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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晖     伐魔录txt下载     伐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护身妖灵

    董瑶吓得魂飞魄散,竟然又见到妖怪了?几乎就要大喊出来,而在声音快要迸发而出之际,她却又硬生生忍住。

    “不就是鬼怪么!鬼怪我又不是没见过!”董瑶对自己说,“既然下了决心要学降妖伏魔的本领,看到鬼怪我就决不能害怕!”

    董瑶鼓足勇气,直视那倒悬着的蝙蝠妖,心里怦怦直跳,清冷的月光将那蝙蝠妖的脸庞映照的光影斑驳,显得尤为可怖。

    “不怕不怕,师兄和嵇大侠薛大侠就在身边,量他也不能将我捉去吃了。”董瑶安慰着自己,缓缓放松心情。

    那蝙蝠妖笑嘻嘻的看着董瑶,似是颇感兴趣,唇下露出的白牙尖尖的耸起。

    无食喉间发出低沉的吼声,眼神片刻不离蝠妖。

    蝙蝠妖转了下头,正和无食戒备的眼神对上,那蝙蝠妖竟然竖起个手指,在唇边贴了一贴,这意思是,叫无食不要出声。

    “汪!”无食再也按捺不住,脱口叫出,同时纵身飞出,直扑挂在梁上的蝠妖。

    这声叫喊顿时让池棠惊醒,眼神一瞥,早看到庙内情势,池棠立刻弹身而起,顺手拿起身边的云龙宝剑。

    怎么这乾家本院附近还会遇到妖魔?这念头只在池棠脑中匆匆转了一转,他虽然只入伏魔道不过几rì,却仿佛已经谙熟了伏魔道的行为举止,在看到妖魔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手中的兵刃,将对方铲除。

    风声一紧,那蝠妖松脱屋梁,盘旋飞出,无食飞扑的身影与扑翅闪避的蝠妖正好错身而过,无食口中已经不干不净起来:“娘妈皮的,这妖怪是吸血蝙蝠,大家要小心!”

    池棠早看清了蝠妖运行的方向,云龙剑就势刺去。

    那蝠妖感到来势凶狠,身体忽然蜷成一团,转瞬间晃到数丈开外的山神泥塑后,露出一个瘦小的脑袋,看着无食,冷冷的说起了话:“放你娘的猪瘟屁,谁是吸血蝙蝠?”

    池棠进击的身形一顿,这妖怪说的什么?

    无食也愣了,对方说话不奇怪,难得也如自己口带秽语,听起来着实得劲。

    就在两下愕然的当口,嵇蕤的声音响了起来:“颜皓子,又吓唬人呢?”池棠转头一看,嵇蕤和薛漾已经爬起了身,看来无食的叫声也让乾家两位斩魔士醒了过来,不过看嵇蕤神sè平和,脸上还带着笑意,浑不是看到妖魔后的凝神戒备之举。

    那蝙蝠妖在山神泥塑后笑了起来:“老四,老六,你们回来啦!”

    “少废话,快出来,把我们火堆弄熄,就想吓人是不是?”薛漾在后面喊道,听口气,似乎和这蝙蝠妖颇为熟稔。

    池棠大奇,这里嵇蕤已经用火石将火堆重新点燃,庙内顿时光亮一盛,借着火光,池棠看到那蝠妖从泥塑后走出,蝙蝠之翼就松垮垮的束在背后,却也如人一般有着四肢,身形不高,脸sè苍白,看脸上形容,就是个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的模样。

    那蝠妖看到池棠在打量自己,也笑嘻嘻的回看向池棠,口中道:“这就是老大说的那个人了罢,了不起,很有两下子。”又看了看一脸敌意的无食和火堆旁刚刚醒来的宝儿,奇道:“这娃娃和臭狗儿哪里带来的?”

    无食怒道:“娘妈皮的,谁是臭狗?”

    蝠妖没搭理无食,眼神又转向缩在一旁颇有些惊惧的董瑶,笑道:“哈,还有这么一个漂亮姑娘,是咱家老二喜欢的类型。”

    董瑶惊惶之意未消,听蝠妖说话轻浮,身子不禁往火堆边又靠了靠。

    池棠看着蝠妖走到嵇蕤薛漾身边,大大咧咧的坐下,不由诧异的看向嵇蕤薛漾,眼神里透出询问之意。

    嵇蕤招呼众人回来,微笑道:“池兄不必在意,董小姐也不必惧怕,这是我乾家护身乾灵,不是害人的妖怪。”又对那蝠妖说道:“颜皓子,你怎么来了?”

    池棠满腹狐疑的转了回来,耳中就听那蝠妖道:“还不是你们那老大,说什么五君堂乾君神像有了感应,必有神人赶来此处,大半夜的叫我出来看看,这不,就见到了你们。什么神人的,就是他吧?”蝠妖举手一指,正指向池棠。

    池棠一头雾水,面向嵇蕤问道:“嵇兄所说护身乾灵是什么?”

    嵇蕤笑着拉池棠坐下:“池兄怎么忘了?那rì我不是和池兄说过,妖魔可以以化魔之身的方法招揽人间魔xìng之人,我们亦可以牵引之术收服有灵xìng善心的妖jīng为同道。这一位,蝙蝠化人颜皓子,就是我那二师兄的护身妖灵。”

    池棠这才明白,早就听说乾家的牵引之术,今天看到的,正是乾家弟子所收的护身妖灵,又听嵇蕤说起他那二师兄,不由又回忆起来,好像曾在哪里听他们说过这二师兄的,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那rì在董庄客房内,嵇蕤和薛漾说的那位扛了头大野猪赶了几百里山路回来的,就是这位二师兄,当时他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

    “看来这就是有灵xìng善心的妖仙之辈了,幸会幸会。”在知道了那蝠妖颜皓子的身份后,池棠礼貌的施礼。

    颜皓子摆摆手:“客气客气,神人远来,实乃我乾门大幸事。”

    无食对于先前被颜皓子骂了一句一直耿耿于怀,现在不怀好意的踱到颜皓子身边,口中哼哼唧唧地道:“这家伙有什么灵xìng善心?嘴下的牙齿那么尖,就是吸血蝙蝠,你们可别被他骗了。”

    颜皓子淡淡的撇了无食一眼,尖声细气地说道:“这是哪儿来的会说脏话的臭妖狗?爷这牙齿是除魔利器,你懂什么?”

    无食顾不上反唇相讥,而是一奇:“除魔利器?你说你这牙?你看到妖魔就扑上去咬的?”

    颜皓子眼一翻:“放你娘的猪瘟屁,爷是这么不检点的人……哦不……妖嘛?爷这利齿大有讲究,碰到敌人,可以示之以齿,令敌人魂飞胆丧,碰到血灵道的妖怪,妖怪也会将爷视为同道,爷正好消去妖魔防范之心,而后就中取事,无往而不利也。”

    “哇哈哈,闹半天你这牙就是吓唬人的玩意,屁用没有。”无食怪笑起来。

    颜皓子板起脸:“谁说没用?”环顾一圈,认定宝儿年纪最幼,最好吓唬,森森的看着宝儿,将利齿露出。

    宝儿凑上前,大感兴趣的伸手去摸那利齿。

    颜皓子挤眉弄眼,摆出各种吓人的表情,却引得宝儿笑了出来。

    颜皓子最终放弃,任由宝儿摸着自己的白牙,一脸无奈,叹了一声:“好吧,你说对了,屁用没有。”

    无食这下得意了,我家少主岂是一般孩童?你个臭蝙蝠还想吓唬他?哇哈哈的大笑起来。

    池棠看的也觉得好笑,这只蝠妖倒是颇有意思,和无食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怎么是大师兄叫你来的?二师兄呢?”薛漾没管颜皓子和无食的斗嘴,直接问道。

    颜皓子耸耸肩:“咱家老二前几天看到西南方向有诡异之气,自己一个人去那方向除妖去了,倒把我留在这里。”

    池棠有些奇怪:“护身乾灵,难道不该随时跟着去除妖吗?”

    颜皓子低着头道:“唉,咱家老二啊,本来是想收个漂亮女鬼当护身乾灵的,结果人家没答应,莫名其妙的把我招了去,招就招了吧,还老嫌我是个男的,跟在身边讨厌的很,所以很多时候出去降妖就不带我了,我反正无所谓,这红脸胖子当自己很香吗?谁愿意跟?可这乾家老大也是,不让我闲着,我好好一个参慕枫道的蝙蝠,成了乾家使唤的了,命苦啊。”说着,转头对董瑶道:“这位漂亮姑娘,听我一句,见着咱家老二,千万担待。那家伙就是嘴上花花,你可别往心里去。”

    董瑶看着眼前蝙蝠所化的瘦弱少年,先前的惊惧之意早抛到九霄云外,见他说的语重心长,不由好奇起来:“你说的那个老二,是个轻薄之徒?”

    颜皓子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怎么说呢?基本上看到他的,都会这么认为……”

    嵇蕤出声打断颜皓子:“行了行了,还没见着二师兄呢,你就把他损成这样了,这是我们乾家的客人,别吓着人家,对了,除了二师兄,其他人都在?”

    “大师父反正带着老三出去两年还没回,这你是知道的,除了才出去的咱家老二,老大、老五、老七、老八都在,这不是快过年了嘛,都忙着帮大嫂置办年货,就歇这一阵喽,就是咱家老二他也说这几rì斩了妖就回,这家伙早就馋着年夜饭了……哎,娃娃,别拉了,再拉口水滴下来了。”最末一句是颜皓子对宝儿说的,宝儿玩他那雪白尖锐的牙齿玩上了瘾,正用手扳着牙向外拉了拉,颜皓子忙不迭的推开宝儿,一副狼狈的情状。

    池棠顿时想起,眼看着新岁将至,正在辞旧迎新的当口了,回想昔年此时,自己多半是在身家殷实的武林同道家一起准备着过年,今rì却已经历了妖魔之事,从一个武林侠客变成伏魔之士,真正岁岁朝朝皆度rì,年年月月各不同,着实感慨了一番。

    嵇蕤正对颜皓子道:“大伙儿赶路疲惫,今晚正要好好将息,你来的正好,反正入夜你最有jīng神,所索xìng替咱们放放风,咱们呢,也就安心在这里睡足,等天亮了你再在前面引路,带大伙儿赶去本院,可好?”

    “不好。”颜皓子咕咕哝哝的回答,背后的翅膀扇动起来,带起一阵风,又将火堆吹熄,众人眼前一黑。

    颜皓子自己则又巴在庙内房梁下,双目炯炯有神:“你们睡呗。”

    嵇蕤和薛漾知道颜皓子的脾xìng,嘴上跟着二师兄学的油腔滑调,实则内心极为善良,众人的要求从没拒绝过,口中才说个不好,自己却已经为大伙儿去放哨望风了。

    “谢啦。”嵇蕤向颜皓子道了个谢,示意池棠和董瑶宝儿都安心再睡一会儿。

    有了颜皓子把守山神庙,这下连董瑶都大觉宽心,几个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睡得甚是香甜。

    无食悄悄挨近颜皓子,心道这家伙也会几句脏话,大可攀谈一番。

    “臭蝙蝠,你怎么叫这名儿?”

    “什么名?”

    “颜皓子啊,我听着有些怪哎。”

    “这你就不懂了罢,爷是什么变化而成的?人间不是流传凡蝙蝠者,都是老鼠吃了盐变的吗?咱家老二就给我想了这个名,叫爷盐耗子,爷一寻思,干脆来个谐音,就叫颜皓子,颜如皓月,神仙气象,怎么样?”

    “哇哈哈哈,娘妈皮的确实有点意思,对了,请教一下,你先前什么什么屁的,怎么说来着?”

    “啊?……哦,放你娘的猪瘟屁。爷看你亦有出口成脏之雅,不如你我切磋切磋?”

    “哇哈哈,正有此意,难得遇见同道,咦,你怎么也会说这些污言秽语?莫不是跟我一样,成jīng时听人说脏话说多了?”

    “狗屁!哦,对不住,不是说你,爷是跟咱家那老二学的,自来骂人秽语jīng辟者,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也,爷来教你……”

    这一夜,山风猎猎,山神庙中数人酣睡,没能听到两个家伙叽叽咕咕,小声交流,当真是秽语与脏字齐飞、鸡鸭共爹娘同鸣,怎一个粗字了得。

第六章 破空

    “清河王到!”

    在门公大声的宣示中,清河王苻法走入了广平王府,随行的车马侍从都留在了王府门外,自己与广平王情意深重,这次来是兄弟之间的一叙契阔,本就不用太多繁文缛节。

    自从昨rì与广平王苻黄眉约好了府中深谈,苻法就一直暗自寻思:“妖孽?黄眉兄长莫非真看到了什么?倒要好好问上一问。”

    出乎意料,才走了没几步,院内匆匆跑出一个仆人,对苻法行礼:“王爷恕罪,我家主公一回来就发了高热,正卧床难起,不便见客。”

    “黄眉兄长生病了?昨rì宫外相会,本王看他还好好的呢,正是他约我来府中一晤,怎么就病倒了?”苻法止住脚步。

    “王爷说的是,想是我家主公连rì征战,昨rì又赶去圣上赐宴,未得调息将养,以致受了风寒。”那仆人恭恭敬敬的答道。

    “病情如何?可着太医去看了么?”不知怎么的,苻法总有些不对劲的感觉。

    “太医看了,确是受了风寒,也开了方子,主公刚服了药,才躺下不久……”那仆人说到这里,忽然张口打了个呵气,嘴刚张开,似是想到失礼,忙伸手捂住嘴巴,低下了头。

    苻法上下打量了一下那仆人,那仆人缩了缩身子,满脸陪笑之意,苻法心中的狐疑之意却更深了。

    “既然如此,本王去看看我那黄眉兄长。”苻法复又抬步向前。

    那仆人一惊,忙阻拦道:“这……主公刚睡下,不敢劳清河王探视……”

    “本王与广平王有手足之情,岂羁俗礼?便看一看就走,绝不妨碍广平王休息。”苻法不顾那仆人阻拦,大踏步向内宅走去,谅他不过一下人,绝不敢再行相阻。

    果然,那仆人不敢再多说,弯着腰在苻法身后亦步亦趋,口中连连陪笑。

    苻法昔年多次来广平王府,对府中路径自然深知,也不用带路,已然步入内堂,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四周,四下里有不少仆厮侍婢,远远看到自己都弯腰躬身行礼,似乎别无异状,可苻法心里却越来越觉得有些诡秘,但若说有什么诡秘之处,却又说不清楚。

    来到苻黄眉的卧室门前,那仆人抢上一步,推开屋门,轻声道:“主公,清河王来看你了。”

    屋内熏香的味道直透入苻法鼻中,可在这熏香之中似乎还包含着什么其他的味道。

    “啊……是清河王来了。”屋中榻上一人有气无力的说道,背身向里,看似沉疴难起。

    “昨rì小弟蒙兄长相约,今rì小弟特来拜望,怎么一rì不见,兄长就病成了这样?”苻法上前一步,关切的问道。

    榻上之人抬起左手摆了摆:“唉,有劳贤弟了,愚兄征战疲乏,昨rì宫中饮宴又受了风寒,一回府内就病倒,发热难过。”

    “兄长转头来,小弟看看兄长脸sè,可要不要紧。”

    榻上之人略一沉默,才慢慢转过了身,以右手捂口,显得甚是难受,脸sè灰败,两道黄眉倒是分外显眼。

    “没什么,太医才看了,实是劳累所致,休息几rì便好,待愚兄身体大好了,再请贤弟来府中深谈。”

    “小弟府中太医颇有手段,小弟替兄长请来一看如何?”苻法一脸忧sè,显见有极深的兄弟之情。

    “不用啦。”榻上之人左手又摇了摇,“没什么大碍的,多睡睡,服几剂药就好了。”

    “嗯,兄长安心调养,过几rì小弟再来望候。”

    榻上之人眉眼一动,似是宽慰的笑了笑:“这可让贤弟费心了。”

    “一族兄弟,焉分彼此?”苻法向后退了退,看来是准备告辞了。

    在行将出卧室门时,苻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哦,对了,兄长说昨rì在宫中……”语气一顿。

    屋内一片寂静,苻法背身向侧,并没有看到榻上人的眼中青幽sè光芒一闪,而屋外等候的仆人口中也伸出舌信快速的一探。

    “……得圣上赐酒,喝的头痛yù裂,小弟这里颇有些解酒良药,便留给兄长罢。”苻法似是毫不在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卧室案上。

    榻上人眼中的青幽sè光芒褪去,嗬嗬笑道:“贤弟太费心了,愚兄谢过。”

    “小弟告辞。”苻法微笑着深深一揖,那仆人关上卧室门,点头哈腰的引着苻法向外而去。

    门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送清河王。”

    不过片刻,卧室门又推开,那仆人已经闪身进来,而榻上之人也一骨碌爬了起来,捂着嘴的右手放下,嘴角血迹斑斑。

    “走了?”榻上之人问道。

    “出了府门了。”仆人点点头。

    榻上之人站起身,倒确实是广平王苻黄眉的模样,只是眼中青幽sè光芒越来越深,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嗷月,把嘴上血擦擦,刚才差点让那清河王看了出来。”仆人装扮的人语气有些埋怨。

    “卷松客,你太多虑了,你自己才要小心,打打呵气也就罢了,仔细你那舌头,一闪一闪的,谁看了都知道那不是人的舌头。”榻上之人正是虻山四灵之一的嗷月士,正满不在乎的说道。

    卷松客即便化作仆役之形,口中舌信仍是不自禁的时常一伸一探,此际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气:“我讨厌冬天,对了,赶紧把广平王尸首处理了,免得落下形迹。”

    嗷月士伸手一招,榻下声音悉索,一具干尸赫然而现,看五官大概,正是广平王苻黄眉。

    二妖为免后患,在广平王苻黄眉回入府中之后,便一直在等待机会,足足等了一天,终于趁苻黄眉在卧室独处的时候施法将苻黄眉杀害,可怜苻黄眉能征惯战之将,先被卷松客搅断全身骨骼,后被嗷月士利齿入喉,吸干了全身鲜血。

    “你说这清河王可看破了没?”嗷月士问道。

    “他能看破什么?昨天广平王喊他进府相聚我们不是听的真真的?再说,他若是看出什么端倪又岂能这么镇定?”卷松客仔细想了想,感觉刚才并没露出什么破绽。

    “哈哈,这便好,回头禀报茹丹夫人,就说广平王已被我们灭了口,这些时rì由我化作广平王之形,到时让千里先生参上一本,就说广平王居功自傲,不忿人君之赐,有谋反之意,人君自会下旨,诛灭广平王九族,我们就功成身退啦。”

    卷松客拍拍嘴,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黑气忽然罩住全身,在屋中现出本相,蛇口大张,将苻黄眉的干尸缓缓吞入腹中。

    嗷月士甚是兴奋:“这尸首还是在肚子里最安全,谁也发现不了。”说着,搓了搓手,笑意不绝:“我现在就是广平王啦。”

    卷松客爬上软榻,将身子盘成一堆,看嗷月士这样子,有气无力的道:“你想做什么?”

    “这还消说?广平王可有不少美貌妻妾,我现在既然是广平王,当然要去好好享用她们。反正过不了多久,人君要诛九族,她们也免不了一死,就在她们死之前,我让她们尝一尝极乐滋味,岂不为好?”嗷月士眼中yínsè大盛。

    “就知道你好这调调,我不管你,你先去宫中将这事禀明茹丹夫人,还有,这卧室让给我睡,我吞了食,好生困乏。”卷松客说着,将蛇头埋入身中,榻上锦被自动盖起。

    嗷月士嘿嘿应声,身形一闪,一道黑气从广平王府中升起,快速的飞往长乐宫中。

    ※※※

    “打道回府。”走出府外的苻法在登车前平静的吩咐道。

    侍从恭敬的掀开车帘,苻法安步跨入车中,缓缓坐下。

    车驾动了起来,车身随着前行的道路小有颠簸,苻法在车中这才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黄眉兄长不会喊我清河王,不会喊我贤弟,他只会喊我阿法兄弟。刚才那榻上之人决不是黄眉兄长。

    那室内熏香之味固然极重,却也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苻法也是马上征杀的王孙公子,其间的区别自然是分得清的,而在临去之时,苻法故意出言试探,便只那一刹那间的死寂,就可以断定,这其中大有蹊跷。

    况且,苻法虽未转头,却通过屋内铜镜看到了那门外仆人裂口探舌的情景。

    苻法这一路是故作镇定,待到了自己的车驾之内,确定了四下再无旁人,他才从心中深深的涌起一股惧意。

    黄眉兄长定然是遇害了,苻法手足冰凉,越想越是害怕,脑中反复盘旋昨rì苻黄眉对自己说的话:“宫中有妖孽……”

    ※※※

    颜皓子伸开双翼在半空中飞翔,背上趴着兴高采烈的无食。

    自从昨夜长谈,二人引为莫逆之交,大感相见恨晚,因此在天刚拂晓,众人上路之际,无食非要和颜皓子一路走,大过了一把高飞的瘾头,至于二人在半空中又说了些什么,底下众人是不得而知了,反正据耳力奇佳的薛漾说,半空云头隐隐似有“娘妈皮”“猪瘟屁”等字眼顺风飘下,其间不雅,大污山野。

    池棠看着愤愤不平的薛漾,心里却暗暗好笑,这些时rì无食和薛漾一路斗嘴,热闹非凡,实已结下了深情厚谊,现在无食跟着颜皓子做了一路,薛漾定是很不习惯了。

    宝儿则颇为艳羡的看着颜皓子在半空中飞翔的身影,忽然问嵇蕤:“嵇叔,降妖伏魔的法术中有没有飞行之术?”

    “怎么没有?只不过这些法术多是天师教、鹤羽门这些门派的高手所修,我们乾家却不擅此道。宝儿,你要是那rì愿意随你那公孙伯父修炼,这飞行之术必可轻易习得。”

    宝儿听了嵇蕤说话,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公孙伯父厉害,但是我更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我要好好休息乾家的法门,飞行之术嘛,不学也罢。”

    嵇蕤哈哈大笑:“好孩子,难得我们这么投缘,放心,乾家不禁学他派法术,以后有机会,让你那公孙伯父传你几招就是。现在你那公孙伯父也算是入了咱们伏魔道啦,往后走动的时候可有的是呢,对不对?六师弟?”

