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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镇乌梅汤     武家栋梁txt下载     武家栋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41章 伊达的境遇

    时值九月,秋高气爽碧空如洗,奥州茫茫林海染上一层灿烂的金色,石卷平野上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波浪随着轻柔的海风轻轻摇曳着,沉甸甸的稻穗预示着今年的收成值得期待,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民们望着即将成熟的稻米露出幸福的微笑。

    一支长长的队伍出现在原野上,领头的是腰胯太刀头带斗笠的武士,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加起来不下两千号人马,队伍里数十面竹雀纹旗印迎风飘舞,很显然这是奥州有力大名伊达的人马,领头的武士便是伊达辉宗。

    伊达家武士轻轻瞥过石卷平野上富饶的景象始终不发一语,南陆奥进入关东将军治下不过两年就有很大的起色,对于许多武士来说压力是非常沉重的,以自耕农围住的惣村制予以支持,依托挂靠关系免除税负的名主制在御连判众委派的奉行官手里被抖的七零八落,不管是挂靠着寺社领还是公卿领的名号一缕取消特权。

    传统惣村与名主结合的自治体系在逐渐崩溃消亡,奥州国人怀着彷徨与迷茫的心情迎接新时代的来临,而伊达家臣团所要面临的改变则要更多一些,白坂合战的损失不仅仅是南陆奥数个有力国人众崩溃降服,伊达稙宗的突然病死给伊达家以及他们的亲戚巨大的精神重创,哪怕是名义上不管事的总大将突然死去也是个不小影响,更何况伊达稙宗拥有非凡的威望影响。

    眼睁睁的看着外祖父病死在丸山城,相马盛胤发觉自己于情于理都没必要再站进伊达家的阵营里,毫不犹豫的背叛只是转瞬之间发生。南陆奥十几家有力国人不是里切变节就是笼城负隅顽抗。他们的纷乱行动并不能掩饰大势已去的结局。在奥州合战里伊达家败的血本无归。

    顽固的坚守米泽城没有改变任何结果,会津被上杉谦信三万大军团团围住猛攻两个月,攻的奥州一方霸主芦名盛氏信心崩溃几欲自杀,芦名氏一门众猪苗代盛国抛弃主家甘当带路党,积极的攻打主家为足利家立下汗马功劳,只可惜足利义时不太喜欢里切的武士。

    虽不至于对猪苗代盛国产生歧视态度,起码也不能让他们打成取代主家入嗣嫡流的如意算盘,经过外交僧朝山日乘苦口婆心的劝说。芦名盛氏最终下定决心打开黑川城降服,作为对抗关东将军的惩罚,被减封是理所应当的,关东就是这么一路减封下来,不服气大可以造反再来一次。

    还真就有人感到不服要造反,不过并非被上杉谦信警告的芦名盛氏,而是甘当带路党立下大功却只增封一万石知行领的猪苗代盛国,他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芦名盛诠的幼子猪苗代盛清,自己论辈分还是芦名盛氏的叔叔,自己是非常有资格竞争家督之位的。

    可惜的是战国时代的武士可不流行论资排辈。论功劳他这个只管带路不负责打仗的叛徒能得到一万石封赏也算非常厚道的奖赏,许多大将打下会津也只是得到几百几千石的宛行增封。给猪苗代盛国安堵本领又增封一万石绝对不算差的待遇。

    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想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武士活不长久,猪苗代盛国联络心怀不满的奥州国人再掀叛乱,被上杉谦信的派出一千军势就毫不留情的扑灭,当着越后之龙的面闹叛乱那绝对是老寿星上吊找死,这场叛乱终究以猪苗代盛国兵败自害划上句号。

    芦名家臣团吓的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念想,芦名盛氏也是胆战心惊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忙把自己的嫡子芦名盛兴送到江户城以表忠诚,把独子送到江户城做人质还是非常难受的,无奈形势比人强,他不做谱代家臣团也会逼着他去做。

    猪苗代氏覆灭给会津国人敲响警钟,堂堂芦名氏有力一门众的猪苗代氏瞬间崩塌,不但奖赏的一万石知行没收还要把领地被改易除封,表现出关东将军对叛乱者零容忍的心态,只要敢反叛不问过去有多少功绩都绝不轻娆。

    猪苗代家谱代众不是流配就是被打散重编入奥州军团,猪苗代盛国这一脉就只剩下孤儿寡母非常难堪,还是上杉谦信有些看不下去,着人将猪苗代盛国留下的孤儿寡母送到芦名家寄养,并准许其子成年时复兴猪苗代氏。

    芦名盛氏降服标志着奥州合战从相持阶段倒向足利军大优的局面,永禄七年整整一年的时间里,伊达氏都出在谨守米泽门户不敢出阵的尴尬境地,眼睁睁看着奥州的领地被上杉谦信横扫而过,一堆亲戚要么兵败被杀要么兵败降服,简直痛苦的要死。

    苦熬到永禄八年,足利义时率领三万大军出阵奥州,瞄准的第一目标就是米泽城的伊达辉宗,与此同时最上义光也从出羽国中发起进攻,还有上杉辉虎的两万本阵以及佐竹、宇都宫、那须等北关东一万军势在侧威胁,在大军作用下根本无须使者调略,就让置赐郡内国人纷纷离反。

    这还不是让伊达辉宗最难堪的经历,使伊达家饱受打击的是接连侍奉伊达稙宗、伊达晴宗、伊达辉宗三代老臣,谱代笔头家老中野宗时带着族人掀起叛乱,牧野久仲在米泽城被掀起叛乱一度攻入本丸威胁伊达辉宗的安全。

    幸好伊达辉宗的亲信大将鬼庭良直即使出现,率军从背后突袭牧野久仲的叛军并成功讨取他的首级,中野宗时见儿子事败被杀便逃回屋敷里切腹自杀,这场叛乱虽然是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可是其恶劣影响还是迅速波及到伊达家各个阶层。

    米泽城内渐渐传出各种谣言,诸如伊达辉宗被谱代家臣挟持,中野宗时、牧野久仲父子率军营救家督失败身死之类的荒诞谣言非常有市场,即便伊达辉宗走出天守阁在公众面前露面也无法阻止这种猜疑。町民们坚持认为伊达辉宗是被胁迫着不自然的表现。

    民心大乱引的军心不稳。许多武士开始怀疑谱代家老中是否有这么个掌控伊达辉宗的幕后黑手。年轻武士们一厢情愿的把伊达家对抗关东公方认作权臣的操控,奥州武家向来有臣服关东公方的传统,背叛关东对抗公方的不名誉行为终究是个坏名声,把罪过归咎于谱代权臣比较合适。

    伊达辉宗也是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告诉町民们自己反抗关东公方是因为夺妻之恨,这种丑事只在中高级武士里作为禁忌悄然流传着,传播到底层町民的耳朵里终究很难堪,这会对伊达辉宗自己以及伊达家的名誉造成巨大的损失。

    苦苦坚守一个终究要失败的结果是愚蠢的。伊达辉宗明知道这很愚蠢依然执拗的坚持着,谱代家臣团清楚家督顽固坚持的所在,即使心里不赞同也无法提出反对意见,米泽城的局势就这么尴尬的僵持着一点点变坏,城下町的舆论越来越糟出现小规模骚动,武士与町民的肢体冲突日渐激烈,很是有点大打出手的架势。

    直到他的父亲伊达晴宗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一通大骂才把偏执的伊达辉宗给骂醒过来,两父子促膝交谈整整一天恢复多年前父慈子孝的景象,伊达晴宗对他讲了许多身为家督和大将的处事道理。其中就提到已故的白河结城氏家督结城晴纲的遭遇。

    郑重的告诉他要学会识时务不可盲目逆势而行,该认怂就要老老实实的低头服软。当年结城晴纲就是被伊达晴宗抢了老婆,想找回场子又被伊达家的亲戚逮住胖揍一顿打的鼻青脸肿,不但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要割地认怂简直苦的要死。

    可这结城晴纲在认怂后混的越来越好,一路就这么熬过来还渐渐找回振兴家门的时机,成为联结芦名氏称雄南陆奥的有力国人领主,这从被揍到揍别人的身份变化的速度不要太快,若不是有关东公方这条过江龙突然杀出来在白坂合战讨取他的首级,结城晴纲的人生绝对称得上成功家督的标杆。

    伊达辉宗准确的了解父亲的意思,劝他要学结城晴纲做个缩头乌龟换来家业的延续,当年结城晴纲若是硬着头皮死磕伊达氏的一大群奥州亲戚,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失去领地逃到其他武家做浪人武士,运气差一点那就是切腹自杀让白河结城氏就此绝嗣。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逞一时英雄做伊达家的末代家督,他还没结婚也没有子嗣继承伊达氏宗祧,那么多亲戚理论上都拥有继承伊达家宗祧的机会,他不能让嫡流白白让给不知哪个武家的名头上,那只有开城降服一条路。

    伊达辉宗神情复杂的望着巍峨的熟悉的奥州镇守府,深吸一口气叹道:“本家的选择看起来还是没有错的,如今我有妻室有女儿家庭幸福,夫人怀着第一个孩子也即将出生,不用再为家业振兴领土扩张或者一门亲族的协调而苦恼,比以前幸福不知多少倍啊!”

    他这话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不扩张做臣下的滋味哪里比得上自己做主上来的爽快,不过最多也就是个心里不好受而已,领地被减封到只有置赐郡米泽附近十五万石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唯一的不爽大概就是头顶的主家是夺妻之人。

    伊达辉宗的正室夫人是足利义时亲自指定的,这女子的来头说出来可比前任婚约人最上义姬唬人的多,她就是今川义元的嫡女、武田义信的遗孀,带着一个小女孩改嫁伊达辉宗的今川岭松院,不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也不算个事,关键是来头大影响深对伊达家是个利好消息。

    战国时代的武士可没有处女情结,伊达辉宗反而非常感激足利义时的安排,在奥州国人看来这是关东公方器重伊达辉宗的表现,今川氏真逃到江户城当即就被提拔为御相伴众,其两个孀居的妹妹分别是武田义信的遗孀岭松院,以及吉良义安的遗孀今川鹤姬夫人。

    今川鹤姬夫人是关东公方的嫂子,早些年头就削发为尼法号如意院,带着三河吉良家一脉的遗孤万竹丸隐居在江户御所里。其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以至于足利义时要以长姐侍奉之。在江户城坐镇期间会在一些茶会和歌会上邀请她出来参会。

    有今川鹤姬入道如意院的影响。她的同胞亲妹今川岭松院的地位也就更显得不同,在今川氏真带着今川家残部来到江户城,足利义时就盘算着把今川岭松院作为联姻手段加强奥州国人众的羁绊,于是也就有这认岭松院为义妹嫁给伊达辉宗的事情。

    这是伊达辉宗第四次来到镇守府觐见,两年里多次来到镇守府服军役已形成一种规制,奥州国人众都要依照万石两百人的规则出丁服军役,伊达辉宗比较幸运算作御由绪众,特别免许留下一千军役看守米泽城。只需要带着两千军势阵参即可。

    静室内焚香缭绕如烟如雾使人不觉心神放松,回廊尽头某个不可知之处隐隐约约传来婉转清幽的笛声,越发凸显这镇守府清静淡雅,不过一会儿就看到身穿白色狩衣的关东公方缓缓走入静室坐下,伊达辉宗连忙恭敬的见礼问候。

    足利义时对这个便宜妹夫的恭谨很满意,攀谈一会儿就开玩笑道:“辉宗近些日子过的顺遂,不觉间已然身宽体胖许多,看来这两年迎娶德姬的日子过的非常不错呀!”

    伊达辉宗谦恭地说:“全赖公方殿下的关顾,臣下这两年对家业的负担大为减少,领内的事物有家中谱代众与公方殿下派来的奉行被官打理。让臣下有更多的时间经营业余生活,近些日子吃的食物太精致让体形有点走形。正打算趁着阵参的功夫多活动活动把体形维持回原样,顺便也能舒展一番筋骨。”

    “德姬近期过的怎么样?怀着几个月的身孕了?”

    “已经八个月身孕了,孩子年底就会出生,医官说很有可能是嫡子,在下心里还嘀咕着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伊达辉宗满怀期望的望着足利义时,

    “嗯,如果是男孩就叫梵天丸吧!”

    今川岭松院恢复俗名今川德姬,嫁给伊达辉宗以前也在御所里住过一段时间,足利义时对这个义妹多少有些接触,知道这个女子性情温婉没有脾气,又因为孀居的身份被他安排给奥州有力大名伊达辉宗做正室夫人,因而对足利义时也是十分的感激。

    今川德姬毕竟是女子也不方便和足利义时这个义兄接触,就时常与他的夫人虎御台写信联络寄一些小礼物之类的加强关系,女人之间总是妙明奇妙的就亲近起来,这到是让足利义时起初有些始料不及的。

    既然见面就难免要询问几句,所以足利义时问这个也不会让伊达辉宗感到尴尬,他还是拎的清楚关东公方没有戏弄他的意思,否则今川德姬大可以留在自己御所里做夫人,没必要一直安排在如意院的身旁直到送往奥州伊达家做正室夫人。

    足利义时说道:“这次奥州合战讨伐残党的任务就拜托辉宗了。”

    “臣下一定竭尽全力。”伊达辉宗恭敬的一拜起身退却。

    奥州合战的核心在于扩张,对陆奥国支配权力的重新洗牌是**裸的入侵,本来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两年前横扫南陆奥多家国人众,足利义时就一路高歌猛进的扩大奥州合战的规模,而那次他把目标对准倒霉葛西氏。

    葛西晴信是伊达氏一党的外围成员,天文之乱前还曾一度过继伊达家的养嗣子,不过幸运的是天文之乱爆发时葛西晴胤站在伊达晴宗侧,把从属于伊达稙宗侧的养嗣子葛西晴清给撵回伊达家,所以这一族到没有像大崎义直那样恨的咬牙切齿的逼死伊达家的养子。

    这个葛西晴信和伊达辉宗的关系相当好,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葛西氏与大崎氏的根本矛盾,南北朝没爆发的时候这陆前地方属于葛西氏一家独大,后来冒出奥州吉良的吉良贞家,接着引来二本松畠山氏、石桥氏、石塔氏、奥州斯波氏、大崎氏入部奥州,于是这奥州就被足利一门众打成一锅粥。

    葛西氏虽然块头大但名份完全不能和以上几家相提并论,可被这几家亲戚互相死拼害的不轻,后来这几家里陆续没落绝嗣或者干脆离开奥州。葛西氏随之走上漫长的复权道路。在此期间大崎氏扎根陆前。奥州斯波扎根陆中,最上氏扎根羽前,形成斯波氏在羽奥的一张关系网,这不但对葛西氏形成巨大的威胁,也对整个羽奥各路国人产生不利影响。

    应仁之乱的爆发给羽奥国人极大的信心,细川胜元为了巩固独占管领的霸权,不惜支持朝仓敏景赶走斯波义敏,由此拉开细川氏全面打压斯波氏、畠山氏的序幕。明応政变就是细川政元为了打压畠山政长而发动的政变,由此河内畠山氏几十年没有出过一任管领。

    对畠山氏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三管领笔头的“勘解由小路武卫家”斯波氏,自从斯波义敏入部尾张彻底没落以来,斯波氏那可是连年倒霉喝口水都塞牙,远江守护被今川氏亲明目张胆的夺走,甚至就连尾张国被家臣织田氏架空也有细川家暗中支持的影子。

    斯波氏全面被打压,当然奥州这帮穷亲戚也少不德被针对的命运,奥州斯波氏、大崎氏、最上氏先后出现问题,其中最强的奥州探题大崎氏就面临葛西氏的强力挑战。这两家的恩怨史简直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大概的情况就是大崎氏凭借两个亲戚的支援以及一帮家臣被官的拱卫。对抗亲近伊达家的一大帮亲戚朋友。

    这出闹剧一直演到足利义时率大军而来,葛西晴信因为亲近伊达辉宗而参与奥州联军被记在小本子上,于是就出现足利义时按住葛西晴信的脸一顿猛抽,大炮轰破石卷城门吓坏葛西晴信的事迹,葛西氏被减封到寺池城原领的五万石,石卷城附近的大片平原便被他毫不犹豫的笑纳。

    清理掉葛西氏没几天,大崎义直就颠颠的跑来认亲戚,这家伙脸皮厚的堪比城墙拐角,明明他们这一族是南北朝时代斯波高经分出去的一族,两百多年里和宗家尾张斯波氏没亲缘关联,还硬是要比划着尾张斯波氏与三河吉良氏代代联姻的亲缘关系,自称是足利义时的姻亲关系。

    足利义时当时那表情真叫一个无奈,这奥州穷亲戚就是多还不能不认,陆奥大崎氏世袭奥州探题,还是世袭出羽探题的最上氏的宗家,大崎义直嫡女就是最上义光的正室夫人,这对小夫妻才刚完婚正热乎的如胶似漆,足利义时总不能对亲戚胡乱下手。

    不能碰那就得安堵本领,陆前国大约十万石的本领安堵状发下去,大崎义直也由此获得关东公方御门叶的待遇,而后赐予茶器太刀铠甲等名物以揽人心,作为斯波氏一门众给他这个待遇也算不错的。

    这个先例一开他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奥州斯波氏的斯波诠直也颠颠的跑过来,看起来他也是从亲戚大崎义直那里学到点东西,这家和斯波氏嫡流的亲缘关系更近,在高水寺城的志和御所摆出一副我是御所样的架势,还真能唬住不少奥州的土鳖国人众。

    其实他那家格哪里能自称御所样,天下就这么几个御所样,无非是京都二条御所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阿波国平岛御所的足利义维,关东江户御所的足利义时这三家,算上已经完蛋的古河御所以前搬迁前的镰仓御所。

    还有已经绝嗣的小弓御所,堀越御所以及一百多年前镰仓公方弄出来的两个奥州的御所都已经陆续完蛋,剩下的一门众里全是屋形样身份,包括没抬家格之前的吉良氏,斯波氏、畠山氏全是屋形样而非御所样,尾张斯波的斯波义银从来没有自称过御所,织田信长以前参见他也尊称一声武卫殿,对外尊称武卫公罢了。

    斯波诠直还知道点分寸,明白他那点根底在足利义时面前还不够摆谱的格,就主动摆出低姿态迎合这位关东公方,说出一大堆奉承话无非是想从他这里讨到点好处,可足利义时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他好处,他又不是最上义光的老岳父,根本没必要给他多少脸面看。

    这都两百年没有亲缘联系的远亲根本谈不上亲近,他这一族是尾张斯波氏的一门众又不是吉良氏一门众,完全没有必要给这么个家族套多少好处,闲扯大半天也只给斯波诠直一个安堵本领的许可打法回去。

    接下来四本松石桥氏、二本松畠山氏也闻风而动跑过来捞好处,全都被足利义时一张安堵令打发走,关东将军府不是看善堂粥铺的,没义务见到亲戚伸手就必须给恩赏,如果他真的给恩赏那才是对他自己制定法度的蔑视,更是侮辱为关东足利家战斗十几年的谱代家臣。

    这四本松石桥氏其实是那斯波氏在镰仓时代分出来的一门众,斯波氏凭着镰仓时代争夺足利氏栋梁的机会分出好多分家,这一家有个名叫石桥栋义的家督就跑到奥州争夺四管领,只不过这家混的明显不行就连家督石桥久义因为和一条兼定一个性子而被幽闭,扶立的石桥景义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屁孩,在足利义时眼里连一点分量都没有。

    二本松畠山氏是河内畠山氏的一门众,当初畠山氏更换嫡流就是因为畠山高国、畠山国氏父子俩,被奥州吉良氏的家督吉良贞家给攻杀而死,这一支嫡流也因为奥州战乱而彻底没落,本来是分家的畠山贞国一脉崛起成为新的宗家。

    但这和足利义时没有太大关系,那是河内畠山氏家督畠山高政的亲戚,就和斯波氏的亲戚一样和他没有太多关系,总不能说三百年前是一家就得看这份面子给点好处,足利氏一门众里的穷亲简直茫茫多,不是镰仓分支就是南北朝分支,近一点的室町幕府四代将军足利义持分出来的三渊氏那也是亲戚,可这那么多亲戚谁愿意管谁还是个问题。

    这几个斯波一门众里最上义光混的最好,名义上有三十万石领地,实际控制的直领也有十万石左右,其次是大崎义直不到十万石的总领,实际掌握的直领有四万石上下,奥州斯波氏大概六万石总领,实际控制的直领在一万石上下,二本松畠山家差不多也是这个水平,最弱的石桥氏就是个小国人水平。

    足利义时给他们好脸色看,无非是看重那身不怎么值钱的名号,还能多少起到点拉拢奥州国人众的作用,否则才不会那么好心给予完整的安堵本领状,他是来打奥州而不是安堵奥州,需要安堵就不用劳师远征奥州,在江户城发一连串安堵令便足够,可这样做对奥州的控制力真是凄惨的很,像伊达家这种地方霸主的存在,不打垮他的体系网就始终是个祸害。(未完待续。。)

第542章 复兴惣领制

    比起一塌糊涂的穷亲戚,最上义光的表现堪称优秀,在奥州合战期间他也接到命令,负责同时攻略出羽国南北两个方向的大名,首先是协助足利军团讨伐伊达辉宗并成功的压制伊达氏,在调略恐吓谋杀等策略作用下,从客观上加速伊达氏降服的脚步。

    当然也进一步加深伊达辉宗与最上义光的仇恨,伊达辉宗不敢恨足利义时也不敢恨上杉谦信,那就只有恨充当狗腿子的最上义光,可惜的伊达辉宗是御由绪众,而最上义光是御门叶众,伊达辉宗十五万和最上义光三十万比可就差的有点多,只能说这仇恨结的没多大意义,完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伊达辉宗在这场奥州合战里只是负责预备队打打酱油,最前线压根不打算让他沾上一丁点,而最上义光所肩负的职责就相对重要的多,他负责主导仙北三郡的攻略对羽后展开同期攻略,内藤正成充当先锋率军攻略小野寺氏领地。

    由此展开的拉锯战从永禄五年断断续续打到永禄九年,期间包括参与攻略米泽伊达氏的整个过程,打打停停的四年时间里最上义光也没打出惊天动地的大战,只是凭借一连串的小胜利逐渐逐渐取得战略优势,这是一种非常聪明的方法。

    每场战斗投入的兵力不超过一万人,通常是两千到八千之间的中低等烈度合战,双方死伤总人数通常不会超过两百人,这种小胜乍看起来毫不起眼却蕴含着一点点取得进展的有效步骤。战国大名通常是不愿意打会战的,双方投入所有家底血拼到底的情况通常很难出现,不到拼命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用。

    就像足利义时这样每次派大军杀入陆奥国攻略,大部分陆奥国人众是持消极抵抗的姿态,就是你打过来我就坚守不打我就装没看到,唯一称得上有组织抵抗的伊达辉宗还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从那以后奥州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规模会战,发觉足利军团大举出动的情报,奥州国人众就像灵巧的兔子转身就跑。

    最上义光用小竞合以及小规模合战一点点消磨小野寺家的主要军事力量,再利用军事欺骗等方式有效降低小野寺军大将的警惕性。让他们产生一种可以坚守可以打得过的错觉。每次都觉得自己只是粗心大意输掉一场,自以为重整旗鼓还可以重新杀回来。

    直到小野寺景道发觉仙北三郡的支配力大幅度下降,只有一郡半还听他的招呼就开始着急了,恰好此时最上义光延请小野寺景道在鲑延城一晤商讨降服事宜。小野寺景道思前想后觉得这是个借坡下驴的好机会。就带着几百名旗本赶到鲑延城回见最上义光。

    时隔几年又见到最上义光。小野寺景道还觉得眼前这个小年轻,还是当年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席间说出许多端起架子傲慢无礼而又不合时宜的话。最上义光不动声色的听着他提出一堆和睦的请求,然后笑眯眯的答应他考虑一番再给答复,言语之间全然没有愤恨恼火的意思。

    小野寺景道觉得已经摸清最上义光的脉门,于是心情放松之下当晚的酒宴上喝下很多酒到半夜三更才睡觉,当次日早晨小野寺景道的侍从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小野寺景道一脸狰狞痛苦的死在卧房里,随后赶来的最上家医官勘检得出的结果是喝酒过度急死。

    这个理由当然不可能让小野寺家的旗本武士所接受,他们一直认为小野寺景道凄惨的死状一定是最上义光搞的鬼,结合他有过暗杀反抗势力以及伊达家谱代家臣的先例,有理由相信身体健康的小野寺景道突然死亡是有问题的。

    最上义光又怎会承认自己毒杀小野寺景道,给出的就是这么个结论爱信不信,在小野寺家的旗本众谋划突袭鲑延城的时候,最上家的武士已经悄然把正在勘检的小野寺景道火化,待小野寺家臣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只收到一陶罐的骨灰。

    当天下午小野寺氏的五百旗本众在谱代家老的率领下突袭鲑延城,被早有防备的内藤正成设下圈套全部诓进城内设置的小号瓮城里,一通铁炮弓矢的毁灭性打击杀的个干干净净,这下不但搭进去家督,还把小野寺氏的精锐旗本全部送进黄泉。

    由此小野寺氏陷入全面衰退,匆匆继位的小野寺秀道只是小野寺景道的的庶兄,既没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也没有作为家督的准备和觉悟,面对家督离奇死亡以及谱代众和精锐旗本的惨痛损失,小野寺秀道除了愤怒和彷徨就找不到更多的方法。

    士气大跌的小野寺军完全不是内藤正成的对手,一败再败直至退到横手城内负隅顽抗,笼城三个月不到就被城中的叛党作乱强行打开城门,小野寺秀道带着谱代家臣以及几百残部退守本丸天守阁,企图用这点残部做最后抵抗。

    这场战斗打的烈度不大但血腥无比,小野寺氏十几代人还是积累不少忠勇武士,他们死死守住本丸恶战一天一夜不退,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身负重伤的小野寺秀道才切腹自杀,小野寺氏的残党纵火烧掉天守阁为主家殉葬,仙北小野寺氏族由此除名。

    最上义光用四年的羽后攻略就止步于此,距离降服安东氏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要走,这么快的攻略节奏还是因为足利义时在背后鼎力支持的缘故,换做最上义光用羽前的那点领地像吞并小野寺氏千难万难,再算上小野寺氏的盟友干扰说不定要二三十年才能成功。

    依靠偏师攻略出羽的效率不高,若论混乱程度或许关东武家要比羽奥国人更胜一筹,可论及顽固程度或许还是羽奥大名略胜一筹,这里可不是畿内三天两头闹变乱的地方,更不是西国经常出现七八个领国的超级霸主,羽奥两国的东北大名或许会有墙头草的时候,可是他们更多时间还是顽固的坚持自己的习惯理念甚至几百年都没变过。

    排外心里非常强,排外的程度强大到一大堆足利家的亲族下向奥州,把陆奥国打成一锅粥也依然没能彻底改变羽奥一盘散沙的局面,这其中有南北朝时代南朝北畠顕家下向奥州的部分影响存在,更多的依然是自平安时代以来的支配体系没有改变。

    越往北所谓的惣村制就越少,大多数领地依然顽固的保持地头名主庄官之类的庄园式社会关系,这种庄园制早在镰仓时代后期就逐渐崩解,进入室町战国时代大量的农民在部分开明地侍的率领下获得惣村自治权,由此拉开战国变乱其中一部分的一揆。

    可是在羽奥等偏远地方的情况却截然不同,许多地方的武家好像生活在平安时代,大概和平安时代最大的区别就是一门惣领制度的崩坏,地缘影响开始频繁干涉血缘支配权,这也是战国时代的一大表现。

    比如伊达氏强盛的时期分别往大崎氏、葛西氏、亘理氏、村田氏、国分氏、石川氏、留守氏、岩城氏,这其中有继承失败的也有继承成功过的,但有一点就是其中的武家除去留守氏以外都非伊达氏的一门众出身,这其中有出自大和源氏的陆奥石川氏,有出自坂东平氏的国分氏、亘理氏,还有岩城国造这种土著出身,村田氏这等来路不明的豪族武家。

