这份情意深埋在心底,更将其视为奇耻大辱,修习《降妖谱》时,除了对师尊辞世的痛心,未尝没有这几分恨意在内。现在虽说自己的执拗倨傲之心大有改观,却也说不准当真再见到傅嬣时,心内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想到这里,俞师桓不自禁的回头悄然一瞥,却又和苑芳菲一泓碧波般的盈盈目光撞了个正着。

    白文祺哪里知道俞师桓心里的翻江倒海,他的注意力被池棠给吸引过去了,他早就听祁文羽说过这位在长安城救了他一命的火鸦化人,也听说了池棠在龙虎山之会上的煊赫战绩,此际更是大感好奇,不仅是池棠,还有池棠身边的韩离,这雷鹰化人是几时在伏魔道横空出世的?

    “韩师姐是祁师兄前日在洛水之滨遇上的,那时候韩师姐一心要去洛阳,幸亏祁师兄告诉她洛阳已无伏魔战事,七星盟大部尽在不休山中,却是直引韩师姐去了不休山。韩师姐又说还有火鸦和雷鹰化人不日即至,所以天风子宿主和胡长老让我和祁师兄在左近轮值相守迎候,今晚却是该我当值,这下可好,还是给我遇上了。”

    池棠初时诧异,为何傅姑娘说我和韩兄会来此地?稍一推想,便即了然,傅嬣肯定清楚,只要自己去了洛阳不曾见七星盟大部,必会想法找寻,洛水之滨是自己绝不可能疏忽的所在,如此算来,还是自己在洛阳凭悼六师弟才延误了时间,不过对此池棠并不后悔,甚至还很庆幸,不是这时日延误,自己又怎么可能与甘师弟这一众同门相聚?

    俞师桓收拾了心猿意马,却听出蹊跷:“怎么大伙儿都去了本门不休山?你说是天风子宿主和胡长老让你来迎候的,那盟主呢?盟主现在何处?”

第四十九章 不休山

    俞师桓的话音刚落,池棠便从白文祺处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消寂,良久不曾应声,这使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白文祺沉默半晌,才用略有暗哑的嗓音回道:“许掌门以本门一门之力于洛水之滨阻截虻山妖军两万余众,终至油尽灯枯,殉身罹难。鹤羽门自裘师兄、吕师兄以下,大部壮烈战死,如今鹤羽门连俞师兄在内,也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六个人了。”

    俞师桓疾速飞行的身体在空中晃了晃,一口气没有接上来,白光一黯,倏的便往下掉落,还是池棠和韩离见机的快,分左右降身相救,一道赤风,一道蓝光,将俞师桓携住,又提了上来。

    苑芳菲一直在留意俞师桓,只是身法不比池棠韩离迅疾,待俞师桓被救回来之后,她才赶到,关切揽过俞师桓臂弯,却见俞师桓满脸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微微颤抖,不由大急,连连呼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俞师桓骤闻噩耗,几如五雷轰顶,犹然记得许大先生那时节的命令是让七星盟各部前往洛水之滨会合的,只是因为妖魔围城而使计划有了一些偏差,可也正是因为解救洛阳城,才使俞师桓认为洛水之滨那里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战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经历了洛阳城的惨烈大战之后,盟主许大先生竟还是在洛水之滨与妖魔展开了一场血腥厮杀,并且几乎赔上了整个鹤羽门,白文祺口中的裘师兄和吕师兄,正是裘立宗和吕师楚,也是立字门和师字门的佼佼者,连他们都牺牲了,加上最先去世的本宗师尊孤山先生以及文字门师长衔云子,鹤羽门三大宗师尽皆作古,千载伏魔名门,在短短一年之内烟消云散,怎不令他气血上涌,失魂落魄?

    同行诸人也都听到了白文祺之语,如池棠韩离以及秦嫔、杜嫚等固是心内大惊,但却不像俞师桓的反应如此之剧烈。

    池棠悬在半空,一手扶着俞师桓,另一手用力捺他人中,韩离则搭住俞师桓脉门为他推宫过血,直到俞师桓迷迷瞪瞪的双眼略有了些光采,又是长长一口浊气吁出,两人方才松手,苑芳菲却把俞师桓揽得更紧了,娇小玲珑的身躯几乎是紧贴着俞师桓,唯恐他有什么不测。

    白文祺伸手在俞师桓额上一探,却是以本门心法度过气劲去,玄息牵引,应念自生,总算维持住俞师桓凌空驻身的术法,才神色悲戚的摇了摇头:“终究要让俞师兄知道的,晚说不如早说,也让俞师兄有些准备。”

    俞师桓大口喘了几下粗气,心中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脑中还有些晕眩,他强自支撑着颤声问道:“是哪几位同门存活?我是说,除你我之外……”

    “立字门是张师兄、袁师兄和高师兄,张师兄脱了力,至今还没恢复,高师兄则断了只手;文字门便是祁师兄和我了,至于师字门……”白文祺深深看着俞师桓,黯然续道:“就只剩下俞师兄你一个了。”

    俞师桓又是一声闷哼,慌的苑芳菲不住轻抚他肩头,用蚌妖之华的淳厚内力输注缓解他体内的烦恶气血,还颇为埋怨的白了白文祺一眼,暗道这个鹤羽门的小弟子怎么说起话来如此不省轻重,明知俞师桓大受打击,却尽拣些不中听的来说。

    白文祺一则是年少秉直,未通转圜之术,二则也是据实作答,倒没顾及其他,见俞师桓这般反应也吓了一跳,抢上来便要扶住俞师桓,俞师桓却摆了摆手,语调虚弱的喟然长叹:“鹤羽门这就算没了……”

    “白师弟。”池棠没容俞师桓说下去,“还是头前引路,我等悬身在天,终不是说话处,且去不休山再做计较。苑师妹,你扶住副盟主,就跟在白师弟后面,别让副盟主多说话了,助他调息化解了这股郁积才好。秦师妹,苑师妹功力精深,御气飞身却非所长,手上又多了个人,还要相烦贵同门两旁护持帮衬。”

    副盟主心神大乱,池棠自然而然接过了指挥的担子,众人也都认为这是应有之宜,浑没觉得有什么突兀欠妥处,俱各领命允诺。

    秦嫔看似臻首轻点,举止淡然,却也忍不住偷眼悄觑池棠,发现暗夜天幕中,赤焰光华环绕的池棠竟是别具威毅之气,心中不欺然的一跳,又假作漫不经意的别过了眼去。

    韩离则颇为好奇的看向远方,暗自思忖,这不休山究竟是在哪里?

    一行人不再叙话,白文祺引身在前,化作了一道白光,朝着北方疾飞而去。

    ※※※

    天光放亮,池棠俯瞰身下,群山连延,雾气朦胧,几条河道却似穿插其间的缎带若隐若现,按照这个方位推算,应当早已过了黄河之界,怕是已入了燕代之境。

    正感放眼浩阔,举目广袤,头前白光一闪,白文祺现出身形,骈指稽首,冲着前方长长一划,却似在半空中撕开了一条裂口,裂口处隐隐有白色光气现出,白文祺向众人一欠身,做了个伸手肃客的姿势。

    这般奇景对于池棠来说并不陌生,同样是虚空存境,出入乾家之法也是一般无二,只是没想到不休山的入口竟是位于半空之中,若是放在过去自己不擅御气飞行的时节,只怕就算知道入口所在也决计无法进入。

    韩离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玄异奇妙的情形,不过自从经历了玄晶探秘的锤炼,他早已习惯了见怪不怪,雍然神情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之色,电光一盛,运风推身,直从那裂口钻了进去。