    嵇蕤最后问向了薛漾,内中含义不言而喻,是在说那锦屏苑翩舞,薛漾脸红了红,嘴里嘀咕道:“走动就走动呗,问我做甚。”

    池棠微笑听着众人交谈,忽然想到董瑶一直没有做声,心想可别冷落了她,便看向董瑶,见她正看着天际出神,便策马靠近董瑶,柔声道:“师妹?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若是习练不了这些降妖除魔的法门,可怎么办。”董瑶言语中大有担心之意。

    “那就先练好剑术武艺,碰到妖魔鬼怪,让师兄们保护你就是。”池棠已将乾家弟子引为同门,便以师兄们统称之,关于董瑶的事情他和嵇蕤薛漾也谈了几次,也盼她能在乾家多留些时rì,若真学不了伏魔之术,至少也要教她些护身之法,大不了rì后她再回董府,找个乾家弟子陪着她,暗暗保护她便是,她拒绝在紫菡夫人处学艺,一定要和众人同行,那是和宝儿一样,都将自己这几位都视作了亲人,想到若不是因为自己在董府拒绝了她拜师之请,她也不会这般私自出府,致生了变故,池棠不禁颇为自责,无论如何,自己要护得她周全。

    “到喽!”池棠和董瑶还没说几句,颜皓子载着无食从空中滑翔而过,无食正大声喊着。

    “到了?”池棠一怔,放眼看去,虽然天sè已晚,却还看得清楚,这一片莽莽苍苍,山林茂盛,哪里有什么田园村舍?

    嵇蕤和薛漾却都下了马,嵇蕤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伸手一掀。

    池棠只感到这面前山景便如纸做的一副画一般,而嵇蕤这一掀却又似在纸画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自这口子中看去,却另有一番情景。

    那里面屋舍丛立,好大一片庄院之景,值此昏黑天sè,庄院中灯火异常清晰。

    这两种情景同时出现在眼前,池棠目瞪口呆,翻身下马,伸手探去,面前山景是真,手一展,山风穿过五指,带着一丝寒意;可这山景之中露出的庄院之景却也是真,手伸过去便能感觉里面和风煦煦。

    “此之谓破空咒术。”看池棠还不明白,嵇蕤进一步解释:“世间不是只有一个时空,时空相错,实是多方各行,是我乾家先祖以无上法力修得此术,在这崇山峻岭之中另辟出一块虚空之地,在这虚空之地建上了乾家本院,不是jīng熟乾家本门秘术者,绝难打开这片虚空。”

    池棠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神奇玄术,好半天出不了声,董瑶也在身边愣住了。

    薛漾从怀内取出铜管,向着半空一扣机括,白光在昏暗天际中滑行悠长。

    池棠知道这是乾家的白虹讯,当是嵇蕤薛漾通报乾家本门一行人已至的消息了,看这白光从虚空外直shè入虚空之内,全无阻滞,哪里分得清是真是幻?

    董瑶看得呆了,拉了拉池棠的衣角。

    池棠一怔回头,董瑶赞道:“这是什么法术?真漂亮。”

    池棠一笑,刚想回答,就听到无食的大声欢呼,颜皓子载着无食直飞入而下,进入这片山野之间掀开的虚空。

    “池兄,请!”嵇蕤伸手一肃。“乾家本院已至。”

第七章 乾家子弟

    池棠小心翼翼的牵着马,迈入这未知的虚空山庄,第一步走入进去,落脚踏实,别无异状。

    嵇蕤看出池棠惊异的心情,微笑解释:“池兄不必紧张,这是伏魔道的玄门异术,虽是将时空相错,但本院山庄确是实实在在的存于此地,便是此处所见星辰rì月,也和虚空之外并无二致。”

    池棠脑子里转了半晌,还是没有会过意来。

    “这么说吧,就是将另一时空生生嵌入这现实之地,池兄可以当成是我们乾家在这山野里开了一处山洞,而乾家本院就在这山洞里,只不过旁人不通乾家密咒,就进不了山洞罢了。”嵇蕤只能用最浅显的比喻来说明。

    池棠摸了摸头,其间大概在嵇蕤这样的解释后已经抓住了些头绪,只是还有些似懂非懂而已,身后的董瑶则瞠目惊舌,任由因惊骇而显得麻木的双腿拖着自己相随而入。

    “这法术好生神奇,世人怎知会有这一处所在?”池棠看看四周情景,朦朦胧胧的山林草野,影影憧憧的屋舍庄院,拂面轻柔的煦煦和风,转头再看,天际明月之光洒入进来,既照亮了虚空之外的山野,也映耀了虚空之内的路径。记得那rì在董府中拜别翠姑时,嵇蕤曾说此处位于武陵郡澧东县望月谷,看这明月清光,岂不正有望月之雅?只是凡尘俗世之人,又怎能找到这处避世之地?

    嵇蕤将宝儿从马上抱下。和薛漾也走了进来,口中笑道:“若无此法,人世间千百年干戈兵祸,乾家本院又怎能保存至今?不说别的,就是本院中充足的粮食,就足够流寇乱军来洗劫几百回了。”说到这里,嵇蕤忽又一拍脑袋,“呀,这些rì子急着赶路,忘了在路上买些粮食了。”

    池棠没有在意嵇蕤最后一句,而是默默点了点头,嵇蕤说的不错,世间征战不断,若不是有这样的玄妙法术保护乾家本院,恐怕乾家本院早就被凶暴的盗匪,溃散的乱兵洗劫一空了。

    “其实伏魔道中有好几处这样的所在,也有人jīng擅摄取时空之术,那位鹤羽门的孤山先生,他用的划圈迎敌的本事就是扭曲时空的法术,池兄和他交过手,不知感觉如何?”

    池棠顿时恍然,难怪在落霞山上和那孤山先生交手两招,那孤山先生凭空虚划一圈,就将自己凌厉的攻势化为无形,原来竟是扭曲时空的招数,难怪自己的招数被化解的这么蹊跷。看他后来对敌rì灵、雨灵两员鬼将,那两员鬼将亦是一筹莫展,若不是孤山先生体力大损,又存了必死之心,只怕那两员鬼将也伤不了他。

    想到这里,池棠又有了疑问:“那孤山先生这般高明之人,也不过是以所划之圈扭曲那一小片时空,可这里这么一大片所在,竟是时空相错之地,那划出这块地方的人岂不是功力通神?强胜那孤山先生百倍?”

    嵇蕤和薛漾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嵇蕤拍了拍池棠肩头:“人力有尽,天下又哪里能有这般神通之人?便是那冥思得道的锦屏公子也在所难能。这是八百年前乾家立派之时,我乾家先尊祖师会合当时伏魔道上十七位修为卓绝的伏魔宗师一齐合力而开,那是战国时节,不这么做还真怕不能保全。”

    “那么紫菡院怎么不是这样的?”池棠想到了落霞山的情景。

    “天师教、五老观和紫菡院都是秦汉之后才始创立,已经过了那虚空存境的兴旺之时,这么些年妖魔势微,伏魔道也没那么多**力的宗师人物了。现在伏魔道中,只有我们乾家和不休山鹤羽门还用这法子保护自己的本宗庄院。”

    池棠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无食汪汪叫着撒着欢一溜小跑的奔了过来,身后跟着脸sè苍白的颜皓子。

    “南部尊君再现世间,实我伏魔道之幸事,乾家弟子乾冲拜见尊君。”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男子带着几人已步出庄外,远远的就向池棠行礼。

    池棠看这几人都是褐衫短襟,和嵇蕤薛漾都是一般的装束,心知必然都是乾家的弟子们了,急忙还礼:“池某侥幸脱生,得蒙搭救,感激涕零,诸位何需多礼?”说这话的时候,池棠也看向那自称乾冲的男子,那乾冲约有三十余岁,面皮白净,三缕掩牙黑髭,形貌甚是儒雅,若将身上的褐衫短襟换成宽袍大袖,分明就是个世家名士。

    无食神采奕奕,绕着几人不停晃悠,而后又伸着舌头,滴着口水往宝儿跑去,口中欢呼:“少主少主,我闻到肉香啦,我们来对地方咧。”颜皓子对着无食啐了一口:“这没出息的狗货玩意儿。”

    嵇蕤和薛漾看到乾冲,都是正sè上前,恭恭敬敬一揖:“大师兄。”

    乾冲笑吟吟的对嵇蕤和薛漾道:“这几rì五君堂中火鸦神像异象不断,今rì更是低鸣不止,我便知南部尊君已现世间,而且离我乾家本院已近在咫尺了。四师弟、六师弟,你们可是为伏魔道,为我乾家,立下了大功。”

    池棠也听不懂乾冲说的是什么,只是依足江湖礼节,向乾冲和他身后的几人一一见礼。嵇蕤向乾冲笑笑,顾不得回大师兄的话,忙向池棠介绍:“这位是我乾家大师兄,姓乾名冲。”又一指池棠对乾冲道:“这就是南部尊君,此世的姓名叫池棠。”

    两下都是深深一揖。

    乾冲左首一人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体格魁伟,虽是寒冬天气,却只将褐衫半披,衣襟裸露处显出jīng壮虬结的肌肉,服sè黝黑。池棠见过的壮硕之人不少,内中以祁山盗寇之首段覆拒翼最为高大魁梧,而这人立在面前,宛如铁塔一般,也就只比那段覆拒翼略矮一些罢了。

    “这是五师弟栾擎天。”

    “好一条大汉。”池棠见礼毕,脱口赞道。

    栾擎天憨厚的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和黝黑的皮肤对比更显得分明:“尊君夸奖了。”

    嵇蕤又介绍乾冲右首的第一人:“这是七师弟郭启怀。”

    池棠看眼前之人身形瘦削,却掩盖不住一股jīng悍之气,也就是二十岁的样子,颌下无须,忽然想到那rì见到阒水鲶鱼怪思欢子,那思欢子口中也曾说出过这个乾家的七弟子来,想到他身配双刀斩妖除魔的矫健身姿不由颇为神往,现在总算得睹真颜,池棠行礼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却没看到郭启怀背后有露出双刀刀柄,想是身在本院之中,兵刃没有随身背负的缘故。

    郭启怀向池棠一礼:“见过尊君。”又向嵇蕤和薛漾行礼:“四师兄,六师兄。”

    右首第二人却长了个娃娃脸,看年岁最多十六七岁,笑起来嘴角也有两个酒窝,倒和宝儿一样,甚是可爱,身材也不高。

    “这是我们的小师弟邢煜,别看他年岁甚幼,手底下可铲除过好几个害人的妖魔。”嵇蕤笑着介绍道,上前亲热的摸了摸邢煜的脑门。

    “乾门弟子,个个不凡,池某得见,幸何如之。”池棠终于都见过了礼,心里暖洋洋的,在遇到妖魔之事后,谁知道还能有这样的际遇?

    乾冲道:“我乾家门人弟子共有八人,我那二师弟甘斐前几rì刚出去除妖,料想不rì即归,还有位三师弟汲勉,却是和家父出行,已历两载,尊君恐怕要过些时rì才能见到他们了。呵呵,家父若知尊君已至我乾家本院,还不知当如何欢喜呢。”

    乾冲身为乾家的大弟子,却也是乾家家尊乾道元的嫡子,因此在乾道元不在本院的时候,便由乾冲执掌本门事务。

    乾冲又看到薛漾身边一直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宝儿,眼睛一亮:“这位孩童骨骼清奇,气宇不凡,当也是玄灵奇才,四师弟,他又是从何而来?”

    嵇蕤简要的将宝儿的身世叙说了一遍,乾冲越听越奇,再看向那颠来颠去,走的正欢的无食:“竟是念笙子前辈的子嗣?愿投身我乾家,实是荣幸之至,那边那位善语人言者,量必是念笙子前辈身边的摄踪仙犬了?”

    无食得意洋洋:“娘妈……”一想人家称呼自己摄踪仙犬,那是敬称,自己可不能丢了身份,硬生生的将说了一半的口头禅咽了回去,代之以一个威严的腔调:“乾先生好眼力,我……那个……在下正是。”无食污言秽语惯了的,忽然打起官样文章,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而且言语间伴着浓重的淮西土话口音,听起来甚是别扭,颜皓子站在一边,嘴里嘟哝了一声:“装!”

    等到董瑶上来款款行礼的时候,乾冲和几位乾家弟子都不由愣了一愣。

    “呃……这位是竟陵董家的三小姐……”看到几位师兄弟都有些诧异,一直没多说话的薛漾吞吞吐吐的介绍道,他知道师兄弟们在诧异什么,这位董小姐不过凡体之身,毫无玄能灵力,按乾家规矩,若非本门中人的家眷,是不得入乾家本院的。薛漾顿了好半晌,忽然有了主意:“……也是南部尊君的师妹,要与尊君一起来本院学艺拜师的。”反正池棠身为火鸦乾君化人,把董小姐往池棠身上扯,料来大师兄是不会见怪的。

    乾冲脸sè不露声sè,微笑道:“岂敢岂敢,董小姐与尊君师出一门,来我乾家,亦使乾家蓬荜生辉。”手上不失礼节,向董瑶深揖回礼。

    “尊君的名讳听着很耳熟啊。”那边两下还在客套寒暄,这里七弟子郭启怀正问向池棠。

    不等池棠回答,嵇蕤已经答道:“怎么不熟?七师弟,没听说过人世武林的双绝五士么?”

    郭启怀神sè一震:“端木绝云,蓬关绝煞、扶风烈戟、彭城巨锷、临昌负剑、百舸蛟刀、西平驭雷……端木凌宏、陈嵩、魏峰、骆祎、池……你是负剑士池棠?”

    池棠微微一躬:“不才微名,承蒙齿及。”

    乾家弟子虽是伏魔道中之士,但长期行走人世,武林中双绝五士的名头却也并不陌生,此刻听说威名赫赫的江东负剑士竟然便是南方火鸦乾君,不禁都吃了一惊。

    还是乾冲颌首叹道:“人间武林的卓绝勇者却成了伏魔道中的除魔高士,岂非冥冥中自有天意哉?”

    郭启怀和邢煜都很为兴奋,还想上前再说些什么,乾冲已经道:“诸位远来,旅途劳累,此处休叙契阔,且往院中,拙荆已备粗茶淡饭,到时边吃边聊。一是为尊君并诸新友来我乾门做庆,二也是为四师弟和六师弟接风洗尘。”说着,眼神笑眯眯的转到嵇蕤和薛漾脸上,嵇蕤薛漾连连摆手,哈哈大笑。

    一行人牵着马直往本院而去,池棠左右四顾,心道:“总算到了此地了,倒要看看乾家还有什么奇妙术法。”想到自到此地起,自己才算是真正踏入伏魔道中,心里着实有些激动。

第八章 雾锁迷城

    “前rì紫菡院紫菡夫人飞讯传书,说是鹤羽门孤山先生仙逝,你们是从落霞山紫菡院回来的,当知其中究竟,这是怎么回事?”池棠听到身后乾冲在小声问嵇蕤和薛漾,心知嵇蕤薛漾自会详细和乾冲叙说,自己也不插话,只是留意观看着乾家的布置格局,这是伏魔道的又一处所在,倒要好好看看和那紫菡院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嵇蕤已经轻声在向乾冲说着紫菡院发生的事情,在听到这些事端竟是血泉鬼族的yīn谋诡计引起时,乾冲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鬼族也终于发动了。”

    池棠正抬头看向乾家门庭,门头写着几个显得有些古怪的文字,看上去当是古篆,只是和秦汉后流传至今的篆体又颇为不同,池棠仔细分辨,只能大概认出第二个字是个门字。

    看到池棠分辨思索的神情,乾冲退去脸上愁容,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古楚篆文,尊君或许不大认得。这上面写的是乾门道尊四字。说来这也是个典故,我乾家第一代家尊乾公讳祢,也就是在下先祖,刚立乾家之时,正逢战国初时楚简王出师伐莒之后,那莒国兵败灭国,有族人不忿,暗施妖术,拘了苍山中三个修炼成jīng的妖怪潜入楚王宫中,祸乱宫闱,意图谋害楚王。正是在下先祖乾公见妖魔侵害王室,入宫中大展神威剿除了那三个妖怪和莒国妖人,楚简王大感乾公相救之恩,本是要留乾公为重臣的,乾公坚辞不受,故而那楚王特留此字,以昭乾家声名。”

    池棠没有想到只是乾家门头题字,就引出这么一段典故,大感趣味,又问:“乾家还有什么壮举豪行?乾兄便多说说。”

    乾冲笑道:“乾家不过近身格杀妖魔之能,哪有许多名垂青史的故事?最多也就是某年某月某rì去哪里斩杀了什么妖魔鬼怪罢了,尊君要听,这般斩妖的事倒是能说上十天十夜,只怕尊君听了要犯困。”

    “呀,我也要听呢。”宝儿在身后喊道,他对降妖伏魔之事充满了向往和好奇,自然想要多听听。

    董瑶眼中也泛出了奇怪的光芒,自从深切认知到世上妖魔鬼怪的存在之后,自己似乎已从初时的震惊骇惧中渐渐平复,这些时rì看到的,尽是些有降妖伏魔之能的人物,自己和这些人为伍,对妖魔鬼怪还有什么好怕的?想到妖魔,董瑶又转头看了看一边走的正欢的无食,这家伙和另一个妖jīng颜皓子谈的正投机,只是从他们压低的语调及无食时不时发出的赞叹和猥琐的笑声,可想而知,决不是聊什么好话。

    “不过……要是妖怪是像这个样子的,也挺好玩的。”董瑶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

    步入了乾家正门,池棠看向四下,一条铺满碎石的路径蜿蜒着直延向内室,两侧种满树木,树木之后,可以看到好几间木制构筑的房屋来,池棠不知这是古楚之风的建筑,千年以来,乾家以破空取地之术保护了这片胜境之处,自chūn秋战国以来,乾家的房屋再无多大变化,便是这房屋也是当时所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就眼前所见,乾家本院颇为质朴古雅,池棠长吸了一口气,胸臆大畅。

    “来!正堂用饭,吃饱了叙话不迟。”走到正当面前灯光大亮的木屋前时,乾冲上前一步,热情的招呼。

    屋中传出饭菜的香气,无食第一个跃入屋中,口中欢呼:“哇哈哈,有好吃的了。”

    ※※※

    雾,好浓的雾,蕴蕴蒸蒸,几个人只能听见马蹄踏在林下山径的声响和因为长时压抑而发出的粗重的喘息。

    “江鹚,你确定你没有记错?”莫羽媚觉得几个人在这片浓雾绵延的山谷中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可这路却像没有尽头一般,抬头望天,浓雾却好像把天都遮了起来,让他们辨不清方向和时辰。

    袭水江鹚的本名就叫江慈,便取谐音,将鸬鹚作为了自己的绰号,此刻他也是额头微微冒汗:“决计没错,两年前我为大司马办事,从这谷里走了好几遭,并不曾出什么差错。”

    “这样的季节出现这样的浓雾,可真是异状。”涉云迅鵟赫连厥说道,既是为江慈打了圆场,也是为舒缓下莫羽媚焦急的心情。

    身后的啄峰铁鹤却有些不以为意:“南方cháo湿,出现这般浓厚长雾也是常有的事,不必着急,只要方向没错,我就不信走不出这片山谷去。”他是个形容枯瘦的半百老者,太阳穴却高高鼓起,和瘦削的身形极不相称。

    莫羽媚皱起眉头:“我们策马奔走已有三个多时辰了吧,按照地图上所示,怎么也该走出山谷了,可现在呢?面前的路好像无穷无尽,怎么走也走不完。”

    锐蹼邪鹜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用剑又在经过的树干上划了一道印记。

    “怎么样?”赫连厥问向锐蹼邪鹜,他知道此人虽然一向沉默少语,行事却极为缜密,在一进入雾中之后,他就频频用剑在所经之路上留下记号,作为辨明路径的对照。

    “印记无反复,方向对。”锐蹼邪鹜干哑的嗓音说道,握着长剑的右手极为宽大,在说完话后,看也不看,将长剑稳准的送入了腰下的剑鞘之中。

    锐蹼邪鹜只说了八个字,但这八个字已经说的很清楚,留下印记的树木并没有再出现,那就说明众人一直在前行,至少并没有绕着路径原地打转,方向应该大致不差。

    赫连厥轻声对莫羽媚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再行一程,也许过不多时,我们就能穿过此谷了。”

    莫羽媚做了个手势,提醒众人止住奔马。

    “孤雁,怎么了?”啄峰铁鹤奇道,涉云迅鵟与媚羽孤雁互有情愫,自然可呼其名,而像他们作为位列媚羽孤雁之后的剑客,便只以绰号称呼。

    莫羽媚jǐng觉的看了看四下,虽然雾气太大,使她看不清周围的形势,但多年的剑客生涯令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另外四骑再不多话,静静等待着她发号施令。

    “马是跟着地上的路径走的。”莫羽媚终于开口,“倘若这路有问题,我们岂不是走岔了也不自知?”