    从这个战国时代开始,才逐步出现日本武家社会的新风气,那就是不重视血缘一门惣领的作用,不同家族不同血脉的武家乱七八糟的过继,江户时代依然保留的许多名族就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氏族给过继的连血脉都不见了。

    顶着别人家的家名祭祀别人的祖宗也算个事,可真是没文化不怕丢人现眼,就好比乌龟就顶着新田氏支流得川氏支流世良田氏的名号,祭司根本不是他祖宗的八幡太郎源义家,自己压根不是河内源氏的嫡流出身,连假冒的祖宗得川义季,都不敢在当将军以后改个河内源氏嫡流的“义”字,可见他的心得有多虚。

    由此可见依托血缘建立的一门惣领制度崩坏,对武家秩序的破坏有多么严重,武士普遍不重视家族荣誉感而一位的强调保存家名,反正他们自己也不是该家族的嫡流出身,随便找个人做养嗣子也不用担心未来家风能否保存住,外来户到底对这个家族有几分真心,到底是只爱家督的名号还是爱家名所带来的土地的知行就不好说了。

    足利义时讨伐奥州的军事行动有几个目的,抢地盘确立对羽奥两国的绝对支配权,破弃地缘干涉血缘的陈规烂俗,他绝对不能允许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家在将来过继他的家族,所以换个苗字的野孩子也能继承名门家名的行为要严厉禁止,改变这股不正的风气就要先从关东和羽奥做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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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害虫或臭虫

    九月的江户繁花似锦,利根川沿岸正值农忙时节,遍布关东平野的大小村庄里晒谷场上,堆积如山的稻谷让农人们露出幸福的笑容,经历永禄之初的几年洪涝灾害折磨,最近五年的年景越来越好,一场场大丰收逐渐改变关东连年灾害的旧面貌。

    越后成熟的农业制度迅速普及整个关东,无论谱代旗本领亦或是外样国人领都严格依照关东将军府的政令,无论是惣村制庄园制的农村都必须服从公方的政令,拥有土地二十反以内且以自耕为主的作为基层农民,拥有土地超过二十反或者不事生产的名主庄官,被编为基层赋役负担者必须按照要求承担军役普请役等相关加担。

    除非大规模普请役、军役征发以外,通常禁止对拥有土地低于十反的农民征发相关赋役,这条政令既符合有产者负担军事修建事物加担的传统规则,同时又很好的区分开地侍庄官与基层农民之间的税赋负担,作为小地主或不事生产者作为基层地侍阶级,自耕土地面积低于十反的中小农民家庭,则会逐步减少赋役负担。

    经过六年的不断修造扩建,江户城第一期工程以远少于工期的速度完成总工程量的七成,总面积两千六百町步约合二十五点八平方公里的江户城下町完工大半,迁入江户城下町的常住人口超过二十万人,几乎把越后直江津町的大半精华全部搬迁到江户城来。

    半个越后国的工商业搬到武藏国带来的影响非常巨大,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武藏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越后化,浓重的越后乡音与关东本土方言互相交融形成新的方言文化。越后町民带给江户和关东的不仅仅是成熟发达的手工业体系。更有朴实彪悍的民风以及对关东公方的无限崇敬。

    足利义时在越后的威望非常夸张。朴实的町民们认为公方殿下起兵于越后,驱使越后虎狼之士征服东国威震天下,这是越后的骄傲也是所有越后人的骄傲,所以他们骄傲的成为关东新明珠江户城的町民,这才是那么多町民愿意舍家弃业离开直江津的原因。

    五年新田开发取得惊人的成就,去年关东诸国第一次检地得出总石高四百六十七万石,其中武藏国以一百二十万石名列关东八国之首,成为关东公方配下第二个超过百万石的大国。常陆国七十五万石,下野国七十万石,上野国六十万石,下総国六十万石,上総国四十万石,相模国二十五万石,安房国九万石,伊豆国八万石。

    在第一的越后国石高缓慢增长到三百三十万石,越后国总人口从巅峰期的九十多万人口迅速降低到不足四十五万,其中还有十余万来自武藏国流配的农民。使得越后国中的农耕秩序出现较大的波动,好在奉行官和驻军的配合很快压下几次骚乱。以秉持公正的裁断解决新旧移民之间的基本矛盾。

    新田的大规模开发以及越后农民集体南下武藏国,使得越后国中出现用工荒以及短期内的人口短缺现象,五年之中在越后平野累计开发出五万町步新田,大量的圩田修造和稀少的农业人口使农耕效率大幅降低。

    而这几年人口降低缺少足够的农民耕种土地,近二十万町步的耕地折算过来就是两百万反土地,再除以越后总人口平均每个人需要负担耕作四反农田,这个数字乍看起来不算多,四反农田折算成亩也才六亩地而已。

    可是若考虑到越后国中依然有七八万职业町民,再刨除老弱妇孺只能算作半个劳动力的特殊情况,整个越后的壮劳力尚不足十八万人,每个人所要复旦那的耕作面积就超过十一反,折算为十六亩五分耕地。

    这个数字是非常惊人的,即使拥有足够耕作的畜力牛马,每个人负责那么大一块土地也不可避免的出现忙不过来的现象,家中的男人忙不过来就只有让老弱妇孺搭把手,农忙的时候经常是每天起早贪黑连轴转,天没亮开始忙一直忙到天黑了才睡觉。

    再怎么忙也无法改变每反粮食产量大幅降低的事实,原本稻麦轮作和精耕细作的模式,可以保证每反粮食产量稳定在三石到四石之间,而现在的情况是平均粮食产量逐渐走低,低到每反土地粮食净收益不足一石五斗,许多农民累的不行干脆就放弃稻麦轮作,秋后要么种上大豆蔬菜,要么就干脆休耕养地。

    农民正在学习怎样分配自己的劳动时间,像几年前那样拼命劳作的村子越来越少,生产效率降低粮食产量降低都不重要,摆脱贫困让人们过上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走街窜巷的猿乐艺能之士编纂传唱赞颂英明的关东公方的童谣。

    湍湍流淌的利根川上一支沿河而上的船队里,几名奉行官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作为巡河官他们负责检查河川附近的堤防设施,这是个只用检查无须负担其他责任的临时差遣,所以几个奉行官显得非常放松。

    年轻的奉行土屋彦三郎显得非常兴奋,手舞足蹈道:“关东纷乱百年该到终焉之时,公方殿下以出类拔萃的文治武功治理东国,或许我们将迎来数百年不遇的太平盛世吧!我们可算是能过上安宁的生活了”

    他的同伴忽然笑道:“彦三郎还知道太平盛世,只是你见过太平盛世吗?不要只想着学明国的词语而不明词意,这也叫太平盛世?”

    “凭什么不能是太平盛世,关东一统的几年里风调雨顺万物更新,关东承平人心安定正是我等奉行众大展宏图的机会,这不是太平盛世那什么时候才是?”土屋彦次郎据理力争,引来一阵哄笑声。

    “你这可就错了,太平盛世不是过几年好年景。那可是天下安定无祸乱的时代。最少也要二三十年的安定才能算太平盛世吧!今日关东的安宁乐土的盛世景象。又何尝不是昔日畿内太平盛世的模样,天下那么大可不是只有关东公方一个有力武家。”

    “公方殿下的位置很尴尬。”

    “幕府将军殿很忌惮公方殿下呀!要我看关东公方八成也是很难受,所以才跑到陆奥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呆就是四五年不动弹,以我看来这就是退让的意思。”

    那年轻奉行土屋彦三郎不服气的还欲申辩,发觉几个奉行官的表情越发的诡异,其中一人眼眸里露出诡诈之色:“说的有道理,幕府将军殿掌握幕府大义且对关东公方有知遇之恩,幕府将军殿让关东公方往东他就绝对不敢往西。说到底他的家格终究的抬上来的嘛!嘿嘿嘿……”

    这群奉行官是来自关东八国的新参众,对关东将军府的忠诚远不如越后武士那么稳固,背着外人对足利义时的品头论足也难免会出现逾矩的言辞,偶尔还有年轻人炫耀自己的得知的最新消息,其言语表现无不是摆出一副我很了解足利义时,很清楚关东公方处境的姿态,自古就有吹牛装专家的这类人,但这群人并非这么简单。

    “嘘!这话可是禁忌,咱们说说可以千万别传出去啊!”

    “知道啦,不用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物见奉行那帮神神秘秘的人我也认识几个,不过是群故弄玄虚的跳梁小丑而已。别听市井里传说的那些玄邪之词,我才不相信他们能发现我们说什么呢!这艘快舟连同我等和艄公水夫一共二十六人,全是根底清楚的人还怕他们能知道什么嘛?”

    “哈哈哈……我觉得也不可相信呀!我等借着巡河官的临时差事每旬聚会一次,一连几年还不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呀!”

    “连咱们的行踪都没发觉,想必也不会知道我等出卖关东将军府重要情报的事情吧!织田弹正忠的慷慨可比吝啬的关东公方强很多啊!”

    “一条政令默记下来传到尾张就是一笔丰厚的报酬,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捞到一贯文的赏钱,重要点的情报少则几十贯文多的数百贯文,干一份中级奉行人的职务能赚两份赏钱,收益赶得上御连判众的那几位高官,这真是爽的很啊!”

    高胖富态的奉行官似乎是他们的头领,摸着小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的笑道:“钱对我等非常重要,如果没有钱我等就没有享受华服美食的机会,如果没有钱就不可能比那些紧紧巴巴的同僚过的还要好,没有钱的日子我们已经受够了,我们要做京都的人上人就像关东公方那样!”

    另一个瘦削的武士冷着脸说道:“我等的主家不是在佐渡岛上过着苦日子就是已经命丧黄泉,说起来也无须为背叛关东公方感到歉疚,而且关东将军府里有太多像我等这样主家被灭亡的武士,偷偷摸摸的做这棵参天大树下的害虫。”

    “哈哈!害虫是个好名字!”

    他们自以为自己的掩藏隐秘无比,可是他们就不明白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群武士正说笑间浑然没发觉舱门被悄然推开,几个老实巴交的水夫忽然闯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擒住舱内奉行,就在他们被吓蒙的机会就看见弓腰驼背的艄公缓缓走进来。

    “你们不仅是参天大树下的害虫,还是一群勇气可嘉的臭虫,你们身上散发着腐烂臭味几百里外都能闻到……”那艄公凑到那高胖富态的奉行官身旁仔细嗅着,似乎真有闻到一股难掩的恶臭,塌腰缩身像只灵活的猴子捂住鼻子一溜烟的躲开。

    “真是臭不可闻!我一路跟着这股臭味果然逮到几只小臭虫。”

    那个高胖富态的奉行官被讽刺的浑身发抖,寒声说道:“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假扮水夫擅闯巡河官的快船是大罪,识相的离开放开我们速速退下,我就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

    这艄公围着几个奉行绕一圈,在那高胖奉行官的面前站定,佝偻的身躯完全舒展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变成一个年轻的武士的强壮身躯。目视他冷笑道:“你应该猜到了吧?玄邪的物见众装神弄鬼的忍者。不就是在说我本人吗?”

    “你是……”

    艄公轻轻揭掉脸上的伪装,露出年轻的面容:“记住我的名字,服部半藏。”

    ……

    江户城练马町据说曾是一个马场而得名,这里处在江户城下町的最边缘作为普通居民区作用,关东将军府搭建的架构非常庞大,并非是以传统的城下町按部就班平铺直叙的建造方式,而是在江户城附近的几处地点设置相关的商业设施。

    然后建立配套的生活设置,并修建宽阔的街道再其中构建一个个卫星城市。练马町里安置大约两万户居民生活非常平静,城下外主要道口附近设置的驻军,城下町内由地下人之中的有力者组成的同心警固众足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练月山观音寺是座真言宗丰山派寺院,始建于永享五年后经历享德之乱兵火侵袭而烧失伽蓝,直到永禄五年由上杉谦信从大和国丰山派总本山长谷寺请来专誉大师担任寺内住持,再次中兴这座百年古刹。

    寺内御影堂、钟楼、五重塔等设置齐全,还设置三座分院分别为观音院以供奉十一面观音本尊,爱染院内供奉爱染明王本尊,设置毘沙门院内供奉毘沙门天王,上杉谦信闲暇时喜欢离开江户城到此地静修。

    住持专誉大师也是位志趣高雅的学问僧。凭借上杉谦信的巨大影响力,让这座清静素雅的观音寺香火越发的旺盛。前来观光礼佛的游客信众络绎不绝,专誉也因此得到江户城中诸多武家的礼遇,还曾被今川如意院请到御所里讲解《大楽金剛不空真実三摩耶経》。

    每个听过他讲经的信众都对妙语连珠之词赞叹不已,到今天已成为关东将军府中时常出入的坐上宾客,并与虎哉宗乙、朝山日乘、南光坊天海齐名的高僧,观音寺也因而成为江户城外比较有名的旅游景点。

    观音寺觉心堂内有二人坐在廊下弈棋,这处院落在寺内角落里相对僻静安宁,偶有梵音阵阵飘然传来与廊上风铃叮咚声搭配着到让人有种相得益彰的和谐之感,这两人的来历非比寻常,其中一人是当朝従二位権大纳言今出川晴季,另一人则是正五位上佐渡守山本时幸入道道鬼。

    今出川晴季持黑棋凝思片刻,落下一子说道:“道鬼殿可知今度奥州合战的收获几多,可否一鼓作气拿下羽奥之地。”

    “要看公方殿下的意志来决定。”山本道鬼似乎对今出川晴季这一招落子早有所料,迅速的拿起白棋落下一子转眼间就让盘面上黑棋的优势全无,那条大龙还要时刻面对着首尾不能相顾的危险。

    今出川晴季单手托腮陷入长考,好久才落下一子长出一口气道:“此话怎讲?”

    “公方殿下若想图一时省时省力,下达一道羽奥安堵令着各路国人献上嫡子入质江户城即可平定奥州之乱,若想吞并羽奥两国就须得把陆中南部氏、羽后安东氏的羽翼彻底剪除,这两路国人盘踞奥州数百年盘根错节不下南陆奥的伊达氏,困兽犹斗何况面临危境的武士,年内想一举拿下这两家的目标是很难达成的。”山本道鬼捏着白棋轻轻落下道。

    仿佛一把尖刀切在黑棋大龙的要害之处,仿佛手术刀似的精准拿捏让今出川晴季面色一苦随即陷入沉思,这次的长考时间非常久,大约半个时辰才看到今出川晴季落下一子,他还在努力挽救即将奔溃的大龙,落下这子后摇头苦笑道:“余这棋艺还是差的很多啊!”

    山本道鬼轻声说:“贫僧对这弈棋之道生疏得很,这些年在近江国安闲着又重新拾起来,时常去妙云寺与快川绍喜禅师对弈,时日一久就把棋力慢慢磨练出来。”

    “还是说刚才的话题……看起来还是第一种比较简单,公方殿下为何要选择第二种费时费力的方式呢?”

    “试问亚相,若有人患病找医师治疗,得出速治与缓治这二法,不知亚相当如何选择?”山本道鬼落下又一子,稳稳的将黑棋的大龙的劣势。把这条大龙生生给捏成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龙。

    今出川晴季眼看局势大坏干脆投子认负。推开棋盘问道:“何谓速治?何谓缓治?愿闻其详。”

    山本道鬼娓娓说道:“速治可开一副虎狼药连饮二三日便可压下病痛。表面看起来药到病除乃神医之术,实则病气毒火被虎狼药强行着依然囤积于体内,或许三五天又或许一年半载还会复发,待复发的时候病痛只会更痛苦。

    缓治是相对于速治而言见效慢的方法,非是几剂汤药便可药到病除,须得医者望闻问切找房抓药悉心医治,偶尔还须得调整药方改换汤剂小心翼翼关注病情变化,待三两个月之后病气驱除便可自愈也。”

    今出川晴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公方殿下是打算以缓治之法处置羽奥两国的吧!”

    “也不一定,或许公方殿下正在考虑两相结合的方式,毕竟奥州合战耗时长久投入巨大且又收益不高,连战四年早已师老兵疲无力再斗,部分军势出现不同程度的厌战情绪,应该找个机会打一场胜仗提振士气,而后挟大胜之势逼迫奥州国人降服比较好,毕竟京都那边不太安稳,此时此刻公方殿下也不宜在外出征。”山本道鬼递出一道饱含深意的眼神。

    今出川晴季苦笑道:“说的也是啊!永禄六年我就是这么离开京都逃到江户城避难的,三好修理殿骄横跋扈目空一切。竟妄图干涉幕府公方殿下的家事安排,还对余这堂堂清华家当主提出人身威胁。简直不可理喻的狂妄。”

    “当时的情况确实是三好修理殿过分了。”山本道鬼深知永禄六年京都骚动的内情,原来是永禄五年(1562年)四月初,三好义兴正室朝仓夫人因为长期患病又不幸感染疱疹而病死在胜龙寺城。

    三好长庆再次向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提出联姻要请,联姻的目标就是足利义辉的庶妹诗姬,这位足利诗姬正值十八岁的青葱年华,无论是年齿还身体健康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三好家觉得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合乎规矩,更可以促进幕府公方与管领代之间的羁绊。

    将军的庶妹下嫁三好家嫡子貌似家格不对等,可是三好家在畿内实力强权威高是无可置疑的,三好长庆觉得实力可以弥补那看不见的家格鸿沟,不过他还是做两手准备以便三好义兴顺利的迎娶继室夫人,三好长庆提出愿意支付一笔高额彩礼作为代价,换来足利义辉点头允诺放人。

    三好长庆并不知道他无意之中触动足利义辉的自尊心,足利将军家的女儿嫁给外臣的例子非常少,除去足利义满时代嫁出去庶女以外是没有嫡女出嫁的记录,唯一破例的就是足利义辉的姐姐嫁给武田义统。

    足利将军家下嫁女儿给外臣的例子不多,就没有前例可以供足利义辉做为佐证,他本来也不怎么乐意把妹妹足利诗嫁给三好义兴,乍一听到三好长庆打算用彩礼“买”走足利家的女儿,心里的火头蹭蹭冒起来。

    二话不说就拒绝三好长庆的热心建议,当场就把三好家的使者三好康长与三好长逸呵斥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三好家丢脸的消息转眼间传遍京都乃至畿内,人人都在议论三好义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企图用攀高枝的手段提高自己的家格。

    三好义兴被恶意形容成一个贪婪好色傲慢自私愚蠢的家伙,再搭配他那个脚下流脓头顶长疮的父亲三好长庆,那简直把三好家往最恶毒的小丑堆里推,三好长庆被气的个半死连着几天都吃不下饭,他在心暗骂足利义辉不识好歹,自己好心好意提个联姻之法不愿意拉倒,何必借题发挥搞的他们家的名声顶风臭十里。

    这边三好长庆正恼火的生闷气,还没打算要拿幕府公方怎么样的时候,就听说足利义辉把自己的妹妹足利诗姬许配给当朝清华家出身,正三位権大纳言今出川晴季作为正室夫人,而后为新鲜出炉的小舅子申领一个従二位的公卿补任。

    这还不算完,没几天就传出京都二条御所里举行盛大的婚礼,新郎官今出川晴季迎娶足利诗姬并在二条御所别馆里完成圆房礼,这从订亲到升官再到结婚整个流程不到半个月,要说这不是故意针对三好长庆那绝对是撒谎。

    三好家的脸被打的“啪啪”响,如果三好长庆照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的脸肿的像猪头,偏偏畿内的舆论对此的评价是大快人心,好像平安时代的小说里描述的英俊潇洒的公卿,斗败捕捉少女的妖怪并与少女结下姻缘的美好故事,有好事者掐头去尾艺术加工一番把这段故事改成成新的民间传说。

    三好长庆哪能容忍足利义辉这么侮辱他,当场发飙要为可怜的儿子三好义兴找回场子,胜龙寺城内一万五千军势突然越过桂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京都的控制权,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以至于京都的物见众传递的消息还没送到坂本城就已经全部结束。

    二条御所的警卫力量被解除,慈照寺内的武装也被封锁在寺内,三好长庆打算用武力强行把新婚燕尔之际的新人拆散,可惜他漏算上総足利家物见众的能耐,要论及正面发生武装冲突的对抗本领,伊贺忍者众绝不是三好军配下那群久经沙场的骄兵悍将之敌手,可是救走几个人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本来这二条御所的修建过程中就有暗道设置,在足利义辉的掩护下偷偷把这对小夫妻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非常容易,三好家武士打仗水平一流搜查水平业余,找不到人更找不到密道只是瞎转悠一圈就怏怏而退,而今出川晴季带着足利诗姬化妆成普通夫妇,连夜乘船逃往坂本城寻求避难并辗转来到关东江户城。

    三好长庆非常生气,没抓到人也就意味着三好义兴的老婆抓不到必须打光棍,虽然立刻就有几个武家表示自己的女儿长得不错年岁也正好可以嫁过来云云,可三好长庆偏执的认为将军家的女儿最适合他的儿子,将军屡次三番不给他面子绝不能容忍。

    不能容忍就得做点事情报复,三好长庆的报复方式就是废除洛中合战的部分条约,在不破弃与幕府不战约定的前提之下完成对京都的完全掌握,其次把二条御所的军事护卫力量从一千人降低到一百人,多出来的军势全部送到京都城外的慈照寺内,三好军派出三千军势在城中一河之隔的相国寺内驻扎,作为监视慈照寺内近三千守军的主要军力。

    接着就是在几次合战重要地点的中尾山、伏见山上分别派驻三千军势长期驻扎,侥幸逃过被烧毁命运的中尾城阴差阳错的落入三好家手里,伏见山上则修建一座军事作用的伏见山城,可以全天候监视山科街道以及宇治川流域上的军事动向。(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心漂浮打赏。

第544章 晴季捡便宜

    山本道鬼满怀惋惜地说:“一场不起眼的骚动竟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化!京都还是完全落入三好家的手里实在让人失望,公方殿下辛苦那么多年就想为幕府保住京都这最后一块乐土,未曾想竟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变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

    今出川晴季非常尴尬,仔细算起来他是这场京都骚动的唯一受益者,三好长庆父子掩面受损不得已作出不要脸的恶劣行为,被口诛笔伐就差直接在三好长庆脑袋上写着“恶贼”,在三好义兴的脑袋上写着“混蛋”。

    相比之下足利义辉亏的更多,为名誉不受损害很干脆的把坚守十几年没有丢失的京都拱手让出,偏偏这三好家用的是一个看似很合理的由头出兵,速度快行动突然让京都武士完全没有料到变故来的那么快那么急,等到三好军经过鸟语口杀入右京的时候,一些武士才匆忙反应过来四处传递情报。

    当时坐镇坂本的山本时幸也没想到会来这一出,收到情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再点集军势时中尾城、伏见山城的防御体系已经初步构建完成,就算山本时幸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拯救京都的危机,三好家提前一步获得先手,迫使山本时幸进攻只有强行突破一条路选择,近江国三面环敌唯一的准盟友六角义治废成那样,强行突破根本无法保证北近江新得领地的安全。

    最后这场骚动是以各方沉默虎头蛇尾作为结局,足利义辉为自己一时之气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三好长庆也因此荣膺永禄年间第一奸臣的殊荣。成功的超过天文年间第一奸臣的斋藤道三。其名声之差得到畿内乃至天下的普遍认可。

    这场闹剧无论对足利义辉还是三好长庆都是得不偿失的。前者损失所剩不多的利益,后者损失所剩无几的名誉,上総足利家失去干涉京都的重要通道,伏见山城的位置卡在宇治川流域的核心地区,对坂本来说军事威胁的意思就更大一些也算受到损失。

    唯一获益的就是碰到天上掉馅饼好事的今出川晴季,稀里糊涂的就收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去年足利诗姬去年还给他生下嫡女敦子,并很快就和足利义时的嫡三子宝王丸订下婚约。这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不要太爽。

    ……

    江户御所有内廷与外殿之分,形制有点类似京都的大内里,内廷与外殿之间不但有高墙塔楼相隔,还特意把内廷的土地层层垫高形成阶梯式的台地,不但可以有效的方式雨季来临时的雨水郁积,还具有防止窥伺以及一定的军事作用。

    秋收过去又到节分祭的时节,因为足利义时不在江户所以今年的三次节分祭办的都不怎么热闹,传统的游街洒豆子驱鬼活动远不如江户城内的几项运动吸引人,要说最受欢迎的运动那肯定是贫民化的蹴鞠。

    公卿玩的蹴鞠是造型别致的绣球,玩耍的时候像踢毽子之类的娱乐活动。最多也就是玩个花哨动作,贫民玩的蹴鞠就是兽皮做内胆两层缝制并冲气。有些造型类似橄榄型有些则是不规则类圆形的皮球,玩的不是花哨的技术动作而是像脱缰野马似的撒疯乱跑和野蛮的冲撞。

    足利珍王丸不太喜欢这种野蛮的运动,他的几个弟弟到是特别喜欢,尤其虎千代像个疯小子冲进一堆小屁孩的队伍里横冲直撞,反正虎千代冲进去也不是为纯粹踢球,就是想撞开人群然后用上吃奶得劲把球踢出去,进不进球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

    比起几个弟弟的运动习惯,足利珍王丸更喜欢骑马射箭还有练习剑道,他的兵法师是鹿岛剑圣范塚原卜伝,这位老剑圣的精力早已大不如前,自从离开京都返家以来就一直隐居在鹿岛神宫足不出户,只是随着关东大变诸路关东国人降服以来,塚原卜伝也不可避免的牵扯进来。

    塚原氏就是南常陆三十三馆之一,这一族的宗家鹿岛氏就是大掾党成员之一,塚原卜伝作为坂东平氏一族的分支家督,很自然的就被编入坂东八平氏体系内,被足利义时下诏请出来担任足利珍王丸的师范。

    足利珍王丸每天的修业课程非常多,从上午的文化课修业弓马箭术修业,到下午继续文化修业以及剑术修业,每天忙完当天的修习课程就已经是傍晚,每天傍晚到晚饭有一个时辰的业余时间可供支配,今天他就恰好遇到南光坊天海当即把他拦下来。

    “天海大师请留步,我有一问要请教不知天海大师可有时间。”

    南光坊天海笑着点点头,然后对他表示可以到附近的凉亭坐坐,才刚坐下就听到足利珍王丸问道:“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父亲大人要重建御家人体系呢?前人的史书笔记里不是总结出镰仓幕府是个非常差的幕府吗?”

    “镰仓幕府确实非常差,御家人制度直接葬送源氏嫡流的血脉传承,究其根本是因为右大将殿草创镰仓幕府时间太短准备不足,幕府初建尚没有武家法度作为武士的行为准则,这就意味着无法可依可以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行动,怎么做都没有合法与否的问题。”

    “那么《御成败式目》建立以后呢?”

    “那时候源氏嫡流已经绝嗣了,绝嗣的原因就是缺少成熟的武家法度,《御成败式目》也并非优秀的法度,只是三百多年前一次权宜之举。”

    镰仓幕府成立时是没有成文法存在的,而是用武家社会形成的朴素実践道德的“道理”以及先例来做评判,就是说两家争论土地诉讼就看谁说的比较有道理,一旦判罚成功就把这个例子当作前例为以后的土地诉讼做一个标杆。

    承久之乱以来,镰仓幕府的势力扩展到西国九州等地,北条家把各地的地头职务分派给关东立功的御家人,这就使得御家人与朝廷公卿的庄园名主,以及当地国人小领主之间的土地纠纷越来越多,而且镰仓幕府自成立到订立《御成败式目》已经过去近半个世纪,这几十年里积累出庞大的“先例道理”,许多判罚还是前后矛盾互相意见相左的。

    建立《御成败式目》并在其后的岁月里规定嫡长子继承制,无不说明镰仓幕府正在从野蛮向文明转化,阻挡继续转化的唯一障碍反而变成镰仓幕府和北条得宗家本身,足利尊氏的出现是对即将崩坏的御家人体系进行新的洗牌,《建武式目》是对武家法度的进一步革新,直到战国时代各武家在幕府法度的基础上作出追加,相对而言体系最严密的就是他们上総足利家。

    足利珍王丸很聪明的发现漏洞,追问道:“镰仓前期缺少武家法度因而大乱迭起,可是镰仓后期有法度不是一样很混乱吗?”