    ……

    云霭似海,便在身下翻旋缭绕若波涌浪卷,人处其间,就好像腾云驾雾。池棠原本以为虚境之中便只一峰挺拔,高耸入云,却没想到眼前赫然是三座连碧青山矗立于云海之间,。

    这是池棠看到的又一个伏魔名门所在,想那紫菡院和龙虎山不是虚空存境,固然大有奇巧,但总也是人间气象,怎比得此间气势磅礴,巍峨雄峻?而乾家虽有虚境之秘,却更像是一个闲逸农庄,温雅居家,又和这里郁郁仙风大相径庭。

    池棠叹为观止,环顾良久,目中所见是奇峰妙壁,鼻中所嗅是兰麝幽香,竟是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

    有道是昆仑不周,云崖不休,说的就是自古以来只在神话中出现的两处名山,一个是西昆仑不周山,所谓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采石济补天,便是源出于彼。不过这是人间故老相传,伏魔道却知这些神话人物大多是上古时节修得道术的能人异士,可以看作是伏魔道的前辈先驱,不周山正是在昆仑山西北,恰与那北溟天池遥遥相对。

    而另一处名山,便是这鹤羽门倚为根本之地的不休山了,乃得上古时数十位伏魔道前辈的**力,开出虚空存境,将此山置于虚境之中,世人流传,皆以云崖仙山相称。

    不休山占地千里,远山相隔,共有三峰,若非上古时节玄灵之气益盛,原难开出如此旷大之境。三峰左首者谓之明识,居中者谓之静神,右首者谓之觉意,这也是鹤羽门三宗的渊源由来。

    会当此世,明识峰由孤山傲客岳独峰师字门坐镇,专修扭转时空之法,气性刚烈,讲究的是对妖魔毫不留情;静神峰则是气贯长虹许贯虹立字门驻身,精擅以气御剑之术,这是鹤羽门主流的术法,故而立字门门人最多,许大先生也因此成为鹤羽门的掌门;觉意峰为衔云掩空单意云文字门留守,研习的是化气念力之道,此道最为艰深,用于伏魔争斗上却又不比凝气窒空和以气御剑的效果显著,所以文字门人丁稀少,也是鹤羽门三大宗中势力最弱的一支,自衔云子身死,两大后辈弟子殒难之后,文字门的影响力就更小了。

    ……

    池棠从高空远远望将下去,明识峰最高最险,静神峰最大最平,觉意峰最奇最狭。白文祺相引众人前往的,却是居中的静神峰,飞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池棠便看到静神峰平缓的峰顶之上,坐落着一排黑瓦白墙的房舍,而白文祺导身以向,正是直往房舍前的空地上而去。

    众人跟着纷纷降落,房舍前已经有人出迎,当先一个,居然是五老观观主天风子。

    池棠双足及地,身上赤焰尚未消褪,天风子已然拈须赞道:“好一位火鸦化人,一别数月,神功竟已进展到如斯之境。”

    “晚辈来迟了,与同道盟友血战之时竟是未得援手,思之不胜惭愧。”池棠向天风子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虽然他此时的功力已在天风子之上,但对这位伏魔道宗师,他一向不失敬意。

    天风子的目光在池棠面上打量了几遭,他对池棠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半黑半白丑怪面孔的时分,怎知如今池棠尽复旧颜,雄武肃毅,不禁大生好奇之心,却也终是没有追问,而是将视线又转向韩离:“噫,这一位灵息玄奇,神功非凡,与池师侄一般无二,必是那位雷鹰神兽化人了,两圣合力,大是七星盟幸事。”

    韩离向天风子一揖,他素未与天风子谋面,却也知道他是伏魔道赫赫有名的人物,和池棠一样,他也行的是晚辈弟子礼:“西平韩离,见过仙长。”

    俞师桓跌跌撞撞的降下身来,匆匆挣脱苑芳菲,顾不上见礼,便急急追问:“宿主,盟主……盟主尸身何在?”

    天风子神情一黯,叹了一声:“副盟主,盟主尸身就奉于正堂,且随我来。”

    池棠注意到四周人影憧憧,竟是挤满了七星盟的同道,怕不有数百之众,令他惊奇的是,邝雄、童四海、况三以及那在听浪岛凝露城两位渔家子弟般的兄妹都在,这些都是素识,还有不少服色上看的眼熟,面孔却大半陌生,自然也是伏魔道其他门派的门人。邝雄和童四海先是一怔,端相了池棠半晌,都露出惊喜之色,远远打了个招呼,现在可不是叙契的时候,池棠向他们点头示意,却紧紧跟着天风子和俞师桓步入了正堂。

    骤一见正堂的情景,池棠心里便是打了个突,一条条白布裹着尸身摆满了整个正堂,一眼看去,白花花一片,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在洛阳城那个停尸棚所见到的那样,而池棠还能分辨出许多白布中裹着的尸体显然是不完整的,有的甚至只有短短一截。

    几个鹤羽门弟子跪在一旁,一看到俞师桓进来便站起相迎,话还没出口,语调已有哽咽,池棠看到他们的白袍鹤氅上绣着的鲜红鹤翼,情知都是立字门的弟子。

    “俞师兄,所有同门都在这里了……”说话的年轻人眼圈发红,神色憔悴,不见鹤羽门门人惯常的俊逸风采。

    “张师弟……”俞师桓看着这几个幸存的同门,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袁师弟……”又看到最后一个同门右手齐腕而断,裹了几层白布吊在胸前,泪水终于滑落,**辣的在面上流淌,“……高师弟。”

    这是立字门仅存的三人了,张立辉、袁立霆和高立弢,他们并不是立字门最强的三人,能够活下来只能说是侥幸,对此,张立辉自是心知肚明,是他在天风子下令退却的时候一度阻止,幸亏天风子当机立断,才使他们被救得脱,倘若当时天风子下令撤退的时间再晚片刻,恐怕他们三人中还将有损折,至少被天军妖兵砍断了一只手的高立弢就决计难以生还。

    以不足两百人之力生生抵挡了两万余天军妖兵数个时辰的猛攻,每个鹤羽门弟子都已经透支,连许大先生也油尽灯枯了,张立辉自然更是脱力衰竭,并且过去了这些时日仍然没有恢复,但他现在没有心思去为自己的几如废人而担忧,他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在这个堆放同门尸骸的正堂中,他已经悼唁了足足三天。

    “师尊的尸首在这里……师尊是油尽灯枯而殁,总也是全尸,不像很多其他师兄弟,连个囫囵尸首也没留下,前几日在洛水之滨搜索了很久,到现在还有分不清谁是谁的残骸。”张立辉引着俞师桓走到了正堂的最里厢,并且掀开了最末一个的裹尸白布,话音未落,已经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第五十章 疑惑

    池棠和许大先生见面不多,算起来也就龙虎山以及广良镇这两次,并且当时由于孤山先生和俞师桓的缘故,他对鹤羽门这位不苟言笑,沉毅肃凛的宗师一直没有什么亲近之感。所以现在即便敬服于许大先生的壮烈殉身,却也没有凑上去瞻仰遗容的动作。

    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正堂的气氛更使他心中觉得压抑,不由想起了这些鹤羽门的炼气士们,他真正认识的并不多,从紫菡院交手一招的吕师楚以及其他几个趾高气昂的师字门弟子,再到广良镇外俊逸潇洒却又不失威严的裘立宗……他们的音容笑貌犹然历历在目,可现在却大都成了这满地白布披裹下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怎能不油然而生悲切感怀之情?然而经过洛阳城对六师弟的凭吊哀悼,令池棠不忍再次置身于这种凄怆冷寂的环境中,转头和韩离对视一眼,都有了离开的意思,当下遥遥向许大先生的尸身弯腰行了个礼,又向陪伴在旁的天风子微一示意,接着便不声不响的退出了正堂,把这里留给了那几位幸存的鹤羽门弟子。

