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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州流云     赤唐txt下载     赤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佛蛊(八)

    烛火曳曳,荡而不灭。

    扬州城团练使府内,李括面容冷肃的端坐在上首,听着张延基的奏报。

    “城郊吴氏庄园发生大型暴-乱,据吴府家主吴惟贤亲诉,雇佣家丁、仆人在下房中进食堂食时不知为何皆变得心神不清,突然开始互相攻击。”微顿了顿,张延基接道:“吴惟贤说,身亡的家丁皆是被同伴咬破了喉咙,失血过多而亡,死状甚为可怖,初步估计是被一种药物迷惑了心智,遭人利用。”

    李括面沉如水,听到此处只摆了摆手道:“接着往下说。”

    “嗯!”张延基点了点头,接道:“昨夜城南绸缎铺突遭大火,连同绸缎铺店主刘润耳在内的凡总一十七口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幸存。”

    “可有什么线索?”李括轻叩打着手指,疑声道。这大火来的太过离奇,偏偏在深夜中燃起。最诡异的是,绸缎铺一共十七口人竟然无一幸存,即便是睡得再沉憨的人也不会对火光毫无察觉吧?

    “据江都府衙门前往现场验尸的仵作说,死者喉咙口皆有一道利痕,是致命伤。”微顿了顿,张延基接道:“也就是说这场火是后燃起的,他们真正的死伤是失血过多。凶手放这把火不过是为了yù盖弥彰,让衙门的人走上歧途。”

    “更有甚者,据江都城临近各县的县令奏报,昨夜县衙中的捕头捕快纷纷因不明原因死亡,死时赤身**,身上有明显的抓痕。”

    张延基叹了口气,将一叠奏报放到了乌木案几上。

    一rì内接连发生这么多离奇的事情,定然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那么这个幕后的布局者纠集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嘶,如此凶残的手段,该是何人所为?”

    李括愤恨的捶打了一记案几,胸口燃满了怒火。

    虽然他来江淮之地没有多长时间,对这些百姓的感情比不上安西治地的乡亲。但看着他们被人荼毒而死于非命,他还是愤慨不已。

    而且,他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件事幕后的推手。吐蕃佛僧,一定是他们,他们杀死死者的手法与在长安终南山拗口时惊人的相似。

    只是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吐蕃佛僧大举侵入扬州城?即便按照那洛书诀中所说,他们也应该将jīng力放在蛊惑关陇、河西之地百姓上,为何会来到这无关紧要的江淮道?

    该死!若不是他们清晨跟丢了那些佛僧,此事现下或许就有了大的进展。

    “洛书现世、中原劫;佛尊开斋,两京陷。五斗米入香巴拉,烽燃瓜凉山河变!五斗米入香巴拉,烽燃瓜凉山河变”

    李括紧紧的攥起了拳头,蹙起了眉头。这句谶语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暗示大唐将瓜凉之地将起大的动乱吗?

    “延基,随我速去一趟刺史府。”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李括猛然站起阔步朝屋外走去

    “到时候李团练使问起来,该你们说的话就说,不该说的话最好死死的闷在心底,懂了吗?”

    刺史府后堂内,扬州长史徐润达正背负着双手给一众仵作训话。他们多参与了城南绸缎铺死者的尸检工作,或多或少的接触了不该接触的隐秘。

    若是外行人面对一堆烧成焦干的尸体,定是看不出什么纰漏,但他们可是成天和死人尸首打交道的仵作,不可能不知晓这些人真正的死因。

    如今,这个李括身为团练使却插手江淮盐案,看样子是打算站到东宫那边,如此一来自己更是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让他有机可乘。

    “回长使大人的话,您的话我们都记下了。”

    这些仵作皆是在名利场打滚多年的老油条,当然知道徐润达此刻心中忌惮的是什么。对自己来说,若想这些上位者真的安心,最好的方法便是三缄其口,装聋作哑。

    在强者面前表现的越谦卑越容易活下去,卑躬屈膝,这是每个官场中人信奉的准则。

    “嗯。”徐润达满意的点了点头,清了嗓子道:“那便来吧。”

    “你说死者喉咙口皆有利刃划过的血痕?”李括紧紧盯着一名仵作的眼睛,寒声问道。

    “是,呃,不,不。许是那人死后被坠下的梁缘划伤所致,是死后所伤!”

    被李括盘问许久,这仵作早已是满头大汗。此番又露出这么个明显的漏洞,该如何掩饰的过去?

    果不其然,李括揪住此点不放,扬了扬声调:“你之前明明说伤口是致命伤,现在为何又改口?”

    “这,这”仵作提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吃力的吞了一抹口水。

    “哎,李将军,你又何必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纠缠?依下官看,这分明便是店家疏忽,起夜时将炉火中的炭薪踢出了炉子,这才引得一场惨剧。”

    徐润达见仵作支持不住就要露出马脚,连忙迎出身来解围。

    依李括的才智,若由着他这么追问下去,事情迟早要败露。倒不是他徐润达胆子小,实在现在是多事之秋,这种麻烦自是能避就避。

    李括大怒道:“徐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仵作言行前后不一,其中必有蹊跷。你一直阻挠本将军问询,可是心中有所畏惧?”

    徐润达见他如是说,灿灿的笑了笑道:“看您说的,我不过是好心提点一番,省得您误入歧途。若是您不在意,当然可以随意问询。”

    “那便好!”李括夹了他一眼,便复转向那仵作。经过他一番敲打,徐润达定是不敢再在一旁挑唆。这仵作显然是受到了某种威胁,这才改了口,只要自己给他一定的压力,不愁他不讲出实情。

    “本将军再来问你,这死者身上可有明显的抓伤痕迹?”

    “这,这”仵作面sè惨白的冲李括拱了拱手道:“死者尸首皆已被烧焦,早已辨认不得,又怎么可能分辨出是否有抓伤痕迹?”

    ps:大家猜猜这徐润达是如何布局的。

第二十一章 佛蛊(九)

    “一派胡言!”

    李括大怒,他本以为这仵作有自己撑腰,能够弃暗投明说出实情的真相,却没想到他仍这般冥顽不灵,要一条道走到黑。

    这可不是一桩普通的命案,而是事关大唐国运的惊天大案。虽然他现在还不能肯定这伙儿吐蕃佛僧前往扬州之地散布妖法的真实动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某种程度上江淮尤其是江都一代的百姓已经受到了影响,一部分甚至被妖僧发展为了信众。

    大唐对外之所以屡战屡胜,就是因为那强大的凝聚力和民族自信心,如果被吐蕃人从民族内部瓦解了这种自信,那唐人所有的jīng神优势将不复存在,失去了这种jīng神优势,大唐男儿将深陷与异族鏖战的泥潭中不能自拔。

    “你再说一遍,他们是怎么死的?”

    李括如今的目光锐利如豹,仿佛顷刻间就能够将仵作以作掩饰的遮羞布撕碎,看清其内最真实的东西。

    “将军,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尸体烧成了那样,我技艺不jīng,实在看不出伤口啊。”那仵作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竟一时抱头痛哭跌倒在地。

    李括没想到此子竟然如此没用,一时也是没了法子,只愤恨的挥了挥拳,长叹一声

    仵作这头的线索断了后,李括再想查清绸缎铺店主一家的真实死因,便十分困难。

    在李晟的建议下,他决定采取一种极端的方法去探究吐蕃佛僧南下扬州的真实动机。

    江湖高手过招,成败往往只在一招一式之间,关键时刻绝不能允准丝毫的分神。自己和吐蕃佛僧的对决已经进入了极为关键的阶段,这个时候对方肯定会极为jǐng惕。若想打消对方的戒心,唯一的办法便是以身为祭。

    “括儿哥,你要扮作信众,潜入大乘佛组织内部?”张延基瞪圆了眼睛,哑然道:“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我绝对不能看你去冒险!”

    张延基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和括儿哥这么多年处下来,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互相之间的信任。正是由于这种信任,他们可以无话不说,无所顾忌。

    且不说括儿哥他现在身兼江淮团练使的要职,身负皇恩,不宜以身犯险。即便他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的白丁,自己也不能看着他去冒险。

    在长安时,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过吐蕃妖僧‘设坛讲佛’时的惨状,实在难以再次面对。终南山坳中,挤满了信奉大乘佛的信众,可吐蕃妖僧是怎么对待他们的?一阵妖法吟诵下,清秀幽静的山坳顷刻间便变成了修罗地狱!

    那么多的寻常百姓相互撕咬而惨死,父子相残,兄弟相食的惨状至今仍徘徊在他的脑海中难以抹去。

    括儿哥竟然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探求吐蕃人南下的动机,叫他如何能忍?若是括儿哥被吐蕃人控制了心神,嘶!

    “延基,你冷静一点。你我都明白,吐蕃妖僧之所以能够控制信徒的意念,是因为那符水中的魂药,而不是什么咒语!只要我不服用所谓的符水,就不会有问题。这件事已经闹得如此大,淮南道内各州县都有传来惨案,我们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吐蕃妖僧屠害我大唐百姓?”

    他现在还记得那黑袈妖僧说过一句话——钝刀子割肉,才最是伤人。

    若是在战场上直接对决,即便有袍泽力竭阵亡或许这种痛苦他还能忍受,但若是看着大唐的百姓被吐蕃人以这种迂腐的方式玩弄于股掌之中,李括实在是忍无可忍。

    “那也不成!”张延基耸了耸肩道:“即便你不去喝那个符水,又不能保证其余人不喝。到了那时你身边的人皆迷失了心智,难道你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成百上千的信徒?”

    张延基揉了揉鼻子,嘟囔道:“我就是不能看到你以身犯险,我”

    张延基兀自说着,突然却觉眼前一黑,昏倒了下去。

    闪步上前将好友接到怀中,李括苦笑着长叹一声。

    延基,莫怪我,我这都是为了大唐!

    红袈佛僧在延嘉寺设坛施法已进入了第十天。

    越来越多的民众百姓在好友亲朋的介绍下来到了延嘉寺听大师讲授佛法。不同于中原佛法的玄妙,大乘佛更讲究实际。这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异于一个福音。

    对于他们来说,不太在乎来世的因果报应而是将jīng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上。大乘佛更为实际,自然便能更多赢得他们的信任,其信徒自然愈来愈多。

    对于这些浑是好奇,希望加入大乘佛教的信徒,吐蕃佛僧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一边双手合十对信徒念着福语,一边将沾有圣水的符纸贴到新信徒的前额上,并欣喜的接过信徒献上的五斗大米。

    这是信徒入教必走的一个流程,代表了信徒对佛祖的忠心。

    他们会把系着袋口的牛皮绳取下,将大米倾数倒入一个墨玉打造的盒子中,再神乎其神的念上一轮经咒。

    没有人知道那个盒子代表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虔诚的信奉大乘佛可以获得永世安泰,再无痛苦。

    “念诵此咒,能生智慧;念诵此咒,能得成就;念诵此咒,能脱轮回;念诵此咒,能往极乐”

    就像持诵功德咒语中说的那般,念了此咒便可永生智慧;念了此咒便可超脱轮回;念了此咒便能西去极乐

    这许诺实在太过有吸引力,无数百姓争相扛着五斗大米赶到延嘉寺,迫不及待的要成为大乘佛信徒的一员。

    他们放佛能够看到西天那耀眼的金sè流云,金sè流云下是片桃花林,桃花林中有享有不尽的美酒、熟食。

    那里没有税赋,没有欺压,众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宛若一家

    ps:快解开谜底了。

第二十二章 佛蛊(十)

    任何一个宗教组织,若想得人心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对外保持一种神秘感。

    信徒对这种似见非见的感觉最是痴迷,神秘即代表了不可知,试想,在那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那么一些不可知之人,他们可以逆天改命,帮你作出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面对这样的组织,你可还有一丝一毫的勇气去拒绝?

    大乘佛教自然是如此。

    事实上,吐蕃佛僧早就设立了一个圈套,等着这些痴愚的百姓争相扑进去。于是乎,像吴四维这样得了小利的苦哈哈心头便记下了大乘佛的好,甘愿替吐蕃佛僧卖命。

    墨玉打造的盒子中,粟米越注越多,已趋于饱和。黑袈佛僧嘴角微微挑起,显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入夜后,天气便凉了下来。

    白rì里人cháo汹涌、香火不绝的延嘉寺已是门可罗雀。

    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偶尔能够听到不远处河滩传来的阵阵蛙鸣。

    数十名身穿夜行衣的黑衣人正沿着坊墙一路疾奔,在一处半是坍塌的土墙外站了定,逐次轻盈的跃入院内

    “这件事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延嘉寺内的一处密室内,扬州长史徐润达语气强硬的断言,丝毫不顾身侧不空大师尴尬的神sè。

    不空大师嘴角微微蠕动,终是叹了口气:“善哉,善哉,佛祖教我们与众生为善,徐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徐润达冷冷一笑道:“与谁人为善皆可,这个人偏偏不行。不空大师不是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吗?这个人若是不死,将会有千千万的人因受他的牵累而死,你说他该不该死呢?”