    南光坊天海说道:“镰仓后期大乱频起的原因,主要是御家人体系的最强者北条得宗家企图独霸幕府,对诸如安达氏这样的御家人进行打压,另外就是那两场蒙古入侵的战事虽然勉强胜利,战争打完让让自发抵抗入侵的御家人濒临破产,许多御家人一路倾家荡产到镰仓幕府请求战后恩赏,可是他们多数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地头早就被分的一干二净,没有领地新封就意味着赏罚不均。”

    足利珍王丸眨眨眼睛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御恩奉公体系被破坏了,所以北条家就被推翻了吗?”

    南光坊天海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京都大番役与镰仓大番役也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里面许多奸商充当非常不光彩的角色,趁着御家人负担大番役就低价买入御家人手里的粮食,到京都或者镰仓再高价售卖出去,开设土仓售卖高利贷套取负担大番役期间御家人的家底。

    镰仓幕府的大番役制度非常不好,御家人在负担大番役期间没有收入只有吃老本,没钱就借高利贷还不上就卖自家用血汗拼来的领地,闹到后期许多御家人破产一发骚动,镰仓幕府的解决方法是下达德政令。

    企图用政令的手段强制终止一切放贷行为,土仓商人不敢放贷却不意味着御家人不用取消大番役的份额,当他们在京都和镰仓发现又没钱的时候,商人担心借钱给御家人挺过难关之后,找幕府求一份德政令把债务免除让他们血本无归,因此在镰仓后期借不到钱还必须负担大番役的武士发生许多人间悲剧的惨事。”

    足利珍王丸若有所悟:“天海大师的意思应该是御家人制度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没有法度约束以及缺乏成熟的幕政体系吗?”

    “幕政体系为前人创设,非是好坏两分而在于的健全之差别,镰仓幕府坏在抵制朝廷律令制度成熟的体系,盲目地拒绝模仿朝廷的律令成文法,没有法度约束的御家人犯上作乱灭绝右大将嫡流一脉,缺少幕政体系自我完善与修复功能。

    让幕府对钻空子的奸商、怨气冲天的御家人、被排斥在外的非御家人以及敌对幕府的恶党越发的无力对抗,所以镰仓幕府覆灭了,这不是御家人制度的错误,没有御家人制度也就没有当今的足利将军家。”南光坊天海站起来合什一礼,一个潇洒的转身而去。(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打赏。

第545章 惣无事令

    陆奥国腹心之地紫波郡高水寺城,这里本是奥州斯波氏世代居城,城内还有斯波诠直的志和御所,此刻这座城城市奥州讨伐军的大营,城外驻扎着来自关东、陆奥各地涌来的四万军势以及征发的一万两千名阵夫云集于此,庞大的军势驻扎在此地又给城内的武士带来诸多不便,斯波诠直就被堵在志和御所里连出门遛弯活动筋骨都得自己想办法。

    作为陆中地方实力比较弱的国人领主,高水寺城的建设水平还不如信浓国的海津城,狭窄逼仄的城堡稀疏落后的城下町横七竖八的屋敷全是草葺房,行走在町内的町民就没有一个是干净整洁的,脸上抹的乌七八黑衣服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远远看去好像在大街上遇到的每一个町民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越后武士初来此地的时候非常不爽,过惯好日子再跑到穷困的乡下各种不方便,别说酒屋里没有喜欢喝的烧酌,就是平时在神社里供奉用的清酒都没有,唯有町民自家酿造非常难喝的浊酒还是限量供应的,穷搜城下町也找不到够这四万人喝一顿的酒水。

    喝是没的吃也没像样的,大米饭腌萝卜大根和味噌汤只有武士能享受到,农兵只有糙米杂粮饭团配腌萝卜,夏季物产丰富的时节还能捞到点昆布和海产品,连吃腌萝卜半个月武士们叫苦连天直呼这日子没法过,忆苦思甜也不能真的回到十几年前的苦日子。

    高水寺城实在太差了点,初到此地的旅人恐怕怎么也不能把个小破城,联系到传说中奥州斯波氏的御所居城。现在的奥州就像十几年前足利义时下向东国之前的越后国。穷困顽固偏执等一系列形容词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高水寺城并非优秀的城市,陆奥国也不是一块富饶的土地。

    从入夏以来,奥州合战就越发激烈的展开,上杉辉虎亲率四万大军出阵陆中讨伐三户城南部晴政,一路北上的路途中奥州国人仆从军蜂起,眨眼间就从四万变成六万,军容之鼎盛让奥州国人众为之颤栗也让瑟缩在三户城内的南部晴政为之心寒。

    距离三户城外三公里远的金田一城是上杉谦信的本阵所在,北条纲成戎装未解手持马鞭敲打案几。说道:“公方殿下的御教书催促我等尽快讨灭南部家,无休止的战争还有即将到来的大雪都是对我等极为不利的,我等须得早做决断。”

    结城晴朝说道:“奥州合战确实拖的太久了,是时候尽快结束这无止境的围城战,这么耗下去不出一个月我等还是得退回镇守府待命,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出阵又得重新围城,三五个月不见效果又是一年过去,这年复一年的围城也不是个办法。”

    芳贺高定的目光瞥向评定间角落里端姿正坐的一群奥州武士:“也不能说全无效果吧!起码九户城城主九户左近将监政実、九户実亲、大浦城城主大浦右京亮为信、一户城城主一户兵部大辅政连、七户城的七户家国、櫛引城櫛引清长等诸位武家已经降服了。”

    “南部大膳大夫不明事理,妄图以一家之地对抗公方殿下之神威,此乃取死之道!我等奥州武士对幕府一直心怀感恩之念。今日幸见管领殿所率数万虎贲,让我等更加坚定服从公方殿下号令的信心。”大浦为信年纪轻轻仪表不凡。大方的承认自己就是看到关东公方厉害才降服的,**裸的弱者服从强者心态,还不忘顺带加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言辞作为遮掩。

    大关高增大笑道:“右京亮此言差矣!公方殿下之强不仅在于兵强马壮,更强在关东公方具有统治通过的权力,东国武士无论北陆关东亦或是出羽陆奥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南部大膳殿妄图割据北陆奥的意图与公方殿下有所冲突,讨伐南部氏是因为南部大膳殿不服号令,而非公方殿下兵强马壮特意欺辱奥州武士。”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大浦为信恍然大悟似的点头作出欣然之色,只可惜在座的武士个个人精对他那点耍滑头的小手段心知肚明,大浦为信的心里多半是不以为然的哂笑着,奥州国人骨子里就不信忠义那套,究其原因还是历史造成的。

    奥州国人尤其是陆奥北部的国人众,历来对幕府的认同感就非常稀薄,南部氏一大家亲戚几乎是一水的南朝余孽,当年跟着南朝亲王推翻镰仓幕府,接着又跟着新田义贞、北畠顕家攻击足利尊氏,观応扰乱里跟随吉良贞家对抗幕府派来的几大管领家。

    可以说室町幕府先后派来二本松畠山氏、四本松石桥氏、奥州斯波氏、大崎氏以及他的分支最上氏的根本目的,就是要镇抚出羽陆奥国中的这群南朝残党,比如眼前对付的这个南部氏,就一直窝藏南朝余党浪冈北畠家,再比如南部氏亲戚里有个八户氏,改苗字新田氏,现任家督名为新田左马助行政。

    就这么群对幕府没有多少恭谨之心,上洛见公方也只是为花钱买个名份的武家,谈那些名份之类的完全没效果,还不如直接亮出砂钵大的拳头吓唬他们,不害怕就打的你害怕,不懂规矩就打的你懂规矩,很暴力但也很有效。

    浪冈北畠家是地道的南朝余党匪首,朝廷那帮公卿还想着给他们几个闲职官位安抚这种余党别闹事,浪冈北畠家确实也没能耐继续闹事了,永禄五年川原御所之变爆发,浪冈具运被叔叔浪冈具信暗杀,其弟浪冈顕範为报仇又把他叔叔浪冈具信给杀死。

    家中的谱代家臣互相拔刀相向杀个痛快淋漓,就像尼子晴久处置新宫党而使尼子家衰落一样,浪冈北畠家也在这场变乱里衰落,幸好浪冈家还有一个人早早的离开家门自创一支。那就是従三位参议右近卫権中将浪冈顕房。

    此刻浪冈顕範也坐在评定间里。在他身侧是十三岁的侄子浪冈顕村。小孩子睁大眼睛仔细聆听成年武士们的谈话,对于才刚元服依然毫无经验的年轻家督而言,能多参与几次这种规模的评定会是非常好的锻炼机会。

    佐竹义重冷哼道:“南部大膳殿是在执迷不悟,自觉的守住三户城熬到下雪就有胜算,可他就不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公方殿下从南蛮商人手里得到几门威力强大的火炮,只要三两下就能轰开三户城的大手门,到时候他想降服也没有机会了。”

    听他提起引以为傲的火炮。奥州国人众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南陆奥国人众多数亲幕府也曾被足利义时狠狠修理过,尤其是前些年攻击石卷城葛西晴信的时候,许多奥州国人众是亲眼看到那艘大帆船上喷出火光烟雾,几下就把南陆奥著名的坚城给摧毁。

    北陆奥国人众似乎不太相信他的吹嘘,可是他们不相信也不敢说出来,这两年骄横的越后武士和关东武士把奥州平野当作他们的跑马场,带着上万骑马队在他们的领地上横冲直撞,但有反抗者的消息传来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蜂拥而出,不信邪的武家要么变作冢中枯骨。要么就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骂几句再缩回城里。

    其实陆奥国人众早就被关东足利家给打怕了,南部晴政早就像降服可是足利义时不愿意让他安安稳稳的降服。就非得要他交出一半土地知行才准许降服,打他的原因也是冠冕堂皇的很,关东公方就职典礼没有参加,近些年屡次欺辱同为邻居的奥州斯波家,对关东将军府下达的御教书持拒否态度,这已经触犯了身为武家的法度准则,打你也是活该倒霉。

    这些理由当然不能让南部晴政以及一门谱代众感到心腹,他们的抗辩信一封接一封的递到遥远的江户城和更远的京都,妄想绕过关东公方请足利义辉来调停换取和睦的要请,这种自作聪明的举动让足利义时大为光火。

    到不是足利义时忌惮他的告状信,就算南部晴政的告状信寄到二条御所也没多大效果,足利义辉正愁着足利义时别跳出来添乱,对京都的防卫还要依仗着坂本的威慑力让三好家不敢轻举妄动,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闹翻脸。

    足利义时很反感这种自作聪明的武士,在得知他到处告状的时候就发出一道诏告关东羽奥的御教书,大意是奥州国人南部晴政屡次对公方不敬,关东将军府有理由怀疑他犯上作乱之心,因此特命宇都宫氏转封陆中代替原陆中地头南部氏家领。

    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南部氏引以为豪的就是三百多年来对陆中三户地方的地头支配权,既然他不听话那就把三户地头给拿掉换成其他人来做,所谓御恩奉公就是这么个意思,恩赏需要奉公来换,天上可不会掉恩赏到他们嘴里。

    这就好比长工领着地主家的赏钱就得给地主家出力气服务,干的好给长工提赏钱,干的不好降低长工的赏钱,更不好就干脆把长工踢走不要了,换其他长工来干也是一回事,长工干的好地主给不了赏钱,就被长工联合起来炒掉地主的鱿鱼,前者被踹开的御家人有很多,后者被踹掉的也有个镰仓幕府,这就是封建制度的契约关系核心。

    南部氏就要被足利义时踹掉,不要和他提什么镰仓时代御家人地头,什么加贺美远光之子南部氏都没有意义,几百年前的陈词滥调拿出来说事是骗自己,足利义时不会看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同情他们怜悯他们,祖上再厉害那也不能当丹书铁劵用,武家社会里可没有免死金牌这一说。

    上杉谦信对南部氏的态度也是惩罚为主安抚为辅,到不是他的脑袋开窍学的更加厚黑,而是足利义时曾和他谈过奥州处理的意见,必须要打一次让奥州国人几百年都铭记于心,纯粹用权谋压制则起不到武力震慑的作用,最好的办法是两者的手段结合在一起,对付羽奥两国的地头蛇才有良好的效果。

    默默的诵经一遍又一遍。只有信仰才能让他的心神沉静进入无思无念古井无波的状态。在上杉谦信的背后是一面“毘”字旗。这副旗印是作为代替他常用的“长尾平三景虎”旗印,搭配关东管领家的竹雀纹以及足利义时御赐的五三桐纹旗印同时使用,主纹依然是竹雀纹,副纹就是这两套旗印。

    笃信真言宗信仰佛教战神毘沙门天,上杉谦信整个人的气质都带着几分威严神圣,只见他睁开双眼低声问:“火炮需要多久才能送过来?”

    本庄实乃按着眉头疲惫的回答道:“一切顺利的话,三天之内就可以到。”

    才五十五岁就已经满头白发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相比之下同年岁的柿崎景家依然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很。这些年为了安抚越后国人尽早融入到上総足利家的体系,劳心劳力的比起不用操心征服的柿崎景家显得更加苍老一些。

    “辛苦诸君再劳碌几天,本家就定在三天后发动总攻击。”

    三天后,三户城外六万大军摆阵于前,阵中所有骑马队被勒令下马步行,畏惧炮火声音的战马被安排在后阵妥善处置,这么小心的布置也是吸取前几次的教训,几个愚蠢的大将把骑马队放置于在火炮旁边。

    结果大炮一响骑马队全部炸了窝,有些猝不及防的武士被摔下马当场被坐骑踩死,摔个腿断胳膊折彻底残废还算是好的。有些倒霉蛋当场摔断脖颈而死,辛苦训练几年的骑马武士没死在战场上却被自己的战马撂马蹶子给弄死。这场巨大的事故给武士们上了生动的一课,不懂怎么玩的时候千万不要靠近它。

    纯正英格兰进口的九磅半蛇炮威力巨大,大炮轰响如雷霆震动惊的方圆数里之内雀鸟惊起长久不敢落下,刨除几次未装填实弹的校射不算,实弹攻击只用一炮就把三户城的大手门轰塌,巨力作用下把这枚九磅铅丸以恐怖的速度推出去,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流星撞开大手门,又陆续撞碎几道土塀直直的嵌入包围本丸的土塀里。

    旁观的奥州国人众被惊的一大跳,铁炮这种东西都是几年前从关东军团那里看到实物,这么大个头的火炮简直要把他们集体吓死,胆小点的武士还真的就吓昏过去,好有几个两腿发软身上散发出一阵尿臊味,表现最好的大浦为信也被吓的脸色苍白目瞪口呆,

    对他们如此不济表现,关东武士是非常鄙视的,这些年和奥州国人众打交道让他们察觉到奥州国人总喜欢带那么点奇怪的论调,好像总觉得自己在苦寒的北方坚韧不拔,比住在温暖南方的人要如何如何,这种论调很让关东武士感到反感,坚韧不拔就打成这个样子,一年到头有场几千人的大战就算厉害的,关东这一百多年里几千人的合战都数不清,真不知道他们优越感何在。

    击碎优越感的最佳方法就是用事实说话,让这群夜郎自大的家伙明白自己坐井观天的几百年已经落后时代太远了,看看关东军团吃的穿的用的还有武器,就知道他们用射程不超过十米的劣质竹弓,破竹枪烂胴丸还有藏起来的糙米饭团有多么落后,这一炮炸响轰破他们的自信心和仅有的那么点坚持。

    三户城内的南部一族也被当场吓傻,眼睁睁的看着关东军团撞开破烂的城门一拥而入,南部晴政见势不妙向关东军团乞求降服,愿意用自己切腹的代价换取一门谱代的安宁,上杉谦信同意他的要求并拒绝他邀请观看自己切腹的打算,让别人看自己怎么自杀实在有点变态,上杉谦信杀过不少武士但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变态。

    南部晴政用死换来南部氏全体降服,诸如一户氏、四户氏、六户氏、七户氏、八户氏、九户氏、北氏、南氏、东氏也失去抵抗的意志纷纷开城迎接关东联军的入城,上杉谦信依然按照几年前的减封要求安排南部氏一族,从南部氏以将所有负隅顽抗的武家全部减封一半并转封陆奥国最北端的弘前,奥州北部的霸主南部氏降服,标志着奥州境内全线靖平。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奥州南部氏的死对头羽后安东氏也被吓破胆,看到南部晴政闹腾几年还是落得切腹自杀减封一半转封到弘前的处罚,安东爱季对未来的可能遇到的待遇早已了然,犹豫那么久又配合着死对头南部晴政对抗关东公方,还是为了他们安东家那点辛苦积攒下来的家底。

    南部晴政为那点家底自杀了,他到死也没能保住那副身家,安东爱季觉得自己再闹下去也没有好下场,说不定南部晴政的今天就是他安东爱季的明天,左思右想觉得减封虽然那肉疼,可总比被杀之后再减封强的多,在三户城开城降服的第十天,安东爱季作出一生中最艰难的抉择,开城降服。

    安东家两分的凑安东家与桧山安东家各减封一半,安东爱季的胞弟安东茂季以身体病弱为由出家,请求关东将军府准许兄长安东爱季把凑安东家与桧山安东家合二为一,这是他们兄弟俩商量得出确保石高保持在十五万石的唯一办法。

    足利义时很快就下达准许令,打到这种程度还要继续纠结旁枝末节那就真蠢的,安东家两氏合并你情我愿的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再说合并起来也才十七万石不算过分,比起减封过依然有二十万石的南部家来说真心不算大问题。

    安东家的降服意味着如由利十二头这般的跳梁小丑将会失去依仗,还有他们的同党本堂六乡也都是类似的国人自治联盟,结城自保一戳就破,有几家不服气的被闻讯赶来的关东军团当场剿灭,改易除封整个流程迅速走下来简直不要太顺溜,对付小国人完全没必要花心思安抚,不夫妻就铁炮轰箭橹攻城锤撞城门,这套简单粗暴的战术对付小国人绝对百试百灵。

    乱七八糟的小国人领主被减封的七七八八没剩几家有气候的,浅利氏与户泽氏见机快投靠早而顺利躲过减封的铡刀,到此时整个出羽国和陆奥国的所有国人领主都被纳入关东将军府的管辖范围,他们将被划归外样领主负担相应的课税、赋役的加担,就像伊达辉宗那样。

    十月下旬陆奥普降大雪,今年冬天降雪的时间比较晚,算是个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暖冬,若非如此足利义时也不敢让大军在降雪的危险当口出兵拼一把,卡住的时机就是围城半年早已把陆奥国人众手里的存粮吃光,再趁机用火炮轰开城门让他们意识到绝对差距的厉害,才最有可能消除南部氏配下一门众的反抗意志。

    六万大军在奥州羽州绕了大半个圈子,便就地解散奥州国人众,赶在降雪前把关东军团带回陆奥镇守府待命,足利义时提前一步带着本阵乘船返回江户城市越冬,留下上杉谦信继续留守奥州代为镇抚人心。

    在临行前,足利义时下达一道东国惣无事令:“今度东国静謐処,遂披见候,关东、北陆、羽奥两国郡境目相论,互存分之仪被闻召届,追而可被仰出候,先敌味方共双方可相止弓箭旨,叡虑候,惣无事之仪不可有异议候,若於违背族者,可令成败候。”

    大体意思是告诉关东羽奥国人领主,想扩张领地之类的野望还是收拾一下洗洗早点睡觉,想太多做错事违背惣无事令就不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次减封主旨是敲打羽奥国人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东国的主宰并学会尊重幕府,下次再不听话就不是敲打那么简单,而是换成太刀来割脑袋。(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服部正成打赏。

第546章 何至于此

    陆奥的十月已是漫天飞雪的北国风光,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还是枫叶变红的美丽季节,坐落在右京的二条御所里风景如画,足利义辉站在池塘边随意的抛洒饵食,不大一会儿就吸引到一群红色的锦鲤。

    足利义辉出神的看着鱼儿轻轻游动,喃喃自语:“每天吃睡安然的渡过一天又一天,这种日子真的很幸福啊!余真想试一试这种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一捧饵食便被锦鲤分食一空,吃过饵食的锦鲤们依然聚集在池塘边久久不散,足利义辉拍拍手示意手里没有饵食,它们才晃晃悠悠的潜入水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随意的嬉戏玩耍,足利义辉凝视片刻轻叹一声缓缓离去,他的步履蹒跚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肩膀上。

    庭院另一侧的角门旁闪身走出一名高大魁梧的中年壮汉,看他的年纪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嘴巴上蓄起浓密的胡须,古铜色的脸色陪着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气势逼人,斑白的鬓发和饱经沧桑的双眸显露出丰富的人生阅历。

    身着意见寒酸朴素的藏青色直垂长衫,最显眼的还是没有剃一个西国武士都爱留的月带头,而是像织田信长的发束那样简单的用发带竖起来,这位武士是足利义辉的聘请的兵法指南上泉秀纲。

    师冈一羽从树林的阴影里走出来,说道:“公方殿下最近的心情不佳,最近几天经常会到这荷花池旁逗留说一些奇怪的话。”

    上泉秀纲池塘边俯瞰清碧的池水里。一尾尾锦鲤自由自在的游动嬉戏着,意味深长道:“最近京都不太平,市井流传的谣言满天飞,大概是人心浮动影响到公方殿下的心情了吧!”

    “谣言?什么谣言?”林崎甚助呆愣片刻,拍着脑袋说道:“抱歉!在下刚才有点走神,没想起来什么谣言……到底是什么谣言?”

    上泉秀纲的大弟子疋田景兼咧嘴笑道:“甚助这家伙整天走神,每天都在琢磨他的研究居合术还有那个什么新剑术,晚上回到屋敷里就把门关上不知道琢磨什么东西,我和他相邻做伴这几年还没见过他出门玩耍,实在无趣的很啊!”

    柳生宗严好奇道:“咦!说出来到还真是这样。我宗严还真没见过甚助出入酒屋、鲸屋的身影。不好酒也不好色难道没有问题吗?”

    “这个……大概……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吧!”林崎甚助窘迫的垂下脑袋,引的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放声大笑,类似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但不会影响友谊,反而是枯燥的修业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调剂环节。

    粗线条的剑豪们生活很简单朴素。每天从早到晚不是修习剑术就是修炼枪术。偶尔集体出行不是在京都与各道场的剑豪切磋。就是跑到近江国比叡山延历寺,大和国兴福寺与寺内僧兵同切磋枪术,不知不觉中京都将军御所有一群剑豪的消息不胫而走。世人皆知道足利义辉酷爱剑术,将军侧近的几名剑豪的水平高低也就更加引人注目。

    这群剑豪里以上泉秀纲为首,他来自关东战乱迭起的上野国,曾在关东足利家配下效力过一段时间,据说因为个人原因退职流浪诸国修行剑术,并在四年前来到京都被幕府公方招揽,很快就凭借惊世剑术被足利义辉所看重,不过几年就被将军引为心腹,俨然成为二条御所里有一股新生势力。

    来自出羽国的浪人剑豪林崎甚助,塚原卜伝座下出类拔萃的弟子师冈一羽,继承上泉秀纲衣钵的得意门生疋田景兼,以及近几年在畿内名声鹊起的大和剑豪柳生宗严,陆续加入二条御所并担任幕府将军的剑术师范,乍看之下这组合真是将星璀璨个个都是藏龙卧虎的高手。

    可实际情况是他们的名声并不响亮,上泉秀纲年纪渐长不太愿意出去到处挑场子,大弟子疋田景兼天赋出色剑术造诣非凡,但是年纪太轻喜欢好勇斗狠只能算年轻剑豪圈子里比较出名的武士,默默无闻的林崎甚助来自出羽偏远的乡下,前几年当街手刃仇敌到勉强算一则新闻,除此之外性格内向的林崎甚助几乎没有事迹流传出来。

    只有年富力强的柳生宗严和师冈一羽略有薄名,两人还曾在京都左京的道场里以真剑切磋,实战力非常强的钟卷一刀流对上同样精擅战斗的香取神道,且又是真剑的对决让两人的比试充满传奇色彩,两人恶斗数十合不分胜负,由此才被上泉秀纲邀请加入二条御所担任剑术师范。

    剑豪们的生活很简单,或两两对练或独自修行,偶尔出去云游几日寻找高手切磋,或者独自一人闯入丹波的深山里剿灭盗匪闯下诺大名声等等,他们的生活简直就像战国时代偶像派,那么的潇洒自在又无须掺入复杂的争斗,自己的收入和名声一点都不比那些劳心劳力的武士差半分,这好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如鹿岛剑圣塚原卜伝那样超然物外人人尊敬,在京都被足利义辉奉为新一代剑圣的上泉秀纲,再比如林崎甚助十步杀一人的痛快果决,疋田景兼的血气之勇连杀十几名三好武士的快意恩仇,都是年轻人所向往的美好生活,也就不奇怪近些年前来拜师求艺的武士越来越多。

    傍晚的时候,上泉秀纲喜欢在御所的红叶林里散步,靠近御所边缘的树林毗邻右京的寺院群时而传来悠扬的钟声,漫步在深秋的红叶树林里欣赏红彤彤金灿灿的树叶,美丽的红叶林与周遭安静古雅的寺院群相映成趣,美丽的自然疯狂令人忘却忧烦不觉沉醉世外桃源流连忘返。

    树林的深处坐着一位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武士,此人相貌普通衣着朴素不似御所里衣着奢华的打扮。却无端出现在御所围墙内的红叶林里显得十分诡异,更奇怪的是他竟会在御所的红叶林里依着一棵参天大树打瞌睡,怪异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

    上泉秀纲似乎早就料到树林里有人,好不停顿的走到那中年武士身边坐下,耐心的等待一会就听到打瞌睡的中年武士似无意识的说着梦话:“三好修理殿之死或有隐情,京都乱象与松永弹正推波助澜有巨大关系,或许目标就是二条御所的将军殿下。”

    没头没尾的话让上泉秀纲迟疑许久,似乎在推敲这短短一句话里的含义,沉吟道:“石见守辛苦了,请问京都乱象会对二条御所带来来多少不利影响?将军殿下又会遭遇怎样的危险?”

    服部保长停顿片刻说道:“在京都流传的谣言非常多。有在下制造的也有松永弹正制造的。还有市井好事之徒随意散步的,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在一起猜不出三好家的具体行止……在下只能查出三好家内部存在巨大的争议,三好义继不具备压制内部争议的威望,三好家很乱没人说的清他们下一步会怎样。”

    上泉秀纲言道:“原来如此。谣言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大概制造谣言的人也不能掌握谣言的准确走向吧。那么石见守殿是怎么看待三好修理殿暴毙之事?”

    服部保长重新闭上眼睛:“三好家彻底败落了,或许很快会分崩离析也不一定,京都很快就会乱起来。希望将军殿下早做打算。”

    “早做什么打算……二条御所如今的情形想做打算也是很困难的吧。”上泉秀纲苦笑一声,问道:“三好家怎么会分崩离析,三好三人众等一帮一门众还有松永久秀、内藤宗胜都还在,三好家应该没那么快分崩离析的吧!”

    服部保长模棱两可的回答:“在下只是有一句说一句,三好家会变的更强或者更弱都是有可能的,但是无论三好家变好还是变坏对将军殿下都是一个不利的消息,三好三人众对二条御所的态度远不如三好修理殿恭敬克制,这是个巨大的隐患。”

    上泉秀纲安慰道:“到底多少威胁还是未知数,石见守不必杞人忧天,或许将军殿下会更安全也说不定,毕竟有公方殿下的雄威支撑,畿内的武家必不敢轻举妄动的吧!”