    临出门的最后一瞥,池棠只看到俞师桓双膝跪地,哽咽失声,两肩不住抽搐颤动,这令池棠回忆起落霞山紫菡院中俞师桓对孤山先生的哀切一幕,只不过那时候的俞师桓情绪迸发的更为剧烈,不像现在,悲则悲矣,却没有和另几个鹤羽门弟子一样嚎啕大哭。当然,也或者是临来时已经听闻了噩耗给了他足够的心理准备,使他不致再次失态。

    出得门来,似乎连吸入胸腔的空气也变得更舒朗了一些,池棠大喘了几口,直到此时,他才顾得上一览四下情形,发现这所谓正堂也只是这一排白墙黑瓦的房舍中最大的一间,看这些房舍的建造制式,大有先古之风,其幢幢挨连排列之状,料想必是鹤羽门弟子的寻常居憩所在了。

    远处云雾霞蒸,还有几栋高大的建筑朦胧影现,池棠心下一奇,不知那厢是何方去处。

    “那里是斗冲霄光殿,凌气度意阁,是鹤羽门众人寻常同门议事,炼气参玄的地方。老道暂借此地栖身,终究是外来之客,却是不便擅入其门了,说不得,只能将这片宿居之所暂作了灵堂。”天风子也从正堂跟着走了出来,正看到池棠视线所向,顿时出口解释道。

    “观主……”池棠再次向天风子摊手致意,这回行的乾家弟子之礼,口中却在询问:“如何这许多盟友同道竟到了这里?”

    天风子摆摆手,也不知道是让池棠免礼的意思,还是回想往事仍然欷歔感慨的情形:“鹤羽门在洛水之滨伤亡惨重,是我做主让大伙儿退了出来,却是生恐妖魔穷追不舍,七星盟无力再战,只得寻一处等闲妖魔近身不得的地方给大伙儿休整回复,这千里之境内,自然便是云崖不休山最为合适,虽说盟主不幸罹难,但总还有几个鹤羽门弟子在,是他们开了不休山结界之门,放了我们进来。”

    听天风子说到洛水之滨,池棠心中又是一阵惭愧,那时候他正在虻山乔装赛伦族使节,也听千里骐骥提及洛水之滨的境况,知道是有鹤羽门弟子在那里把守监视,那个西方的妖王甚至还有狩猎为嬉的提议,只是恰好碰上了阒水的大举入侵,此议方才作罢。自己也是被一桩接着一桩的意外变故弄得思虑不周,偏偏就完全忽视了后来在洛水之滨展开的惨烈之战,从这点来看,说自己是袖手旁观怕也绝不为过。

    池棠秉性忠直,这番思量却纯是求全之毁般的多心,天风子则早从傅嬣口中知晓了池棠一行的内情,只会赞赏他们在虻山的发难之举,又岂能有丝毫介怀?话题也一直是在向池棠简略的介绍:“唉,这一回鹤羽门是几乎灭门了,其他各大门派也都是损折极重,两千多赴援洛阳的七星盟同道十不存一,天师教几百名门人弟子就活下来二三十众,便是老道的五老观也只剩屈指可数的寥寥数人了,这一仗可是大伤了伏魔道的元气。”

    尽管事先就听说了七星盟在洛阳血战的惨烈,可伤亡竟是这么大,这也令池棠大为吃惊,镇山君在虻山的计点不仅没有夸大,甚至还犹有过之,再一想此次虻山的损失,排除和阒水厮杀战死的虻山妖魔,七星盟以及人间守军和虻山的折损之比大约是一个换三到四个,这不是个划算的比例,正如天风子所言,近两千名伏魔之士的牺牲已然使伏魔道元气大伤,而虻山天军万余伤亡只能算是伤亡惨重,可还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如果像这样的战事再发展下去,很难想象整个人间世界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晚辈惭愧,如此恶战尚不曾效分毫之力,实是……”

    这是池棠第二次表达自己的愧疚之情了,不过这回天风子还是摇了摇手,没让池棠说下去:“休如此说,如何不曾效力?老道可都听那位公孙夫人说了,没有你们在虻山的里应外合,这虻山覆灭可也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又有几个七星盟中人靠近过来,胡二公子和天清子、德馨道人亦都在列,看来都是些七星盟的头面人物,最后一个跟来的鹤氅白袍,胸前一对鹤足,却正是素识祁文羽。

    “池师兄,你的脸好了?”记得在龙虎山,祁文羽与池棠重逢时,首先问的就是池棠那白黑半白的脸上创伤,如今依然是用这个话题起的头。

    祁文羽的气色颇为委顿,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即便是有与池棠再次相遇的喜悦,表情也只是变得亲切了一些,并没有露出笑意。这也难怪,看到那么多同门的死去,他显然还沉浸在那种沉重的悲痛气氛中。

    “祁师弟你好。”池棠又招呼另几位相熟的:“胡长老,天清子道长,德馨道长,久违了。”还有两个皓首白发的老人,池棠却不认得,只能微笑颌首示意。

    胡二公子也甚是憔悴,完全没有在龙虎山或长江之上时的风采,白色长袍上还有未褪尽的血渍斑斑,看到池棠时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外。

    “傅师姐正和她昔日的同门师妹们叙话呢,我刚才在外宅见到她们了,也正是听那位秦师姐和我那白师弟说起,才知道俞师兄已经平安救回来了,还和池师兄与雷鹰化人一并到了此间。”祁文羽看向韩离,目中颇有好奇之意,韩离拱手为礼,却没有说话,对他来说,这里的伏魔之士大多还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嗯,我在洛阳也见到魏大侠、罗七哥他们了,你把他们练的不错,鬼御营雄气赳赳,妖魔辟易。”池棠毕竟还是和祁文羽交集经历的事多,共同的话题也多,叙契似的聊了起来。

    “是他们几个自己有能耐,可不是我的教导之功。只可惜他们到的还是晚了,不曾和妖军交上手……哦,我在洛阳见到了贵同门,若非他们相救,只怕我早已毙命于斯,算将起来,贵门已经救过我两次了,上次在长安,这次在洛阳,我这没用的倒活下来了,可……可薛师兄他们……”一想到薛漾,祁文羽的眼眶不禁又湿润起来。

    池棠就是出来躲这种凝重悲恸的气氛的,听祁文羽再次提及,他心下一颤,抢先岔开了话题:“对了,那位傅姑娘是和我们一起从虻山动的身,为的就是赶去洛阳,查探就里,怎么前后行程略有偏差,她倒在洛水之滨和你碰上了?”这个问题本待遇见傅嬣再问她自己的,现在干脆径问祁文羽了。

    “不是虻山妖军都退了么?我们看妖魔几天都没动静,却是赶到洛水之滨把罹难师兄弟们的尸骸给拾检回来,愿身化为高洁气,英灵长佑不休山。他们为伏魔大计抛洒热血,我们又怎能让他们曝尸冰川雪原?正是我那御气身法被傅师姐查知,她倒先赶来了洛水之滨,就此得见。”

    这下池棠算是知道傅嬣为何没有赶去洛阳,却先与七星盟大部会合了。她倒底是紫菡院出身,同为伏魔道术宗名门,又是往来甚密,想必对于炼气士的御气修为要比自己察觉得更为敏锐,这一番异道殊途的周折,便欲再来相告也已是追赶不及,如此自己才有了洛阳城的一趟来回。

    不过傅嬣先到这里也有好处,至少阒水虻山现在一统的情形就不必自己再多费口舌了,而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也早在此间几位高手的预料之中。

    在祁文羽和池棠交谈的时候,韩离却注意到天风子与胡二公子交换了一个眼色,似乎是有什么疑问欲言又止,直到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之际,天风子才轻咳了一声,用很认真的目光注视着池棠和韩离:“老道已听公孙夫人说过,那寒狼化人一统阒水虻山两境,又和那刚刚甦醒却行止大变的阒水魔帝作了一路。二位也都是神兽化人,那你们认为,这寒狼化人和阒水魔帝欲与人间休止干戈的说法究竟有几分可信?”