    另四人都没说话,媚羽孤雁说的很有道理,就算众人没有在原地打转,可只要这路斜插入深山之中,那众人必定就难以辨明出谷的方向。

    莫羽媚翻身跃下马背,姿势优美,将斗篷放在马背上,同时发出命令:“下马!我们自己走。”一指两侧松木,“从树上走,不看地下路,出去了再招呼这些马匹跟上,马上包裹也不用取了,带点随身的干粮和水就行。”

    另四人毫无二话,都下了马,脱下斗篷,从马鞍下取出水袋配在身上,又随便抓了些干饼之类的揣入怀中。大司马府十三剑,个个身手卓绝,纵树跃枝的轻功自然不在话下。锐蹼邪鹜第一个跃上身边松木枝头,树枝向下一沉,锐蹼邪鹜借着这股下沉弹力,跃身向前,又跳到了前方那株松树之上,身手矫健。

    有锐蹼邪鹜当先而行,剩下众人都依样而为,不多时,身影都隐入深雾之中,只留下五匹骏马在原地不住打着响鼻。

    五个人中显然莫羽媚的轻功造诣最高,很快就赶到了锐蹼邪鹜的前面,修长的身姿在枝叶下捷如飞燕,优美异常,而啄峰铁鹤不以轻功见长,不仅堕在了最后,现在还气喘吁吁,疲累不堪。

    在松枝之间跃行也不知又过了多久,莫羽媚已经看不到前方的松树了,在枝头放眼望去,唯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莫羽媚轻巧的掠行下树,双足及地的时候又jǐng觉的张望了下四周,另四人也都跃将下来,靠在莫羽媚身边,脸上都是郑重的表情,只有啄峰铁鹤兀自喘个不停。

    “戒备!行入雾中看看!”莫羽媚拔剑出鞘,一声令下。已经走到这里了,也没有原路返回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走入这片混蒙的深雾中。

    大司马府的剑客自然艺高人胆大,虽然每个人都看出这浓雾颇有蹊跷,却也都没放在心上,纵使雾中有毒蛇猛兽,又有何惧?另外四人都“嗓”的一声,拔出了腰间佩剑,随着莫羽媚一步步走入了深雾之中。

    雾气朦胧,使人感觉仿佛身处云霞之间,行不多久,莫羽媚就看到了前方雾气笼罩中出现的情景,愕然止步。

    另四人也深感震惊,赫连厥上前一步,与莫羽媚并肩站立,口中犹疑道:“是……是座城池?”

    眼前分明是一片筑造坚固的城墙,与白雾相称,显得整座城墙都是漆黑sè,再仔细看看,城墙下不见有护城河和吊桥,便是城垛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就更不用说城头的旗号了。

    江慈不等莫羽媚发问,自己已经喊了起来:“这里几时建了城关的?怎么可能?两年前确确实实只是一片空阔谷地。”

    莫羽媚没有说话,带着四人直至城墙之下,靠近了才更感觉到这城关高有数丈,甚是雄伟。

    啄峰铁鹤奇道:“这般的城关没十年之功绝建不成这样,江鹚,两年前你真来过此地?”

    袭水江鹚已经镇定下来:“我确实来过,但这座城关我绝对没有见过,现在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我们走错了道,二,是这里在两年间新建了城池。”

    莫羽媚探手过去,摸了摸城墙的墙砖,漆黑的砖石雕砌齐整,摸上去cháo湿yīn冷。

    “路径决计没错。“莫羽媚说道,这无疑否决了袭水江鹚的第一个解释,“若是穷一郡之力,rì夜不停的建造,两年之间建成这样一座城池倒不是不可能。只是,你们有谁听说过,朝中有令在国内新建城关之所的?”

    赫连厥点头道:“不错,朝中大事皆令出大司马,我们久随大司马左右,从没听说过朝廷有下令新建城关的。况且,若是和东胡人或氐人接境之处建造新城关还说的过去,在这块地方建城,可没什么道理。”

    “又或者……”啄峰铁鹤眼睛一亮,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此地郡守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故而在深谷之中私造城邬,暗蓄兵甲粮秣,一旦朝廷大军北伐,国中空虚,则趁机举逆起事……若真是如此,我们可就在无意间为大司马立下大功一件了。”啄峰铁鹤兴奋的搓搓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说法很有道理。

    莫羽媚心中轻笑,这啄峰铁鹤人年纪大了,心里yīn暗,还真敢猜,于是淡淡说道:“如果真是哪位有不臣之心的郡守豪强用以准备起事的城关,那这么紧要之地,如何城头不见一个戍守之卒?这未免也太于理不合了吧。”

    啄峰铁鹤表情一滞,单就莫羽媚说的这一点,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自圆其说了。

    “胡乱猜想无益,不如进城一观。”一直没有说话的锐蹼邪鹜突然说道,同时伸手向左前方一指,众人顺着他手势看去,只见城门大开,空空荡荡,正是进城之路。

    莫羽媚长剑一摆:“走!进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玄虚古怪。”

    五位大司马府的剑客各持手中宝剑,走入这座被浓雾包围的城池之中。

第九章 去留之论

    乾家宴客的风范和别处大不相同。别处用饭,多为一人一案,案上铺陈菜肴,遇有鼎镬煮出的肉类羹汤时,自有仆侍按主次之序分送而出,池棠是世家子弟,又在董府厨下帮佣多时,这一类的筵席共食之道见的多了。

    可乾家却是在正堂里摆下了一个极大的方桌,一众人围着方桌,团团而坐,池棠觉得这样的方式倒更透着亲切。

    池棠也见到了乾冲的妻子,也就是嵇蕤先前所说的那位嫂子,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看形貌就是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子,热情好客,俨然一副主妇的模样。

    嵇蕤、薛漾都亲切的喊了她嫂子,她也快乐的回应,显然和一众乾家同门关系极好。

    “拙荆李氏,乡下人家,胡乱做得些粗陋饭食,尊君勿嫌简慢。”乾冲这样介绍了他的妻子,同时也向李氏介绍了池棠一行人的来历。

    两下又是一番见礼,李氏倒是落落大方,微笑道:“早听冲哥说今rì要来贵客,现在可算是见到啦,我特地取了庄上的好酒来,就是要让贵客好好尝尝,来,快用饭快用饭,客们可千万不要见外。”

    池棠心里涌出一股暖意,自己不是没到别人家做过客,可自己那些个武林大豪的朋友们家里都有规矩,男人用饭,女人是不能得与同席的,当然,陪酒侍奉的侍女除外。这还是第一次得到主妇如此的热情招待,不禁颇有了些家的感觉。

    李氏又看到了董瑶和宝儿,一迭声的夸赞:“哟,这是哪家的小姐和公子?这小姐当真漂亮,就像画中人儿似的,嗯,这小公子长的俊俏,一看就聪明伶俐。”

    董瑶被人这样当面夸赞,一抹绯红涌上脸颊,她本是任xìng的大户小姐,此际却是第一次到他人之处为客,多少还有些腼腆,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在池棠身边。

    宝儿冲李氏一笑,露出可爱的笑容,李氏看在眼里,更是欢喜了。

    “你好,大嫂子,我叫无食。”无食迫不及待的向李氏打招呼。

    李氏略一怔,看了几眼这贼兮兮的黄狗,很快微笑着回答:“你好,无食。”乾家大弟子的夫人,什么古怪没见过?因此她只是对这会说话的狗略显诧异之后便回复了平常,并且为了表示欢迎,还在无食的脑袋上摸了几下。

    无食大乐,先冲颜皓子挤了挤眼,又转头对薛漾挑了挑眉,意思是瞧我多受欢迎,颜皓子没搭理他,薛漾却冲他瞪了一眼,随时准备在他开口说粗话前赏他一个爆栗。

    乾家的家宴很快开始了,方桌上放着焖猪肉、炙羊腿、煮鲤鱼、各种菜蔬,一盘干肉饼堆得高高的放在漆制汤豆边,而汤豆里的牛骨汤正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方桌一角上则放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菜式繁多而不奢靡,更可见主妇的用心巧制。

    乾家没那么多讲究,几个婢仆都得以同席,只是坐在方桌下首,这样一旦有需要帮手的时候就可以方便出入,便连无食也给他安排了一个席位,众人之中露出一个狗头来,流着口水大快朵颐。

    池棠一边吃着菜肴一边称赞李氏的手艺,这一路连rì奔波,不曾好好吃饭,现在吃到这样的美味,当真快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董瑶初时还有些拘谨,但美味的菜肴很快就让她抛开了大小姐的矜持:“此间饭菜真好吃,比我们府上庖厨做的可强多啦,嫂子真了不起。”

    只有颜皓子坐在无食边上,看着无食吃的口水滴答作响,自己却在喝了一碗粟米粥后放下了竹箸。

    “这么好吃的菜,你咋个不吃咧?”无食咽下一大块羊肉,含含混混的问颜皓子。

    “我吃素。这一桌子肉,看着恶心。”颜皓子淡淡的回答。

    无食捧腹大笑:“你个狗娘养的长这么尖的牙,竟然是吃素的?真白瞎了你这口好牙。”

    颜皓子宠辱不惊的回道:“咱俩到底谁狗娘养的?”

    无食一愣,寻思了一下,然后垂头丧气的道:“我!”

    颜皓子拍拍无食脑袋:“教训啊,骂粗口不是不行,但要想明白,再骂人狗什么的,先想想自己,不然人没骂成,倒把自己捎上了。”

    无食苦脸道:“谁说不是呢,人骂粗口老是喜欢带上狗这个字眼,我没细想,总吃亏。有啥疏漏的,你可得多提点些。”

    颜皓子点点头:“爷是干什么的?放心,有爷在,包你一月之间,骂人本领直达化境。”

    两只小妖怪的闲扯没有被众人听到,因为嵇蕤薛漾一边吃一边在向乾冲交账。

    “这趟就路上顺手收拾了个阒水鲶鱼怪,没人给酬劳,稍晚点将聚灵壶奉于悬灵室中。倒是在竟陵董家帮退了盗匪一次,得金五百,钱三万,对了,还有董家庄给的三匹健马,折算下来,够明年一年用度了。”嵇蕤和薛漾将金银从怀里掏出,一五一十的放到乾冲身边。

    池棠看着他们师兄弟点算账务,想起那rì在董庄内和嵇蕤的交谈,深感乾家立身不易,忙插口道:“我这里也有些,是董家庄老夫人和公子赏赐的,一并算在内。”说着就要从怀内掏钱。

    乾冲对池棠摆手笑道:“尊君不是乾家弟子,不必恪守这规矩,尊君自己的钱财,就自己留着罢。”

    池棠不满道:“既然来了这里,我如何不是乾家弟子?再说,若无乾家高士相救,池某又怎有今rì?都算上都算上,不收便是将我视作外人了。”

    嵇蕤见池棠执意要奉上钱财,便打圆场道:“池兄不必着急,这样,明rì池兄经过我乾家测灵之术后,得大师兄允可,才能算乾门中人,到那时再补上钱银也不迟,今晚先不说这个。”

    池棠一奇:“测灵之术?”没等他发问,董瑶却说话了:“你们是缺钱吗?没事,我给家里去个信,多送些钱财粮米来不就行了?何必点算这么麻烦?”董瑶是大户豪强人家的小姐,从小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再说以董家的财势,便几辈子也花销不完,可从没见过寻常人家这般的jīng打细算,因此毫不在意就出口要相助。

    乾冲已经从嵇蕤口中知道了池棠这位师妹的身份,听董瑶这样说了,却只是摇摇头:“多谢董小姐美意,只是乾家只收自己应得的酬谢之金,不是自己的,分文不取,这是乾家家规,决不可破。”

    池棠心里暗暗称赞,乾家当真是立意分明,自己先前还对乾家收取酬劳之法颇有微词,现在看来,乾家自有分寸,决不是那种肆意豪取的苟利之家。

    董瑶一番好意,被对方挡了个软钉子,心里有些不快,还是李氏见董瑶脸sè不豫,又打岔说了几句体己话,才让董瑶又高兴起来。

    晚饭进行到尾声,最终说到了董瑶的去留问题上。当然,这是在李氏拉着董瑶和宝儿去后室洗漱时背着她商议的。

    “尊君,那位念笙子前辈的公子骨骼清奇,是修习伏魔之术的奇才,能在我乾家长成实是乾家之幸。可是那位董小姐……”乾冲有些犯难,“……虽是xìng情中人,可她没有玄灵之体,修习不了任何除魔之法,只怕很难入我乾家。”

    池棠也在皱眉沉吟,董瑶的去向确实难办,倘若只是学剑术,大不了让她回归本庄,自己得暇时去教她几招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已经历妖魔之事,让她在自己在家待着,妖魔很有可能会找上她,不仅害了她,还牵连董府全庄上下。可让她去那什么凝露之城避世,她是安全了,却再也不能与自己家中团聚,自己想想又有些于心不忍,况且,也没法向那董家交待,自己是带了董瑶去解毒的,回头连人都不见了,董家又怎能善罢甘休?说到底,董小姐是不忿自己没先收她为徒,才离家出走,以致引出了种种后发之事,当rì若是自己答应授徒,不就没这些事了?

    “我有个主意。”嵇蕤想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道,“明rì先去修玄谷,从池兄到宝儿,再到这位董小姐,咱们一个个用测灵之术先测一番,万一这董小姐还是有些灵力的呢?许是我们都看走眼了呢?”

    乾冲苦笑一声,这话等于没说,以他三十年伏魔修为,他是丝毫没能感受到董瑶身上的玄灵之气。

    嵇蕤也知道前面这话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之词,他说话的重点在后面。

    “若是真没灵力,也没关系,就让她在我们乾家住一阵,池兄没事点拨她几手剑招,也算尽师兄之谊了,等过了年,那董家二公子寻将过来,我们就让那二公子带董小姐回去,仔细叮咛她休将妖魔之事说出来,再安排个修玄谷的jīng灵随身相伴保护,稍有不妥就通知我们,也相救得及。”在离开紫菡院时,嵇蕤特地跟紫菡夫人打了个招呼,原本是要那二公子董琥来落霞山接回他妹妹的,现在这情形下,只有让董二公子来乾家找了,到时候还请紫菡夫人转告那董二公子,紫菡夫人自然一口应允。

    乾冲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话虽如此,难策万全。那董家庄地处虻山阒水两处交界之所,万一引出了什么厉害的妖魔,我们千里驱驰,怕是很难救护得住。”

    七弟子郭启怀一直在一边静听,此刻忽然眼前一亮:“我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怎么?”

    “我辈素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怕妖魔出现,就怕妖魔藏匿不现身。不如就让董小姐回到庄中,不是那董家招什么门客吗?我们派出几个师兄弟干脆就投身到董家门客之中,随时看护董小姐,而一旦真吸引了妖魔出来,便即就手除去,要是真来了厉害的妖怪,正好发白虹讯,召集同道,也有机会剿灭之。”

    嵇蕤一拍大腿:“着啊,好一招引蛇出洞之计,我怎么没想到!”

    池棠一喜,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谁知乾冲还是摇了摇头:“不妥。其一,安排我们师兄弟去董家潜伏,固然可以,可是如果妖魔一直不来呢?妖魔现身本无定数,他若十年不现身,我们潜伏的师兄弟难道就在那里藏身十年?况且现下妖魔肆虐,伏魔道要忙的地方很多,岂能因此徒耗人力?其二,这计谋早在数百年前便有人想过,可为什么凝露之城还是经常要送人前去避世?实是此计有极大的凶险之处。厉害的妖怪能察觉除魔之人身上的戾气,若被他将计就计,反为其害;其三,你说一旦厉害的妖怪出现,就发出白虹讯召集同道,可你就没想过,一旦妖魔发动,能给你多少时间与之周旋?不说别的,就弄风摄人而去这一招,你们就是齐集数百伏魔道高手,只要到慢半步,又哪里去寻人回来?”

    郭启怀听出利害,再不言语。

    池棠听他们交谈,两次说到白虹讯,身上一震,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问薛漾:“薛兄,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白虹讯的效用,能否再说一遍?”

    薛漾有些诧异的看看池棠,答道:“我是说过啊,那白虹讯是用乾家本门密传玄功之力发动,非修灵玄门之士难以肉眼看见。池兄是南部尊君,所以能够看到白虹讯之白光。”

    “换言之,就是没有玄灵之力的人是根本看不见白虹讯的?”池棠的语气有些急促。

    “是啊。”

    池棠霍然站起身:“可是进庄之前,薛兄发出白虹讯的信号时,董小姐却看的清清楚楚。”

第十章 太阴城

    “当真?”薛漾和嵇蕤都吃惊的问道,进入虚空之前,薛漾确实发出了白虹讯,却没注意到董瑶的反应。

    池棠仔细回想了一下,决计不错,那白虹讯白光直往半空飞shè而去之时,董瑶曾拉了拉自己衣角,说出了“这是什么法术?真漂亮。”的话来,显然白虹讯白光划空的情景都落在了她眼中,于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乾冲看到池棠这样神sè,心知池棠所说必然是实,不由也奇道:“竟有此事?莫非真是我看走了眼?若是这位董小姐真有灵力那自然是大好事,哪怕只有一丝半毫的灵能之力,我们乾家的秘术便可传她几招,练成之后,别的不说,普通的小鬼小妖还是不在话下的,就算碰到凶妖狠怪,也未始不能周旋一番。”

    池棠听乾冲这般说,不由也觉得甚是高兴。

    “就等明rì测灵之后吧,我们现在这样争执总是空谈。”七弟子郭启怀为今晚的争论划上了结尾。

    听到乾家斩魔士一再提起的测灵之术,池棠觉得很好奇,趁着众人忙着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之时,他悄悄的问嵇蕤:“嵇兄,那测灵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嵇蕤笑笑:“池兄明rì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你是刚来乾家,一路鞍马劳顿,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你要去看的乾家重地还有好几个呢,明天定然让你大饱眼福。”

    池棠看嵇蕤说的轻松,也不便再多问了,嵇蕤说的没错,自己都到了这里,许多疑问不必着急寻找答案,明天随着乾家斩魔士好好看看这斩妖伏魔的世家究竟有哪些不传之秘。

    在离开用饭的正堂时,池棠看了看桌上,发现乾家斩魔士将饭菜吃的很干净,便连饼屑米粒都没有留下,菜的汤汁也用肉饼刮抹着送进了肚里。

    又一个好习惯,不浪费粮食,池棠心里称赞。

    池棠被安排在那一片木屋中的一间歇息,乾冲引他进房时还特地说了句:“这是我乾家弟子的憩室,其他几位师弟都睡在尊君边上的木屋中,尊君晚间若有事时,喊一声就行。”

    池棠看到嵇蕤、栾擎天几人正推开自己身边的木屋房门,嵇蕤还冲自己微笑示意。

    池棠亦以微笑回应,又对乾冲深深一揖:“乾兄费心了。”心里对乾家众人热情亲切的接待深为感激。

    “尊君是江湖豪侠出身,怎么也这般客气了?”乾冲开着玩笑,又接了一句,“董小姐和宝儿就让他们和拙荆一处睡去,尊君只管安心休息,明rì一早我们再来。”

    乾冲离开前,对着池棠双手一摊,微微一躬身。

    池棠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乾家斩魔士的礼节,便也照着乾冲的手势,将手摊开,躬身回礼,乾冲哈哈大笑,替池棠带上了房门。

    屋内陈设简陋,不过一灯一榻一净桶而已,池棠就着昏暗灯火,打量四周,心里忽然涌起了久违的家的感觉。

    当晚,在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古木香味的屋舍里,池棠安心的睡着了,这是几个月来自己睡的最香甜的一次。

    ※※※

    城里的雾没有那么浓了,稀稀薄薄,依稀可以看见城内屋舍成群,竟是个很大规模的市镇。

    按莫羽媚的想法,这座城池死一般的寂静,定然是个阒无一人的空城,可谁知一行人进入城门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人。

    那是一个乡农模样的中年人,脸sè显得极为苍白,身材也显得瘦弱,只是jīng神头倒不错,肩上扛着一担菜蔬,仿佛是起早赶早集的情形。

    那乡农看到莫羽媚一行,脸上只是微有诧异之sè,却毫无惊慌或惧怕的神sè,就好像莫羽媚他们只是初入此城的一群旅人。

    “这位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看到了人,莫羽媚便收起了长剑,上前拱手问询。

    那乡农放下菜担,将手放在耳上,侧头靠近莫羽媚。

    莫羽媚以为那乡农是耳力不好,便比划着手势,提高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那乡农看来是明白了,脸上露出笑容,打着手势,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话,看来他不是耳力不好,而是与莫羽媚语言不通,先前是没听懂莫羽媚说的话。

    可现在是莫羽媚听不懂他说的话了,料想得说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单靠看对方手势也弄不明白,莫羽媚只能皱起眉头,费心理解那乡农的手势。

    那乡农比划了半天,也看出莫羽媚听不懂自己的话,只得抱歉的笑笑。

    “他不会说官话。”赫连厥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锐蹼邪鹜忽然对那乡农也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那乡农神sè一喜,两人顿时交谈起来。

    莫羽媚、赫连厥、啄峰铁鹤和江慈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平常最少言寡语的锐蹼邪鹜倒能和那言语不通的乡农好一番攀谈。

    二人的交谈看来进行到了尾声,那乡农笑着和众人打了个招呼,负起菜担,走入薄雾,很快就看不见踪影了。

    “你们说的什么?这是什么话?”赫连厥奇怪的问道。

    锐蹼邪鹜摇摇头,脸上既无喜sè,也没有忧虑之sè:“这是代郡土人的土话,我从关外来,过去在代郡呆过,会说几句那里的土话。”

    “代郡?那是东胡慕容氏的地盘,怎么代郡的人会在这江南之地出现?”

    锐蹼邪鹜耸耸肩:“他说他是避战乱从燕国逃奔南国而来,一来南国就到了这座远离战乱的江南古城,还说什么明月娘娘保佑他们。”

    “明月娘娘?什么明月娘娘?”赫连厥越听越糊涂。

    “再往里面走走,找个会说官话的好好问问。”莫羽媚示意众人都收起长剑,这座城镇看来人口并不少,一行人再执剑而行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行人跟着莫羽媚向城镇中心走去,天sè一直yīnyīn沉沉的,月亮一直挂在天际,月光透过云层淡淡洒下,既不明亮却也不昏黑,倒像是yīn霾重积,暴雨yù来的时分。在城中的雾似乎已经渐渐散去,许多房屋里都透出灯光来。

    莫羽媚又看到一个农妇带着个七八岁的稚童行走于道,上前问了几句,那农妇四十来岁的年纪,脸sè也是异乎寻常的苍白,听了莫羽媚相询,便回了几句话,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所幸两下里语言还通。

    “请问大嫂,这是什么地方?”

