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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镇乌梅汤     武家栋梁txt下载     武家栋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1章 相国寺密谈

    松永久秀很聪明也很乖觉,接过黑锅并没有出面澄清事情的真相,而是趁机对三好三人众还以颜色,制造三好三人众谋杀将军陷害自己的“真相”,并“揭发”三好三人众挟持将军,威逼三好义继的罪行。

    足利义昭很感激松永久秀的配合,找到二条晴良联合向朝廷施压,把针对松永久秀的朝敌治伐纶旨和幕府讨伐令一并撤除,理由是多方均有责任而非一家之错,里外就是在帮松永久秀转移火力,有这么个将军在里面帮衬,又有三好义继、三好康长之流别有居心的搅浑水,使京都的乱局更增添几分浑浊。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你来我往互泼脏水,最后还是三好三人众觉得己方的优势比较大,便率军南下大和国寻求与松永久秀决一胜负的机会,三好军的主力逐次离开京都成为转折点,京都城内大部分主力撤离形成短暂的真空期。

    足利义昭便以扫墓为由前往相国寺,因为他收到一封神秘女子留下的信笺,要求他前往相国寺一晤,于是就在七月初天气最热的时节,足利义昭来到相国寺塔头林光院指定的静室内等待,他要在这里面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寺院里的女子。

    足利义昭在静室里焦躁不安,时而来回走动时而沉思默坐,忧虑地说道:“出云阿国……这个女人怎么会想到要见余,还用这么诡异的手段。”

    出于对神秘事物的担心和畏惧,他总是很避讳碰上京都城内有“魔女”之称的出云阿国,她在京都时隐时现每次行动都会带来死亡。十几年间死在她手上的人不下数十人。其杀人效率远比不得杀人无算的武士。即便是不爱杀人的足利义时亲手杀死的也不下二十人。

    死在她手上最著名的恰恰是两个足利将军家的重要成员,一个是曾经闹的满城风雨的将军嫡子足利辉若丸,一个则是几个月前离奇暴毙的平岛公方足利义亲,坊间的传闻把这个女人描述成面若桃花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

    据几种传闻里指责她是贺茂神社镇压的恶鬼逃出来的化身,另有一种说法她的本名并不是出云阿国,她的本名是在畿内屡次神隐做出惊天大案的果心居士,这个传递自南北朝时代的名号代表一股神秘而又可怕的势力。

    据说百年前全盛时期的室町幕府,在几次出动侍所卫军扫荡畿内盘踞的群盗时。就曾经把神出鬼没的大盗果心居士列为优先打击目标,无奈的是这人太狡猾始终捉不住尾巴,而传到的这一世果心居士是个女人,一改多年来虚无僧的打扮,化妆为巫女行走在畿内四处作案,渐渐的放弃传统的大盗路线,走上杀人越货的邪路。

    这个传闻已经完全脱离“传闻”的范畴,很显然是就是熟悉果心居士的势力故意释放的实情,当然也不排除果心居士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名誉,释放部分**换取民间放弃妖魔化的企图。无论是那一种都足以说明这女人非常棘手。

    足利义昭是很忌讳这女人的,尤其当他得知足利义亲诡异的死去。热火朝天的心情顿时凉下半截,进驻东寺的几个月里日夜提防的目标,就是果心居士会对自己发难,在东寺内外设置重重守卫保护自己的安全,几乎做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部分昼夜的程度,平素里绝在京都的街道上抛头露面。

    做到这一步却仍然无发阻止果心居士诡异的出现,可是他还是收到衣袖里藏着的那封短小的信笺,悄然无声的出现在自己的案头的小巧信笺还带着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足利义昭立刻意识到自己躲着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果心居士想杀他易如反掌,无论躲在哪里都照样可以杀,所以他过来了。

    “所以殿下如约而来,没有让妾身失望呐!”轻柔仿佛耳语般的声音传入耳畔,足利义昭登时浑身一激灵,抬头看到那一身红白巫女服打扮,头戴蝴蝶结的女子站在静室里,这女人竟在无声无息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何不让他感到惊讶。

    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不断的重复暗示这女人只是个普通人,敢约自己出来无非是自己有所图,再抬起头来心情平静许多。

    仔细打量这女子一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扮相,恢复平静的足利义昭不禁厌恶的皱起眉头:“你就是出云阿国?据说是个难得的美人,为何面见余不施颜色,岂不知女人不着粉黛如不穿衣衫呼?”

    以这个时代的传统审美观而言,没有涂脂抹粉的女人是不及格的,只要不是乡下的愚妇町里的民女,稍稍上点档次或者有那么点爱美之心的女人都要敷粉出行,不化妆就好比女人光着身子行走在大街上,是非常不雅观和失仪的行为,正式场合拜见将军就更不能这样。

    但是果心居士又岂是凡俗女子所能比拟的,展颜一笑道:“出云阿国只是妾身行走世间的一个仮名,如果殿下愿意便是称呼妾身为阿猫阿狗也是一样的,妾身非是出卖相貌的游女,漂泊京都无所依靠也不必在君前搬弄粉黛。”

    足利义昭似是很讨厌果心居士的伶牙利嘴,冷笑一声道:“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利嘴,不仅狠辣无情杀人无算,还精通这巧言令色之道,杀死余那侄儿辉若丸和従弟足利义亲的罪魁祸首便是你吧!”

    果心居士眼眸里精光一闪而过,一脸无辜地说道:“人是妾身杀的没有错,不过妾身可担当不起罪魁祸首的责任,若寻罪魁殿下应该找松永久秀,而不是妾身这一介妇人。”

    “巧言诡辩!松永弹正的污名应当也是你一手炮制出来的,余才不会愚蠢到相信那些坊间传闻!”足利义昭阴着脸根本不相信果心居士的言辞。

    竟能绕过层层防卫给自己留言约见,更加证明此女子绝非凡俗死士可以比拟的。

    从他来到相国寺到现在。始终忍着心头的厌恶没有发作。便是因为忌惮果心居士神鬼莫测的杀人术。足利义亲癫狂而死实在太震撼人心,得罪这样的女人必须要拥有极大的勇气,起码足利义昭是没有这样勇气的。

    “妾身无论说什么也不会让殿下报以信任的吧?既然如此何必多言呢?”果心居士察觉足利义昭色厉内荏的本质,轻蔑的一笑道:“殿下来这里是为了斥责妾身残骸足利名族,还是欲寻求破除京都乱局的方法的呢?”

    许是果心居士的轻蔑之色太显眼,以至于足利义昭勃然大怒险些呼叫门外的守卫,好在他还够警醒及时反应过来才没有酿成大祸,心中默念:“忍耐是美德。暴躁是错误,我为我的暴躁付出过一次代价,不能在同意个地方跌倒两次。”

    思索着自省着足利义昭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故作矜持的咳嗽一声说道:“愿闻高见。”

    果心居士又一次无视足利义昭的威严,轻笑道:“在妾身浅薄的见识里,认为殿下的核心利益是登基为征夷大将军,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包括拥立殿下的三好家也是一样的,不知殿下是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足利义昭冷静地点点头,说道:“兄长出乎意料的死在二条御所。彻底打乱余的全盘计划,忠于幕府的世代幕臣都死光了。余身边没有一个亲信,包括门外的守卫也一样,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你轻松混入东寺里的吧!”

    此时他不是那盛气凌人的足利义昭,仿佛回到几个月前兴福寺一乘院里的那位権少僧都,拿出当年在寺院里里修行静坐时的架势,眼观鼻鼻观心对果心居士有意无意的挑衅全然不在意,打定主意要看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心居士没有让他失望,稍作停顿旋即轻声说道:“妾身只是一个带话人,为仍然忠于幕府的一些武家带来他们的问候,他们特别邀请殿下暂离京都前往远国狩猎,在那里或许可以得到殿下所需要的一切。”

    足利义昭精神一振,旋即冷静下来盯着果心居士,仔细打量着说道:“仍然忠于幕府,是什么人?那个人怎么会选择你作为联络者?”

    “若是妾身回答殿下,这京都只有妾身可以随意进出禁中之地,您会感到奇怪吗?”果心居士摊开双手,骄傲地说道:“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你很自信……”足利义昭眼眸里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余不喜欢这么自信的人,尤其是个女人。”

    果心居士讽刺道:“妾身也不太欣赏殿下的嚣张狂妄,尤其不欣赏殿下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错误的方式篡位的行为……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妾身是个很有信誉的商人,该带来的话一定会带到的。”

    “商人吗?今井宗久或许是,而你绝对不是!”

    “妾身和堺町商人不一样,他们的主业是商人,副业是茶人,文化人,妾身是主业是刺客,大盗,副业才是商人。”

    足利义昭的眉头紧紧皱起,盯着果心居士凝视片刻,说道:“说说带话的人是谁吧?余对他很感兴趣。”

    “他的名字叫……”果心居士的嘴角轻轻翘起:“美浓土岐氏出身的明智日向守,明智光秀,代表浅井备前守殿、朝仓金吾殿,还有您的义兄武田治部殿向殿下问好。”

    ……

    七月初七,镰仓风雨大作,鹤冈八幡宫中梵音阵阵,檀香袅袅,日光山别当権大僧正南光坊天海,寺社奉行虎哉宗乙、外交奉行朝山日乘、北条幻庵、板部冈江雪斋、冈本禅哲等人僧齐聚一堂,在这里为死去的足利义辉做法事。

    这场发挥从六月十六日开始,一直要持续到九月末,前后一百天的法会里,正三位権大纳言、镇守府大将军足利义时,将在鹤冈八幡宫内沐浴斋戒,为枉死的足利义辉、庆寿院及幕府的英灵祈福,祈祷他们升入高天原成神。进而升入西方极乐世界并得证阿罗汉果、菩萨果、佛果。

    庄严的拜殿里跪坐着数百名关东武士。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恭谨虔诚的态度诵读经文。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不觉疲倦,佐竹义重跪的双腿发麻,低垂着脑袋猫着腰从队列里悄悄走出来,抬头看见十几个武士盘坐在廊下活动腿脚,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是同病相怜的难友。

    这些武士抬头看了一眼佐竹义重,似乎发觉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就转过脑袋小声交谈道:“公方殿下发下宏愿,愿在鹤冈八幡宫内诵经千遍超度亡灵。一百天一千遍,一天就要十遍,真是个漫长的过程。”

    “那可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诵读一遍就要半个时辰还多,一天十遍就得超过六个时辰,看起来不多其实不少了,听说公方殿下每天还要看公文,处理政务非常辛苦啊!”

    “相比之下,我等一百天诵读一千遍似乎也不那么苛刻了。”

    “也不一定,你没发现那些老年武士诵经很费劲吗?一千遍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困难的数字吧!”

    佐竹义重撇撇嘴巴。无视他们的嬉笑吵嚷,刚想回头就撞见走出来的北条时政。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的避过彼此的眼神,北条家与佐竹家别苗头不是一天两天,每次他看到北条时政都会主动避开,不是冤仇在作怪,而是年轻的家督还不太适应这种死对头变同僚的奇怪关系。

    佐竹义重觉得是时候回去继续完成剩余的六百多遍诵经,从北条时政的身边擦身而过时,却听道:“屋内窒闷不如廊下空气清新,常陆介殿这么匆忙回去,不如在此歇息一会儿。”

    “恭敬不如从命。”佐竹义重回转过身又盘腿坐下来,二人尴尬的对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远处的山林。

    此时鹤冈八幡宫外狂风迭起暴雨如注,在回廊的尽头可以看到大石阶下的大银杏被暴风雨吹拂着,仿佛无助的孩子在左右摇摆着,八幡宫内的守卫披着蓑衣,在暴风雨中勉力行进着,相比之下坐在回廊里的武士真是幸运的。

    “常陆介殿看到那三把供奉的太刀了吗?”

    “看到了,童子切安纲、鬼丸国纲,还有三日月宗近,那是将军家世代相传的家宝。”

    北条时政说道:“不仅仅如此,童子切安纲还有个名字膝切丸。”

    佐竹义重点头说道:“公方殿下是位虔诚的武士,对将军殿下的死抱有极大的遗憾,这些日子里一直念念不忘将军殿下的恩情,所以将军殿下才会在临终前赠予这三把太刀,还有那封御教书。”

    北条时政背诵道:“自量镰仓覆灭吾祖等持院殿,率领麾下雄师五十万平定天下以来,我足利家深孚众望威震海内至今已有两百余栽,天命所归寿终正寝,幕府终有覆灭之时,余心中常叹息无有志之士继承祖业振兴武家门第。

    先父万松院殿曾云:我足利家同族数千、一门百余,或逞血气之勇,又或足智多谋,惟百余年间勇智二者不可得,余曾不以为然常自比鹿苑院,以为幕府之兴在余一念之间,直到今度京都变生肘腋之间,余才理解先父临终前的苦心忧虑!

    昔年幕府衰落以至江州公方、堺公方两统叠立,而今余为幕府将军,而君为关东将军,亦是两统叠立,吾常读圣人书亦闻《礼记》曰: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而我源家栋梁者只一人耳,君配下兵强马壮虎贲十万,挥师所向海内无敌,此将军之位惟君可得!

    余所虑者有二,其一祖业宗祧以何为祭?其二幕府御所可在京都?若二者可遂余愿,将军之位惟君可使之!恐恐谨言,永禄十一年,五月十九日,足利义辉花押,足利亚相殿。”

    佐竹义重一脸意外地说道:“没想到相模守殿已经可以背诵了。”

    “将军殿下的煌煌之著不可不记。”

    “是啊!只是不知公方殿下打算如何行动,是立刻出兵扫荡天下,还是?”佐竹义重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北条时政摇头说道:“我时政以为大概是因为畿内的情势不明,那位被拥立的次期将军恶名未显也不好妄动,而且羽奥与关东各地时有骚动发生。贼心不死的残党时而作乱不可不防。所以还要等等看再说吧……”

    佐竹义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也知道畿内到关东的情报传输有个时间差,若是太平时景寻常情报也就十天半个月就能传来,如今朝畿内大乱起京都骚动人心不安,乱七八糟的情报搜集整理再传递效率就会大大下降,这次得知永禄大逆就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

    此刻再哭喊什么将军已死,吾等应为将军报仇血恨为时已晚,还不如趁此大乱不定的时机。摆出一副忠臣的模样躲过恶人的谗言陷害,这陷害的理由也很好找,堂堂幕府守护者、累受重恩的足利义时,却在将军最需要他的时候装憨卖傻,关东不动是有时间差可以理解,畿内坂本不动可就完全说不过去的。

    假设足利义昭杀兄害母谋朝篡逆的行为属实,那么足利义时也就免不了沾上为谋权力不惜陷害恩主的恶名,足利义辉到死都没逃出去肯定有足利义时未尽责的因素,甚至可以阴损的恶意揣测他是不是在里面煽风点火,暗中支持足利义昭干出恶事。再趁机起兵讨伐以达到夺取天下的目的,那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徒让外人耻笑。

    关东将军府早早的猜出京都早晚要出事,只是猜不出将军会被流放还是被囚禁幽闭,在这种预见性的判断之下,足利义时对京都的判断是以按兵不动为主,派出忍者挽救一下有效果最好没效果也说的过去,救出近卫夫人也不能说他一点力气都没出。

    傍晚进餐时间,鹤冈八幡宫新建的两侧建筑群被开辟成为新的客房和食堂,来自京都五山大寺的厨师精心烹制的素斋,使得劳累一整天口干舌燥的武士们放开胸怀,据说这厨师学自大明国江南古刹里的一手素斋。

    这一手带着浓郁淮扬、闽浙风味的素斋甫一来到京都,就成为五山派的禁脔,在京都那么多寺社里,寻常的寺家想延请做几顿素斋都没机会,也是因为京都最近的大乱波及甚广,兼之关东将军府的牌子足够硬,才把这常年窝在京都的高手请到关东来侍奉,他们才得以大饱口福。

    足利义时捧着银耳莲子羹缓缓喝尽,瞥见山冈时长和一色时信满脸无奈的样子,笑道:“不过是让你们清修百日去去身上的浮躁气,缘何会心烦体躁做困扰之色?”

    山冈时长垂首道:“臣下不敢,只是家中的消息,家里的几个孩子又闯下大祸,参加马球比赛违规携带马鞭,鞭打对手的战马差点就闹出人命来,臣下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得把孩子们弄到此地清修些时日比较好。”

    足利义时苦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余家里有个虎千代也是难缠的紧,玩耍球类运动最喜欢伸黑脚,就余所知晓的被踹伤者没有三十个也有二十多,不知晓的到底有多少尚未可知,珍王丸是个赛马谜,不但要赌马还要亲自参赛,却是把虎姬愁的不轻。”

    “臣下以为公方殿下……”

    足利义时莞尔一笑:“以为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诵读地藏经?”

    “呃,正是……”一色时信吓的连忙低下脑袋。

    足利义时并非多愁善感之人,见身边的亲信也猜错自己的想法,不禁苦笑道:“余的心中确实有很多悲伤、愤慨、怜悯,但余毕竟是关东公方,而不是那十几岁的青涩少年,该去的终究要去,生老病死如日月更替终不可变,将军殿下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余到不是特别忧伤。”

    “是……”

    足利义时又说道:“余只是为幕府惋惜,十三代将军纵有偏执如足利义教、贪婪如足利义政也终究没有失信于天下,唯有今度深孚众望的将军突然故去,坏掉幕府两百年基业,不知这个消息传来会惹出多少风波动荡。”

    山冈时长与一色时信躬身退出静室,走出来时才发觉两人已是冷汗涔涔衣衫湿透,山冈时长苦笑道:“公方殿下的威严愈深,一言一行如山岳重压的窒息感,即便我等亲随多年的老臣也要生出敬畏之心呐!”

    一色时信说道:“非是如此,又岂能压住关东的群雄,不过说起来依然有人聚众作乱,真是让人烦恼啊!”

    山冈时长皱眉道:“房総半岛的里见氏余孽吗?确实是个麻烦,这家的余孽每隔一两年就会作乱一次,起初仗着地利人和与同心众缠斗屡占上风,大军一到又隐遁山林伪装成山民渔夫无处可寻,被望月安芸守殿识破伎俩也就不成气候了,近几年闹出来的声势越来越小,当地的领民已经渐渐习惯关东将军府的治理,过气的里见氏余孽很快会消失掉。”

    一色时信摇头道:“不是,我说的是奥州的叛乱,白河结城氏、小峰氏一党在闹一揆,背后好像还牵扯到二阶堂氏、田村氏等一些奥州国人众,据说从南陆奥到北陆奥的局势都不太稳,公方殿下把这消息封锁着呢,只有御相伴众和御连判众的少数重臣知道这个消息,公方殿下暂时没决定怎么处理。”

    山冈时长登时有些不乐意:“你这都从哪听到的消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

    一色时信撇嘴说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忙着你家善次郎惹是生非的首尾了吗?平素里不是忙着囫囵吞枣的诵经,就忙着写信向学校的管长求情,哪有心思注意这隐秘情报啊!要不是我瞅见本多殿正巧也在,死乞白赖的问了半天,还不见得能知道呢。”(未完待续。。)

第572章 为将军超度

    东方佛教社会非常重视伦理道德,武家这个层面相对不太讲究伦理道德,父兄视若仇寇甚至同室操戈都屡见不鲜,只是作为武家名门作为整个武家生态体系的顶端,总是要代表整个集团的脸面,所以当足利义时作出斋戒诵经的时候,得到关东武家集团的集体支持,于是才有了这几百号人跪在蒲团上愁眉苦脸诵经的行为。

    不但足利义时需要好名声,关东将军府配下所有武家都想要个好名声,为此足利义时还特命佑笔一次性作出若干封感状,以感谢参与诵经超度永禄大逆中死去英灵的武士们,这就相当于关东将军府出具的证明,告诉世人在这段时间确实有这么回事。

    古代日本社会里并不流行哭灵这一说,足利义时原本也想着是不是来一段刘大耳大哭收买人心,只是仔细衡量发觉这样做有失主君的威严,哭哭啼啼作儿女状不但收买不到人心,还会会让家臣以为主君的形象太不庄重,像个百无一用的女人,而非勇猛严肃的大将军。

    从飞鸟时代传承至今的千年贵族传统沉重无比,不比中原王朝三百年兴替的治乱循环,这个岛国封闭的小社会里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顽固传统,公卿们只能见到笑绝对见不到哭,高门贵胄也是只有威严不见懊丧,武家则倡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习俗。

    想象一下足利义时的经历,幼失怙恃无所依凭,以总角之龄带着家当西上洛京。至此拉开二十年波澜壮阔的传奇武士史。从小到大就不知道眼泪为何物。永远保持英明果决高瞻远瞩的姿态,指引上総足利家克服一个个艰难险阻,最终成就关东霸业,突然一哭很难被谱代家臣们所理解。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哭灵的习惯,却有个切腹殉死的极端习俗,比如小梁川宗朝在伊达稙宗的墓前切腹自杀,三好义贤切腹自杀的同时,近侍小姓集体殉死。马迴众要么力战而亡要么切腹殉死,类似为主君切腹殉死的例子数不胜数,总不能让足利义时去为足利义辉切腹殉死,那不靠谱。

    这种习俗也不是绝对的,这要看殉死者的个人理解,一般主将意外死亡近侍马迴必须殉死到可以理解,谱代家臣基本是不会为主君殉死的,他们可以选择哀悼,或者更进一步削发出家为僧,还是三好义贤死后的事。他的谱代家臣纷纷出家,筱原长房入道紫云。筱原実长入道自遁,一宫成助入道卜闲就正是此理。

    很遗憾足利义时既不会切腹也不能削发出家,他是一个成熟的君主而不是感情用事的普通武士,足利义教被杀没见有多少人悲伤,源実朝之死也没有唤起御家人的良知,足利义辉大恩于关东足利家不假,可他总不能抛家舍业付出那么大代价。

    此刻京都大乱局势不明,正处在关东足利家的面临抉择的关键时刻,身为君主绝对不能为私人情谊而感情用事,他选择的方式是暂寄有用之身,为将军祈福百日以超度死去的亡灵,即便如此也非常不容易。

    白天诵经晚上讨论政务,足利义时是十几个领国的所有者,每天要关心的事情有很多,经常从傍晚开会一直忙到午夜才休息,期间有多辛苦自不待言,不过还是要比前些年军政大权一把抓,所有事情都要插一杠子过问,整天起早贪黑的生活要轻松的多。

    有专业的幕僚团队辅佐,细化程序化的规定他每一步行止,甚至预先设计好那些谈话要谈什么内容等等,确保足利义时这个将军不会遇到任何意外,始终保持镇定自若稳如泰山的姿态,这不是为足利义时自己设计的,而是给未来子孙留下的宝贵财富。

    是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风暴卷起大浪无情的拍打着坚固的海堤,而此刻鹤冈八幡宫偏殿里灯火通明。

    群臣排成整齐的队列跪伏于前,足利义时身穿麻衣头带钵卷,神色愁苦盘坐于蒲团上唉声叹气道:“将军殿下故去不到百日,就有人要图谋作乱,出羽国骚动,陆奥国骚动,关东还有里见氏这样的沉疴顽疾久治不愈,真是让人头痛啊!”