    原来是对此疑惑,韩离把这个问题留给池棠去回答,池棠则微皱双眉,百般斟酌,似是不知从何说起,他所能做的就只能像在洛阳城外山林中那样把始末由来给复述一遍,可要直接说能有几分可信,却又未敢轻言。

    对于郎桀,经过种种迹象判明,他还是可信的,但对阒水魔帝,即使觉得有姬念笙从旁相辅,可池棠还是没有底,也或者是经过玄晶探秘,那妖王魔帝的邪异凶悍的形象已然深植脑海,眼下阒水魔帝的转变太过匪夷所思,倘若当真是能像在虻山见到的那位老者的性情一样,倒也可以让这些七星盟的宗师去打打交道,通过他们的眼睛去判断其中的真伪也许更为妥当。

    池棠的沉吟却令几个等待回答的宗师人物有些误会,左首边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目中精光一闪:“怎么?火鸦也觉得内中大有蹊跷,不可轻信么?”

    池棠不认得这老者是蜀中五老中的耆宿五一居士,却也知道对方必是伏魔道德高望重的前辈人物,登时摇头道:“不不不,晚辈倒不是这个意思,若说晚辈亲眼所见,自是觉得大有可信,然而数千年人魔不两立,骤起如此圆满更易,又未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兹事体大,晚辈不敢草率断言,是以沉吟未决。”

    “确实令人不可思议……”天风子似是有感而发,“……杀戮日久,不共戴天,谁能想象会有这么一天,双方能够休止干戈,停战修和?”

    五一居士在五老观隐居日久,却还是姜桂弥坚之性,口中哼哼冷笑:“彼此征杀了这么久,他们说不打就不打了?这数千年的累累血债难道就一笔勾销了?再说了,那什么寒狼化人就算真有议和之心,那些个妖魔就会那么听话?谁知道是不是什么缓兵之计,待我们戒心大除,战意消泯之时再起发难,可不是打的如意算盘?”

    听五一居士这么一说,池棠也不好接口,他愿意相信郎桀的诚意,却不敢保证就此便能风平浪静,倘若自己否决在先,最终却当真出现了五一居士所说的情形,那自己就是罪莫大焉了。况且五一居士说的也并不完全没有道理,数千年的敌对纷争,一朝前嫌尽弃,无论对人对妖,都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池棠和韩离的并没有缓解七星盟众人心中的疑惑,七星盟的残存战力之所以在不休山驻扎也正是为了密切关注虻山动向,对于他们来说,战争只是刚刚开始,远远没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斑斓光华飞闪,玄瑸子突兀的出现在陷入沉默的众人之中,这位在豹隐山锦屏苑的旧识还活着,池棠庆幸之余便待见礼,却看到玄瑸子附在天风子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脸上也带着大惑不解的神情。

    天风子一怔:“什么?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池棠心中一动,莫非是郎桀那里派人来了?倒引得天风子观主如此意外?不过那郎桀如何知道七星盟是在这里的?

    可天风子下一句话就使池棠知道,他完全猜错了。

    “有劳祁师侄……”天风子唤过祁文羽,“打开界门,迎迓北境莽族。”

第五十一章 莽族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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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星盟和北境莽族的会面没有安排在不休山中,尽管除了静神峰之外的明识觉意二峰还算空空荡荡,并且几位幸存的鹤羽门弟子也没有表现出反对,一派听凭天风子做主的情状,但莽族的使节倒率先发出了邀请,让七星盟的几位首脑人物去往他们的营地一晤。

    天风子欣然应允,前往相会的人选也很快有了决定,池棠韩离身为神兽化人,自是绝无二话,其他胡二公子以及另几位宿主副宿主如德馨道人、邝雄、苑天南的随行也是顺理成章,便是两位本属于伏魔道的后辈女弟子傅嬣和秦嫔也得以同往,傅嬣是锦屏苑女主人的身份,而秦嫔则是四大名门紫菡院在此间最合适的代表人物;莽族的到访也惊动了正在正堂凭悼的俞师桓,作为七星盟的副盟主,天风子定然是要知会的,本以为俞师桓沉浸在悲伤心境中多半会推却,不曾想俞师桓立刻同意一并前去,看他除了面色有些消黯,几乎瞧不出任何心绪上的波动,包括他出得门来,不欺然与傅嬣撞个正着,却也只是表情淡素的点了点头,轻轻一声:“傅师妹……你好。”

    反倒是傅嬣,刚和池棠韩离复见了面,还未及叙谈,突见俞师桓这般情状倒是心头一跳,昔日她对俞师桓漠不在意固是实情,却总难免那种女孩儿家受人追求的自得之意,虽说与公孙复鞅鸳盟得偕,也与俞师桓全无关联,可这种心理终究是人之常情。现下里见俞师桓眼神空洞,浑无动作,倒是颇觉得奇怪,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歉疚。

    看似无意,天风子对人选其实还是很费了番心思的,除却这些在七星盟本有职司的,他连另几大名门的代表都带上了,却就是五老观本门的其他几位耆宿长老一个没带,浩轩翁、五一居士和天清子都留在了静神峰上,他不能给其他同道造成五老观欲乾坤独掌的印象。旁人大多未有意会,心思伶俐的胡二公子则是心知肚明,却也只是暗自赞许,没说片言只语。

    众人齐聚之下,便即飞身起行,依旧是会飞的带上了不擅飞行的,池棠拉着老熟人邝雄,这般纵影如意的情形,又令邝雄啧啧称奇起来。

    ……

    来到虚境界门处的莽族使节,却是个厚衣灰裘,短打结束一如寻常胡人的精壮大汉,翘着边的金色胡须从包裹甚密的皮帽下钻了出来,一说话就是老半天也听不大明白还带着卷舌音的语言,不过池棠在捉摸了片刻后又自省悟,对方说的还是中原一带流传已久的汉话,只是说的不大标准而已。

    现在是那大汉头前相引,他飞行的姿势并不好看,与其说是在腾云驾雾,倒不如说是借着空中的云气阻力在奔驰纵跃,速度倒也不慢,这引起了池棠的好奇,他见过的莽族族人并不多,过去修玄谷的棘楚算一个,而那位决冰寒狼郎桀,则无疑算是另一个,不知道这些莽族族人的到来,是不是和郎桀有关系。

    飞行的时间很短,事实上就在池棠暗自揣摩的时候,引路的大汉已经坠身下降,只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炊烟袅袅,毡帐林立,依稀还有人喊马嘶之声传来,赫然就是个驻扎营地,瞧这般声势,怕不有数百人上下。

    一众人跟着那引路大汉,稳稳的在营盘前落下,一个面色和气,体态敦实的胖妇人向他们鞠躬之意:“见到你们真好,伏魔道的朋友们。”

    “啊,阿夏师姐,是你?”祁文羽忽然出声招呼那胖妇人,作为七星盟贪狼部宿的副主事,他当然有份参加这次的会面,别看鹤羽门只剩下了六个弟子,却一下就来了两位,一个是副盟主俞师桓,另一个就是这位副主事祁文羽。说起来,也幸亏祁文羽过来,想那时节在洛阳城与莽族并肩作战的故人中,将岸陈嵩和几位乾家弟子都不在此间,也就是祁文羽对阿夏那一行一百一十三位莽族族人知之甚细,两相介绍之下,倒省了许多口舌。

    对于参加了洛阳之战的莽族族人,天风子和俞师桓都是由衷感佩,胡二公子则向阿夏深深一礼:“原来是阿夏姑娘,七星盟与覆雪莽原素来同声共气,洛阳城若非贵族相援,早陷落妖魔之手多日矣。犹思并肩御敌之时,多少英雄披沥肝胆,抛洒热血,每尝念及,不胜唏嘘。”