    “呀,你们是新来的外乡人?这里是太yīn城,是明月娘娘保佑我们不受乱兵贼寇伤害的地方。”农妇和许多中年妇人一样,健谈,爱说话,倒让莫羽媚能了解到更多的讯息。

    “太yīn城?这里归何郡所属?此处县丞是谁?”莫羽媚知道太yīn是对月亮的别称,瞧这城中yīn郁天sè,这yīn字倒是颇为贴切。她毕竟是大司马府出来的,首先便是问此地的行政隶属关系。

    “县丞?这里哪有什么县官!”农妇笑道,“这里是明月娘娘的护佑之地,是神仙保护我们老百姓的地方。”

    莫羽媚觉得很是蹊跷:“神仙?明月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刚来的,所以不知道,这座城是明月娘娘建的,我们这里只有月亮,没有太阳,而且月亮一直在天上,从不升起落下。但是说来也怪,我们种地开荒,没几天就能收成,而且每天都有人给我们送水,送吃的,有时候还送些衣裳什么的,想的可周到了。唉,以前天天担惊受怕,外头兵荒马乱的,我们一家也是走了高运,听说江南这里富庶些,便思量着到江南这里过活,谁知道到了这里,真是温饱不愁,外面的那些个兵啊,贼啊,都进不来这里,这可是全赖明月娘娘的福了。”

    农妇絮絮叨叨,还是没有说明白,莫羽媚只得继续问。

    “你总说明月娘娘,那明月娘娘是什么人?”

    农妇睁大眼睛:“我不是说了吗?明月娘娘是建这个城的啊,给我们送水送粮的,都是她的手下。呀,娘娘仁慈的很,经常到城里来看望大家,大家伙儿可敬爱她了。”

    “明月娘娘这么照顾你们,你们给她什么回报?比方说,收收税赋,交交租子什么的。”看农妇总是回答不得要领,在一边的赫连厥开口问道。

    农妇摆摆手:“明月娘娘从来不要我们回报的,就是每逢月中,她就要选出我们城里十个男的,十个女的去她宫里,说是神仙要寻人间有善缘的点化点化,只要心诚的就可以做小神仙了,城里人挤破了头,都争着要去呢。”

    赫连厥轻轻哼了一声:“既然大家都想去,那十个男的十个女的,又是怎么选出的?”

    “有神仙的法术啊,只要被选中的,当天身上一定会有个月牙的印记,所以啊,争也没用,得看神仙给不给这个造化。”

    “真是去升仙吗?”啄峰铁鹤冷冷的插口。

    “怎么不真?”农妇的声音大了起来,明显是对啄峰铁鹤的怀疑表示不满,“月中的时候,就看到那些被选中的男女从明月娘娘宫里飞到天上月亮那去,那场景可美了,前月我那闺女就是被选中的,我亲眼看见她飞天上时还冲我摇手笑呢,唉,我怎么就没这福分。”

    “大嫂刚才说,那些男女是从明月娘娘宫里飞出,那这位明月娘娘的宫殿在哪里?”莫羽媚敏锐的听出端倪。

    农妇手一指:“就在那处山上。”手指处,可见一座山峰状如月牙,正与空中半月相对,却是在西南角方向。

    “那这太yīn城有多少人口?”江慈问道。

    “总有三五千户人家,还会更多,经常有各地逃难的人进入这里,哎,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没有回答那农妇的问题,莫羽媚在沉吟,这农妇说此处有三五千户人家,那人口起码接近万人,南国之地,几时出了这么一个大城镇而不为世人所知的?她心里充满疑问。

    赫连厥走过来,轻声附耳:“这里只怕是个邪教人物把持之地。”

    莫羽媚点点头,自汉以来,什么太平道,五斗米教,前些年还出现个食尸教,都用的是这种形式,明里是为苍生黎民谋福谋利,实则是收买人心,广聚教众,暗怀颠覆之心,恐怕这里的这位明月娘娘也一样,从这里出去后一定要禀报大司马,早做防范,只是现在还不宜节外生枝,他们另有重任在身,时间紧迫,可不能在这里无谓拖延。

    “大嫂来这里多久了?”江慈还在问那农妇。

    “别看这里只有月亮,没什么rì夜之分,我自己做了个计时沙漏,算的清楚呢,我们一家到这有一年零两个月了。”看来这农妇对自己做出的计时之法很是得意,说话语气不禁有些兴奋。

    江慈刚想问出城路径,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丝竹之音,喧嚷热闹。

    “呀,娘娘出巡了,快跪拜快跪拜,不要惹的娘娘不高兴。”那农妇一迭声的道,已经拉着那稚童伏地拜倒。

    大司马府的剑客们心里冷冷一笑,他们当然不会效这农妇愚行,只是身处此地,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当下将身形隐于巷陌之中。

    听着丝竹之音越来越近,莫羽媚探出半个头来,倒要看看,这个装神弄鬼的明月娘娘是怎生模样。

第十一章 修玄谷

    在一夜无梦而沉实的睡眠之后,池棠是被敲门声唤醒的,门开后,乾冲和嵇蕤两个站在门前,天光已然大亮。

    “已过隅中之时,尊君安歇可好?”乾冲微笑着问候。

    池棠满意的伸了个懒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状态了:“乾兄不必客气,你看,若不是你们来喊,我都不知道已经到了这时辰呢,这一觉睡的可着实香甜。”

    两下寒暄了几句,池棠昨晚是和衣睡的,此际也不需再多收拾,只是将云龙剑又背在身后,跟着乾冲和嵇蕤迈步出门。

    “今天要带尊君看看我乾家的几处地方,尊君先用些早饭,然后我们就出发。”乾冲带着池棠向昨晚吃饭的正堂走去,嵇蕤跟在身后。

    “乾兄不要老尊君尊君的招呼,便喊池某本名即可。”对于乾家斩魔士的恭敬,池棠还是不太习惯,自己是江湖豪侠,不喜欢太多的繁文缛节。

    乾冲会意一笑:“池兄,请。”已将称呼改了过来。

    桌上放着一大碗饽饽,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虽是简朴,却也显得亲切。池棠也不客气,几口就就将粟米粥喝完,抹抹嘴,取了个饽饽咬了一大口,嘴里含含混混的道:“走,边吃边去看,不耽搁,乾兄带我去就是。”

    乾冲和嵇蕤相视一笑:“池兄当真是爽快人,好,先去乾家测灵之地”

    池棠一直对乾家的测灵之术颇为好奇,现在听说马上就可以见识了,不由甚是兴奋,当下跟着乾冲和嵇蕤,三个人穿过正堂,池棠只见屋后郁郁葱葱,尽是树木遮盖,似乎毫无深冬季节的影响,一道碎石小径在林木间蜿蜒曲折,别具意境。

    也不知在这小径上走了多久,池棠忽然想起,开口问道:“嗯?便是我们几人?宝儿和那董小姐不必去吗?”他还牵记着昨晚关于董小姐的去留之论,这测灵之术实是董小姐能否留下的关键,现在看到董瑶并没有同行,故而发问。

    “他们还睡着呢,这些rì子旅途劳累,可没睡过个踏实觉,别说他们了,就是薛师弟也睡的呼呼的,等他们醒了自然带来这里。”嵇蕤回答道,他似乎并没有受一路鞍马劳顿的影响,jīng神头不错。

    池棠发现林间小径又开了几个岔路伸向远处,放眼看去,似乎树木丛掩之间有屋舍一角露出。

    “这条路通往乾家砺锋庐。”乾冲指着其中的一条岔路口介绍道,“砺锋庐是乾家打造兵刃甲胄之所,平素都是五师弟在那里cāo持。”

    “甲胄?乾家弟子还要身着铠甲降妖伏魔?”池棠看乾家斩魔士一向是褐衫短襟,可从没见到穿着什么甲胄。

    “平素除妖,自然不必穿上铠甲。可是池兄别忘了,我曾说过,这十年内人与妖魔之间将有一场大战,战场杀伐,岂能不着甲胄?”嵇蕤对池棠说道。

    池棠对于人间铸造的铁甲能否抵挡妖魔的伤害还是持怀疑态度,只是此刻也不便多发疑问,便只是点了点头。

    乾冲看着池棠身后露出的云龙剑柄,神sè间露出赞叹的神sè:“本来还想让五师弟为池兄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刃,可我看池兄此剑不似凡品,却不知是从何而得?”

    不等池棠回答,嵇蕤已经向乾冲做了解释:“昨晚匆忙,只是将此来情形匆匆一述,许多细节处还未告禀大师兄。池兄此剑是北境莽原云龙爪所制的绝品神兵,原是锦屏公子给紫菡夫人的定亲彩礼,是紫菡夫人感池兄相救之恩,特以此剑相赠的。”于是,将落霞山紫菡院所发生的鬼族之谋细细说了一遍。

    乾冲听的啧啧称奇:“竟有这番际遇,此剑能入池兄之手,可真是相得益彰了。”

    三个人转过一处山林,面前又是一片开阔。

    两座巍峨的青山并肩而立,两山之间自然的形成了一块谷地,谷地中一片云霞雾气,透出神秘的气息。

    “这右边青山往下,乃是乾家弟子终老埋骨之所,名为英魂冢。而这两山之间的山谷,名为修玄谷,乾家测灵之地便在此处。”乾冲指着那山谷说道。

    那片山谷就是测灵之地?池棠远远望去,不知那里面究竟会有什么玄虚,心中思忖,脚步却渐渐放缓了。

    乾冲带着池棠走到了山谷之前,口中还在道:“乾家若要收弟子,皆要通过这修玄谷测灵之术的考验,只是池兄身为南部火鸦乾君化人,已无疑义,这测灵一事本来是多此一举,但池兄既然要做乾家弟子,这一关却不得不经历,所以我带了池兄来这里,就是进去看一看,池兄不必在意。”

    池棠一转头:“乾兄的意思,是我不必参与测灵之事了?”

    乾冲和嵇蕤同时止住脚步,站在山谷之外,乾冲笑着摇摇头:“不必测灵了,池兄只是看一看,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一个黑影从半空滑翔耳下,落地时却是个脸sè苍白,瘦弱矮小的少年,正是那蝠妖颜皓子。

    “颜皓子,带尊君入谷一行。”乾冲出言吩咐,同时又对池棠解释道:“乾门家规,若非弟子测灵修炼,不可入修玄谷一步,我们只能相送到这里,不能陪池兄进去了。”

    “尊君请。”颜皓子对池棠一笑,露出唇下两只尖锐的白牙。

    池棠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对着乾冲和嵇蕤一揖,转身踏步,片刻间便行入山谷。

    山谷间死一般的寂静,满是浓雾蔽眼,目光所及,不过身边十步开外,天sè昏沉。

    雾气瞬时间便笼罩住了池棠全身,令池棠感到仿佛回到了那夜行刺暴君的时分,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池棠赶紧端正心神,丹田聚气,一股暖流渐渐从腹下涌起。

    “别别别,尊君且慢。”颜皓子看池棠是要运用灵气,使出火鸦神力的模样,赶紧出言阻止。

    “怎么了?”池棠看着颜皓子脸上似乎露出调皮的笑容,颇感奇怪,这一分心,体内的暖意也立刻消散。

    “我就不喊你尊君了,挺见外的不是?”看到池棠点头允可,颜皓子自顾自的给池棠安了个称呼:“我说火鸦哥啊,(池棠心道:“这颜皓子跟无食一个德xìng,喜欢用三个字来喊人。”)基本上呢,让你来这里搞什么测灵,是属于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的。不过乾家老大既然发了话,也就是让火鸦哥你呢随便看看,还让我带路做向导。”

    池棠点点头:“好啊,那就劳烦颜小兄了。”他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蝙蝠化身的小妖仙,便只能用最通俗的江湖敬称了。

    “我带火鸦哥你去看,那就是走马观花,知晓个大概,火鸦哥恐怕也觉得印象不深。火鸦哥,想不想变得好玩点?”颜皓子凑近池棠,脸上表情像极了一个要恶作剧的顽童。

    “好玩?怎么好玩?”池棠一愣。

    “你自己进去看,就好玩了。你千万别先运起你身上那神力,不然……不然就不好玩了。我呢就在谷口等你,你转一圈后我自然送你出谷。”颜皓子眨眨眼。

    “这测灵的修玄谷究竟有什么物事?”池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然在乾家可以不必担心有什么危险,但看颜皓子这讳莫如深的举动,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自己去看,印象才深。”颜皓子一说完,腾的翻了个身,倒悬在一棵树上,双手悠闲的抄在胸前,闭起了眼睛,“本来我是第一关试灵者的,不过你太厉害,我不触这霉头,你直接往里面走就行。”

    池棠不知道颜皓子究竟说的什么,但看他似乎已经打起了瞌睡,也不好多问,只得迈步前行而去。

    “记得,下手轻点。”颜皓子忽然睁开眼睛,向池棠喊了一声,然后也不管池棠听没听到,嘻嘻笑了一笑,又闭上了眼睛。

    池棠根本没听见颜皓子最后的嘱咐,他只觉得眼前的雾更浓了,白茫茫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地上有落叶,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池棠又走了一小会儿,忽然感觉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还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伴随着。

    那是悉悉索索的怪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上行进。

    池棠止住前行,屏声静气,侧耳细听。奇怪,自己一旦停止动作,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就不再发出。

    池棠略一寻思,这是乾家的测灵之术,料想便是用一些妖异之事来测试乾家弟子的灵力的,若是在先前自己还没有遇上乾家斩魔士的时候或许会很紧张,可是现在自己是身具火鸦乾君神力的玄灵能士,便连乾家斩魔士都推崇备至,何患这里能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池棠心意登平,镇静的又迈开脚步,自己无需为测灵之术而有什么担心,倒是借此机会看看乾家测灵术的详尽才是道理。

    果然,一旦前行,那悉悉索索的声响又如影随形,迷雾中听起来犹觉得诡异异常。

    眼前,只能见到一些参天古木,在浓雾中显现出高大的树干,枝叶茂盛,树与树之间连成了了壮观的一片。

    就在此时,池棠忽然一脚踏空,以他双绝五士的身手立刻便有了反应,身形一侧,未踏空的一足稍一使力,已生生将因踏空而失重的身体向后一拉。

    池棠稳住身形,就听到耳后风声一响,池棠跃身一让,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条毛绒绒的蛰腿隐入浓雾中。

    “是何妖孽,还不现身?”池棠提声一喝,大有威势。

    可在喝声刚刚发出的时候,池棠便觉得身上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缠绕几束绳索一般的物事,只是那物事发出晶莹的银光,不像是寻常绳索。

    池棠挣了一挣,想要摆脱这物事,可没想到,自己只动了这么一动,身上的银sè绳索就又多了几道。

    池棠的手也被缠住了,定睛细看之下,这哪里是银sè绳索?分明就是极粗的蛛网。

    “蜘蛛妖?”池棠心里刚涌起了这念头,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大盛,不多时,几只体型硕大的蜘蛛就从浓雾中现形。

    这几只蜘蛛比人还高,一看就知是妖异之物,池棠盯着它们,心想原来这就是那怪声的来源,倒也并不慌张。只是这蛛网似乎黏xìng极强,自己挣扎了一下便被层层缠绕,难以动弹,心中反复转念,如何寻出脱身之法。

    “此盘丝银网玄妙无穷,越动就缠的越紧。”

    一个声音在池棠耳边响起,这声音干涩绵软,既不是乾家斩魔士的声音,也不是那蝠妖颜皓子的言语。

    池棠抬头扫视四下,寻找声音来源。

    那个声音又响起:“我不管你是乾家哪个收的门下,也不管你是怎么过了第一关的,到这里,不使出些真手段来,就别想出去了。”

    池棠不回答,听这声音,再看看眼前张牙舞爪的几只蜘蛛,这声音当不是这几只蜘蛛发出的,循着声音来处,池棠敏锐的发现,左前方的古木之下晃动着一个黑影。

    “在它们到你那里之前,你得脱离那盘丝银网,不然……我当然不会让它们把你吃掉,但是,吃点苦头是在所难免了,年轻人,别看我了,赶紧想脱身之法吧。”

    声音果然是从那晃动的黑影处传来,还不容池棠应声,几只蜘蛛的嘴里发出嗤嗤的怪叫,悉悉索索的直往池棠之处爬来。

第十二章 退雾

    池棠已经可以看到那几只硕大蜘蛛狰狞的面容了,虽知没什么危险,心里却也有些惴惴之意。于是一闭眼,凝神聚气,只一刹那间,火焰从身上涌起,热浪四溢。

    那蛛网在火焰燃炽下,顿时被焚化成灰,池棠只觉得身上一轻,人已经安然脱出,那几只硕大蜘蛛“嗤嗤”叫着,狼狈不堪的躲避池棠身上传出的炽焰之气,蛰脚走在落叶上的声响显得杂乱慌张。

    这下是那黑影发出了惊异的呼声:“这……这是什么灵力?”

    池棠睁开眼,微微一笑,从容的向那黑影走去,身上焰力未消,硕大蜘蛛不敢靠近,都躲入了两旁的浓雾之中。

    直至走到那黑影之前,池棠才将身上火鸦神力收起,火焰顿灭,看着那黑影,池棠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个极为枯瘦的小老头,身体蜷成了一个球形,由树上一根极粗的蛛丝吊着,在半空里摇摇晃晃,从蜷缩的身体里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小脸,脸上双眼很愕然的与池棠对视着。

    “老先生,我这关算是过了吗?”池棠看这小老头的模样,心想多半也是蜘蛛化身的一个不害人的妖怪。

    “叫我八足大仙,不要叫我老先生,我很显老吗?”那小老头一脸愤愤不平。

    池棠看着眼前那皱如橘皮,枯干黄瘦的小脸,只得忍住笑,正sè道:“大仙恕罪,是小子失言,初时天sè昏昧,没有看清,现在仔细看来,发现大仙实是神光溢彩,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池棠这十二字与真相相悖十万八千里的赞誉之词顿时令那八足大仙jīng神一振,脸上现出喜sè,欣慰的点点头:“嗯,你这小子果真不同凡响,不仅眼光高明(池棠心想,这是夸我刚才赞他的话了),便是破这盘丝银网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这身烈火神力当真了得,五百年来,到这里试炼测灵的乾家弟子我也不知见了多少,唯你是数一数二,咦,这么厉害的灵力,你是他们乾家哪个的门下?”

    池棠摇摇头:“这还没定。”

    “看你这身灵力,便是那乾道元老儿也做不了你师父,佩服佩服,我这关你是过啦,回头我的批语就送出谷去,你继续向前,还有三关,谅也阻你不得。”八足大仙大概几百年来第一次听到那么动听的夸誉自己容貌之词,因此对池棠倒是颇为推许,话说到后来也尽是些称赞之词。

    池棠心里好笑,别看先前那些蜘蛛出来弄得诡秘吓人,其实这小老头还真挺可爱,联想到黄狗无食和那蝠妖颜皓子,不禁感觉修炼成jīng的好妖怪多是些心怀赤诚的有趣的家伙。又听那八足大仙说还有三关,心下暗自思量,原来乾家测灵术共有五关,那蝠妖颜皓子是第一关,只是这小子机灵,直接就放自己通过了,第二关是这个八足大仙的蛛网困人之术,不知剩下三关是什么。

    “小子告退,大仙留步。”池棠向八足大仙作揖告辞,八足大仙颌首笑道:“年轻人,去吧,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目送着池棠渐行渐远,忽而一省:“我怎么总喊别人年轻人?这话老气横秋的,我倒底老是不老?”心里转了半晌,最终得出结论:“我年纪不小,但长的不显老,要不这小伙子说我神光溢彩,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呢?所言jīng到,妙哉!”大喜之下,凭空里吹了口气,空中现出蛛网银丝所结成的大大的一个“甲”字。

    “送去乾家,这是我的批语。”八足大仙蜷着身子转了一转,那蛛网结成的“甲”字倏尔消失。

    池棠又行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这一路一直谨慎而行,可却出乎意料的没出什么古怪,只是雾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差,到后来几乎眼前只有白雾一片,难辨路径。

    池棠左右端相,现在自己已在浓雾中迷了路,不知该如何行进。

    “测灵者听着……”浓雾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池棠听这声音是河洛一带的口音,音sè倒还纯正,当是个中年男子说出的。

    那声音还在说道:“……自来妖魔现身,多有腥风浓雾,身为伏魔之士,若被浓雾所蔽目,往往便失了先机。这一关,便是看你破雾之能,若可在半个时辰内通过我发出的风声找到我真身,并且驱散眼前浓雾,便算你通此一关。”

    池棠听的暗暗点头,那声音说的不错,想那月夜刺君之时,虻山妖魔现身就是带起一片浓雾和腥烈的狂风,但是听说要在半个时辰之内驱散浓雾,池棠不由又有些犯难,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伏魔道中一新丁,当真和妖魔面对面较量,自己凭借火鸦神力自然可堪一战,但破除浓雾只怕要用到伏魔的法术了,自己又没习练过,却如何破得?

    心下正在思量,耳中就听到一阵“呜呜”的怪风之声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传出,池棠当下收敛心神,静辨风声来处。

    可一仔细去听,却觉得风声极为诡异,忽而在左,忽而在右,又或者同时在前后呼啸,到哪里去听音辨形?

    池棠迟疑间,忽然想起一事。当初自己第一次火鸦神力焰醒之时,正和虻山女妖灵风相斗,那灵风身法何等奇绝诡幻?可不知怎么的,自己却偏偏能在下意识间就判明她真身所在,只一击,便将那灵风擒获,料想火鸦神力定有破除迷幻之功效,只是自己运用还不熟罢了。

    想到这里,池棠运起真力,火焰又从身上升起,双目借着火鸦神力四下探看。

    浓雾在火焰燃烈之下,似乎稍稍有些消弭,可那风声依旧,还是难以判明方向。

    “好厉害,竟有这般灵力!”风声中,那低沉的男声又响起了。

    池棠睁大眼睛,想要在浓雾中寻出那声音来源,却依然看不出来。

    “别总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有这身灵力,当以灵力之能破我灵术。”那男声显得循循善诱。

    池棠心中一动,是啊,就算是人世武林,以目观测之术和听音辨形之法都是高明的应敌手段,然身为超卓武者,往往决定胜负的关键,既不是看,也不是听,而是一种直觉,一种对于敌人反应和招数预判的直觉,一种对于危险来临和把握胜机的直觉。

    池棠双目仍是微睁,却又视而不见,他的全副身心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任由体内的火鸦灵力翻腾。

    本是白茫茫的浓雾一片,现在却是滔滔火海,火焰熊熊燃烧,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似乎腾空而起,左右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双臂变成了火红的翅膀,池棠一惊,想要发声呼喊,可是张口之下,只能看到一只尖锐的长喙开合,从长喙中传出凌厉的一声“喳!”