    “这”不空大师神sè为之一滞,手中的佛珠随之一滑,险些跌落至地。面对徐润达如此强词夺理的言论,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以命易命,这种事情放到哪里都是暴利暗黑的。

    “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取此人的首级予你。”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刀客,他自从进入密室后便不发一语,此刻突然开口倒是引得徐润达稍稍惊讶。

    “无戒大师,你倘真这般有把握?”

    那夜行人一把扯掉蒙在面上的黑布,冷冷一笑:“我承诺的事情从没有一件办砸过,不过你最好转告你主子,叫他不要忘记和我的约定。”

    密室没有开窗,只点着一只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将军能辨别清无戒大师的面貌特征。只见他面容黝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副长头窄脸,发髻于上额弯成一道上弧,显然不是中原人。最为可怖的是,他的左脸从眼睑下直到下颌有着一道长长的浅红sè疤痕,在油灯的印衬下竟似活物,生生蠕动。

    无戒大师将一把随身佩戴的横刀放在了方桌上,从腰间取出一个马nǎi带子径直灌了起来。那横刀的刀鞘已隐隐生锈,似镀着一层铜绿。刀柄处生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豁口,用油麻绳绑了几绕,倒也勉强能用。只是此刀的主人似乎对此却毫不在意,无时无刻不将其带在身上,放置于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徐润达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香巴拉来的贵客,怎能不尝尝家乡的美酒。”说完徐润达便将一壶青稞酒推送给了无戒。

    “佛说他要死,他岂能活?”无戒将青稞酒悉数灌入口中,冷冷而道

    “米粮可都带了?”

    延嘉寺外,一个小沙弥不屑的挑了来人一眼,双手横抱于胸前嗤笑了声。

    来人是群衣衫褴褛的男子,年岁约莫皆在二十上下。这样的人,也配成为大乘佛的信众?要入大乘佛教首先便要教五斗上好的粟米,他们可能交得起?

    “交了,都交了,这位小师傅可能领我们去见无戒大师?”回话的显然是这帮乞丐的领头人。他衣衫虽然破旧,说起话来却是中气十足,让小沙弥听来甚觉磨耳。

    “呵呵,你以为我们延嘉寺是乞丐铺,随你的差遣?实话告诉你吧,无戒大师也只是在我们寺里暂住,至于白rì里,那可是来无影去无踪,别说你了,就是我们方丈要想见他一趟都费了老劲了。你现在不过刚刚入教,就想见到无戒大师,实在太痴心妄想了吧。”

    小沙弥显然觉得这些乞丐十分可笑,语调变得很尖,远远听来颇似鹅叫。

    “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无戒大师?”乞丐头子显然非常失望,但他又心有不甘,眼巴巴的瞅着小沙弥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烦不烦啊,都告诉你了,无戒大师来去无形,我怎么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我看啊,你还是好好整饬整饬你这副行头再去见无戒大师吧。都不是一个层面儿的人,也好意思去扣人家的门砖。”

    小沙弥不屑的瞥了乞丐头子一眼道:“去去去,赶紧到寺里去点卯,有人引你们住的地方。不过啊,我劝你们还是先打两桶热水把你们身上好好洗洗,省的脏了我寺的床铺。”

    十数名乞丐信徒被连催带赶的带进了延嘉寺,径直向后院的厢房而去。

    虽然佛门扬言众生平等,但从寺院武僧对待这些乞丐信徒的态度就可看出,这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是众生平等,怎么可能众生平等?你期待蕴有万钧之力的巨象和贱如蚍蜉的蝼蚁平等?你指望腰缠万贯的江淮巨贾和瑟瑟发抖无衣蔽体的穷酸乞丐平等?

    他们的背景、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怎么可能平等!

    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让自己受到和强者一样待遇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只有如此才能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

    将一众乞丐带到一排低矮的厢房前,那武僧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乞丐头子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终是没有说话

    “什么,他们整rì就吃这个?”望着堆在面前的一盘野菜馍馍,濮大锤一时惊呼出了声:“这,这怎们能成。俺老濮和他们不同,若是这般吃没个几天就得饿了扁!”

    望着濮大锤那健硕的身板,李括苦笑道:“大锤你便忍忍吧,如今我们‘出身寒微’,还能央求别人给我们什么待遇?”

    “就是啊,你何曾见过身材如此健硕的乞丐?要我说饿饿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别人再看来心中不会生疑。”周无罪随手抓来一块野菜馍馍送入口中,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

    “哎,这帮挨千刀的臭和尚,忒的狗眼看人低!”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打满补丁的单衣,濮大锤终是认命的点了点头,皱着眉将那噎口的吃食送入嘴中。

    “不过七郎,大锤有一点说的不错,如今我们明面上的身份低微,想要接近无戒那妖僧,怕是不太容易。”

    周无罪拍了拍手,将面沫儿除了净,一字一顿道。

    “嗯,虽然我们已经入了大乘佛教,但还属于最低层的信徒,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隐秘,要想和无戒见面更是绝无可能。”

    李括对此倒是什么清楚,只是凡事都得一步一步来,若是他们入教时的身份过于显眼,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依我看,我们不妨借助全寺颂法的间歇一间间的厢房去搜,就不信找不到无戒那厮的老巢。”濮大锤对那妖僧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便将他撕成两半。既然明面上不成就暗中来,反正延嘉寺不大,厢房一共就一百来间,一间间的排查过去,总会发现那厮的住处。

    “不行,一来无戒极为jǐng觉,我们这么去搜查势必会引起他的注意。二来无戒行踪诡秘,即便我们找到他的住处也不会有什么实质xìng的收货。”

    李晟见濮大锤又在意气用事,忙在一旁劝告。他们这次是要扮作乞丐,侦察吐蕃妖僧的目的,根本不能过早的暴露身份。濮大锤的提议,危险xìng太大,绝对不可行。

    “我也觉得不妥,”李括点了点头道:“这延嘉寺虽然地方不大,却不一定没有布置机关。无戒老jiān巨猾,居住之处说不准藏有暗格,我们很难讨到什么便宜。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等待无戒那厮主动露出破绽。”

    “主动露出破绽?”濮大锤满面疑惑的看着李括,十分不解自家将军为何如是说。

    “你忘了,堂堂江淮道团练使失踪,你若是那无戒会安然的坐在寺中吃斋念佛?”

    ps: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第二十三章 送魂(一)

    暮夜,范阳,节度使府。

    大厅正中的主座上,半倚着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

    他正细细把玩着一只玉杯,心情颇是舒畅。

    他便是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

    “承嗣,今rì你做的不错,来,这杯酒本帅敬你!”说完,安禄山微眯着眼将一只玉杯推出,遥遥相敬。

    那田承嗣仰脖灌下一盅鱼儿酒,朝安禄山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大丈夫生于世上,自当寻觅封侯拜相。我老田虽自知没有当侯爷的命,但也不想一辈子居于人下。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放过?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畏缩惜命。两军交战,拼的是一个勇字。你若怕死畏战,那第一个身首异处的便是你。我老田虽然书没读过几本,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今rì,节度使大人替天行道诛杀老贼。我等追随大人自当前途无量,岂能做那贪生怕死之辈。自古富贵险中求,我老田却是要搏他一搏,若是搏得个锦绣前程也不枉这辈子走这一遭。”

    众人见他如此高谈阔论,志得意满,心下多有不平,但念及他如此chūn风得意,今后难免会有求与他,故而纷纷倒酒相敬。

    高台正坐上,安禄山正俯瞰着脚下的众人。居高临下,他仿佛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幻觉,这种快感让他不能自抑,不停的仰脖灌着美酒。

    厅堂正中早有教坊的上流舞女倾情演绎,舞袖轻飘,香气氤氲,确是一派莺莺红翠,艳sè远播。

    斩杀裴进之后,安禄山已经去除了最后一个朝廷安插在范阳的钉子。自此,他终于掌握了三镇的军事政治大权,成为这片区域的最高领导者。轻轻旋动手中的玉樽,他的双眼渐渐迷离,透过氤氲的脂粉流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铁骑踏破河东,直抵两京

    大丈夫立于世,当持三尺青锋建立不世功业!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凭什么那皇位就被李唐家霸占,一占就是近百年?

    这贼老天信奉的是实力,有实力的人便能狠狠的将没实力的人击倒在地,再狠狠的踏上一只脚。如今大唐皇帝整rì不思朝政,沉溺于酒sè之中,与贵妃杨氏白rì宣-yín,颠倒鸾凤,哪里还有半分天子的气度?

    他安禄山这么做,是替天行道,是顺天而为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沉沉的浸润在氤氲香气中

    厅堂正中,一身着青纱的妙龄女子却是极为抢眼。只见她袍袖轻舞,侧身婉转间却已是勾得无数人青睐的目光。一曲绿腰,演绎的轻盈翩婉,娟秀典雅,正是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鼓乐突然变的急促,旋律也由轻柔变的刚健,只见她腰肢轻转,却是舞风急转,改跳了一曲柘枝。舞步迅疾,伴着那鼓点,翘袖轻点,随身佩戴的金铃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正是柘枝初出鼓声招,连击三声画鼓催,鼓催残拍腰身软,汗透罗衣雨点花。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收鼓之音,青纱女子纤腰低弯,伏倒在呢绒地毯上。

    一阵寂静后,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

    安禄山微眯着双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可人儿。自己整rì为权谋所累,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如今事业稍有所成,也该为自己着想了。

    轻拍了拍手,安禄山起身朗声道:“姑娘好舞艺,却不知姓甚名甚,师从何处。”

    这话本问的极为无礼,更有几分试探的味道。但形式所迫,这舞女也管不了这许多。福身一礼,朱唇轻启,莺声道:“小女子姓水名兰儿,忝为范阳教坊司舞jì。奴家的师傅本是西域康国的舞姬,天宝年间辗转来了范阳,自此在中原定居。师傅将毕生所学之艺倾数授予奴家,因而奴家舞艺才稍有所成。今rì奴家能为节度使大人献舞,实是三生有幸。”

    见此人如此知礼懂仪,安禄山心中甚为惊叹。在他看来,教坊的女子能有如此修仪涵养,之前的身份背景必是不一般。

    轻点了点头,安禄山示意手下将金银玉器赐予水兰儿。

    接过赏赐,水兰儿福身一礼便yù退下,谁料安禄山竟然高声道,“且慢。姑娘今rì一舞,令安某深为陶醉。某也稍通音律,但请姑娘随后留下来与某畅谈一番,还望姑娘能够指教一二。”

    他这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口气甚为强硬,显然丝毫不给水兰儿拒绝的机会。

    水兰儿久居教坊之地,对男人心xìng拿捏的自是颇为准确。此时安禄山邀自己留下畅谈,其中三昧她自是心知肚明。但她即便心知火燎,这个身份却怎能拒绝堂堂三镇节度使。

    毫无办法的水兰儿只能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见此人如此不识趣,早有一军官上前喝道:“你这个婊子真是不识好歹,节度使大人身份如此尊贵,屈尊邀你前往府衙一叙,你却敢心有不满,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水兰儿被人说及心中痛处,却是无法反驳,只能掩面而泣。原来她虽久居教坊,却是卖艺不卖身。虽然艺倾风月,艳冠教坊但却是从未破了身的清倌儿,要她从了安禄山却是颇为为难。

    何况安禄山这厮身材肥胖无比,相貌又丑陋非常,自己如何看的上他?

    正在此时,厅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呵斥:“住手,你们这帮鹰犬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

    人随声到,只见一面容冷俊的青年将领手持jīng钢宝剑,呼啸着推开两旁阻拦的卫士,闯入厅堂。

    那人一身银sè锁子甲,神sè漠然,古胴sè的肌肤在油光灯的映照下生出一种诱人的冷酷。

    “安大哥,我看错你了。”

    安禄山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人,沉默片刻,大笑道:“言旭啊言旭,你真的要和我走到现在这般地步吗?”

    原来这来人自是范阳鹰扬副郎将言旭,因不满安禄山倒行逆施的做法,被安禄山下令软禁在节度府,没有他本人的命令不得踏出节度府一步。

    冷笑一声,言旭孱声道:“我的大哥,你还要我一一道来吗?我本以为你诛杀裴进裴大人是为了天下大义。你道予我,只有杀了他,夺了政权才能号令河东兵马,诛杀昏君,还中原一个朗朗乾坤,可曾是否?”未待安禄山回答,言旭接道:“但我为何后来却探听道是你与裴大人的一姬妾有私情,害怕东窗事发故而才谋划杀害裴大人以求自保?”

    安禄山被他说中羞处,自是愤怒异常,正yù出言喝止,却怎知言旭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呵呵,你现在杀害了裴大人,完全控制了三镇,可以与那姬妾天天鱼水之欢还不满足?还yù伤害这位姑娘?不错,她是青楼女子,但你比她更下贱,你是个甘心卖友求荣,出卖同胞的突厥走狗!”

    安禄山的母亲本是突厥一部族的巫师,故而他身上也流有突厥血统,在众人面前被言旭如此羞辱,安禄山已是忍无可忍。只见他豁然起身,将酒樽摔掷于地,冷声道:“够了,既然你不私报恩,我又何须念及主仆之情?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免得到了地下却来怪我。”

    气氛骤然紧张,已有大批军士向言旭围拢,只能节度使大人一声令下,便将言旭按翻在地

    ps:这个情节想了好久,还是要转,不然安史之乱爆发的太突然,嗯,本来这卷就是过度,就双线吧。

第二十四章 送魂(二)

    “哈哈,节度使大人何须如此动气?可知气多伤身,有害脏腑?”