    阿夏比在洛阳城时节精神健旺了很多,看来当时落下的伤患都已恢复,却对胡二公子文绉绉的话语有些接不上口,她的汉话比那引路的大汉自是流利了许多,可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能用一个口音极重的语气词来表达了客套,旋即向营盘内相延:“请跟我来。”目光扫过所有人,又在池棠和韩离身上停顿了片刻,显然也是看出了他们神兽化人的本相。

    池棠不认识阿夏,跟着阿夏往营盘中走去的时候,他还在不住环顾,可以感应到营盘上方蕴积着一团极为浑厚的冰灵之气,但仅从目光所见,这里和常见的胡人游牧的营地没什么两样,甚至也同样飘着一股马羊的臊膻气味,许多和引路大汉一般制式穿着的大汉们排列两旁,身材高矮不一,却都是昂首挺胸,警跸戍卫的模样。

    “阿夏师姐,从洛阳出来就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和甘师兄他们一起去救副盟主了,却怎么到了这里?”祁文羽一路走,一路询问。

    阿夏在面对祁文羽的时候,就愈加显得亲切,只是话题有些沉重,也使她一直笑眯眯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悲伤之色:“唉,冰焰老族的中土观望族人只剩下我和阿奇罗两个了,在雪原的援军即将到达的时候,我总要先去联络一下,也是看那个时候妖山族已经退兵,你们的危险大为减小之后,我和阿奇罗才得以脱身的。”

    “援军?”祁文羽左右端相,“你是说这些壮士们?他们都是赶来的援军?”

    “覆雪莽原毕竟距离中土太远,当我们观望族人一发现洛阳城妖山族的异动之后,就已经向雪原发出了求援的信号,同时为了迟滞妖山族,我们所有的观望族人也都赶去洛阳。老族不会用凡人的那种赶路方式,我们是用冰晶云团的流动带引着前进,不比你们飞行的速度慢多少,只是这种方法太过耗费老族的灵力,可就算这样,老族援军赶到洛阳,我也计算过大约需要二十来天的时间,没有伏魔道朋友的并肩奋战,我们根本不可能支撑到援军赶来的那一天,我也要感谢你们。”

    “别谢我,要谢就谢那些壮烈殉身的战友们……”祁文羽又被勾起了伤情愁绪,语调变得暗哑。

    “莽族的援军?果然威武雄壮,无论如何也是我们面对妖魔时足以倚仗的力量。”在对话又不自禁的进入到悲伤的氛围之际,一直在旁听的池棠很感激天风子此时的打断,天风子竖起一根手指点点戳戳,像是在计算:“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八百精骑,十七位龙卫,这也是老族现在能够派出的所有力量,老弱妇孺都留在了覆雪莽原的部落里。”

    天风子感慨的点点头,却没有多说下去,他知道北境莽族的架构,莽族龙卫放在七星盟中,至少也都有不下祁文羽或邝雄这些宿主副宿主的修为,大致相当于伏魔道一流高手。当然,所谓一流,是排除了前辈宗师这些顶尖级的人物之后,可也是非同小可的实力了。再加上那八百莽族精骑,这是久受云龙利爪神力熏陶的部族,八百精骑足以以一当十,这般比较下来,可抵虻山妖军八千至一万之众,虽然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却也是对抗妖魔的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了。

    “这些援军由我父亲亲自率领……”阿夏已经走到了营盘中最厚实的大帐前,一掀帐帘:“……他等你们很久了。”

    ※※※

    直到这时候,池棠才真正领略了北境莽族的玄异之处,整座帐篷被银白色的光芒映耀得无比明亮,银光中蕴含的寒气又和炭炉中散发的热力混融在一起,却很奇怪的没有任何冲突的迹象,虽然时值冬岁,外厢依旧寒冷,可在这里就像是夏日中不时吹拂过的丝丝凉风,既沁人心脾,又舒神爽意。

    这一切都来源于那个席地而坐,裾于帐篷中央的白发老者,银白色的光芒正是从他的白发中流溢而出,倒仿佛天生的夜明宝珠,或许这么说一个老人的皓首白发并不合适,但池棠在第一时间就兴起了这个念头。而再看那老者,又觉得之所以称其为老人完全是因为那满头银丝所产生的错觉,他的脸上没有看到什么皱纹,却也不是鹤发童颜的模样,白须白眉,根根戟张,双眼蔚蓝如海,额头高凸,高耸的鼻梁更把他的整张面孔衬托得意态豪雄。

    如果他还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胡须,那无疑就是标准燕赵悲歌之士的形象,池棠如是想,却忘记了有这样蓝色眼睛的人,在年轻时往往是金色的须发,就像先前那个引路而来的大汉那样。不过池棠很快就发现,这双蔚蓝眼睛的主人正用慈和的笑意盯住了自己。

    难以想象如此威猛的形貌是如何透洩出慈和之气来的,那位老者却抬了抬手,既是对池棠,也是向众人示意:“很高兴能和中土的英雄们在这里相见,请坐,老族没有什么座次的讲究,站着的地方,盘腿就是安坐之处。”说的汉话字正腔圆,可比阿夏还要流利纯熟。

    旁人未知这老者来历,天风子和胡二公子却同时一怔,其他人依言坐下的时候,天风子和胡二公子便上前见礼,天风子稽手躬身,这是他在遇到辈分地位更高的人物时才会用的礼仪,而胡二公子拱手弯腰的姿势则分外恭敬。

    “是覆雪莽原廖苗前辈么?”

    连天风子都称呼对方为前辈,一旁的俞师桓不由一惊,刚刚坐下的身体不禁又直了起来,那老者却摆手笑道:“不是什么前辈,不过是大了些岁数罢了,你们中土讲究这一套,老族却没那么多顾忌,我们各喊各的,我称你为道长,你叫我作廖苗长老就行,免得累赘。”又偏头对阿夏道:“莎夏,给大家上热羊奶,朋友们来了,总不能枯坐着干巴巴的说话。”

    阿夏在老者面前竟是少见的现出了温顺的神态,轻轻答应一声,便在炭炉旁坐下,取过吊着的陶壶便开始操持,她的本名叫安夏列娃,老者唤她却是用本族的爱称,以至于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莎夏这么柔美的名字竟然是属于膀大腰圆的阿夏的。

    ……

    覆雪莽原,冰焰老族,一直看护着远古遗落的云龙之爪,秉持着自古相传的习俗,他们把族中最为睿智也最德高望重的长者推举为长老,这长老的含义又和中原不一样,莽族的长老就此一个,统掌北境莽族的所有事务;而在族中最强的勇者则被称为战神,可即便是战神之尊,也一样要听从长老的号令,因此莽族长老实际上就是整个莽族的族长。

    这一世北境莽族的长老就是面前这位叫作廖苗的老人,听说已有数百岁高龄,天风子记得自己师叔辈的凝露城主邹兰舟就与这廖苗长老称兄道弟了,自己可不是得恭恭敬敬称上一句前辈?只是这廖苗长老看起来刚猛有威,谈吐间倒是随和得很,天风子一笑,又看着阿夏奉上了热气腾腾的羊奶,一碗一碗的送到众人手里,祁文羽亲热的致意:“谢谢师姐。”天风子顿时头一蒙,暗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乱喊,真算将起来,廖苗长老的女儿最少大上你一辈,你得喊师姑,不过他也是豁达之性,倒没有再纠缠于辈分,却依旧保持着晚辈弟子对前辈的尊敬,偏着身子坐在了廖苗长老的下首。