    一缕火苗忽然从翅下shè出,shè向了火海中的一角,迸起了一团光芒。

    池棠蓦然一醒,自己仍然是站在原地,那双翅,那长喙,那滔滔火海全都消失不见,只是一场幻觉?

    身边的雾却已渐渐淡去,看地上,分明有烧炙过的痕迹,而在远处百步开外,有一个黑乎乎冒着黑烟的人影还在动作着。

    池棠诧异之下,快步赶上,到了近前才发现,那人正拍打着身上,身上余烟未尽,显然刚被烈火烧过,一脸焦黑,狼狈不堪。

    “你这人,我教你破雾之法,你怎么还烧我?”那人咳嗽几声,焦黑脸上露出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倒很醒目,听这声音,正是刚才说话的男声。

    “对不住对不住,我听尊兄指教之法而为,却不想反烧了尊兄。”池棠很是不好意思,他隐隐感到刚才那情景未必是幻觉,自己好像是在一瞬间化身成了火鸦。

    那人摆摆手,算是并不计较的手势,又抹了抹脸上,长舒一口气:“少见的灵力,还会烧人,你那是什么灵力?这么快就破了这浓雾?”

    池棠抱歉的笑道:“乾家斩魔士说这是南方火鸦乾君之力,我却也运用不纯熟,伤了尊兄,抱歉之至。”

    那人瞠目惊舌:“火鸦乾君之力?开什么玩笑?有这般灵力还来弄什么测灵之术?乾家那些人怎么安排的?”

    一连四句反问,池棠却不好作答,乾冲可没安排自己来测灵,只是让自己进来看看,全是那颜皓子的自作主张,难怪颜皓子一直说要变得好玩些,看来是对这修玄谷中测灵者的恶作剧,这调皮的家伙。

    “不敢动问,上仙大名?”池棠只能岔开话题,彬彬有礼的问道。

    那人却挥挥手:“上什么仙?都被烧成了这样了,还上仙呢,你去吧,这关算你过了,批语我自会送出,我得先去洗洗,娘的,差点被烤熟了。”

    从这原先低沉而又有威严的声音中竟传出句粗话,池棠不由一怔,却见那人说完后,将身影一晃,已经消失不见。

    看来也是成jīng得道的好妖怪,池棠这么想着,再看看四周,原先的浓雾多已散去,隐隐还有一股焦糊味冲入鼻端。

    自己是真化身为火鸦了,这一身玄妙的神力还多有可窥掘之处。

    池棠反复回想刚才那一幕如梦如幻的场景,再次前行。

    随着越行越远,周遭的景物也发生了变化。

    再不是浓雾蔽天,古木森然。眼前只见山石错落,林木杂间,碎石小径弯弯曲曲,直通向远方,穿过这片小径,眼前忽然一亮,一缕阳光从天际斜shè下来,映照着满目姹紫嫣红,那是无数不知名的美丽的花朵铺陈于前,当真是花团锦簇。

    耳中听到了空中的鸟啭莺啼和山泉的叮咚作响,鼻中尽是鲜花馥郁的芬芳,刚从迷雾森林而出的池棠顿时jīng神一振,鸟语花香,山景雅致,修玄谷中竟还有这般风光秀丽的所在。

    池棠不是初出江湖的毛头小伙,看到这样的情景,他心中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还用说吗?美景美物,还少了什么?美人啊,莫非修玄谷测灵术的第四关是美人计?

第十三章 血海

    不出所料,转过花圃,便是一处清澈的山泉,一个女子露出半抹酥胸,正在泉水中洗濯沐浴,池棠刚出现在山泉旁时,那女子明媚的眼神就热烈的迎了上来。

    肌肤胜雪,眉目如画,长长的黑发解散开来,有意无意的遮住了几处私密所在,这是一个方当韶龄的绝sè美女。

    池棠只是略微打量了下对方,这女子杏眼桃腮,姿容俏丽,不比那虻山的茹丹妖姬逊sè,还真是个风情万种的可人儿。

    “呀,何方狂徒?偷窥奴家……”那女子惊呼起来,用手捂住**的肌肤,眼神却毫无惊慌之sè。

    池棠心里道:“能不能换点新鲜招数?当我是登徒子好sè之徒?”那女子捂住自己的动作还故意将酥胸挤的高高耸起,其间诱惑之意不言而喻。

    池棠上前几步,那女子又叫了起来:“你……你别过来……”

    池棠单足立在泉边岩石之上,居高临下,轻笑着道:“你叫我别过来,怎么我靠近之时,你却动也不动?”

    那女子一愣,而后甜甜一笑,这一笑当真是艳胜桃李,媚若chūn光,池棠虽是秉持心神,心内却也不由一荡。

    “有个陌生男子忽然出现,偏偏还是奴家洗浴之时,奴家当然心慌了。”那女子红着脸低声说着,“但是那男子靠近之时,奴家总要看看,那男子是怎生模样,奴家是该逃还是不该逃呀。”

    变的真快,池棠看着这女子故作娇羞,心里也觉得好笑。先前自己中了茹丹妖姬的噬魂魔力,脑中总是不经意会出现些yín邪的念头,以至于那一晚和灵风董瑶在一起时几乎有些按捺不住,可现在自己耳下那带着噬魂之力的创口已被神僧定通以无上佛法化解,已然灵台清明,自己久历江湖,岂能中这美人计?

    池棠也没心思多和那女子说下去,这般情况下,说多了只会变成无聊的调笑,于是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你继续洗,我就是问一声,这是不是修玄谷测灵术的第四关?在你百般勾引我之前我就先行离开,算不算通过这一关?”

    那女子神sè一变,忽然站起身来,原本浸在泉水中的**暴露无遗。

    池棠目光决不稍动,还是紧紧盯在那女子脸上,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对方已然**相对。

    那女子又是甜甜的一个媚笑:“壮士说的什么?奴家不懂。”

    “我若心有杂念,便该和你调笑一番,占些便宜才走,可我并不想。如果这是测灵术的第四关,还请省去前面那些繁琐,直接切入正题吧,你也省力不是?”池棠似笑非笑,对方震惊的表情已尽落他眼底。

    “当真?”女子原本微带柔弱的声音顿时变得成熟魅惑,“我原先可有些喜欢你呢,在测灵开始前,我与你未必不能有些缱绻暧昧的好事呀?可既然你这么说,现在嘛……”

    “现在如何?”池棠平静的问道,同时也做好了准备,乾家的测灵术不会只是美人计sè诱这么简单的,眼前的女子决不是寻常人。

    那女子忽然冲池棠一眨眼,嫣然一笑:“……现在我就更喜欢你啦。”

    原本明媚的山林风光募的一暗,一阵强风直扑池棠面门。

    池棠何等人物?立刻跃身避开,眼角一扫,一只硕大的鱼鳍击中自己刚才站立的岩石,石屑飞溅,力道强劲。

    喷涌的水珠洒到了池棠面上,水雾中两个黑影进击而上,池棠本想立刻从身后拔出云龙剑对敌,待手摸到剑柄上时,忽一动念,自己正要借此机会历练一番,何需借助兵刃?

    只这一动念间,两个黑影已经攻到面前,池棠看的分明,是两个鱼面怪人,鱼鳍在两臂上扩展,鱼鳃直裂到脑后,形容说不出的古怪。

    池棠无暇多想,一缩身,先避开左首那人的鱼鳍重击,右手肘击,却打在右首鱼面人的面门,那鱼面人趄趔了一下,被震退一步,左首的鱼面人攻击未止,池棠已经转过身来,对着那左首鱼面人的背后飞踢一脚,劲力到处,左首那人扑面倒地。

    池棠这次没有运用火鸦神力和云龙宝剑,单以人世间武技格斗之法而迎战妖物,一击而成,心中也不由一喜。

    那两个鱼面人吃了亏,口中嗬嗬有声,气冲冲的又冲了上来。

    池棠斜身一铲,攻向右首鱼面人的下盘,鱼面人不闪不避,长着大鳍的手臂直冲池棠腿上击来,池棠要的就是这鱼面人攻击时露出的破绽,攻势早变,身形环地一转,那鱼面人早冲到了池棠侧边,露出后背破绽,池棠又是一个肘击,打在那鱼面人的后心,鱼面人扑地倒下,此时左首那鱼面人又是一拳打到,池棠转身伸手抓住那左首人打来的一拳,只觉得触手时滑滑腻腻,当下借力使力,用出一个背摔,将左首人摔了出去。

    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轻纱长裙,婀娜的身形悬在半空,看着池棠和那两个鱼面人的打斗,脸上露出赞许之sè。

    从招数上来说,池棠是大占上风,可那两个鱼面人却浑不以中招为意,只是一再翻身而起,向池棠进击。

    这次是两人同方向气势汹汹的朝池棠冲来,池棠和他们交手几合,心中已有计较,眼看着鱼鳍带着虎虎的风声当头击来,便要揉身闪开。

    忽然,两个鱼面人同时消失,池棠一愕,只这一错愕之时,两个鱼面人又一左一右在池棠身边出现,一人抓住池棠一条胳膊,用力向两边撕扯,池棠感觉他们的拉扯之力极为巨大,周身骨骼吱吱作响,片刻间,自己就有裂身之忧。。

    “败了,不过表现真不错。”那女子心中暗道,正要下令鱼面人停止撕扯,毕竟这是测灵之试,可别真要了他xìng命。

    “轰”烈焰又从池棠身上升起,这是池棠完全下意识的反应,两个鱼面人禁不住火力炙烧,呀呀怪叫着松开了手,飞速逃开,跃入泉水中,两道水痕直滑向那女子悬空之处的水底,水花一翻,两条青鱼的脑袋露出水面,眼中露出惶恐的神sè。

    池棠收起火鸦神力,晃了晃酸痛的胳膊,心中暗道惭愧,自己纯以人世武者的搏击术和两个鱼面人格斗,确实太过托大,终是靠火鸦神力脱的困。

    那女子面带欣赏的看着池棠:“你有这般的灵力资质,只要一开始就运用而出,我这两位双鱼童子就绝非你的对手,你却只以本身人力与他们厮斗,了不起。这一关本是先以女sè诱你,再以鱼怪战你,既看你定力,也看你战力,现在看出来了,你的定力战力皆是上上之选,入乾家门下再合适不过,就是……”那女子略一停顿,看池棠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又是掩口一笑:“……就是有点古板。”

    池棠打了个哈哈:“说的是,照这么说,这一关我也算是通过了?”

    那女子优雅的弯身一福:“请往下一关。”

    池棠作揖别过,将起步时,那女子忽又喊道:“壮士,还没请教姓名呢。”

    池棠一转身:“临昌池棠。”

    “天池施姒己。”那女子指着自己,笑吟吟的说道。

    ※※※

    池棠在向前行走时,脑中还在盘旋的那女子的名姓。天池施姒己?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天池这个地名,可究竟是哪里,却又记不清了。

    就这样一步一步,等到四周传来腐臭和霉湿的气息时,池棠才忽然醒觉。

    天sè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得昏黑如墨,yīn风四起,这是池棠颇为熟悉的一个场景。

    落霞山紫菡院鬼族之谋发动时,就是这样的天sè。

    这就是测灵之术的第五关吗?池棠看了看四周,yīn暗之极,隐隐有磷火闪现,怎么乾家修玄谷也有这样yīn森恐怖的所在?

    “噗”,只顾抬头四下张望,池棠没在意脚下,好像踏入了一汪浅水,可是低头一看,却不由吃了一惊,这哪里是浅水,分明是一滩稠红的血水。

    就是这一低头,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象全变了,血红sè的天际和血红sè的大地连成了一片,不,这不是大地,波涛翻滚,层层叠叠,这是一片大海,一片全是鲜血的大海。

    鼻中仿佛已经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耳中似乎已经听到了从血海之中传来的哭喊。

    血水之浪拍打在岸边,溅起的血珠尽数落在池棠脸上,身上,池棠几乎可以感到那血液从脸颊向下流淌的滚热温度。

    他震惊的看着这片血海,停住了脚步。

    忽然他看到了血海上出现的景象,就像海市蜃楼,纵是虚幻之形,却也是异常清晰。

    无数人类在奔走哭喊,不时有人被凭空卷起,然后浑身碎裂,鲜血四溢,面目狰狞的妖魔现形,他们贪婪的张口饮下人血,啃食活人……

    一个巨大身形的妖魔拈起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囫囵送入口中,咀嚼吞咽,血水从那妖魔的嘴边流下……

    一名壮年男子被妖魔单手提起,妖魔的利爪只在他腹上一划,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妖魔哈哈大笑,将那男子的头颅生生扭下……

    一个少女哭喊着,身上的衣衫被撕烂,一只状如野猪的妖魔现出yín邪的笑容,将那少女搂在怀里,亵玩yín辱,在**得到满足后,一口咬在少女的脖项上……

    ……

    池棠愣住了,看的目眦yù裂,浑身微微颤抖。

    “如果妖魔占了人世疆界,天下就是这般模样。”池棠的身边现出一个人形,这是个一身宫装的女子。

    池棠沉浸在深深的悲痛和愤怒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那突然出现的女子:“人,岂能被这般残杀?”

    宫装女子淡淡的向前一指:“那就用你的力量,除去他!除去他之后,这些可怖的景象就不会再出现。”

    池棠双目赤红,口中喘着粗气:“除去谁?”

    血海突然波涛汹涌,从血海之中现出一条通道,一个魁伟的身影站在通道的彼端。

    “他。他就是天下群魔的君王。”宫装女子的语气平静,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已对池棠用了催眠之术,现在的池棠已经浑然忘记了此来测灵的本意,他会将那人当成不共戴天的妖魔死敌,这样,才能真正看出这试灵者的真正实力。

    宫装女子看向那彼端的魁伟身影,微微点头示意,这位测灵者马上就要对他展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了。

    “去吧,测灵者。”宫装女子看着池棠,心里暗暗说道,现在该看看你的勇力是否有资格成为乾家的斩魔士了。

    她并不担心对面那魁伟身影,自有乾家测灵术来,那人还从未碰到过对手,由他来对测灵者做出最后评判,再合适不过。

    “嚯!”池棠吐气发声,从背后抽出云龙剑,滚滚烈焰包住了全身,云龙剑发出了赤红sè的光芒,嗡嗡作响。

    宫装女子一惊,这是何等灵力?眼看着池棠如同一团火云,飞速的从通道奔跑而过,直取那彼端的魁伟身影。

第十四章 莽原击

    人,父jīng母血孕育而出,生老病死,概莫能外。人固有知,人本有灵,正因为人的存在,这世上多了多少生死相依的离合悲欢?多了多少别具滋味的喜怒哀乐?多了多少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

    纵然在这兵戈纷争的乱世,我们的xìng命或许如草芥,但,决不能像牲畜一般,被妖魔生生吃掉!妖魔,我的那些战友们被你们吃了多少?我那时候没有力量反抗你们,可现在,我不同了!我身上蕴含着伏魔的火鸦神力,我!要斩杀你们这些食人的妖魔!

    池棠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在血海看到的景象已经令他怒火中烧,当然,烧起来的不仅仅是他的怒火,还有他的全身,他的云龙剑。

    剑身带着熊熊烈焰直冲那魁伟身影横向劈去。

    “当!”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令池棠的冲势一窒,胸中气血翻腾。

    魁伟身影雄气赳赳的朝前一站,这是个身长过丈的巨汉,一脸血红之sè,獠牙突出,双目鼓暴,面目狰狞可怖。手中一把巨大的长柄斧。

    刚才他正是用这把巨斧震退了池棠的攻势。

    “魔王受死!”池棠只是略退了一步,便又迅疾的飞跃而上,云龙剑直取那红面巨汉的喉头。

    那红面巨汉却颇有些惊异的看着那直刺而来的云龙剑,并没有闪避。知道剑尖堪及之时,才猛的一挥巨斧,一股滔天巨力又将云龙剑震开。

    红面巨汉现在是看着池棠了,被火焰包裹着的池棠现在看起来更显得神威凛凛。

    斧剑终于斗在了一处,兵刃交击,叮当作响,这声音似乎连成了一线,绵延不绝,良久未止,显然二人的动作都极神速,每一个片刻都是出手互撼的局面。

    宫装女子远远的站着观看,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

    池棠浑然忘却了此来的目的,他只将以前的红面巨汉当作了食人无厌的妖魔君王,一心只要除之而后快,可对方虽然体型壮硕,但进退趋避间,毫无缓慢之像,尤其那把巨斧,使的出神入化,不仅从容的挡下了池棠的进击招数,还适时的反攻为守,池棠竭尽全力才堪堪接下。

    池棠身为双绝五士,单以武艺剑术来说,当世已是罕逢敌手。可那红面巨汉还未见法术之能,却只凭武艺就和池棠斗了个轩轾不分,而且池棠还能感到那红面巨汉行有余力,不禁甚是惊异。

    若对方是江湖侠士,没准池棠会将剑一收,抱拳称敬,好生接纳,引为同道。可对方在池棠眼中,却是个妖魔,那无论对方有多厉害,自己都要拒死一拼!

    池棠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火苗似有知觉一般已经围着那巨汉一圈,只是那巨汉还很从容,只是站在圈中与池棠对战,并不曾出这火圈一步。

    两人转眼已经斗到百合开外,仍是难分高下之局。

    池棠胸中的怒焰使双眼现出赤红之sè,如同那焰光闪烁的云龙剑一般,胸口隐隐有一股震动,正和颤动的云龙剑一样频率,连带着心脏突突乱跳,这是抑制不住的一种想要释放力量的感觉。

    在落霞山紫菡院自己立下的誓言犹然在耳,池棠暗暗重复着自己的誓言,手上的剑招越来越凌厉。

    杀我兄弟者,诛之!

    池棠一剑格开横斫的巨斧,剑势匪夷所思的一转,反撩红面巨汉的胸前,那红面巨汉似是颇为意外,巨斧回挡不及,只得退了一步。

    食我良朋者,斩之!

    池棠要的就是红面巨汉这一退,立刻欺身近前,手肘反打红面巨汉的肚腹,另一手持云龙剑调转剑尖,却刺向红面巨汉的面门。池棠抓住了这难得出现的一丝破绽,将战局变成了近身格斗,而红面巨汉的巨斧长大,这样近身格斗却有些运转不周了,只能肩头一沉,对准池棠撞去,要将他震开。

    荼坏生灵者,除之!

    池棠揉身一避,红面巨汉气势汹汹的一撞顿时落空,同时左足瞧准红面巨汉下盘,顺势一勾,红面巨汉险些被勾翻倒地,急用巨斧斧柄撑地,才稳住身形。

    残害百姓者,灭之!

    池棠已经看出了对方背心露出的老大破绽,云龙剑高高扬起,焰光流曳,口中吐气发声:“着!”,云龙剑自上而下,狠狠的刺入了那红面巨汉的后心。

    远处观战的宫装女子神sè一变,急喊:“且慢……”

    没有惨叫声,没有呻吟声,红面巨汉顿时僵住,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头缓缓垂下,单手还扶在巨斧斧柄之上,撑住了整个身躯没有倒地。

    池棠将剑从那红面巨汉的背心拔出,然后毫无迟疑的横转剑刃,对准红面巨汉的脖项砍了下去,他要斩下对方的首级。

    宫装女子飘身飞至,长袖一展,一股气劲将池棠弹开,地下火圈的火苗却忽然暴长,沿着那宫装女子的长袖燃烧起来。

    池棠只是被阻了一阻,并不以那宫装女子的拦挡为意,双目赤红,喘着粗气,走到红面巨汉身旁,又举起长剑。

    宫装女子大惊:“速速醒来!你已破此关,不可再战了!”顾不得扑灭袖上的烈火,急急施法,要将池棠从催眠中唤醒。

    一阵罡烈之气忽然从红面巨汉身边发出,如有实形般形成了一个气圈,轰的一声,已将池棠震飞开去,那一圈神火也被这罡气冲灭。

    “慢着,永兴公主。”那红面巨汉竟抬起头来,第一次开口说了话,声若洪钟,威严宏亮,池棠那一剑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伤害。

    宫装女子吃惊的看着红面巨汉站起身:“棘楚,你没事?”

    红面巨汉转身,紧盯着对自己还虎视眈眈的池棠:“莽族的勇士,这点剑伤算什么,况且我也不是昔rì的身躯。”

    池棠被罡气震开,倒没受什么伤,心里还有些奇怪对方要害中了自己一击怎么还行若无事?便暗自调息,身上火焰熊熊燃炽,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攻击。

    宫装女子劝道:“本是测灵之试,现在便算他通过此关,你还要再斗下去做什么?”