    只见节度府正厅外,在一弯凄冷残月的印衬下,一身着素sè团花儒衫的俊秀男子正反手背剑朝厅堂阔步而来。

    “姚思!”当看清来者面容时,安禄山不禁心中一惊。但安禄山毕竟算是一方诸侯,阅历仪态都是出众的,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便和声道:“姚公子,上次你不辞而别,安某可是颇为伤心啊。不知这次大驾而来,可有何赐教?”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心中虽对安禄山的为人颇为不屑,但既然安禄山和颜相对,姚思就不得不陪安禄山将这出主友客恭的大戏演下去。

    “客气客气,不过我姚某一介布衣却是不敢高攀节度使大人。我这次不请自来只是想带走我的好友言旭大哥,我想节度使大人该是不会拒绝吧。”

    这些话姚思说的颇为诚恳,但听在安禄山耳中就变了味道。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是在含沙shè影自己的篡逆之举,这让这位三镇节度使心中怒不可揭。

    安禄山心中向来自负,最受不了别人轻薄自己。上次姚思的不辞而别已让这位太守心中结下了梁子,此番又话中有话,含沙shè影,这个自命不凡的胡将终于爆发了。

    “哦?这安某就不明白了。言旭是我的属下,他不但擅离职守而且违抗将令。某正要以军法处置他,却不知姚少侠凭什么将他带走呢?”安禄山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秀青年,他确实想知道这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会怎样的处理这件事。他不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侠士,在他看来,所有的友谊信任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

    姚思反手一敲,jīng钢宝剑已移至面前。双目炯炯,这个俊秀青年坚定的说道:“就凭我手中这把剑。”

    安禄山微微一愣,随即朗声笑道:“无知小儿,给你几分颜sè,还开起染坊来了。今rì是我起兵之rì,岂容你在这撒野?庆恩,把这两个人都给我处死!”

    他所说的人便是他的三儿子安庆恩。由于长子安庆宗留在了京城长安作为人质,实际上次子安庆绪便相当于他的继承人。但安庆绪显然不能率军将冲锋陷阵,因此,安禄山将许多jīng力放在了调教安庆恩上,希望他有朝一rì能够成长为自己一个得力的臂膀。

    安禄山虽一直善于笼络人心,但对于自己得不到的人才从来都不手软。不为己用亦不能拱手送予他人,也许心狠手辣是每个政客的必备素质。

    只见安禄山下首左侧站起一面容冷峻的青年,右手缓缓探至腰间,sè如墨玉的宝剑渐渐出鞘,月光映耀下,散shè出一道骇人的寒光。这剑身在月光银华的映shè下,竟如湛卢一般。

    还略显稚嫩的双眼却是已盈-满了泪光,白皙面颊上肌肉竟不规律的抽搐。

    忽然转身,安庆恩竟朝安禄山大呼道:“阿爷,不要杀言大哥啊。他是被这个姓姚的蛊惑的,我一定能劝言大哥回心转意的,一定能的。”

    极力掩饰的冷酷外表在这一刻彻底被亲情融化,面对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安庆恩确是无法硬下心肠。

    “没出息的东西!”安禄山愤然向前两步,右手高高扬起,重重掴打在安庆恩白皙的面颊上。艳红的印记如同一朵腊rì梅花盛开铺散在他的右颊上。安庆恩一个趔趄,宝剑已跌落至地。

    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安庆恩眼中写满了不解。毕竟还是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即便外表表现的再坚毅,也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那份对未知的恐惧。尤其当自己所倾信之人伤害自己之时,内心深处建立的那看似坚不可摧的信仰便会顷刻间坍塌。留下的将是黑暗中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我养育你这么久,竟教出这么个窝囊废。我平时是怎么教授你的?上位者只需要杀人,杀人,不停的杀人!一入此业,六亲情绝。你若是这么个多情种子,迟早要败死在这上面。”安禄山越说越愤慨,最后竟是面红耳赤,双目蕴火。

    望着眼前这个养育自己数十年的人,安庆恩竟是觉得有些陌生。自打他记事起,他就从未像别家慈父抚慰教养过自己,他不会在自己练功习武受伤时为自己包扎。现在的他,似是一头愤怒的野兽,要让自己亲手弑杀自己最敬仰的言大哥。

    劲风划过面颊,刮带起点点晶莹的泪珠,少年握紧宝剑的双手已是剧烈的颤抖,缓缓举起,却似是胜有千斤重。

    人生中最艰难的事或许不是决定生与死,而是在自己至亲之人和恩育之人之间做出抉择。

    安庆恩此时只觉自己的内心仿佛正被蝼蚁啃食一般,万般折磨。

    终于,他大喝一声,右手一探,宝剑刺向了言旭的下肋。

    这jīng钢宝剑本是削铁如泥,加之言旭对其又毫无防备,宝剑竟生生的刺入他的下肋。右手手指抽搐的指向这个至爱的义弟,言旭眼中写满了惊诧。他无法相信这个最爱怜的弟弟会亲手杀死自己。带着不解和留恋,言旭仰面倒在节度府的厅堂前。

    此时节度府内外已是乱作一片,就连安禄山自己都不相信眼前这个方过二十的孩子能够举起宝剑,手刃自己最敬爱的义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惊诧于安庆恩的表现时,姚思已是迅疾如风般的闪转至安禄山面前。宝剑一挥,安禄山只觉脖颈一凉,下意识的便想向后退去。

    “别乱动,否则我这口宝剑可不饶你!”姚思呵斥一声,剑刃已又是向下压了几分,隐隐已能看到鲜血从脖颈渗出。

    “我不动,我不动。姚少侠你能不能松开些,我不会逃走的。”面对眼前的危机,方才还镇定自若的节度大人额角已是渗出了冷汗,语气自是也弱了不少。

    冷哼一声,姚思将宝剑微松了几分,厉声喝道:“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只是若你还心存邪念,我就用你的人头祭奠言旭大哥。”

    这话说的安禄山竟是打了一个冷战,强自镇定后,赔笑道:“好说好说,姚少侠你放了我,我自当满足你的要求。”

    姚思仰天大笑:“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安胡胖,叫他们都退下去,你随我走一趟,我安全之后自会放你回去。”

    安禄山思忖片刻后便下令道:“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胡来。姚少侠是仁义之士,不会伤及我xìng命的。”

    姚思却是不以为动,朗声道:“少废话,叫那个小子将我大哥带上和我一道而来。”

    安禄山早已是吓破了胆,怎敢有半分违背?

    “庆绪,快随姚少侠走一趟。”

    安庆恩还沉浸在手刃义兄的yīn影中不能自拔,此时微微一愣,扶起倒在地上的兄长下意识的朝姚思走去。

    见众人皆已退至两侧,姚思挟持着安禄山缓步朝节度府外走去。跨步走出节度府大门,反手一掌击打在安禄山的颈部上,这位意气风发的节度使大人便昏死过去。

    将其绑至马背上后,姚思亦翻身上马。示意安庆恩将言旭驮放在另一匹宝驹上后,四人二骑便渐渐隐遁于星月之夜的暮sè中

    ps:嗯,这个言旭其实前面出来打过酱油,不熟悉的可以看第一卷。嘿嘿。

第二十五章 送魂(三)

    策马疾驰近两个时辰后,姚思认为已脱离了危险。朝安庆恩轻瞟一眼后,姚思便漠然下马。随手将安禄山从马上卸下,看向安庆恩的眼神里满是冷漠。

    “他是你的义兄。”

    “是。”

    “你竟然要亲手杀了自己的义兄。”

    “不,我没有。”安庆恩有些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俊美青年,他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个年轻人,他的眼神是那么冷酷,仿佛要将自己撕裂一般。

    “没有?哈哈”姚思怒极反笑,指向安庆恩的手指竟因愤怒有些抽搐。

    “我没有,我只是刺了他的肋下三寸,那里血管较少,不会伤及生命的。”

    “你确定?”原本冷漠的双目中竟又泛起了点点涟漪,哀莫大于心死。在得知自己的大哥还有还有生还的希望时,对姚思来说,所有的仇恨都不重要了。

    二人正yù扶起言旭疗伤,却似听见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袭来。

    “不好!”二人几乎同时高呼道。

    若有若无的声响已逐渐清晰,近千人的骑兵逐渐从夜幕中闪现。

    将言旭拽扶上马,安庆恩高呼道:“你们先走,我去拦住他们。”微顿了顿,安庆恩接道:“不过你得放了他,毕竟,他是我阿爷。”

    “好,我便卖你这个面子,只希望你劝他莫要再逆天而行。”姚思被安庆恩感动,微微颌首道。

    不待姚思多言,安庆恩已策马朝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墨玉sè的夜幕下,一轮冷寂的弯月将无限光滑洒满大地。

    身着一袭黑衣的俊秀男子手持jīng钢宝剑,一人一骑屹立在数千铁甲骑兵阵前。

    “三公子,让开。”田承嗣不屑的挑了一眼安庆恩,呵斥道。若是换了旁人,肯定不敢对节度使大人的三公子这般恶劣态度,但是他田承嗣就偏偏不给这小子好脸。

    他是二公子庆绪的死忠,而二公子和庆恩之间的竞争关系世人皆知,可以说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作为二公子的死忠,自然要尽心办事,不主动找安庆恩那小子麻烦就不错了,还指望自己给他好脸?

    “田叔,不要逼我,等他们走远,你们自然可以去将阿爷接回。”

    “哈哈,我还道你是冤枉的,原来你真的背叛了节度使大人。”那田承嗣呵斥一声道:“逆贼还不速速让开,真要逼我斩杀你于阵前吗?”

    “田叔,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过去的,除非你杀了我。”安庆恩的声调很冷,星月之下更是显露出一缕肃杀之气。

    “好,好。既然你冥顽不灵,就叫我替节度使大人除了你这个逆子。”

    安庆恩的这番话正中田承嗣下怀,反正现在节度使大人不在此地,自己先斩了他替二公子除了大敌。若是节度使大人之后问将起来,自己便把责任尽数推到言、姚二人身上,料想节度使大人也不会怀疑。

    田承嗣心中思定随即大手一挥,便有数名弓箭手弯弓搭弦。

    嗡嗡的鸣响有些饶耳,但听‘蔌’‘蔌’阵响,顷刻间便有一张箭网朝安庆恩罩来。

    安庆恩却也着实了得,面对如此凶险之势,处变不惊,轻巧的用宝剑将羽箭格挡开来,虽出身箭雨却仍毫发无损。

    一旁的田承嗣见此情景,心中郁结。亲自抽出五石硬弓,弯弓搭箭。只听飕飕一声利响,一支羽箭划过夜空,jīng准的shè到了安庆恩所骑乘的马儿右眼中。战马嘶鸣一声便倒毙于地,安庆恩来不及躲避摔倒在地,数支羽箭如影随形般的抵-制。

    在那一瞬,安庆恩瞳孔中的影像是那么清晰,他甚至能够看清羽箭箭尾的标花和箭簇的鱼尾纹记。

    鲜血从安庆恩的胸腔渗出,轻扶毙命的马儿,他艰难的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劲力将jīng钢宝剑倒插入地,这个浑身羽箭的俊美男子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在墨玉sè的夜幕下屹然朝北挺立。

    那一刻,他竟是欣悦如斯

    越岭翻山,星夜疾驰。

    从范阳一路而来连行十数rì,姚思都不敢有片刻的大意,毕竟河北道是安禄山的老巢,各地的州官都是他的心腹。安禄山得知自己逃脱后一定会下死令命属下追捕,自己稍有耽搁就可能被这些人追上。

    不过自打进入河东道来,自己面临的压力明显小了许多。安禄山这胡儿虽然也兼着河东节度使的职位,但河东之地毕竟处在中原,不比边地。安禄山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基本控制了河东一代的军队,但却无法收买每一名职官。只要自己不要太过招摇,谅他安胖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率下属追到大唐北都

    急速行过楼烦,二人已是行至太原郡制内。言旭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气氛颇为轻松。

    淡灰sè的夜空泛起了鱼肚白,姚思回头看了看趴伏在马背上的言旭。随手拭去额角的汗珠,轻叹一声,姚思心中竟是颇为羞愧。

    回想起昨夜与安庆恩的诀别,姚思心下恁然不已。面容俊秀的男子长袖飘飘的跨马而去,三尺长剑在月光的映耀下,散shè出骇人的寒光。

    自己分明可以看出安庆恩炯炯双目中透shè出的毅然——为了他的义兄他不惜牺牲自己的锦绣前程。不过他毕竟是安禄山的亲生儿子,相信虎毒不食子,安禄山不会对他怎么样。

    想不到安禄山这窃国大盗竟能生养出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儿子,上天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此少年年纪轻轻,便能行大义而克己yù,这点令姚思颇为赞赏。虽说国朝以孝道为国本,但这是建立在忠的基础上的。安禄山企图谋反,乃天下大恶。

    身为人子,安庆恩自当于双亲膝下尽孝以报生育之恩。只是他阿爷偏偏又是个野心勃勃的窃国者,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份痛苦怕只有他自己才明晓吧。

    姚思长呼一口气,心中思定,就算是为了安庆恩这片心意,也不能让言旭大哥再有丝毫闪失

    ps:我一直觉得不要好的小说不要脸谱化人物,因为所谓的善人不一定是善人,所谓的恶人也不一定是恶人。便拿安禄山来说,他当然是恶的,但他的儿子中肯定有心思向善的,但无奈父亲骑兵谋反,只得跟从。人间自有真情在,这便是我写庆恩这个人的初衷,淡淡的一点侠味儿!