    池棠没在意这些,他还在留意廖苗长老白发上的异象,阿夏已经凑到身边,一手奉上了款客的羊奶,目光一霎不霎的盯在池棠脸上。

    “多谢。”池棠接碗在手,称谢方毕却又觉得对方眼神古怪,当下怔然对视,未知所以。

    “战神说的……就是你吧?”阿夏的问话有些突兀,“冰与火的相遇,一如这满室中冰冷与火热的交汇,你完成了战神的嘱托了?”(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十二章 寒狼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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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听到阿夏的前半句话,池棠便下意识认为她说的是战神棘楚,可再稍一体会她的后半句话之后,池棠才省悟过来她指的是谁。

    “是的,我完成他的嘱托了,听从了他的指引,我已经达成了裂渊国的玄晶探秘,不光是我,我还带上了另一位上古时的战友。”池棠冲身边的韩离一示意,韩离则向阿夏颌首微笑,“我们都找到了对付魔王的方法。”

    “我是多此一问了,仅仅从你们透洩出的那种神而明之的灵息来看,也可以知道你们拥有了怎样的力量,不是已然灵命大开,焕醒真力的上古神兽,是不可能有如此神力的。”阿夏将另一碗羊奶递给了韩离,就像一个热情好客的胡族妇人,不过她的目光还是没有从池棠的脸上移开。

    “你也是乾家的人?”阿夏指了指池棠的褐衫短襟,这是乾家的标准服色,一向很好判断。

    池棠缓缓的点头:“是的,我听说了,师姐和我的同门师兄弟们在洛阳城并肩御敌,很遗憾我没有能够加入到这场战争中,那时候,我还在裂渊国的冥灵玄晶内进行着自己的修炼,却在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时分无所作为。”

    池棠的语气很沉重,阿夏却淡淡笑了起来:“这没有什么好自责的,我们有着各自的使命和任务,上古神兽的力量更多的是对妖魔的威慑,令妖魔有所顾忌,从而达成整个世界的衡平。没有你们这必经的修炼之路,衡平的基础就会被打破,比起这个来,我们的牺牲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只是做了自己的分内之事。”

    洛阳之战,一百一十三位莽族战士只剩下两个,但阿夏此刻说来,也只是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伤,不像那几位在不休山痛不欲生的鹤羽门弟子,也迥异于池棠不时的自怨自艾之情。

    “我很好奇,这位……阿夏大姐。”韩离适时的插话,“虽然也已经和你说的那位战神见过面了,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询问,那位战神,我的寒狼同袍,他是你们的族人,却是怎么会去往阒水的?”

    这个问题,池棠和韩离私下里也推敲了好几遭,尤其在知道郎桀是莽族战神之后,心中的疑问便更甚,可当真见到了郎桀,却总是被许多其他事务给岔了开去,顾不上将来龙去脉印证一清,现在,他们总算有了这个机会。

    “啊,神兽化人的提问是我们开启这次话题的很好的切入点,我们何妨从这一点说起呢?”回答却来自于那位廖苗长老,他坐的距离池棠并不远,将池棠韩离与阿夏的对话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

    这一下固然有些突兀,可廖苗长老却说的自然而然,还没忘记向众人做了个举碗齐饮的手势:“大伙儿都有了热羊奶了吧?边喝边聊,我们还有时间。”

    天风子心中一动,还有时间?什么时间?

    ……

    “邀请伏魔道的朋友们过来,是因为我即便置身于虚空之外,也可以感应到内中的悲伤气氛,年纪大啦,心肠软了,见不得太多的伤心事,所以我让拉吉里把你们请到了这里来。”拉吉里应该就是那位引路的精壮大汉,只是此时他没有在这帐篷里,帐篷本来不小,可坐了这许多人也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七星盟伏魔道的众人,这里的莽族族人就只有廖苗父女二位。

    说起悲伤,池棠不由瞥了眼俞师桓,见他神色专注,只等着廖苗长老继续说下去,倒也没有什么心神哀切的表现,登时也略有放心。真是奇怪,明明在过去自己和俞师桓彼此看不顺眼,颇多龃龉,素不相得,现在却一下子拉近了距离,自己竟然还会有这份关怀之情,池棠也是暗暗纳罕。

    “就从我们的那位战神说起吧,郎桀,远古寒狼神兽化人,一度成了海魔族,哦,就是你们说的阒水的新圣王,据说现在则是刚刚一统的妖灵族的首领。”

    消息传的倒快,我们也只是得公孙夫人的传报才知晓当下虻山阒水的变故,这位廖苗前辈万里迢迢,方至中土,却怎么也知道了?天风子心下有疑,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浅啜了一口陶碗中的热羊奶,似乎这并不是鲜奶,喝在嘴里黏黏稠稠的,还有股淡淡的酸味。

    “你们一定很奇怪,覆雪莽原,冰焰老族,虽然少至中土,没有加入你们伏魔道,但也是秉持着降妖伏魔的族义一直与你们并肩战斗的族群,怎么会让族中的战神加入了海魔族?”廖苗长老设问自答,表情倒很生动,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令众人浑没有枯燥之感。

    “啊,这是郎桀战神自己的决定。事情要一桩桩开始说明,先说这位新战神的由来吧。不过提及新战神,我还得解答关于诀冰寒狼神兽的元灵问题。我知道集齐上古神兽的元灵化人一直是伏魔道某些门派的任务。”说这话时,廖苗长老看向池棠,这是在座的唯一一位乾家弟子,池棠只洗耳恭听,不做任何表示。“但老族也有自己的使命。众所周知,冰焰老族是上古决冰寒狼的族裔留存,寒狼是我们的祖先,所以我们不能接受祖先的元灵像漂泊无依的孤魂一般,在辗转流离中找寻可以寄身的躯壳,我们理应获得祖先的元灵,以示我们的尊崇和膜拜。但是寻觅祖先元灵,又是极其艰难的,作为天神云龙的汉内塔,恐怕只有云龙之首的**力才能确切的徇查出寒狼元灵的去向方位,如果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寄主的话。可云龙之首的所在比寒狼元灵更为神秘,解不开第一道题,就无法解开第二道题。这个难题困扰了老族数千年,无数杰出的老族英雄,还有一任一任的先长老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这成了一个死结。”

    廖苗长老的话语中有些专属于古妖语的名词,旁人听不懂,池棠和韩离却心下了然,池棠更是顿有所悟,表面上看起来,莽族的使命和乾家的任务大有相似之处,可乾家寻找的是神兽化人,等待神兽元灵寄身人体焕醒之后再去循迹探查,虽然被动,但相对来说要简单些;莽族就不同了,他们需要的是真正飘荡在虚空幻界中的元灵本体,正如人可以由判测风力从而得知风的流向却根本无法抓住无形无影的风一样。而至于说到那云龙之首,这更是亘古未明的一大谜团,恐怕现时的伏魔道中人也只会认为这是类似于神话的传说,既不会当真,也不会把降妖伏魔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虚无飘渺的传说之上。

    “直到五百年前,上一任的屈坦长老察知了来自于中土南疆的异象,有一位奇人具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而轰动了整个伏魔道,连远在万里之外的云龙之爪都有了感应。老族谶语,云龙之首落在南疆地界,被群山环绕,内中有山名为暮山,正是埋葬龙首之所。那奇人既出自南疆,又有云龙爪感应之像,当可确定与那云龙之首脱不开干系了。”

    这一段不光池棠听懂了,连在座众人也都知道廖苗长老所说谁人,南疆开山子,那位伏魔道不世出的卓绝高手,俞师桓不自禁的摸了摸怀里,才突然记起那简开山子所著的《降妖谱》已经交还给了秦嫔。只有韩离听的懵懵懂懂,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大司马府与云泣珠别离的那一夜,曾经距离开山子那么近。