    小山高朝以为他在担心前方战事,便劝说道:“公方殿下不必忧心,最上京兆殿坐镇奥州讨伐贼寇,身旁有伊达京兆殿、芦名修理殿、相马弹正殿、葛西京兆殿、大崎京兆殿、内藤备后守殿等奥州武士从旁辅佐,想来镇抚奥州一揆也不难的,请公方殿下相信武士们的能力。”

    足利义时摇头说道:“余担心的不是奥州的诸君办事不利,而是对这扑之不灭杀之不尽的一揆蜂起而烦恼!须知余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京畿的局势容不得半点迟缓,御家人重新编集整理之要务迫在眉睫,不能被这些琐事挡住余前进的步伐。”

    苍老瘦弱的沼田光兼忽然从角落里走出来,高声说道:“公方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下以为是否可以先行攻略畿内为上,以臣下在北陆之关联,连携水军突袭敦贺港夺取若狭国,恰好与北近江三郡合为一体,届时或可东西夹击一举攻灭朝仓家,打通北陆道上洛的重要关节,由此大业可期!”

    他这一发言立刻吸引许多武士的注意力,沼田光兼进不得御连判众,在奉行众内部的地位也素来不高,只是因为有一层特殊身份而屡次被人高看一眼,这次又发高论引得家臣团集体注视,耋耄老人不以为然的昂扬着脑袋,仿佛在说你们这些小年轻还是不如我这老姜辣。

    谱代家老真田幸隆轮值留守江户而缺席会议,改由其嫡子真田义幸代为参会,这个年轻人就坐在代表他父亲作为的侧后方,恰好看到这老头摇摇晃晃的走到中间下拜发言。便反驳道:“不妥!内部不靖怎可兴兵于外。若是心腹要害之地祸起萧墙。军心动摇士卒溃败,我等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位最近炙手可热的有力奉行,长野业固紧随其后言道:“确实不妥,以水军为主的战术破绽太多,且不说水军主力现今集结在关东,北陆水军已经近七年没有发展,大队水军配合北陆行动千难万难,单说这后勤压力以及北重南轻的战略。不符合关东的利益就极为不妥。”

    本多时正抬头看了老岳父一眼,对这老人家上窜下跳的行为暗自摇头,缓缓说道:“关东八国为心腹要害之地,而打通关东要害的机枢就在甲斐国,关东十国之一,甲斐武田氏的核心,只要甲斐武田氏稍有异动,北陆的主力一时半刻赶不回来,关东的心腹要害就暴露在敌方面前,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话里话外就是你老头在胡扯八道。可把沼田光兼挤兑的不轻,有些年轻武士直接把嘲讽的表情挂在脸上。就差骂他不明事理不识好歹,这些年沼田光兼担任北陆道取次役便自以为得计,整日东奔西走上窜下跳,就是想拉起一帮“北陆速攻”的拥趸,他确实也很“接近”成功,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另一个女婿北畠顕房说道:“北陆速攻之类的老调重弹就不必了吧?关东八国内部的安宁需要整肃羽奥镇定关东,加强法度的约束力和执行力,尔后是横在东海道掌握甲斐机枢的劲敌武田氏,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该选择北陆道,起码不该优先选择。”

    沼田光兼讷讷不言,岁月的流逝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已经不复当年的神采,足利义时曾找他谈过,建议他在年内退职在江户城颐养天年,至于北陆的取次役交给他的儿子沼田祐光兼领。

    老人家还是很不甘心的,外孙松千代年满十岁甚是乖巧伶俐,奈何距离他所预期的争嗣道路越来越远,所谓庶流争嗣已经彻底沦为家内的笑柄,若不是顾忌沼田家的女婿个个能耐大的不得了,肯定会有人当着面挖苦沼田光兼寡廉鲜耻、不知进退。

    足利义时不打算给老岳父难堪,他一共就那么三个活着的岳父,长尾虎姬的父亲长尾为景早已故去多年,织田犬、织田市的父亲织田信秀病故十五年,井伊直虎的父亲井伊直盛战死在桶狭间之战,这些都是死掉的。

    活着的三个岳父里,最上义姬的父亲最上义守半死不活的隐居在山形城,望月吉野的父亲望月吉栋还在甲贺守着家业,唯有沼田檀香的这个老父亲在足利义时的眼皮子底下,还有一帮有力女婿在中枢帮衬,哪怕做事不地道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瞻前顾后岂能成大事。”足利义时轻抚嘴角上那两撇精心修剪的胡须,平淡地说道:“甲斐武田氏不过疥癣之疾,陆奥之乱亦无须慌乱,些许小动作就让尔等如临大敌,他日挥师上洛岂不是要手足无措,这样可不行!”

    谱代家臣们顿首听训,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这关东北陆羽奥等地十五国归为关东将军府管辖,看起来幅员辽阔领地着实不少,从东到西几乎横贯半个本州岛,这么大的地盘十万兵丁镇守各地尚有不足,尤其那些新附之地按照传统的看法,那最少要一到两代人几十年的功夫恩威并施,才能渐渐形成地方信望和影响力。

    足利义时训斥道:“余知道你们所思所虑,无非是那领国新附人心未定,需要休养生息建立威望罢了,左思右想依然包括不了窠臼樊笼,为一时一地之得失锱铢必较,过分强调人心信望却忘记东国大定人心思安是不可逆的潮流,纵使这几年大小一揆依然不断,又能如何?可影响关东安定否?可得民心否?”

    谱代家臣们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年各地一揆蜂起,从最初几郡国人同时作乱,被镇压斩首流配一批,再闹一次降低到一郡之地作乱,再被镇压复行作乱连一郡都掌握不住,三番五次围剿把那些顽固的村庄一一标记,最后大军突袭很干脆把这些村庄集体捕捉。全部发配到佐渡岛上披甲为奴。

    足利义时坚信一条。镇压一揆只有用杀戮和流配结合的方法才能根植。什么教化他们畏威怀德之类的幼稚想法完全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还未诞生的阿米利坚立国之初便是对印第安进行血腥的屠杀,他们相信只有死掉的印第安人才是好印第安人。

    这一条同样适用于关东将军府,凡是聚众一揆者依例斩杀,凡是心怀悖逆者依例流配,不问老弱妇孺亦无法外开恩,罪民们要为自己的鲁莽而付出代价,战争从来是血腥的无情的。只有幼稚的人才会试图教化生死大敌的异类。

    足利义时四下扫视,无一人敢抬头与之对视,方才缓缓说道:“某些失地浪人残党余孽不甘失败,纠集各地庄官名主起兵作乱,其乃违背余下达的东国惣无事令,但有相违者无论亲疏尊卑绝不饶恕,反叛一次就杀一次再反就再杀,一地皆反就一地皆杀,杀光乱民再从关东抽调移民便是,余不心疼。尔等又担心什么?”

    “尊重传统是美德,传统代表历史记载着先贤们奋斗的足迹。尊重传统意味着知忠义晓廉耻,只是并非每一样传统都值得尊重,地方名主地侍以求自固便拉帮结伙、啸聚山林,做那些山贼盗匪之徒的劣迹,部分人勾结地方国人盘踞为一大势力,出行时前簇后拥排场浩大堪比守护郡司。

    幕府的诏令顺则纳不顺则拒,这种人在镰仓时代叫做恶党,这种恶党的传统又怎值得余去尊重!更让余感到惊讶的是,尔等竟要对这些恶党屡次三番的作出退让,到底是担心他们寄居于幕府配下势力庞大难以自制,亦或是与尔等有所勾连沆瀣一气?”

    足利义时这三言两语把国人领主问的冷汗涔涔不敢言语,虽然镰仓幕府确立武家执政的体系,逐渐把平安时代大行其道的农奴庄园制瓦解,随之形成的惣村自治联合体方兴未艾,各地尤其是远离京畿的地区依然有大量的农奴庄园制残留。

    庄官名主如地方上的土皇帝,从京都的朝廷或者大寺里花钱买个庇护特权,对庄丁领民依然是作威作福,哪怕关东将军府三令五申废黜庄园制以及名主的特权,这些人却化整为零潜入各村庄之内,依然对该村庄行使着强力的支配权。

    每个名主家族就是地方上的有力地地侍,有壮丁数十铠甲战马俱全,他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轻而易举的掌握两三百反的土地,依然可以依靠武力威逼农民贬为农奴为其耕地供其驱使,甚至可以获取农民女子的初夜权,以及随意买卖人口的特权。

    这些人让人头疼不已,因为他们已经渗透到关东军团的基层单位,成为各大军团里的小喽啰或者基层的足轻组头、番头,又或者成为骑马武士在江户城内听候调遣,这几年屡次有地方有一揆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和这些基层武士里有内奸有极大的关系。

    细川藤孝蹙眉说道:“这几年各州检地多次遭遇阻挠,许多村庄不惜以聚众一揆坚决反抗检地,调集大军镇压只能抓到三五个台面上的带头者,隐藏在幕后的人始终逍遥法外,如社会痼疾让人头疼不已啊!”

    松井友闲反省道:“为检地抗法之事,我等还曾请望月安芸守殿参与进来作为协调,无奈牵扯的地方势力众多,关系亲缘盘根错节极为头疼,我等也是担心牵一发而动前身,于是才有屡次三番对其姑息容忍的态度,却不想竟会引发一揆作乱的隐患,实在是我等的失误。”

    奉行众一一进行检讨,把地方势力的危害掰开一点点分析的头头是道,足利义时听的眉头越皱越紧,拿着折扇敲击榻榻米说道:“诸君对这些恶徒的了解知之甚详,却能一直佯装不知放任自如……让余感到十分的惊讶和寒心!”

    众臣惊慌地俯首道:“我等不敢欺瞒公方殿下,只是……”

    足利义时摆手打断,严肃地说道:“事已至此也无须多言,从即日起涉及检地的奉行、具体经办者逐一问责,凡涉案武士不论地位全部捉拿,余要看看到底是哪些胆大包天之徒敢在关东惹是生非,敢拿余的号令当作儿戏!”

    会议开完很快由御连判众作出相应处罚,负责检地的奉行停职反省,多名奉行降职退回御连判机构内重新调用,受到牵连的奉行多达数十人,各军团内部开始整肃军纪,对于涉及一揆敏感地区的武士,交由物见奉行服部正清单独审问。

    同时以密令的形式下达给各镇军团的主将,责令其对一揆敏感地区进行一波军事压制,在内线的配合下捕捉窝藏的一揆指挥者数百人,大大打击各地反抗势力的嚣张气焰,御连判众随即迅速跟进,对一揆地区进行新一轮检地,动用行政法令强行拆散原有的村庄体制,改由上野国、信浓国等忠诚度高的农民迁入打散混居,破除庄园体制原有的支配关系。

    房総半岛的一揆叛乱则由小幡信贞、真田义幸负责平叛,水军大将九鬼隆持给予相应的支援,随后又命令最上义光担任总大将,伊达辉宗担任先锋率领陆奥镇守府的军势前往各地平叛,把重点放在安东、南部两家的残党余孽身上。

    整个夏天,足利义时始终呆在鹤冈八幡宫里,对关东及陆奥的战事不闻不问,关东武士们清楚的感受到关东公方在酝酿着,或许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掀起惊涛骇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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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光秀的建议

    永禄十年京都的动乱在这个夏天悄然传遍四方,在这场名为永禄大逆的灾难里,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战殁,十二代将军御台所庆寿院自害,包括室町幕府政所执事在内的数百名幕府重臣集体自害,一时间天下震动群情激愤。

    最愤怒的要属畿内的大名,比如蛰居纪伊的畠山高政,若狭的武田义统,越前的朝仓义景等亲幕府的武家纷纷表示激烈的态度,这其中尤其以将军保护人自称的六角承祯非常不满,只可惜此君经历观音寺骚动,又被谱代家臣逼迫着签订《六角式目》,家业衰败俨然已成定局,所以此君只能在嘴巴上逞凶一时,却不敢带头起兵夺取京都。

    各地的武家大名纷纷表示对幕府突然崩溃的不满和关切,其中尤以西国毛利元就、九州大友义镇、岛津义久的态度格外鲜明,这三人皆是自诩幕府的忠臣良将,其中九州的大友家曾经上贡火药及火药的配方,岛津家则在稍早一些的天文年间献上铁炮若干。

    不过这些外地大名最多也就站在天守阁上,冲着京都的方向大骂几句世道不平人心不古,京都之事对远国的领主还是太遥远了,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只是例行公事,更在意的还是幕府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能死个将军就了无声音,总得给个相应的说法。

    随着足利义辉之死,各种版本的谣言传至天下,足利义辉是怎么死的。二条御所的惨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是众说纷纭。大体上几派说法都围绕着次期将军足利义昭转。十个版本里有九个说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害死足利义辉。

    最直接的阴谋论掉是足利义昭为了将军之位,不惜一切代价困住足利义辉生生把自己的兄长和母亲杀害,在民间有为数不少持这种论调的人四处散步传言,但是总体而言相信这种说法的武士、文化人非常少,认为足利义昭缺乏杀兄弑母的动机,起码可以效仿明応政变里流放将军的方法,既安全又没有名誉上的风险,比贸然杀兄要好上许多倍。

    另一种说法则是足利义昭是个傀儡。被三好家提在手里如牵线木偶,正是三好家拥立足利义昭并围攻二条御所杀害足利义辉及幕府满门,这种说法得到相当多的武士支持,持续整个夏天的京都动乱里,三好家在京都横行霸道的恶劣举动被天下武家刊载眼里,更进一步证明这种说法的可靠性。

    这两种主流说法里衍生出许多分支,比如足利义昭到底是逼不得已还是积极配合,三好家到底是想杀将军还是只想流放将军却弄巧成拙云云,不是亲眼所见终归是假的的,多数武家对京都传出来的各种说法持怀疑和观望态度。

    他们的迟疑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夏末的最后几天,足利义昭前往相国寺上香一去不归。随行的三好家守卫也集体消失再一次震动京都的朝野,三好三人众急忙从前线返回京都城,遍搜整个京都也没找到足利义昭的影子。

    又过几天足利义昭出现在近江国矢岛,并在这里宣布三好家设计杀害鹿苑院周暠、挟持傀儡他自己,并以诉讼为名义围困二条御所伺机攻打,谋杀将军足利义辉及御所一族,并企图依靠傀儡自己的机会出任管领的阴谋诡计。

    大帽子摔出去顺带把他自己的黑锅也甩给三好家,吓的三好义继第一时间跳出来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三好康长随之表示家督确实无辜,三好家内政权早已被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把持,京都近期的乱象以及大和国的战事都是这两家为争权闹出的把戏。

    于是这口黑锅又顺势从三好家转移到更具体的三好三人众身上,结合前几个月朝廷一度向松永久秀下达朝敌治伐纶旨,随后又被关白二条晴良强行收回的新潟,畿内国人众更进一步坚信三好家是杀死将军的罪魁祸首。

    足利义昭在矢岛御所盘桓几日,拒绝六角承祯的邀请继续北上前往小谷城,在这里会见浅井长政,以及化妆潜入浅井郡的朝仓义景、武田义统,这两人冒着巨大的危险来到浅井郡,所肩负的使命显然不是简单的摇旗呐喊那么简单。

    “公方殿下明鉴,我等畿内武士心怀忠诚,代代担任幕府御供众,却不想被坂本的恶徒屡次三番欺压到头上,无故入侵家令焚烧关所霸占领地,殊为可恶!”朝仓义景喘口气,说道:“请公方殿下准许我等报复这坂本的恶徒。”

    朝仓义景这些年过的很不顺,深爱的妾侍故去是一桩事,近几年两个幼子接连夭折的打击又是一桩事,常年沉迷酒色眼袋浮肿表情难看,显得比几年前苍老十几岁不止,说话中气不足眼神游移不定,早已不复当年自信满满的“名主”模样。

    浅井长政很同情他的遭遇,赞同道:“坂本那位在近江横行霸道二十年,欺压的我等抬不起头来,昔年先代公方光源院(足利义辉)在世时,对那位的行为多有纵容,我等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合纵连横又被破,苦于无奈只得联合三好家,实在无奈啊!”

    足利义昭恶狠狠地说道:“又是足利义时!真的像一道阴影笼罩在余的脑袋上,此人不除余心难安啊!”

    这三人闻言旋即大喜过望,将军和他们的步调一致意味着投入将军的怀抱大有可为,赌这一把看来还是非常值得的,浅井长政随即说道:“臣下回去就与三好家破弃盟约,还要和三好长庆的女儿离缘,三好夫人所生的两个男孩废嫡,请公方殿下做主为臣下许配一门婚事,以表示臣下的忠谨之心。”

    朝仓义景攥紧拳头,坚定地说道:“臣下与三好家的姻缘已经了断。就此破盟也无所畏惧!”

    武田义统大喜道:“臣下坚决支持公方殿下登位驱逐三好家。顺便清理摇摆不定的丹后一色氏的一色义道。此人为了巴结关东公方不惜把舞鹤港让出去,不打此人不足以震慑左右摇摆之徒呀!”

    “一色式部大辅吗?”足利义昭迟疑道:“四职之一的一色氏,又是余的一门众,似乎……”

    “公方殿下!欲行大事不可心慈手软啊!若依照此理,那关东公方是公方殿下的连枝众,是不是也应该放任他横行畿内。”朝仓义景对足利义时的恨意明显,这些年过去许多当年掩藏在背后的故事也逐渐显露,回过味来才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提起足利义时也越发的痛恨,只可惜实力不济无法对抗才忍气吞声罢了。

    三位近畿大名居心叵测的诱导,三言两语把话题带掣到对付足利义时的话题上,即便足利义昭自诩聪明过人也终究敌不过这些老油条的百般劝诱,很快就答应一大堆有的没的许诺,如果他身边有亲信幕臣肯定会趁机干涉,可惜他身边没有这种人。

    到是有几位幕府奉公众的残党,他们皆以明智光秀马首是瞻,而此时明智光秀就坐在足利义昭的左手边,昔年只有管领才能坐上的重要位置却让明智光秀坐上。他并没有因为足利义昭的信任而欣喜,反而对三个心怀叵测的大名十分不满意。

    明智光秀提醒道:“三位殿下言之有理。但对付关东公方的动议是否可以暂且押后,公方殿下目前最迫切需要做的是重新上洛,真正的夺回失落的京都大权,重立二条御所进而复兴幕府,这才是主题,除此以外都不重要。”

    三位大名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热情在消退,说到战后分赃得赏个个积极的很,要说阵前冲锋送死个个都不积极,他们自认为自己也不是没有蛋蛋的怂货,可那三好家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就这三家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去硬抗三好家那得多大的压力,朝仓家满打满算两万大军,顶天弄出一万五千人出阵,保守点一万都是个问题,浅井家能拿出手的也就七八千人,若狭武田家更不济事,顶天三千兵丁那还是看在是将军家姻亲关系的情分上。

    可是三好家那是什么块头,教兴寺合战一出手六万大军,当时差点把看热闹的武田义统给吓尿了,这粗胳膊粗腿的一拳要是打在自己脸上,估摸着半边脸颊都得打碎了,当时还感叹畠山高政是一代奇人,就河内国整天闹内乱的根底,照样牛气轰轰的拉起四万军势顶着三好军打,要不是阴天下雨让铁炮排不上用场,还说不定到底谁能赢呢。

    武田义统认为畿内能按住三好家胖揍的,大概就只有关东公方足利义时,中条时秀统率的一路偏师依然打的出洛中合战的经典战役,换做畿内各路大名换位思考,大概是很难做到以少打多还能收获平局的。

    其次就是窝在纪伊的畠山高政,此君战力强劲统率水平有一手,十几年如一日的恶斗三好长庆,绝对是畿内武士的精神偶像,其他的诸如波多野秀治之流还嫩了点,遭遇内藤宗胜还需要赤井直正从旁协助才能站稳脚跟。

    三个人都不愿意冒头,可是总得有人接下话头,不然拨了明智光秀的脸面到是小事,足利义昭一副“我很期待”的样子,不给个说法大概今天这会谈是过不去的,朝仓义景摆出一副我在怀念妻子请勿打扰的样子。

    浅井长政低头沉思表情凝重,仿佛在思考自己未来妻子和未来孩子的到底在何方,本来武田义统也在想着今晚到底是吃腌萝卜好,还是奢侈一把尝尝南蛮传教士带来的天妇罗,只可惜足利义昭不给面子偏偏点了他的名字,作为义兄他还不得不接招。

    武田义统勉强说道:“对对!要回到京都,要重建幕府!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事,公方殿下登位宣下,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那位,所以诸君尽快的想办法吧!丹后一色氏实在太嚣张了,不制裁可不行呀……”

    足利义昭失望的摇摇头,他也看出来这三位不太靠谱。起码不像是真心实意的报效幕府忠于他这个将军。事情还没谈就提出一大堆要求希望满足。一旦涉及上洛的正经话题,又开始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其他,要么装傻充愣要么敷衍了事,其态度令他感到恼火愤怒。

    此刻若不是他还有明智光秀的三千精锐在,还有明智光秀所说的“慈照寺宝藏”作为依托,只怕也没有多少底气对这三家横眉冷对,但此时却不一样他有依仗有退路,这三家要是不靠谱可以去找畠山高政。再不济还有六角义贤这个备胎在,完全没必要看这三家的脸色。

    就在足利义昭准备发怒甩脸子的时候,明智光秀忽然咳嗽一声抢先说道:“公方殿下远道而来,身心早已疲惫不堪,所以今天就先到这里,我等改日再议上洛诸事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便颓势起身告退,明智光秀起身送这三位离去,待转回一看足利义昭依然阴沉着脸生闷气,嘴角轻轻翘起转而忧心忡忡地说道:“公方殿下一定见识到畿内大名的奸猾之处了吧!当年光源院殿也曾遭遇相似的过程,号召天下讨伐三筑却少有回应。每年朝会只有寥寥几路大名前来献金,如果公方殿下不能尽快寻找到支持者。来年的正月朝会大概会很凄凉吧!”