    红面巨汉呵呵笑了一笑,狰狞的脸上却没有现出笑意:“十年了,没有再这么畅快的战上一场。还记得十年前那小伙子吗?对手难寻,现在来了个更厉害的,乾家真有人才。”

    宫装女子叹了声:“你便是好勇斗狠。”

    “今rì便让我痛快一战罢,此子烈焰缠身,身具火鸦神力,竟然是南方乾君化人,也不知乾家是从哪里寻到的,况且,他手中的兵刃令我颇有似曾相识之感,我倒要看看,火鸦乾君化人究竟是怎样的实力。放心,我自有分寸。”

    红面巨汉冲池棠招招手:“来。”

    池棠也被引发了心中豪气,身上的火焰又盛了一盛,云龙剑矫若游龙,身下已经大踏步迎了上去。

    红面巨汉挺直身体:“你我今rì全力一战,且看你能否接下我这莽原神击。”忽然纵声大啸,啸声响彻天际,罡烈的气劲喷涌而出,气势撼天动地,整个修玄谷仿佛都被震的抖了一抖。

    刚猛雄浑的罡气和炽燃正烈的火焰搅在了一处。

    修玄谷中,八足大仙悬在树上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身边的蜘蛛惊慌的躲在了一起;数里开外,一个身上还有烧痕的中年男子震惊的感受着远方传来的气浪,赶紧在一张写着甲下的纸上将下字涂去;山泉边,施姒己撩起清澈泉水,任由水滴如洒珠落晶般从纤纤玉指边滑下,看着气劲交撼的方向,脸上神sè淡然,嘴角却现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颜皓子倒挂在树下,此际却赶紧腾空落在地上,远远望去,分明感到了那处的滔天之气,不由挠了挠头,脸sè显得更白了:“坏了,玩过火了,那大个子玩真的了。”

    ※※※

    这是雪白sè轻纱帷帐的凤辇,只是并不是由骏马拉拽,而是有十六个jīng赤着上身的年轻男子抬着前行的。

    jīng壮男子们抬着凤辇,口中“嘿呼”有声,一路小跑,凤辇周边也都是一样白sè袍服的男子,簇拥着凤辇。

    城中的百姓都已跪在凤辇行进的路旁,当真是人头攒动,都是一片“娘娘”的呼声,那些白sè袍服的男子则不停向人群中抛掷符水,食物,引起人群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莫羽媚看凤辇边上的男子都是披头散发,不像是中土装束,心中更加怀疑:“莫非真是邪教?”将目光投向凤辇之内,却只能看到白裙一角,看不到那明月娘娘真容。

    当凤辇一行路过莫羽媚等人藏身的巷陌时,莫羽媚赶紧将头缩了一缩,路上百姓太多,可别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几人的不拜之举,只露出半边脸,观察凤辇的情形。

    凤辇在眼前缓缓前行,一片膜拜呼喊声中,一只葱白的纤手忽然拉开了轻纱帷帐,帷帐中一双晶光闪烁的眼睛露了出来,直直对上莫羽媚的视线。

    莫羽媚一惊,急往巷中闪身一避,心中突突直跳。那就是明月娘娘?那双眼睛……好生……好生……莫羽媚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眼睛看到自己时,自己没来由的就是心中一寒,仿佛那眼神会勾魂夺魄一般,可是路上这许多人,她又怎么偏偏就看向我这里?是有意还是无意?

    莫羽媚平复了下心情,再探出头去,凤辇已去的远了,街上行人也渐渐散去,别无异状。

    “怎么回事?”赫连厥还是最关心莫羽媚。

    莫羽媚沉吟半晌,摇了摇头,然后下令:“先出城,大司马的正事要紧,这里的事等回去禀明了大司马再做区处。”

    五个人再不耽搁,穿街过巷,要找寻出城的路径,可是转了两个多时辰,仍是在城中打转,路上也问了几个人,可那些人都愕然摇头:“出城?这里是神仙境地,还出去做什么?”

    最终五人只能在一个水井旁落了脚,走了这许多时辰,饶是几人身怀绝技,却也着实有些疲乏,便吃些随身带着的干粮,喝些自己水袋里的清水,喘几口气再说。

    “这里的人都中邪了,竟然从没想到过出城。”袭水江鹚愤愤的道。

    “何止中邪,我看这里就是邪门,我可从没听说过,只有月亮就能让地里长出庄稼来的。”啄峰铁鹤大口喝着水袋中的水,气喘吁吁的道。

    赫连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一路上我仔细推想了一下,总觉得有好几处不对劲,我跟大伙儿说说,大伙儿参详一下。第一,江鹚说这里他两年前来过,这一片空旷的山谷,我相信江鹚所言无误,可你看看这城镇,这许多房屋人口,还有那样坚固雄伟的城池,非数年绝不可能办到,难道这城是凭空多出来的?其二,我们也问了几个城中百姓,他们有北地代郡的,有关中的,甚至还有凉国那里的,他们是怎么说的?都说为了躲避战乱,从本国逃难到我们南国来的,一进南国地界就到了这里。可是大伙儿想想,这里可不是边关之地,怎么可能一进我国就到得了呢?就算偶尔有人找到什么捷径,也不可能从那么多地方过来,我国可和凉州凉国并不接壤,那凉国人又是怎么到这里的?第三,那明月娘娘掌管此地,不收税赋,不征钱粮,倒还时常给城中百姓送各种物事,那这明月娘娘自己又如何维持?当真是普渡众生,不要任何回报?第四,那个什么月中点化升仙的事情,我怎么听,怎么古怪,城中被选中的人竟然身上会自己出现月牙之形,这听起来倒像是妖术;刚才江鹚和铁鹤也都说了,这里的人自从进来后就从没想到过出城,就算这里衣食丰足,可按人之常xìng,总要和外处城镇做些买卖,互通有无的,哪有都不愿出城的道理?至于月亮让百姓有收成,我觉得也是妖术,这些都太反常了。”

    “反常必为妖。”锐蹼邪鹜只说出五个字,但这五个字却都说进了五个人心里去。

    莫羽媚皱眉道:“现在寻不出出城路径,确实古怪,其中关键必是那明月娘娘,瞧这情形,我们有必要去会一会那明月娘娘了。”

    “也好,既然事情找上门来了,我们也不是怕事之人。”赫连厥点点头,“其实要不是我们有要务在身,我倒想看看那月中升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啄峰铁鹤道:“这怕是来不及,过几天就是月初新年,离月中还有半个多月呢,我们耽误不了那么久。”

    莫羽媚指向西南方远处的月牙山峰:“那里总不在城里,我们往那个方向去,不就出城了?”

    另四人都是一喜:“对啊,就去那里,顺便会会这明月娘娘。”

    莫羽媚手一摆:“休息一会儿,稍晚点就去那里!”

    “咦?”赫连厥看着莫羽媚,忽然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莫羽媚一怔。

    赫连厥对着莫羽媚胸前一伸指:“这是什么?”

    莫羽媚穿着一身黑衣,将她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但在右胸黑衣上,却显出一枚弯弯的月牙。

第十五章 过关

    池棠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气势的截然不同,在对方滔天气劲的牵引下,自己身上的火鸦神力似乎也愈发活跃,火焰激荡,在红面巨汉的身体周围来回飞窜,几度要蹿到那红面巨汉身上,却都被那红面巨汉的护身气劲给弹开。

    云龙剑和巨斧缠斗一处,这一次,那巨汉的力量更为强大,斧刃透出蓝光,云龙剑在距斧刃几寸之时便能感受到巨斧的锋芒,池棠觉得自己像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着这股巨大气浪颠沛起伏,摇摇yù坠,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这巨浪之中粉身碎骨。

    池棠自以火鸦神力对敌以来,初时一招生擒虻山灵风,后来又是一招击退鹤羽门两大弟子的联手攻击,而与孤山先生交锋,对方以凝气窒空之术堪堪化解自己的攻势,以一代前辈宗师的身份算是和自己未分高下,在对敌鬼族rì灵和冰灵两员鬼将时,自己也是占了上风,只有最后那地灵鬼将,巧妙的没和自己多做正面交锋,多少也有些避己锋芒的意思。可是现在与这红面巨汉的大战,池棠已经使尽全力,却仍难再占得半分便宜。

    气流形成了一个气罩,上面却满是火焰缠绕,这正是场上二人对战情势的展现,红面大汉招招进击,池棠凭借着卓绝身手,巧妙闪避,剑势未溃,间或反击一招,斗得光辉灿烂。

    又是百招开外,红面巨汉的巨斧蕴成一团靛蓝光华,带着排山倒海的雄浑力道横扫池棠胁下,蓝sè光华顿时笼罩住了池棠,而池棠身上的火焰也相应一黯。

    池棠心里清楚,这是长久交战下,自己的气力衰竭了,眼看着对方这一击沛然莫之能御,池棠豁尽最后一点功力,转手将云龙剑劈向红面巨汉的面门。

    同归于尽吧,魔王!池棠没有闪避,云龙剑带着最后的神火之焰,在红面巨汉的脸上划了一道,火焰在那巨汉的脸上燃烧起来。

    巨斧靛蓝,横斫在池棠腰间。

    池棠没有觉得疼痛,只觉得自己被抛在半空,这一幕何其熟悉?那一夜,茹丹妖姬将自己甩手抛开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情形。当时,那些妖怪再也看不到自己,而自己,也因此死里逃生。

    这是乾君元神相佑,池棠在被巨斧击中前的一瞬间,仅存的乾君神力又将他隐身了,只是这次因元灵大损,池棠的隐身只持续了片刻,在那巨汉中剑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后,池棠的身形在半空中显现,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火焰寂然而灭,池棠浑身剧痛,看着那巨汉扑打脸上的火鸦神焰,自己却再难以动弹。

    魔王还活着,我却实在斗不过了,池棠懊恼的想着,静静等待那巨汉扑灭火焰,再上来取了自己的xìng命。

    那巨汉一摆手,将血红sè的面皮取下。取下?面皮怎么取下?池棠脑中一片混沌,看着眼前的情景,甚觉诧异。

    那不是面皮,看那狰狞丑怪的血红鬼脸上还留着烧炙的痕迹,那巨汉一取下那鬼脸,那鬼脸就从中裂成两爿,这是池棠一剑之威。

    原来是面具,池棠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巨汉露出了本来面目,赤眉方口,目若朗星,虬髯满腮,气宇轩昂。微笑看着池棠,侧头对边上宫装女子说道:“收了术罢。”

    那宫装女子口中念念有词,池棠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忽然一清明,眼前一亮,再看四周,那滔天血海,海市蜃楼都倏而不见,便连鼻中嗅到的腥臭之气也荡然无存,周遭尽是竹林绵延,阳光从竹林枝叶间斜shè下来,光彩斑驳,奇美异常。

    巨汉哈哈大笑:“痛快痛快,那小哥,棘楚得罪了。”

    池棠晃晃头,回想起了先前的种种,若不是身上还酸痛之极,几乎就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

    “这是乾家测灵术最后一关,先以幻象摄你心神,而后以神勇之士测你身手,恭喜这位小哥,你已通过此关,可为乾家斩魔之士了。”宫装女子笑吟吟地道。

    池棠还有迟疑,那触目惊心的血海,那令人发指的海市蜃楼,都是幻象?

    看池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宫装女子继续笑着解释:“自你踏入这片玄山竹海,便中了我的迷幻催眠之术,你先前所见,皆是虚幻之景。当然,和棘楚的那一战却是实实在在的。”说最后一句话时,宫装女子看了一眼那巨汉。

    池棠全想起来了,拍了拍脑袋,一骨碌爬起身来,对那巨汉棘楚拱手道:“池某所遇人中,以尊兄最为了得,池某佩服,适才池某恍惚之下,险些伤了尊兄,还乞恕罪。”想到刚才自己一心要取了对方xìng命,下手极为凶猛狠辣,不由又有些歉意。

    棘楚和那宫装女子都笑了起来,那棘楚道:“你是将我视作了害人的妖魔,何罪之有?你这人着实有意思,打完了还向敌手致歉,这可从没听说过,别忘了,刚才我可也差点把你伤了。”

    两下攀谈了会,池棠报了自己名字,又简略说了自己到此的由来,听说池棠入伏魔道中才这么短时rì就有这般了得的本领,巨汉微微颌首,赞叹不已。

    池棠得知这巨汉名叫棘楚,而那宫装女子名为永兴公主。在听说永兴公主的名号后,池棠一愣,怎么这里还有皇室贵胄?

    永兴公主笑道:“我可不是本朝的公主,我早已不是人,只是个枉死的冤魂罢了。”

    池棠看看永兴公主,这才发现她端庄秀美,姿容俏丽,比之先前在山泉边见到的施姒己,更多了分贵族之气,对于她是魂鬼这事,池棠倒也能接受,不具鬼神之力,岂能在这里为乾家试灵主事?

    棘楚见池棠又看向自己,也笑着说道:“我也不是人了,要不是乾家修玄谷灵气支撑,我早已魂飞魄散。”

    池棠一揖:“尊兄生前,不知当如何神勇盖世。”

    棘楚微笑摆手:“过去的事啦,还提什么。不过今天能和小哥你做这番酣畅淋漓的一战,实是我十年来最大快事。”

    “十年来?”池棠敏锐的听出了棘楚话中端倪。

    棘楚招呼池棠坐下:“歇一会,稍候我们将批语送出去,你也调匀下气息,这一战可累坏了罢。”

    池棠挨着棘楚坐下,看他身上肌肉虬结,隐隐还有汗珠沁出,可着实不敢相信他也是个鬼。

    “十年前,有位少年,也像你这样,和我一番大战。在我使出莽原神击之前,差点将我打倒,不过他那时毕竟年岁尚幼,沉不住气,被我找机会胜了一招。”棘楚面带回忆,嘴角露出微笑,当是回想起那rì情景。

    永兴公主抿嘴笑道:“那少年不服,还想再战,是我及时撤去法术,让他清醒过来,不然还不知斗到什么时候呢。”

    池棠大奇:“有这等人物?当也是乾家高士,不知姓甚名谁?”

    永兴公主答道:“他姓甘,叫甘斐,后来做了乾家的二弟子。”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来,掩口轻笑。

    甘斐?池棠顿时想起来,刚进乾家本院时,大弟子乾冲曾说这个二师弟正好出去降妖,倒是还没见过,不过似乎这个甘斐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那蝠妖颜皓子不就是他的护身妖灵么?听颜皓子说话意思,这甘斐好像是个好sè的轻浮之人,又想起嵇蕤和薛漾两人谈起二师兄的趣事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情形,心里便甚是向往,早晚得见见他,能和眼前这雄壮之极的棘楚大战的人物,定是不凡之士。

    “看来这甘斐当是乾家弟子中第一高手了。”池棠说道,对乾家弟子实力的评判,无疑这个棘楚是最有发言权的。

    棘楚却摇摇头:“错了,他虽刚勇,却还不是第一高手。”

    池棠这下更是惊讶:“能与尊兄大战,令尊兄十年后仍念念不忘,这般了得还不是第一高手?那还有谁?是乾冲乾兄吗?”他本想再说出嵇蕤、薛漾的名字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他们似乎还稍有逊sè,便只说了乾门大弟子。

    “是乾家的三弟子。”棘楚神sè淡然的道。

    池棠一时想不起乾家三弟子的名姓,只知道他随乾家家尊一同外出两年多未归,不由奇道:“他和尊兄交锋如何?怎么比那甘兄更厉害吗?”

    永兴公主说道:“他啊,他一进入竹海,根本就没中我那迷幻催眠之术,自然也就和棘楚打不起来了,此子极为冷静,论灵力恐怕还在那甘斐之上。”

    池棠震惊的微微点头,自己一进竹海,可也中了催眠术,照这样看,那乾家的三弟子果然深不可测。

    “听闻妖魔与人界之战就在这十年内,乾家有这几位高手,对妖魔可就是心腹大患了,乾家有福啊,现在又多了你这位……这位神鸦化人,哈哈。”棘楚笑道,只这句话,便看出他已知晓池棠来历。

    永兴公主伸出玉指,凭空虚写了个甲字,而后长袖一展,池棠知道这是在写对自己测灵的批语,只不知是如何的神奇法术。

    棘楚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事,对池棠道:“池小哥,借你兵刃一观。”

    池棠依言,从背后解下云龙剑,连剑鞘一并双手递了过去。

    棘楚接剑在手,左右端详,双目露出追思的神sè。

    “尊兄这是怎么了?”池棠对于棘楚的高明身手极为佩服,此际看他似乎另有心事,便关心的问道。

    棘楚伸手缓缓在剑鞘上抚摩:“这是云龙之爪所制,云龙爪深藏在北地覆雪莽原,由莽族力士看护,任什么千军万马或妖魔鬼怪也难靠近,你却是如何而得?”

    池棠不知道覆雪莽原的详细,便将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去紫菡院求亲之事说出,这云龙剑是他送去做文定彩礼之物,自己又如何力战鬼将,致原先兵刃损毁,最终是紫菡夫人将此剑送予了自己,以谢相救之恩。

    棘楚听了,良久不语,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我当是小哥曾去那覆雪莽原呢,还想问问覆雪莽原的情事,两百年了,不知故土如何。”

    池棠初时不知棘楚说的什么,但仔细一琢磨,想起他刚才说的什么莽原神击的话,而前些时rì和斩魔士,定通神僧交谈时,曾有言及北境莽族,当时自己没有在意,现在就更是疑惑了,这北境莽族是怎么回事?看棘楚这样子,莫非是和北境莽族有什么牵连?

    棘楚忽又一沉吟,对池棠道:“适才我与小哥争斗,我看这剑上有嗡嗡之音传出,剑身不住颤抖,却是什么缘故?”

    “想是这云龙剑的妙处,或许和在下身上火鸦之力有呼应,唉,在下入道时浅,却也说不准。”池棠答道。

    棘楚却摇了摇头:“不对,我素知云龙之奇,云龙自上古寿终,尸分三地,覆雪莽原藏龙爪,北溟天池隐龙骨,南疆暮山埋龙首,而当云龙之物相会时,以灵力牵引,便会生出感应。”

    棘楚看向池棠:“看此剑情状,必是有另一云龙之物相呼应,而且此物就在小哥你的身上。”

第十六章 云龙三体

    “就在我身上?”池棠大感诧异,但看棘楚一脸若有所思,不像是说笑的样子,便不禁伸手入怀,摸索身上物事。

    “我身上怎么会有?都是这些……”金锞、铜铢钱,这都是当时董家相谢的酬金,池棠一个个的掏了出来,心中暗道:“晚些可得把这些交了上去,我也算是乾家弟子了吧,留这许多钱财在身上可当真是累赘。

    待摸到怀内深处一个硬物时,池棠不由“噫”了一声,将那硬取了出来。

    那物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薄薄一片,不过寸许见方。

    池棠顿时想起,这是带宝儿离开董庄前,宝儿的母亲翠姑硬塞给自己的拜师之礼,这些时rì又是忙着赶路,又是应对紫菡院之时,便在昨天也因旅途疲乏,和衣而睡,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将怀内的这个物事取出细看,几乎便忘了。

    现在想来,那翠姑从锦盒内取出这物事时曾说,这是宝儿父亲留下的。宝儿一个生父一个养父,那养父姚三不过是董府一个莳花之匠,每rì但求一饱,能有什么东西留下?只能是宝儿那生父念笙子留下此物了。

    念笙子麋鹿得道,法力超卓,不知剿除了多少害人妖魔,还曾和那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同称为北溟三友,何其了得?池棠脑中忽然一激灵,北溟天池?前面那山泉边的女子施姒己不是说她也是天池的吗?难怪自己听到这地名总觉得似曾听闻,却原来出处在这里,莫非那施姒己和北溟三友也有什么瓜葛?

    棘楚一声不吭,伸手就将那薄片取了过去,仔细端详,然后面sè一喜,对池棠道:“池小哥,请看。”

    池棠定睛看时,就觉得那棘楚身上流出一股劲气,气流到处,那薄片隐隐现出青光,微微发颤,与此同时,棘楚右手上的云龙宝剑也现出青sè光华,颤动不止,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池棠看的惊奇不已,难怪自己运用火鸦神力使动云龙剑时,胸口和云龙剑身都觉得抖动发颤,当时还没多在意,却原来是自己怀内的薄片和这云龙剑起的感应。只不过自己用火鸦神力时,云龙剑发出的是赤红sè光,现在棘楚运用灵力,云龙剑闪现的是青光。

    “云龙之物相会,便会互起呼应。池小哥,你这个可是云龙之骨啊,云龙之骨深隐北溟天池之中,你这却是从何而得?”棘楚看着眼前的异象,情绪也有些激动。

    池棠初时听说这薄片竟是云龙之骨,不由吃了一惊,待再听到深隐北溟天池的论述,稍一转念,大致关节处便迎刃而解。这云龙之骨是念笙子留给翠姑的,云龙之骨深隐在北溟天池之内,而念笙子又是从北溟天池出身的,拥有此物确是合乎情理。

    “这是在下一位朋友所赠,她……”池棠本想说是翠姑送的拜师之礼,但又觉得解释起来未免太过繁琐,当下一改口吻:“……他是北溟三友之一的念笙子,是他要我照拂他的妻儿,特以此物相赠,说是相谢之礼,我倒不知这薄片竟然是什么云龙之骨了。”

    这话大半真,小处假,池棠久闻念笙子之名,却还从未见过他,只是认识念笙子的结义兄长公孙复鞅,与念笙子的儿子宝儿也极熟稔,所以说这段话也不嫌突兀。

    棘楚显然没有听说过北溟三友的名头,就是对念笙子也不大清楚:“念笙子?北溟三友?也是伏魔道中的高人?唉,我先处北地极寒之境,不涉中土之界,现在又在这修玄谷几百年,少闻世事,还不知有这样的人物。不过既然他是从北溟而出,那么获得天池中的云龙之骨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这云龙之物相呼应,不知能有什么玄妙功效?”看着云龙剑与龙骨相呼应的场景,池棠心想绝不会只是发发光和颤动不止那么简单。

    棘楚收起劲气,灵力倏然消散,龙骨的青sè光华立刻黯淡,停止了颤动,又现出原来灰白的本sè,而云龙剑也再无异状,只是本身的光华流离,将棘楚的面上映的斑驳生辉。

    “云龙三体,各有妙处。先说云龙爪,云龙四肢,具破天裂地之能,世间万物,无能抵挡者,所以现在伏魔道中,一直将拥有降魔之力的人称为有云龙破御之体。”

    池棠点点头,他早听嵇蕤说过云龙破御之体的神效,却原来是源于此典。

    棘楚继续道:“云龙虽已在上古时寿终,但那龙爪神力犹未退散,所以覆雪莽原所埋的云龙之爪,最适合制成兵刃杀伐之器,拥有云龙爪所制成的兵刃,纵然是毫无灵力的凡夫,也能伤到妖魔本体,最是厉害不过。你说的那位制此云龙剑的什么锦屏公子当是深知其中关节,不然不会不远万里,甘冒奇险,去夺了这云龙之爪,铸成了这云龙剑。别看这只是云龙爪上区区一块,却也具极大威力。”

    池棠回想紫菡院中情事,心想只怕未必是那公孙复鞅有多清楚,去夺云龙爪是血泉鬼族在其中使出的计谋,要说知晓关节,恐怕还是血泉鬼族中的厉鬼,只是这详细处说来话长,池棠便没有再多做解释了。

    “这云龙爪所制兵刃若是对阵没有灵力的凡人,则威能更是非凡,凡人往往视之为神兵,若是云龙爪落在这兵戈四起的乱世,必使天下横添无数冤死之人。故而覆雪莽原上有我莽族族人看护,谨防有什么心怀叵测的凡人军队靠近,或者有图谋之念的妖魔作祟。幸好,凡人君王并不知在茫茫北境冰原之上,藏有这样的神兵利器;也幸好,夺那云龙爪的锦屏公子并没什么恶念,而这云龙剑又是最终落在你池小哥的手上,这就更不妨事了。”

    池棠听了棘楚这话,总算大致了解那北境莽族是做什么的了,也确定了棘楚必曾是北境莽族中的一员,忽然问道:“那如果夺了云龙爪做兵刃的,是心怀恶念的歹人或妖魔,那又如何?”