    “屈坦长老派我前往中土南疆,去见那位奇人。我费了很大周折,总算得以和他见了面,却根本无法从他口中得知关于云龙之首的任何消息。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关于云龙之首虽然一无所获,可寒狼元灵的所在,却是他帮我找到了。死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解开,而我也因此达成了老族数千年的愿望。诚然,这使我益发肯定那奇人和云龙之首的关联,但既然老族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就不能再贪心不足的去窥测他人的秘密。况且在我离开后不久,这位奇人就出了事,只能说是天命的注定。”

    众人当然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人出声追问,韩离微微皱眉,心想回头倒要问问池棠关于这位奇人的故事。池棠却又恍然大悟,他记得在乾家修玄谷中和棘楚的对话,也曾提及有莽族中人和那开山子接上了头,竟原来就是眼前这位廖苗长老。

    “寒狼元灵由我带回了雪原,因为云龙爪的法力以及覆雪莽原的结界,寒狼元灵从此封存在云龙之爪的墓穴中,作为老族祭拜祖先的神迹。知道了这一点,接下来的我就好说了,当我们的前一位战神伊古沙故去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老族一直没有推选出新的战神,二十位龙卫彼此难分高下,说是各有绝技,却也说明了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战神是老族的传统,迟迟推选不出战神,就好像人间诸国没有自己的统军之将,这是无法容忍的事情。那时候我因为带回寒狼元灵的功劳继屈坦长老之后成为了老族新的长老,一上任就碰到这样的事,也是头疼不已。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以前的老族推选战神,那都是比武,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寒狼祖先的元灵,为什么不让祖先的元灵来选择最适合作为战神的人选呢?于是,我打开了云龙之爪的墓室,让所有族人前往祭拜祖先元灵,如果元灵有任何表示的话,那我们就尊崇祖先的意旨。哈哈,你们一定觉得我这个办法很无稽,没错,是很无稽,可比起战神的推选,我更在意的是族人的安定,我当然没有想过元灵会出现什么异象,但就算没有异象,我也有了可以推托的理由,族中终究会有强者出现的,我不着急,我只需要在等待的时间内抚平族人的躁动不安就行。”

    池棠性情多少还有些迂阔,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太多的联想,韩离却是更有识人之明,他发现这位廖苗长老是一个务实的性情,不墨守成规,也不固步自封,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有成大事的潜质,就像桓大司马一样。

    “结果呢?寒狼元灵竟然真的有反应了。墓室中的寒狼元灵好像一团朦胧的冰晶,却在祭拜仪式刚刚开始的时候,突然飞升而起,连我和几位龙卫出手,都没有压制得住。然后,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团冰晶飞入了一个小孩子的体内。”廖苗长老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像是在问大家,目光却看向池棠,“明白了吗?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棠不由应声答道:“是寒狼元灵找到了自己最合适寄身的躯壳,那个小孩子就是它的目标。”

    “正是如此。”廖苗长老拍手大笑,白发上的银光变得更为耀眼,“倒底都是神兽化人的出身,一猜即中。不同的是,像你们都是在襁褓中,甚至刚刚出生时,神兽元灵便已寄入体内,可这位孩子却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才被寒狼元灵选中。啊,我还记得,那是阿古朗家的孩子,他们一家在族中都不起眼,阿古朗也只不过是个寻常的族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战神的竞选,他的孩子却成了祖先眷顾的对象。那个孩子就此成为莽族有史以来最年幼的战神,但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为了他的成长,我的长老院开始了对他的教导,武技,灵力,还有智慧的灌输,世间我们可以找到的所有书籍,族中流传下来的修炼典册,我们都传授给了他。祖先没有挑错,那孩子的进步一日千里,他一天天长大,也确实展现出了与战神完全相符的实力。他在十八岁身形长成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击败所有的龙卫战士了,他本来的名字平平无奇,萨米尔,在族语中这是健康强壮的意思,但他在二十岁生日的那一天,却给自己起了一个中土的名字---郎桀。”(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第五十三章 观望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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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表现出意外,这本来就是在说诀冰寒狼化人由来的故事,天风子关心的,是这位被元灵选中的莽族战神,是怎么会去阒水那边的,而这其实也是所有人在意的事。

    “阴阳夑调,经纬衡平一直是冰焰老族的处世之道,而这也是郎桀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他给自己起了名字之后的第三个冬天,他决定用自己的法子去改变这已日渐倾斜的世界,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利用他的力量去做些什么,黑暗将会侵蚀光明,死亡将会摧毁生命。老族的典册有过关于上古神兽的记述,而来自西方的一种神奇的召唤,使他把那里定为第一个目的地。”

    “西方?哪里?”天风子终于忍不住发问,这对于判定郎桀的真实用心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池棠替廖苗长老做了回答,这之后的事情他已大半知晓:“廖苗长老说的应该是裂渊鬼国,那里有冥灵玄晶,对于上古神兽的元灵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

    “嗯,裂渊国。”廖苗长老并不惊奇于池棠的代为作答,事实上同为神兽化人,池棠若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地方才值得奇怪呢,尤其是已经焕醒到了这种程度的神兽化人,“一个新兴的种族,五百年前出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那位南疆奇人的横空出世,还有一件就是这裂渊鬼国的应运而生,老族认为这两件事并不是偶然,其中必有潜在的联系,所以在我前往南疆的时候,我们的上一位战神就前往了裂渊鬼国,好像那个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吧?应该说,最早和裂渊鬼国缔结盟约的,就是我们冰焰老族。”

    “上一位战神?”池棠想起了什么。

    “是啊,伊古沙战神,我前面说过。”廖苗长老顺口答道,阿夏却知道池棠想问的是什么,微笑着替父亲补充:“就是棘楚战神,在故去后,他也给自己起了个汉人的名儿,恐怕是为了博那位美丽鬼国女王的欢心。”

    果然是棘楚和永兴公主,池棠在心里把前后顺序捋了捋,五百年前裂渊国和开山子几乎同时出现,棘楚去通使裂渊国,廖苗长老则前往中土南疆,其后廖苗带回了寒狼元灵,而棘楚则与永兴公主一见钟情,又过了好一段时间,棘楚故去,英魂不泯,与当时的裂渊王永兴公主共结连理,永兴公主甚至抛却了裂渊王之位,与棘楚在修玄谷的玄山竹海双宿双飞。也正因为棘楚的故去,莽族需要推选新的战神,由是发生了元灵选中幼年郎桀的情事。池棠心头忽的一跳,棘楚是莽族战神,看他魂灵之形,还是盛年样貌,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倒令这一位勇力冠绝天下的莽族战神英年早逝的?

    池棠立刻表达了疑问,廖苗长老晃了晃银发,似是还有些感慨:“发生了一桩意外,老族看护的云龙之爪忽然被盗去了一块,你知道云龙爪所制的兵刃具有怎样的威力吧?”看到池棠表情一愕,廖苗长老手一拂,池棠背后的云龙剑苍啷一响,竟是离鞘半截,被帐内的冰灵之风催发,放射出明耀晶亮的光芒来。

    “呃……”池棠这才想起背后云龙剑的由来,现在遇到正主了,急忙要起身告罪,廖苗长老却笑着摆摆手,云龙剑复回鞘中,光芒顿暗。

    “放心,不是说你的这一次,再说也不是你拿的,我记得是那位锦屏公子吧?”

    说到锦屏公子,傅嬣也坐不住了,离座裣衽致意:“好教前辈得知,那时节外子行事孟浪,又是受鬼族奸计所惑,多多冒犯贵族,至今惶惑不安。”

    “那位锦屏公子也不是恶人,他要取,便任他取,反正不过龙爪一角,又不是拿空了去,无妨无妨。”廖苗长老倒是大气,全无见怪之意,不过很快脸色一转,“然而倘若是什么邪魔外道心怀不轨,盗取云龙爪有意作恶,冰焰老族就决计放他不过了。那时候一发现云龙爪缺失,伊古沙战神便去追查,行至昆仑之境,终于擒到了那盗爪之人,两方好一场大战,竟至于同归于尽,幸好那厢离裂渊国不远,又得那裂渊女王另眼看顾,保住了伊古沙魂魄不灭,再造灵体,得续了前缘。只可惜伊古沙再非人身,老族的战神总不能让一个魂灵来当,所以才有了之后的推选战神之举。”

    这还是池棠第一次听说棘楚此番旧事,暗自骇异,以棘楚之能,便是现在的自己也未必有必胜把握,那盗爪之人是谁?竟有如此本领,能和棘楚同归于尽?