    足利义昭打量着明智光秀,狐疑地说道:“日向守是如何知道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

    “这么小心?”明智光秀表面岿然不动,不光不忙地应答道:“虽然臣下依附幕府时日不久,却曾以申次众的身份侍奉在光源院殿的左右,多年耳濡目染也曾得知一些陈年旧事。”

    足利义昭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原来兄长也遭逢类似的事情,看来余当初还是错怪兄长,当年父亲大人故去的日子一定很难过,那足利义时确实有两把刷子呀!”

    “关东公方殿下乃当世英杰,对幕府也曾大力支持,直到前些年闹出矛盾才渐渐减少往来。”

    足利义昭轻哼道:“就因为兄长没给他従二位吗?一个关东公方要那么高的权位做甚,若非他心中有鬼何必在乎这一步之差,归根结底足利义时是早有反意了的。”

    又闲谈一会儿,足利义昭突然问起他当年出使江户的情景,明智光秀笑着应答自如,还坦言道:“当初公方殿下赏赐臣下太刀大铠名马,并说到畿内的武士少有如臣下这样的大才,一力邀请臣下在江户任职,最后还是被臣下以侍奉幕府将军殿下已了却夙愿为由拒绝掉了。”

    足利义昭颇为理解的说道:“足利义时的眼光不错,如日向守这般精通和歌茶道的风雅之士,任何武家见了都要倾心相待的吧!”

    明智光秀眼眸里闪过一道轻蔑,心道:“当初公方殿下看重自己的并非和歌茶道等旁枝末节,而是我光秀这一身文武全才军政谋略的真本领,道德修养做的再好又能如何,终究不能马上治军马下安民,足利义昭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足利义昭对此毫无所觉,依然认为明智光秀是位难得的忠臣良将,更妙的是会带兵打仗还能与他品茶论道、座谈风月,却是个非常风雅的贤达之人,做起事来妥当细致让他很放心,他觉得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位重臣,不用为任何事情烦恼真是太美妙了。

    明智光秀躬身说道:“公方殿下明鉴,臣下以为如此空耗时日终究不是办法,必须尽快寻找一位忠诚优秀的武家支持,尽快为公方殿下打通前往畿内的通道,若空耗时日一久,为黎民百姓所忘却,届时对公方殿下是相当不利的。”

    “说的对!非常对!不能这么空耗下去,这朝仓、浅井还有我那义兄都是奸猾之徒,贪婪无度缺乏担当,非是忠勇可用之将才。”足利义昭算是看透这三人的秉性,若是他读过明初所著的《三国演义》说不定能理解“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义”的含义。

    明智光秀没看过明朝的小说,却不妨碍他理解这个道理,颇为理解地说道:“这三位殿下各有顾虑无错,错只错在目光短浅格局太低,终不能成为细川赖之、今川了俊这般名臣良将,臣下以为公方殿下不妨把目光向远处看,畿内以外也有更好的选择。”

    “选择?还有什么选择?”足利义昭仔细思索一会儿,说道:“播磨赤松氏如何?”

    明智光秀摇头说道:“赤松氏自嘉吉之乱覆灭以来,侥幸重立家门却无法阻挡名望大衰,近些年诸如备前浦上氏之流的带动,各地国人领主自立门户,便是播磨国中也被赤松氏的两个一门众把持着,自身难保又以何为凭护佑公方殿下上洛之役呢?”

    “河内高屋殿如何?”

    明智光秀捻须皱眉,淡淡地说道:“高屋殿乃畿内豪雄,奈何以一己之力对抗三好家多年,志向格局皆被三好家压制而难有更大作为,若是公方殿下甘心偏安纪州一隅之地,到是不妨去试试。”

    “西国毛利典厩殿、或者九州大友金吾殿如何?”

    “距离太远恐怕一时半刻难入京都,如果公方殿下有足够耐心,到不妨试试。”

    这下足利义昭又不高兴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让他窝在小谷城里终老一生,明智光秀便笑着说道:“公方殿下不必忧心!其实距离畿内不远处就又一位气宇不凡,胸怀大志的英杰之士可为公方殿下驱策,有此君上洛不难,稳定京都亦不是难事,还可以轻易的镇住小谷城内的三位殿下。”

    足利义昭迟疑道:“难道是……武田大膳大夫信玄?”

    “非也,臣下所言之人,乃是坐拥三州之地的大大名,织田上総介信长。”明智光秀却不知道,此时他的眼神如一条盯着猎物的饿狼,笑容里透着几分诡谲与狡诈。

    ……

    这是关东一统以来的第六个年头,六年里只有两年有大风雨,今年就是这六年中第二场大风雨,这场肆虐大半个日本的暴风雨终于在夏末停止他的肆虐,强大的风暴失去狂暴的力量,化作轻柔的秋雨逐渐消散在远方。

    御连判众亲自下向各国实地勘查损失情况,直到九月下旬才初步统计出一个令人欣慰的数字,得出的损失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小,这得益于这几年不断修筑加强的堤坝,开拓的新堀川支流以及完善的堤坝防护机制。

    江户川是利根川是下游干流,河道恰好就在江户城外不远处,为确保江户川排洪泄洪的通畅,不会在河水泛滥时影响江户城的直接安全,关东将军府就下令开凿数条新堀川,几乎涵盖整个利根川下游的所有水系,总长度更是长达数十公里。

    第一期包括江户川分流在内数条新堀川,在去年秋天正式投入使用,至于整个利根川、荒川、多摩川等多条水系的治理,那就不是十年八年能完成的浩大工程,需要几代人一个世纪的辛苦劳动才能逐渐完善。

    从鹤冈八幡宫回来已有半个月,这段时间足利义时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处理政务就忙着写他的回忆录,把他在京都几年的幕府见闻经历写成一本短篇回忆录,为了纪念室町幕府最后的荣光也为了怀念过去,顺便整理那段曾经与足利义晴、足利义辉这两代将军的短暂共事史。

    足利义时悬腕于书案上笔走龙蛇,短短片刻就挥毫泼墨写下数百言,厚厚的一叠纸张平静的躺在书案的一角,看起来这些日子他已经写下很多书稿,在写回忆录的过程中也是一次人生的总结,回望过去种种有的发人深省,有的令人莞尔,看起来他很享受这个回忆的过程。

    “父亲大人,孩儿可以进来吗?”

    足利义时的字迹不停,一口气写下百余字才放下毛笔,轻声说道:“珍王丸进来吧!”(未完待续。。)

第574章 父子问对

    九月深秋,满园枫树红彤彤的仿佛一团燃烧的火,飒飒的秋风吹入廊下,风铃摇摆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隐约可以听到极远处有钟声隐隐传来,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品味出相似的感觉,那是安祥宁静、使人身心放松力量的奇妙力量。

    这是足利义时最喜欢的季节,就是因为他喜欢红叶树,喜欢看到满目如火的美景,这很符合当世武家的心态,即使纵身于千里沙场之间,依然时刻保持着内心的安静平和,哪怕刀斧加深亦不变一丝一毫,在武士的眼里生死有时重如泰山,而有时又轻于鸿毛。

    和歌中经常悲叹春秋交替时日无多,茶道里追求的洒脱真如之慧,武士们追求的信神佛而终成神佛,死前潇洒的留下辞世句等等,都与这副美景相契合,几百年后一位贤人写下:“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恰恰与这个时代的武士精神所契合,它还不是那个被糟粕所影响的病态精神,武士们的追求还不是绚烂的樱花,并非追求一时的壮烈辉煌如流星划过夜空,他们所追是忍辱负重战平生,一朝功业天下知,古有足利尊氏、今毛利元就便是个中代表,晚秋时节绚烂的红叶树,最契合功业开花结果的时景。

    午时刚过,宽敞的书房内父子俩相对而坐,足利义时端着紫砂茶壶斟满一杯清澈的茶水,轻声说道:“最近课业如何,学到什么东西。讲一讲吧。”

    足利珍王丸拜下一礼。说道:“孩儿听天海大师讲唐国的故事。其中就讲到唐太宗文皇帝,英明神武称作天可汗,开创贞观之治的伟大皇帝,晚年却过的如此凄凉,孩儿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父亲大人可知缘故?”

    “天海怎么对你讲这么深的故事……”足利义时的眉头微蹙,瞬间明了这和尚打的什么算盘,暗道:“这是要借珍王丸之口发出无声的谏言。李世民的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还真是个狡猾的和尚……”

    足利义时说道:“唐太宗的故事太复杂,非是你此刻所能理解的,多用功读书以后渐渐就会明白了。”

    “是!孩儿还有一问。”

    足利义时举杯轻啜,品尝着清茶里淡淡的香气,说道:“有什么问题便说吧。”

    足利珍王丸说道:“孩儿不明白,父亲大人在鹤冈八幡宫虔心祈祷是为了什么?以我关东足利家的鼎盛威势,就此上洛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父亲大人却要在此时蛰居不出呢?”

    “这是谁对你说的?天海吗?”

    足利珍王丸面色不变地说道:“这是孩儿自己想出来的。”

    “呵呵……小小年纪学会和为父耍心眼了?不愿说也没关系。”足利义时摇头轻笑道:“还记得刚才你的问题吗?为什么唐太宗的晚年凄凉,在于起初得位不正有失正统。而后就反映在其子女屡屡反叛之上,余无心此刻行动。就是不想做得位不正的将军,明白了吗?”

    足利珍王丸恍然道:“……孩儿大概明白了!父亲大人要做名正言顺的将军,不要做一个依靠强权威势逼迫天下武家,让他们不情愿认可的将军是吗?”

    足利义时笑着摇摇头:“不全对,余今日统御十五国名正言顺,他日统治六十六国又有何不可?余要发堂堂正正之兵要做完全之准备,今日毕竟不同两百年前之时景,须得有万事俱备方可一蹴而就,前者的名份早已具备,后者的准备暂不成熟,不过也快要好了……”

    足利珍王丸恭敬的行礼道:“孩儿明白了,孩儿还有课业要完成,先行告退了。”

    “嗯,珍王丸最近对朱子学很感兴趣?”

    “是!孩儿听说那是圣人之学,所以……”

    足利义时缓缓说道:“不要看那儒教伪学,通篇皆是蛊惑人心之词,天下只有一位圣人孔子,亚圣孟子,朱熹乃宋时文人,其时文坛风气渐变,不似当年我注六经,而改盛行六经注我,其意便是一家之言阐述六经之义,若没有被明儒奉若圭臬倒也罢了,如今成为明国的圣人学说,被那儒生们曲解成一门充满纲常教条的乱言。”

    “可是孩儿看了一些,似乎讲的很有道理呀……”

    足利义时摇头说道:“世间大道千万条,佛陀的智慧又岂会差他半分,朱子学阐述部分大道不足为奇,不要因为其中蕴含道理就轻信,有些道理看起来很完美,其实却是脱离实际的,要记住这事件越美丽的东西越虚假,如镜中花水中月便是如此。”

    足利珍王丸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大人似乎很讨厌朱子学。”

    “是很讨厌,因为朱子学强调三纲五常,与我武家御恩奉公的体系相冲突,衍生出更敏感的问题,武士们到底是效忠将军,还是天皇。”足利义时郑重地说道:“珍王丸认为,武士到底应该效忠谁?”

    “应该效忠将军才对!武家栋梁、天下第一武勇世家,似乎是当年天皇赐予八幡太郎的封号。”

    足利义时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的不错,你能认清这个事实说明你的头脑还是很清晰的,但是有的人却看不透自以为效忠天皇也能功成名就,比如新田义贞、楠木正成便是其中的例子,朱子学还会出现这样的武家败类,如果有朱子学中三纲五常,忠君爱国的言论,珍王丸以为这类人会作出怎样的事情?”

    “孩儿不知道……”

    “我河内源氏先祖为经基王,文书有言:先人新发,其先经基,其先贞纯亲王,其先清和天皇……珍王丸可知,我河内源氏有几个别名?”

    足利珍王丸躬身回答道:“武家源氏、关东源氏,还有源家。”

    足利义时大笑道:“所以源平时代没有征夷大将军。只有源氏栋梁。或者叫源家栋梁也对。武家源氏乃是朝廷对我河内源氏的褒奖,关东源氏是因为前九年后三年之役,先祖八幡太郎殿扎根关东而得名,天下武家皆以我源家马首是瞻,而后源平时代方有右大将建立镰仓幕府的辉煌功绩,那么倡导忠君爱国对我源家有什么意义?试问让天下武家忠谁家之君,爱谁家之国?”

    足利珍王丸困惑不解,以他的智慧暂时解不开这么复杂的问题。足利义时不会告诉他这朱子学引入日本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在另一个时空完全可以称之为一场灾难,礼教纲常看似美如画以至于德川家也大力发展,结果出了个百年不遇的奇葩德川光圀。

    这个文学天赋无比优秀的文化人,就个人品格和所作所为算不得有错,甚至远比同时代的人更优秀,一生致力于总结前人的得失,除了编纂史书还干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力发展朱子学,倡导忠君爱国的思想。于是堂堂御三家之一的水户藩,就因为各种原因成为反德川幕府的大本营。

    孕育出一代代效忠天皇视德川将军为仇寇的奇葩。他们是站在完全脱离自己阶级的立场上批判德川家,当然这也和德川家搞出《禁中並公家诸法度》有直接关系,把天皇当傀儡不新鲜,新鲜的是这德川家不守规矩,偏要规定朝廷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不按照他做的就要挨板子。

    不但如此还苛刻的对待朝廷,一个清华家才给几百石禄高连个高家旗本都不如,简直是像打法要饭的对待名门公卿,让朝廷里好端端的天皇公卿对德川家恨之入骨,与之相比源赖朝在京都面见后白河院八次,室町将军代代和朝廷交好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在德川幕府完蛋以后,就在朱子学的基础上逐渐阐述出另一个奇葩的东西名叫《皇国史观》,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最初强调这论调的是南朝大臣北畠亲房的《神皇正统记》,那书其实就是建武新政失败后,北畠亲房缩在常陆国负隅顽抗时期做的个人总结。

    此君坚定的认为天皇是万世一系的主宰,天下应该是摄关家与他们村上源氏来主管,至于武士还是回到以前那个蒙昧土鳖的时代比较好,只可惜他那套理论对于北朝天皇连废纸都不如,没有足利尊氏就没有北朝的皇族代代践作称帝,彻底废黜两统迭立的尴尬。

    而这个北畠亲房的来历很有意思,足利义时的谋臣北畠顕房的直系祖先,他儿子就是名动一方的北畠顕家,依靠做后醍醐天皇的近臣,以地下家的出身蹿升到准大臣之职,他当然要为后醍醐天皇的政策摇旗呐喊。

    没有后醍醐天皇的权威,他这个近臣显然什么都不是,南朝那帮公卿基本都是分家庶族,比如近卫经忠这类就是如此,北畠亲房也差不多,村上源氏的嫡流是久我家,嫡流派生的支流中院家,再派生出的才是北畠家,连羽林家都没混上的家族,好意思封他准大臣的也就光杆司令后醍醐天皇一人了。

    天皇公卿们间歇性狂躁症不是一天两天,承久之乱就倒幕过一次,后鸟羽上皇觉得源赖朝一脉绝嗣,北条家和御家人对立是个好机会,于是就发动倒幕战争差点把自家的家底全部赔光,一口气三千座庄园被没收,原本不属于镰仓幕府管辖的畿内、西国大片领地也被纳入幕府手中,北条家一口气流放三个天皇,简直是个惨痛的大失败。

    到室町幕府足利将军家聪明的很,重用北朝天皇的亲信重臣日野家,还设立一个充当带路党的临时官职武家传奏,从那以后几乎每一代将军都和日野家的女儿结缘,将军叙官的等级越来越高,直至足利义满达到顶峰,这是足利家的荣耀也是源家栋梁的荣耀。

    可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幕末,就有“仁人志士”认为足利家前三代是叛国者必须拉出来砍头,可是这三人都死了好几百年怎么办?那就干脆把京都足利将军家历代供奉的木像拉出来,把足利尊氏、足利义诠、足利义满这三人的脑袋给砍掉,还成为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件。

    从侧面反应这些“志士”欺软怕硬的本质,不敢拆掉遍布各地的东照宫,就拿死掉几百年的足利将军家出气,大概还能腆着脸说足利尊氏比德川家康更加不尊重天皇,好像毁掉建武新政的是足利尊氏,而不是后醍醐天皇的傲慢与自大。

    这出丑陋的闹剧以及随后日本扭曲的社会形态,发迹点就在朱子学、阳明学大兴,诸如《叶隐》这种扭曲御恩奉公本意,倡导就如树木的叶荫,在人家看不见的地方为主君舍身奉公,两相结合成就后来荒谬的武士道,鼓励死亡鼓励忠君爱国,将军这种糟粕当然要一脚踹开,源义家、源赖朝都是老古董,武家这种落后时代的东西也要完全废除。

    荒谬的武士道,疯狂的病态的武家社会,愚蠢而又傲慢的德川将军,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幅幅图画,在足利义时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无论是出于自身阶层的利益,还是多年的经历都不允许这种疯狂的事情发生。

    足利义时轻轻走到足利珍王丸身边轻轻蹲下来,抬气手按着他的稚嫩肩膀,轻声说道:“珍王丸要记住,你的未来是源家栋梁,而那麾下百万将士,统御亿兆子民的征夷大将军,不要为了一本书,一套理论,就背叛你自己,背叛你所拥有的,并为之骄傲的一切,更不要背叛你的祖先,你的肩膀上承载着我源氏的骄傲!”

    “是!孩儿记住了!”足利珍王丸认真的点点头,过一会儿又说道:“那么孩儿以后才怎么面对那些文人呢?”

    “不用理会他们,文化人之间的交流随意即可,只要记住武家不参与进去,随他们闹也反不起浪花。”

    目视足利珍王丸离去的身影,足利义时轻笑道:“当初余也是他这个年纪便怀揣着一颗振兴武家的梦想离开家乡,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珍王丸从襁褓里的婴儿变成大人了,余不能再向以前那般约束他,让他提前知道一些东西也是好,明年应该为他举行元服仪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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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信长欲上洛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淅沥沥的秋雨中永禄十一年渐渐走到尽头,秋末,气温骤降寒意渐浓,岐阜城迎来一队来自京都的客人,幕府次期将军足利义昭所委派的特使,美浓国出身的武士明智日向守光秀。

    此刻,岐阜城庄严肃穆大广间里张灯结彩,织田信长亲自设宴款待幕府特使明智光秀,宴会上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气氛愉快,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轻松的交谈着,谈及京都的风物及南蛮的传教士还有许多海外新鲜的事物,让织田信长听的两眼直放光如痴如醉。

    酒至半酣拘谨之意消散不见,织田信长大笑道:“明智日向守也是美浓出身的武士,多年放浪于外一定过的很辛苦吧!这次回到家乡一定要多走走多看看,这些年美浓的变化非常惊人!”

    “是!在下久闻上総介殿治政手段超卓,此次一定会认真学习的!”明智光秀一脸和煦的微笑说道:“自弘治二年,道三殿身死以来,在下已经离家十余年了,没想到此生还有重回家乡的机会!只是初到井之口町,就已感受到浓郁的商业气氛,似乎不差畿内各町多少的样子。”

    “哈哈……日向守过奖了,本家治下的美浓国比几年前确实大有进步,但是比起畿内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乐市乐座令初行不久,想必以后会更加繁荣的吧!”织田信长非常高兴,他最喜欢这种识趣的武士,尤其喜欢文武双全的武士,明智光秀恰恰两者都沾边。难得能碰到这样优秀的武士。心情也自然的舒畅许多。

    丹羽长秀说道:“听闻明智日向守殿与已故的道三殿有亲缘关系啊!这么说来。应该和浓姬夫人也有亲缘关系吧?”

    明智光秀尴尬地说道:“确实如此,在下的姑母小见夫人是道三殿的正室,在下恰好是浓姬夫人的义兄,虽然名为义兄却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面,在下都已经忘记浓姬夫人的长相了。”

    “这么说来日向守殿也不是外人啊!我尾张、美浓的武士亲如一家,诸君说是不是啊?哈哈哈……”柴田胜家的大嗓门一咋呼,整个大广间里都传了个一清二楚,如森可成、蜂屋赖隆等美浓出身的武士个个露出笑容。织田信长也很高兴,直夸权六长进了。

    既然知道双方还有这一层亲戚关系,双方的交谈也就不知不觉中拉的越来越近,织田信长似无意的询问道:“听闻幕府极盛时麾下虎贲数万,日向守殿添为幕府奉公众首领,麾下一定率领许多幕府武士吧?”

    明智光秀似乎没听出他画外之音,豪饮一杯清酒得意地说道:“以前确有上万军势坐镇山城国,只是这些年三好家抬头幕府衰落,奉公众减员到只剩下三千余众,人虽少却不影响在下统兵击溃三好军两阵讨取千余首级。”

    织田信长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日向守殿乃当世名将,为解救公方殿下不辞劳苦甚是辛苦。说起来永禄大逆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等远国大名懵懂无知,还请日向守实情告之。”

    明智光秀神色一动,随即慢慢地说道:“永禄大逆里将军之死谜团重重,各种说法众说纷纭没有定数,说起来在下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午前忽然收到二条御所被大军围困的消息,就带着三千军势离开慈照寺驰援二条御所,却不想半道撞见相国寺里冲出来的三好军,在下担心牵绊在相国寺坏了幕府的大事就没敢动手,巧的是那支三好军似乎也无心恋战,对峙一个时辰便率军南撤。”

    “三好家为何出兵围攻二条御所?”