    “但愿如此吧!”服部保长咂咂嘴似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畿内的武士要是这么听话也就不用他奔波劳碌,争霸天下不是商屋里玩数字加减法,只需亮出石高就让群雄束手纳头就拜,这种好事从源平时代到今天还没遇到过。

    二人对视一眼陷入短暂的沉默,看不出服部保长的脸色是好是坏,他总是万年不变的一张扑克脸,上泉秀纲以前并不认识他,在关东也只是久闻其名而不见其人,当年他加入关东将军府的时候,服部保长早已远走近江蛰伏于坂本城内。

    他一度怀疑这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是易容的虚假面容,没见过笑容也不见板着脸以外的正常表情,若不是易容那定是此人生性阴沉素来不苟言笑,无论是这其中的那一种对上泉秀纲来说都不是好事,从侧面说明服部保长是个很难打交道的武士。

    沉默一会儿见服部保长没有表示,他便试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二条御所有危险,坂本城能给予多少支援?”

    “应该不会有多少支援吧!”服部保长面无表情地回答:“伊势守殿应该知道畿内的局势,自永禄六年高屋殿惹出祸端以来,京都就已经完全脱离幕府的控制,出羽守殿坐镇坂本城的压力非常大。”

    上泉秀纲皱眉说道:“在下知道山本佐渡守殿退职回返关东隐居对坂本城的影响很大,但是真的没有余力帮助公方殿下吗?”

    “没有,在下在坂本城里是知晓内情的,驻扎坂本、大津、坚田的六千军势必须雷打不动的镇守着,伊香郡坐镇的六千军势必须顶住朝仓氏与浅井氏的压力也不能动,只余两万军势作为别动队可供调用,但是将军山城与中尾城也需要盯着,至少需要五千军势协防确保三好军的军事威胁。”

    “这到是个难题,难道就不能与朝仓氏、浅井氏讲和吗?”

    服部保长摇头说道:“试探过一次难度很大,浅井长政的要价太高,而且此人似乎对本家心存偏见,没谈成。”

    “如果是突袭将军山城、中尾城夺取战场主动权呢?”

    服部保长意外的看了他一烟,回答道:“率先开战的意思吗?两城不难夺,难的是夺下两城引来三好家与朝仓家、浅井家的夹攻,会对坂本城造成巨大的威胁。”

    “如果是将军殿下有危险,再突袭突袭将军山城、中尾城呢?”

    服部保长的脸色垮下来,对上泉秀纲一心一意为二条御所着想不甚满意,语气生硬地说道:“抱歉,这个问题在下无法回答,伊势守有兴趣可以问一问中条出羽守殿。”

    上泉秀纲尴尬的一笑,语气越发的舒缓:“公方殿下的命令是让在下保护将军殿下的安全,所以多说几句不合时宜之言辞也请石见守谅解,毕竟我等还是幕府之臣,在下又添居将军殿下的兵法指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应当的。”

    服部保长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心情可以理解,不过我等毕竟是公方殿下的家臣,对将军殿下只需心存尊敬就足够了,幕府将军与关东将军的区别想必还是很明显的吧!关东武士理当依附于关东公方殿下的旗帜下甘效死命,此乃数百年来武家至理,伊势守身为关东武士一定可以理解这个道理的吧!”

    上泉秀纲默然不语,他的出身成长接受的教育和家族亲缘在关东,可是他此刻却是二条御所里的御用剑术师范,虽不是身负职责并非单纯为将军奉公,总还想着为幕府将军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或许就是身为剑豪的小小理想主义。

    脑海中的纷杂念头千回百转,待他回过神再抬头发觉树林里哪还有人影,服部保长就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无踪,左右打望不见踯躅片刻便喟然一叹:“本是同源一流,何至于此啊!”(未完待续。。)

第547章 不相信眼泪

    足利义辉与足利义时的关系不太融洽也不是秘密,自京都骚动以来幕府衰退的趋势越发明显,关东公方的影响力却随着奥州合战的阶段性胜利节节攀升,这一反一正一降一升的对比就让部分武士很不开心,京都事败的责任也被归咎于足利义时支持不利,重重因素累加过来使得足利义辉与足利义时的关系越发恶化。

    大馆晴光隐退到大津城养老,伊势贞孝的遗子伊势贞良向政所执事发起强有力的挑战,摄津晴门这个将军扶立的新执事的权威不断下降,细川辉经、一色藤长、三渊藤英、仁木义政、畠山尚诚等谱代家臣对关东公方保有很深的成见,幕府内部的声音里对关东的制衡远远大于倚重。

    这不是个好消息,幕府不友好的态度让关东足利家有些无所适从,足利义辉身居従一位右大臣在朝廷里有相当大的发言权,他选择对足利义时进行压制而非倚重,就给近卫前久、中院通为一系的公卿带来很不利的影响。

    近卫前久提出晋升足利义时従二位的动议,被二条晴良与足利义辉联手否决,据说足利义辉与近卫前久的关系也在逐渐疏远,私下与幕臣交谈时后悔给足利义时关东公方的名份,可以想象这话通过忍者众传到足利义时的耳边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服部保长不是幕臣,他不觉得有必要为幕府公方的安危负责,二条御所安全与否要看幕府庙堂之上衮衮诸公的职责,不是他这种一文不名的低级武士的责任。幕府没给他一份恩赏又何必给他卖命。服部保长的态度恰恰代表整个关东武家集体所释放的意志。

    即便强势如足利义时也必须接受家臣团集体的诉求。关东武士尤其是经历过早年战争的三河武士、越后武士对幕府公方的意见非常大,为幕府出生入死得不到认可和恩赏,还要指指点点对他们在关东的行动说三道四,那帮废柴幕臣打不过三好家,就怪罪关东公方支持不利让幕府丢人丢份,这混蛋逻辑不知让多少关东武士翻白眼。

    要知道这个时代是不相信眼泪的,也不存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说法,匹夫都要为兴亡负责。岂不是暗示堂上诸公无才无德尸位素餐,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担多少责任,身居高位推卸责任是要被耻笑的。

    ……

    近江国滋贺郡大津城坐落于琵琶湖最南端,这里风光秀美景色宜人是文人雅士驻足之地,西园寺公朝、花山院家辅等当朝公卿机会每一季都会来此小住几日,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收获的不仅仅是一座花园城市,更是一张良好信誉堆积起来的金字招牌。

    近江国的富庶无须在于坂本的商业发达不让堺町,坚田的手工业繁盛聚集大量町人,以及大津这个宜居城市的新名牌,就好比提到畿内总会想到京都的繁华。堺町的活力,大津的城市名片就是宜居。

    试想有一座毗邻宗教圣地延历寺、园城寺、西教寺等天台宗名刹。又距离距离京都、坂本只有咫尺之遥,乘坐游船不到半日即可来往京都的花园城市,会对许多向往畿内生活的人们产生多大的吸引力,所谓近江三城是琵琶湖上三颗明珠的说法便由此得来。

    大馆晴光隐居在大津町里,同样均居于此的还有久世右大臣久我晴通,这一天来自堺町的茶人千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到町内访问,在大馆晴光的屋敷里召开一场小型茶会,参与会茶会者大约二三十人,出身来自三教九流,却都有一手非凡的本领。

    比如同被喻为医圣的堺町世代医官世家,撰写《医心方》三十卷,因为医治正亲町天皇而得天皇一字下赐的,従三位宫内大辅半井瑞策,编纂《花论二十箇条》的堺町花道圣手文阿弥,堺町第一家造出堺筒的橘屋又三郞,曾一度流落到琉球国,受到琉球国王尚真厚待的著名乐师杵屋喜音谈话,以及薪屋三二,誉田屋宗宅、竹仓屋绍滴等文化人齐聚一堂。

    堺町的茶道宗师非比寻常,不似足利义时认为的那般附庸风雅,他们品茶讲究恬淡自然,居于半密闭的茶室插花一束,煮水一釜便可,只是此次茶会并非三两人居于密室,难免要变通一下规矩。

    津田宗及抚掌叹道:“珠光祖师曾言,茶之一道最忌自我主心与我执,见能者妒之见后于已者则蔑之,此事不可有也,见能者近之惊佩其才见后于己者则须鼎力协之,吾深以为然也!”

    半井瑞策点头说道:“茶道以天地中和之气为本,乃治世安邦之风俗,今人皆以其为邀客会友之媒,饮食之乐口腹之欲且尽茶室之美,集珍器之品夸己巧妙嘲人愚笨,皆非茶道之本意。”

    今井宗久笑道:“先师绍鸥常言道,筑小室于竹阴树下,贮泉水植草木挂釜置炭,插生花备茶具,移山川自然之水石于一室,赏四季风花雪月感草木盛衰,以礼待客听釜中松风飒飒,而忘世间忧虑杂念,一勺流出涓涓渭水洗尽心中尘埃,真乃人间仙境也!”

    大馆晴光摇头笑道:“《陋室铭》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众人欣然而笑,千利休言道:“吾以为茶之一道可以四字概括,和敬清寂。”

    禅僧八丈宗忍道:“试问何解?”

    千利休侧望庭院中清静素雅山水如画,淡淡说道:“以敬为礼之本其用以和为贵,此乃孔子所立礼之用之语,为茶道心法也!纵有公子贵人来坐,其交也为淡泊且无谄事,即使晚辈来席。亦礼敬相待且无怠慢。此谓空中有物。和而不流久之犹敬,迦叶之微笑曾子之一诺,真如玄妙之意不可说也!”

    “妙也!”武野绍鸥高徒,千利休师弟辻玄哉赞叹道:“建茶室备茶具戒繁忌丽,虽用古具心却常新,时时不忘四时风景,铭记不谄不贪不奢,谨慎朴素正直是为茶道!如此。则赏天地自然之和气,移山川木石于炉边,五行齐备矣!汲天地之流水而品风味,壮哉!乐天地中和之气是为茶道!”

    茶道既禅道,名为喝茶实为修禅,因而这又有个名目为禅茶之道,千利休便说道:“禅茶之器物,非美器非宝器非古器,以圆虚清净之心为器,以此清净一心为器乃禅机之茶。不论器物好坏,断除善恶邪见。于己之心索得实相清净之器。”

    禅茶之器非凡俗器物而源自清净自然的心,此心名曰圆虚,意为圆满如虚空遍照一切的智慧,恰如其分的契合圆满之佛意,如六祖惠能所录《坛经》中佛偈:“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

    今井宗久欣然道:“一心之器非人陶铸而造,天地自然之器,阴阳日月森罗万象,百界千如具足一理,所以天地万物是以实相清净之茶器,此即天地自然之器也!”

    天高地厚所以载万物容万象,天远地阔所以任鸟飞鱼跃,如朝日东升渐转西落,如春日万物复苏,秋天叶落果结,如夏日酷暑冬天严寒,此为天地运转之大道是为诸法实相之实相无相,亦可称为虚灵不昧之佛心,不识天道自然之至理,而以浅薄的认识种种分别起种种妄想,此便遮蔽真如灵光。

    久我晴通双手合十道:“万事之行不生欲行之心,若生则心便止于其事,因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于生心之处止心手亦不行,若行便止其处,心生其处同时而不止其处为诸道名人所说,止心生执著堕轮回,止心为生死符,看花红叶绿生看花红叶绿之心,看花红叶绿之心却不止花红叶绿也!”

    “世尊说,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众生即非众生,是名众生,微尘即非微尘,是名微尘,一切诸法,非如其见,亦非空无。”津田宗及以《金刚经》的佛偈作为终结。

    一场茶会半日闲暇宾主尽欢,与会之宾客品茶参禅到也清闲自在,不觉傍晚日落方才各做收拾尽兴而散,待月上中天之时,大馆晴光与津田宗及对坐于茶室之时,却半点不见下午谈笑自如的情形。

    大馆晴光年过七旬已是老态龙钟,雪白的长眉轻轻一动神色严肃地问道:“高屋殿的情况如何?”

    “龟缩与纪伊一隅做困兽之斗。”津田宗及长叹一声:“自从汤川民部少辅殿战死,安见美作守殿率领两千残兵撤入纪伊以来,情势就越来越糟了。”

    大馆晴光眉头紧皱道:“若不是久米田之战又何至于如此,三好家也不会逞凶一时。”

    津田宗及安慰道:“说起来也不能责怪高屋殿处事不利,久米田之战和京都骚动有直接关联,若非三好修理殿威势大涨,想来畿内有力大名也不会轻举妄动。”

    “说的很有道理,京都骚动实在太让人意外了,就因为公方殿下鲁莽的嫁女决断,使得三好修理大夫一族倍感羞辱,遂酿成三好军突袭京都制住幕府的祸事,此便导致幕府威势大减,让天下群雄失望又让三好家渐生不敬之心。”大馆晴光无可奈何的苦笑道。

    京都骚动发生之前的永禄四年,大馆晴光就因为身体不适从幕府车体隐退,把奉公众的高级职务腾出来让给嫡子大馆辉光,而他自己则凭着多年与关东公方交好的关系,在大津城获得一座清静优雅的庭院渡过安静的晚年。

    这几年不用操心幕府的琐事,经常与堺町的茶人往来也让大馆晴光的心情大好,担任天皇家御医的半井瑞策亲自为他把脉治疗,使得多年沉疴积弊去除大半,除了略显苍老到是比十年前还要硬朗的多。

    大馆晴光对足利义辉的影响力已经降低到可有可无的程度,京都骚动整个过程都是足利义辉乾纲独断,即便引发骚动仍然振振有词的表示这是为摆脱三好家钳制做出的反制举措。为摆脱潜在敌人的联姻钳制。而把自己主动送到敌人手里用武力钳制。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他这种人。

    大馆晴光叹息道:“幕府棋差一招,让三好修理殿阴差阳错的拿下京都而威势大涨,进而导致畿内的政局气候发生些许变化,最显著的变化就是这几年毫无存在感的管领细川右京大夫殿,在幽闭多年的淀城里郁郁而终,公方殿下没有任命新一任管领,这开了一个滥觞。”

    所谓的细川右京大夫就是傀儡管领细川氏纲,此君当年也是志得意满的上洛。被足利义时一棍子敲回摄津就被三好长庆遗忘在角落里,这一忘就是近十年无人问津,好不容易熬到洛中合战打下半个京都,满心以为自己又能到京都做他的管领大梦,三好长庆又是一棍子抽在他脑袋上,在上洛的半道上把他扭送到胜龙寺城对岸的淀城里幽闭。

    慢慢铁窗生涯榨干细川氏纲最后一丝信念,陷入绝望的武士悄无声息的死在淀城巴掌大的屋子里,他的死去没有引起京都里任何波澜,上至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三好长庆,下至畿内的黎民百姓都以冷漠的态度面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管领之死。没有在京都呆过一天的管领死掉也不值得可惜。

    细川氏纲之死本身不值得奇怪,让人感到费解的是幕府将军足利义辉没有继续任命管领的意图。三好长庆也没兴趣逢场作戏再扶持一个傀儡玩偶,双方很默契的不提任命管领这茬规矩,于是室町幕府由此进入无管领时代。

    “没有管领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吗?”津田宗及很少去京都,对幕府政治体系的理解很浅显,疑惑的问:“三好修理殿不是操控管领废立了吗?想必放弃一个管领任命应该没太大影响吧!”

    大馆晴光说道:“并非如此,公方殿下并不知道这会对幕府造成多大的伤害呀!没有管领就失去制衡管领代的屏障,打破现有的平衡体系将会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三好家这几年尾大不掉正是因为公方殿下的疏忽大意,久米田之战、教兴寺之战都是这个隐患的直接反馈。”

    “此话怎讲?”

    “这是开启一个滥觞,就如此前半将军开启废黜将军的滥觞一样,使得管领废立将军成为常态……”讲到这里大馆晴光含糊几句略过让人尴尬的历史,继续道:“三好修理殿上洛京都废立管领,以确立对畿内支配的霸权,算的上开启废立管领的滥觞,细川右京答复被随意幽闭于淀城显示这种常态正在逐步恶化,而今不设管领则意味着恶化的速度在加快。”

    足利义辉没就有意识到不设管领会对幕府带来多少伤害,幕府三管四职早已失去当年设立的重要意义,进入战国时代也曾出现短暂的管领空缺,那是有几家在争夺管领,其中一方尚没有优势到获得管领的程度,只要传统的惯性还在,武家对幕府的天然敬畏感就依然还在,虎死不倒架尚有余威震慑宵小之徒。

    不设管领意味着幕府的传统在消失,幕府的权威在悄无声息的崩解,今朝三管四职可以不复存在,明日是否这幕府将军也可以不复存在,大千世界谈不上离开某个人就不能活,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日子照样得过。

    津田宗及也是明白人,点透其中的奥妙不过是敬畏之心在丧失,今日失得管领明日便可失得将军,后日这天下就能搅合的稀巴烂,从此武士没有个上下尊卑之别,千百年的秩序法度就此崩解塌陷,就是号称万世一系的天皇是否会被拉下马也不好说,总之可以用国不将国来概括。

    “这天下不能乱,世道不能乱,我日本国千年法度秩序不可乱。”津田宗及说道:“我们堺町纳屋众的意见是一贯的,即便是三好家配下的摄津、和泉乃至阿波、讚岐的国人众也绝对不敢行悖逆之事,这天下若大乱,可就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久我晴通推开房门跨步走入静室里坐下,方才他忙着为参会的客人安置房间,只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便说道:“这天下早已纷乱百年,生灵涂炭也非一时之事了。”

    津田宗及也顾不得大馆晴光的脸色,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不一样,以前乱那是幕府权威失堕,为足利一门众的管领家所把持,而今度之乱始于公方殿下不设管领,进而引发畿内大战连绵始有三好家称霸之机,三好修理殿这一死又引发新的动荡,由着三好三人众胡闹很有可能把幕府打翻在地,由着这么乱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是因为三好家吗?”久我晴通眉毛一挑道:“三好家失了家督,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打赏,并恭喜本书第一位长老,谢谢支持!乌梅十分感谢!

    ps:文中所见之人名皆为史料所载,在京都威望最高的医官第一是半井家,第二是山科家,所谓的医圣永田德本、曲直濑道三的名声在那个时代并非最高,之所以被尊为医圣多半是因为徒子徒孙桃李满天下传出来的威名。

第548章 盛衰之寂

    这一轮战火起始于京都骚动埋下无管领时代的祸端,足利义辉的短视和愚蠢在无意间向三好家释放出一个强烈的信号,废柴管领我们可以废立甚至废黜,废柴将军我们照样可以废立甚至废黜。

    这种异样又刺耳的声音弥漫在三好家里,越来越狂躁的三好家武士试图鼓动三好长庆废立将军,三好家恰好就有这么一个可以废物利用的傀儡,平岛公方足利义维和他的儿子足利义亲、足利义助父子三人。

    这被视作三好家对足利义辉拒绝联姻侮辱行为的强烈回应,只是这条动议只是初步通过三好长逸、三好政康、三好康长等一门众的支持,就在三好长庆与三好义贤这里被推翻,下层的意志某些时候或可左右上层的决断,通常这种下层影响上层的机会非常少,三好家疯狂的躁动就没有得到三好长庆的支持。

    三好长庆和他的弟弟三好実休可不是满脑子暴力的蠢材,他是三好家创造畿内霸权的英主,他非常清楚的了解到三好家根基薄弱的劣势,从天文八年(1539年)三好长庆与叔叔三好宗三争夺河内十七箇所以来,到永禄十年(1567)年,前后加起来还不够三十年。

    这不到三十年的崛起史里的前十年处在蛰伏期,甘做细川晴元的座下猛犬撕咬敌人,到天文十八年(1549年)江口合战才露出锋利的獠牙返身噬主,这期间三好家在畿内是没有多少威望可言的,中间十年是三好家势力抬头。又被突然蹿升的足利义时当头棒喝打的鼻青脸肿。直到永禄之初的洛中合战实现上洛的野心。

    再往后的不到十年时光里才是三好家扩张最快的十年。可即使再强势也不是细川家全盛时期的对手,三好长庆自问比不得细川政元,他曾为上洛盘桓在京都城外整整十年不得其入,更是一度被足利义时打的意识模糊精神失常。

    细川政元废立征夷大将军开启战国时代的大幕,火烧比叡山让那群嚣张的僧众连屁都不敢放,下令弄死堀越公方满门,布置北条早云扰乱关东的都鄙和睦体系,这威势胆识和气魄手腕才配称得上半将军。若非细川政元喜好男风任用奸佞以至于中年无子,三个养子的缺乏妥善安排以至于管领家大乱,就绝对不会有三好家冒头的机会。

    谦虚的三好长庆觉得自己不行,骄傲的三好家谱代众不这么认为,惊怒的畿内国人众更加不会这么看待,三好家越强畿内大名就越发的胆战心惊,三好家强也就意味着畿内三国同盟一起强势,万一让越前朝仓氏、近江浅井氏趁势而起形成群魔乱舞的架势,那时候再想抑制可就千难万难了。

    有压力就有动力,承压许久的六角家迅速找到若狭国武田家。丹波国波多野家以及河内畠山家,发出共同出兵讨伐三好家的动议。他的提议很快就得到畿内国人众的热切相应,从侧面表明畿内国人众都感受到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反馈到实际行动就是新一轮三好包围网,畿内几家国人众同时联手对三好家发动进攻。

    这场包围网缺乏统一协作,只是以一系列的小规模战争拉开,原因在于居中联络的关东足利家太强势,畿内国人众担心指挥权落入关东公方的手里,进而通过各种手段迫使畿内国人众明里暗里向关东将军府顺服。

    没人相信足利义辉一纸御教书就能堵住足利义时前进脚步,关东公方真的那么听话当年就应该留在京都做幕府的哈巴狗,由着他的性子下向东国如龙归大海,畿内国人领主都是久经战乱考验的职业墙头草,秋风未动蝉先觉的本事丝毫不差。

    所谓前怕狼后怕虎想吃鱼又怕刺就是这种人,担心关东公方指挥自己干翻三好家的饿狼,转过脸又变成一头猛虎三两口吞掉自己的吉野,小心眼的畿内国人众就奔着谈不拢的方向努力使力气,果然还就真被他们给搅合的各自为政按照自家的喜好行动。

    这群畿内大名夸夸其谈何等厉害,可真让他们各自为战没有个挑头的又一个个张望着都不愿意充当带头者,出头的椽子先烂先挑事的终归要挂掉,畿内大名都觉得自己是可以做最后的战果收割者,不认为自己是充当冲锋在前的炮灰。

    左等右等一个月没动静,山本时幸当时就不高兴的,考虑再三决定率领一万五千大军出阵,大张旗鼓的进驻北近江伊香郡摆出随时攻击朝仓氏、浅井氏的架势,让三好家的两大盟友绷紧神经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招真可谓妙招,瞬间就解除畿内三国同盟的侧翼威胁,有山本时幸这么大块头顶在前面遮风挡雨,小个子若狭武田家、近江六角家就敢派出自己的主力跨境参战,山本时幸也用这种手段表明自己没有独吞胜利果实的念头。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三好家防近江坂本方向的进军方向简直防的严丝合缝不留余地,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三好家品尝过多少次大亏的苦果已经记不清了,一度被足利义时和他的谱代家老打的意识模糊,这惨状还不长见识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

    将军山城、伏见山城、中尾城全部在左京以东的东山附近,三好家用行动表明自己坚决要把坂本方向的水路陆路进军路线全部掐死,想过来要么不惜一切代价杀头重重阻隔硬闯过来,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琵琶湖里欣赏潮起潮落的风景。

    山本时幸觉得自己率军硬突山城国绝对得大亏,出兵太少根本突不过去就被打回来,出兵太多又要面临坂本的要害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危机,越前朝仓家和近江浅井家必定会趁机出兵来个釜底抽薪。与其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不如退一步镇住背后的两个跳梁小丑。给其他人腾出施展的空间。

    关东足利家用行动表明不打算乱插手畿内的动静,并且愿意居中联络畿内各路国人众起兵攻击三好家,于是丹波国波多野秀治、河内国畠山高政、南近江国六角义贤、若狭武田义统相互连携,北、东、南三个方向夹击三好家的老巢摄津国。

    计划是这四家领主自己商讨出来的,山本时幸只是提供一个坐在一起共同探讨出阵计划的机会,并不干涉畿内大名筹谋用计,根据计划先期行动的是波多野秀治,他率领一万五千军势翻越山峠进出京都附近的桂川。打算直接对三好家掌控的京都动手。

    接着行动的是近江的六角义贤,派出大将永原重隆率领一万军势,从侧翼威胁宇治川流域的胜龙寺城,他的打算也是直接威胁京都掐断三好家对京都的支配权,至于摄津国芥川山城之类的危险地方完全没有考虑过,武田义统委派粟屋胜久率领两千军势,尾随六角家的屁股一同出兵,若狭武田家的军事意图不太明显,更像是来凑个热闹打打酱油的。

    最激烈的还要属河内国高屋城的畠山高政,人称畿内“宿将”的家伙常以自己恶斗三好长庆为荣。于是他就募集河内国人众一万五千军势,大和国人众一万军势力以及暗中联络纪伊国根来众八千军势。对侵蚀河内国中大片领地的三好家发动猛烈攻势。

    战争开打没多久,内藤宗胜从八木城逃出向三好家求援,三好长庆敏锐的察觉到风向不对似乎他们有危险,于是命令其嫡子三好义兴率领一万军势在桂川上游岚山城布阵,他的任务是负责抵御丹波国波多野秀治的入侵。

    三好义兴的军事水准颇为可观,常被称赞为“実休第二”就可以看出他在三好家一帮瘸腿将军里算的上出类拔萃,再配合经验丰富的大将内藤宗胜及配下三千军势,可以稳稳的压制波多野秀治所部的攻势。

    另外委派松永久秀所率领八千军势对大和国人众展开狙击,坐落在大和国边境的信贵山城起到巨大的牵制作用,筒井顺庆及配下一万大和国人众不敢轻易越过红线,松永久秀抓住机会对大和国展开调略,三两下就把这帮僧兵集团调略的人心混乱不复往日的团结。

    接着三好长庆亲自率领一万军势对坐镇胜龙寺城,对付企图来占便宜的六角、武田一万两千人联军,因为联军的行动有快又慢,有的积极主动企图打败三好长庆成就威名,有的则漫不经心不愿意出大力气对抗三好家,将士心不齐意志不统一就给三好家各个击破的机会。

    趁着大和国人众被逼退的机会,松永久秀从大和国迂回到山城国南部,从侧翼威胁永原重隆所部一万军势,趁着六角军大将拿不定注意的空档,三好长庆率军强渡淀川并与松永久秀所部三千别动队汇合,吓的永原重隆以为三好长庆还有后手,连忙下达撤军令原路返回观音寺城。

    这场战争从永禄六年初一直打到年末十一月,在京都西郊爆发的岚山城合战里,三好义兴连携内藤宗胜击破波多野军先锋,成功将丹波国人众逐出山城国撵回自己的老巢,内藤宗胜见形势一片大好,立刻提议趁机掩杀过去打入丹波国夺回失去的控制权。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三好义兴的积极响应,两军合兵一路沿着丹波国人众撤退的方向追击,夺取内藤家的八木城又马不停蹄的攻城略地,撤退回各自领地的丹波国人众根本没想到三好家竟会不依不饶的打上门来,一时间准备不足被打的措手不及连连败退。

    丹波东部的几路国人领主被迫降服,兵火一度烧到波多野家的八上城前,若不是三好长庆的诏令要求三好义兴见好就收,说不定还要打一场八上城合战以决出丹波国的归属权,这个战果早已大大超乎三好义兴的心里预期,丹波国人众有一小半再次降服三好家,让内藤宗胜的日子好过很多。

    松永久秀率领的五千军势始终与大和国人众对峙,他更擅长阴谋诡计而非战阵兵法,借着对峙的时机再次度大和国人众调略。非常顺利的买通大和国人众几位有力国人。在大和国中制造骚动迫使大和国人众不战而退。