    看出池棠的疑惑,廖苗长老解释道:“事后得知,那盗爪者是中土凶帝蚩尤的后人,竟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领,也不知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有意用云龙爪再铸蚩尤神兵,为乱天下。”

    “竟有此事?”池棠自从知道了远古五神,上古五圣这些迥异于华夏传说的典故之后,几乎完全忽略了三皇五帝的神话时代,现在转念一想,既然上古五圣曾助轩辕黄帝降魔伏妖,那么蚩尤的存在也必是顺理成章的了,只是怎么又突然冒出个蚩尤后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我如何从未听说过那蚩尤后人?”

    “那蚩尤后人修习邪功,本待是得铸神兵方才大出天下,也是他时乖命舛,偏偏碰上了莽族战神,倒先殁在了昆仑山中,以致恶名未显,说起来,倒是伏魔道的大幸。”天风子接口道,这段旧事知晓者本就不多,况且又是扼杀于未举之时,自然更不可能在伏魔道引起什么波澜。

    池棠默默点了点头,虽说是伏魔道大幸,却也搭上了个莽族战神,怪道昔日玄山竹海之下,棘楚说起旧事若有所思,却是缘于此故。

    此事算是小小的一个插曲,廖苗长老又示意阿夏替众人将饮尽的陶碗满上羊奶,这才清了清嗓子续道:“郎桀去了裂渊国,终于在冥灵玄晶催发之下,灵命大开,神力焕醒,而他也找到了如何让世间重回衡平的办法。他投身于海魔族,在那位海魔王甦醒之前,抢先成为了海魔族的新圣王,然后在海魔族发号施令,吞并妖山族,把两大魔族统一,再让他们再不涉人间世界,看起来,他现在做的不错。”

    “一个神兽化人,他是如何成为阒水圣王的?那些妖魔又怎会乖乖听其号令?”天风子还是表示怀疑。

    “他得到了阒水鲡妃的宠幸,利用阒水三怪的隔阂龃龉渐渐掌管了权力。”对此,池棠还是可以给出解答的。

    “那是效仿褒姒误周,西施灭国之举喽?只不过是阴转了阳,女变了男。”胡二公子面无表情,语气中却分明不以为然。

    在前辈面前,天风子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失礼,他没有接胡二公子的话头,只是转问廖苗长老:“长老,我只是奇怪,这位郎桀的所作所为,长老身在万里之外的覆雪莽原却是如何知晓的?”言下之意,却是担心廖苗长老不知实情,以讹传讹。

    阿夏胖壮的身体微微向前一倾:“这就是我带着老族的观望族人在中土的任务,观察天下变易之势,接应在海魔族的战神,并随时把信息向覆雪莽原反馈。”

    一百一十三位莽族观望族人,乔装改扮,裾伏于中原市井,一家阿善烤羊做得异常红火,却是恰好卡在虻山疆域和阒水前哨的中间,这并不是偶然,除了监视虻山阒水的动向,随时准备接应身在阒水的郎桀也是其中重要的环节,观望二字正是由此而来。

    所以在洛阳之战开始前,观望族人已经把这里的变故通过莽族特有的冰灵之术传送了过去,这才有了八百精骑远途而来的救援。而郎桀发动对虻山进攻的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也少不了观望族人及时的通报。

    洛阳之战刚一结束,阿夏没有参与前往洛水之滨的战斗,也没有加入解救俞师桓的队伍,正是因为她迅速和远在西南的郎桀取得了联络,也将之后在虻山发生的一系列情事悉数了然于心,之后与莽族援军会合,并将所有事报之了廖苗长老。

    “郎桀值得信任,我相信已经见过他的火鸦和雷鹰可以作证。”廖苗长老把池棠和韩离都抬了出来,希望引起他们的共鸣,但对于此,池棠和韩离对视一眼,未置可否。“我们老族有特殊的心灵感应之力,我前面说了这么多,也是希望伏魔道的朋友们摒弃前嫌,用不了多久,议和通好的使节将由郎桀亲自率领,来到这里,到那时候,你们可以有最直观的感受,来判断他的真挚修好的诚意。”

    这才是廖苗长老相邀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天风子和胡二公子都不吭声了,他们愿意相信廖苗长老和北境莽族,却对那个所谓的妖灵一族充满怀疑,正像他们在不休山面对池棠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议和修好,乐见其成。”一直没有说话的俞师桓突然站了起来,众人都在满腹疑虑之中,听到声音便齐刷刷的望向俞师桓,他们忽然意识到,按照七星盟的规制,这里最有发言权的正是这位年轻的副盟主。

    “我们牺牲了太多的同道,这都是那些妖魔对我们欠下的累累血债。但如果那位郎战神有如此诚意,并且真的可以保证他在妖魔间的令行禁止,我们当然愿意干戈两休,泯怨恕仇。”俞师桓说的义正言辞,在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在山藏村那位金发碧眼的小兔精对他的恕仇之举,妖灵尚可如此,自己又怎能只执意于恩怨情仇而顽固不化?

    众人俱各大诧,除了池棠韩离这少数几个见过俞师桓改变的人,余者谁都没有想到俞师桓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池棠,也一度担心俞师桓因灭门之痛而乱了心境,要对妖魔大兴问罪之师。

    廖苗长老很满意俞师桓的态度,不过他并不知道俞师桓在伏魔道的地位,看俞师桓还是个年轻弟子的模样,只怕这番话并不能代表在此间的所有人,却意外的发现,包括天风子和胡二公子这样的伏魔道宗师都沉默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这也不能怪廖苗长老的消息滞后,关于郎桀,关于虻山阒水,他自是洞若观火,观望族人的消息反馈一向及时而周密,但观望族人对整个伏魔道的动向却相对来说要生疏了很多,一个是他们的精力有限,顾得了妖魔一方就难以兼顾伏魔道那一方;另一个原因则显得荒唐而实际,中土华夏已是四分五裂,即便是神通广大的伏魔之士也一样深受影响,人间诸国的征战同样使他们的讯息难以畅通。

    所有人中,只有韩离觉得这本就不是什么最为关键的事,他并不理解伏魔道这数千年争斗下来,一朝与妖魔和谈的古怪而矛盾的心理,他只是用人间阅历来分析,哪怕七星盟对那郎桀再有怀疑,终归不妨面见了再磋商嘛,就像国家和国家之间,就算再打得血海深仇,势不两立,在双方都没有力量将对方彻底击败的时候,和谈是屡见不鲜的解决方法,怎么到了这些伏魔道中人,就这般**的不通转圜,心中所想皆溢于言表,还得等副盟主表态了才欲语还休的勉强接受。

    “只是,和谈的地点不应该在这里。”俞师桓将身体偏向了东南方,那是他过来的方向,“劳烦前辈用贵族的术法通知那位郎战神,我们在那片流下了无数鲜血的地方,在那片双方抵死拼杀的地方,在那片曾被血雨腥风笼罩的地方,开始我们的和谈之议。我需要凡人参加和见证这一场改变整个世界的和谈,他们也同样和我们一起浴血奋战,抵御妖魔的入侵,他们有这个资格。”

    廖苗长老愣了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俞师桓说的是哪里。

    阿夏轻声的告之:“他说的是洛阳,他要和战神在洛阳和谈。”(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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