    “据在下所知,当时三好家手里扣着公方殿下,光源院殿一定很无奈吧!”明智光秀目光一动,暗道:“又岂止是无奈二字可以概括……应该是绝望才对!”

    织田信长很清楚,明智光秀所指的公方殿下就是足利义昭,眉头紧紧皱起抚须说道:“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挟持公方殿下企图拥立,然则光源院殿宁死不屈于是被杀害在二条御所内吗?三好家真是胆大包天,视我武家威严法度如无物,畿内群雄竟能容忍此獠横行霸道,简直岂有此理!”

    明智光秀根本不信他嘴里大义凛然的那一套,暗暗哂笑道:“不知武卫公斯波殿,听到织田信长这一番话会做何感想,一介守护代家的家臣蹿起的乱臣贼子,流放主公的恶徒也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言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中的阴私念头不可告人,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道:“在下随后率军突入京都,击溃三好军两阵又被四面八方的三好军围堵,只来得及救出御台所殿便急忙撤退,多亏三好家阵形大乱追之不及,在下就趁机逃了出来。”

    织田信长侧身凝望明智光秀的表情,奇怪地问道:“本家还奇怪没有听说御台所出现在光源院殿的葬礼上,原以为御台所殿被三好家扣押在手里,原来是被日向守殿救了下来,不知御台所殿现在可在小谷城内,为何没有听说御台所殿出现在京都葬礼上,难道御台所殿又出现什么变故?”

    明智光秀苦笑一声,叹息道:“不是不想参加葬礼,实在是三好家掌握的京都实在太危险,在下救出御台所殿就连夜辗转逃离,还是接着一场暴风雨才得以顺利的率军撤出京都,最初在下是准备把御台所殿安置在矢岛御所的待机,又因为京都有许多首尾需要处理,就在离开前把御台所殿送往坂本城,准备待将军登位以后在延请回来。”

    “那么御台所殿现在人在何处?”

    “这个臣下就不知道了……”

    织田信长暗自摇头,心说这么重要的人你也能送到坂本去,这不是脑袋发昏就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不过反过来一想也确实挺难办的。三千余众护送一个女人连夜潜逃。还带着两个孩子和几个小侍女,这组合必须要配备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才行,还需要各种奢侈的生活用品,这些要求都不是明智光秀这个带兵打仗的大将所能满足的。

    明智光秀一脸惭愧地说道:“御台所殿送到任何地方都不合适,当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在下考虑许多,思前想后还是将御台所殿下就近送到坂本安置,现在回想起来果然还是做错了,如果把御台所殿送到岐阜城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日向守殿说的确实在理。要是送到岐阜城,本家一定会奉若上宾,只可惜送到坂本去了。”织田信长捻须感叹片刻,随即说道:“不提那些,还是说说日向守殿此来的任务吧?在下听说公方殿下客居小谷城,却是不知公方殿下境遇如何?”

    说到正题就不能这么没规矩,丹羽长秀挥手斥退舞乐,酒宴上把酒言欢的愉快的气氛立马就变了味道,明智光秀咳嗽一声,认真地说道:“不太好啊!公方殿下先后召见六角京兆殿、浅井备前守殿、朝仓金吾殿、武田治部殿。对这几位殿下的表现不甚满意,听闻东海道出了一位英杰人物。于是就委派在下前往岐阜城,期望上総介殿能为公方殿下,为幕府尽一份力量。”

    丹羽长秀说道:“这么说来公方殿下从三好家手中脱出,确实非常不容易,几位畿内大名或许是实力不济的缘故,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恒兴以为他们不是心力没有力气的缘故,一定是不愿意招惹三好家吧!果然拥立公方殿下还要我织田家来才行!”池田恒兴嘿嘿一笑,在场的武士露出深以为然之色,上洛是每个武家的终极梦想,哪怕他们本身并不知道上洛的意义何在,却不影响他们去京都见见世面张扬乡下武士武勇的心态。

    织田信长的心里埋藏着一颗不甘寂寞的野心,自从伊势国平定以来一度迷失过方向,这几年的平静生活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幸好此刻爆发的永禄大逆给他一个巨大的机会,织田信长几乎忍不住要跳起来收拾行装上洛讨伐三好逆臣。

    织田信长站起来大喝道:“诸君!三好家为虎作伥肆虐畿内,制造二条御所一门陨灭的惨案,于是京都骚动举世哗然,公方殿下被恶徒挟持苦不堪言,此即是我织田家乘势而起兴兵西进横扫恶徒的大好时机!我信长愿为幕府、为公方殿下效死力!诸君,请把力量借给我吧!”

    群臣俯首士气高昂,明智光秀笑吟吟的点头赞叹,却不想泷川一益满撑地躬身,怀忧虑地说道:“可是冈崎城正被武田军包围着该如何是好,武田家的大将可是武田典厩殿,三河守殿几封加急求援信催促援军,是不是应该先解决三河方向的收尾再上洛。”

    织田信长忽然站起来,大喝道:“彦右卫门!”

    泷川一益慌忙俯身道:“臣在!”

    织田信长唤来佑笔,取笔墨纸砚唰唰写下百余字,签押他独家的天下布武印,塞入卷筒里用上火漆便丢给他,说道:“你带者本家的手书一封,前去冈崎城外武田军大营面见武田典厩,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把武田家说服罢兵休战,此事就拜托给你了!”

    泷川一益面色一白,低声说道:“臣下谨遵号令。”

    木下秀吉忽然从角落钻出来,说道:“臣下愿意同泷川殿一同前往,臣下有把握说服武田家退兵。”

    “噢?原来是你这只秃鼠……”织田信长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想去就去吧!记住,此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明智光秀抚掌叹道:“上総介殿配下有力武士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好生让在下佩服!”

    “日向守殿谬赞了。”织田信长摇头眺望东南方向,骄傲地说道:“武田家却是个让人头疼的对手,希望这次武田大膳大夫能知难而退吧!”

    ……

    悄然间漫漫寒冬降临大地,不同于越后每年冬季降雪量非常多的情形,在关东每年冬季是枯水季节。这个时节农民闲居于家无所事事。就会被奉行们召集起来服普请役。虽然不如前些年还给工钱那么划算,但是农民们还是挺乐意白赚一份口粮的。

    日子越过越好,不比前些年还要担惊受怕,总担心哪个年景不好碰上一场大瘟疫,老人孩子死的七七八八不成样子,领主们打仗再强行征召去打仗,那日子就真的只有逃荒可以选,如今却不是这样。兵役基本摊派不到农民的身上。

    各地领主抽丁时会优先选择村庄里的宿老地下人家族,这是对地侍阶层的特殊要求,有土地资产就必须随时承担征召的义务,平时不招那是将军府的恩德,战时需要服军役那是本分,其次选择负责村子自卫保护的同心众,待同心众人手不足才会择优选择农民服军役,这样农时就能有所保障。

    农民们都不爱去同心众,认为那是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才愿意呆的地方,官军的老爷们抓这些泼皮去当兵也是好事。省得他们没事扛着枪乱转悠怪讨人嫌的,谁家的孩子有本事会直选入关东将军府做锐士。即使当不成武士老爷混个几年有了点功业也能回到乡里置办产业,当上村庄里的地下人。

    现在的农民日子过的舒服,春秋两季稍微忙一些也无所谓,冬天过的最舒服自在,地里的小麦种下去只要家里的亲眷搭理就足够了,能出把力气的劳力就卷上几件衣裳和被褥,跟着长长的队伍去挖大河、开水渠,总有干不完的事等着他们,奉行们统一安排帐篷扎营住宿,有时还会挖堀切摆拒马,奉行们说是要随时练习战时的手艺,万一征召民夫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江户城御所内,足利义时摆弄着手上一枚银白色的硬币,这是西班牙帝国最常见的货币鹰洋,本世纪初西班牙帝国征服中美洲是一件轰动欧洲的大事,在三十年多年前,卡洛斯五世在中美洲设立铸币厂,首次铸造发行的银币就以他和他母亲的名字命名。

    英格兰也拥用鹰洋的铸造技术,只可惜此时的英格兰还不是那个所向无敌的日不落帝国,来自内部外部的敌人众多成为这个国家崛起的难题,最大的门槛就是亦敌亦友的西班牙帝国,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始终对自己的小姨子伊丽莎白一世念念不忘,这是英明无比的女王唯一可以讨价还价争取时间的办法。

    克劳迪娅带来的货物不仅涉及贸易品交易,还有最宝贵的技术交换,足利义时用水锤技术换取铸币技术,这是一个谈不上谁亏谁赚的买卖,双方各取所需完成各自的需要,英格兰需要水锤技术完善工业技术的提升,而足利义时需要他自己发型的货币。

    银币的正面上面是足利二引两纹,下面是折钱一贯文几个小字,背面是金钩铁画的书写者“南无八幡大菩萨”七个字,鹰洋的边缘用上来自嘉靖通宝上的波浪形锯齿,寻常的奸商没有水锤技术又缺乏铸币技术,休想制造劣币以次充好。

    足利义时掂着鹰洋,轻轻一吹发出熟悉的嗡嗡声,赞叹道:“图案清晰不见丝毫斧凿之迹,色泽细腻丰富制作精美,真是一件艺术品。”

    “这只是第一批银币的样品,以后还会铸造第二批、第三批银币,我等已经掌握南蛮人的制作工艺,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制造出精美的雄鹰银币。”松井友闲又取来几套样品,背面的字迹一样,只是正面印制的足利二引两分别变成笹竜胆、五七桐。

    从那托盘里抄起一把银币轻轻抛下,银币碰撞着发出叮叮的悦耳声音,一摞银币交叠在一起散发着银白的光泽让人炫目,即使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的老农民,见到这一盘银币也会意识到价值不菲。

    瞥见小姓们鬼鬼祟祟的伸头探脑,足利义时咳嗽一声把他们惊走,才说道:“银币的铸造关系军国大事,切不可把珍惜秘术泄露出去,从即日起悄悄收拢对外的白银流通,吃进市面上的所有白银铸造银币,金币暂且缓一缓不是特别需要。”

    松井友闲似无意地说道:“臣下省得,此事始终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除了臣下和公方殿下,大概就只有屋外的那几个小姓知道了。”

    足利义时轻轻一笑:“余的小姓没有问题,这个无须你担心,说起来你兄长家的嫡子松井康之也在府中做过几年小姓,据说还和伊奈忠家的嫡子伊奈忠次、田中重政的嫡子田中吉政并称三奉行,有不少家臣对余说过将军府中人才济济,在府中呆几年比做家中的嫡长子更有用,余也深以为然啊!

    三井虎高的次子与吉在余的身边当值,被余夸赞为假以时日才能不下细川藤孝,庆次郎和左近家的小子,还有井伊家的小子跟着珍王丸整天骑马乱跑,渐渐的磨练出一身精湛的弓马箭术,余看你家新次郎年纪也不小了,要不送到府中做几年小姓,看个人发展再行安排出仕吧!”

    “谨遵公方殿下谕令。”(未完待续。。)

第576章 横扫畿内

    天文十一年十一月,织田信长突然和正在交战的武田信玄达成不战约定,双方同意按照先行的势力范围划分各自的归属界限,两边的分界线就以冈崎城为中心,冈崎城以西归织田家,冈崎城以东归武田家,这也表示着肆虐东海道数年之久的三河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武田军大举退兵刚过没几天,紧接着足利义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赴岐阜城,在这里与织田信长相谈甚欢,双方达成一致的目标那就是拥立将军回师上洛,这一切事件的发展快到让人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聪明人很快就察觉织田家这一系列诡异动作似乎是早有预谋的。

    京畿方面对此的态度暧昧不明,三好家内部早已撕破脸打破头,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互相指责对方杀死足利义辉的闹剧永远不会结束,三好康长与三好义继在其中充当煽风点火的角色玩的不亦乐乎,完全没有个当家督和谱代家老该有的样子,这么奇葩的家族人心不散才更奇怪。

    很快三好康长就笑不起来了,因为他发觉自己的盟友很不幸非常废柴,四国三兄弟里有一对半是不思进取之徒,尤其是阿波讚岐的那两兄弟似乎对畿内的动乱完全没兴趣,三好长治与十河存保两兄弟根本不管阿波讚岐的分野忌讳,自觉都是一个娘生的孩子没必要分那么细。

    这两兄弟没事就一起玩玩鹰狩、喝喝小酒,偶尔一起到乡下欺男霸女,爽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安宅信康和他年幼的弟弟安宅清康满脑子杀父之仇不得不不报。对于有杀他父亲动机的三好三人众、松永久秀非常痛恨。

    对三好康长这个毫无作为的谱代家老似乎也没有太多好脸色。两兄弟也觉得自己去报仇的难度太大,于是就打定主意抱着淡路水军继续干以前的买卖,收来的税收原本有八成要转交给三好家,现在一看这情形也不用给那么多,随便找个理由说船只损坏严重需要修缮,就多克扣其中三成税收作为己用。

    三好义继气的大骂这两兄弟混蛋,发誓要找机会狠狠的教训这两兄弟,只可惜他也只能自己摇旗呐喊一下。手里那一万军势已经是他所能调动的军力总和,这还是他养父三好长庆留下来的余泽,按照这么乱搞早晚有一天余泽会散尽,那么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三好康长急着跑到四国去教育三好三兄弟,他所在派系里最大的依仗就是四国这三家的支持,后方盟友突然出问题让坐镇前方的三好康长也突然失去底气,不急着跑回去反而有问题,畿内三好家的势力就这么一下空出一大截。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听说足利义昭被一个东海道的土鳖织田信长拥立上洛,三好家上下的态度空前的统一。那就是非常不屑一顾并质疑这个公方殿下脑袋是不是有坑,放着坐拥六万大军的大腿不抱。还扬言要对付坐拥十万大军的关东公方,自己却跑到东海道投奔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这不是脑袋有坑就一定是脑袋有病。

    完全没有人把织田信长的上洛宣言放在眼里,什么讨伐三好重建幕府之类的言辞简直老掉牙,类似的话从天文十八年细川晴元开始喊,一直喊到现在都二十多年过去了,细川晴元如今已经能够身故多年,还会时不时友人抽风似的跳出来喊一嗓子,三好家早就不稀罕这一套了。

    轻敌的三好家根本没料到,织田信长在这之前就已经和浅井长政结下姻亲,把自己的庶妹林姬嫁给浅井长政作为继室,随后双方达成秘密军事结盟的协议,趁着畿内冬季几乎不降雪的时节当口,突然越过关原杀入近江国。

    织田信长的选择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在一个从没有想到的十一月下旬发动突袭战,其本人率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掩杀而来,仅用一天半便从岐阜城杀到观音寺城下,吓的六角义治差点连尿都要兜不住,进军之神速简直骇人听闻。

    此时的六角家恰好出于低潮期,观音寺骚动惹出滔天祸患就差把六角家父子撵走,更绝的是六角家臣团把被废黜的真正嫡流六角义実之子,六角义秀搬回观音寺城恶心六角承祯,当初他父亲六角定赖作为阵代家暂代家督之位。

    结果六角定赖发现自己很有家督的天赋,干顺当就干脆把真正的嫡流侄子六角义実给踢掉,好在六角定赖没有足利尊氏那么狠,还不至于丧心病狂的对侄子下黑手,于是等同于嫡流的六角义実一脉就成为横在六角承祯、六角义治面前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门槛。

    六角家衰退的不像样,甚至连十年前的五分之一都不如,比起二十年前六角家的鼎盛时期,更是天差地别不可以道计,面对织田信长的大军突袭,竟然没有一个谱代家臣选择带兵驰援观音寺城,绝望中的六角父子当机立断作出跑路的打算,当天半夜偷偷打开城门率领本部五百余众弃城而逃,直奔他们先祖屡次躲猫猫胜利的福地,甲贺郡的穷山沟里钻。

    于是幸运的织田信长就如此轻易的不战而胜,用如此离谱的手段获得南近江的支配权,当场就把驰援而来的浅井长政的鼻子给气歪了,他们家祖孙三代辛辛苦苦几十年,梦寐以求的南近江国就这么易手换人,简直像按住浅井长政脸狠狠的抽他耳光,才结盟半个月不到就发现半边脸都要被打肿了。

    浅井家的那点牢骚和怨言在织田信长的耳朵里,甚至连苍蝇嗡嗡嗡都算不上,自己吃下去的肥肉想用几句牢骚就吐出来给浅井家是不可能的,浅井长政奋斗那么久拿不下来和他没关系,反正他只要知道自己的大军一到。这南近江就该头换面成织田家的直领就好。

    织田信长正高兴收下一大块土地的紧接着的就惹出大事。近江的繁华远远超过相对偏远的美浓国。浓尾势各地没见过市面的农兵当即就晃花了眼,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发生乱捕、人狩数百起之多,对观音寺城下町造成巨大的破坏。

    这下事情可闹大了,观音寺城好歹也是海内闻名的大城,织田家的武士足轻就那么粗鲁的对待一座文化名城,简直堪比肆虐京都的三好家,畿内果然就传出一些阴阳怪气的讽刺和挖苦,大概是说足利义昭才脱虎口又入狼穴。总之织田信长和三好三人众是一路货色。

    这下织田信长可不干了,心说自己好不容易打到畿内可不是随便参观一下就走人,有南近江的领地作为依托完全可以扎根赖住不走,所以他就特别不能容忍配下武士足轻在畿内乱搞,毕竟迁居畿内总得得到原住民的支持,没有地方人望那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于是织田信长立刻下达一到严苛的政令,名为“一钱斩令”,这也是出自北宋的一个著名典故“一钱斩吏”,所谓胥吏监守自盗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据木断,水滴石穿。运用到此刻也非常应景,严禁士卒在未下令许可乱捕的情况下,随意发动人狩、乱捕,更不允许奸掠妇女,若有相违者定斩无赦。

    不但要严厉禁止乱捕、人狩,还要积极的退还赃款释放被捕掳的町民,同时积极对受到身心创伤的妇女进行赔偿,总之是要通过各种手段积极挽回在畿内岌岌可危的名望,改过自新的行动起到一定的效果,很快人们就发现织田信长虽然霸道无情,但是对下层百姓的信用还是非常不错的。

    在夺取观音寺城的第二天,刚处理完乱捕、人狩带来的恶劣影响,织田军就大举开拔水陆并进杀入京都城,此时京都城内的守军只有三千余众,至于将军藏山城、中尾城顺势被坂本城的中条时秀攻陷,并火焚伏见山城作为对三好家连续抵抗的报复。

    两股势力同时对京都附近发起干涉,可把三好义继吓的不轻,他以为这是两家盟友的联合下手,一个足利义时就把三好长庆愁的夜不能寐,再多一个织田信长大概他这个家督是不能继续当下去的意思。

    尤其是织田军更是堂而皇之的攻入京都,把这三千守军撵着追出大半个京都,一直追到桂川河原把正待渡河的三好军赶入河中,三千军势顺利乘船渡河的只有五百人,剩下的两千五百人全部下河喂河童去了。

    三好三人众此时也急忙从大和国赶回来助阵,结果发现对面的织田军已经膨胀到六万大军,连忙又掉头向堺町方向逃窜,气的三好义继大骂这三个老混蛋不靠谱,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是搞不过织田信长和中条时秀的,当天傍晚就很怂包的一仗没打就带着军势退往摄津国,胜龙寺城就此人去城空,织田信长又一次几乎没动兵戈便拿下山城国。

    这下可不仅仅是浅井长政一个人泪目,便是躲在坂本遥控指挥前线的中条时秀也开始发酸,想当年他们家的主上足利义时多么辛苦,为打下一个京都和三好家连打两场惊世合战,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京都的局势初步稳定,一手促成幕府的弘治中兴。

    后来为稳住幕府的基业,中条时秀还曾率军在京都打出洛中合战,在战场上获得的那点优势全被足利义辉给葬送掉,更进一步搅合的足利义辉与足利义时的紧密关系出现裂痕,永禄年间的京都骚动就没派兵援救的意思。

    对于中条时秀来说,这京都城真的很难打也很难守,对三好家何尝不是一件非常尴尬痛苦的事,上洛的成功与是否掌控京都有直接关系,于是三好长庆就一门心思和京都城较上劲,用去近二十年死掉几万人才拿下京都,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几年就拱手让给织田信长,三好家这心里的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紧接着织田家就像被神佛附体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扫荡摄津国,唯一可以称得上抵抗的摄津国人池田胜正笼城固守三天,最终还是在织田军压倒性的军力优势下开城降服。摄津国人玩起最擅长的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把戏。径自抛弃三好家成为织田家配下的外样。

    三好三人众最引以为傲的近畿兵几乎消散殆尽。摄津众首领的三好政康差一点变成光杆司令,三好长逸变成纯粹的光杆司令,岩成友通稍好一些也就不到一千军势跟随,三好三人众加在一起没三千军势,从几个月前围堵二条御所杀死将军,肆虐京都横行霸道蜕变为眼前这副困窘的模样,简直快要沦为畿内的笑柄。

    三好义继稍好一些,他养父留给他的那点余泽散去一半。还有五千人愿意跟着他退回四国,于是在命运的捉弄下这两股势力一同退回四国岛苟延残喘,很不幸躺着也中枪的是谱代家老三好康长,他正忙着安抚几个青春期的小年轻不要急躁,一抬头发现自家老巢被端了,心里那个恨就差要掐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好三人众。

    可无奈是他老人家也变成光杆司令,手里那几个马迴众和侧近众加在一起还没有三百人,顶多能和同样待遇的三好长逸拼个差不多,无奈之下老人家决定缩在阿波国不问世事,我打不过又惹不国总还可以装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你们搞。

    三好家这边一场大溃败搞的畿内风声鹤唳,和泉国那大猫小猫两三只还不够吓唬的就望风而降、河内国游佐信教二话不说打开若江城降服。畠山高政也一声不吭的攻下高屋城,表示自己是支持足利义昭上洛的,言外之意南河内你不能打我的主意。

    大和国的松永久秀非常机灵的降服,不但把嫡子松永久通送到京都做人质,还把名物茶器九十九发茄子送给织田信长作为礼物,随后织田信长也投桃报李的给予大和国切取次第,意思是给予他大和一国安堵许可,这一国之内随便他攻略,打下来就全部算作松永家的。

    短短的一个月,尾张的风云儿就在畿内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三好家打的抛家舍业狼狈逃窜,河内、摄津、大和、和泉一路横扫而过,各地国人众无不望风而降,就像是在滚雪球似的不断膨胀着越滚越大,庞大到他的对手感到绝望。

    丹波的波多野秀治降服,纪伊国根来众表示没有意义,丹后一色家不准备反抗,再加上若狭武田氏、近江浅井氏、越前朝仓氏的支持,似乎整个畿内在转瞬之间就攻守易位,变成一边倒拥护将军足利义昭,唯一可以称得上障碍的中条时秀,很快就回军撤到坂本城驻守待命。

    足利义昭也没料到事情发展的那么顺利,还以为畿内国人众会坚决抵抗,即使他很自信很乐观的预期也需要浪费几个月的时间攻略各地,尤其那个难啃的骨头三好家,那可是当年纵横畿内的霸主,足利义时也拿他们无可奈何的庞然大物,让他相信三好家会不战而逃,大概可以比拟天方夜谭般荒谬。

    有的时候幸福来的就是这么快,世间就有这么一群天之骄子,他们是神佛的宠儿总能遇到百年不遇的好机会,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有上天在眷顾着,畿内国人众集体衰落,六角家经历辉煌鼎盛逐渐走向衰败并且不断的崩解着,三好家的情况相似也在不断的崩解中,畠山高政被三好长庆临死前打了一闷棍,到现在还没恢复正常的劲头,余者波多野氏之流不过偏安一隅罢了。

    时隔几个月再回到京都又是另一番景象,足利义昭在数万虎贲的前簇后拥下来到满目疮痍的二条御所前,第一道诏令重修焚毁的二条御所建筑群,顺便把附近焚毁的寺院进行修缮,毕竟御所周围不能是一圈破败的建筑,那太掉份了点。

    足利义昭非常高兴,形势之好远远出乎他的预料,横扫畿内更进一步确立自己是源氏的真命之主,而足利义时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天下终归要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在此之前他需要好好教训坂本城乱伸手的中条时秀。

    二条御所内临时御所里,足利义昭说道:“余决心讨伐坂本,不知诸君以为如何!”