    这几路都取得巨大的优势。反倒是三好义贤那一路军势出现巨大的危机,他所率领的八千军势需要独自面对河内国人众的一万五千军势,三号长庆对他的吩咐是带着三好长逸、三好康长、三好政康、三好盛政等一门众守住贝吹山城的阵线,确保摄津国的侧翼不被畠山军突破。

    三好义贤所坚守贝吹山城与畠山军主力对峙整整十个月,三好长庆并没有派来期望已久的援军,而是不断的安慰他再坚持一下熬到畠山军撤军就好,按照常理这帮河内国人众肯定要自行撤退的,丝毫不顾忌三好义贤配下军势被压着打了大半年。半数足轻挂彩个个身心疲惫战意低下。

    如果三好长庆没料错到也无所谓,可畠山高政偏偏就没打算撤兵缩回去,不但没打算走还要把这场战争打的越大越好,为此花费重金从根来众请来八千僧兵也在此刻就位,就在当年十一月一场冰冷的冬雨降下,畠山高政下令发起大举进攻。

    两万三千大军渡过春木川强攻贝吹山城,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三好军措手不及,但是三好义贤的谱代家老筱原长房表现神勇,先后突破安见宗房的本阵让畠山军前阵一度大乱,勇将突击的好处显而易见而坏处是孤军深入。筱原长房冲的太快把友军远远的甩开,使三好军的主力出现阵形脱节。

    汤川直光发现这个好机会。就沿着春木川上游迂回企图突袭孤军深入的筱原军,坐镇山顶指挥的三好义贤见状不妙急忙命三好康长、三好长逸、三好政康、三好盛政所部的预备队一股脑的派出去。

    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下筱原长房,于是三好军的生力军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战场,起手就是一窝蜂的涌过去似乎要强吃掉这一阵主力,汤川直光见势不妙也不管其他转过身撒腿就跑,三好家一大群亲戚撵着汤川军掩杀过去,似乎打算讨灭汤川一阵崩灭畠山全军。

    随着三好家的一大帮人追杀汤川直光,这支三好军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安见宗房所部怀着对三好家的刻骨仇恨死死钉住三好军,筱原実长所部猛攻几轮都被硬给打退回来,畠山军的战斗意志出乎很多武士的预料,战事之胶着让战场上的所有三好大将感到忧心。

    本来贝吹山上的三好军势就处在劣势,三好长庆给他的任务是守住即可击溃最好,三好义贤有点完美主义倾向的选择以少打多击溃畠山军,这么莽撞的举动使这之军势的阵形被拉开脱节成几段,站在贝吹山上可以清楚的看到情势大好的三好军已经首尾不能相顾。

    三好义贤很后悔可他已经无路可退,看起来气势如虹的三好军势其实早已身心疲惫外强中干,目下的大顺风还暂时察觉不到体力的衰退,只要他当场宣布撤退军令士气大衰转眼间就有可能全军总崩溃,所以当每个人都希望听到三好义贤宣布“撤退”的将令,可这位文武全能智慧超卓的大将却迟疑起来。

    没人能说清楚三好义贤是以怎样的心情把预备队,当他把本阵的所有后备队全部派到前线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一百多骑马迴众护卫身侧,实在不清楚三好义贤是以何种勇气站在贝吹山上指挥若定,就是他这一疏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危险。

    在贝吹山的另一侧的久留田池附近,恰好出在三好义贤完全看不到的视线盲区死角,有一支五百人的军势偷偷接近正在指挥的三好义贤本阵,他们就是根来众最精锐的僧兵集团,配备三百名手持铁炮的僧兵以及护卫他们的两百名薙刀僧兵的强大组合。

    “糟糕!怎么会冒出一队僧兵,还有铁炮队,快躲避!”当三好义贤瞥见这支僧兵别动队为时已晚。

    根来众从三好义贤的背后突然出现,趁着三好军完全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完成第一轮近距离的列队齐射,三好马迴众背对着枪林弹雨如倒伏稻田直挺挺的摔下去,三好军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倒毙受伤者占百余名马迴众的十之三四。

    “混蛋!怎么会冒出这么多僧兵!”三好义贤没有想过逃跑,第一反应是抽出太刀下令马迴众突击,狡猾的根来众似乎早就料到他会用上这一招,两百名身披胴丸脚踏木屐的薙刀僧兵横刀肃立,死死挡在马迴众的正面。

    仓促的突击毫不意外的以失败告终,三好义贤立刻喝令马迴众打马掉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调转码头逃跑有很大机率脱身,可是本阵大将抛弃战场上奋战的一门谱代是个巨大的耻辱,他宁愿死也不能遭受这种不名誉的耻辱,不如趁着根来众铁炮齐射的间隙发动突击冲散根来众的铁炮阵势。(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服部正成打赏。

    ps:有书友提到只见过用多少“贯”来形容钱的数量,而没听说有“贯文”这种说法的,为防止部分书友觉得乌梅没常识,特别解释一下,日本古代的度量衡体系里小额计量单位是尺贯法。

    也就是拿标准的一贯铜钱当作计量单位来用,1贯=3.75kg,这就是最标准的数字,这种计量法的称呼为贯目,1贯目就是形容7.5斤重的东西,于此相区别的1贯铜钱则被称为贯文,1贯文就是单指1000文永乐钱,还有个匁的单位也是形容1文钱,意思是一样的,以下是wiki原文的提略。

    これらを区別するため、質量単位の方を貫目(かんめ、一貫分の目方の略)、通貨単位の方を貫文(かんもん)という場合もある。

第549章 枭雄最期

    “儿郎们,跟着我的旗印冲锋!”三好义贤一马当先冲在队列的最前面,这一刻他目光坚定无所畏惧,这一刻他气势如虹一往无前,马迴众被家督的气势感染,慨然应诺紧追而上,几十骑武士迎着森森刀光勇敢的迎上去。

    “让你尝尝早合的滋味吧!”根来众坊官往来右京冷笑一声,当即喝令道:“瞄准前方敌将,发射!”

    前排僧兵举起铁炮喷出金黄色的火光和腾起的白色硝烟,三好义贤似是没想到铁炮队的上弹速度会这么快,惊愕的看着一枚铅弹击穿大铠没入他的胸口从背后钻出,巨大的痛楚让他当场失去平衡从疾驰的战马上重重摔下来。

    护持在左右的小姓急忙翻身下马扶起他,根来众见其惨状也收起武器默念佛号,三好义贤捂着胸口殷虹的鲜血自知命不久矣,便推开小姓吟唱着辞世歌:“枯草沾染的霜雪在晨光中消散,吾命之所归终究难逃因果报应。”

    如此反复三遍余韵久久不绝,于是便抽出太刀眼含热泪切腹自害,三好义贤所宠爱的小姓近侍悉数跪坐于主君身侧切腹殉死,三好义贤的马迴众在这一轮齐射里死的只剩下三十余人,在主君切腹之后有的选择下马殉死,有的则主动冲进薙刀僧兵的阵中被乱刀砍杀而死,贝吹山上千余只雀鸟似乎为其悲伤所动,围绕在山顶盘旋哀叫令见闻者无不扼腕叹息,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畠山高政得知根来众弄死三好义贤吓的浑身一颤,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大笑而是逃跑。他可不是十几年前那个智商不够脑袋有坑的笨蛋。耳濡目染的熏陶起码也知道三好长庆对一门众的几个弟弟有多看重。十几年前十河一存之死让三好长庆盯着足利义时穷追猛打好几年,要不是关东公方本事超凡还真就被打趴下。

    这次死掉的三好义贤比十河一存的分量还重,畠山高政掰着手指计算半天觉得自己这次凶多吉少,他决定对外宣布谁惹的事谁来承担责任,根来众弄死三好义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满心欢喜的以为这下可没人能找他他错了。

    他就没想到根来众比他还要聪明,起码从硬件搭配来看还是根来众的大脑运行速度更快,根来众根本就没等他听完消息的抉择。在通知畠山高政弄死三好义贤的同时宣布自己是雇佣军听从雇主的命令行事。

    现在合战打完就先回根来寺休整去了,紧接着河内国人人纷纷表示主将吃坏肚子心情不好先回去休整一下,游佐信教想起他父亲的忌辰快到了要回家祭奠亡父,也不管他爹的忌辰根本不是这个月,安见宗房跑慢一步被畠山高政给拽住,死活都要他想的办法对抗三好家,两个倒霉鬼缩在高屋城一想就是几个月闭门不出。

    几个月后的永禄七年二月初,愤怒的三好长庆带着五万大军围住高屋城发誓要弄死他,当即宣布募集三好军团五万军势以及三好长庆的本阵共计六万之众,麾下大将分别为三好义兴、安宅冬康、三好长逸、三好康长、三好政康、松永久秀、内藤宗胜以及十河家年轻的家督十河存保。

    畠山高政琢磨半天觉得自己反正就这样了。到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撕破脸和三好家干一场,于是一边躲在高屋城里和他玩起鸿雁传书。一边散尽家财募集军势对抗三好军,人家玩鸿雁传书多是用在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畠山高政这鸿雁传书档次比较高,写信给三好长庆对骂一整个冬天,这气魄果然不愧是畠山高政勇猛无比。

    能惹不能抗,就他那笨嘴拙舌的言辞根本不是三好长庆犀利言辞的对手,几封信隔空对拼几计就把畠山高政骂了个狗血淋头,畠山高政实说这事不是他干的,却被三好长庆看作是“推卸责任”糊弄自己,越发坚定必须要彻底废掉这个家伙。

    兔子急了还咬人,畠山高政急了比兔子更厉害,拿着山本时幸及时送来的五万贯文特别军费四处招兵买马,还别说这个二货家督还真有两把刷子,就这局面依然能让他从河内国、大和国、纪伊国拉起四万大军,包括跑路摔锅坑自己的根来众以及一向宗势力的雇佣军杂贺众。

    这四万大军里竟然拥有四千余挺铁炮,平均十个人就有一挺的夸张持有,率突出一个有钱没处花砸铁炮吓死三好家,其实三好家手里也一点不缺铁炮,十几年前开始玩铁炮更一度装备两千挺铁炮吓坏不少畿内武家,现如今铁炮的持有量没有太多增长,三好长庆并不打算用铁炮和畠山军玩对射。

    双方从二月出阵与教兴寺对峙,整整三个月啥都没做就在对峙和对骂中渡过,得到骂战经验丰富的杂贺众支持,畠山高政顿时觉得自己实力翻番不用害怕嚣张的三好长庆,于是就不停的作死发出挑衅,不服就来教兴寺干翻我,谁怂谁不是好汉。

    别看畠山高政上窜下跳好似很主动的样子,其实这场合战是三好长庆过来找场子复仇,畠山军是被动应战而不是主动求战,三好长庆耐心的寻找发动进攻的最佳时机,就卡在五月初畠山军从最初的兴奋期进入漫长疲惫期的积累极限发动进攻。

    三好长庆很不厚道的选择夜袭战,而且还是赶在五月梅雨季节来临,一个漆黑的雨夜里二更造饭三更出兵,每个足轻都要携带几分便当作为临时补给,在拂晓前三好政康所部对教兴寺外的畠山军先阵纪伊国人众驻扎的周参见、玉置、野长濑等地方发动进攻,幸好安见宗房所部援军赶来经过短暂交锋,双方先阵作出暂时后退的决断。

    在黎明时分,三好长逸、池田长正、伊丹亲兴、松山新助所部沿着饭盛山侧迂回包抄。汤川直光所部汤川军。土桥种兴所部杂贺众主动迎击。接着双方不断的投入援军支撑前线的激斗,安宅冬康、三好康長、三好盛政对抗大和国人众及筒井家所部,十河存保所部讚岐国人众对抗河内国人众安见宗房、甲斐庄正治、恩智亲继。

    战斗从半夜一直打到午后,畠山军是又累又饿还要左支右挡抵抗三好军的猛攻,倒霉的天气还变化个不停,一会儿小雨一会儿阴天过一会儿又是狂风骤雨,从武士到足轻淋成个落汤鸡,害怕雨水和潮湿天气的铁炮压根就没拿出来。

    到此刻畠山军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三好家故意对峙三个月就是要等待雨季的最佳时机,三好长庆早就想好要选择大雨滂沱的时候发起袭击,这个日期到底是今天还是明天都无所谓,只要是下雨天的夜里就是三好军出动的最佳时机,雨水使畠山军的四千挺铁炮排不上用场,失去可以依仗的一大利器,纯粹拼士气斗志指挥还是常年作战协调一致的三好军更占优势。

    三好家还在继续增兵,坚持要将添油战术进行到底,篠原长房以下原三好义贤残部投入战场,松永久秀以下被拉拢的部分大和国人众投入战场。三好义兴所部摄津国人众投入战场,畠山高政所能派出的就是堀内氏虎所部。援军是三打一还怎么打下去?

    畠山军请求援军支援,可这个时候畠山高政连一根鸟毛都没有,两千旗本谱代众不敢派也不舍得派,三好长庆率领的一万本阵不动他也不敢动,他就不知道自己没的退路而三好长庆是好整以暇的,顽固的认为大将要么都不动谁要先动就是认怂,于是根来众与杂贺众开始撤退,纪伊国人众大将汤川直光讨死,纪伊众崩溃、河内众崩溃、畠山军总崩溃。

    总大将畠山高政狼狈而逃,带着他不舍得投入的两千军势以及安见宗房所部逃入纪伊国,三好长庆压根没打算管他撤退的方向,派出一部收复高屋城就调转方向猛攻大和国,首先倒霉的是筒井顺庆,十市远盛、片纲春利、古市胤荣所领被狂暴的三好军烧讨。

    接着对菩提寺山、矢田寺、平群谷、生驹山地附近的大和国人众展开侵袭,眨眼间大和国近半笼罩在三好家的兵锋之下,六角义治见势不妙赶忙派出使者表示绝对没有其他企图,三好长庆似乎也没有攻击近江的打算,于是双方就此缔结不战和睦约定。

    退到纪伊的畠山高政不甘失败,再次纠集受到重创的纪伊国根来众、杂贺众,大和国兴福寺的两万僧兵集团,对三好家配下的和泉国岸和田城发动攻击,这次三好长庆的态度凸显出雄心大减的后遗症,完全没有开战死磕的决断,只是命令嫡子三好义兴率军前去驱逐,同时又派出三好康长与畠山高政交涉。

    岸和田城围城战持续大半年,最后以畠山高政得到河内国部分领权恢复而退却,三好长庆眼睁睁的看着杀弟仇人得意洋洋的退却,恶斗这些年使他意识到对畠山家的二货家督有多难缠,而且他还带着更难缠的纪伊僧兵集团,根来寺、本愿寺、金刚峰寺、熊野三山这都是让人头疼的难缠势力,三好长庆完全没有招惹的打算。

    失去三好义贤对于三好家的短期影响并不大,起码从教兴寺合战里看来三好家的战力未损半分,反而籍此机会号令同仇敌忾之军势撵走击溃难缠的畠山高政,河内国也由此彻底落入三好家的手中,大和国人众被攻陷大半只有筒井氏及从属于兴福寺的残党依然坚持,他们的存在基本不会影响大举掌握。

    从长远来看三好家还是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三好义贤之死意味着三好家在四国老巢的支配力量大幅衰减,阿波国与讚岐国先后失去统治者,三好长庆下定决心把居城放在畿内,进一步加强四国本拠地与畿内三好家的离心力,这种离心力直接作用于三好家身上。

    原阿波国的取次役由三好义贤的长子三好长治接替,讚岐国的取次役由三好义贤的次子十河存保担任,看起来是补偿三好义贤死去带来的恶劣影响。可这两个孩子毕竟常年生活在阿波国。并不熟悉三好长庆这亲伯父也谈不上有多亲近爱戴。

    向心力降低只是一方面。只要处理得当也不用太担心,更主要的是三好长庆的情绪受到很大影响,痛失最倚重的弟弟等于断掉一臂,他也觉得三好家扩张到这个地步也不错的,近江国的关东足利家他也没打算招惹,六角家的跑路天赋连将军都搞不定,他也没心思在甲贺郡的群山里和他们捉迷藏,将来的扩张也好守成也罢一切看缘法。都交给他的儿子三好义兴去做足矣。

    渐渐的三好长庆沉浸在艺术文化的修行上,畿内的领地被三好长庆分封给一门众掌握,家柄则被谱代家老松永久秀掌握,就像蛰居江都的隋炀帝那样每日纵情于歌会茶会里,过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潇洒生活。

    他还和大德寺高僧大林宗套关系密切,特意劝请前往堺町设立龙兴山南宗寺作为畿内三好家的菩提寺,三好长庆每次去南宗寺都要提前下马步行而入以示尊敬,还曾常对谱代家臣说:“吾心不畏百万军,只惧宗套一声喝。”

    到不是三好长庆脑袋秀逗,而是大林宗套是个志趣非凡的高僧。一生没做过喝酒吃肉娶妻生子的勾当,俗姓藤原本为京都公卿之嗣。在天龙寺出家法号惟春寿桃,后来嫌弃畿内五山风气不正便转移到大德寺拜在古岳宗亘门下参禅,以文采禅机和茶道而闻名于天下。

    其师古岳宗亘为他授号时偈云:“佳气郁葱千万梢,春花遍开色相交,凤栖高在碧梧上,众鸟畏威低树巢。”

    大林宗套也曾自赞曰:“竹篦在握,打伪打真,提西来单传,以不立文字,称南宗正统,已绝埃尘,有时骂倒临济德山,播用大机,有时奴呼释迦弥勒,为活主人,啊呵呵,虽然恁么,老来无事底聋日,栽松自爱岁寒操,桃红李白不假春。”

    这么个有趣的僧人是三好长庆唯一的精神寄托,可以让他暂时忘却弟弟死去的深刻影响,若由着此路发展下去说不定三好长庆就会成为堺町的又一个传奇,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三好长庆认为自己功德圆满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

    永禄八年八月,三好义兴在芥川山城突得急病,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就撒手人寰,去世的时候才刚满二十四岁,三好家突然失去一位久经战阵洗礼的家督继承人,更失去三好家体系里最重要的稳定核心,众望所归的家督继承人死去,三好家的前路该如何行动却还浑然不知。

    得知嫡子突然死去的三好长庆精神崩溃,他不能分辨嫡子到底是得黄疸而死还是被谱代家臣暗杀,整个人像被抽空力气似的浑浑噩噩不知所觉的渡过颓废的几个月,他一度自暴自弃生出强烈的厌世感,同时开始疑神疑鬼的怀疑三好义兴之死有人从中作梗。

    在三好家一门众和松永久秀的强烈建议下,悲痛欲绝的长庆收养十河一存嫡子十河重存迎来当继承人,改名为三好义存而后又改名为三好义继,这个举动又引起四国镇守老巢的三好长治与十河存保兄弟二人的不满。

    让三好义贤的次子继承十河家,让十河一存的长子继承三好家,这怎么看都是脑袋有毛病的举动,更何况十河一存死的那么早,在世的时候无论威望能力都差三好义贤一筹,这怎能让三好义贤的两个儿子心服。

    三好长庆已经糊涂了,整日浑浑噩噩的缩在天守阁里发呆,辛苦养育二十年的嫡子突然死亡彻底摧垮他的信念,崩溃的意志摧毁往日引以为傲的智慧,整个永禄九年对于三好长庆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就在这一年的年末,又酿出另一个悲剧。

    精神混乱的三好长庆听信松永久秀的谗言,误以为弟弟安宅冬康有意犯上谋反,便在年末以正常召见为由诓入胜龙寺城诛杀,理由竟会是一个荒唐的“逆心”,当安宅冬康的首级敬献到他面前的时候,无知无觉的三好长庆忽然有了激烈的反应。

    他认识这枚首级的主人,那是个他非常熟悉的至关重要的人,看着似成相识的头颅唤起散乱记忆,那是三十年前三好四兄弟发誓打倒三好宗三时的誓言,他记得有他自己、三好义贤、十河一存,还有眼前这个人,到底他叫什么?想不起来。

    三好长庆焦躁的揪着头发痛苦的回忆他的名字,直到等待已久的小姓询问是否收敛安宅冬康的尸身,他才忽然想起这个死掉的武士就是他的亲弟弟,不但记起他的身份还想起十河一存早已故去多年,三好义贤几年前离他而去,他的嫡子三好义兴也离他而去,手里捧着的这枚首级就在刚才离他而去。

    “啊!一存、义贤、孙次郎已经走了……就连冬康也要弃我而去了吗?我长庆的最期就要来到了呀!”(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64622001打赏

第550章 三人众异动

    三好长庆抱着安宅冬康的首级不停的诉说着童年旧事,四兄弟起家创业的艰难险阻,进取畿内的豪气干云,受到挫折的坚韧不拔,还有称霸京都的辉煌荣耀,边说着不时会放声大笑着或者嚎啕大哭,纵情恣意不复昔日优雅平淡的三筑之威严。

    名动天下的三好长庆彻底疯了,眼睁睁的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个撒手人寰对他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里,他连最基本的思维能力都无法维持,只是疯疯癫癫的抱着安宅冬康那颗腐烂发臭的首级谁也不让碰。

    即使是他的亲叔叔三好康长也被毫不犹豫的斥出天守阁,亲戚之类的东西在他眼里如天边浮云般毫无意义,什么叔叔侄子堂兄堂弟都没价值,想要领地拿走想要权柄拿走,在此世早已了无牵挂。

    三好长庆疯疯傻傻的反复念叨着:“我以身立三途川,彼岸花开如鲜血,试问三途川深浅,火照路上行一程……”

    永禄十年初,三好长庆在胜龙寺城天守阁里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他的死去意味着三好家由此进入动荡混乱的时代,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争权初露端倪,年轻的三好义继毫无主见成为两个集团的牵线木偶,京都的混乱和流言也是籍于此产生。

    “三好家就此落入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的手里,公方殿下还为此兴奋的彻夜不眠,举行盛大的歌会庆祝,实在太轻佻有失威仪了。”久我晴通是足利义辉的亲舅舅。兼之为隐退的従一位右大臣。所以批评幕府公方也毫不客气。

    津田宗及说道:“公方殿下高兴的太早了。刚入夏三好家的少家督上洛,三好三人众就当着众多幕臣的面前耀武扬威一把,还从公方殿下那里索要上一字拜领,公方殿下这才明白自己境遇没有根本转变。”

    足利义辉受到难堪的小到情报在高级武士圈子里不算秘密,津田宗及作为堺町纳屋众核心成员恰好能出没到那个圈子,并且拥有着自己的特殊情报渠道得知一些具体细节,他敢说出来的那就不叫江湖传言,全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优质情报。

    这些年与关东足利家合作比以前更加豪富。又身兼堺町著名文化人的身份与京都的豪商来往甚密,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的情报,因而对畿内的变局有独到的理解,足利义辉的情绪大起大落经历大喜到大悲的过程正是基于这条类似谣言的小道情报。

    大馆晴光当然也知道有这么回事,可他是臣子总不能议论主家被羞辱的丑事,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三好三人众应该在谋划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在京都飞扬跋扈远甚于三好修理殿在世的时候,放任他们随意行动果然是个糟糕的选择,总觉得京都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不能让人安心。”

    ……

    相隔只有几十公里外的京都城东山脚下慈照寺偏殿内,妻木熙子轻声哼唱着歌谣把四个女儿哄睡着。即使生活优渥不需要她自己亲自照顾孩子,这个固执而又温柔的女人依然坚持喂养抚育自己的孩子。

    离开孩子的房间。看到丈夫取出那把深爱的太刀反复擦拭着,雪亮的刀光在烛火的映照中闪着点点寒光,明智光秀的眼眸里充满狂热和执着,就像欣赏绝世珍品般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手中的太刀。

    “殿下,孩子们都睡下了。”妻木熙子缓缓的坐在身旁依偎着他,每次依靠在宽厚的肩膀总会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单纯固执的女人总是这样,在她的心目中自己的丈夫永远是当世最优秀的武士,事实证明也证明她是对的,明智光秀带着家臣离开美浓的选择没有错,他确实是位了不起的优秀武士。

    “这是我光秀第一次受到赏赐,现在回想起离开江户城的时候,公方殿下亲手赐予太刀、大铠、战马的恩赏,依然久久不能忘怀啊!”明智光秀手握太刀凌空比划几下,幽深的刀刃闪过片片雪白,眼花缭乱的劈杀刺击没有丝毫分差,对身旁的夫人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妻木熙子熟悉丈夫性格,从他的呼吸节奏以及说话的方式里可以察觉到丈夫非常激动,便笑言道:“公方殿下一定是位非常威严的武士吧!”

    “熙子一定不知道吧!在东国能得到太刀、大铠、战马下赐的武士不超过两掌之数,每一个人都是名震关东乃至天下的有力武士,我光秀以一介寂寂无名之身得此厚待,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明智光秀的言辞铿锵有力,目光坚定如铁,全然不似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

    妻木熙子微微一笑:“妾身觉得殿下的新坐骑非常威风呢!听说幕府内的很多武士都很羡慕,想必公方殿下也是很重视殿下的。”

    “公方殿下很和善也很器重我,当我表示愿意出仕关东将军府的时候,公方殿下说非常欣赏我的才华,不过京都更需要有武士留守着,于是我就回来了……”明智光秀说的含含糊糊,似乎有意掩盖一些东西,若换做其他人在场,或许会察觉到明智光秀语焉不详的背后隐藏着一些东西,妻木熙子只是个单纯女人,即使听出一些微笑的差别也想不到那么深的层次,

    收起太刀双手平举着恭敬的放回供奉台上,转过身来轻轻抚摸妻子的脸颊,爱怜的说道:“如今我是幕府奉公众四番队番头,晋升幕府有力武士的层级,家中不缺钱粮也不缺侍女,阿熙就不要再干繁重的家务事了。”

    “侍女们粗手笨脚的,妾身怕她们做不好弄坏东西,毕竟家里的东西都是妾身自己收拾的,想起会用到自己就能做找到,换做侍女的话一定会弄的手忙脚乱的。”妻木熙子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即使在京都她那张如花似月的俏脸和白嫩肌肤也能排在前列。只可惜漂亮的脸蛋被几个狰狞可怕的疱疹伤疤给生生破坏掉整体的美感。

    明智光秀暗叹一声。心怀歉疚地劝道:“侍女们做不好没关系,乱糟糟的没关系,摔坏东西也没关系,只要有阿熙的指导想必一定可以尽快上手的吧!毕竟阿熙是美浓最美丽最勤劳的女子呀!”