    飘走码字!

第二十六章 送魂(四)

    “我实在没想到安禄山这厮竟然有逐鹿中原的野心,不然也不会在其麾下助纣为虐至今。”言旭苦笑着摇了摇头,轻挽着缰绳道:“想当初我孤身一人仗剑天涯,杀贪官、济难民,这是多么的洒脱快哉!当时我只认为天下的贪官杀完了,百姓就能过上好rì子了。后来贪官杀的多了,我才发现贪官是永远杀不完的。究其原因,是因为上梁不正。所以我寄希望于遇到一位明主,辅佐他将一地治理的安靖太平。”

    遥望着远处的山脊,言旭道:“从长安到河东再至范阳,唯有安禄山给我一种雄主的感觉。在他的调教下,范阳军锐不可当,打的契丹、奚人丢盔弃甲,连连告饶。所以我才会应了他给的官儿,替他卖命。我只想,这是替天下苍生杀人。”

    “哈哈,我真是可笑。他这么卖力,不惜身先士卒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是为了赢得士卒的效忠,他要把范阳军、平卢军乃至河东军都变成他安禄山一人的私军。”

    姚思心中不忍,安慰道:“言大哥你不要这么说,安胖子伪装的那么好,又有几个人能够看将出来?你且看看这些愚民,竟然有人给那胡胖立生祠!”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我怎么做却是我的事,我的错不能推到他身上。”言旭摇了摇头道:“安禄山善于收买人心,所以上至高级军将下至黎民百姓都对他信赖有加,所以不论他有多大的动作,都不会有告发他谋反的奏报传到长安。”

    “姚老弟,我们此次前往长安,你可有什么打算吗?”言旭颇为随意的控着缰绳向前驰去,淡淡问道。

    经此一事后,他已下定决心要向朝廷检举揭发安禄山的谋反之心。只是他和朝廷的官员向来不对付,门路上的事情实在是难于打通。

    打马扬鞭,赶上来半个身位,姚思亦是随笑道:“言旭大哥,我的身份你还不知晓吗?别说京师了,即便是寻常州县的府衙我也没有熟识的郎官啊。不过你要是想贩卖些马匹,估计小弟我还是能办到的。”

    稍稍放缓马速,言旭沉声道:“家父生前与鸿胪少卿曹骆颇有交情,此番无奈之下愚兄正是打算投奔他。若是他念及旧情,便能给你我引荐。这样一来我们二人前去扣击天子门,就能揭发安禄山的恶行。但如若他拒门不见,那也就是天意了。”

    自从他离家出走仗剑江湖后就与家中没有了什么联系,也不知这个曹世叔现在还念不念这份旧情?

    轻咳一声,姚思笑道:“大哥这是哪里话,以令尊和他的交情,想必那位鸿胪少卿定会为大哥接风洗尘的。”

    既是入了七月,这天候亦越发的炙热了。不过清晨行于这乡野之间,倒也是惬意。阵阵暖风袭来,直叫人浑身酥软。

    望向远方的旷野,言旭叹道:“现在咱们一走了之,却不知庆恩现在如何了。”

    姚思本不想再言及此事,但如今言旭既是提及了,却也不好再做逃避。

    “言大哥你怎么又想到此事了,我不是说了吗,庆恩那孩子鬼机灵,在安禄山面前服个软认个错,难不成那胡胖子还能手刃亲子?”

    他早已经将安庆恩孤剑一人阻截追兵的事情悉数告予了言大哥,虽然言大哥因此沉默内疚了许久,但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他和安庆恩注定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

    见姚思此时如此爽朗随意,言旭心中的盘石总算移开了。经历了这许多生离死别,确不是寻常人能承受的。

    轻摇了摇头,言旭苦笑道:“我自是不会怪你的,只是毕竟欠他一个人情,本以为让他刺了一剑算是两清了,谁曾想又被他救了一次。若是到时皇帝老儿一怒之下,派出朝廷大军围剿范阳城,这孩子怕是没有活路啊。哎,我对不起他啊。”

    将马身凑近,姚思随口道:“七尺男儿,岂能被情事牵绊,以大哥的才略,功名爵位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若是因为他一人而牵绊的功名,我第一个不允。更何况,皇帝陛下仁德应该只诛首恶,从犯不论,只要这孩子机灵点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希望如此吧。”

    轻叹了声,言旭便又挥了记皮鞭加快了马速,向前赶去

    约莫行了盏茶的功夫,隐约间便见一家门脸颇大的客栈。其间一块延缘客栈的巨幅匾额甚是抢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人轻扬马鞭,赶至客栈前,赶了这许久路程,也是时候稍事休整了。

    将马儿牵在客栈前的拴马杆前,二人便快步向店内走去。

    这间客栈处于楼烦郡与太原郡的交界处,故而过往商人,走卒络绎不绝。守着这么块风水宝地,怎能不财源滚滚?

    才走至店门口,便见一个身着翠布绸缎年约二八的姑娘服身一礼,和声道:“欢迎公子赏脸照顾小店生意,还请里面坐。”

    这姑娘虽是不着粉黛,素面朝天,但颦笑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这股清新脱俗的气质洗去了因衣着带来的乡土气息,反而增添了一份似是天上仙子般的气质。

    确正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鬓,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rì暮倚修竹。洗尽脂粉亦是无限佳丽。

    待言旭轻拍一怕自己的肩胛,姚思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朝那素颜姑娘赔笑一声,便随着自家哥哥步入了客店。

    一进大厅,二人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古朴气质。虽是地处北郡,桌椅却并不是平rì常见的胡凳胡几,而是魏晋以来流传下的软垫。只见客人们或盘膝畅饮或跪坐阔谈,言谈举止见亦是颇有名士风范。

    阵阵馨香从雕花香炉飘出,只叫人神清气爽。

    来至一处靠窗的案几前,二人便是坐定。自有行脚的小二跑来询问要何菜肴。见这小二虽然身着的是普通的麻布白衣,却洗的干净整洁,给人一种清爽之感,姚思心下便对这家客栈的老板暗自佩服。懂得从细节之处着手,考虑到客官的感受将客栈打点成如此规模,确不是一般常人能做到的。

    接过菜牌,翻阅一遍,姚思便随意点了二斤酱牛肉,一壶烧酒。

    那小二一番确认后便朝后院快步走去。

    端起案几上客栈免费供应的清茶,摇了摇头,姚思开口道:“言旭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家客栈有些古怪?”

    言旭微皱眉头,低声道:“小思,你可是看出什么?愚兄却觉得这件客店布置的很有些味道,你我一路劳累也可好好休整一番了。”

    苦笑一声,姚思接道:“正是这家客栈布置的太有味道了,我才对其产生了怀疑。大哥可曾想过太原郡虽然富庶但毕竟亦属北郡。北郡胡风甚重,民间的风俗被胡化的很多。光说这胡凳,胡床不也是从胡人那传来的吗?况且这家客栈地处商业要道,过往的多是些行脚的商贾和军卒,他们赶的是时间,又岂会在意这些细微的布置?”

    闻听此言,言旭亦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叹声道:“是啊,以商贾的身份确是不会在意这些刻意的布置。只是方才我观之那些旅客,仪表气度颇是不凡,该不是商贾中人罢。”

    姚思低声道:“如今也只有走走看看了,多加留意吧。”

    约莫盏茶的工夫,小二便将点的菜肴送至。一番续茶后,自是得到了言旭的一番打赏。拿了一锭碎银子,那小二便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正yù举起筷箸大快朵颐,却听见斜侧后的案几处传来一番辩论。

    “听说那安禄山最近招兵买马,是要反了!”

    “哪个安禄山,你可将话说的明白些啊。”

    “嘿,咱大唐除了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外,还有哪个安禄山?这安胡儿手中握着二十万jīng兵,真要打过来,朝廷还真不一定能抗的住!”

    ps:大家猜猜我写的这个言旭之后会有什么奇遇哈,恩恩,卖个关子。

第二十七章 送魂(五)

    言旭闻言不禁皱起了眉。

    安禄山在河北道、河东道一向很得民心,这当然得益于他强大的伪装能力。不管你服不服,安胡儿实在很会做人,要不当今天子也不会这般信任他。

    虽然安禄山最近对平卢、范阳、河东军的将领多有更换,各地的兵力部署也有调整,但却并没有超出朝廷忍受的底线。更何况,这些事情做得极为隐秘,绝对不是这些寻常百姓可以探知的。

    莫不是

    “那可不是?如今咱大唐最能打的兵都集中到安西和范阳了。若是这安禄山真的竖起反旗,挥师南下,估计没多少时rì这河东大地就得满目疮痍!”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灰青sè长袍的中年男子,他一边将炸花生米送入口中一边有滋有味的讲道:“中原的府兵早就名存实亡,你放眼看看,一个军营里大约六成以上的府兵都已逃离,剩下的多是些老弱。而人家安禄山呢,手握二十万jīng锐骑兵,战力足足拉开咱们几个档次。”

    那中年男子完全不忌讳自己所说的话被他人听到,仍就唾沫横飞的说道:“听说啊,他还从同罗、奚、契丹降者中选拔jīng壮八千余人,称为“曳罗河”,又养家僮百余人,人人皆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冲锋陷阵,勇不可当!何况这胖子又畜战马数万匹,多聚兵仗,还派遣商胡去各地贩卖,每年交纳珍货数百万,同时还私下做了数以万计的绯紫袍、鱼袋,以备后用!啧啧,这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那,那东风是啥?”

    一名年纪稍小的商贾缩了缩脖子灿灿的问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死脑筋?我又不是安禄山,他心中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没好气的夹了同伴一眼,那中年男子轻呷了一口烧酒:“不过啊,这人嘛大都是瞻前顾后,安禄山虽然杀伐果断但到了这等大事上也得三思而后行。以我之见,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可是合理起兵的机会?”

    “当然,自古以来造反者最忌讳的便是被人认定为叛乱者。咱中原大地讲究的是正朔天承,你看看历史上造反的人中有几个得到了民心?老百姓不过想混口饱饭吃,不被逼的急了谁肯跟他们去做着掉脑袋的勾当。”

    复用筷箸夹起一粒炸花生送入口中,中年男子道:“当然了,当今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咱大唐也迎来了一等一的盛世。安禄山真相找到个完美无缺的借口那是绝无可能的,但这不是朝中有小人嘛。”

    他用手指沾了沾酒水在木桌上写了个‘杨’字,咽了口吐沫。

    “啊!”那年纪稍轻的男子一时惊呼出了声:“你是说,你是说他要打着诛杀杨氏一门的名义起兵造反?”

    中年男子啐出一口浓痰,翻了翻白眼道:“我呸,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哪个能保证!你小子别乱嚼舌头,省的惹祸上身。快吃面,吃完了还得赶路呢。“

    言旭刚yù上前询问便被姚思拉住了臂膀。

    “借一步说话。”

    “小思,你为什么拉住我!我要好好问问那个人为何信口胡言,他是从哪里听到这番话的。”言旭蹙起了眉头低声质问,显然不是很高兴。

    倒也不全怨他,毕竟安禄山做没做是一回事,消息传不传、怎么传又是另一回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真让谣言传播了开,甚至可能提前逼反了安禄山。

    姚思却是耸了耸肩道:“言大哥,你冷静一些,且听我慢慢道来。你想想,看身份这两人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探知这般机密的消息?退一步讲,即便他们从暗中探知了这个消息,又怎么会在客栈酒肆这种人流汇聚之地公然讨论,这不是招呼县衙捕快上门抓人吗。”

    言旭听后也觉得姚思言之有理,并非他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他刚才太过着急深陷其中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

    “那你说,他们是受人之命?”言旭攥紧了拳头寒声道。

    “不错,以他们的身份,是绝对没胆量和必要传播流言的。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姚思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

    “这人是谁!”

    “当然是受益最大的人!”姚思双眼微微眯着,和声道。

    “受益最大的人,受益最大的人”言旭默念着,良久眼中突然闪过一道jīng芒:“你是说,是太子!”

    姚思拊掌道:“言大哥果然是聪明人!不错,如今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急需要向陛下证明自己的能力。但如今四海升平,又有他什么发挥的空间呢?所以他需要一个人谋反来吸引陛下的注意力,从这个层面来讲,安禄山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微顿了顿,姚思接道:“且不说安禄山本就心生反意,即便他不想谋反,在太子看来也必须得反!只有他反了,太子才能有机会证明自己!”

    “而太子和宰辅杨国忠速来不合,他借流言言及安禄山谋反是看不惯杨氏一族嚣张跋扈,要清君侧,既可以证明自己的远见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打压杨国忠,可谓是一箭双雕!”