    “公方殿下终于下定决心了,我等就应该尽快驱逐他们,明明是关东武士还偏要占据畿内的领地,实在太无理了!”浅井长政的兴致很高,滔滔不绝的表述坂本落入关东足利家的坏处,畿内近二十年的风波里十有**都和他家有牵扯,只有驱逐这一家才能确保畿内的安宁。

    朝仓义景瞥了织田信长一眼,说道:“臣下认为几路大军同时进军,可以一举拿下坂本,相信织田上総介也是这么想的吧?”

    “公方殿下有意讨伐坂本?不是合适的时机。”织田信长沉吟道:“当务之急应该是公方殿下当上将军,然后再讨论讨伐坂本的决定吧!”(未完待续。。)

第577章 出乎意料(第一更)

    永禄十一年(1568年)十一月十七日,京都大内里庄严肃穆,今天是年末大朝会的开催之日,每年的年初年末两场大朝会是朝廷里难得的大事,在这天公卿们要依照古例身着盛装出席朝会,哪怕朝会的具体意义已经不大,这一套规矩也依然坚持传承下来,礼法不可轻废。

    其实朝会上公卿们也没有太多事,无非是歌颂天皇垂拱而治,天下清明海内升平,公卿们拽着文辞赞叹时代的美好,朝廷更好就是武家不怎么安宁,最近京都有点不太平,好在将军殿下又重新归来,让一切秩序恢复正常云云,反正就是变着法子夸赞足利义昭,把这位给夸的眉开眼笑非常受用,侧过脸小声告诉近侍记下这些公卿的名字,以后要好好看赏。

    拔去关白只准许保留従一位内览的近卫前久,就坐在现任关白二条晴良的身侧,他的右手边正是二条晴良的大儿子九条兼孝,这爷俩一唱一和的没事就挖苦讽刺他一下,偏偏摄关家里还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公卿,朝中更是党羽尽贬不复当年的鼎盛。

    面对二条晴良的咄咄逼人,近卫前久只有选择退让,这几个月治丧期几乎是以蛰居的形式,自从足利义昭得势以来,政敌二条晴良突然抬头对他展开打击,渐渐的近卫前久这个前任将军的小舅子已成昨日黄花,最引以为傲的足利义时又远在关东,他已经失去最后的立足之地。

    帷幕后方天皇着内侍递来迁升诏令,朝臣们知道一年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二条晴良躬身而起双手捧着诏书立于台阶下。提高声音说道:“宣布赦令。源朝臣足利左马头义昭,迁従三位権大纳言,宜为征夷大将军!”

    闻言公卿们欣然一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每年的朝廷赦令皆是朝臣们先沟通好报给天皇,再由天皇那边形成赦令下达下来,虽然这大费周章的繁琐仪式有点多此一举的意味,可这就是千百年来形成的规矩法度。形成约定俗成不可轻废的规矩。

    公卿们纷纷侧身向新一任幕府将军发出祝福,足利义昭也一点不谦虚,得意洋洋的举着笏板向四方致意,侧过脸恰好看到劝修寺晴丰凑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恭喜将军殿下晋升亚相,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将军,可以号令天下武家为朝廷守卫天下了。”

    足利义昭傲然说道:“在余的治下,天下一定会更加太平,横扫畿内不正是说明余的武功超凡吗?呵呵呵……”

    骄傲的将军在宣誓自己的权威存在,公卿们自是得倍加奉承。二条晴良的心思也用在足利义昭那边,想象一下关白与将军联手称霸朝廷的美梦。就像十几年前足利义辉与近卫前久联手时的情形,这也是他曾经羡慕嫉妒恨的,却不想风水轮流转又轮到他来享受一把。

    “藤原朝臣三条公宣,宜任従五位下侍从,藤原朝臣正五位下侍从西园寺実益,宜任従四位下左近卫権中将……”想着美好的远景就免不得有些走神,心不在焉的念道:“源朝臣正三位権大纳言、镇守府大将军足利义时,宜任従二位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

    二条晴良念出这一条还没反应过来,朝堂上的公卿们却纷纷反应过来,表情尴尬凝滞着不知该怎么奉承眼前的将军,足利义昭握着笏板气的浑身发抖,颤声怒道:“纳尼?怎么会是右近卫大将,怎么会是右马寮御监!这一定是搞错了!错了!”

    “啊!怎么会是……”二条晴良惊恐的甩手就要丢下诏命,临要脱手时又想起这是天皇的诏命不能丢弃,就这么尴尬的抱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公卿们惊恐的望着帷幕里云深不知处的正亲町天皇,却不知这位的心里到底在想写什么。

    “时机终于到了吗!就是现在!”近卫前久躬身顿首,朗声说道:“陛下圣明,关东将军源朝臣义时公忠体国为天下表率,得蒙陛下曾金口玉言赞之,今日又蒙诏令晋升,想必是应当感激涕零,臣藤原前久愿下向远国传达诏令。”

    天皇缓缓说道:“准藤原卿所奏。”

    “不可啊!万万不可!”二条晴良慌忙出列跪伏于地,恳求道:“陛下圣明,自古以来右近卫大将为公卿所执不可轻授,自镰仓幕府初立,源二位赖朝公叙右近卫大将以来,这一职不是被我等公卿所掌,就是作为征夷大将军的特掌之职,右马寮御监也是征夷大将军的兼掌之职啊!”

    近卫前久冷笑一声,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何其仁德圣明也!又岂劳关白殿特别解释,官位昇叙绝非儿戏,当着朝堂上衮衮诸公宣布的诏令又怎会有假,关白殿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个……”二条晴良被噎的半天说不出话,焦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近卫前久见他连诏令也不宣读,便请旨道:“启禀陛下,关白殿身体不适,就由臣暂代关白殿宣布下面的任命吧!”

    “准藤原卿所奏。”

    近卫前久就在二条晴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夺过诏令缓缓念道:“源朝臣中院正三位権大纳言通実,宜为従二位権大纳言……”

    朝堂上的惊人变故令足利义昭倍感羞辱,若不是顾忌自己初为将军正值养望的关键时刻,刚晋升従三位権大纳言还不算高位公卿,更不敢轻易破坏年末大朝会的规矩,只怕他刚才就要当场发飙闹将起来。

    苦忍心头怒火,急匆匆的回到二条御所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发火,砸坏仅有的几件瓷器把御所搅合的满地狼藉,还顺带鞭笞几个倒霉的小姓,依然余怒未消地大骂道:“近卫前久这个混蛋简直可恶!竟敢偏帮足利义时那个恶徒。难道他不知道和我是従兄弟的姻亲关系吗?竟敢这么对我。这是可耻背叛!绝对不可饶恕的背叛!”

    明智光秀站在门外听着屋里乒乒乓乓不绝于耳。还夹杂着许多难听的痛骂声不禁暗自摇头,织田信长走过来奇怪的问道:“公方殿下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大概是在朝会上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吧。”明智光秀无奈地说道:“公方殿下的脾气不太好,请上総介殿多担待一二。”

    织田信长猛地一拍肩膀,大笑道:“今日朝会上的最新诏令,我信长晋升正四位上弹正大弼,恰好与上杉弹正殿并驾齐驱了。”

    被猛地拍一下差点出丑,明智光秀按下心头的不快。笑呵呵地说道:“那在下得恭喜织田弹正殿晋升了。”

    或许受到刚封官的影响,织田信长的心情格外好,又拍了明智光秀一下,说道:“光秀在幕府做的不顺,不如到本家这里奉公如何?一样是为幕府效忠,不必苦熬在将军面前做一介近臣,如本家这般横扫京畿闯下威名,将来封一国领地做大名岂不妙哉!”

    明智光秀眼前一亮,躬身说道:“在下感谢弹正殿的邀请,我光秀也对弹正殿非常崇敬。只是公方殿下那里……”

    “哈哈哈……我得光秀如虎添翼也!”织田信长放声长笑,才不管御所里小姓们对他的眼色如何。第三次拍在明智光秀的肩膀上,大声说道:“公方殿下那里不用担心,一切有本家来解决就是,光秀明日就到本能寺本家的居所里见参吧!”

    “是!那么臣下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正式拜见主公!”明智光秀躬身而退,躲过织田信长第四下拍打,强忍着心中的恶意转过身离开,在织田信长看不到的角度,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厌恶快速掩去。

    事实证明,织田信长这个人虽然人品不太好,但是敢打包票就一定能达成,明智光秀就这么转投阵营加入织田家配下,他不知道织田信长到底用何种办法与足利义昭交涉,打心底里一点都不关心他的阴私手段。

    近卫前久第二天就收拾行装,带着他的夫人足利胜姬和孩子们,以及家臣侍女百余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京都,近卫府邸只留下一些旁支和老家臣看家护院,摆明要远离京都前往江户搭建他心目中理想的幕府去了,京都痛失一位威望卓著的前关白,给本来就不平静的居士注入更多的未知元素。

    足利义昭没心情为失去一员虎将痛心,正亲町天皇的这一记突然袭击打的太准,恰好抓住足利义昭还未全面掌握朝廷的当口,打的足利义昭恼羞成怒、二条晴良措手不及,带来的后果当然也是不可设想的,这是在向天下释放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虽然足利义昭当上征夷大将军,朝廷却依然支持足利义时来行使将军的实权。

    从古至今何曾见过将军居于一门众之下的奇事,这次朝廷就狠狠的演了足利义昭一把,随之而来的是畿内民间的谣言四起,各种版本大部分都在说足利义昭的恶行遭到报复,如果不是他杀兄弑君多行不义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总之就是足利义昭有错。

    织田信长得知实情也是大为震怒,请来二条晴良及公卿党羽在二条御所内召开闭门会议,明智光秀作为前任幕府的有力奉公众,现被招入织田信长麾下担任谱代重臣也列席参加会议,在会议上三方争论不休,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难点组要集中在正亲町天皇金口玉言不可更改,晋升足利义时担任従二位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对幕府的打击很大,等于公然的在武家派系内制造两个彼此对立的体系,如果放任一个亲关东的天皇当政将是一场灾难。

    二条晴良面色愁苦一脸无奈,他这个关白说实话对天皇的挟持力量终究不强,比不得平安时代摄关大兴把持朝政的辉煌,二条一派的党羽派系初建还谈不上羽翼丰满,朝廷里依然存在许多中立骑墙派风吹两边倒,天皇突然表态支持足利义时,就等于在幕府的心脏里扎进一根刺,让二条晴良、足利义昭、织田信长的支配体系出现重大破绽。

    织田信长沉思许久,忽然说道:“如果我等恭请天皇陛下退位如何?”

    “这是大逆不道!”二条晴良惊恐的望着畿内最有权势的男人,连连摇头说道:“今上天皇乃少有之贤君,妄行废立一定会遭到神佛惩罚的!”

    二条晴良是地道的公卿出身,对于天皇和朝廷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和武家的看法不同,足利义昭却没有这种顾虑,一脸期待的问道:“信长殿可以说说看如何操控。”

    织田信长双眼眯起来,冷声说道:“若臣下没记错,今上天皇的皇子诚仁亲王殿是去年举行的元服礼,作为陛下的唯一皇子而受到万众期待……如果我等恭请天皇陛下退位,拥立诚仁亲王践作登基,使年轻的天皇陛下重用关白殿下与公方殿下,这困扰也就自然消解了吧?”

    厅内的气氛陡然一滞,二条晴良目瞪口呆的看着织田信长,侧过脸看到足利义昭似乎很心动的样子,心里直泛苦水:“余好像上了条贼船,这个时候还有机会下船吗?”

    用脚后跟思考也知道没机会下船,织田信长这狠辣决绝的性子难保是否会对他下手,最关键的是二条晴良的大儿子九条兼孝也在厅内旁听,这是一道完美的双保险,可以确保二条晴良反水也没用,有他儿子随时可以把他这个当爹的废掉,思前想后二条晴良还是退缩了。

    “确实是个不错的打算,可是此事必须要征得诚仁亲王的支持才可以执行的吧!可惜我等没有机会出入禁中,见不到诚仁亲王又如何行动呢?”足利义昭苦恼的望着织田信长,后者则把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二条晴良身上,要论朝廷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只有二条晴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二条晴良左思右想,终于咬牙说道:“有办法!余知道一条隐秘的消息,诚仁亲王纳劝修寺家的女儿阿茶局为太子妃,据内部传说阿茶局非常得宠,已经怀着诚仁亲王的孩子,而阿茶局的亲兄长就是劝修寺右近卫権中将晴丰殿,其父是劝修寺権大纳晴秀殿,只要拉拢年轻的晴丰殿,就有办法打通大内里的关节,联络上诚仁亲王。”

    足利义昭兴奋地一拍案几,嗓音提高一大截道:“事不宜迟,那就尽快行动吧!余要尽快统合这些畿内的势力,好慢慢对付足利义时那个家伙!”(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心漂浮、小紫慕、雷神三成、rebellion的打赏,恭喜心漂浮成为本书第二位长老,特别感谢小紫慕大大的打赏,本月的支持乌梅都记得呢!还有要特别鸣谢忍者神鬼殿的支持,这份真诚的支持,乌梅也不会忘记的!所以这四更里特别准备揭开一些大家猜测的东西。

第578章 近卫东迁(第二更)

    永禄十二年(1569年)正月初,连续多日的小雪渐渐停止,足利义时来到在御所华之院探望近卫贤子,几乎每隔数日他都会来到这里看望嫂子,比起多年前一见的风华绝代,此刻近卫贤子显得更加成熟,脸上仿佛永远挂着哀怨让人生出怜惜之心。

    自从永禄大逆爆发,近卫贤子辗转来到关东,期间受过多少苦楚到在其次,丈夫、姑姑一门灭族的打击几乎要了这个女人的性命,人才刚到江户就高烧不退一病不起,把辉子与淳子吓的嚎啕大哭,逢人便苦求救救她们的母亲。

    永田德本亲自出手诊治,耗费许多力气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十六文钱先生悄悄告诉足利义时,近卫贤子体内积存的寒毒未清,这些年忧思过度进一步加剧病情,这次突遭打击差一点就没机会救回来,近卫贤子在病床上一趟就是近三个月,直到最近才下床尝试恢复,只是她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过。

    今天是依照惯例的复诊日,永田德本为近卫贤子诊脉片刻,又开了几副温养的方子递过去,叮嘱说道:“御台所殿的体魄健壮,病情恢复的速度远比预想的要好,预计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可以痊愈了,不过御台所殿以后要注意保养,会不会落下病根全靠温养,在此期间可以适当浸泡温泉,有助于驱逐寒症引发的后遗症。”

    “谢谢先生的辛苦诊治,嫂嫂能救回来全赖先生的妙手回春。”

    永田德本起身说道:“救死扶伤是我医者本分,这都是老朽应该做的。不敢当公方殿下的夸赞。老朽还要感谢公方殿下把足利学校迁至江户。得以培育更多的医师救助病患,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啊!”

    目送永田德本缓缓离去,转回头看着近卫贤子郁郁寡欢的模样,足利义时幽幽一叹:“将军受难是幕府的悲剧,更是我武家的耻辱,此非一家之仇也非一时之怨,请嫂嫂相信我义时,一定会将这一笔笔血债讨回来。还义兄一个公道,还我足利家一片清平乐土。”

    近卫贤子身着朴素的孝服,表情凄苦神色黯淡,看到庭院里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在玩耍,不禁悲从心来失声痛哭道:“妾身若不是顾忌两个孩子幼少孤苦伶仃,便早早的投河而死也好了却这一生罪孽。”

    足利义时尴尬地说道:“嫂嫂切莫这么说,两位公主殿下不能离开母亲,幕府也不能失一位善良的御台所,为故去的义兄沉冤昭雪,嫂嫂也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尽力活的更好,让仇敌们夜不能寐就是嫂嫂的职责。”

    近卫贤子抹去眼角的泪水。强自振作精神道:“妾身明白了,谢谢义时百忙之中来看我这寡居的妇人,还给妾身送来这么多物什也用不完,还请义时带回去吧。”

    “诶,这可不是我特别优待嫂嫂,只是按照虎姬的日常配备给予的相同待遇,嫂嫂要带两位公主非常辛苦,这些金银器物之类的凡俗物什不算什么,只要嫂嫂和公主们能健健康康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回到御所的时候已经临近正午,在御所里与几位相伴众一起用膳,探讨刚刚结束的奥州一揆平定,奥州讨伐军在最上义光的指挥下,轻松粉碎波及数郡的羽奥一揆,一路向北行进的过程里夷灭的中小豪族不知凡几,陆续加入讨伐军的国人众也越来越多。

    这是一场非友即敌、非生既死的战争,关东将军府为了确立奥州的影响力,就高高举起惣无事令的大旗,扫荡任何企图抵抗诏令的奥州国人众,作为奥州讨伐军一镇先锋,奥州国人大浦为信表现十分活跃,主动揭发南部家一门家老石川高信,暗中煽动资助奥州一揆骚动,并作为先阵攻陷石川城讨取石川高信的首级。

    主将最喜欢旗开得胜,有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当地国人辅佐,最上义光的嘴巴都快乐歪了,于是当战功统计出来以后,就向足利义时汇报战果,并附上大浦为信脱离南部家,并且别出苗字津轻氏的请求,足利义时也没怎么想就同意他的请求,于是奥州就诞生一路新的有力大名,津轻为信。

    南部一族再一次受到牵连,北信爱、南长义、东政胜等一门众先后受到减封贬斥的惩罚,南部氏现任家督南部信直也受到惩罚,他亲生父亲石川高信策动一揆,身为匪首的嫡子又岂能只身免除过错。

    最上义光把南部信直擒拿到江户城问罪,这个棘手的难题摆在足利义时的面前,不处理显得不太合适,处理很可能引发南部家新一波反叛,这个节骨眼上能不打仗还是尽量不打比较好,更何况那是遥远的陆奥国。

    足利义时的态度很简单,南部信直不能处理也不适合处理,最好的办法是家督留在江户城作为将军府的近臣,南部领交给其谱代家老自行管理,关东将军府将会委派的代官作为监察,如果发现谱代家老有不轨行为,将会酌情作出处罚。

    这套做法很类似今川义元对待远江国人的方式,派出自家的武士担任配下国人众的谱代家老,并借着特殊的地位暗自操控家政,比如井伊家就是被小野道好给折腾的散架,足利义时觉得那种做法苛烈过甚,于是选一种折中的方式,类似德川时代后期委派代官监督、奉行的意思。

    午后评定会开的时间不长,就在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就名近侍走进来送来消息,近卫前久带着一家老小来到江户,足利义时急忙抛下政务前往江户港迎接,却不想刚出御所才发现近卫前久的车马刚进入御所。

    “兄长啊!多年不见甚是想念!”看见昔日儒雅潇洒的近卫前久也蓄起胡须,化身威严成熟的中年男人,足利义时大笑道:“几年养尊处优没见兄长有半点变化。果然还是京都的水土更能养人呐!”

    “诶!以我看来这江户城也是一处难得的世外桃源呐!初到江户港让我还以为回到堺町。这么大的城市都是义时这几年造出来的?”近卫前久惊叹的打量着宽阔的园林式御所。即使冬天也可以看到绿树成林,啧啧赞叹道:“即便天皇的大内里恐怕也不及你这御所的十分之一吧!”

    兄弟二人多年不见正欲把臂同游,却不想身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兄长!见到胜姬装作看不见,实在太失礼了哟!”