    “殿下不要这样夸赞,妾身蒲柳之姿侍奉殿下已经很幸福了呢!京都城里那么多美丽的公主比妾身好看多了。”妻木熙子脸色一红,扭扭捏捏的说道:“殿下的吩咐,妾身明天就会安排侍女们去做。”

    两人又说会儿话,待二更时分妻木熙子吃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依偎在他怀里睡着,明智光秀轻轻抱起妻子放在寝具里盖上被子,起身吹灭蜡烛轻轻走出房间,寂静的回廊里看不到一个踪影,作为寄宿的武士也不方便让侍女们一起住在寺内,就吩咐她们白天进来侍奉晚上回到寺外的町里居住。

    四目眺望发觉慈照寺里早已灯火尽暗,做完晚课的僧人们早早的休息,寺院外围的幕府军营也非常安静,守卫京都不需要正经的挖土堀堑壕,也不需要日夜不停的守卫。三千军势只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可。

    明智光秀站在回廊上耐心的等待着,过会儿就看到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黑衣武士。这武士就是才与上泉秀纲会过一面的服部保长,神出鬼没的前任服部半藏依然保持着扑克脸的表情,只是冲着他轻轻点头就算打声招呼。

    这不是明智光秀第一次见到他,五年前他就在慈照寺里与服部保长打交道,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年纪介于中年与老年之间的武士很不简单,似乎曾身居关东将军府内的重要职位,因为某种原因回到京都负责情报搜集鉴别以及联络取次。

    明智光秀走上前,轻声问道:“公方殿下有什么新的吩咐。”

    “京都大乱在即,日向守殿须得做好心里准备,在需要出阵的时候务必不要迟疑,一切以保住目标人的绝对安全为上。”服部保长的表情万年不变,就连说话的强调也是平铺直叙,缺乏语气里必要的险峻起伏。

    明智光秀迟疑道:“这么快就要乱了吗?在下明白了,这三千军势里我有把握掌握其中的一千八百人,剩下的一千两百人还无法控制,会不会对公方殿下的大业造成危险。”

    “日向守殿须得谨记一点,公方殿下没有任何大业或者野心的企图,此话出的君口入得在下之耳便可,不希望第三个人再听到相似的话。”腹部保长毫不犹豫的训斥几句,又说道:“一千八百人还不够,再多一点超过两千人以上最好,五番队番头大馆辉光,三番队番头朽木元纲会全力配合日向守殿的行动。”

    明智光秀满面羞惭的一躬身:“抱歉,在下省得了,下次一定谨记。”

    “记住下面的话,我只说一次不会重复第二遍,还是老规矩出的我口入的你耳,不得有第三人探知包括日向守的亲眷家人。”服部保长不紧不慢的说道:“三好三人众将会在近期异动须得紧急注意,一旦发现其有不正常的举动必须立刻行动,他们极有可能会对幕府将军殿下动手,日向守殿的任务就与即将发生的事件有很深的关系……”

    明智光秀没有蠢到去询问他怎么知道三好三人众就有异动,早在十几年前就流传着一则传说,说是镇守府大将军足利义时配下有一支神秘忍军,这群人个个身手了得神出鬼没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据说他们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斩妖除怪为关东公方平定东国立下许多功绩。

    以明智光秀的丰富学识和智慧阅历,当然不信这帮忍者能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本领,不信不代表他会怀疑被足利义时器重过的武士有多少本事,起码服部保长那一手神出鬼没的本领就不是正常武士所能做到的。

    “……去岁平岛公方足利义维中风瘫痪,时值三好修理殿弥留之际,三好三人众第一次联络平岛公方企图行不轨之事。因三好家内外纷乱人心不定而暂时作罢。今年八月三好家少家督上洛成功拜领上一字改名三好义继。松永久秀接触三好三人众密谈三次内容不得而知,三好政康前往阿波国平岛御所接触平岛公方家次期限家督足利义亲,具体交谈内容不明……”

    服部保长的嘴巴像轰鸣不停的铁炮,一大通记录劈哩啪啦的一气呵成的念出来,其语速迅疾让明智光秀乍舌不已,明智光秀听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这通话念完才低声说道:“这三好家是真要对幕府将军殿下行废立之举,难道他不知道公方殿下是幕府的支持着吗?”

    “不得而知。以手中的情报无法直接判断真相,或许害怕或许不害怕只在一念之间。”服部保长淡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明智光秀抱着双臂在庭院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喃喃说道:“按道理三好三人众应该谨慎克制,按道理以公方殿下的强盛,畿内群豪应该束手待毙,按道理以东海道的局势,织田弹正殿应该放弃松平家康……可是这些道理为什么一个都没达成呢?”

    “按道理日向守殿拜领朝廷赐予的従五位下日向守,得到幕府将军殿下的器重和提拔,应该一心一意的为幕府效忠,按道理公方殿下领受幕府的封许……”服部保长本想奚落明智光秀的思想太天真幼稚。只是不小心说道犯忌讳的话题就连忙闭上自己的嘴巴,继续说下去就会说道足利义时。

    明智光秀也很明智的闭上嘴巴。他也知道许多东西不是按道理就能解释清楚的,低叹一声道:“按道理幕府公方殿是征夷大将军是天下共主,应该被天下群雄无条件的拥戴,可这一切从没发生过,按道理京都大内里的当今天皇是万世一系的至高者,应该让被天下黎民共同拥戴,这种事情也从未发生,如果讲道理就有用就没有我们用太刀杀人的武士了,让公卿们讲道理讲死天下的武士便是。”

    关东足利家那么强,还要被各种强加于身上的名份影响着束缚着,就因为他是幕府名门处在幕府体系里最接近顶层的存在,足利义时的每一言每一行都会被人过度解释成若干种含义,有些解释与他所要表达的本意背道而驰,这就是名望加深带来的不利影响。

    织田信长是关东足利家的盟友,依然决心舍弃姻亲盟友的关系保持绝对独立,并且不断的向东海道以及靠近畿内的一侧动手,在三河国惹出大乱子的松平家康被收留也显示出织田信长的战略思维在不断变换着,从侧面说明此人的野心和决断并非简单的趋利避害所能左右,至于足利义时与织田信长的盟友关系到底有多稳固,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才会心知肚明。

    三好三人众以及松永久秀的情况想来也相差不大,可以确定的是三好三人众绑在一起也抵不过一个三好义贤,松永久秀更加不能和心神正常的三好长庆相提并论,三好三人众就是群自私自利依照狭隘思维行动的有力武士,松永久秀则是个纯粹的阴谋家兼职佞臣。

    他们就相当于寄生在三好长庆所构筑体系内的一员,随着三好家的参天大树朽烂到即将倒下,这几条蠹虫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准备趁机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以此积累足够的威望影响来争夺三好家最后这点家业的归属权。

    “废黜流放将军殿下,再拥立一个更傀儡更听话的新将军吗?这有什么意义?难道指望这个傀儡能指挥动关东将军府的意志吗?”明智光秀并不在乎三好三人众不顾一切的行废黜之举,而不太不理解换个傀儡到底有多大意义。

    “三好家那些武士会想那么遥远的话,一定不会出现谗言害死安宅冬康的事情吧!”服部保长轻哼一声道:“还有三好义兴之死也与松永久秀脱不开关系,有情报显示三好义兴急死前的半个月曾与松永久秀会面,并接受一些大和国的土产礼物馈赠,三好义兴死后残存的土产礼物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察觉他对松永久秀的称呼很不客气,明智光秀觉得服部保长手里应该是有一些更确凿的情报,于是就说道:“松永久秀心思阴沉心狠手辣,他的弟弟内藤宗胜是三好家中的有力大将,据说一条胳膊残废还是败左近殿所赐,另有松永久秀的嫡子松永久通暗助前古河公方作乱,此一族确实不是良善之辈。”

    “闲话不多说了,公方殿下的意志不可更改,确保目标人的安全不得有误,另外还要保证京都城中不要出现大火,上次的京都大火烧掉半座城市,耗费那么大力气辛苦重建起来,绝对不能再被那群人给一把火烧掉了。”服部保长对他点头致意,三两步走到黝黑的角落里消失无踪。(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打赏。

第551章 时不我待

    永禄十一年正旦之会开催,距离京都十几公里外的胜龙寺城群臣汇聚于城内,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依照旧例来自四国、畿内的三好家臣都会放下手中的事物来此拜见家督,只是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以往,高居主座的不在是威严的三好长庆,换成一个十几岁连毛都没扎齐的小屁孩。

    这个小屁孩就是三好义继,按照虚岁算法今年二十岁,在这个时代绝对算不上小孩子的年纪,自源平时代以降十二三岁上阵者屡见不鲜,再极端些的例子还有足利义时,九岁上洛十岁出阵名震天下。

    天文八年(1539年)三好长庆和他叔叔争夺家领的时候也才十六七岁,三好义贤十三岁,安宅冬康和十河一存还是个没元服的儿童,这四兄弟就在那时候咬牙支撑起三好家,并在十年后成就畿内小霸的威名,相比之下,三好义继是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年轻人,不应该再用孩子来形容才对。

    只是有一种说法叫做事与愿违,在战国时代这个畸形的社会里,通常现实情况与道理总是相反的,成年人三好义继被谱代家臣团一口一个“若殿”称呼着,以若殿年少当以辅佐役共理家政为由,剥夺三好义继行使家督的基本权力。

    所谓若殿即为少殿,形容你个孩子很年轻就用若年,可以想象当二十岁的就爱度三好义继,被谱代家臣们当面称呼为“太年轻要多听多看尊重谱代”的表情是多么的难堪,在座的谱代家臣不是叔伯就是兄弟。以他初来乍到的新家督缺乏威望影响是不敢得罪权臣的。再生气也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

    听到咳嗽就说话看到眼色就闭嘴。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被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牵扯着,呆愣愣的在三好家臣团的面前表演一出圣贤之君尊重谱代的戏码,三好家的低级谱代也能理解谱代家老们的良苦用心,年轻的家督素无信望须得谦虚谨慎以养人望。

    贤君忠臣的戏码演了半个月,三好义继的脸都笑的都有点僵硬,埋藏在心底里的怒火腾腾烧起,记恨谱代家老以辅弼之名玩弄权术,对掌握实权的三好三人众及松永久秀等人充满愤恨和敌视。凭什么被傀儡的家督才叫谦虚谨慎,凭什么弄权的谱代家老才叫尽心辅佐,矛盾也在悄然之间应运而生。

    当矛盾积累到某个适合的契机到达临界点,于是就在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策划已久,十分看重的连歌会上闹出一场毫不起眼的小冲突,这场连歌会本是三好家谱代家臣团进军京都前站铺垫,特别邀请京都多位公卿、文化人、豪商前来捧场。

    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为这场连歌会煞费苦心的准备近一个月,就是想营造出三好家强势的形象,这么重要的社交场合按理说准备工作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住持歌会的三好义继却突然掉链子。

    三好义继忽然站起来表示身体不适需要休息。随后在谱代家臣团抛目瞪口呆的惊诧中甩手离去,松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的脸当场就黑下来。公卿们见势不妙找个机会告辞,陪坐的文化人与豪商们也借故消失不见,好端端的一场连歌会被搞的七零八落不像样子。

    松永久秀是谱代笔头家老,在家中的地位还在三好三人众之上,于是就看到他突然咧嘴一笑道:“主公太孩子气了,这么重大的连歌会也敢恣意行事,坏掉我等一个月的辛苦准备,诸君怎么看?”

    摄津三好家家督,备中守三好长房满怀疑虑:“看起来火气不小,莫非是因为我等管束的太多了?”

    “主公这是对我们有意见,看来我等太不了解主公的脾气了,应该多加约束让主公知道身为家督的行止才是。”三好政康正值权力巅峰时期说话也比较满,其兄三好政成于三箇山城笼城战死,因而当上家督成为三好三人众之一。

    筑前守三好政保也是辅政家老,同样出自三好家嫡流不比三好政康差半分,江口合战从军以来屡立军功更在三好政康之上,他就很不满意三好政康的态度:“下野守的话不要说的太满,管束家督是家臣应该做的吗?”

    三好政康被说的脸色一黑低下脑袋,三好长逸与岩成友通也装作没看到,所谓三号三众并不是三好家中势力最强的三个人,只不过是三个握有军政大权的一门众抱团而已,如三好政康是摄津众的军事首领,三好长逸掌握山城半国的实权,岩成友通是三好长庆的女婿并没有太大实权。

    但是三好家中并非就他们三个人最强,负责大和国的松永久秀单论块头足以碾压他们中任何一人,三好康长是河内国高屋城城主兼掌南河内半国,三好政保则掌握北河内半国,内藤宗胜掌握丹波半国,有力谱代家老还是很有一些,三好三人众相对而言不占优势。

    三好长逸向松永久秀递个眼色,意思是帮忙打个圆场别让大家太难堪,其子松永久通知机的站出来,笑言道:“下野守殿没有那个意思,我等谱代家臣辅弼明主是没有私心的,本意也是希望主公他日能有聚光院殿的成就,稳固并扩大三好家得之不易的家业。”

    聚光院殿是三好长庆的戒名,提到刚故去的三好长庆许多武士露出哀伤之色,松永久通就是同构这个手段成功化解另一派的反击,三好政保明知道着了道也不好不依不饶的继续纠缠,瞪三好政康一眼闷哼作罢。

    松永久秀端起茶器轻啜一口,露出深思之色:“三好三人众太跋扈,不是个良好的合作盟友,只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上洛的布置离不开这三人的鼎力支持。由着他们闹腾惹是生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好康长是著名的墙头草老滑头。三好政保是傀儡三好义继的铁杆辅政家老,内藤宗胜是站在他这一侧的,阿波众首领三好长治、讚岐众首领十河存保、岸和田城城主十河存之,以及淡路众首领安宅信康的态度暧昧不明,其他的各种小团体到不至于影响三好家政走向。

    草草理顺思路,松永久自责地说道:“辅政家老的职责是上须沟通家督、下须安抚众将士,这一点我等做的不好也是有责任的,因而此事非主公之过。而是我等谱代家老之过也。”

    “说的有道理,以后我等要改变态度,不能再把主公当作若殿看待了。”三好政保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三好三人众左思右想没找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得愁眉苦脸的应合下来。

    待会议散去,三好三人众拦住松永久秀,三好政康好呢不满地说道:“松永弹正这是何意啊!我们当初不是说好傀儡家督把持家政的吗?怎么就在关键时刻突然退缩了,搞的我等措手不及那么狼狈。”

    松永久秀似有所料,摇头说道:“非我不愿,实不能也。”

    岩成友通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松永久秀不紧不慢的说道:“今日之事显然是主公心怀不满的发泄。不见得要动摇我等的权威,但也绝不能当初一次偶发事件看待。想必诸君也从三好筑前守的态度里看出点问题,家中的谱代家臣态度暧昧不明,这就对我等是个极大的不利,继续保持以往的强硬态度想必一定会引起更激烈的反弹,诸君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就抢马车上的弹簧,用的力气越大反弹的力量就越高……我的意思是堺町琵琶屋推出新马车上有一种叫弹簧的东西,可以承载车厢的重量降低车体的震动传递……”松永久通被他父亲瞪了一眼,就乖乖的低下脑袋闭紧嘴巴。

    “我等毕竟是谱代家臣,主公年少尽心辅弼即可,身为家臣不应对主公说三道四。”三好长逸修为的表态让几个武士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心里想着你这个老狐狸说话总是最不靠谱的,相信他的话还不如相信自己胡说八道。

    “到不是因为本分的问题,而事关我等的大事所期,没有家督的默许支持此事又怎能成功,以我等四家之合力只占据家中三成,尚不足以行独断专权。”松永久秀和三好三人众讲道理摆事实,让他们认清三好家还没有墙倒屋塌。

    看起来像提线木偶的三好义继实际拥有很大的施展空间,他们四个想掌握家中实权不能太操切,三好义继是松永久秀力挺的家督,本意是在傀儡的过程中保持家督对自己的友好态度,被三好三人众愚蠢和傲慢连累的被敌视就非常不爽,

    岩成友通认真的说道:“说的对,我等的本意不是要对家督如何,本意也是在聚光院殿故去的今朝继续保持三好家的霸权,三好家强盛是我等的荣光,三好家衰落是我等的耻辱,想必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越听就越发觉得不对味,三好政康咂咂嘴暗想着:“今天的这场会议的气氛不太对,似乎是针对他的莽撞行为敲打个不停,这是要针对我政康啊!”

    想到这儿登时就有就点不乐意,心说自己指挥的摄津众是三好家中实力最强的军势之一,军力鼎盛不逊于为三好家崛起立下汗马功劳的阿波众,论统兵数量不下于松永久秀,论将士精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低头认错岂不是告诉所有人,自己要比松永久秀低一头。

    三好政康目视左右露出峥嵘之色,目视松永久秀傲然道:“主公有错为什么就不能说,我等虽为家臣可依是谱代一门御由绪,见主公就低一头将来还怎么统兵打仗,怎么让配下家臣国人心服口服,连家督都管不好又怎么掌管京都。”

    松永久通笑着说道:“下野守此话有理有据,却不知下野守殿可知主公初登高位得到我等的全力支持,应该是可以体谅我等小小的僭越无礼。”

    “山城守殿保持中立偏敌视的姿态想必也是出于某种考虑吧!”松永久秀提醒他注意职业墙头草三好康长,家中出名的老好人待人和善谦虚,好像没脾气没主见似的。其实他是家里最狡猾的老狐狸之一。

    三好康长是三好长庆的亲叔叔。担任三好家一门众笔头家老。其威望还在三好长逸之上,平时总是左右逢源两边不得罪,并且与朝中的公卿以及幕府体系内的几位重臣私交甚密,教兴寺合战里暂摄阿波众旗头表现非常出色,其实力和影响力绝对不下于松永久秀,对其带着点敌意的因由他们也很清楚。

    “这条老狐狸平时装傻充愣,关键时刻派他嫡子三好德太郎充当急先锋,这次德太郎这小子似乎没怎么说话。好像和政盛交往甚密,这事总透着那么点古怪。”三好政康很费解,不太理解三好康俊怎么会和三好政胜搅合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啊……”松永久秀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榻榻米,脑海里的念头千回百转试图理顺纷乱的念头,又过片刻才说道:“还是要谨慎一些,不要逼迫太狠,让主公以为我等有意架空夺权,反倒把人推到三好山城守那边。”

    三好长逸意有所指道:“老夫也这么琢磨的,三好筑前守是十河一系的领头人物,主公出自十河一系的武士。身侧又有岸和田城城主十河隼人佑,虽不强也非我等随意拿捏的。更何况当初我等合力拥立主公的本意是固权。”

    “是的,我等拥立主公本是为打压妙国院殿一系,実休殿家的两位若殿年纪轻轻就坐拥阿波、讚岐两国,因为我等的进言失去推举为家督的机会,安宅摄津守殿之子淡路守殿又因为弹正殿当年的进言而怀恨在心,整体形式对我等是非常不利的。”岩成友通瞥向面无表情的松永久秀。

    三好义贤死后的戒名塔头是京都妙国院,出于尊重亡故者的习俗尊称为妙国院殿,実休是三好义贤生前所用的法名,按照习俗在他故去时也保留在戒名之中,三好义贤的两个宝贝儿子三好长治、十河存保年纪都不大,比虚岁二十的三好义继还要小四五岁,当初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力主迎立三好义继的理由之一就是年长有优势。

    安宅摄津守是安宅冬康的尊称,其子安宅信康在父亲枉死不久便继任淡路水军众首领被尊称为安宅淡路守,安宅冬康死的太冤以至于整个淡路水军众对三好家中枢谱代众的意见非常大,尤其对市井流传的松永久秀怀着刻骨的仇恨。

    松永久秀曾经主动向安宅信康澄清“事实”,表示自己肩负大和国攻略的重任绝对没有构陷安宅摄津守,安宅信康并不信他的辩词也不相信三好三人众的清白,自己父亲稀里糊涂的被叫到胜龙寺城开到问斩,总不至于是三好长庆突然发疯做出的决断,事情总有个源头。

    市井流言确实没错,安宅冬康就是松永久秀力主弄死的,这个阴谋还不是松永久秀一人的功劳,在场的三好三人众都沾上点关系,三好长庆临死前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是被送永久秀与三好三人众联手控制着,所图的无非是在三好长庆死后长久的把持家政大权。

    松永久秀想一个人瞒着另外三个人进言弄死三好长庆是很困难的,即使一时得手把诏令发出去或者把安宅冬康骗到胜龙寺城,只要充当警固众的三好政康不点头,拒绝执行莫名其妙的斩首令也没有任何问题,一旦消息走漏反过来就是松永久秀要被斩首。

    这种蠢事他可不会干,松永久秀也非常清楚一个外姓之人,充当着上门女婿身份的御由绪众,其地位远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稳固,尤其当三好长庆病死使他失去家中最大的依仗,在一大堆苗字“三好”的亲戚面前,他这么个三好长庆的宠臣兼老女婿算什么东西,不识相分分钟就能把脑袋剁掉,指望非亲非故的三好义继护着他更是鬼扯。

    他所做出的选择,就是趁着三好长庆还活着的时候在家中找到新盟友,有限选择的必须得是掌握胜龙寺城卫戍警固众的三好政康,此君恰好也有很大的野心,且在永禄三年就悄悄勾连到同掌警固众的同僚岩成友通,以及家中掌握南城半国之地的三好长逸结为盟友。这三人正策划着在三好长庆死后把持家中大权。

    三好三人众的组合优点很突出。主要是经验丰富军事力量强。缺点当然也很突出,缺少谋略和足够的远见,小聪明不缺但没有大智慧,玩不转三好家那么大的基本盘,更斗不过安宅冬康与三好康长的无敌组合,毕竟人家是亲叔侄,总比三好长逸这个堂叔要亲近的多。

    松永久秀偷偷找到三好三人众小心的试探,甫一接触就成功的试探出彼此的意图。于是一拍即合顺利的结为盟友沆瀣一气,才有这么个三加一或者算上内藤宗胜的三加二组合,松永久秀充当狗头军师,为这个小联盟出谋划策,第一个策划就是弄死安宅冬康。

    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是坎坷不平的,这四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三好长庆唯一在世的弟弟安宅冬康,二十年前三好家内流传着一句话,大意是十河一存勇猛无敌,安宅冬康仁厚可靠,三好义贤智谋超卓。三好长庆文武皆具。

    在那个时候,猛将十河一存早已故去。智将三好义贤也葬身久米田之战,总揽全局的三好长庆苟延残喘命不久矣,唯有仁将安宅冬康吃好睡好身体倍棒是个隐患,所谓的隐患并非仁厚的安宅冬康会篡位叛逆,有他在三好家的家业才能真正的稳如泰山,其实这隐患是安宅冬康作为这四人通往权力巅峰的的隐患。

    没有安宅冬康这个绊脚石,三好家中的一门众血缘远近几乎一样,三好康长和三好长逸都是最年长的一辈,岩成友通和松永久秀又是三好长庆的女婿,三好政康则代表畿内三好家重要的统兵大将,再算上内藤宗胜就更强一筹。

    有安宅冬康就完全不一样的,安宅冬康是三好长庆的亲弟弟,三好四兄弟的威名几乎是世人皆知的,安宅冬康名声好待人和善谦恭,尊重谱代家臣并且非常喜欢从善如流,更重要的是安宅冬康身体健康年富力强。

    放任安宅冬康坐镇胜龙寺城辅佐三好义继,在外有三好康长帮扶着,还有儿子安宅信康以及曾经照顾过的小侄子三好长治、十河存保,再算上十河系的谱代家臣拥戴三好义继,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防护网,死死的把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挡在大门之外,那可就真的没他们什么事情做了。

    权力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掌握大权的只有一人,分享大权的最多三五人,安宅冬康显然不会和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分享权力的果实,这就促成松永久秀大胆提出弄死安宅冬康的策划,哪怕事情做的很丑惹出很多乱子也要弄死他,只要安宅冬康一天不死,通往权力巅峰的梦想就只能是梦想。

    在亲情和权力之间,三好三人众理智的选择权力,眼睁睁的看着安宅冬康前脚还和他们亲切的交谈,后脚就被打倒在地强行架出天守阁斩首,前后只有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没过多久三好长庆恢复清醒,接着就抱着安宅冬康的首级疯了。

    岩成友通目光灼灼的盯着松永久秀说道:“在下只想说,実休殿一系的四国武士对我等拥立主公非常不满意,淡路守殿对摄津守殿之死大为愤怒,山城守殿大概也会很愤怒,主公所在的十河一系对我等的专权也非常不满,中立的武士大多倾向山城守一派,家中的舆论气氛对我等非常不利。”

    三好长逸哀叹道:“家中四大派系,占三个对我等不友好,长此以往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吧!老夫是否该考虑死后去比良坂,该怎么和南宗院殿(三好元长)还有长庆家四个小子交代了呀?”

    “其他几位到没太大关系,聚光院殿和冬康殿里是无论如何也交代不过去的吧!”三好政康冷哼道:“在下绝对没有脸再见冬康殿下的。”

    夜半三更月上中天,静室里的五个人依然精神抖擞着低声议事,权欲熏心的人总有旺盛的精力和与之匹配的行动力,缺少这两样就做不成野心家,即使年过六旬的三好长逸也保持着不次于小年轻松永久通的精气神劲头。

    松永久秀双目之中精光一闪而过,言道:“诸君且宽心,家中的些许反感和厌恶是可以扭转的,只要让主公认为我们是真心在帮助他,保持对主公的谦恭和尊重就可以扭转不利局面,相信主公也知道只有依靠我们才能坐稳家督的宝座。”

    “无凭无据总不能依照市井流言对家中的肱骨重臣动手,那岂不是和冬康殿下枉死是一回事,所以对我等动手从道理上是讲不通的。”其子松永久通代表叔叔内藤宗胜出席密会,所以才能趁机进言。

    岩成友通立足于自保立场偏向保守,三好政康野心勃勃立场偏向激进,三好长逸为人狡诈在保守与激进之间来回切换,这三个人的脾性被松永久秀摸的一清二楚,所以才会有一拍即合联手掌权这一说,彼此都不了解就谈不上结为攻守同盟。

    岩成友通点头说道:“我等又不是冬康殿下那样毫无防备,若对我等痛下杀手必会引得我三好家内纷争再起,畿内打成稀巴烂为畠山高屋殿、六角京兆殿、以及关东那位趁虚而入,还有四国的那两位少殿会不会被日向守以平乱镇抚的名义重新拥立还是一说。”

    “家中的有力谱代也都能衡量清楚其中的利弊得失,起码在主公的政治手腕成熟以前,我等的地位应该是安全的。”松永久秀在暗示三好三人众,短期内安全意味着他们的时间非常紧凑,行动再磨蹭点说不定某一天让三好义继和三好康长等人勾搭在一起,他们这群人就要慢慢失势完蛋。

    古今中外的历史事迹告诉在座武士一个重要的道理,无论是权臣还是佞臣终究只是体系内的一部成员,当他们的政治依靠逐渐消失就是被清算的时刻,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很不幸的就被归咎于权臣的行列里,或许是更恶劣的佞臣也说不定。

    在他们不足以掌握三好家中支配权时刻,时间的重要性就显得更加重要,权臣最害怕的是失去引以为傲的权柄,当对失去权力的危机感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们会作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举动以求自保。

    三好长逸捻着胡须阴着脸说道:“保持谦恭修补与主公的挂系,必须尽快准备上洛实施我们的计划,越快越好!”

    “只要渡过这个门槛我们将掌握主动权,我们就掌握家中的主动权,把三好家拉下水绑在我等的战车上,我等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三好政康猛地一拍案几,坚定地说道:“既然下定决心就这么执行吧!尽快行动起来,时不我待!”(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打赏,长老马上要变掌门的说。

第552章 吐露真相

    永禄十一年三月,又是一年春来到,当进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京都就变成一座美丽的巨型花园,每一处景点都可以看到如霞的樱花绽放出灿烂的身姿,行走在京都的二条大路上,可以感受到京都的春天总是带着一股甜美的青春气息。

    孩子们欢呼雀跃像快乐的鸟儿四处飞舞,老人们眉开眼笑享受难得的春日风光,年轻的情侣或是乘舟顺流而行,泛游美丽的琵琶湖和湖边的花城美景,或是结伴踏青在清幽的山林里寻找春天留下的点点痕迹。

    京都聚光寺内的宁静塔林里,站着一中一青两位衣着朴素的武士,看他们的样子两人应该是一对父子,正为塔林里的几座供养塔扫墓献上祭品,他们就是松永久秀与松永久通,这对父子是来为三好长庆与三好义兴提前扫墓的。

    松永久秀跪坐在供养塔前恭敬的俯身行礼,就像当年见到三好长庆与三好义兴的时候所做过的一样,神情复杂地说道:“主公、少殿,抱歉了,我久秀只能以提前扫墓的形式来表示自己的惭愧与懊悔之情,如今三好家的嫡流已经断绝,主公对于害死冬康殿也不会太自责了吧!”

    多年君臣之义即使有手段纠缠心机碰撞,可终究是多年的君臣情谊走过来恩义总是有的,松永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哀泣说道:“臣下罪孽深重,当初就不该向少殿进献补药,臣下以为少殿的只是些许痼疾缠身并不严重,就怂恿少殿多进补药以便早日留下子嗣拱卫嫡流。不想这一补就把少殿给害死了。”

    松永久通劝慰道:“父亲不必太过忧伤。主公一定可以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只要用心是好的做错事大概会被原谅的吧!”