    言旭也悟出了味道,倒吸了口凉气:“如此说来,河东道应该有不少太子的人在散布流言,相信不出半月安禄山将起兵谋反清君侧的消息就会传遍河东,想必长安一代也会有所响应。”

    “不错,杨国忠这厮也曾对陛下谏言,说安禄山将反,无奈陛下并不相信。所以安禄山势必对杨国忠怀恨在心,传出这个流言倒也说得通,太子这一招甚为毒辣。”

    “哼,可是这可能提前逼反安禄山,这个太子真是窝里反的废物!”言旭不以为然的嗤了一声道:“安禄山即便是反,现下的准备也不足以让他立刻起兵。但如果他将起兵的谣言传播开来,不管朝廷怎么表态,陛下势必会忌惮,紧接着就会收回安禄山的兵权。试问,此时你若是安禄山是反还是不反?”

    “所以说,太子无德乃国之大祸啊!”姚思沉叹了声道:“我们必须马上入京,眼下安禄山将反的消息迟早会传到京师,我们要做的是提醒陛下不可轻举妄动啊!”

    ps:虽然正史未记载(当然不可能记载)但我一直认为,挑得杨国忠和安禄山不合的是太子。

第二十八章 送魂(六)

    永rì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七月的长安,笼罩在朦胧暑气之中。

    豪门大族早已启用了后院冰窖中的冻冰,用来祛热避暑。便连兴庆宫中的那位圣明天子李三郎都挨不住暑热携着贵妃娘娘前往华清宫避暑。随同伴驾的有权势显赫的当朝宰相杨国忠、内监首领骠骑大将军高力士,当然也缺不了如今势头正盛的永王李磷。

    至于东宫太子殿下,则被皇帝陛下渐渐疏远,并没有能够成功伴驾随行。虽然他明面上领了监国的名头,却是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大事上要遣人快马加鞭送至骊山,便是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也要与各位宰辅一一商议,才可捏了朱笔小心翼翼的作下批复。

    按说一国储君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真是没有甚意思了,可太子殿下偏偏不以为意,仍是勤勉谦恭的处理着朝政。

    又是一个闷热的正午,东宫嘉德殿内,李亨挽起了绣有团龙纹的袖口,正入神的临摹着一张碑帖。他酷爱书法,尤其对魏晋石碑情有独钟。由于某些不得为人所知的原因,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政治才干,将jīng力放到读书习字上。虽说这样的rì子有些清闲,但却很好的遮蔽了他的锋芒,让他一直占据东宫之位至今。

    握运顿抖提悬,顺转起回落逆,去密行收断钩,重蓄露藏折错!

    短短的二十四字概括了书法的jīng髓,而人生有时不正如这些字所描述的吗?

    手腕微微有力,借势隐隐藏锋,完成最后一笔后李亨终是长呼出一口气。

    望着湖州生宣上那个圆润的‘忍’字,李亨心中直是五味杂陈。忍字心头一把刀,这是多么难做到的事啊。可他,大唐帝国的储君偏偏就这么忍辱负重的做了十几年。先是李林甫,又是杨国忠,为何大唐的权相都跟他李亨过不去?

    其实他也知道,这里面多少都有父皇的授意,毕竟若不是得了当今天子的默许,便是李、杨二人这等权倾朝野的宰辅也不会冒着族灭的风险要把自己拉下马。

    父皇啊,父皇!自己是越发看不清他了!

    “殿下的笔法越发的jīng进了。”身前突然响起一阵掌声,李亨猛然抬头恰恰看到鱼朝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鱼朝恩轻步走至李亨近前,将一杯苦茶放到了乌木案几上缓声道:“殿下这字周正中带着圆润,依老奴看,便是书圣张九都不是殿下的对手。”

    李亨苦笑着摆了摆道:“大伴有何须这般说,孤写的字孤心中有数。这字也就是蒙蔽蒙蔽外行,真要遇到了jīng进的行家,可别被笑掉了大牙。”

    “殿下又何须妄自菲薄,这同样的一张碑帖被不同身份的人临来自有不同的意味。便拿张九来说,他的墨宝胜在大气洒脱,而殿下的笔法则周正圆润,透着一股恢弘的帝王之气。”

    鱼朝恩顿了顿,两眼曲成了柳月:“再者来说,殿下将来是要执掌大唐江山的,又何须跟几个文人争这高下。眼下对于殿下来说最重要的是重新赢得陛下的信心。”

    李亨听到此长叹了一声:“大伴啊,我又何尝不想啊。可是如今父皇一心扶持永王,我便是连随君伴驾的机会都不曾有,又如何翻盘呢?”

    他身子骨本就羸弱,这番话说来自是愁苦怅惘,惹人生怜。

    鱼朝恩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离得近的人不见得能占据主动。什么东西离得近了便容易腻歪,永王也是如此。依老奴之见,陛下不过是想借永王之势平衡您的实力,并非真的动了易储之心。”

    李亨听到这,将玉碗推开,取出布帕将嘴边的药汁沾了沾道:“大伴的意思是,是有人在父皇身侧嚼舌根,导致父皇起了疑?”

    “这个自然是有,这人嘛老奴不说,殿下自然心中也是清晓。”

    鱼朝恩不动声sè的轻言缓诉,不见一丝悲喜。

    “杨国忠!”李亨愤恨的锤了一记案几,高声咒骂着。

    “咳咳,咳咳!”他许是说的太急,一时气血上涌竟咳了起来,吓得鱼朝恩连忙闪身上前替李亨拍起了背。哎,这个祖宗啊,身子骨这么弱,便是熬都说不准熬不过当今天子,自己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主?

    “殿下也莫要着急,杨国忠的优势无非来自于贵妃娘娘,离开了贵妃娘娘,他什么都不是!”

    李亨摇头苦笑:“孤前些时rì借着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机会较为坦诚的跟她谈了一次,依孤之间,她并不是那种有野心的女人。只是她毕竟是杨家人,若是孤和杨国忠真的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到底会站在杨国忠那边。”

    鱼朝恩摇了摇头:“殿下忘了一个人,这个人可是让虢国夫人和贵妃娘娘魂牵梦绕啊。”

    李亨蹙紧了眉头道:“你说的是李括?”

    “正是!”鱼朝恩连连拊掌:“如今看来,只有此子可以从杨氏家族内部分化他们了。更为重要的是他是东宫出身,与杨国忠又要大仇。”

    李亨起身背负着双手踱起步来,临至一屏风处停了下来:“只是他与孤也有过节,虽然后来和好但恐怕不会真心实意的为孤卖命。”

    “他不过也是在等待机会罢了,毕竟这是一盘很大的棋啊!”鱼朝恩忽生感慨,指着纸窗外挂在天空正中的太阳道:“如果说开元天宝初年,长安只是处于布局阶段的话,现在就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各大势力纷纷压上了注,这条大龙最终被谁吃下,可是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要想在这盘棋中保持完全的中立谈何容,稍有些身份的人迟早都会表态,他们不过在等局面更明晰的时候再出手罢了。”

    李亨听后连连颌首,急道:“那依大伴之见,孤需要怎么做才能赢得李括的信任?”

    鱼朝恩道:“殿下无需着急,如今陛下把他派往江淮训练团练兵,实际上就是去查江淮盐案,这说明陛下对永王并不完全放心。事实上,对于他老人家来说,任何一方的强势崛起都是不可接受的。李括这厮得了如此明显的暗示,肯定不会与殿下为敌。”

    “嗯,崔远山那边办事办的如何了,已经有半月没有接到从扬州传回的密报了,莫非他动作太大,被永王的人察觉了?”

    李亨心中稍定,轻踱了几步,再次发问。

    “那是一步至关重要的棋啊!”鱼朝恩幽幽叹了一声道:“只是如今看来,崔远山还没有找到可以一举击溃永王的证据。不过有李括在暗中查访,永王一脉定然不会好受。”

    李亨却是不以为然:“只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他挥霍,如今永王一直伴在圣驾旁,若是时不时的说些孤的坏话,父皇那里势必会起了隔阂。”

    “殿下啊,你要沉住气啊!”鱼朝恩沉沉一叹道:“陛下那是在试探你,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表现出坦然的境界。”

    “嗯,孤明白!”李亨紧紧阖上双目道:“河东道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回禀殿下,老奴早已按照殿下的吩咐去做了,如今安禄山将反的流言已经在河东道流传开了。殿下这招一石二鸟之计真是jīng彩,不但给了安禄山当头一棒,而且还逼得杨国忠起了急。”

    鱼朝恩显然对李亨此举大为赞赏,眼神中留露出一种由衷的钦佩。

    “只希望父皇能够听进去劝,安胡儿是迟早要反的,早作防备总好过到时手忙脚乱。”李亨不悲不喜的说着,屏气凝神下心xìng也是调回了许多。

    “嗯,安禄山不反就罢了,若他真的敢反凭借大唐的数十万铁骑不出旬rì就可荡平三镇,到时殿下可是立了一记大功啊。”

    鱼朝恩仿佛看到了李亨在大朝上被天子隆重赞扬的场景,只觉身子骨无比的惬意。

    “你再往北边发个信儿,告诉他们有些事可以开始干了。青客盟的人嘛还是先不急着出手,不到逼不得已,孤也不想做那千古罪人啊。”

    李亨怅惘的望着纸窗外的巍巍宫墙,只觉心中无比落寞

    ps:真的,李亨很不容易,但是这不能成为他出卖那个啥的理由。我剧透了,阿门!

第二十九章 送魂(七)

    东城宣阳坊外,一大早便起了喧嚣。

    争吵的对象是鸿胪少卿曹骆府上的门房和一个仗剑游侠儿。

    鸿胪少卿这个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作为曹大人府上的门房,曹中葛认为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眼前的这个野人何谓规矩。

    且不说他穿的一身破烂,满身异味儿,就冲着他那倨傲不恭的态度,自己就绝不会放他进去。别人要想进自家老爷的宅邸要么拿出名刺,要么摆出银子,他倒好两手空空的杵在门前,就说自己是曹大人的世侄。

    乖乖,看看他这身穷酸的行头,再看看人家穿金戴银的曹大人,若他老人家有这么个世侄,老天还真的瞎了眼了!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曹中葛不屑的夹了那游侠儿一眼,挥手道:“去去去,爷们我今天忙着呢没空陪你在这儿闲玩儿!”

    眼前这游侠便是言旭了,他和姚思经由河东道一路疾驰来到长安城中,整整用了半月有余。刚在城南的客栈中安顿好了行头,言旭便孤身一人仗剑寻到了鸿胪少卿曹骆的府门前。

    要说,他有好些个年头没有回到这长安了。依稀记得自己当初之所以离开长安,就是因为受不了那沉郁的酸腐垂暮气息,想要活的潇洒一些。长安城虽然华丽繁盛,却总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感觉,实在憋得慌!

    就像这样的势利眼门房,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地位,却狐假虎威欺压良善。遍观全城,尽是如此猥琐无耻之辈,长安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只是如今他却必须回到这里,把安禄山将反的消息奏报给天子。而眼下,以他的人脉能寻到的高级文官便只有这个鸿胪寺卿了。

    “我再说一遍,我是你们曹大人的世侄,如今有要事与他相商,你若识相最好不要阻拦。”

    言旭的目光很冷,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曹中葛现在怕已经是具尸体了。

    曹中葛见这游侠儿如此放肆,心头压着的火气也一下窜了起来,指着言旭的鼻子呵斥道:“哪儿来的粗鄙之辈,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鸿胪寺少卿的府邸不是你家臭窝棚,趁着爷们高兴,哪儿来的给爷们滚回哪儿去。你要是再执迷不悟,爷们就要放狗了。”

    言旭暴怒,一个抢步上前便捉住了曹中葛的手臂冷笑道:“你说什么,你让谁滚,再说一遍!”

    曹中葛的胳膊被言旭拧成了麻花状,直痛的嗷嗷直叫。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我刚才,刚才满口胡言,您不要放在心上。啊!”

    言旭用力一扭直痛的曹中葛声嘶力竭的彻吼。

    “饶命啊。小的一时糊涂,您说啊,你要我干什么,我立刻去做啊。”

    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鬓角淌了下来,曹中葛的面颊已是惨白。

    “哼,若敢再犯,我立时便废了你这条胳膊!”言旭将曹中葛朝后侧用力一推,不屑的拍了拍手。他行走江湖多年,最瞧不起的便是软骨头。若是曹中葛表现的硬气一些,或许自己还会给他脸好脸sè。可他偏偏张口闭口的少侠饶命,哪里有半分的骨气。

    曹中葛突然被言旭推开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不过此时他显然顾不上这些,一边揉着被拧成鸡爪的手臂,一边告饶:“多谢少侠饶命,多谢少侠!”