    “哎哟!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胜姬给忘了!实在该打!”笑呵呵转过身,就看到一位优雅娴静的贵妇人,左右各牵着两大两小四个孩子走下马车,这一女三男四孩子就是这些年近卫前久与足利胜姬抚育的子女。长女前子已经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最小的弟弟还是个刚满一岁的小婴儿。

    足利义时惊讶道:“多年不见,胜姬越变越美丽了,让为兄都快认不出当年的小女孩了!”

    “还记得小时候,胜姬最喜欢缠着兄长讲童话故事,胜姬把这些童话故事都讲给孩子们听了,孩子们很崇拜你这个舅舅哟!”足利胜姬抱着最小的儿子说道:“快叫舅舅。”

    “舅……舅……咯咯咯!”小婴儿伸手去拽足利义时的胡子,揪的他愁眉苦脸惹的孩子们跟着哈哈大笑。

    长女近卫前子规规矩矩的行一个淑女礼:“拜见舅舅。”

    “你就是近卫家的小公主前子呀!这么漂亮就像你母亲少年时的样子。”足利义时微微一笑,说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呆会带你去看看你未来的夫君珍王丸。他已经是一位威武的小武士了!”

    近卫前子羞涩垂下脑袋,缩在她母亲的身后不敢抬头。足利胜姬笑道:“兄长也太着急点了吧!把前子吓坏了,你家珍王丸可就没有夫人了哟!”

    “不能吓坏,珍王丸的正室夫人可是自由神佛庇佑的!”说笑着一行人马迤逦进入御所的心腹地带,一路上近卫前久还不忘赞叹园林式的御所美不胜收,景色美妙堪比京都侧近的比叡山门迹,足利义时为这一家安排一处独门独户的庭院,规模不下于京都的近卫府邸,设施齐全还在其上。

    当天晚上召开欢迎宴会专门招待前关白近卫前久,在宴会上近卫前久高调宣布朝廷的任命,当即引起巨大的轰动,北畠顕房笑着说道:“従二位右近卫大将兼右马寮御监,岂不是说明公方殿下要走鹿苑院殿以来,历代征夷大将军昇叙的正统路径!公方殿下在朝廷里的布置果然没有白费呀!”

    本多时正双拳紧攥,激动地说道:“当然没有白费,公方殿下英明神武,在京都苦心经营二十年,撒出去的财货不下八十万贯文,京都的公卿多数承接过公方殿下的恩惠,更有前关白殿是义兄弟,前内府殿是舅舅,关系人脉遍布京畿,又岂是毫无根底的足利义昭所能比拟的。”

    一时间关东武士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许多年轻武士不禁幻想着美好的未来,然而上杉谦信在这个时候却突然咳嗽一声让众臣收声,缓缓说道:“更重要的还是天皇陛下的暗示,诸君应该清楚右大将对我关东武士的意义,前度关东武士受领右大将还是建久年间的源二位赖朝公,源二位赖朝公是什么人?谁能回答我!”

    武士们高举拳头,大吼道:“征夷大将军!”

    “错了!不仅仅是征夷大将军!还是我源家栋梁,武家栋梁!”上杉谦信身体一转,撑地俯首道:“请公方殿下起兵,讨伐京都恶将军足利义昭!还我河内源氏一片纯净的土地!”

    “请公方殿下下令!我等愿为公方殿下效死命!”真田幸隆、北条时政、佐竹义重、最上义光、伊达辉宗、结城晴朝等等武士一个个跪伏于地,一脸期待的望着高位上沉默已久的君主,只要他一声令下,关东武士将随之而起。

    而此刻足利义时却犹豫了,扫视着厅堂内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长叹道:“诸君的心意我义时明白,织田信长破盟之意已坚,而京都变局方起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卡在这个时候出兵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是余准备的后手就用不上了!”

    北条氏康皱眉问道:“请问公方殿下,是什么后手?”

    “是一个让余有充分理由起兵的后手,愚蠢的足利义昭行将踏错第一步,等着他的将是步步连环的死局,留给诸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足利义时不给他们发问的机会,继续说道:“余在此时要宣布一项重大举措,招募关东御家人!”

    炙手可热的奥州风云儿津轻为信,忽然惊讶道:“御家人!公方殿下还是要坚持重建御家人吗?”

    前古河公方家谱代家老,簗田晴助苦恼地说道:“是的!公方殿下说过很多次,要重建御家人,可是怎么重建呢?毕竟那是个消失两百多年的制度,先行的奉公众和御家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下面的议论声尘嚣直上,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上手几位武士的耳边,谱代家老们也互相交流着自己的看法,待声音渐渐转小,足利义时又说道:“关东御家人的核心有四,第一坂东八平氏,第二藤氏诸流,其中以秀乡流为首,第三源氏诸流,第四诸朝臣系流。”

    上杉谦信虎目一睁,淡淡地说道:“坂东八平氏!果然要重建坂东八平氏!关东武士要重新确立秩序,我坂东平氏一族又要崛起了吗?”

    坂东八平氏的支脉遍布整个关东乃至整个天下,比如三浦党与秩父党一流的血脉主要集中在武藏、相模两国,千叶党主要在房総半岛,镰仓党在上野、越后,大掾党在常陆国,北条坏灭、土肥、熊谷没落派出不提,实际计算起来非常麻烦。(未完待续。。)

第579章 禁中之变

    “谱系不清的暂且不提,只说余配下的坂东八平氏都要编入御家人,北条党由出身伊势平氏的北条时政继承宗祧也不违血脉源流,秩父党有小山田、葛西、江户、高山、净法寺等诸武家,三浦党有正木、和田、沼田、中条等诸武家,千叶党有房総平氏,镰仓党有长尾一族,大掾党有越后平氏、常陆平氏,土肥党有土肥政繁、宫部继润,熊谷党则在安芸与近江有分流。”

    “这些源流分的太散了,不在一直如何计算?”

    足利义时又说道:“不在辖下的不管,归属东国的编辑造册,有弄虚作假的剔除,择优录取编为备队,不满备队者拆为番队统一训练,持统一家纹旗着统一颜色,八家之优良武士以为我关东将军府的臂助。”

    “藤原氏分流也如此编纂吗?如果被过继如何处理?”

    “过继的根据各自意愿选择,参考源氏畠山、可以从平氏畠山变成源氏畠山,参考藤原氏亘理、国分,可被千叶氏一族过继嫡子,变回纯粹的八平氏一门众,参考藤原氏佐竹,既不改姓也不过继可做源氏对待亦可算入藤原氏一流。”

    佐竹义重哭丧着脸听着将军揭他家的底,他祖上是关东管领上杉家的儿子,情况和三浦氏被上杉家过继是一回事,稍微正式点都不能算作过继家族的武士,只不过近百年来一门惣领制崩坏的太快,基本也没人管你到底是阿猫还是阿狗,只要你厉害把儿子塞过来就可以冲大尾巴狼。

    佐竹义重这一家子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自称清和源氏义光流嫡流。其实他压根就不是源义光的后代。连一点父系血缘关系都扯不上。要换做其他武家说不定就认他这个御亲类的 同族,但是足利义时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就好比足利义政编纂《见闻诸家纹》就是不愿意被乱七八糟的人攀亲戚给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自称是足利家的亲戚,甚至自称是将军的落胤,这得有多大的勇气和多么愚蠢,就拿着家里一点传说连谱系都没有,史料记载更一点不存在便跑过去认亲,要是这都能成认亲的成本也太低了点。

    足利义时说道:“诸君尽快做好相应的准备。第一批御家人在近期报上来,余要大用!”

    好端端的一场晚宴开的变了味道,好在近卫家的家眷在偏厅由虎姬款待,近卫前久这个大老爷们也不在乎宴会开变味,待大宴散去已经是夜半三更,近卫前久拉着足利义时问道:“贤子在江户过的还好吗?”

    走出大厅被迎面吹来的清冷的夜风一激,脑袋立刻清醒许多,揉揉太阳穴说道:“嫂嫂过的很好,辉子公主、淳子公主都是非常健康活泼也很可爱的孩子,余打算认两位公主作为养女呢!”

    近卫前久问道:“我打算让淳子与我家次子订婚。不知道你的看法如何?”

    “可以啊!喜上加喜亲上加亲嘛!辉子我正打算委托给兄长找一门合适的亲事呢!”

    “日野辉资如何?”

    “日野家的家督吗?”足利义时沉吟片刻,说道:“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

    永禄十二年(1569年)正月二十八日。鹤冈八幡宫内张灯结彩群臣云集,今天要在这里举行关东将军家嫡子足利珍王丸的元服典礼,近卫前久作为元服礼的大宾主持元服大典,而作为鹤冈八幡宫别当,右大将足利义时与近卫前久并排而坐。

    悠扬的神乐隐隐重殿后传来,而正殿内近卫前久与足利义时身穿黑色朝服盘腿端坐,下手是来自关东北陆的武士也是身着华服正儿立于殿内,大殿里塞不下便向外眼神到廊下、别间、乃至广场空地上满是人群,他们静静的等待着这一伟大时刻的来临。

    太阳高高升起,礼官唱道:“吉时已到!恭请珍王丸殿入殿!”

    足利珍王丸身着华丽直垂,跟在礼官的身后缓缓而行,提前元服的长尾喜平次,长尾弥四郎作为足利珍王丸的伴当紧随其后护卫左右,长尾喜平次苗字别出继承同为镰仓党的有力支流梶原氏,改名为梶原景胜,长尾弥四郎苗字别出继承镰仓党另一支流大庭氏,改名为大庭景满。

    跟随在足利珍王丸身后的,还有三井虎高的嫡次子,在嫡长子三井高则成为有力奉行之后,命令其别出继承藤堂氏苗字的藤堂高虎,伊奈忠家的嫡子伊奈忠次,松井正之嫡长子松井康之也位列其中,几人所过之处的沿途武士依次躬身拜下。

    繁冗的仪式从唱礼开始,长尾义景为足利珍王丸剪去额前刘海,梳起高高的发髻,近卫前久拿起立乌帽子缓缓走上前为他加冠,随后取笔蘸墨写下一个大大的泰字,低吟道:“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泰就是你的名字,请若殿谨记泰而不骄这四个字!”

    抛却幼名的小小少年,恭敬的接过字帖,转过身面对几百双眼睛的紧紧注视,高声说道:“从今日起,吾名足利上総三郎义泰!”

    殿外廊下跪伏于地的武士一阵哗然,真田义幸也是一脸惊讶地说道:“竟然是泰字!这是在向足利栋梁致敬啊!”

    “那么在下的嫡子,将来元服时岂不是要叫北条泰时?”北条时政苦笑一声:“这致敬可把我北条家给害惨了。”

    结城晴朝笑道:“北条泰时也挺不错的呀!三百年前,北条泰时赐予智光寺殿(足利泰氏)一字拜领,三百年后再由少殿,赐予相模守殿嫡子一字拜领,这就是缘分啊!”

    在殿内的相伴众也是十分惊讶,足利泰氏是镰仓时代足利家四代栋梁。接替其父足利义氏的役职出任三河守护。其子嗣中分出著名的斯波氏、一色氏等多支分脉。在足利家历代栋梁里拥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而北条泰时更是不得了,镰仓幕府北条家的三代执权,当年承久之乱的带兵发起者,亲手改变镰仓幕府只统治东国的尴尬局面,在镰仓时代拥有卓越的功绩和非凡的影响力。

    典故愈深便愈觉得足利义时的用心极深,自从室町幕府以来代代家督于京都元服的规矩被破弃,过去是将军亲自主持元服礼。并按照规矩赐予上一字“义”的仪式也被抛弃,改成足利义时与近卫前久主持元服礼,这标志着足利义时已经决心与幕府决裂了。

    “足利义泰!”上杉谦信作为副宾,坐在近卫前久下手第一位而有幸见证前任关白的落书,盯着那个大大“泰”字,大笑道:“好一个泰字,国泰民安,天下安泰,智光寺殿在极乐世界也可以安心了!”

    “少殿元服了!下一步是不是……”真田幸隆忽然停下,回头看向殿外的武士传来剧烈的骚动。一名顶盔掼甲背插足利二引两旗的使番双手高捧着一封诏令飞奔而来,武士们惊恐的望着那使番的动作。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只有手捧天皇的诏令才有的特殊动作。

    “源朝臣行従二位右近卫大将、右马寮御监足利义时,不顾朝廷法令猥背君臣之礼,掠令于诸国令劳苦万民,僣乱之甚、何事如之乎,己为朝敌不遁天罚为却彼凶党,所被举义兵也,东国诸军势悉数尽企征发,勲功之赏,宜依请者天気如此,悉之以状,永禄十二年正月三日。”

    “天罚!朝敌!”近卫前久愤身而起,怒目圆睁道:“这是朝敌治伐纶旨!竟然是对义时下了朝敌治伐纶旨!”

    八幡宫内的武士面色急变,足利义泰不知所措的立于殿内,就听到今出川晴季与德大寺公教惊恐地道:“朝敌!朝敌!怎么会!”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天皇刚为公方殿下晋升,怎么会下达朝敌治伐纶旨!这不符合常理!”上杉谦信顾不得体面,三两步走过去劈手夺来赦令,匆匆扫了几眼便面如土色,失魂落魄地说道:“真的是天皇的御笔所书……朝敌啊!”

    足利义时气的浑身发抖,冷笑道:“朝敌!我义时也有朝敌的一天!足利义昭还真狠呐!”

    “正亲町上皇院宣到!”又一名使番飞奔而来,手里也高捧着纶旨而来,这名使番抬头发觉殿内的气氛不对。

    这使番也不知道情况,稍一愣神便高声念道:“源朝臣行従三位权大纳言足利义昭,不顾朝廷法令杀兄弑母,有违人伦之仪,为万世之耻,拥立皇族以行废立,百代以降,僣乱之甚,使事如弑君呼,是己为朝敌不遁天罚凶党,任运于天道,早可被发遣军兵于京都者,相待右大将以下东国之众,速可参洛者就之,为令上洛。

    今日伊豆、相摸、武藏、安房、上総、下総、常陆、信浓、上野、下野、陸奥、出羽、越后、越中、加贺、飞騨等国,飞脚右大将奉书,可相具一族等之由,所仰家家长也,悉之以书状样,自京都可袭坂东之由,有其闻之间,右大将相具御势,所打立也,永禄十二年正月五日,足利右大将义时。”

    近卫前久惊讶地说道:“又一封朝敌治伐纶旨?”

    左一封朝敌治伐纶旨,右一封朝敌治伐纶旨,这下武士们顿时两眼一黑陷入混沌,北畠顕房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说道:“这情况似乎不对!怎么正亲町天皇退位为上皇了!竟会下达院宣讨伐篡逆废立……等等!废立?天皇被废为上皇了?”

    “天皇被废了!”北条氏康惊讶地睁大眼睛:“足利义昭真是胆大包天,他不怕天罚吗?”

    足利义时接过纶旨冷冷地说道:“天罚不是已经来了吗?朝敌治伐纶旨!天罚、朝敌!拥立新天皇下达朝敌治伐纶旨,却不想上皇也下达了院宣!很显然院宣的法令效力要高过篡立的天皇!足利义昭这叛逆这是自寻死路!”

    自古以来操控皇权废立天皇常有发生,最早苏我氏操控天皇废立而后被灭族,摄关时代以前藤原家也屡有参与天皇废立的行动,武家崛起以后第一次废立天皇是平清盛,废后白河天皇拥立安德天皇,镰仓时代承久之乱为北条家掌权,干脆弄出两统迭立轮流担任天皇,南北朝时代足利尊氏拥立光严上皇一脉的北朝系,后醍醐天皇被迫退走吉野都是例证。

    平安后期上皇的权力比天皇还高,一纸院宣顶半边天,白河法皇、鸟羽上皇、后白河法皇、后鸟羽上皇把院政演绎到极致,一个上皇可以在几年里改立几位天皇,其权柄之大简直无法理解,可那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室町时代已经不流行上皇这一说,天皇当到驾崩的那一天也不新鲜,究其原因还是将军的权威太高,基本没有天皇拿权的机会。

    服部正清悄无声息的来到足利义时身边,低声说道:“日向守殿密信,就在正月初一的正旦大朝会上,足利义昭发动兵变拥立诚仁亲王践作登基加冕天皇,正亲町上皇被幽闭于章台之内不可出户,后被服部保长殿拼死救出,带着正亲町上皇逃入坂本城下达院宣……此刻宇佐山城已经被幕府军团团围住了!”

    “什么!”足利义时再也坐不住了,勃然大怒道:“正亲町上皇脱出京都入坂本避难!足利义昭竟真的敢率军攻击本家领地,他这是要无法无天!”

    关东武士们被一系列的剧变震的头脑发昏两腿发颤,却看到足利义时忽然站起来,走到大殿前大喝道:“传我诏令,关东将军府配下之武士,招募军役携带武具,于三月二十日前,悉数到八幡宫前阵参,举义兵讨伐朝敌之事,不可相违侯!”

    一道传檄八百里加急飞奔四方,一时间关东震动、天下震动,举世闻名的关东将军,源二位右大将足利义时反了!这真是个天雷撞地火的重磅新闻,跟着足利义时诏令传出的,还有正亲町上皇被废,为足利义昭囚禁大内里,为义士拼死相救,逃入坂本城的消息。(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二人人山、0心声0打赏,谢谢捧场!

    ps:两封朝敌治伐纶旨可不是胡诌的,第一封的出处是南北朝时代,后醍醐天皇的朝敌纶旨,第二封则要提早一百多年的承久之乱,某上皇(忘记是谁,反正不是后鸟羽)给北条义时的院宣邀请上洛。

第580章 坐困愁城(第四更)

    准确的说,正亲町上皇下达的御教书也是传檄四方,只可惜大部分都被畿内的织田家武士给阻拦住,只有足利义时这一路走特殊路径,以及从舞鹤港向西国、九州所传的几路院宣没有被阻挠,即便如此,足利义时公布院宣的那一刻,也让世人知道京都有怎样一群丧心病狂之辈。

    这场大乱被称作永禄禁中之变,足利义昭伙同织田信长一党,在正旦大朝会的当天突袭大内里,将百官囚于宫中不得脱身,强令正亲町天皇写下退位诏书,而后簇拥着年轻的诚仁亲王走上皇位,足利义昭与二条晴良全程立于左右,而织田信长更是趾高气昂的仗剑入宫,其骄傲的架势不下当年鼎盛时期的平清盛一族。

    足利义昭疯了,起码足利义时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本人并没有疯掉的自知之明,而是在拥立新天皇以后,立刻晋升有功之臣织田信长的官位至従三位参议,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织田信长就从一介正五位下弹正少忠,晋升正四位上弹正大弼,又晋升到従三位参议。

    这一切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足利义昭也不会少得了犒劳自己,反正天皇也是自己立的,很干脆的就自己写下一份晋升令让天皇签名,从原先的従三位権大纳言,跃升至従二位内大臣、左近卫大将,从低级公卿一步跨入高级公卿的行列,简直堪比一步登天。

    这晋升速度还不算夸张的,最初他是想一口气写个従一位右大臣,像他死去的倒霉兄长足利义辉看齐。结果被二条晴良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位关白还有点良知。知道规矩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破坏,否则公卿岂不是堪比街边卖菜的老农民毫无权威可言。

    犒赏织田信长従三位参议还不够,足利义昭又给织田信长加了一个名份,封织田信长为副将军,其子织田信忠为従五位下侍从,并享受三管领家格,织田家一系的武士个个受封,柴田胜家晋升従五位下修理亮。丹羽长秀晋升従五位下越前守,就连献策有功的木下秀吉也受到封赏,晋升従五位下筑前守,并改名为羽柴秀吉。

    明智光秀也得到封赏,得到正五位上刑部大辅的封赏,这还是因为足利义昭觉得这家伙背叛自己的原因,否则依照这个将军好大喜功的性子,给个従四位下也不过分,真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人得赏个个封官。反正朝廷就相当于他们家开的。

    这种情况下,新天皇就变成彻头彻尾的傀儡。好歹以前还有点权力写个诏令派个大臣去化化缘,或者派出清华家、大臣家的公卿到远国找各地大名领主谈判,你们占的庄园以前是天皇家的御料所,朝廷厚道也不打算要回那些庄园,但是怎么也得给朝廷点御料钱。

    现在可到好,天皇越混越回去,连化缘的机会都没有,幕府直接掐断天皇与公卿的来往,内廷诸事问于二条晴良,外廷诸事问于足利义昭,兵势诸事问于织田信长,京都内外大权就操控在这三人之手。

    ……

    永禄十二年正月十八日,正是禁中之变结束的半个月,织田信长聚集畿内四方之军势共八万人向坂本城发起进攻,正急红眼要争功的浅井长政、朝仓义景所部两万军势充当先锋,对伊香郡展开攻击,如饥饿的狼犬扑食猎物贪婪而残暴,中条时秀见势不妙立刻收紧军势烧毁城砦,大军退回相对安全的高岛郡继续笼城。

    而后织田军大举进攻,九鬼嘉隆所部水军封锁水路,以主力六万进攻大津城,中条时秀拼死抵抗却挡不住四面八方如潮涌般的军势,宇佐山城危急重重,大津城危如累卵,坂本城也是危在旦夕,中条时秀一边喝令近江国中征发军役,一边发出一道道求援信疾驰向关东,转眼间整个东海道乃至天下尽人皆知。

    服部保长拼死营救上皇的事迹渐为人知,其子服部保元、服部保正、服部保俊三兄弟,及其配下忍者一百二十余人血洒大内里,为拯救正亲町上皇被源源不断的织田军乱刀斩杀,服部保长本人也是身负重伤,护送正亲町上皇逃入坂本就昏迷不醒。

    多亏曲直濑道三恰好避难于此,亲自为服部保长诊治耗费药石无数才给救回来,这一场伤病虽然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却把他的一手忍术绝艺废掉一半,此生是绝不能恢复原来的顶峰,不知这到底算是福是祸。

    二月初十五日,在宋朝称之为花朝节,元朝称作踏青节,明朝又名龙抬头,在日本又被称作花见节,在古代花朝节与中秋节相应,又被称为花朝对月夕,日本也是以花见与月见相对,相映成趣妙不可言。

    每年这个时节,春暖花开河水解冻,正是年轻男女郊游踏青的好时机,满山的樱花绽放是多么美丽的景色,而此刻坂本城却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琵琶湖沿岸变成幕府军的敌占区,坂本则成为“乱贼”的大本营。

    坂本城头,中条时秀忧心忡忡的眺望着琵琶湖上激战的水军,这是近几天里织田水军第三次反扑,狡猾的九鬼嘉隆知道坂本的水军非常厉害,就捉住坂本港外的几十艘民船作为先锋,自己所部的数百艘舟船躲在后面向坂本港发起进攻。

    凭借出色的铁炮火力支援,以及淀川光长的灵活指挥,率领几十艘小早轻松绕过顶在前面的民船突袭织田水军本阵,打的不善内河作战的织田水军毫无招架之力,就在水军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九鬼嘉隆狡猾的抛下几十艘小早挡路,自己带着主力船队前队变后队,一溜烟似的逃回宇治川,迫使今天的反击战又一次无功而返。

    松井正之忧虑地说道:“远水解不了近火,关东再强也飞不过万水千山。变不出神兵天降啊!”