    棘楚长叹一口气:“则不管千山万水,莽族勇士都要除灭之,绝不留后患,这是莽族祖训。”

    池棠没有注意到棘楚略显悲怆的神情,而是心中暗惊,仔细一推想,更觉得紫菡院鬼族之谋甚是险恶,公孙复鞅确实是夺了云龙爪,他虽无恶念,但以鬼族原先图谋,是要骗了这云龙剑去的,到时候倚仗此剑行凶作恶,北境莽族却只会把这帐算在公孙复鞅头上。到时候,就算公孙复鞅在紫菡院全身而退,可rì后北境莽族勇士的纠缠将如附骨之蛆,有的让他头疼了。况且池棠心下暗暗比较,所遇高手中,自然是推那公孙复鞅为第一,可是这莽族棘楚却也是未遑多让,若是北境莽族的勇士中有两个棘楚这样的人物,那公孙复鞅就未必能敌了。

    池棠低头心里寻思,那里棘楚却也似乎被触动心事,陷入沉思,良久不语。他们交谈时,永兴公主就静静的坐在一边聆听,现在看到棘楚的神情,便安慰着拍了拍棘楚的胳膊,提醒他不可失态。

    棘楚反应过来,对永兴公主微笑示谢,池棠听棘楚很久没有出声,正有些奇怪,刚抬起头来,就听棘楚又说了下去。

    “如果说云龙爪是可摧破一切防卫的利器,那云龙之骨就是可御一切攻击的防护至宝。所以深隐在北溟天池池底的庞大龙骨,最适合做盾牌甲胄之类,任雷电水火,强兵利器,也难破它分毫。只是上古妖人大战,那时还没有盔甲之说,大不了便是人身上挂几块坚硬的贝骨石玉类为修饰,所以云龙骨一直没引起伏魔道的重视。”

    池棠心念一动,他又想起入修玄谷前,乾冲向他介绍乾家砺锋庐的情形,当时自己对于乾家还要铸造甲胄以御妖魔攻击有些不以为然,可是,如果能从天池之中取出云龙骨,制成铠甲,岂不是大妙?

    “但这数千年下来,云龙之骨却还有另一项奇效,此效也是我偶然得知,并不曾告之伏魔道。”

    池棠一怔:“那我方不方便知道?”

    “池小哥身上便有此龙骨,虽只薄薄一片,但也可明其间神效,难道当真不知么?”棘楚目视池棠,轻轻笑道。

    池棠摇摇头:“这些时rì对在下来说,尽是些新奇玄妙的经历,就算云龙骨有什么神效,在下却也很难说清。”

    “池小哥身具火鸦神力,又带着云龙之骨,这都是机缘,我便告诉你罢。云龙骨若遇身具灵力之人,便可有引发灵力之能,将人之灵力在最快时间内牵引而出,少了许多修炼之苦。池小哥入伏魔道不过旬rì,却已将火鸦神力运用的这般自如,不觉得有些太过容易了吗?”

    池棠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自己得火鸦元灵转世化人,自然不假,可是过去这近三十年,除了在武学上自己颇有天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直到月夜刺君遇妖,生死关头,那火鸦神力才稍有显现,却只不过是烧退了那茹丹妖姬的致命一击,而后又神秘的将自己强行隐身脱难。

    从此在董庄投身为仆,身上却没再现出那火鸦神力。

    而在遇到乾家斩魔士嵇蕤薛漾后,自己大破祁山盗,固然真力施展,大显神威,却也没能使出火鸦神力来。

    可在虻山灵风追擒自己的时候,自己中了定身妖术,只不过自己凝神提气,便神觉焰醒,大败灵风,此后只要自己一施此法,火鸦神力便熊熊而出,从无失手。难道就因为自己破解了定身妖术,便能如此轻易的唤出火鸦神力了?

    从董庄挫败祁山盗到焰醒迎战灵风,前后不过两rì,一样是怒发奋起,真气流转的情形,怎么前一rì自己只是个骁勇武者,后一rì便成了乾君化人?这两rì间只有一件事改变,那就是自己收下了翠姑赠送的拜师之礼,这薄薄一片的云龙之骨。

    其中的详情池棠一直没有多想,现在在棘楚的启发下,池棠渐渐想通了,正是这片云龙之骨,自己贴身携带,没想到在yīn差阳错之下,反而在最快时间内,将自己本身蕴含的火鸦神力牵引而出,使自己从一个武林侠士变成了可堪与伏魔宗师比肩的降妖高手。那时候,嵇蕤薛漾不知内里究竟,只道是池棠天赋异禀,终成焰醒之举,谁曾想,竟是云龙之骨的奇效?

    看到池棠的表情从迷茫到释然,再从释然到霁然sè喜,棘楚哈哈大笑:“池小哥的际遇,简直是天意注定,有此两物,池小哥已是伏魔道中第一流的人物了。”

    池棠想通之后,心情也甚是喜悦,这番奇遇,匪夷所思,却又暗合际遇,顺理成章。

    棘楚笑声一止:“再来说说那云龙之首。故老相传,云龙吸纳天地rì月之灵气,实已到了水满则溢的地步,终于体内再难抵受,灵气鼓胀爆裂,云龙由是身殁而亡,那龙首落在南疆地界,被群山环绕,内中有山名为暮山,正是埋葬龙首之所。但这暮山是什么山,却没有人知道,因此数千年来,从未有人发现过龙首形迹。只知道莽族祖训中有一语,见龙首者,可得云龙之灵,身具云龙之力。”

    池棠摇头道:“这怕是子虚乌有,既然数千年从未发现过龙首形迹,凭什么知道见龙首者可得云龙之灵云龙之力?”

    “这本是千年前我莽族一位先知长老的谶言,便是莽族族人,也没有当回事,直到五百年前,一位奇人现世,莽族才感觉那位先知长老的谶言只怕不是妄语。”

    “是何奇人?”

    棘楚脸上又现出追思之sè,缓缓说道:“南疆开山子。”

第十七章 食人窟

    “南疆开山子?”池棠回想这个名字,也觉得似曾听过。

    “五百年前,南疆开山子现身伏魔道,一身修为震古烁今,任何妖魔都不敢直面相抗,伏魔道公推其为伏魔道千年以来第一高手。”

    听棘楚这样说,池棠顿时想了起来,那公孙复鞅向紫菡夫人所献四sè彩礼中,有一件《降妖谱》不就是那南疆开山子所著?听那公孙复鞅介绍时,曾说开山子死于阒水群妖之口,却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降妖谱》由紫菡夫人奉赠鹤羽门师字门大弟子俞师桓手中,以一年为期,这些事情池棠都是亲眼目睹,记忆犹新。

    “那开山子出身甚奇,不曾投拜任何名师,也不属伏魔道任何一个门派,更不是五方乾君元灵的转世化人,仿佛这一身出神入化的伏魔本领就是天生而来,在伏魔道上闯出了好大名声。我莽族中人听说他艺出南疆,便留了心,疑心他就是从那世人不知的暮山获得了云龙之灵力,便来中土寻那开山子。那开山子和莽族中人倒也畅谈甚久,对于云龙之首却避而不谈,只说自己既然身具无上伏魔神力,自然要为伏魔道多做些事。我那族人见他不说,也不能相强,只能暗暗观察,看看能否寻得蛛丝马迹,可自此之后,他却闭关不出,用心撰写了《降妖谱》,我那族人就更没机会探他行踪了。可就在他在伏魔道要推出《降妖谱》的当口,却出了事。”

    “是被阒水妖魔杀害的事?”池棠脱口问道。

    “不错,那开山子实在太强,尤其身有元阳圣体,蕴无穷神力,妖魔着实难以抵敌,而开山子身处南疆,对阒水妖魔更是大患,阒水妖魔便使出了个美人计,寻了个修慕枫道的女妖,化作绝世佳人,去sè诱那开山子。唉,一代奇人,终是难过sè字一关,与那女妖床笫欢合几度,元阳丧尽,据说开山子是在榻上最后一次交合之后,群妖便破门而入,他丧了元阳,那女妖又使了手段,他在交合后正是匮乏的紧要关头,赤身露体之下还未及反抗,便被群妖生生撕裂,做了妖魔口中之食,而那还未推行于世的《降妖谱》也落入了阒水妖魔之手。”

    池棠这才通晓此段往事,不由为开山子嗟叹不已。

    “从此,那南疆暮山便成了伏魔道的不解之谜,伏魔道中人也多曾前往开山子生前之地勘察,全无所获,那云龙之首就更加难寻了。就当是个传说罢。”

    池棠反复思量,这些典故多是他第一次听说,既觉得新奇,也觉得头绪庞杂,要好好梳理梳理。

    空中一个黑影滑翔而下,落在池棠和棘楚面前,正是蝠妖颜皓子。

    “大个子,鬼公主,你们好啊,聊得开心那?”颜皓子一落地就向棘楚和永兴公主打招呼。

    “小蝙蝠,今天没跟你那甘师兄出去?”永兴公主显然跟颜皓子相当熟稔,出口笑道。

    颜皓子没好气的道:“他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本来要找你的,你又不肯,没奈何才招了我,整天嫌我这嫌我那的,出去走动又哪里肯带上我?我呀,也乐得清闲。”

    池棠听颜皓子说话,显然,他们是在说那自己还未谋面的乾家二弟子甘斐,忽然想到初见颜皓子时,颜皓子曾说那甘斐本来是想收个漂亮女鬼当护身乾灵的,现在看来,那所谓漂亮女鬼就是这位美貌端庄的永兴公主,难怪先前永兴公主说起甘斐来,还掩口失笑,却原来是这缘故,不由莞尔一笑,这甘斐还真会挑。

    “我答应他了呀,是他最后没肯,又关我什么事。”永兴公主嘻嘻笑着,看情绪甚是轻松。

    “颜皓子,这可真是好对手,自你那甘师兄后,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打的这么痛快。”棘楚向颜皓子发出了赞叹。

    颜皓子缩缩头,他本来就是想让池棠发挥火鸦神力,给修玄谷这些试灵者们弄点麻烦,他倒也没恶意,只是纯属少年心态的贪图好玩而已,看来自己的恶作剧还没穿帮,于是嘿嘿笑道:“大个子开心吧,成啦,五关测灵已过,时辰也到了,我得带这火鸦哥出去啦,乾家老大他们可等的急了。”

    “五关测灵?”池棠似笑非笑的看向颜皓子,故意把五字说的重些。

    “啊哈哈,火鸦哥神勇啊,佩服佩服,来,我背火鸦哥出去。”颜皓子不敢搭话,这次恶作剧基本还是成功的,第二关八足大仙倒还好,第三关的隐雾居士可倒了大霉,被烧的一塌糊涂,留了一百多年的美髯被毁之一旦;还有第四关濯泉女仙的双鱼童子,身上也被烫出几个包来,要是给他们知道是自己捣的鬼,肯定得被教训一顿。

    颜皓子赶紧讨好的上前一步,作势要背起池棠。

    池棠哈哈一笑,他心情甚好,也是跟颜皓子开玩笑,便对棘楚和永兴公主一抱拳:“在下告辞,改rì再来拜访。”

    永兴公主微微一福:“壮士慢走。”

    棘楚则拍了拍池棠肩头,他本想拍拍池棠的臂膊的,但自己实在太过高大,池棠只到他的胸前,拍臂膊不方便,只能改拍肩头了。

    “池小哥,来rì再会,哈哈。”

    颜皓子背起池棠,扑腾起背后双翼,嘻嘻一笑,飞入半空,直往修玄谷外而去。

    ※※※

    莫羽媚一惊,这月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袍服上的?再一回想明月娘娘的从凤辇帷帐中露出的摄人心魄的眼神,难道只这一看,自己的黑袍上就多出了月牙之痕?这是什么古怪法术?

    莫羽媚仔细看那月牙,似乎是银丝织就,在衣襟上显得分外显眼。

    “这邪门的明月娘娘想度化我升仙?”莫羽媚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身为大司马府身手高明的剑客,什么凶险没有见过?她脸上升起一股杀气,竟敢撩拨我?那就怪不得我先下手为强了。

    “立刻出发!看看究竟是什么妖人!”莫羽媚一指西南方的月牙山峰,语气冰冷。

    “诺!”另四位剑客拱手领命。

    莫羽媚出发前,顺手一扯,将胸前印着月牙的地方撕下,甩脱于地。

    去往月牙山峰的路途倒很好找,反正远远的就能看见,五人只要顺着方位行将过去就行。

    只是在路上花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多的多,总有四五个时辰,眼前雾气稀薄,房舍也不复得见。

    “没有看到城墙和城门,我们这算是出城了?”江慈愕然的看看四下旷野和近在眼前的山脚,显然,这里不可能是城镇之内,可既然是出了城,总该经过城墙和城门,一行人却没有见到,那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从这个方向前行,并没有城墙阻隔,但若是这样的情形,却又和普通城关建式大有出入,哪有建造了城池,却不遮护四沿的?

    “管他呢!反正这里处处透着邪门,我们只管宰了那什么明月娘娘,也算顺手让大司马省省心。”啄峰铁鹤气呼呼的道,这一rì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他已烦闷之极。

    抬头看去,月牙山峰高耸入云,云雾缭绕,更显得神秘莫测,奇怪的是,众人行了这么长的时间,天sè竟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yīn云堆积,昏昏沉沉,既不明亮,却也不特别黑暗,月牙半弯,斜挂天际,发出清冷的白光。

    锐蹼邪鹜绕着山脚看了好一会,才说道:“此山无路,只能攀爬而上。”

    赫连厥奇道:“无路?怎么可能?那明月娘娘的凤辇和这许多随从却又如何上山下山?那山峰顶上的宫阙又如何建成?难道真是飞上去的?”

    锐蹼邪鹜神sè淡然:“反常必为妖,此处岂可以常理度之?”

    赫连厥一顿,此言大是,这里妖异诡秘,自己怎能用常情揣度?

    莫羽媚点点头:“都到这里了,就上山去看看!”一纵身,跃到山石之上,凭借山石凸起洼陷之处,施展轻功,攀爬向上。

    赫连厥、锐蹼邪鹜和江慈也照着样子,紧跟着莫羽媚向山上攀行,只有啄峰铁鹤,嘴里哼哼叽叽了半晌,堕在了最后。

    就这样攀爬了多时,便连轻功最佳的莫羽媚都有些心跳气喘,前行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赫连厥就跟在莫羽媚身后,看着山风呼啸,吹起了莫羽媚身后衣襟一角,露出了黑sè袍服上一只金sè的鸿雁之形。

    忽然赫连厥睁大了眼睛,那金sè的鸿雁边上还多出了什么,仔细一看,竟是一枚银sè的月牙痕附在了金sè鸿雁的边上。

    赫连厥看看用心攀爬的莫羽媚,想了一想,终于决定还是先不把这事告诉她。太诡异了,胸前的月牙痕已经被莫羽媚扯落,怎么衣襟一角却又多出了这月牙?

    赫连厥又向上看看,离山峰顶端至少还有一半路程,可是这险峰之侧,绝无容身休憩之处,只得咬紧牙关,一步一顿,徐徐上行。

    两个时辰了,众人终于攀到了峰顶,眼前一处开阔平地,几人翻身上了平地,喘成一团,这攀爬险峰高地,比在平地上施展轻功狂奔一天还要疲累,几个人喘着粗气,好半天没有平复。

    锐蹼邪鹜的轻功虽不如莫羽媚灵巧,耐力最佳,几个人中他是最先恢复的,因此他也最先开始观察峰顶形势,上前几步,翻过一道阻隔视线的山梁,看到眼前的情景,他的身体僵住了。

    “看到什么了?邪鹜?”莫羽媚调匀呼吸,见邪鹜僵直的身影,忙赶上前来。

    和锐蹼邪鹜一样,莫羽媚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骇的僵住了。

    赫连厥和江慈一左一右也站了过来,江慈语带颤抖:“这……这是什么地方?”

    “食人窟……”赫连厥喃喃说道,语调也带着颤抖。

    一座黑sè巨大的宫阙耸立在远方,满是骸骨围绕,骷髅几乎堆成了小山,地上血水如池,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数十具被扒去了人皮的尸首被悬在宫阙的左侧,被强劲的山风吹的不住晃荡;而宫阙右侧也有些暗红sè的东西在随风飘起,仔细一看,竟是些心肝脾肺和长长的大肠。

    冷冷的月光天际斜照,将这里更映衬的yīn森可怖。

    “这明月娘娘的宫殿竟然……竟然是一处食人魔窟,那城中的百姓若是知晓详情,不知会怎样反应。”江慈只觉得头皮发麻。

    “难怪入山无路,城中民众自然不会知道这宫中的真相。那些所谓被点化升仙的人定然是被吃了。”赫连厥的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

    浓重的血腥气涌入鼻端,闻之yù呕,莫羽媚强自镇定心神,将长剑从鞘中拔出,身为剑客,只有手中的长剑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之感。

    “来都来了,我们进宫里瞧瞧!这里果然是妖人聚集之地,就剿灭了那明月娘娘,也算是为百姓除害。”莫羽媚向前迈出一步。

    “可……可是……如果他们……不是人呢?”江慈吞吞吐吐的说道。

    莫羽媚白了江慈一眼:“习武之人,也信鬼神之说?”

    江慈脸sè煞白,不敢再多话,仓啷拔出腰间佩剑,硬着头皮跟上。

    走了几步,江慈又忽然惊道:“铁鹤呢?他怎么没有跟过来?”

第十八章 五甲之评

    看天sè,显然已到了rì中时分,池棠暗自估算,这一趟修玄谷测灵之行耗费的时间可真不少,尤其是最后与那巨汉棘楚的一场大战,以自己肩膀的酸痛程度来看,起码力拼了千招开外,痛快是真痛快,但是对于那巨汉棘楚的勇力,池棠也自知自己或有不如之处,可别因为自己有火鸦神力和一身卓绝的剑术之技,就小瞧了天下英雄。

    他此时趴在颜皓子身上,晃晃悠悠的飞行,飞在半空中的感觉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池棠到最后才明白过来,这颜皓子委实太瘦,自己身材长壮,趴在他背后被那嶙峋瘦骨硌得难过不说,就是飞在半空中,那颜皓子也歪歪斜斜的有些吃不住力。

    远远看到了谷口的乾冲和嵇蕤,颜皓子转而向下,滑翔过去。

    颜皓子落地的时候甚至还一个趄趔,差点把池棠摔了下来,急忙脸sè煞白的道:“对不住对不住,火鸦哥,我累得很,没吃住劲。”

    池棠是赤诚君子,跃身于侧,满是歉意的说道:“都怪我身子蠢重,倒让颜小兄受累了。”

    两名乾家弟子已经等了很长时间,脸上却还很淡定镇静,看到颜皓子这番做作,嵇蕤第一个笑了起来:“池兄不要管他,他可是慕枫得道,携千斤如提灯草,哪有吃不住人身之力的道理?必是有什么事做错了,怕我大师兄责怪,故意做出这模样来装可怜呢。”

    池棠一愣,竟有此事?怎么这得道的妖怪倒似人间顽童一般?

    再看向颜皓子,果然挠着头,嘿嘿笑着,也不答嵇蕤的话。

    “前番谷中灵气大盛,我们身在此处,都能感到玄山竹海传来的微微震动,颜皓子,我可是让你带着尊君谷中一观,你却做了什么?倒让那莽族战神和尊君好一场大战,若是伤了哪位,我看你可怎么交待。”乾冲的语气似是责问,但是脸上表情还是微笑淡然。

    颜皓子搓搓手:“嘿嘿,我这不是好奇火鸦哥,哦不,南部尊君的身手嘛,就让他谷里经历经历,南部尊君了不起,比咱家老二强多了。”颜皓子避重就轻,说到末了还竖起了大拇指来加强语气。

    嵇蕤立刻接道:“这句话我可记下了,回头我就告诉二师兄,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颜皓子脸一苦:“别别别,咱家老二小心眼,回头再往我饭里偷放几块大肥肉,生生恶心死我。”

    池棠听着好笑,这颜皓子古灵jīng怪,倒颇有人间赤子xìng情,难怪和那秽语无食如此相见恨晚呢。

    “好啦,也算你错有错着,那濯泉仙子和莽族战神竟都对尊君好生相敬。他们几位试灵官的批语可都送到我这里了。”乾冲说着,将手虚空一展。

    一个银sè蛛网结成的甲字,倏然而现;接着,是一张雾气霞生的纸张,上面一个甲字,甲字下角则是被涂抹掉的一个下字(这个实际上是第三关试灵官隐雾居士的小心眼,池棠破关本无异议,只是将他烧的极惨,连蓄了百年的美髯都化为乌有,自己一向以威严示人的形象自此大碍观瞻,所以愤愤不平之余给了个甲下的评语,待到感觉第五关莽族棘楚与池棠的灵力大溢,自己也觉得给甲下的评语有些说不过去,因此临时将甲下的下字涂抹去,表示批语为甲。);又是一片碧绿的荷叶出现,上面的字体娟秀,也是个甲字;最后,是气流翻涌,若有实形的现出个“甲”字来。这个池棠记得清楚,分明是那永兴公主最后凌空虚写的批语,果然神奇。

    不等乾冲说话,颜皓子赶紧一喊:“咱这里没得说,甲!火鸦哥直接通过!”