    “少废话,带我入府!”只听一声蹭响,言旭的剑锋已经抵在了曹中葛的喉咙上。

    曹中葛一辈子何尝见过此等阵势,早已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着哭腔道:“哎,哎,你先把剑移开。”

    相较于别的公卿之家,曹骆的府邸并不算大。

    三进的宅院将将满足了全家七十余口生活起居的需求,若非今上在兴庆宫对街赏下了一处别业,堂堂的鸿胪少卿大人便连一处休憩的取处都没有了。

    像大唐朝廷中绝大多数的文臣一样,曹骆不是能臣,也不是佞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曹骆的为官准则。按照常理来讲,以曹骆的家世背景是做不到鸿胪寺卿的高位的。毕竟比起清河崔氏、京兆韦氏这样的豪门大族来说,陈留曹氏怎么看都像一个还没长开的娃娃。

    不过他曹骆有一个秘诀那便是不结党。不论是张九龄也罢,李林甫也好,甚至是如今权势熏天的杨国忠,都休想真的争取到自己的支持,让他效死命追随。

    这样的策略乍一看来有些各处不讨好,实际上却是最聪明的选择。毕竟这大唐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归根到底一切朝臣的荣宠都是陛下给予的。

    陛下既然能够轻易的赏给你这些东西,自然便能轻易的收回去。他曹骆正是看出了这点,才不偏不倚,唯独效忠于天子一人。

    正是因为此,当今皇帝陛下才会对他亲睐有加。

    没有才德不要紧,这大唐朝廷中又有几个真正有才德的?皇帝陛下真正需要的是忠心之人,毕竟只有忠心之人他老人家才敢用,才会用。

    微呷了一口清茶,曹骆不由的蹙起了眉。

    这茶入口微苦,该不是今年新采的小叶儿吧。

    “老爷,老爷外面有个人说是您的世侄,要见您!”

    门房曹中葛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好不容易挨到旬休rì的曹骆大为不满。

    “什么世侄,冒充老夫世侄的人那许多,你见到有哪个是真的?”

    “老爷,老爷这个人他揪住小的不放啊。要不您就见见他,若不是再轰走也不迟啊。”曹中葛的声音戚戚郁楚,直让曹骆又气又笑。

    “好了,带他进来见我吧。”

    “哎,哎,这就去,小的这就去。”曹中葛喜出望外,转眼的工夫便听不到了声音

    “旭子啊,这一别可就是六年啊,快让老夫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书房内,曹骆直笑成了一朵花,盯着言旭问长问短,没有一刻停息。

    言旭多年在外行走江湖,早就过惯了风里行雨中走的rì子,突然遭曹骆这般关心,一时极为不适应。

    “曹伯父,都是小侄不好,小侄应该早些回来看您。”

    虽然言旭的心肠很冷,但遇到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再冷的心肠也会变暖。

    “哎,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曹骆轻捋着胡须缓缓道:“想当初你执意行走江湖时别人都在指手画脚,老夫偏偏看好你。男子汉大丈夫,便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这看看,如今旭儿已经出落成大小子了。”

    “伯父,我”一向待人冰冷的言旭竟然臊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还是曹骆心思缜密,见言旭一时不适,他轻咳了咳道:“如今回来便不走了吧?怎么着,要不要伯父给你谋个差事?别的不敢说,六部中正六品下的肥缺你挑上哪个尽管给伯父说,伯父一定给你弄到手!”

    “伯父,小侄无心仕途”

    “哦,想想也是,你这小子从小就不愿意念书习字,要不也不会去做什么江湖剑客。要不,你试试从军?虽说如今天下升平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从军混功名到底比文职快。以你的家世背景,相信不久便可以补一个校尉的缺。”

    曹骆对这个故友之子显然十分上心,见对方无意仕途,立刻抛出另外的一个可能。

    “伯父,小侄也无意从军,实际上小侄这次回到长安是有要事与伯父商量。”

    言旭见曹骆竟然要推荐自己入行伍,立刻跳出来辩称。

    “哦,那也好,你要和伯父商量什么事?”曹骆显然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挤出一抹笑容淡淡问道。

    “小侄从幽燕之地回来,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安禄山要反了!”言旭调整了一番情绪,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轰!

    曹骆脑子猛地一震,一时懵了。安禄山,可是那个手握三镇二十万兵马,备受隆宠的节度使安禄山?他要反了,他竟然要起兵谋反!

    “你,你刚才说什么?安禄山,安禄山要反了?”

    曹骆牙齿打着颤,喏喏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像安禄山这种享受到无尽荣耀的郡王爷为何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做这种赔本的事儿!

    “是,如今这厮已经秣兵历马,相信不久后就会举起反旗,挥师南下!”

    言旭微微颌首,毅然满面

    ps:曹骆会不会帮言旭,李隆基会不会信安禄山将谋反,请看下文!

第三十章 送魂(八)

    于曹骆而言,安禄山将要谋反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直以来,安禄山就是最得皇帝陛下信赖的边将,这一点从他一直驻扎范阳,领总数超过二十万的jīng兵就可看出。

    范阳、平卢、河东。这三镇遥相辉映,安禄山的实际控制范围已经从河北道延伸到了河东道。若他真的起兵造反,完全可以把反旗插满半边中原大地。

    最为可怕的是,安禄山麾下的将士都是jīng锐的骑兵,幽州自古以来又是盛产良马之地,若是胡儿铁骑呼啸直下,怕是半月内就可以攻到洛阳。

    就凭借中原各州县那些老弱的府兵,完全不足以抗衡安禄山的铁骑,大唐朝廷唯一的机会便是调遣其余边镇的边军前往中原勤王。而若这么做,别处的边镇势必会漏了空缺,那时一直虎视眈眈的大食人、吐蕃人甚至突厥人岂会不趁火打劫?

    嘶,一想到这里,曹骆便觉得后颈发寒,打着颤向言旭求证道:“好侄儿,你这话说的可当真?诬陷边镇节度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啊!”

    像他这样受恩李唐的朝臣,自然不希望中原燃起战火。曹家不似崔家、韦家、裴家,身资和本钱都远远不足。正是因为当今天子的提携,曹家才得以雄奇,也就是说曹家的兴衰与李唐王朝的兴衰是连在一起的。若是安禄山起兵真的夺了李唐的江山,自己这嫡系家族势必会被打压。而裴家、崔家这样的大族则不然,他们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任何朝代的君主都不得不对他们怀有一分敬畏。

    南北朝、前隋、大唐,皇帝换了一拨又一拨,可这些家族不一直屹立不倒吗?

    而自己则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王朝的兴替往往会把才刚刚兴起的曹家碾成粉末。

    “伯父,小侄曾受到安禄山那厮的邀请,充任伪官,亲眼看到他秣兵历马,安插心腹。别的小侄不敢说,但如今三镇边军中校尉以上的官员中十有**都是安禄山那厮的亲信。伯父,这可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言旭见曹骆还有一丝犹疑,连忙相劝,生怕他反悔改了主意。

    “嗯,你让我想想。”曹骆脑中飞速的分析着该如何处理。如若将此事奏报上去,朝廷势必会彻查此事,说不准会逼反了安禄山,但若是朝廷一时不足以抵御叛军的侵袭,会不会有一场七王之乱爆发,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晁错?

    但若是自己隐瞒军情不报,若是后来安禄山真的反了,自己所要承担的责任将会更大。毕竟知情不报的罪名是诛杀九族啊,哎,这个言旭为什么偏偏找上了自己!

    思量再三,曹骆终是叹了口气:“也罢,你今rì便随我去面见太子殿下,将此事奏报予他!”

    当今天子李隆基携贵妃在华清宫避暑,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在长安城中监国的自然是太子李亨,曹骆怕延误军情便命一心腹快马加鞭赶往骊山向皇帝陛下汇报此事,自己则和言旭一道前往东宫,将此事奏知太子李亨。

    最让曹骆心忌的无异于太子模棱两可的态度。这位大唐储君似乎对安禄山将要起兵造反的消息不是很惊讶,只咒骂了几句胡儿罔顾圣恩,便不再追问。

    曹骆从来便不是太子的人,当然也不是永王的人。这样的身份前去送信奏报不免有些尴尬,即便自己立了功,太子也不会因此看重自己。若是自己所报有误,说不准他老人家会落井下石。

    现在曹骆只希望前往华清池的心腹能早些回来,带回一些皇帝陛下对此事的态度,毕竟最终决定他命运的还是当朝天子。

    可曹骆千等万等,偏偏等将不来这个讯息。按理说长安城距离骊山并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七rì便可以走一个来回。

    现在已经十rì过去了,心腹还没有回来。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当曹骆近乎绝望的时候,门房曹中葛终于跌跌撞撞的跑到自己书房前气喘吁吁的告诉,那心腹回来了。

    曹骆心中大喜,都没顾得更换衣服便赤着脚迎了出去。待那心腹连灌下几碗解暑的凉茶,稍稍缓了一口气,曹骆便询问了开来。

    曹骆想象中的好事并没有发生,那心腹非但没有见到圣上,还吧自己写的密信交给伴驾的杨国忠!

    听到这个消息,曹骆差点呕出了血。要知道,自己在密信中可是写出了安禄山起兵造反的借口——诛杀杨贼。以杨国忠那般市井混混出身的度量,还不yù把自己撕成碎片?

    不过,那心腹的解释似乎也说的过去。

    他前往华清池后自然不可能直接见到天子,被宦官中使以各种理由拦在华清池外数rì,他再也忍不下去便寻到了最有可能见到天子的当朝宰辅。

    杨国忠听说有密信奏报给皇帝陛下,当时便起了好奇,立时拍着胸脯保证会将密信交给皇帝陛下。

    那心腹得了宰相大人的保证自然觉得万无一失,便兴冲冲的乘着坐骑返回长安给自家大人报信,没曾想曹骆竟然将他痛骂了一顿。

    正当曹骆寻思着该如何补救此事时,言旭突然拜访,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

    原来,如今中原各地市坊间都流传着一首民谣谶歌。

    ‘九添极尊四合飘,烽燃幽燕战火燎。青龙出海西南时,京去两臂东定朝!’

    值是时,一场惊天巨变似乎已不可避免

    注1:发生于中国西汉初期的汉景帝三年。当时以被封为吴王的刘濞为中心的七个刘姓宗室诸侯由於不满国家削减他们的权力,所以兴兵引起之内乱,参与叛乱的共有七个诸侯国,所以叫做“七国之乱”。由于七王打着清君侧的名义,逼得景帝王诛杀曾谏言削藩的晁错。后来七王之乱由窦婴、周亚夫所平定。

第三十一章 因果(一)

    自打七月初一起,扬州城延嘉寺的香火便络绎不绝。

    这座兴建于前隋的寺庙经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本已破落不堪,但许是前往江都传教的大乘佛魅力太大,众多信徒纷纷涌入这座寺庙上香许愿,渴望成为大乘佛的弟子。

    让众信徒欣喜的是,吐蕃高僧们并没有拒他们于门外,而是来者不拒,将他们尽数收入门内。于中原佛派南北宗的悲天悯人不同,大乘佛更强调对个体的怜悯救赎。虽然它老人家的理念听起来有些不入流,甚是与皇帝陛下倡导的报效朝廷的国策相悖,但它更合乎人情,自然得了不少下层百姓的拥捧。

    一身白衣五斗米,遁入佛门寻太平。

    做一个俗家弟子,享受佛祖一生的庇佑,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当然录用了这么多俗家弟子,吃穿用度上对延嘉寺的消耗都不少,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对寺庙的压力,吐蕃高僧无戒决定利用信徒的数量优势在延嘉寺举办盂兰盆会,以收取一定的香火钱。(注1)

    净坛绕经、上兰盆供、众僧受食。

    这是盂兰盆会最基本的流程,便是从化外之地而来的吐蕃人也不能改变。

    由无戒大师坐镇,连续一旬的超度念佛使得延嘉寺的名声大振,及到中元节前,本来打算去扬州三大寺庙念佛的达官显宦,士绅公子纷纷乘车马前来延嘉寺,以抽取一条能够入寺的段签。

    中原自古以来便是上行下效,有了这些豪门之后在前探路,普通百姓们自然也动了心思,想听一听佛法。毕竟孝比天高,在这太平年景,但凡自己吃得饱穿得暖为何不尽尽孝道呢,念念佛经,超度亡魂呢。

    七月十五rì一清早,由十六人组成的行法僧人,在以唢呐为主的吹奏声中,从大雄宝殿鱼贯而出,接受诸多信徒的欢呼。

    由于有诸多身份地位显赫的香客捐献,延嘉寺盂兰盆会的布置极为豪奢。无戒大师三rì前便命人作花蜡、花瓶、假花果树,常例皆于佛殿前铺设供养。

    七月十五rì一清早,由十六人组成的行法僧人,在以唢呐为主的吹奏声中,从大雄宝殿鱼贯而出,接受诸多信徒的欢呼。

    感受到如此浓烈的节rì氛围,倾城民众巡寺而来,场面十分壮观。

    无戒大师手持铃铎迈步而出,他环首望了望周遭的布置,满意之下微微颌首。值此时分,江都城中各界的名流已经齐聚延嘉寺,纷纷翘首以盼,想看看这化外高僧能把盂兰盆会办成什么模样。

    从正中的阔院一直往北延伸,于石阶上架有一坛,坛上放有如意尺。只见无戒大师冲身后之人点了点头,后面那十五位分别手持大鼓、木鱼、引磬、铛不、铪子、小手鼓的佛僧,便开始演净。