    松永久秀痛心疾首道:“世人皆说我久秀是为三好家第一奸臣,进谗言枉杀冬康殿,下毒手害死少殿和主公,甚至连実休殿也是远在大和国作战的老夫给害死的,我久秀不服啊!进谗言枉杀冬康殿确是我所谓不假,可此事非我一人可为,若无朋党断然不可成事,毒杀少殿害死主公更是无稽之谈。害死少殿对我久秀有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啊!”

    这父子俩赶在一周年忌的法会之前跑过来扫墓,纯粹是为了发泄一下心里的压力,谁让他这些年在三好家就是专职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调略暗杀陷害等手段全用个遍,在三好家中属于被忌惮的厌恶的清道夫角色。

    自诩忠诚的谱代讨厌他,自诩勇猛的武士忌惮他,人们总是下意识的讨厌爪牙鹰犬,更喜欢道德高尚勇往无前的武士,比起智略高超又温文尔雅的三好义贤,仁厚谦恭待人和善的安宅冬康。他松永久秀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喜欢他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人际关系恶劣在体系内几乎没有真心朋友存在。每个和他交往的同僚都怀着各种念头谨慎的接触,在三好家中他也是奏者孤立的直臣路线,他被孤立才能让三好长庆放心的用他,而他就是三好长庆实践权衡之道的一枚棋子。

    松永久秀只是这个体系内的一小部分,依然是三好家中相对孤立的少数派,哪怕他有起出色的奉行能力,近些年来屡立战功经略的大和国有声有色,为融入三好家体系内甘愿降低辈分做三好长庆的女婿,仍然无法掩盖来自商人而非武士的出身。

    就像战国时代许多普通武家,这是一个以三好氏为苗字的建立的一门惣领家族,阿波小笠原氏、摄津芥川氏等一门亲族拥有众多人力资源,即便是谱代家臣也多是沾亲带故的御由绪众,这就使得非三好氏出身的谱代家臣很难混的更好。

    松永久秀比不得三好三人众里的岩成友通,同样是三好长庆的女婿差别还是不小的,好歹这岩成友通出自京都庄官且是知名文化人,在京都与堺町认识大把的豪商文化人,两人最初走的都是奉行官路线,个人际遇却千差万别。

    岩成友通作为三好长庆的女婿,自知能力有限选择紧跟三好长庆的步伐,行止相对安份也不太受忌惮,松永久秀的野心更大也更加不甘寂寞,觉得做奉行早晚要沦为无足轻重之辈,于是转而改行争取战功出镇一方做大将。

    他的计策非常成功,近十几年里其在三好家内的地位迅速提升,更进一步引起三好家一门众的忌惮与敌视,畿内的蛋糕就这么大,多给松永久秀一块,就要少给三好家一门众一块,松永久秀越强势也就越遭人厌恶,厌恶到松永久秀这些年被排挤的很难在政务上插嘴,迫使他只有走上层路线,抱住三好义兴的大腿以稳固地位。

    三好义兴不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一件事,因为他对家督继承人三好义兴非常熟悉,这十几年来一直担当辅政家老与三好义兴有着很深的交往,三好长庆也放心让嫡子和这个孤臣建立深厚的友谊,亲近一个孤臣总比亲近三好义贤、安宅冬康这样久负盛名的有力谱代更让人放心。

    久米田之战让三好义贤突然战死,当属那一年里最大的欣慰之一,但其实这事对三好长庆打击也仅此而已,无非是三好长庆雄心大减准备用几年的时间用半隐退状态,顺利的帮助渡过嫡子掌权的适应期,只要嫡子健康幸福的活着,三好长庆就可以安心的退位出家,隐居在南宗寺里参禅修法偶尔去堺町参加几场茶会、连歌会之类的业余活动,岂不是非常潇洒自在。

    松永久秀也能跟着沾光,三好义兴担当家督肯定离不开他这只忠诚的鹰犬来保驾护航,如今松永久秀已是年近六旬的老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隐退换他的嫡子松永久通上位。凭借松永久通与三好义兴不错的私交。以及多年来立下的功绩。将来混个重臣家老的地位难度不大。

    作为三好家谱代众里的孤臣,松永久秀早已被绑在三好家的战车上,三好家的未来与松永久秀的收益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害死三好义兴毁掉稳拿到手的美好未来,换来三好义继追求一个不可知不确定的未来,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像是很亏的。

    三好义兴之死就是意外,自从永禄六年的京都骚动以来,三好义兴失去迎娶将军家女儿的机会。三好长庆就着人在家中遴选出年轻美貌身体健康的武家女子充当家女房,这其实也是这个时代比较正常的情况,许多武士并非正室所生却依然是嫡流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天皇家的很多位天皇的亲生母亲是女御而非皇后、中宫,就是因为皇后或者中宫生不出孩子,让身为侧室的女御生下孩子,这一点的例子从古到今非常多,足利家时就是非嫡出的嫡流,足利义持、足利义教的母亲也是足利义满的家女房。

    奉承三好义兴反而弄巧成拙害死人,就好比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三好义兴本来是大有希望继承家业做一个有为之君。只可惜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好义兴的突然死亡之下完全打断,一切美好的幻象化为泡影。

    三好义兴突然死亡终结一切美好的愿景。三好长庆饱尝中年失独的痛苦并一度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迫使准备安享晚年的松永久秀急的直上火,现实的危机紧急作出新的政治抉择,拥立后台相对弱势的三好义继登位,勉强可以符合松永久秀的基本利益,但这一步走出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松永久秀又是躬身一礼道:“主公、少殿请谅解我久秀的鲁莽,事到如今三好家将陷入混乱与衰退已是不可避免的,家中短暂的平衡和安定终究会被打破,我久秀所能做的只有为我松永家的利益自保而已,至于三好家的家业能否保住就要看新主公的成就了。”

    凝视供养塔上那一行行字迹久久不言,直到松永久通忽然说道:“父亲,好像有人过来了,我们先离开吧!”

    过一会儿走来几名手捧箱笼的年轻武士,低头打量着供养塔前放置的祭品,三好长房之弟三好新左卫门尉长亲奇怪地问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此祭扫。”

    “或许和我们想的一样,躲着一回忌的热闹,提前来给聚光院殿祭扫的吧。”三好政盛若有所思的看向匆匆离去的两道身影,总觉得这一老一少的身影透着点熟悉的感觉。

    三好康俊和三好政胜是堂兄弟关系,两人年纪相仿也很谈得来,自从三好义兴、安宅冬康陆续故去这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近,见他出神的眺望着塔林另一角渐渐消失的人影,低声说道:“右卫门尉殿发觉了没有,那两人好像是松永弹正和他儿子。”

    三好政胜噢了一声暗道难怪有点眼熟,仔细瞧这身影还真的很像松永久秀行走的姿态,心里盘算着就随口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前几天还松永弹正穿着那身衣裳在京都会友,想必这次来京都也是趁着会友的时机来此祭扫一下吧。”

    三好康俊这一提醒让众人想起松永久秀的行动,三好主水正通清说道:“最近一段时间这父子俩在京都里非常活跃,不知松永弹正殿又在想着什么谋算。”

    “不会是要害死主公吧?”几个武士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大概不会那么狠毒吧?毕竟家中的有力武士都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松永弹正的动作……”

    三好政胜咳嗽一声道:“诸君切勿听信市井流言,那可是做不得数的。”

    “呵呵,我还听说市井谣传是因为万松院殿(足利义晴)的诅咒,才让我三好家接二连三的遭受厄运,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啊!”

    三好康俊咧嘴傻笑一会儿,发觉几个武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就说道:“你们不会真的相信这种谣言了吧!”

    “这个不太好说……毕竟鬼神之力非我等所能揣测,当初万松院殿故去的时候,似乎却有这种流言传出来的样子。”

    “主要的原因还是孙太郎殿、摄津守殿、聚光院殿之死太离奇了,不声不响的就接二连三的死去,待我等得知消息的时候首尾已经被处理过,让我等一门众对这三位殿下之死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真相。”

    三好政胜跪坐在供养塔前,认真的说道:“最近三好三人众的行动非常诡异,似乎有军事调动的样子,不知道松永殿在酝酿怎样的阴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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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江户赛马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江户川边长长的堤坝上山花烂漫的盛开,就像热情浪漫的少女展示着妖娆的身姿,走在江户的街道上可以感受到处处散发着春天的气息,每逢春日便是赏花踏青的好时节,川边三五成群的少年结伴出游,策马萧萧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在这个春光灿烂的日子里,照例穿着狩猎水干套着笼手在江户川边鹰狩,跟随而来的是数百骑银甲骑马武士远远的缀在身后,三百骑少年武士身穿锦绣袍服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过往的行人看到那面象征着源氏嫡流的白色旗印连忙跪伏在地,敬畏的望着骄傲的年轻武士簇拥着那仿佛王者的少年人疾驰而去,直至烟尘四起遮挡远去的视线才缓缓站起来。

    “看见了没!那就是我关东未来的公方殿下,据闻少殿天生神力非凡武勇过人,左右开弓百发百中,不用马镫亦能跃上七尺骏马,其武勇不下公方殿下。”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少殿的师父都是何等人物,上杉弹正公,真田弹正殿,山本道鬼殿,细川兵部殿,剑术师范是鹿岛剑圣塚原卜伝殿,枪术师范是泷川殿……”

    “诶诶!说错了,不能叫泷川殿了,应该称为和田殿……”

    三百余骑少年武士沿着江户城向北疾驰,几个胆大的少年取出强弓恣意的瞄准天上飞鸟放箭,几乎没箭都有所收获竟罕有失手的时候,长尾喜平次担心的说道:“殿下,我们是不是等等柿崎殿。”

    “不用!我等轻甲着身若被重骑追上就是个耻辱。尤其是平三郎那小子就更不能认输。”足利珍王丸挥舞马鞭。回首大喝道:“儿郎们听令!即可以锋矢阵疾驱甩开龙骧骑兵!”

    “哈!”三百少年的血性立刻激起来。稍作整队就催动骏马全力加速,片刻间武藏街道上人马嘶鸣着发出隆隆震动,来往的商旅见之惊恐的避让,只若不是眼瞎耳聋就必然识得那鲜艳如血的五七桐,天下无人不知那面血桐纹旗印是关东将军府御用副纹。

    远远吊在队伍身后的是五百骑重甲骑兵,此骑兵为奥州合战期间威震奥州的龙骧骑兵,上杉谦信坐下作为突击尖刀用来切开黄油,在白坂合战中撞碎奥州联军的紧密阵势。打的奥州联军丢盔弃甲狼狈奔逃,这一战杀出关东足利家的无上威名,杀的奥州武士心惊胆战听到龙骧二字就腿抽筋。

    柿崎景家的嫡长子病殁,次子平三郎在江户城元服,拜领足利义时上一字名曰柿崎义家,白坂合战是柿崎平三郎的初阵,年仅十四岁的年轻人胆识非凡,硬是在万军之中当阵突入白河结城军本阵,以大身枪当阵斩杀结城晴纲的首级。

    “少殿又在和我等玩捉迷藏的游戏。”柿崎义家大笑道“儿郎们听令,紧紧咬住少殿的军势不可超越。让少殿知道木曾马不是我等龙骧骑的对手。”

    五百骑兵齐刷刷的应诺,挥动马鞭打的战马吃痛没命的狂奔。龙骧备只有五百建制却顶的五千骑马队的威力,加入这无百分之一的条件极为苛刻,必须是身高体壮吃苦守法的年轻人才能进入,只要加入无论出身皆自动变为武士身份,而且还是关东将军府的直属武士,清贵显赫让关东武士打破头都想挤进来。

    不过片刻足利珍王丸就听到身后传来轰隆声,面色一变大喝道:“好狡猾的平三郎!竟然未着重甲就跟出来!”

    “我们的战马比不过他们,只有殿下一匹神驹,这可怎么办啊!”长尾弥四郎说道。

    “不用怕!给他胆子也不敢超越我们,继续加速!”足利珍王丸坐骑是纯血特雷克纳马,不是家里培养的而是他父亲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匹千挑万选的神驹一到足利珍王丸手里就被他喜欢的不得了,每每出行必然要骑乘而出,在江户也是鼎鼎大名的名驹。

    柿崎义家狡猾的让龙骧备并未着重甲出行,只是披着轻便的板甲衣和罩袍带着战斧强弓等轻便武器出行,包括扇形盾骑枪胸甲一样都没有带着,这五百骑全部换乘关东闻名遐迩的混血宝马,而足利珍王丸的三百随从只是日本本土优秀的木曾马,这差距还是非常大的。

    一路奔跑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近,柿崎义家果然放慢速度跟在后面左右奔行不敢逾越半分,好端端的鹰狩变成一场赛马较量,足利珍王丸气愤的呼喊道:“平三郎别躲着,可敢与我去赛马场比试一下。”

    “哈哈,臣下可不敢和少殿比试赛马,输了那可是要登上明天马报头条的。”柿崎义家狡猾的躲过约战,拿自己的混血坐骑和纯血神驹比划绝对是自取其辱,稳输不赢的买卖他是绝对不干的,当然对手是足利珍王丸就更不敢了。

    初到江户的商旅都会发觉许多不一样的东西,这座新兴城市文化圈和京都文化圈是迥然不同,关东本就是战马资源丰富的地区,随着重视马政的足利义时登位以来,民间养马的风潮越刮越强,在江户城练马町内设有制度健全的麻石,来自关东各国的相马高手汇集于此为各地农户送来的马匹检定。

    满三岁的马匹经过鉴定区分出三六九等作为贩售,最低等驽马的作为驮马耕地的农畜,高一些的劣马可以拉车骑乘,再高一档次的良马是市场需求量最大的常用交通工具,更高一档次的名马往往可以卖上几百到几千贯文不等的天价。

    有马市也就应运生出简易的赛马比赛,最初只是在节分祭上一些武士自发的比试各自战马的小型比赛,而后参加的人越来越多不知怎么被足利义时得知,于是他就在练马町里设立一个赛马场。专门开设正规的赛马比赛。并逐步建立完善的联赛制度。

    赛马联赛从每年的春季阳春三月开始一直赛到秋末。每一轮比赛根据前几名都会给以一定的奖金和积分,经过若干轮积分得出前二十名将可以参加秋末的总决赛,最终决出冠亚季军分别得到关东将军府亲自颁发的奖金,第一名的奖金是永乐钱一万贯文,第二名五千贯文,第三名两千贯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一笔惊人财富不但平民阶层为之心动不已,便是身价不菲的武士也被吸引到赛马场上一展身手。同样也吸引闲暇无事的町民注意,看一场比赛根据座位的不同花费少则几文钱多则几十文,对于日渐富裕的町民来说并不算昂贵,只是一顿简便早餐或者一顿丰盛晚餐的付出而已。

    最初花钱看比赛的观众还可以获赠一张尺余长的简易马报,印着比赛选手的数字号码以及基本介绍,下附几段简单的点评以供观赏作用,随着看比赛的人越来越多,赛马场一万座始终保持着六千到七千左右的上座率,便推出相应的马票博彩游戏,观众可以花上几文钱投注猜胜利者、连胜场次、前三名位次等各种玩法。

    有些聪明人学会根据不同的赔率变更摸索出选手的强弱。进而根据马票的赔率下注获得不菲的收入,某个幸运的家伙曾用五文钱中得五千贯文的巨奖。一下从普通町人变成颇有家资的富豪,随之掀起的博彩风潮让赛马比赛上座率暴增,看的人越多投入的也就越多,坐庄的关东将军府当然赚的也就越多。

    柿崎义家也曾试图参加赛马比赛,因为他的坐骑不属于本土战马而被拒绝参加比赛,理由是关东将军府的限量战马出场会影响公平,为此他还曾愤愤不平的大骂赛马场的奉行迂腐,这条禁令挡住足利家武士的赚外快的渠道。

    江户城剑道馆,一群少年带着特制护具手持竹剑两两对练,老迈的塚原卜伝倒背双手监督孩子们练剑,老人浑浊的双眼紧盯着几个孩子的身影不动,那是足利家的几位少殿下,年纪最小的吉千代只有八岁,最大的虎千代与松千代也才十岁。

    上泉伊势守秀纲发明剑道护具,以三尺余长的竹子为竹剑的雏形,再预留下刀柄的部分往刀尖方向逐段割成四片、八片、十六片或三十二片,再以厚木棉布作成袋子把它套起来,做成素面素小手,可直接互相击打练习的袋竹刀。

    “用剑之道在于用心,剑道之始首为克敌制胜,与强敌较技若不用心则必败无疑,次为强身健体,朝三暮四无坚毅之恒心,在这一方小小的道馆里蹉跎岁月,还不如回到家中享受锦衣玉食来的舒适。”塚原卜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双目如利剑扫视持剑的少年们,环顾左右没有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但是少年们心里不服气,他们心中怀揣着一颗远大的梦想,要成为最为大的武士拥有超强的剑术,立下功业闯出诺大的名声,十个少年里有七八个想做当世名将,少数几个则希望做一个智勇双全的无双名将。

    塚原卜伝敏锐的洞悉少年们的些许想法,严肃地说道:“老夫习剑七十余载,见过的天才英杰如过江之鲫遍数不清,如你们这般天资卓著的苗字每年都有涌现,老夫的学生里也时常能见到这种有练剑天赋的人,但是他们很多人都失败了,你们知道原因吗?”

    “到底是为什么?”少年们抬头仰望甚是不解。

    “因为他们缺乏这个。”塚原卜伝指着胸前,说道:“没有心!修行不用心,较技不用心,修行体悟不用心,每天玩耍的比人多修行的比人少,修行剑道就如做人,一处不用心则处处不用心,马马虎虎的人又怎么能成为一代名将,须知神佛只眷顾着勤奋有心之人,好逸恶劳之人为神佛所唾弃死后也不能进入高天原。

    想想你们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为一时的玩耍痛快让今后几十年痛苦不堪,想做当世名将就必须拥有大毅力大恒心,而历代涌现的天才英杰纵有一时之名,也因没有恒心毅力而一事无成,最终陨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不见踪影。你们不要学这种失败者。当世名将都不是失败者。”

    少年们被这一番言辞震住。小小年纪还无法分辨修行剑道还会有这么高深的学问,呆愣一会儿露出敬畏的表情恭敬的行礼道:“我们一定谨记师范的教诲,用心修行不敢有丝毫懈怠,绝不做那失败的无心之徒。”

    塚原卜伝赞许的点点头,倒背双手缓缓走出大厅,他这一生都在与剑术打交道,前前后后教授过的学生遍布六十六国,称之为桃李满天下也毫不为过。多年教徒也逐渐积累起丰富的教学经验,对付这群小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刚走道馆就望见足利义时站在庭院里看着孩子们习武,塚原卜伝微微一愣神躬身行礼道:“不知公方殿下前来,我卜伝有所怠慢,抱歉了!”

    足利义时快步走上前扶住老剑圣,笑着说道:“剑圣切勿多礼,说起来余强邀剑圣以老龄出山教导犬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呀!”

    “公方殿下贵为关东之主统领东国之武家,我卜伝作为关东武士也应当为公方殿下献上绵薄之力。”塚原卜伝依然客气的坚持着。

    足利义时尊敬的说道:“剑圣不必拘礼,说起来余和剑圣也是早有相识,余的师范山本佐渡守入道道鬼与剑圣渊源颇深。中条出羽守也拜在剑圣的门下修行,还有师冈一羽、林崎甚助等剑豪为余出仕。说起来剑圣和余羁绊还是挺深的。

    早在天文年间与坂本第一次相见依然历历在目,当年剑圣的风采让畿内武士为之折服,到如今时隔十几年再次相见,剑圣依然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能在江户城为关东武家的未来教导修行与做人的道理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

    “公方殿下谬赞了,我卜伝不过是一山野凡夫,仗着剑术上有点造诣便招摇于天下,能为公方殿下所垂青引为兵法指南殊为幸运。”塚原卜伝依然谦虚的退让着,年近八旬的老剑圣早就渡过喜怒形于色的年纪,更不至于被几句夸赞就夸的飘飘然找不到北。

    足利义时只是笑着摇摇头,倚栏眺望天边的白云,说道:“方才剑圣所言颇有深意,如遍观古今之名将会发现,每一位无不是有大恒心大毅力的英雄豪杰,遭逢乱世则应运而起闯下诺大的威名和功业,这些英杰的早年都有着艰辛的努力,没有一颗充满斗志的心是不可能有如此成就的。”

    “公方殿下用一句话就把我卜伝用一生总结的经验完全概括……”塚原卜伝突然有些无语望苍天的感觉,过了一会儿长叹道:“公方殿下的智慧令人惊叹不已!由此可见公方殿下就是当今乱世应运而起的英杰之士。”

    三月十二日赛马联赛第三轮开赛,足利义时带着几位夫人和孩子,一家几十口人前去赛马场观看比赛,长子足利珍王丸对马赛非常有兴趣,一边鼓掌助威一边说道:“赛马比赛是父亲大人作出最英明的决断,开赛三年就涌现出一批精于骑术的优秀武士,从中择优挑选精锐者编入骑备,具有非凡的军事意义。”

    足利虎千代撇嘴说道:“赛马太无趣了,就是一群人没命的飞奔好枯燥啊!我觉得蹴鞠更有意思,拳拳到肉的碰撞挤压在一起就为抢夺一个球,夺到球抱着它飞奔半个球场,然后触地得分……”

    “等等!你确定你说的这是蹴鞠?”足利珍王丸一脸荒谬的望着邻座的弟弟妹妹,歪着脑袋说道:“我怎么觉得这根本不是蹴鞠?”

    “呃……这是最近流行的一种新的蹴鞠游戏,暂时没起出名字就叫他蹴鞠了,可以用手抱着跑的说!告诉你们,这个游戏可好玩了,撞来撞去力气会变的更大的哟!”足利虎千代嘿嘿一笑露出一副你懂得表情。

    足利松千代侧过脑袋说道:“我还是喜欢传统的蹴鞠,碰撞的游戏不适合我。”

    几个年长的哥哥自说自话,年纪幼小的弟弟妹妹不是在发呆打瞌睡,就是蹦蹦跳跳的在包厢里四处乱跑,难得集体出门玩耍让小孩子们特别高兴,淘气的足利胜王丸想欺负足利吉千代,被足利珍王丸瞪了一眼立马老实了。

    今年年初。长尾虎姬刚生下嫡四子足利蔵王丸。算上龙凤胎加在一起一共生了四子三女共计七个孩子。要不是足利义时请来妇科圣手的女医师来为她正骨养身,这么高强度的生育节奏一定会把虎姬的身体给拖垮的。

    这七个孩子分别是永禄元年(1558年)出生的长子足利珍王丸,永禄三年出生的长女足利林檎姬,次子足利胜王丸,永禄五年出生的次女足利八重姬,永禄七年出生的三子宝王丸,永禄九年出生的三女足利千寻姬,今年刚出生的四子足利蔵王丸。

    井伊直虎一子四女。长子足利虎千代,长女足利虎姬,次女足利玉姬,三女足利千姬,今年刚出生的四女足利葵姬。

    沼田檀香一子四女,长子足利松千代,长女足利香姬,次女足利静姬,三女足利和姬,去年出生的四女足利月姬。

    望月吉野一子三女。长子足利吉千代,长女足利菊姬。次女足利直姬、今年刚出生的三女足利茂姬。

    最上义姬一子一女,永禄八年出生的长子足利熊千代,去年出生的长女足利松姬。

    织田犬姬一子两女,长女足利幸姬,长子足利小法师,去年出生次女足利豪姬。

    织田市姬三个女儿,长女足利茶茶,次女足利初姬,去年出生的三女足利阿江。

    才十年的功夫,他就与几位夫人孕育出九个儿子二十个女儿,期间没有再迎娶任何一位夫人进门,这是要向源满仲、足利泰氏学习的意思,当然这个时代也有许多人拥有类似的实力,比如武田信虎,织田信长以及松平家康。

    关东足利家的女儿多,儿子却没有想象中的多,比起动辄十几个儿子二十几个儿子的武家而言,他的水平还是要差一截,他还想努力一把再多生几个,看看能否触摸到极限之所在。

    几位夫人对他偏执的要儿子很不开心,虎姬就曾多次抱怨:“两年一个孩子没完没了,虎姬已经好久没有骑马射箭了,殿下这是把我们当作生孩子的机器呀!”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足利义时都要果断脚底抹油落荒而逃,孩子都给他生了一大堆还不让人家抱怨几句就有些过分的了,他的态度就是随便说我都听着,只要别把唾沫星喷到我脸上就装没听见。

    孩子一多事情就多,经常出现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情况,乳母带着一群侍女像抓贼似的满院子追少殿,几个调皮的野小子趁着父亲远征在外,母亲怀孕待产的空档跑遍江户御所所有能钻的地方,把能藏身的秘密拠点摸的一清二楚还绘制一张地图企图用狡兔三窟的办法和乳母侍女们斗争下去。

    可这些小笨蛋就不明白疯跑一天晚上总要回家,看到他们的母亲立马吓的腿脚发软不知如何是好,被教训一顿老实没几天又故态复萌继续疯跑,到后来孩子越长越大跑的飞快,侍女们渐渐追不上淘气的少殿,就不得不求助负责卫戍的姬武士出动捉拿“嫌犯”,所以江户御所里经常会上演斗智斗勇的抓孩子戏码。

    他们的好日子基本到头了,足利义时一回来立马把几个小子都到他们老师那里接受集体训练,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规律的很,御所里重新布置精通忍术的侍女悄悄跟在后面,负责重点监督几个捣蛋鬼的具体行踪,小错误可以不计较大问题绝对不允许放纵。

    用这种强有力的矫正手段,硬是把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给拧回来,最听话的足利珍王丸俨然成为少年武士里的首领,懵懂着只想玩的足利胜王丸就差许多,庶出的足利虎千代与足利松千代表现都还不错,剩下的几个年纪更小的儿子暂时还看不出苗头。(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小紫慕打赏,恭喜本书第一位掌门诞生,乌梅这本小众书终于有掌门了,好激动啊有木有!于是乌梅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月末的某一天(时间暂时不定)再来一次爆发,因循旧例请大家到时候捧捧场撒。

    ps:应群里的书友提议,特意把现在出生的主角子女全部列出来,其实这数据不算太夸张,顶多是短时间里比较密集罢了,历史上好多几十个儿子的人,古今中外都有,源满仲知名的儿子十几个,不知名的庶流号称落胤的不知凡几。

第554章 天命所归

    江户御所常御所群臣端坐于宽大的厅堂之间,东西南三个阵营里坐着不下五百好武士,每一个武士单独拎出来皆是名动关东的知名武家,只是一场会议就能看到相模北条氏、常陆佐竹氏、奥州芦名氏、出羽最上氏的家督,其阵势之鼎盛另天下群豪为之侧目。

    按照惯例整个上午都在讨论处理日常政务,过中午则转为政局商讨,御连判众首席细川藤孝便说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显示,武田家应该会在近期于三河国打一场大战,这是自永禄七年以来对三河国的第一次大规模行动,或许会引发东海道更大的动荡。”

    真田幸隆呵呵一笑:“武田大膳最近的行动确实不小,去年三月以来对三河国中的调略愈发频繁,铃木、富永、设乐、菅沼、奥平等东三河国人相继降服,中部国人松平家次,松平昌久,酒井忠尚在武田家的调略下转投阵营,织田家对三河国的支配力逐渐削弱,看来武田大膳是立志要一统三河国奠定甲斐武田氏再兴之机会。”

    论及对武田信玄的熟悉,在座的武士大概没有比真田幸隆更具权威,信浓第一智将的光环绝非吹嘘而来的名声,在武田家配下担当大将十余年间立下的功绩足够晃花许多人的眼睛,加入关东足利家以来纵横关东奥州,其威名也仅在上杉谦信、山本时幸之下,逐渐具备与北条氏康、武田信玄一较高低的资本。

    “不知何故,我顕房听到武田大膳调略三河便觉得很有趣,想必在座的三河武士理解这种心情的吧!”北畠顕房眯着双眼仿佛在想着有意思的事情。时光飞逝昔年的潇洒少年已经蜕变为年过三旬的英俊男子。顾盼之间的自信潇洒气质让人记忆深刻。常有心怀爱慕之意的小姓投出痴情的眼神。

    伊势北畠家自北田具教、北田具房身死以来嫡流只剩下一个遗儿下落不明,足利义时趁机向朝廷申请浪冈北畠家现任家督北畠顕房继承北畠家一门惣领的名份,此刻他这个従三位参议、右近卫権中将,就此成为实至名归的堂堂公卿世家家督。

    本多时正被三河老家的几个穷亲戚气的不行,冷着脸闷哼道:“我本多家中的一门众食古不化,一门心思忠诚德川家康那破落户,竟不在乎那蠢人这些年干出多少悖逆之事,如此不明大势不知进退不晓忠义。简直愚昧的无可救药!”