    “九鬼嘉隆这是仗着自己底子厚。不断的试探坂本水军的底线。企图用时间一点点像压榨豆油一样,把坂本的多余空间全部挤压出去。”蜷川亲长摇头说道:“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公方殿下能够尽早出手,坂本撑不了太久的。”

    “能撑一天是一天,得恩赏尽死忠,这是我等家臣的本份,用明国的话这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中条时秀搓搓略显僵硬的脸颊,说道:“军役、夫役征发的情况如何?”

    大馆晴忠取出一份文书递过去,说道:“町民们得知京都的大变以及坂本的危局之后。报名参阵的积极性大大提高,经过多层筛选确定受过军事训练的壮丁一万人,次一级可作为潜在军役加担的民夫八千人,粮草和军械准备充足,各城的防卫设施齐全,危险最大的宇佐山城暂时不会有问题。”

    柳沢元政故作轻松道:“除去落入敌手的伊香郡,这三郡总人口二十八万,现有军役三万人,夫役八千人,几乎已经达到军役负担的极限了。每家每户都有男丁负担军役夫役,果然民心所向可知兴替。公方殿下苦心经营二十年没有白费,这近江国的人心始终在我们这边。”

    中条时秀倚栏眺望琵琶湖上的美丽风景,说道:“还是很难!本讲在高岛郡设套击败浅井长政的先锋大将矶野员昌,没过几天这浅井长政就汇合朝仓义景又一次发起进攻,被本讲第二次突袭击溃真柄直隆队,依然锲而不舍的卷土重来,打不过我军又死缠烂打真是讨厌的很,若不是织田家围住宇佐山城,本将一定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水军出不去,步军也出不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先破一路暂解危局才是!”

    大馆晴忠的眉头拧成一团,说道:“还是先动水军吧!织田水军的骚扰和围困已经严重影响到坂本的商业运转,为避免战火波及已经有大批商人离开坂本,最近一些日子里,织田家的做法越来越过分,肆意捕捉靠近坂本的商船民船,使得港口的货物转运削弱近八成,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不用半个月坂本就要成为一座内外不通的死城了。”

    “坂本之围确实不能再耗下去了。”中条时秀思虑再三,拍板道:“那就给织田水军一个迎头痛击,暂解织田军的围困再说!”

    为了准备这场水战,淀川光长早早的整队水军,并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逐步减少迎击织田水军的船,每次打跑织田水军也不追击,而是调转船头返回坂本港休整,几天下来坂本水军出击的数量越来越少,慢慢的织田水军可以取得船只上的绝对优势,坂本水军开始选择后撤避战的态度。

    九鬼嘉隆自己觉得已经掌握坂本水军的实际情况,渐渐的不再使用捕掳民船作为前驱的战术,这种破坏商业公平的行为一直被重视商业的织田信长严厉禁止,若非此次围攻坂本的军事行动十分重大,织田信长也不会破例让九鬼嘉隆用这么得不偿失的战术,在允许使用的同时还对他的警告,能少用一天还是尽量少用一天。

    这位纵横伊势湾的水军大将真的不敢多用,发觉坂本水军动静有变化就立刻停止使用,素来谨慎的九鬼嘉隆本来还打算多观察一段时间再行动,无奈陆路进展不顺的织田信长催促甚急,迫使他作出大胆的预判,那就是坂本水军已经油尽灯枯了。

    这么判断也是有一定理由的,这些天坂本水军的船队规模递减,而且是大规模减少类似民船的小早队,这就可以判断出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坂本水军的规模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这次很可能是为应对织田水军的进攻,临时招募大量民船作为小早御使。

    随着坂本港被封锁多日百业萧条商人远遁对面的小滨,逃逸的民船也越来越多导致可控御使的小早严重不足,所以坂本水军出动的船队越来越少,这就是眼下最好的一次机会,哪怕这个机会存在巨大的危险,他也要赌一把。赌赢了扬名立万,赌输了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总之为捞取首功也想在幕府露个脸,九鬼嘉隆决心放手一搏,在他看来八万大军四面八方的围住坂本,此时这座畿内名城早已是瓮中之鳖,即便他所率领的织田水军被打败一场也不会怎样,这些日子里接连受挫又不是一次两次,按照常例只要小心谨慎、头脑灵活,即使再输也不会输的多惨。

    于是就在二月二十八日一大早,织田水军集齐舟船六百余艘,其中负责指挥的旗舰安宅船一艘,小早近五百艘,关船八十余艘,运兵的迴船二十余艘,数万兵丁水手浩浩荡荡的杀向坂本港,规模之浩大堪比西国毛利、四国三好的水军众。

    这六百余艘船的成员组成比较复杂,其中有部分来自伊势、尾张、纪伊,乃至美浓川并众,更大的一部分是脱离坂本水军配下的琵琶湖小股水军众,在淀川光长配下混的不太好的淀川小股水军众,素来不太搭理淀川水军众的木津川水军众等大杂烩集合在一起。

    男女老少齐上阵,声势不小却质量不足,几百面不同旗号的凌乱旗帜迎风招展,几乎每艘船都有自家的名号,这参差不齐绝对让人晃眼,九鬼嘉隆才不管这些人到底怎么样,只要声威够大就足够了,坂本水军出动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三百余艘舟船,更何况现在就一百多艘船守着港口,那还不是分分钟就解决的小事。

    浩浩荡荡的船队大举进攻坂本港,乱七八糟的彩旗迎风招展还颇有点宏大的气势,九鬼嘉隆得意洋洋的坐在船顶,指着港口前匆匆列阵的数十艘大小船只,大笑道:“此便是威震京畿,一度让淡路水军束手无策的坂本水军众呼?看起来也不过尔尔,竟把三好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果然这京畿的水军就没有一个是带种之人吗?”(未完待续。。)

第581章 琵琶湖之战

    九鬼家的几个同族一门众哄笑道:“看来这所谓的内河水军连纸糊的都不如吧!都是群没有囊球的家伙,那足利义时也没有囊球,打个三好家耗费那么大力气,看我们主公一声令下畿内俯首,三好义继仓皇而逃,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啊!”

    织田家的武士一个个抱着太刀嘿嘿低笑,却让船上的许多畿内水军众十分难堪,坂本水军是草包,淡路水军就是脓包,他们这群畿内水军众岂不是连土坑都不如,拐七八个弯证明畿内国人众全是没有囊球的怂货,进而证明织田家英明神武所向无敌,听到这混蛋逻辑能高兴才怪。

    九鬼嘉隆聪明的很,只是斜睨几眼便对船上的情况有所了解,脑筋一转忽然说道:“诸君也别生气,我们志摩水军在海上野惯了,初到内河行军布阵还不太适应这风平浪静的小河流,免不了把寻常海上用的些粗话说出来,如果用词不当伤了诸位的面子,我嘉隆在这里向几位说声抱歉,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呵呵呵……”

    “对对!我等不过是急躁了点,瞎说几句千万别介意啊!嘿嘿……”九鬼家的武士都是干打家劫舍的海盗出身,最擅长嬉皮笑脸的胡说八道和翻脸无情下手阴人,别说厚着脸皮道个歉,就是被仇人抓住跪下来喊爹的事情也都干过,这群不知节操为何物的武士最不在乎的就是面子,如果面子能换酒喝,那他们的脸面早就化成二两酒落入肚腹了。

    有九鬼嘉隆亲自扭转话题方向。又有常年在海上劫财害命精通各种恶俗笑料的海盗们活跃气氛。才不大会儿功夫就把这群相对老实的船头、水军给哄的团团转。一个个称兄道弟关系好的不得了,就差要指天对地发誓结为义兄弟的程度,乍一看这哪里是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僚,简直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关系热切的简直超乎想像。

    九鬼嘉隆摇头暗笑道:“内河的水军果然是群没囊球的家伙,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住,要是放在外海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就在此刻,织田水军渐渐放缓行进的速度。在九鬼嘉隆的指挥下六百艘舟船分成三路,左右两翼以两百艘纯粹的小早队左右包抄绕过坂本水军本阵,然后再绕到坂本港调转回头突袭坂本水军的后背,主力则以两百余艘主力舟船正面硬冲坂本水军众。

    布置谈不上多么精细,但是小心谨慎总是有的,始终保持本阵两百艘舟船也是谨防坂本水军突然玩出个意料之外的花招,两翼的舟船全是来自内河的仆从军,即便全军覆没也不会影响九鬼嘉隆半分,然而他他还是大意了,竟然忘记在附近水域布置小早作为警戒。

    这一个致命的疏忽。造成九鬼嘉隆完全没想到,素来不太引人注目的坚田港方向。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钻出两百多艘舟船,化作一道离弦之箭朝着停在坂本港疾驰而来,他们的目标正是疏忽大意的织田水军本阵,排在前列的清一色的是清一色的小早快船,乘着琵琶湖刮来的北风飞驰而来。

    织田水军的本阵立刻反应过来,派出一部小早试图用铁炮和弓箭阻挠突袭,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小早明明载着重物,却对迎面的铁炮弓箭的阻击不闻不问,好像不怕似的马迴众硬生生撞入织田水军的本阵,接着驾船的水手也不管跳上船的水军,二话不说跳入水里弃船而逃,这么奇怪举动立刻引起九鬼嘉隆的注意。

    九鬼嘉隆奇怪道:“载着重物却没有兵丁,撞上船队却立刻逃跑……不对!这小早被特别加固过,怎么会有船舱棚子,这一定有问题!”

    他的反应还是慢了点,跳上舟船的织田水军武士,钻入小早的船舱里不过片刻就发出一阵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随后疾驰而来的小早冲过来,向撞入阵中的小早投掷圆滚滚冒着火星的陶罐。

    下一刻火光四溅电闪雷鸣,剧烈的震荡掀起高高的波浪,即使九鬼嘉隆坐在稳固的安宅船上也被震的东倒西歪,还没来得及张口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爆炸声传入耳畔,这下他可真的有些站不住,巨大的安宅船仿佛在狂涛怒浪中挣扎着,左右剧烈的毫无规律的摇晃着。

    即便是最灵活的水手也免不了要失去平衡,更何况站在船顶毫无遮挡和扶手的九鬼嘉隆,在安宅船顶陪着九鬼嘉隆的部分头目可倒了大霉,靠边的一些武士在第一波震动中落入冰冷的湖水里,接着第二波第三波震动又把许多人甩下去,比起这些生死不知的家伙,九鬼嘉隆还是很幸运的。

    不幸中的宛行,他只是跌了一跤把脑袋磕出一个大包,还想大骂几句倒霉又是一阵巨震,这次震荡的位置似乎就在安宅船附近,九鬼嘉隆很聪明的趴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直到剧烈的震动逐渐转小才抬起头来四下张望:“还有人活着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爆炸……着火了!好多船都着火了……船队逃散了!左右两翼正在溃败……坂本水军正在包抄追杀!”船舱里断断续续的叫嚷在爆炸与铁炮轰鸣声的掩盖下几乎隐约可见,九鬼嘉隆这下可慌了神,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放眼望去,一处处着火点向一把吧染血的刀刃竖在他面前,最近的一处竟然毗邻安宅船旁,简直惊悚至极。

    “混蛋!我们上当了!狡猾的坂本水军并没有拿出真本领,这群狡猾的内河水军众一定是串通起来坑骗我!对!一定是这样!我要回去告诉主公!让他小心这些狡猾的内河水军!”九鬼嘉隆恶狠狠的咒骂着,顺带把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待一阵密集的铁炮声传入耳畔。才把他从失败的打击中唤醒。忙不迭下令全军掉转方向暂时撤入宇治川退避。

    一艘艘满载松香火油硝石硫磺以及大量木炭的快船被引爆。冲天而起的火光伴随着阵阵春雷炸响似的轰鸣,彻底镇住全无准备的织田水军,两翼还在迂回包抄的船队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后的本阵不断传来的爆炸和火焰,明亮的火光甚至相隔几公里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每个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织田水军败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大败,远超九鬼嘉隆想象的惨痛失败,跌倒这一跤能不能爬起来依然是个问题。现在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一个念头,留下有用之身赶快逃跑,来日再为织田弹正效力。

    九鬼嘉隆缩在船舱里不敢出来,还不清楚到底损失多少舟船,刚才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估计损失不下三成,随着船外传来的激烈交火、喊杀和哭喊声,可以确定一点

    逃跑的过程是艰险的,面对四面杀来的坂本水军,停滞的舟船原地掉头再缓缓加速的整个过程都会不断的面临进攻。最大的那艘安宅船更是成为靶子,坂本水军的铁炮队站在船舷上随意瞄准射击。密集的火力重点攻击,打的九鬼嘉隆几乎不敢冒头。

    坂本水军也知道那艘安宅船是指挥舰,于是派出小早快船几次试图冲到安宅船四周进行攻击,只要杀死或者俘虏九鬼嘉隆就等于破掉织田家的一条胳膊,九鬼嘉隆这样经年海盗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令旗一挥四面八方都被密密麻麻的小早护住,打定主意即便填人命也要脱身而出。

    九鬼嘉隆的应对之法没有错,经历火船爆炸的震惊,船队的阵形被冲的七零八落不成体系,水手亡命士卒落水,烧死溺毙者不知凡几,顶盔掼甲的武士只要掉入湖中就不死无疑,无论水性多好都没又救,此时不逃就只有一个“死”字而已。

    蛇无头不行,指挥大将缩在船舱里拼命发布撤退令,可想而知军心大溃到何种地步,两翼的内河水军众跑个一干二净,有良心的还能想着发个旗号,大部分水军众才不管本阵的情况,不吭一声就一溜烟的跑掉。

    胜局已定,坂本水军开始私下包围收割残局,从四方围住的口袋阵越收越紧,企图翻过来打一场歼灭战,只是坂本水军的主力到底不够多,坂本水军三百艘舟船就想歼灭一支两百艘舟船组成的织田水军还是太困难,九鬼嘉隆也不是寻常跑船的船头,家里代代在海上干刀口舔血的买卖,闻风而动追杀和逃跑的本事远超同侪。

    坂本水军三百艘舟船分散的范围很大,中间难免有缝隙可钻,面对半数受创的织田水军只能挑选重点攻击,盯着安宅船集火攻击许久,就发觉织田水军对指挥舰的保护不遗余力,几十艘小早硬着头皮顶着坂本水军强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指挥舰冲出一条缺口。

    淀川光长稍作衡量便下令掉转方向,定下围三阙一放大追小的战术,跟在织田水军背后的穷追猛打,顺着织田水军的败兵向大津港外的宇治川掩杀过去,沿途经过的商船目瞪口呆的看着织田水军的船队冒着黑烟逃跑。

    坂本水军追的很凶,十几艘轻装上阵的关船凭借速度的优势,始终咬着安宅船的左右不断集火,织田水军的护卫关船死死护住左右,安宅船的甲板被打的千疮百孔,还有几出透光性出色到可以看见外边的太阳。

    九鬼嘉隆焦急的催促着,水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划桨,无奈安宅船体形大移动速度慢转身速度更慢,始终被轻巧便捷的关船粘着不得脱身,按照常理安宅船的防御力和火力要远远优于关船,可眼下却被坂本水军的火力完全压制。

    “不行,还是太慢了!这么追下去逃入宇治川也不见得安然脱离……”看到这架势左思右想觉得不行,立刻叫来幸存的水军大将,吩咐道:“下令所有关船列成两排隔开坂本水军的追兵,安宅船集中火力还击,如果他们继续追下去就没有退路,要做好决一死战的决心!我等织田武士不能只知道败逃!”

    “是!”水军大将急匆匆的下令,很快安宅船的火力迅速增加。移动速度有显著下降。本来去防守的武士都下去划桨。现在又折回去用铁炮防守,划桨的人少了速度自然而然的放慢下来,随着安宅船减速,护卫船队也要跟着减速。

    这一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紧随其后的淀川光长立刻发觉情形有变,高声喝令:“织田军开始退了!现在是我们的好机会,立刻出击封堵宇治川口,不能让他们退入河道!”

    四十艘载着弓箭足轻的小早甩开膀子全力加速。片刻之间就超越织田水军的大股船队,聪明的水军番头下令各船放弃织田水军残余众的追击,一门心思盯着九鬼嘉隆所在的主力封堵,内河水军杀的再多终究是小鱼,逮住九鬼嘉隆这条大鱼顶得上一百条小鱼还不止。

    “坏了!坂本水军要封死退路!”九鬼嘉隆惊慌的发现自己犯下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明明要逃向宇治川却没有拍出接应船队,原本船队速度慢就甩脱不掉,现在宇治川河口有船封堵就更难闯过去,哪怕这只是四十艘小早只会耽误一点时间也是致命的。

    宇治川河口被封,织田水军失去逃生的希望。九鬼嘉隆徒劳的派出小早强冲河口也已是为时已晚,紧紧跟随而来的坂本水军源源不断的支援。断绝织田水军强冲防线的最后一丝希望,横在宇治川口的几十条大小船只,就像一道永远逾越不过的城墙,高的令人绝望。

    九鬼嘉隆冒着生命危险登上甲板,放眼四望只有寥寥一撮舟船挂着木瓜纹,远方四处飘舞着白色的足利家纹旗,盯着这些舟船喃喃道:“一、二、三……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我只剩下七十七条船了吗?而且超过半数负伤……坂本水军起码还有两百艘船可以再战,火力比我方猛,兵力比我方多,撤退的道路被封死,也只有放手一搏了吧!”

    如今的织田信长乃是畿内霸主,从没吃过一场败仗的骄人战绩,给他镀上一层战无不胜的光环,这是继足利义时以来第二个在畿内所向披靡的有力武士,更离奇的是织田信长的发迹过程堪比梦幻,从尾张半国领主到浓尾势三国大大名只用了十余年,上洛入京横扫畿内不过三两个月间完成,比足利义时横扫关东的速度还要快。

    两个战绩骄人的武士各有千秋,乍看之下不分伯仲可为一时瑜亮,但是畿内舆论却不这么看,论及这两人在畿内的成就,很显然是织田信长更具有说服力,足利义时对抗三好家仅仅三年就退走越后,织田信长只用三个月就把三好家打的土崩瓦解狼狈逃回四国,畿内国人众望风归降,这威势绝对远超当年的足利义时,织田家部分武士瞧不起足利义时的原因也在于此。

    不管织田信长的强大有多少水分,起码织田水军就不是发展二十年的坂本水军所能比拟的,这次派到琵琶湖的本阵船队两百余艘大小船只,仆从军四百余艘舟船,这规模简直堪比关东水军的总规模,还不要提纪伊、伊势等地还有水军留守的存在。

    可就是这么强却在一场水战里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向来精明果决从不犯错的九鬼嘉隆遇到致命的失误,两百艘舟船被火烧爆炸摧毁过半,又被这追袭里摧毁二十余艘,存活的大小船只不到八十艘,而且个个挂彩过半带伤,就这么点兵力怎么拼的赢杀的出去。

    九鬼嘉隆知道自己没希望的,淀川光长也明白织田水军已无推理,于是喝令道:“全军加速,全力超越织田水军,把他们歼灭在此地……还有!生死勿论!”