    起始时,众僧人先对着佛坛诵读了《大悲咒》《十小咒》的真言,后又追加了《心经》。无戒大师见恰到火候,遂复念写在红纸上的疏文,求佛菩萨下界来指导。

    孤魂上设有若干份莲位牌,净坛后行引魂仪式,读写在黄纸上的疏文,引鬼魂入坛。读疏文后,诵《心经》、《往生咒》、《三真言》。

    最后,由主办此会的功德主即无戒大师在开会的布告通知榜上用朱笔点一下,开坛即告完毕。

    如此繁复的一套流程却只是一个开始,在无戒大师的住持下,午后又实行了拜忏仪式。依照《慈悲水忏》中所载仪礼,延嘉寺的佛僧念诵了整整一个下午,中间还穿插着中午的上供与斋僧,及到拜忏完毕,已是暮sè时分了

    当然,盂兰盆会一rì的重头戏还是安排于晚上的普施。

    延嘉寺外恰巧有一条小河流过,给了无戒法师按照传俗放河灯,烧法船,烧纸糊的机会。

    为了普渡水中鬼魂,他老人家特地命众信徒制作了数具莲花瓣形状的河灯,里面放置纸灯笼,在其中点上小蜡灯,放入缓缓留动的河水之中,一时间河中犹似繁星点点,摇曳闪烁,好不绚丽。

    烧法船是为了让鬼魂依此升入佛国,接受佛祖的庇佑。至于烧灵房,按照民间老风俗的说法,是趁地狱门开、孤魂游荡之际,把亡人在另一世界生活的住房及仆人、rì用品寄送过去,让他们过得相对惬意一些。

    此时,李括便在烧着一盆‘灵房’。

    按照那领他入寺小沙弥的说法,像他们这样穷酸的佛家弟子能够聆听无戒大师他老人家讲佛,那时一辈子的荣幸。但凡事没有白给的,那些富家子弟给的起大把的香火钱,自然不用去做这些苦力。但他们这些苦哈哈要想接受佛祖庇佑,理所当然的应该出些力气。

    而这‘烧灵房’便是其中至为关键的一步。

    面对着那些由富家公子的仆人递送来的纸篮,李括直是哭笑不得。若不是为了查清城郊吴氏庄园发生大型暴-乱的原因和城南绸缎铺突燃大火的真相,他堂堂一个淮南道团练使怎么也不会扮作一个大乘佛的信徒,在盂兰盆会时到玉带河旁给富家大少烧灵房。

    “七郎,依我看这个无戒妖僧很是沉得住气,你失踪这好些时rì也没见他们有什么积极的应对措施。”

    周无罪将一座三进纸宅丢入引了燃,扔到了铁盆中,长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们借着大乘佛俗家弟子的身份潜入延嘉寺以来,已过去了六七rì,可以无戒为首的吐蕃佛僧非但没有一丝慌张,反而有模有样的办起了盂兰盆会。

    “我又何尝不知啊。”李括摇了摇头道:“只是如今我们没有证据,若是强行率军捕杀无戒一行人,恐怕会引得朝野非议,陛下那里也会受到不少来自吐蕃的压力。”

    时至如今,李括已经确信最近扬州城发生一连串诡异事件的始作俑者便是吐蕃佛僧。但他却不好利用自己团练使的职权逮捕无戒,究其根本还是没有证据!

    证据,这两个字写来简单,要想搜集齐全谈何容易啊!

    “嘿,要我说跟这帮蛮子就不要讲道理,他们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就该杀!呸,俺老濮一锤砸一个,保准制服了这帮妖僧。”

    濮大锤扔下满满一怀的灵房,大声咆哮了起来。这些妖僧明明是在蛊惑人心,还做出一番悲天悯人的姿态,实在是可恶。

    “你别那么激动,要是武力能解决问题,想必都督早就下令了。这不还得顾着皇帝陛下他老人家的面子嘛,没有十足的证据都督他也不好下手啊。”窦青最是老成,见濮大锤动了怒,忙在一旁劝道。

    只是他说的显然有些晚,濮大锤的咆哮引来了一名小沙弥。这人许是无戒大师的身边人,年纪虽轻却带着一股极为倨傲的气态。

    “你,还有你,你们不好好的烧灵房,在这里接头接耳说什么呢?若是误了时辰,鬼魂得不到家人给予的供物受了寒饿,谁来承担责任?无戒师祖让你们来烧灵房是看的起你们,千万别给他老人家丢了脸!这人啊不是畜生,多少得长些脸,不是我说啊,你还真以为我们大乘佛教是白吃的仓廪,任由你们胡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为刻薄,简直是侮辱大伙儿的尊严。濮大锤听到一半已是怒火中烧,若不是窦青和李晟在一旁按着,怕此时已经冲上前去和那小沙弥拼命。

    “这位小师傅,我这朋友脑袋有些问题,许是今天晚上yīn气太重,受到了惊吓!”李括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欠了欠身,冲小沙弥微笑赔礼。

    那小沙弥冷哼了一声道:“旁的话我也懒得讲,这五六十篮灵房在第三遍奏乐前要烧完,不然别管我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竟是挥了挥衣袖,扬长而去

    注1:盂兰盆会,俗称鬼节。一般都是在yīn历七月十五中元节这元进行,时间一般为一天。依据《盂兰盆经》而举行仪,创始于梁武帝萧衍。他于大同四年(538年)在同泰寺没盂兰盆斋,此后上行下效,很快传播到民间。唐代,每年皇家送盆到官寺,献供种种杂物,并有音乐仪仗及送盆官人随行。民间施主也到各寺献供献盆及种种杂物。唐时盂兰盆供极为奢丽,往往饰之金翠。

    ps:大家猜猜盂兰盆会,会发生什么。

第三十二章 因果(二)

    一股yīn风划过众人的面颊,钻入脖颈中,直是带起一卷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小沙弥不屑yīn鸷的目光是那么清晰,那一幕一次次的在众人心头回放着,敲打着,刺激着

    那一眼摧毁的是一众大唐边将同生共死十数年,攻城掠地杀敌无数带来的无上荣耀感。

    “这厮,这厮简直是欺人太甚!”

    濮大锤奋力将手中的篮子丢入玉带河中,高声咒骂着:“造他娘的,老子烧,老子一把火把这鬼寺院烧个jīng烂!”

    李括轻咳了一声,用眼神制止了下属的胡闹。

    “大锤,此时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你这是要把大伙儿往水坑里推?我们此时若是不忍,永远也查不出洛书诀背后的隐秘,也就意味着会有越来越多的江淮乃至大唐百姓称为大乘佛的祭品。”

    他这话虽是说的不疾不徐,却是力度极足,夹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气势。

    “我,都督,我不也是嘿!”濮大锤怎么可能争辩的过李括,虽则肚子里有一番话想讲,他却是不知从何处讲起,只觉得懊丧不已。

    轻移了两步,走到了濮大锤的背侧,李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这份分一半给你,那篮子灵房就算了,不过之后切不可意气用事了。”

    “哎,哎,俺老濮知道了。”濮大锤不曾想李括竟会如此大度,一时有些茫然,只挠着后脑勺连连应着。

    “都督,你看那里!”

    李晟双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厉芒,寒声道

    盂兰盆会已近**!

    数千只莲花状的河灯随着无戒一声令下,被众信徒同时投入玉带河中,如点点繁星般摇曳闪烁!

    据说,在盂兰盆会时,yīn阳世界的界限被模糊化,天地重归混沌状态。故而此时yīn间的厉鬼可以来到阳间赏一赏繁华,同时新鬼也会选择在此时集体去往yīn间。

    为了给新鬼们指路,世人们便点燃河灯,借助这一瑰丽的人造景状协助鬼魂们去往yīn曹地府。

    自梁武帝起,民间便流行起在七月十五夜间点燃河灯,来到国朝这份景状更是雄奇无比!

    此时的灰袈佛僧无戒早已坐到了一架特制的高约八尺的木车上,俯瞰着万千顶礼膜拜的信徒。他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嘴唇不住蠕动开合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突然他将罩在背上的灰袈掀开,用吐蕃语暴吼了句经咒,飘至下游的河灯便暴燃了起来,紧接着整个玉带河竟然幻化为一条火龙,升腾起高约数丈的火焰!

    过了不久,丈高的烈焰后便走出数个黑衣人。只是在赤芒的映照下,在场众信徒分明可以看清,这些黑衣人都没有脑袋,脖颈的位置只用一根类似木棍的东西作支撑,其上顶着一个个骷髅头!

    众多信徒纷纷将紧扣在泥地间的脑袋抬了起来,呆呆的望着这一举世难见的奇观!

    水中燃火,yīn阳相克,百鬼夜行,天地混沌

    这些儿时在长辈口中才能听到的故事如今竟然变成了现实,并活sè生香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起先嘲笑长辈说出诡谲旧事的糊弄自己的富家少爷,此刻吓得浑身颤抖险些跌倒在地;原来不能解释的灵异事件如今看来,竟是这般的在理。

    也许,多年前的梁武帝萧衍就是因为在这一rì遇到了这一奇景,才下令每年七月十五rì设坛念经悼念亡魂,烧河灯送鬼魂返回yīn曹地府!

    “是鬼,是鬼啊!真的是鬼啊!”

    徐长史的大公子徐枭见到数个骷髅朝自己走来,吓得叉着腿跌倒在地,若不是忠心护主的小厮徐年眼疾手快的冲上前来挡住徐长史的视线,没准徐大公子都得吓得尿了裤子。

    “徐年,咱们走,咱们走!”

    徐枭用力抹去嘴角的白沫,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跌一撞的沿着玉带河向上游走去。

    可他没走出几步便觉脚下一软,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他起先还以为是碰到了河畔的雨花石,谁曾想定睛一看,却是发现了一具顶着骷髅头的腐尸。而一直忠心耿耿护卫在自己身侧的小厮徐年则垂垂的倒在地上,脖颈处展露出一处可怖的伤口,鲜红sè的血液正咕咚咕咚的从伤口中奔涌出来。

    “啊,娘咧!”

    徐大公子发出了一声比杀猪好听不了多少的惨叫,紧接着便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脖颈一歪昏死了过去。

    而那个顶着骷髅头的腐尸竟然不打算放过徐大公子,径直俯下身去用利爪掏出了徐枭的红心。

    可怜的徐大公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xìng命,内脏顺着碗口大的伤口悉数溢了出来,甚为可怖。

    越来越多的恶鬼从火河之中走了出来,扑向了呆愣当场的百姓。

    这些依照祖例烧纸念经,企图送亡灵归家的虔诚信徒没想到自己的善意反倒作出一次诡异的献祭,将被封印的鬼魂全部招至阳间,带来了一场噩梦。

    “鬼啊,百鬼夜行,天地混沌,这是当今天子不德之举啊,要有大变故了,大家快跑啊!”

    不知谁在私下喊了句,纷杂的人群中立时炸开了锅,众信徒纷纷撒开腿脚朝上游跑去。

    “大家不要慌乱,不要慌乱,他们根本不是鬼,他们是人扮的,是人扮的!”一直暗中隐忍的李括此时再也按将不住,连连高呼,希望玉带河畔的众人能够镇静下来,避免给有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可是受到如斯刺激,这些信徒早就吓傻了眼,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李括的话?在他们眼中,自己的同伴一个个的死于非命,这不是鬼所为还能是人?

    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若不跑,还不像徐枭那小子被恶鬼掏了心做了甜点?

    “逃命咧,大家伙快逃命啊!这天下要起大动乱了,有本事的就赶紧逃命啊!”

    李括皱着眉仔细找寻声音的来源,最终在簇簇人头中找到了那个暗语者。

    是他,竟然是他!

    此时此刻,李括已经将数rì的线索串了起来,一切诡异的事情都迎刃而解!

    ps:大伙儿猜猜谁才是暗中布局的人啊,猜对了我加更撒。

第三十三章 因果(三)

    高台月下,迎风屹立着一个头戴暗灰sè斗笠的青年。

    丹凤眼,偃月眉,无论何人只一落目概便会被他修长的身材吸引。远远望去,这人只披着一件宽袖长袍。暗灰sè的衣摆直曳到了地上,却不着一丝尘土气。

    伴着清脆的铜铃声,他一直不停的在蛊惑着场中众人,沙哑的音调抑扬顿挫,编织谱化出一首送魂长歌。

    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

    “德恩!”李括忍将不住,终是喊出了声。他是冯德恩,他是跟自己一起从小玩大的冯德恩。自从数年前他在长安城中销声匿迹后,李括便不曾在见到他。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会在此处见到他!

    冯德恩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身子亦是为之一震,缓缓的转过头来望向李括。

    贪婪、怨恨、yīn鸷、木然,从那双已不再清澈的眸子中,李括看不清所以。他不是那个自己所熟识的德恩了,不是了!

    这些年他都去哪里了,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rì的模样,怎么会替吐蕃妖僧卖命?

    正在李括思量这一串问题时,一人仗剑已是向他刺来!

    这人便是冯德恩。

    冯德恩出剑,这一剑挟裹着万钧气势,直是凌厉无比!李括大惊,按照常理讲,长剑是兵器中分量最轻的,打斗时多是以巧取胜。而冯德恩这一剑却是跳出了这一惯例,兼具了横刀的霸气和长槊的力度。

    德恩自小便臂力惊人,若是让他刺中这一剑,自己定是凶多吉少。

    李括迅速的后撤,借着这一空隙从袖口中抽出了一柄短剑。

    以剑会剑,以剑挡剑!