    松平家康还是顽固的改名德川家康,到不是河内源氏义国流分支新田氏支流得川氏分家世良田氏,而是藤原北家某个不知名支流的德川氏,反正当朝公卿混的也不太如意,即使他假冒也没人能说他怎样。

    在室町幕府没完蛋之前,冒领河内源氏新田氏支流可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新田氏一族在越后有新田党、上野有下克上岩松氏的由良成繁、西国有山名氏、关东羽奥有里见氏、畿内有大馆氏都有正经家谱和详实资料记载的,容不得他这个冒牌货强按一个莫须有的祖宗。

    在本多时正眼里本多一族完全无可救药的,本多平八郎忠胜、本多彦三郎広孝、本多作左卫门重次、本多彦八郎忠次、以及平八郎的亲叔叔本多肥后守忠真,外加一帮本多家的小字辈几十号人全是德川家康的铁杆忠臣。

    而且是无脑忠诚。就认德川家康这个人和松平德川家的名号,其他的管他河内源氏也好幕府法度也罢完全不在乎。即使被幕府指了个讨伐令也无所谓,这么愚蠢而又忠诚让闻着赞叹见者敬佩,可本多时正就不太高兴了。

    不光本多家有这情况,设乐贞通、铃木重次等人也露出无奈的表情,自从他们离开三河国就等于别出分家,对宗家的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洗刷渐渐减少,若非这十几年在关东混的风生水起,说不定早就被宗家给遗忘在角落里。

    斋藤朝信掏掏耳朵,忽然大笑道:“我等还担心三河那帮国人不识时务吗?大概一纸诏令就能让织田上総介和武田大膳白费功夫,不服气打过去平了那帮混蛋。”

    细川藤孝不同意他的看法:“关键是我们不能离开关东怎么办?公方殿下的御教书不是假的,寻常武家不守法度到也罢了,主上如今贵为关东公方号令坂东十万将士威震天下,每言每行皆另世人侧目,此时切不可为一隅之利坏十几年积累的威名啊!”

    列席参加会议的足利珍王丸好奇的听着谱代家老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他的舅舅上杉谦信始终持念珠参禅不发一语,他的辅佐役真田幸隆讳莫如深,学问老师南光坊天海笑而不语,不太常见的辅佐役山本道鬼更是连出席会议都免了。

    据说每天畅游名山大川教导他的养子山本平太郎,平太郎偶尔也会来到御所陪着他一起学习知识,他的父亲沼田祐光不但是加贺半国守护代,还是山本道鬼门下的高徒,作为嫡子被过继到山本家继承宗祧,以后山本家就要从清和源氏满政流吉野氏族,变成坂东八平氏三浦党沼田氏族,幸好两家的家纹也很相似,山本家是左三巴纹、沼田家是右三巴纹,换起来到也方便。

    足利珍王丸不太理解争论的意义何在,清脆的童声杀气腾腾道:“舅舅说过,三河国是足利家崛起的故乡,我足利家自镰仓以来世代居于三河国,凭什么让一帮外人指手画脚,三河土居之士敢不听号令吗?可敢试我源氏太刀锋利否?”

    谱代重臣被少主一席话语震的目瞪口呆,却听到足利义时抽出折扇敲击榻榻米,大笑道:“好一句可敢试我源氏太刀锋利否,此乃我家麒麟儿也!”

    群臣俯身浑身一震露出惊讶之色,上杉谦信却机敏的赞道:“少殿勇猛果敢颇有源平武士骁勇之风。此为我关东之福幕府之福也!”

    足利义时抚着足利珍王丸的小脑袋。慈爱的说道:“骁勇为武士的美德。但须得谨记治世之道在于怀柔,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乃谦下之德也!世上最柔弱之物莫过于水,然则柔弱如水却可滴水穿石。由此可见水的德行就是最接近于治世大道的,堂皇大道无往不利,水亦无往不利。”

    水德之高在于柔弱无争却又能影响大道流转,执政者不应计较一时得失乱了方寸,在不知应对之法时要学习水的行止,如水往低处流不争一时之利,却可悄然中流淌到八方之地滋养万物洗涤污浊,安静时如十里平湖古井无波深不可测,愤怒时如万里波涛狂暴浪潮席卷而来,神威之怒千里震惊万民俯仰。此即为君王之道。

    足利珍王丸懵懂的点点头,从父亲的教导里渐渐回忆起诸位老师的谆谆教诲。汇聚东国数百万黎民百姓之精华的武士每一个人拥有非凡的智慧,在这样优渥的教育环境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小小稚童的价值观。

    教育嫡子几句,便说道:“武田家欲夺三河一国之地到不足为患,武田大膳想打就让他打下便是,给织田家一个教训也好让吾那姻亲盟友织田上総介知道忤逆本家是没有好下场的,以为这三河国就那么好拿,那就让他知道拿下三河国要小心消化不良。”

    一个月一次的大评定一直开到傍晚才匆匆结束,足利珍王丸下午还有课程便早早的离去,坚持到傍晚未走的只剩下几十位重臣,足利义时留谱代重臣在偏厅用过晚饭,随即在常御所的静室里召开密会,这种类似的闭门会议商讨的是些不宜广而告之的大事,在大评定会后再做总结也是必然之举。

    细川藤孝心怀忧虑,哀叹道:“公方殿下明鉴,而今京都乱象渐生致使黎民不安商业动荡,京都、坂本、堺町的多出钱屋出现金券挤兑的现象,这状况似乎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即将发生的动荡是否会对三地造成更大的动荡还不得而知。”

    “兵部殿所言甚是,三好家内纷与否尚不可知,但拥立新将军的意图越来越明显,由着事态发展下去不论将军殿下的决断如何,都必然会酿成一场滔天大祸……”本多时正面带微笑表情诡谲,双目之中精光连闪,似是酝酿着某些见不得人的计谋。

    北畠顕房单手托腮沉思片刻道:“据闻早在京都骚动时,三好家中就传出有意废立将军的意图,若非三好长庆盛怒之下尚有良知理智留存,想必二条御所的将军殿下必然已经东狩坂本避难了……”

    北条时政神色一动,故作不解地问道:“而今三好修理殿病故,三好家幼主出身有难无法服众,家中谱代众渐生废立将军以振雄威的野心,对我关东足利家又有何种影响?”

    众臣僚或是抚掌而叹或是笑而不语,唯有御相伴众武田信虎忽然睁开虎目,目光炯炯的盯着足利义时,说道:“公方殿下欲争嫡流呼?欲完成关东御所样两百年之雄心呼?欲行悖逆之事呼?”

    霎那间在场的重臣脸色连变,满目惊讶的望着这年过七旬的老将,见这时常沉默发呆的老者白发苍苍须发如霜,老态龙钟却有着红润的面色和清澈明亮的眼神,仿佛他不是年过七十的古稀老人,而是一位四十多岁勇猛无畏的沙场大将。

    “这是何苦来哉!”土岐赖芸与武田信虎同属御相伴众,同为源氏旁流的名门家督,同是室町幕府的守护大名,又同时被谱代家臣合谋流放失权,论际遇都堪称凄凄惨惨让人问这伤心听者流泪,可是武田信虎仍然保持着为大将的刚硬和顽固,这是只会画鹰的土岐赖芸所做不到的。

    北畠顕房挥动羽扇朗声道:“武田京兆殿言重了!京兆殿曾为甲斐守护,当知战国乱世之始,为一方豪强武家恃强凌弱横行无忌,对幕府公方妄行废立以私权扰幕府秩序祸国殃民,至此乱世渐起国将不国!

    而今度有公方殿下应乱世而起,本为源氏正朔之门流,家世显赫门第高贵为世人所敬仰,不以稚龄柔弱甘为幕府上洛担险,于天文之末入京都镇乱扫荡妖邪,而后奉命下向越后讨逆平定群凶,十余年间入关东、攻羽奥,行军千里转战四方、纵横捭阖无往不利,所到之地群雄俯首、士庶拥戴,试问近世武家可有能比拟者呼?”

    武田信虎缄口不言,土岐赖芸呆若木鸡,北条氏康若有所思,上杉谦信欣然而笑,真田幸隆捻须点头,北条时政心神震动,佐竹义重敬畏俯首,群臣或敬仰或崇敬的望着足利义时,一如所见的那样潇洒自如荣辱不惊。

    北条氏康击节赞叹道:“此乃当世第一英雄也!”

    这还不算完,北畠顕房复言道:“公方殿下圣明之君也!于武藏郊野荒芜间立千町华厦迁万民而居,不过几度春秋便立起百年不易的繁华基业,任时光荏苒也无法抹去的关东明珠,鼎盛之势令东国武士心驰神往举家来投,因而关东风气随之一变。

    此后立法度树尊卑,赏罚分明恩威并施,不过数载间,使得上至关东武家,下至町民农人信服敬畏,以至数载之间风调雨顺百业兴旺,至此渐有昌盛治世之势,此仁厚贤德之君创千秋不见之基业,为天下敬仰万古流芳,试问如遇贤君不投呼?乱世渐起将军有受难之危,公方殿下坐拥十万虎贲为何就不可问鼎大位?”

    这一篇杀气腾腾的言辞,仿佛一道讨伐四方的檄文,震的武士们浑身一抖恍然大悟,再看向足利义时的眼神也便的飘忽不定,早在多年前许多谱代家臣就隐约察觉到足利义时的志向非同寻常,抬家格入主关东足利家更进一步确定那熊熊燃烧的野心。

    在江户城诵读御教书时,天降冬雷震动四方,更像是神佛在对世人昭示着无可逆转的天命所归。(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小紫慕打赏。

第555章 确实疯了

    中世纪末期是一个封建愚昧的时代,人们敬鬼神祖灵山川河流万事万物,在东方社会体系里有着复杂的社会体系,最初日本古典时代是典型的仿照唐朝的律令制,唯一的区别是朝廷缺乏**独裁统治的实力。

    且不说东国遍地跑的虾夷难以对付,作为新征服者平衡西国畿内东海地方的各路山头就耗尽朝廷的所有力量,天皇只是名义上的贵族集团首领,更像国王领导贵族而非中国的皇帝对大臣对领土的绝对支配权。

    从飞鸟时代到奈良时代律令制磕磕绊绊的走到权臣涌现的摄关执政时代,平安时代藤原家一度独霸朝廷数百年,依靠阴谋诡计排除政敌操控天皇废立,这个名义上的“国王”已经沦落成王座上的权杖,公卿们开会时充当门面的提线木偶。

    院政是强人政治对关白摄政几百年来打压的反抗,短短的两百年里涌现出数位权柄巨大的上皇法皇,对朝廷相对稳固的政治体系造成重创,破坏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态圈,其结果就是两方受创导致充当打手的武家崛起。

    武士社会的初期就是源家和平家,或者可以集中在两家的栋梁源经基与平贞盛身上,两家同为上皇关白门下驱策的鹰犬爪牙,干一些体面的贵族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过着上朝人模狗样夏朝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们渴望被尊重被理解被爱护却只能收获永无止境的奚落与侮辱,自诩皇族血脉的武士们渐渐的麻木不仁心智扭曲,让常年捕杀盗匪横行乡野的暴力执法者渐生悖逆之心。所以出现源平时代平清盛与源义朝的恩怨之结。源赖朝开一朝幕府后继者北条政子策动承久之乱确立新的政治体系。武家幕府。

    最初武士是不懂何为忠诚的,十里八乡的挎刀武士自觉的团结在最高贵也是最有力的武士配下,这并非虚无缥缈的忠诚在作祟,只是隐藏在身体里千万年来的动物本能,从氏族部落制进化到封建庄园制的过程里一直延续的那条看不见的线,依附部落的强者保护自己利益获取更多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不懂忠诚缺乏制度,意味着武士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散发人性里恶的一面。贪婪狠毒无情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诸如父子成仇、兄弟阋墙、夫妻反目、母子翻脸、君臣对立等等戏码每天花样翻新的演个不停,直至镰仓后期武家的律法、伦理体系相继建立才走上正轨。

    随着室町时代的降临,武家社会越发凸显出多样化发展的方向,京都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对还属新生武家社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位于京都的室町幕府比起被傀儡的镰仓幕府拥有更加成熟发达的执政体系,足利义满时代的辉煌灿烂让人难以忘怀,但这一切与关东没有太大关系。

    制度的缺陷酿成坐镇京都的幕府公方,与坐镇镰仓的关东公方并立共存的时代背景,刚过去的镰仓时代遗留给关东武士太多的精神财富。他们拥有荣耀的历史彪炳的功勋,他们渴望再创镰仓的辉煌并在永享之乱里遭到当头棒喝打的七荤八素脑袋都不清醒了。这一顿毒打过去一百三十年,给关东武士留下无比惨痛的回忆,以至于许多事许多话他们不敢做也不敢说。

    镰仓公方争夺征夷大将军的先例犹言在耳,从足利氏族满、足利满兼再到足利持氏三代屡次尝试皆折戟沉沙,尤其当年被关东武士视作希望足利持氏惨烈而死,触发关东武家对幕府的强烈抵触心理,同时也深深的震慑关东武士的心灵,这么强的力量都斗不过幕府,大概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这不是少数武士的想法,而是普遍存在于关东的各个阶层的心里,可以叫经验主义,他们是经由感受到的经验,经过几百年的归纳总结和演绎得出来的高度认知感,这就好比镰仓时代初期没有法度存在时,经常用古例和道理来进行判罚。

    又可以把这称作为锚定效应,当武士们对影响关东变轨进程的大事做出判断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百多年前的惨痛经历,很容易就被受到打击的第一印象所支配,就好比沉入海底的船锚把武士的思想固定在某处。

    每次想到足利义时的野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思维代入到一百二十年多前的永享之乱,无数武士精英惨死在幕府讨伐军的屠刀之下,血淋淋的首级堆满关东街道的两侧,孩子们失去父亲,妻子们失去丈夫,无数家庭为之崩溃,许多武家随之灭族。

    这种根深蒂固的念头像梦魇萦绕在每一个关东武士的脑海里,伤疤太疼让人产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当他们联想到足利义时的野望,会不由自主的启动心里预警下意识的做出规避,所以这些年即便足利义时没有明确表示这是禁忌话题,关东武士们也自觉的把这个话题封印在脑海深处不敢触碰。

    假象被戳破武士们发觉自己是鸵鸟心态,尴尬惶恐畏惧的心思不一而足,御由绪众的奥州大名伊达辉宗却没有这等想法,眼眸里精光闪烁即问道:“原来公方殿下果真有稳定天下之志,只是这不是要下克上吗?”

    北畠顕房似有所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便笑道:“非也!所谓下克上者,主上在位却为佞臣篡权,此为下克上也!公方殿下坐拥关东猛士十万,却愿为幕府将军殿下之一纸御教书雌伏数载不敢妄动,此等忠节可为武家表率,绝非乱国之佞臣可比拟也!”

    “天下百年纷乱起于京都,而今度幕府之危亦起于京都,自京都骚动以来三好家几次欲行废立之举,试问与我关东足利家何干?天理昭昭又岂能容许宵小之徒随意构陷?若公方殿下有意篡位。何必困守关东多年不敢妄动?诸君难道忘记幕府将军殿下的御教书可是早于京都骚动的!”

    北条时政激动地攥紧拳头比任何人都兴奋。他这一族可并非纯粹的关东武士。永享之乱时先祖还在幕府担任被官,所谓的鸵鸟心态和他没有太大关系,他所思所想无不是振兴祖业光复北条氏的威名,既然斗不过关东公方失去独立大名的资格,那就努力做好有力谱代家老的职责,争取获得更多的恩赏提升地位。

    每个武士的想法都不尽相同,每个武家的家族渊源利益取向,乃至家督的喜好判断各有不同。有被忠勇而野心勃勃的如北条时政、佐竹义重,也有被转封到陆奥灰心丧气宇都宫広纲、那须资胤,还有纯粹打酱油心态的诸多小国人领主。

    足利义时没有想过强制每个人的想法,各有爱好各取所需即可,天下大势如滚滚洪潮携带者无可匹敌的力量奔涌而来,深处在这股浪潮之中的诸多武士是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要么顺势而为接受浪潮的洗礼,要么逆势而上抗拒海浪的拍打,前者不一定就能鲤鱼跃龙门,但后者必定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各在修得缘法不可强求,没有人会苦口婆心的劝说顽固的人应该怎样才能过的更好。际遇沉浮全凭自己的悟性与造化,足利义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些跟不上时代的,终将被时代抛弃。”

    关东武士的纠结到无所谓,这些新参众捏合在一起最多也不到一半的表决权,且被足利义时的翻云手段搅合的四分五裂不成气候,大头追随他从越后甚至京都、三河起家的肱股之臣们的态度,目前看来他们都非常支持竞夺天下的态度。

    可是凡是总有例外,幕府出身的细川藤孝就不太开心,虽然他已经追随足利义时十几年,可骨子里毕竟还是流淌着京都武士的忠诚之血,家中代代担任幕府将军的幕府奉公众,其伯父兼养父细川元常年过七旬,却依然为幕府忠节而死,他是不太愿意看到足利家内出现剧烈的动荡的。

    细川藤孝勉力进言:“公方殿下一定有办法救援将军殿下的吧!毕竟将军殿下有恩于我关东足利家,只要公方殿下从坂本派军杀入京都再破不臣之徒,而后再亲提大军入洛镇定群邪扫荡寰宇,想必将军殿下也是可以理解公方殿下的苦衷吧!”

    本多时正不满道:“细川兵部殿何出此言?且不说畿内的变动与公方殿下关系不大,将军殿下的行止亦非公方殿下所能左右,仅凭坂本一隅之地兵微将寡四面环敌,守成都非常辛苦欲进取更加困难无比,更休提那入京洛之地奋战的渠道已被阻塞,让中条出羽守殿拿什么入京洛?

    前脚入京后脚失坂本,军心动摇再溃败一场人财两失吗?至于提大军入洛的荒谬结论还是休提吧!将军殿下的御教书尚在,打着任何旗号上洛都是有违诏令的,难道兵部殿欲陷公方殿下于不仁不义吗?”

    细川藤孝明明知道这么说完全是错误的,可出于忠诚的本心依然强行辩解:“可是将军殿下若是失位,公方殿下不一样要名声受损吗?”

    “怎么会受损呢?公方殿下奉诏按兵不动,放十万虎贲飞鹰走狗四处游猎,宁愿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也不动丝毫不臣之想,为何就会名声受损,凭什么这也要名声受损?强行违反诏令上洛讨逆,再被将军殿下降罪削封幽闭出家才叫成全忠诚之名吗?君不见源义经因何而死?有此等迂腐之念怎能称之为武家?”本多时正大袖一拂,嫌弃的侧过脸不去看他。

    细川藤孝懊丧的垂下脑袋,哀叹道:“我藤孝也知此非我关东足利家可取之道,可是将军殿下对我等有恩啊!从吉良家,到上総足利家,再到关东足利家,一步步走来离不开将军殿下的鼎力支持,即便这些年将军殿下早已改心转意,那也是我关东足利家的恩人吧!放任将军殿下于危险之中实在有失人臣之忠义。”

    形势逆转又换成本多时正哑口无言,忠诚恩义总是绕不过的门槛,足利义辉对足利义时是有大恩的。这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难点。没有足利义辉那就没有今时今日的足利义时。哪怕他自称恩情全部还过也无法改变世人对这一判断的顽固看法。

    足利义辉给予的恩德就是名份,名份的力量有些时候对土豪地侍出身的武士一钱不值,最多也就起到个锦上添花的作用,比如越前朝仓家、尾张织田家之流,而另一些特殊情况又会带来非凡的影响力。

    如果当初他没有获得足利义辉的认可,只是擅自把苗字换成足利,那他这个关东足利家的含金量就要衰减七八成,只要幕府将军一纸御教书不认可他的自称。再指他一个朝敌或者下达一道讨伐令,就会有大把的野心家从各个角落里跳出来策动叛乱一揆。

    这些野心家说不定就出自在座的几十位武士里,或许是一部分又或许是大半部分,总之他们惹出大动荡引得家中内部掀起大动荡,迫使他必须把大量的时间放在内部扑火上,蹉跎个十年八年中途再出点意外,说不定上総足利家的未来会变成怎样。

    名份的力量就是这么奇妙,好比三神器在一个老翁、一个稚童,或者一个武士的手里都是没有太大意义的,最好的选择无非是进京献给天皇家。然后获得一个无关紧要的従五位下封赏,他们拿着三神器当不了天皇。更不能号令百官公卿遵从于自己,因为三神器离开皇族就屁都不是。

    因而嘉吉之乱被灭族的赤松家,才会闹出赤松氏一门众残党自愿加入同样残存的南朝,潜入吉野宫从伪帝的宫殿里盗取南朝三神器,并逃出来归还给京都的北朝天皇,因此功绩才得到幕府准许复兴播磨赤松氏家门的许可状。

    又好比源氏白旗只有三面,分别是八幡太郎源义家的一面,右大将源赖朝的一面,等持院足利尊氏一面,这三面是高达四米的大纛旗印,余者赏赐给各家武士的白旗皆非源氏白旗,许多武家自家用个几尺长的白绢上面写一行“南无八幡大菩萨”,只能叫白色的八幡大菩萨旗,可以简称白旗,但是不具备任何号召力和影响力,顶多就是好看突出一个正义感强。

    同理可以代入任何一个王朝,不是每个人打着都铎玫瑰旗就是英格兰王族,不是每个人姓朱就可以享受到龙子龙孙的待遇,没有出身血缘的支撑给他再大的名份也没用,假冒的终究不能做真,没有名份再怎么充名门也终究不能起作用,起码在室町幕府没灭亡之前,这一条铁律依然存在着。

    将军给予的名份压力,对于普通武家的约束力度极弱,但对于晋升嫡流连枝众的关东公方足利义时就非常强大,如果当初没有给他名份而是换做给他钱粮、土地或者守护职的赏赐,那效果就会立马降低好几个档次。

    再多钱粮和土地都没有给他一个竞逐天下的大义名份来的珍贵,这一点足利义辉是非常清楚的,他之所以明知如此依然敢给这名份,就是因为有御教书限令活动范围的法宝,给你名份限制你的行止,擅自违反就有理由削你。

    如果足利义时是个脸皮厚手段黑的武士,说不定就不怕足利义辉的小手段,但足利义时不行,这个有道德洁癖的,不愿意开篡位滥觞的武士,就必须低头认这一招的作用,没人会傻到相信他把这条御教书永远遵守下去,就像足利义辉不可能在危机四伏的京都安稳的当个太平将军一样。

    幕府将军中年无嗣,早晚要面临立嗣的压力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即便没有京都的危机也必须面对群臣的催促,三十多岁已经是许多中年将军的健康警戒线,无嗣的将军必须在地位相对安全的时候确立作为养子的政治继承人,只要演变成将军争嗣就不再是单纯的下克上,这足利家内部的嗣子问题,非足利家一门众连讨论的资格都没有。

    厅内的气氛凝滞着,谱代重臣们抬头紧张的看向足利义时的表情,仔细回想总会察觉关东足利家所处的尴尬地位,得到足利义辉的提拔付出相等的回报和忠诚确实不假,身为臣子的身份总不可能掐头去尾给悄悄抹掉。

    总不能真当关东将军府就是征夷大将军的幕府。其实那只是嘴巴上说说过个干瘾而已。就像以前足利义时喜欢自称上総足利家是一回事。小小的逾制即便幕府知道也不能把他怎样,反正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种无伤大雅的自称不会改变关东公方低于幕府将军的身份,两者之间依然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天花板。

    足利义时抚掌叹道:“藤孝一语发人身醒,真乃吾之玄成也!”

    “公方殿下谬赞,藤孝实不敢自比魏文贞公。”细川藤孝不敢自比魏征,自比魏征就等于暗示足利义时自比李世民,主君随意一句不见得有更深的意思。但是当臣子的绝不能装傻充愣接下来,传言到外界不会有人说足利义时一语未深的夸赞,只会骂细川藤孝沽名钓誉非忠臣良士。

    足利义时压根没去想弯弯绕绕的小心眼,夸完便接着说道:“藤孝所言甚是!余若不知道京都的危机到也罢了,明知有危险却不提醒那不是臣子所为,所以余早在上个月就派出使者通知将军殿下。

    余在信里说道,近日京都骚动频发纷乱竞起,此乱象渐生实为妖孽横行的警兆,因而京都已非将军殿下久居之地,特敦请将军殿下东狩坂本以为修养渡假。待时景变换再行上洛复权也为时不晚。

    另外,余还多做一层防备。为防止信笺被人截获阻挠,特意将此信制作成一式三封,分别送往二条御所、近卫关白府、教王护国寺内,并嘱咐签收信笺的从者做如下记录,免得将来有人指摘余未尽臣子的义务。”

    佐竹义重咂咂嘴,抬头四望见厅内诸臣僚不是神游天外,就是低头沉思不知所想,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他本能中觉得跳出来说主君小心眼虚伪做作,似乎会有无法预知的巨大危险,低声咕哝:“我可不想去佐渡岛……”

    “嗯?义重有什么看法可以说说看。”足利义时侧头望过来。

    “啊!臣下觉得公方殿下的防备非常之妙,现如今我关东足利家处在敏感微妙的地位里,公方殿下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格外的注重,此时京都的乱景恰恰需要特殊方法解决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因此……臣下觉得非常好!嗯!非常好!”佐竹义重用力攥紧拳头,表示全力支持的态度。

    直到足利义时带着满意的笑容撤除凝视的目光,才发觉后背的衣襟竟然已被汗水浸透,佐竹义重捂着额头悄悄抹去汗水,暗道:“这才十几个呼吸仿佛一辈子那么久,刚才那到眼神没有杀气却比太刀架在脖颈上更吓人,吓的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停止喘气了!这可真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再来几次一定会吓出病来吧?”

    佐竹义重花样作死差点成功只是短暂的插曲,甚至没几个人发觉他刚才在悄悄的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重臣们的视线转移细川藤孝的身上,只见他长出一口气道:“这样再好不过,此法可以杜绝世人对我关东足利家的诟病,将来的后人也不会对公方殿下说三道四了吧!等持院殿的所作所为应当引以为戒,尤其对公方殿下这样志向远大的武士有很大的借鉴作用。”

    轻敲案几引来谱代重臣的注意力,足利义时咳嗽一声道:“除此之外余还安排上泉伊势守带着几名剑豪暗藏在二条御所中,可以在关键时刻保护将军殿下的安全,京都武士的武勇之力普遍很弱,当不得幕府将军殿下的贴身警固众,有上泉伊势守在总能应付寻常的危机,相信京都也不可能闹出更大的危险吧?”

    细川藤孝笑呵呵地说道:“公方殿下所言极是!总不至于对公方殿下怎么样吧?半将军也没敢这么做,三好家的那群外臣想必就更没理由的吧!除非他们疯了!”

    “哈哈……是啊!除非他们疯了!”

    精神放松的谱代重臣们放声大笑,唯有足利义时手持蝙蝠扇笑而不语,抬头往天发觉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之时,幽幽一叹道:“他们确实疯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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