    乾冲哈哈大笑,手一招,蛛网、纸张、荷叶及那气体形成的字一下子又都消失不见。

    “jīng彩jīng彩,池兄修玄谷测灵之试,乃得五甲之赞,实是乾家八百年来少有的好评。这测灵五关,就是看乾家弟子的胆气、灵能、定力、善心和勇武的,池兄不愧神鸦乾君化人,能入乾门,实是乾门之幸。我们也不耽搁,池兄请随我来,速行入门仪式。”

    池棠暗道惭愧,破解那盘丝银网和迷雾,自己都是用上了火鸦神力,都没费什么周折,便是那濯泉女仙施姒己的美人计,自己也是预机在先,浑没有受到考验的感觉,只是在最后一关和那棘楚大战,才算是尽全力而为,可也没能获胜,听那乾冲言语,称棘楚为莽族战神,不由也也暗自心惊。

    忽然想到,这颜皓子的第一关原本该是如何情形?

    因此在跟随乾冲嵇蕤出发前,池棠凑过去小声问了颜皓子,颜皓子嘿嘿笑道:“我本来就装装要吸人血的蝙蝠怪什么的就行,用我这大长牙吓唬吓唬人的,考验乾家弟子的胆气。可咱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我再出场吓人也没用了不是?所以嘛,免试,通过!哈,火鸦哥,慢走,回见。”

    池棠跟着乾冲嵇蕤又走过了林间碎石小径,乾冲还不住声的夸赞池棠获得的五甲批语,池棠本想问问乾冲嵇蕤过去曾获得什么批语,但话到口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批语这么好,他们定然是不如自己的,自己张口问了,似有卖弄炫耀之嫌。

    一转念,那自己还未能谋面的乾家二弟子甘斐不是曾和那棘楚酣畅大战么?那乾家三弟子不是被称为乾家第一高手么?不如问问他们罢。

    “听闻二师兄和三师兄是乾家高手,不知他们当年测灵之试获得什么批语?”池棠还不知自己入乾家后怎么安排,总之先入门者为大,便对乾家弟子皆已师兄称之。

    乾冲头也不回的笑道:“池兄倒也听说他们了,他们二位实也是乾家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家父对于收此二位为弟子也极为欣慰,我那二师弟测灵时,得的批语是三甲二乙,三师弟则是四甲一乙。”

    池棠奇道:“不知二位师兄是在哪关得了乙字之评?”

    “哈哈,二师弟的问题出在第二关和第四关上,第二关八足大仙的蜘蛛怪还没放出,我那二师弟就听着声音猛冲上去,击退了那些蜘蛛怪不说,还把八足大仙痛揍了一顿,勇则勇矣,却未能见到灵能之效;而第四关濯泉仙子一出场,呵呵,池兄你是经历了的,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那二师弟当场就有些傻眼,据那濯泉仙子后来说,我那二师弟脸红的赛过猪肝,手足无措,差点被她那两位双鱼童子打倒。”

    池棠仔细一想,那八足大仙小小老头一个,被痛揍一顿后的模样一定很滑稽,至于那濯泉仙子施姒己一开始sè诱人的场景,想必那二弟子血气方刚,定是抵受不住了。

    乾冲还在道:“三师弟的乙字也是第四关濯泉仙子给出来的,据说三师弟根本没受美人计之惑,但他知道其中有蹊跷,想先下手为强,幸亏濯泉仙子见极快,不然就被我那三师弟杀了,濯泉仙子觉得我三师弟凶心太盛,所以给了乙字批语。不过我那三师弟自投入乾家门下后,潜心修行,集得乾家秘法大成,家父誉之为乾家第一高手,好生看重,便连出远门,都要带上他。”

    池棠暗暗点头,以测灵者身份而没中那永兴公主的迷幻催眠之术,这是池棠自己都没做到的事,不由对那三弟子好生敬佩。

    池棠意犹未尽,刚想问问那修玄谷几位试灵官的来历时,就看到薛漾带着董瑶和宝儿从对面小径直走过来,边上还跟着贼头贼脸的无食,看薛漾红涨的脸sè和无食得意而猥琐的表情,不用说,肯定是无食拿锦屏苑翩舞来打趣薛漾了。

    “啊,师兄。”薛漾向乾冲和嵇蕤行礼,还对池棠笑了笑。

    “尊君已过测灵之试,我这便带他去悬灵室行入门礼。”乾冲对薛漾回个礼,也微笑着向董瑶和宝儿打了个招呼。

    “恭喜池兄。”薛漾赶紧向池棠表示祝贺,无食蹿过来,绕着池棠来回转,兴奋不已。

    池棠摸摸无食脑袋,笑问:“你们这是……”

    “带宝儿和董小姐去测灵啊,这几rì赶路辛苦,他们刚起来不久,才吃了些饭食,还是董小姐心急,非要早些修习乾家功法,这不,我便赶紧将他们带来了。”薛漾的笑容有些无奈,池棠明白薛漾的意思,他是担心董瑶终究难以通过测灵之术。

    董瑶可不是这么想的,她把事情看的很简单,不就是学降妖除魔的本领吗?这么多人行,我为什么就不能行?哼,必然是看我是个女流,瞧我不起。那我就时时盯着他们,我就不信他们不教我。再说,池大侠都认我当师妹了,什么剑术武艺,降妖本领,我全要学!

    池棠并不担心宝儿,毕竟是北溟三友念笙子的子嗣,年岁虽幼,可一众乾门弟子都很看好他,至不济,也有那神通非凡的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可以照拂他。池棠只担心这任xìng的董三小姐,虽然昨rì她看见白虹讯之事让她是否身具灵力还未成定论,但回想这测灵五关,颜皓子大家都认识,也就罢了,也许第四关的美人计她就可以免了,可那施姒己手下的两个鱼面怪人已足够将她粉身碎骨。况且,从第二关起,以董小姐现在展现的能力来看,根本别想通过,就更别说第四关了。

    池棠正在踌躇,脑中忽然想起棘楚和自己交谈的云龙三体的事情,那云龙之骨不就在自己身上吗?棘楚的话犹在耳边:“……云龙骨若遇身具灵力之人,便可有引发灵力之能,将人之灵力在最快时间内牵引而出,少了许多修炼之苦……”

    姑且一试罢,总好过什么都不帮她。池棠这么想着,急抢上一步,从背后将云龙宝剑取下。

    “师妹,拿着。一会儿的测灵之试用得着。”池棠将云龙剑递了过去。

    董瑶不解其意:“我有剑啊,师兄忘啦?还是我从庄里给你带出来的呢。”

    董瑶一指背后的琇莹剑,她学着池棠,也将剑背在背后,池棠看到琇莹剑,想到这董小姐前番际遇,全是因为这送剑之事而来,不由心中更觉得亏负了这董三小姐,便更坚持的道:“听师兄的话,用师兄这把剑,更妥当些。”

    不由分说,池棠将云龙剑递入董瑶手中,怕她到时候不用,还特地让她将琇莹剑交给自己。

    这是师兄的关怀,董瑶当然不再推托,喜滋滋的将云龙剑负在背后。

    池棠又从怀里取出那薄薄一片的云龙之骨,塞进了董瑶手里。

    “这个一定要贴身带着,对你有好处。”池棠小声说道,这对于测灵之术来说,多少有些作弊的意思,池棠觉得不方便给乾家众人听到,因此只能小声叮嘱,同时拍了拍董瑶接过云龙之骨的手,以示郑重。

    两位朋友之间,这样拍手以示郑重的举止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池棠是江湖豪杰,又一心替师妹着想,便自然而然的这么做了。

    可是,池棠在那一瞬间忘了,他是男的,而董瑶却是个女子,不仅是女子,还是个方当妙龄,深闺大家的千金小姐。

    董瑶感受到池棠温热的大手在自己纤手上的触碰,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刹那间,她仿佛又想到了那一天,自己奋力相抗,行将受辱的那一天。那可憎的盗寇纠缠着自己,拉扯着自己,而自己的力气却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就是这双大手,一下子提起了那可憎的盗寇扔了出去,那朝霞之间映出的身影,就像是天神。

    “嗯,谢师兄。”董瑶的声音细不可辨,很听话的将那薄薄的一片似石似玉的物事贴身收好。

    男女之间,什么东西是需要贴身收藏的?董瑶一转到这个念头,便惊慌的将这念头一抛。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她也曾和一位翩翩少年对月相语,耳鬓相接,可怎么会对这么一位年岁相差许多的江湖侠客有了这个念头?

    董瑶偷偷看了眼池棠,眉如扫漆,目若朗星,方口阔颐,还有腮边颌下青虚虚的胡茬,高大健壮的身躯,真个是气宇轩昂。

    “好像年岁相差……也没那么多。”董瑶最后这么想的,全没发觉脸上已然变得通红。

    池棠正和宝儿说了几句话,眼神并没有转向董瑶这里,他把云龙骨和云龙剑都交给了董瑶,至于能不能激发出董瑶的灵力,通过测灵之术,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晚上正堂用饭时再相会,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乾冲向宝儿和董瑶挥挥手,让薛漾带着宝儿和董瑶往修玄谷而去。

    池棠将从董瑶处换来的琇莹剑负好,随着乾冲嵇蕤,继续前行。

    宽大的背影在rì透林影下显得如此雄壮,这是董瑶悄悄回头一望所看到的,伸手摸到贴着胸前肌肤的那一片似石似玉的物事,董瑶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第十九章 入门

    出了这片山林,便见到众人吃饭的正堂,乾冲却带着池棠穿过正堂,直向西北方向过去。又行了百多步,在一片葱郁的树木掩蔽下,一座青石砌就的楼阁出现在眼前。

    乾冲上前,推开楼阁大门,一股怪怪的气味传入池棠鼻中,似乎是熏香,但又有些像燃烧草艾的味道。看屋内陈设,几个草垫,几张榻席,倒是异常简朴。

    乾冲口中默念几声,里进墙壁刷的向两边分开,就在池棠还有些诧异的当口,乾冲朝里单手一肃:“静室悬灵,乾门家风,池兄,请。”

    池棠信步走入,才发现里面竟然是占地极大的一处内室,地上铺陈青石,石柱伫立四方,光线昏暗,倒像是身处一个地下的宫殿之内。

    再仔细看看,正前方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的水却如黑墨,几把兵刃浸在池水之中,只露出器柄来,不知是刀是剑,水池边陈设着一个三足的大玉鼎,足有一人多高,墨黑的池水中隐隐有些气流涌入玉鼎之中,玉鼎两侧放着格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青铜小瓶,这个池棠却认出来了,正是那rì看到薛漾斩除阒水思欢子后,吸他妖灵之气的聚灵壶。如果说一个青铜小瓶之中就吸纳了一个妖怪的妖灵,那么这许多青铜瓶,岂不是装了数以百计的妖灵?

    水池的左首立着一个玉石所制的大尊,也和那玉鼎一般高,尊上勾云巧雕,纹饰jīng美,两旁突出着两只凤首,作势yù鸣,栩栩如生。而玉尊两侧也放着格架,上面却排列着青玉小瓶,制式与那聚灵壶颇为相似,早听说乾家除了吸纳妖灵之气的聚灵壶,还有禁锢厉鬼魔力的封魔瓶,池棠寻思,这多半就是那封魔瓶了。

    越过了墨黑水池,便见一张大桌案置于面前,案上燃着几盏玉灯,奇怪的是,寻常灯盏,所燃亮的灯火是红黄之sè,可这几盏玉灯发出的灯光却是暗白sè,初看过去,倒似是明珠所散发出的光华。

    池棠发现这几个灯盏排列的很有讲究,上首一盏最大,下面按左右分别排列,池棠用心数了数,左右对称,一边四个,一共是八个灯盏。

    乾冲和嵇蕤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向那上首最大的灯盏施礼,池棠见他们如此,自己也照着样子,对着那大灯盏拜了一拜。

    “父亲远游在外,恰逢乾君来投,乾君已历修玄测灵,可为我乾门子弟。孩儿遥领本门执事,先替父亲将乾君收为门中。伏魔术盛,乾门道尊。”乾冲对着那大灯盏喃喃说道。

    池棠越听越奇,这又不是先祖牌位,况且也听说乾家家尊远游未归,何以乾冲对着这灯盏说话,好像祷祝一般?

    乾冲行过礼,从边上取出一个白玉灯盏来,这个灯盏还没有点亮,看灯盏周身略有黑沁,当也是有些年头的古物了。乾冲拿着灯盏,双目微闭,口唇不住开合默念,却又不知说的什么。

    池棠忽然惊诧的睁大眼睛,在乾冲的默念之下,那案上九盏玉灯似乎都生出光华,将昏暗的室内映照的亮了不少。

    乾冲默念毕,将白玉灯盏送到池棠手中,轻声道:“池兄,请运起你本身灵力。”

    池棠接过灯盏,只觉得玉灯入手,温润发暖,还没来得及细看灯上纹饰,便暗自凝神运气,片刻间,丹田暖意一盛,火鸦神力遍布全身。

    就在此时,九盏玉灯仿佛都有了感应,灯头火光一晃,隐隐约约有几点火星闪耀而出,瞬时便飘到池棠手中的灯盏之上,池棠只觉得脑中一眩,天灵间一丝jīng气溢出,与那几点火星汇合一处,猛的感到眼前一热,再看时,手中的灯盏已经燃亮起来,和那些灯盏一样,发着暗白sè的光。

    乾冲微笑着接过灯盏,放在了那上首大灯的边上,而后右手斜置胸前,向池棠轻轻一躬:“池师兄,悬灵本命之灯已燃,师兄已是我乾门弟子。”

    池棠已经听出了乾冲对自己称谓的改变,只是对刚才所做的一切如同云里雾里,不知究竟,满脸疑惑之sè。

    “这几盏灯,皆系我乾家子弟之灵,只要乾家子弟一息尚存,此灯便永不会熄灭。正所谓人在灯亮,人死灯灭。”乾冲向池棠解释道。

    “这……这几盏灯竟有如此奇效?”池棠还有些不敢相信。

    嵇蕤在一边说话了:“池师兄,还记得我们那rì董庄同室详谈,我曾说家师和三师兄远行在外,两年未归,池师兄当时说,这些年兵荒马乱,我们就不担心师父和三师兄出了什么意外,我是怎么回答的?”

    不等池棠开口,嵇蕤接着补充:“我说决计不会,池兄来我乾家本门看了就知道了,说的,就是这悬灵本命之灯。你看,师父的本命灯多亮,还有三师兄的,虽然两年多未通音信,但通过这悬灵本命灯就能看出来,他们没出任何事,我们自然也安心的很。”

    池棠这才恍然大悟,对于这悬灵本命灯的神妙之术也是啧啧称奇,反复端详着刚才乾冲放置的属于自己的玉灯,灯火烧的很旺。

    “乾门弟子池棠,且听乾门家规。”乾冲忽然提声喝道,原本和蔼可亲的神情也变得威严刚肃,从怀里取出份竹简。

    池棠急忙要拜倒听候,嵇蕤笑着止住池棠。

    “池师兄既然已是本门弟子,便用乾家本门方式,听候尊长宣示,该当用这姿势。池师兄,你照我的样子来。”

    嵇蕤一边说着,一边做起了示范。右膝屈起,左膝跪地,右手握拳横支在右膝之上,左手也握拳抵在左腿,头微微低下,看这样子倒像是个甲胄在身的武士在行单膝跪拜礼。池棠依样照做,觉得很有些勇武气概。

    “乾家之法,一、不得倚仗灵力欺压良善;二、不得入仕进朝为官为宦;三、不得强分族类滥杀无辜;四、不得贪yín好sè放浪形骸;五、不得苟利钱财忘廉无义;六、不得好勇斗狠负累同袍;七、不得在饭食里放有荤腥,观之yù呕……”

    池棠一边听着,一边还在寻思乾家的家规倒是颇合侠义之道,看来当年乾家先祖也是个任侠尚义之人,待听到第七条不由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乾冲,见他也是一脸愕然之sè。

    乾冲反复翻转了下竹简,口中道:“这是什么人?竟将乾家家规之书也改了?”

    嵇蕤也抢上去看了半天,忽然道:“呀,准是那颜皓子干的,这家伙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池棠偷眼看去,在垂下来的竹简上分明看到歪歪斜斜几个大字:“……娘的猪瘟屁。”绝对是那颜皓子的手笔。

    乾冲看了半天,再一摸身上,又掏出份竹简来,这才讪讪道:“还是怪我,这家伙跟我捣的鬼,我竟然没发现,真迹在我身上,是我没细查。”

    真是个君子,他不去怪颜皓子的捣乱,而是自责自己没有发现对方的恶作剧,看着乾冲苦笑的模样,池棠也不禁笑了。

    “哎,大师兄就是心慈,回头我告诉二师兄,让他打颜皓子屁股。”嵇蕤倒挺心疼大师兄的,这颜皓子太顽皮了。

    “不怪他,他就是个调皮的娃娃,倒能给我们带来谑笑之快,你们没发现,自你们跟这颜皓子处久了,笑容便多了许多?”

    被这事一打岔,原本有些威严的入门仪式便进行不下去了,乾冲看看真迹竹简,待想解说完整却怎么也提不起先前的气势,只能宽厚的笑道:“池师兄,这第七条呢,就是让乾门子弟不得背叛师门的意思,乾门家规就是七条,无他,但知一心为善,救世济人就行。”

    池棠点头:“我辈斩魔之士,原该如此。”

    “池师兄起来吧,总这姿势可累的慌。”见池棠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乾冲赶紧扶起池棠。

    “且慢,乾师兄为何唤我为师兄?”

    “我是替家父收弟子,池师兄神力无边,又是乾君化人,自然该是师兄。”乾冲解释。

    “焉有是理?先入门者为大,这是到哪里也不能破的规矩。”池棠坚辞不受。

    还是嵇蕤打了圆场:“也不需这般客套,这样,不看入门早晚,只看年岁大小,大师兄比池师兄略大几岁,就还是大师兄,除了大师兄,我们几个都比池师兄年岁小,池师兄便可喊我们师弟。池师兄是乾君化人,不以本门八名弟子排序。见我就喊四师弟就行,我们的顺序也省得变了。”

    “大师兄,四师弟。”在嵇蕤的倡议下,池棠向两位乾家斩魔士行了同门之礼。

    在脱下董府的锦袍而后换上乾家的褐衫短襟时,池棠也不由jīng神一振。

    乾冲指着室内各物开始向池棠介绍,池棠侧耳细听,暗自牢记。

    那一排青铜小瓶正是聚灵壶,乾家弟子每斩妖魔之后,即用此壶将妖魔垂死前散出的妖灵之气收入壶中,待回了本院,再将聚灵壶中妖灵倾入这黑水池中,那玉鼎却是战国时楚王所制,得乾家先祖提炼,已成了吸纳池中妖灵jīng华的神物,待玉鼎自身神光将妖灵之气荡涤存菁,乾家弟子便可用于炼成提升功力的内丹,而注满垂死妖灵的黑水池也另有功效,只要兵刃浸泡其中,假以时rì,那垂死妖灵的戾气便附于兵刃之上,再经砺锋庐巧术铸造,用于斩妖除魔再厉害不过。

    池棠看着水池中露出的兵刃器柄,暗暗点头,用他的理解,这就好比江湖上淬了剧毒的神兵利刃,只不过这个剧毒就是极为强烈的伏魔之气罢了。

    而那边侧格架上的青玉小瓶,也正如池棠所想,就是那禁锢厉鬼元灵的封魔瓶。厉鬼和妖魔不同,元灵不灭,其身不死。只是普通的鬼怪,若能以有伏魔之力的兵刃击中其天灵头盖之处,就可让其形神俱丧。这封魔瓶却是对付厉害的鬼怪的,比如池棠在紫菡院对战的那几个残灵鬼将,即便当时池棠大败鬼将,鬼将仍是不死之身,最多是因受创过重而灵力大减,或者通过尸解之术逃之夭夭,因此当此时若能以封魔瓶及时吸入鬼怪元灵,禁锢其身,那过不多时,封魔瓶中的鬼怪元灵便被化作青烟,再不复为恶了。

    池棠心道,原来除鬼还有这许多讲究,倒是不可对那些个残灵鬼将掉以轻心。

    至于那雕凤玉尊,也是个化解妖鬼之jīng气的降魔圣物,据说那尊内含有远古禽羽之主凤凰的神力,可究竟还有什么神效,乾冲也说不清楚,只说此物是先祖代代相传下来,却又语焉不详,乾家密传对五方神兽乾君极为推崇,而对于远古五灵之说只是略有记述罢了。

    池棠正在想什么是远古五灵,嵇蕤小声提醒,就是在董府第一次相谈时说的,走兽由麒麟所辖,飞禽从凤凰所管,水族归蛟龙统领,介虫属弥蛛掌令,而这四物又都臣服于云中之龙的典故,云龙、麒麟、凤凰、蛟龙和弥蛛便是远古五灵。距现在年代已极为久远,已然稽不可考。要想赢得与妖魔的大战,最终还是得靠五方乾君之力。

    “那五方神兽和远古五灵可有瓜葛?”池棠很是好奇。

    “远古五灵的年代还要远在五方神兽之前,那时候可没什么人、妖、鬼,天上地下,都是些飞禽走兽,即便云龙之事流传至今,那也只是借用云中之龙那最为强悍的力量做个形容罢了,云龙破御之体便是由此而来,可是要说和能降妖除魔的五方神兽有什么瓜葛,这却不好说了。”乾冲想了一会儿,得出了以上结论。

    池棠有些犹豫,他曾听那棘楚说过云龙三体,云龙既然是真,那么远古五灵似乎就不该和除魔之术毫无关联。

    乾冲没有注意到池棠的沉思,而是各取了一个聚灵壶和封魔瓶交给池棠。

    “乾家弟子行走世间,此两物需随身携带,稍晚些我授你聚灵封魔的咒语。“

    “咒语?”池棠的思绪被拉回,想起薛漾逼段覆拒翼立下重誓后,喃喃念咒的情景,“乾家近身格杀妖魔,也要念咒语?”池棠说着,心中道,原来这些都是空瓶空壶,我当里面全装着妖魔元灵呢,将聚灵壶和封魔瓶放入怀中。

    “若无别样法术,怎能降妖除魔?乾家秘法良多,岂独近身格杀之术?伏魔道谓我乾家为力宗魁首,实是不知我乾家要义。”乾冲淡淡一笑,语气中却有种傲然的自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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