    电光火石间两把兵刃相会,拼将出直干云霄的豪气。

    李括的短剑生生辖制住了冯德恩手中的利刃!

    荒野捕风、穷途恸哭、桃园相残,这怕是人世间最滑稽的事,偏偏李括今天都遇到了,不知是世事无常还是太过讽刺。

    李括虽不及冯德恩的臂力,但毕竟从军多年,气力也不是常人可比,冯德恩这一剑并没有占到分毫的便宜。一着不克,冯德恩再度变招,只见他冷吸了一口气身子向后倒去。

    如此古怪的做法令李括大惑不解,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冯德恩的用意,便觉一股剑气朝下身袭来。

    不好!

    冯德恩原来是以退为进,施展了一记倒转乾坤,卸去李括的大半气力,转而刺向他的下盘。

    李括急退!脚上的布靴沿着地面一路滑行,勾带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来也凌冽,去也孤绝,这便是冯德恩的xìng子!

    他习惯把自己完全逼上绝境,不给自己留下分毫的退路!

    鞋底因为急剧的摩擦发出嘶嘶声响,李括却不敢有分毫的失神,他能够感受到冯德恩剑锋中透露出的森森杀意,这是一种直觉!

    德恩眼底分明有不甘的怨sè,他在怨什么,他在恨什么?

    冯德恩却是只用速度说话,气力非常的他只用了片刻的工夫便将李括推展到数十步之外,生生将自己儿时的好友逼到了绝境!

    面迎银龙,背接土围,李括却已是险象环生,无处可退!

    李括的瞳孔急剧的放缩,只深吸了口气便下意识的侧过身去。那条银蛇却是不肯放过如斯良机,径直咬上了李括的肩胛骨。

    嘶!

    李括深吸了一口凉气,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浑身肌肉处于战栗之中,每一处轻微的悸动他都能放大十倍的感触到。

    清风长剑划过了李括的肩胛,带起了一抹血雾!

    冯德恩的嘴角微微扯起,似乎得到了些许的满足。只是他却不甘于此,再次化剑朝李括袭来。

    直至此刻,李括才确认冯德恩是要和自己搏命,心中虽然苦痛却不得不以身相迎。

    “括哥,其实这世间的有些事情,选择权自始至终都不掌握在我们手中”

    不知为何,李括突然想起将冯德恩从乐游原接回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如今思来,他只觉有种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是啊,人生本就是场修行,可这修行的条条框框从不是我们能选择的。

    除却少数的人能够咬紧牙关坚持下去,其他人多是半途而废,有的屈膝卖身,有的愤然入魔。

    而冯德恩显然是后者。

    “呃,呃!”伤口处传来阵阵灼热的痛感,黑红sè的血液从肩头溢了出来,李括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这剑上淬有剧毒!

    “咳咳!”随着时间的推移,李括只觉伤口处的灼热感越来越剧烈,及至最后竟有如万千蝼蚁啃食般痛苦!

    此时他已对冯恩德不报任何幻想,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昔rì的好友背叛了自己。李括此时直是哀莫大于心死。

    冯德恩再度出击,这一剑凌冽无比,杀意十足。

    月冷人心寒。

    冯德恩这一剑刺断的是与李括十余年结下的深挚友谊!

    “你快些动手吧,给我个痛快。”

    李括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冷冷一笑。

    “事到如今,你还在这装什么圣贤,难道你倘真不怕死?”

    望着背靠土围,神sè戏谑的李括,冯德恩终于开口。他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括还是这副呆傻萌的xìng情,这样的人是如何在残酷的世界中活下来的?

    “我不像你,至少不像现在的你。”李括强自撑起了身子,针锋相对到。

    “好!我便给你这个痛快!”冯德恩断喝一声,已是蓄力将手中长剑刺出。

    “闪开!”李晟不知何时从半空闪出,蓄力一撞将李括撞开。轻自一个翻身,脚尖借力一点,李晟便稳稳的站在冯德恩五步开外。

    “报上名来,我可不想欠下一票不知名姓的糊涂命债。”轻啐了一口,李晟轻蔑的瞟了冯德恩一眼,冷冷道。

    “哈,哈哈。”冯德恩仰头大笑,冲身后众多吐蕃佛僧挥了挥手:“不自量力,给我杀了他!”

    黑夜中瞬时闪出数十名黑衣人,怀中皆是端着一柄制式连弩。黝黑的弩柄被玉带河两岸忽明忽暗的烛火一照,泛出一抹诡异的银sè。

    “shè!”

    短促,简单,有力。

    生死之间无需太多的纠结。

    选择,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数十具连弩一齐发shè,弩箭破空而出,汇在空中织成一张浓密的大网,夹杂着嗖嗖的风声向李括、李晟二人撒来。

    撕裂的气息浸透长空,带着浓烈的杀气,数十只雕翎短弩箭以惊鸿之势袭向李晟身体各处要害,形式千钧一发!

    近了,近了!就在羽箭要shè到李晟胸口时,他毅然出刀!这一刀端是疾如霹雳,快似闪电。

    朴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如流星破空般曳落,这一刻,刀连人,人合刀,刀柄微微向内一扣,划过一个细微的圆弧,正好横立于胸前。

    那些短弩箭将将洒落在李晟身前三步,汇成一朵清冷的梅花,一步不差,一寸不移!

    冷月倒悬,这夜静的出奇,静的能听到梭叶落地的轻响,听到仲夏嘶嘶的虫鸣,听到每个人心脏脆弱的跳动。

    左脚轻轻一点,李晟借势而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蓄力横刀一劈,直向冯德恩的面门。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但他装神弄鬼,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他想伤都督,便要先过了自己这一关。

    李晟毕竟是将门之后,刀法十分出众,这一刀迅疾如此,冯德恩已是避无可避。

    微微向后轻仰,冯德恩从腰间抽出一束尺带径自朝朴刀迎去,微微一卷竟是将霸道无比的朴刀卷了个满转!

    借着凄冷额月光众人才看清,那尺带实是一柄软剑,束于腰间用jīng钢锻造的绝世好剑!

    那软剑端是收如尺蠖,盘若游龙。冯德恩只轻轻的一搅,李晟的刀力便被卸下了大半。右脚为轴,画了一个满圆,冯德恩手腕轻轻一抖便将剩下的刀气回返给对手,直逼得李晟后退了数步。

    该死,这厮怎么有这般剑术!

    李晟暗呼不妙,却不能表露出分毫。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此时若退,必是灰飞烟灭!

    ps:冯德恩的这个大坑酝酿了很久了,那个群里一直有读者在善意的提醒我。这个我是真没忘,只是没到时候只能一直拖着。我一直在想像这样出身寒微的孩子,又遭到这么多冷漠的抛弃和背叛,不入魔才怪呢。这些不要再说我挖坑不填了啊。

第三十四章 因果(四)

    值此时,李括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他不但需要面对故友冯德恩的追杀,还要迎接数千信徒的围击!

    转瞬的工夫这些信徒便丧失了心智,变成了一具具无神的行尸走肉!

    “信众们之所以神智不清,是因为他们喝了符水!”李括嘴角渗出一抹鲜血,冷冷向李晟提醒道。

    如今他已经没了战力,场中多数信徒又已经迷失了心神,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酿成大祸。

    “把他们全部杀光!”

    冯德恩眸子中满是yīn鸷,指着百步外的十几个吐蕃佛僧沉声下令。

    看样子,他在大乘佛教中已经发展的很不错,竟已是个小头目的角sè。

    孤夜最为难捱,尤其是注定要厮杀到天明的长夜。突然,西方天际传来了隆隆雷声,于寂静深夜中,乍一听来甚是可怖。

    “轰隆隆!”

    伴着又一声惊雷,漆sè夜空中被扯开了一道亮线。

    “隆隆!”

    惊雷已启,暴雨紧随!

    乍一听到闷雷般的轰响,众多尚未迷失心智的信徒身躯都随着颤了三颤。一道道银sè厉芒划破了天际,使人一阵悸恐。仿佛长生天听到众人刚才的谈话,动了真怒,要以一场狂风暴雨惩罚这些无知愚昧的生灵。一声清脆的霹雳嘶吼着扯开了天幕,逐渐有稀稀疏疏的雨滴落了下来,打在玉带河两岸的石块上,打在众人的面颊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渐渐的狂风大作,挟裹着碎石飞沙打到众人脸上,直吹得人无法站立。

    李晟却没有丝毫惧意,手腕只轻巧的一抖,横刀已入手中。刀锋夹杂着雨水,劈头盖脸的朝冯德恩砍去,声势甚为惊人。

    这一刀为的是江淮一带的香客、这一刀为的是失去神智的数千百姓、这一刀为的是大唐人的尊严!

    冯德恩大惊,他从未见过如此搏命的刀法,他不敢硬拼,只得借势向后退去。已经退至河岸北侧,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冯德恩咬了咬牙,竟是不退反进,纵身一跃便要夺李晟的横刀。他这一招极为用险,倘若成功便可瞬时博得极大的优势。但若是失败,亦会将身体的大盘裸露给对方当靶子。

    “还算是条汉子!”李晟呼喝一声,迎面砍了上去。

    他不能停下来,他要给大锤、窦青他们赢得足够的时间。他每撑上一刻,大伙儿生还的可能xìng便大上一分。

    “一群愚忠的蠢货!”冯德恩嘴角一挑,冷冷笑道。

    这大唐朝廷已经yīn暗如斯,为何还会有人替它卖命?别的且不说,就拿自己曾经投靠的太子殿下来说,他可曾是个有肚量值得托付的明主?

    刻薄寡恩,yīn鸷狠辣,如此小肚鸡肠,心眼比针鼻儿还小的人如何值得自己效忠?

    青客盟,呵呵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组织罢了。自己不过稍露了马脚,就被他下令追杀,想想便是心寒。不过也好,既如此,自己便不会对大唐朝廷有一丝一毫的幻想。

    还好自己在茫然之中加入了这大乘佛教,跟随无戒大师一起传教。

    通过自己这般仕途不得志又被中原朝廷抛弃的人的努力,大乘佛在江淮一地的影响力与rì俱增,故而才会有今夜壮丽的一幕!

    至如今,洛书诀在民间的流传度已经大增,几乎连黄口小儿都能吟唱上一段!

    “洛书现世、中原劫;佛尊开斋,两京陷。五斗米入香巴拉,烽燃瓜凉山河变!”

    就在半月前,高邮惊现洛书!

    要知道这洛书是预测天下大势的神书,与东汉太平道张角所创的《天书》颇有相似之处。而最为神奇的是,每当朝代更迭,王朝兴替之际,洛书总会与河图一齐出现。此番时刻,惊现洛书,乃是顺应天意!

    既如此,他便来做这个顺应天意的人吧!

    冯德恩心中思定,便疾步上前迎去。

    他一伸手就已抓住李晟的手腕,稍一用力便要将李晟手中利刃夺去。可谁知李晟爆喝一声,反手一肘,生生击在了冯德恩的胸口上。

    “噗!”冯德恩一口鲜血喷涌了出来,只觉五脏剧痛,朝后方弹飞出去。不过他毕竟是佛僧身边的高手,在空中略作调整,还是稳稳的站立于地。

    李晟亦是心中微凛,他这一击已近乎全力,照常理击死一名壮汉都不在话下。而那冯德恩却仅仅口吐鲜血,不可谓功力不深厚。

    怪不得都督会被他重创!

    李晟却不给冯德恩丝毫的喘息机会,腾空飞起便朝冯德恩砍去。他这一刀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只看刀气挟裹着一层水雾呼啸而来,冯德恩急退而行,竟是在地上留下了两道狰狞的痕迹。

    “妖僧受死!”李晟手腕一抖,掌中横刀便朝冯德恩身侧不远处的无戒而去。

    好一招虚实相生的妙计!李晟招招用狠,刀刀搏命,已是将冯德恩逼得走投无路。可谁知他的真正目标却是数教众拱卫的吐蕃法师,是那个端坐巨石上,身着灰sè袈裟的无戒大师!

    横刀飞驰而至,就在将要触碰到佛僧面门的一刻,无戒眸子一厉,爆喝一声竟是腾空飞起!灰袈为卷,卷出一片乾坤!无戒轻踩着横刀,佛袖一卷便是抖出漫空银针。大雨如斯,银针润毒,李晟分明看到银针霎时变成了墨黑sè!李晟手中已没有兵器可凭恃,却又怎能坐以待毙?只见他俯身掀起身侧烛台,方被大雨浇灭的烛台余温尚存,被李晟这么奋力一掀竟是又着了起来。带着yīn暗的火苗,洋洋洒洒朝银针迎了过去!

    “呲、呲!”一阵焦裂的声响在半空中爆裂开来,银针shè入烛台之中发出刺耳的悲鸣。

    “唵-嘛-呢-叭-咪-吽——杀——杀——杀!”无戒将灰sè袈裟掀去,神sè一厉,口中爆出六字咒语。

    “挡我者杀,人挡杀人,鬼挡灭鬼!”

    值此时,无数神sè呆滞的信徒便朝李晟走来。

    六音聚兵,厉鬼催命,鬼音绵绵,群魔乱舞,数年前终南山坳中的场景复又重现!

    ps:终于写完了,写的好艰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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