    最后一轮进攻,织田水军的残党被团团围住已成死境,坂本水军依然小心谨慎的以铁炮与焙烙玉开路,硬生生轰开一条通往指挥舰的通道,在巨大的兵力优势和强劲火力面前,一切依托木制甲板的抵抗都是徒劳无功的。

    不断的有织田水军的舟船被焙烙玉点着或者炸沉,织田水军的水手急忙跳入琵琶湖中期望着渺小的生机,通常他们都会被第一时间锁定目标,用弓矢或者铁炮点杀致死,战局变成一边倒的单方面碾压屠杀。

    立功心切又自诩水上功夫强悍的水手们纷纷请战。这些非武士出身的水手最渴望的就是战功。有斩首就能获得赏钱。有战功则可以得到知行赏,互动额土地知行意味着成为武士,再也不是乡下的水上讨营生的寻常渔民。

    在战功的刺激下,年轻的水手个个生龙活虎两眼发光,他们手提一把太刀套上简易的胴丸就冲出去,或是寻个机会跳上织田水军的舟船甲板,或是跳入水里一路潜游攀上船舷,凭借漂亮的水上功夫杀进穿里寻找落单的武士下杀手。时不时就能听对到地方的船舱里有厮杀哀号的声音,通常这种人也是最不怕死的。

    激烈的战斗持续到傍晚才匆匆结束,织田军的抵抗越来越小,刚开始激烈的还击便的只有散碎的铁炮声隐约可闻,待淀川光长登上几近报废的安宅船上的时刻,垂挂在天边最后一缕暮色沉入大地,在船舱里发现九鬼嘉隆的尸首,还有留下的一张白纸上写着几句辞世句,这位织田水军的总大将早已魂归黄泉去了。

    九鬼嘉隆必须死而且不死不行,如果他不死就必然会被坂本水军俘虏。织田信长绝对不会花费大量的代价换回一个失败者,他被俘虏就和已经死掉没有区别。可是俘虏与死掉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他的肩膀上承载着志摩水军众的所有希望。

    这次惨败若是能带着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船队逃出去,或许还可以找个理由向织田信长交代,可是这两百艘船全军覆没,自己被俘虏又怎么去交代,功利主义的织田信长可以接受有限度的失败,不能接受彻头彻尾的完败,更不能接受无能的主将。

    九鬼嘉隆英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以前再优秀只要阴沟翻船一次,就变成庸将蠢材的代表人物,多少名臣良将晚节不保或偶然身死,就是栽在这道看不见的门槛上,明知道不可冒进却为了抢攻而冒进。

    明知道坂本水军可能有诈,依然一厢情愿的相信敌方真的在不断衰弱,明知道即将战败却顾虑重重没有舍弃安宅船第一时间逃跑,他在为自己的愚蠢和一厢情愿付出代价,这算是死有余辜且是死得其所。

    这场琵琶湖水战的动静极大,从清晨一直打傍晚,从坂本一路打到大津,沿途驻足观看的商旅、僧人、武士数不胜数,他们用自己的眼睛见证一段传奇水战的发生,用事实证明所谓的织田信长无敌论是多么的荒谬,一战灭尽织田水军所有主力,如同打瘸织田军的一条腿,织田信长还是无敌的吗?显然不是。

    当水战的结果轰传畿内乃至天下的时候,织田家战无不胜的神话光环在不段褪色,很快就有人翻出织田信长早年屡次败给斋藤家的战例,桶狭间之战以前也没能从今川家占到多少便宜,面对武田信玄只能被动的依城而守,冈崎城的德川家康隔三差五就被打一下,摇摇欲坠的好多次全靠三河武士的韧劲坚持下来。

    尾张弱兵弱将无能人,尾张大傻瓜干出许多离经叛道的恶事等等,都被一一的船老弟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废立天皇的禁中之变事件里,织田信长充当的是一个打手的角色,带着一群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幕府的尾张武士杀入皇宫见人就抓,见反抗就杀,嚣张跋扈远甚于掳掠京都为恶甚多的四国武士,起码四国武士只是搜掠近卫府邸,还不敢闯进皇宫抓人杀人废立天皇。

    这次尾张弱兵再一次暴露其欺软怕硬的本质,在坂本水军的突袭之下全军覆没,甚至连水军总大将九鬼嘉隆也切腹自害,织田信长的名声就像去年众志成城一起捧他那样,同心同德的把他给按下去,这就叫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坐镇观音寺城督战的织田信长也是第一时间受到这条情报,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全军覆没的情报,直到来回确认几次都是相同的结果,他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向来最放心的九鬼嘉隆败死宇治川口,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强大的水军,那是织田家最引以为傲的几大军事力量之一,织田信长所信任的九鬼嘉隆也不是普通人,起码水战的统御能力就不是寻常庸才所能比拟的,这些日子里屡次小败也都能表示理解,哪怕输一场大败也好,只要能得到收获吸取教训,织田信长依然相信自己会歼灭坂本水军,因为他相信自己用的大将是最优秀的,他就一定能成功,这次他失败了。

    织田信长端着南蛮特产的玻璃酒杯,捧着一杯如血的葡萄酒冷冷的扫视评定间里的武士,说道:“一场惨败,水军众死伤六千余人,七成精华一朝覆灭,最可恶的是九鬼嘉隆带着水军的精华全部葬身琵琶湖,谁能告诉本家,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本家会输?为什么会在这小小的近江输的那么惨?到底是为什么?嗯?”

    群臣冷汗涔涔不发一语,可是织田信长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直接点了佐久间信盛的名字,后者被迫起身说道:“我们失败了,因为九鬼嘉隆的失误,所以水军覆灭了,这是大将的错误,我们用错了大将……”

    “所托非人,这是个好理由,失败就是大将的错,九鬼嘉隆如果有错,那么本家该用谁来替代,半羽介继续说!”

    “臣下……”佐久间信盛怔忡半天讷讷不语,明明才是初春的季节,脑袋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落下,只是一味的跪在地上低头俯首说抱歉。

    “哼!还不如死掉的九鬼嘉隆有用……”织田信长厌恶的侧过脸,佐久间信盛脸色一白垂下脑袋,柴田胜家同情的注视着至交好友一脸痛苦的表情,暗叹他真是倒霉催的撞上这么难答的问题,怎么答都很难让织田信长满意,毕竟那是输不是赢,还打赏水军精华和大部分舟船的惨败,怎么解答都有错。

    羽柴秀吉最初也很兴奋,以为有个冒头的机会,待看到佐久间信盛的遭遇,连忙低头塌腰如小猫一样乖顺的低下身子,尽量避免被盛怒之下的主君盯上,厅内的多数武士都有类似的态度和做法,这一切都被明智光秀看在眼里,作为织田信长名义上的义兄弟关系,还有幕府武士的特殊出身,而得到负责京都取次役,以及山城国警固众的役职,

    冷眼斜睨织田家武士的人生百态,顺势低头哈腰作出俯首沉思的表情躲过这一遭,他才不愿意为这么点事情去招惹像头暴龙的织田信长,非理性的发怒只是单纯的发泄,无论是谁选择冒头都没有好结果。

    “本家不能接受失败,水战失败就从陆路上找回来,今天打不赢就想办法明天打赢,养士多年就为上阵杀戮屠敌取胜,若百无一用何必养之。”织田信长仰头喝下葡萄酒,大袖一甩大步流星般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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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欲叩天门

    一场水战打破一个不败神话,证明所谓的无敌神将织田信长也不过如此,原先还对不败强者心存畏惧的武士纷纷骚动起来,心里想着这两三个月横扫畿内的武家莫非是个大水货,只是运气好恰好戳破六角家这个纸老虎,又一路复制前面的把戏,硬生生把三好家给吓跑回四国,基于这种猜想便激起许多畿内武士的勃勃野心。

    首先掀起反抗织田家的则是昔日美浓国的国主斋藤龙兴,此君自从稻叶山城一败涂地,逃亡长岛城避难又辗转来到畿内依附在三好义继配下做客将,日子过的不好不坏也就混口饭吃,身为亡国之主心里总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家乡夺回基业,所以此人这些年一直从事反织田的伟大事业,积极鼓动三好家与织田家为敌,都没有成功。

    去岁织田家突然拥立将军西进上洛,一路威风八面横扫千军端的威猛无比,陷入内乱的三好家也在这场退潮中成为主要牺牲品,三好三人众与三好义继先后逃逸,松永久秀举家降服,斋藤龙兴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客将就留在堺町继续蛰伏待机。

    这一等还真让他等到机会来,好大喜功的织田信长没有选择隐忍一时先稳固畿内的基业,而是很快联合同样好大喜功的足利义昭、二条晴良,参与到废立天皇清洗朝臣的政变漩涡之中,一时间畿内风云突变,足利义昭这就要和亲族足利义时对掐起来。

    织田信长尽起畿内大军攻击坂本,甚至把防卫海岸线的织田水军趁热闹钻进内河攻击坂本港,等于放空整个大阪海湾的漫长海岸线。三好军的第一批登陆军势就在这个背景下悄悄乘船登上摄津国的土地。这次重返摄津的行动非常谨慎小心。生怕一朝不慎招来满盘皆输的局面,只拍来五百军势作为先锋进驻摄津国,负责接应的便是这位斋藤龙兴。

    直到琵琶湖水战结束的时候,斋藤龙兴才接引过第二批五百军势,得知织田水军自总大将九鬼嘉隆以下全员覆灭无一人生还,兴奋的连夜写信寄给正在阿波国待机的三好义继,劝说他立刻率军回援进内同参大业,第二天一早。斋藤龙兴就揭起反旗,率领一千两百军势对摄津国亲织田的领地发起攻击。

    摄津大乱完全出乎织田信长的预料之外,更糟糕的是三好三人众与三好义继卷土重来,虽然他们只从四国带回来七千军势,可就这七千军势汇合斋藤龙兴所部,就是一股可以左右摄津国归属的巨大军事武装。

    凭着多年旧部的感召,以及三好家正牌子家督的影响力,摄津国人众反水倒戈的不在少数,池田胜正就在谱代家老荒木村重的怂恿下再次里切,伊丹亲兴这种来回切换从属势力的武家更是早一步宣布投降。足利义昭任命的摄津守护和田惟政被撵出摄津国,短短的半个月不到。摄津国再次易手。

    接着反叛的自然是窝在甲贺山区里做山大王的六角承祯、六角义治父子俩,本来冬天的物产就很不丰富,甲贺山区这个穷山沟里更是穷的叮当响,吃糠咽菜熬过一整个冬天,好不容易盼到机会当然要插一杠子,当然以六角家那五百军势的实力,也就喊喊口号过个嘴瘾。

    始终敌对松永久秀的筒井顺庆也在造反,织田信长许诺给松永久秀的特权是大和一国随意切取,筒井家以及背后的南都六宗和兴福寺能同意才奇怪,突然宣布要收回失去的领地,便对松永久秀所掌握的部分领地发起攻击。

    最后一个闹腾最厉害的是畠山高政,去年关东将军府得知畿内的局势,就让属实畠山高政的本多时正给他写一封长信,劝说他里切到关东公方的阵营里为足利义辉报仇,顺便附上的是钱屋开具的三万贯文永乐钱存票一张,在堺町随时可以提取献金,或者换取等价的军械粮草武器等必备品。

    不知是被他的义正词严给打动,还是单纯的看在钱的面子上,畠山高政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半个月不到就拉起河内国人众、纪伊根来众两万军势聚众作乱,这下可了不得,畠山高政的名声太响骨头太硬,出了名的反三好斗士突然变成反织田,这下畿内国人众的脸色就更加精彩了。

    后方掀起多长叛乱,迫使织田信长的坂本攻略胎死腹中,于是这位近畿霸主很不义气的抛弃盟友浅井长政与朝仓义景,带着军势挥师西进对摄津国、河内国的叛乱展开新一轮军事治压,坂本城的重重围困很自然的解除掉。

    坐镇京都的足利义昭急的直上火,一封封信笺催促织田信长赶快回军攻打坂本城,他已经知道正亲町上皇不打算向远国避难,只要攻陷坂本抢回上皇再收回那封院宣,足利义时依然是天下共讨的凶徒恶贼。

    只可惜织田信长根本不甩他,一个空壳子将军对军政两道完全不懂,一门心思想打坂本讨伐足利义时,坂本那么好打他又怎会吃一场败仗,就因为这场败仗搞的畿内四处起火,他心底有多郁闷谁知道,就在织田信长挥师西进的第二天,朝仓义景与浅井长政亲自来到京都哭诉,织田信长欺骗盟友抛弃友军罪莫大焉,请求公方殿下为他们做主。

    足利义昭耐心的了解情况,发现这事的起因是摄津、河内、大和国的叛乱爆发,织田信长担心后方有难就挥师西进,只留下一道口令传递给北路进军中的浅井、朝仓联军,随后把南近江的军势全部撤走。

    织田信长的突然那决断可把这两家给闪个不轻,织田军撤退的时候他们还在猛攻高岛郡,待他们收到这条口令的时候,中条时秀带着两万大军怒气冲冲的掩杀过来,要不是反应好速度快就要把这条小命交代在高岛郡。

    足利义昭耐心的听完他们的哭诉,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无奈他手里连个大头兵都没有,明智光秀那个二五仔投靠织田信长差点把他给气死,偏偏他这个空头将军还要维护副将军的名誉以及合法性,有些不情愿的劝慰几句不骄不馁,终有胜利的一刻云云就把他们给打发回去。

    作为幕府将军被副将军屡次无视,又被配下大名一状告到御所里,足利义昭的心情非常差,要不是关东的足利义时虎视眈眈让人卧榻难睡,他一定会好好的教训这个狂妄的家伙,究其原因还是畿内的大好局势突生波折,顺风顺水时隐患被三言两语压下来,现在逆风逆势就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

    足利义昭的心情非常差,他发觉自从离开兴福寺一乘院以来,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错误的,任何恶事都能沾到他的身上,渐渐的民间传说里也把这位幕府公方称之为恶公方,上以为称呼为恶的是被杀头的恶御所足利义教,民间这么谣传的恶意十足。

    恼恨运气不好频频倒霉,好端端的畿内被搅合的四处漏雨,却不想他是踩着他兄长的尸体当上将军,一味的怨恨别人不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让他得以创造一个理想中的完美幕府体系,七拐八拐就拐到怨恨足利义时,没有他就不会有坂本的惨败,他也不会有现在的烦恼,迁怒的角度堪称刁钻。

    在摄津平乱的织田信长忽然匆匆返回京都,他带来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毗邻自己老巢岐阜的飞騨国、信浓国传出巨大的动静,北陆道加贺国、越中方向也有军事异动,畠山家也在这个时候掀起动乱,傀儡家督畠山义纲的长续连被杀。

    能登守护畠山义纲在永禄九年失权,能登畠山家的首席家老温井家在弘治之乱被驱逐,家中的大权便被七人众的另外六家把持,这六家的魁首就是以长续连、游佐续光这二人,他们俩是义兄弟关系,游佐续光迎娶长续连的妹妹为妻,大舅哥和妹夫的意思。

    但是这两人的关系非常恶劣,因为长续连是坚定的反关东公方,而游佐续光则主张亲关东公方,两人的矛盾异常激烈,并导致一个月前,游佐续光引发暗杀大舅哥长续连的事件,这一事件让本不安稳的能登畠山家又一次经历大乱,长续连的嫡子长连龙试图反击,无奈寡不敌众只有弃城而逃,这一逃就辗转逃到织田家寻求庇护。

    继北陆道、飞騨、信浓国出现军事异动以来,关东也传来异样的军事动作,据常年行走羽奥线路的商人传闻,羽奥的各大港口几乎同一时间戒严,各地城下町不约而同的施行宵禁,各地发布的军役募集书状张贴在村头巷尾,警固众、同心众如林大敌的警惕各地的骚动。

    这些都不重要,起码对比下一条消息不算问题,足利义时高调宣布奉正亲町上皇院宣,举东国之兵上洛入京,叩天门!(未完待续。。)

第583章 八幡宫前聚

    三月十二日春雨绵绵,京都城外贺茂川清浅的河道渐渐抬高,朝廷里闲着没事干的公卿们忧心忡忡的暗叹这年景似乎不太好,山科言继刚从中山权大纳言家参加歌会返回自己的居所,坐在牛车上打帘眺望雨幕沉默不语。

    待街道上一行数十骑赤甲武士纵马疾驰而去,才回过神来取出笔记随手写下:“三月十二日,时雨连绵,贺茂川水涨,闻极西地有星坠,白光闪过犹如白昼,又闻源二位右大将义时于东国举兵,时人皆称天下归属可定也……”

    公卿们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对待京都的大乱,京都的今上天皇才十七岁,完全没做好登基践作的准备,就被近臣蛊惑着抛弃父子情谊,把父亲正亲町天皇废于大内里,面对满朝文武皆是上皇的旧臣,这位年轻天皇除了依靠二条晴良、足利义昭,已经别无选择。

    自南北朝以来禁中已经多年没有闹出变乱,公卿们也渐渐习惯幕府将军坐朝参会的形势,直到禁中之变才把安于太平的公卿们打醒,原来他们并不是太平无事,还有足利义昭这个疯子以及更疯狂的织田信长在肆意行动,仅存的脸面尊严被剥的一干二净,可想而知公卿们的心里有多么愤怒。

    京都二条御所重建的常御所里,群臣聚首肃然而坐不发一言,织田信长面色不愉,足利义昭怒气冲冲,两位名义上幕府的主持者和实际的幕府掌控者都不开心,摆出一副你欠我好多钱的样子好半天,坐在下面的群臣大部分垂下脑袋。只有一个人比较例外。他的名字叫松永久秀。

    “关东公方向世人宣告要起兵作乱。我等不能坐视不理,放任关东公方号令东国,让这么一股可怕的力量针对京畿,我们必须要尽快想出一个办法来……”松永久秀滔滔不绝的地演讲,这位老将已经一刻不停的说了好半天,精力旺盛的像个年轻人丝毫不觉得疲倦。

    自从降服织田家被晾在大和国,不尴不尬的顶着筒井氏进攻也没多少建树,这位纵横三好家的能吏几乎像个隐身人。在织田信长的身边根本看不到身影,可这次完全不一样,关东的消息是他遇到的大好时机,这位又不甘寂寞的跳出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只是有很多人对他的跳脱不太满意。

    柴田胜家很讨厌这个年级一大把,还不知道身为新参众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的武士,恶声恶气地说道:“想出办法?松永弹正说的到是轻巧,请问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靠人想来的,老臣觉得万事万物都有变通之法,就怕公方殿下与宰相殿不愿意。”松永久秀嘿嘿一笑。像条狡猾的老狐狸。

    池田恒兴忍不住问道:“什么变通之法?”

    “联合三好家共讨关东公方……”

    “啊呸!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还不如俺权六放的一个屁,真臭不可闻!”柴田胜家捏着鼻子。厌恶的扇来扇去好像真有臭屁似的,搞的几个不明就里的年轻武士也跟着乱扇,不一会儿发觉上当的武士低头的哄笑,后知后觉的嘲讽松永久秀乱放臭气。

    松永久秀是个略有洁癖的武士,被这帮土里土气的尾张乡下人嘲讽乱放屁,差点没一仰头气昏过去,哼哼的喘几口气怒声道:“你……修理亮可以看不起我这外样臣僚,却不能侮辱我久秀的一番心血,这乃是我久秀苦思冥想得来的妙计,绝不是信口胡说!”

    柴田胜家瞪大牛眼,撇着雷公嘴咋呼道:“联合你家旧主讨伐关东公方,就这也叫苦思冥想,这就是当年谋杀旧主的国盗松永弹正吗?俺权六觉得这妙计也太简单点了吧!”

    “国盗一定是老了,就像……就像……”佐胁良之咂咂嘴把斋藤道三四个字咽回肚子里,要不是织田信长的脸色不好,在场的尾张武士早就哄堂大笑了,松永久秀一看这架势,干脆也不说话了,忍他们挖苦讽刺也无所谓。

    “肃静!常御所里禁止言行失仪!”丹羽长秀咳嗽一声说道:“讨论应对之策就要严肃,不可为理念之争讽刺、嘲笑,注意这里是京都城二条御所!”

    这会儿织田家的武士才想起自己呆的地方不对,刚才用尾张方言叽里呱啦的讽刺松永久秀,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尊贵的幕府将军不满,小心的抬起闹大发现足利义昭似乎依旧臭着脸没变表情,想想大概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

    松永久秀闷声退下,他进行的话题却没有就此结束,明智光秀皱眉思索一会儿,暗道:“这松永久秀绝非寻常粗鲁愚蠢的武士,怎么会犯下这么拙劣的错误,让织田信长联络那在畿内作乱的三好家是不可能的……等等,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像那些愚蠢的织田武士,明智光秀很快就摸到些许线索,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发觉角落里的羽柴秀吉规规矩矩的的俯首一礼,然后用一口非常不标准的京都腔说道:“臣下觉得,松永弹正殿说的有道理……”

    “喂!我说藤吉郎这小子怎么又持异样腔调?不会是忘记自己是尾张人了吧?”佐佐成政若有所指的嘲讽,意思是你小子拿捏腔调学京都人,是不是把自己是尾张人给忘了,偏帮被尾张武士刚刚打败的松永久秀,到底还是不是尾张人。

    此时羽柴秀吉的地位今非昔比,作为奉行不但精通政务把普请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七日修筑墨俣城的本事被看作一个奇迹,自从出使越后之后这些年外交调略方面屡立功勋,助力泷川一益达成与武田家的不战和睦约定,近几年领兵打仗也陆续立下不少战功,反观佐佐成政几乎在原地踏步。在羽柴秀吉眼里根本算不上一号人物。

    羽柴秀吉选择无视佐佐成政的恶意攻击。继续说道:“公方殿下、主公明鉴。关东公方骁勇善战、功勋卓著,在畿内留下的余泽尚给我等带来无数麻烦,若是放任关东公方从容举兵,幕府中兴之望、我等荣华所期都将化为齑粉。

    然则,关东公方如此强横,又非一家一地大名可与之匹敌,为今之计只有联络各方结为血盟,尽起东海、近畿、西国、九州、四国之义兵。共讨雄踞一方的关东公方才可获胜,所以联络三好家应该可以理解,以臣下的浅见还是尽快行动,此事宜早不宜迟。”

    羽柴秀吉这一席话,着实让许多武士有茅塞顿开之感,仔细推敲发觉若真能联合西国大军,还真有可能把声威赫赫的足利义时掀翻,许多瞧不起羽柴秀吉出身的武士,再抬起头来看向他的时候目光变的满是惊讶、敬佩。

    强者历来是值得敬佩的,就比如世人崇拜足利义时。再比如尾张武士崇拜织田信长,以及目下武士们敬佩羽柴秀吉。人们总是尊重敬佩时代大潮里涌现出的强者,只有强者才能引领他们走出乱世,弱者一家难守何以平天下。

    织田信长摆摆手让他退下,斜睨呆愣的群臣,咧嘴一笑道:“诸君以为此计如何?可行否?”

    “……可行的吧!”柴田胜家挠挠头,在心里嘀咕道:“俺怎么就没想到有这一茬,难道这只贼头贼脑的秃鼠真的那么聪明?”

    织田家谱代众稀稀拉拉的表示可行,哪怕再不甘心也必须承认,以他们的智慧无法找出更优秀的替代之策,这里毕竟是京都城幕府将军的二条御所,不是尾张国清州城下町的酒屋,在这里吹牛抬杠是要付出鲜血和生命代价的。

    “那就这么办吧!”织田信长转过身撑地俯首道:“请公方殿下发布御教书召集各方大名入洛共商讨伐关东公方之命吧!”

    足利义昭问道:“余的御教书能招来这些西国大名吗?”

    “……那就请今上天皇下达赦令吧!”

    前田玄以说道:“陛下前些时日下过一道朝敌治伐纶旨,再下一道似乎不合适。”

    “不用陛下用纶旨,只需要一道赦令即可!总之,拜托公方殿下了。”织田信长又是一躬身,织田家武士跟着主君的动作齐刷刷的撑地俯首,又齐声说道:“拜托公方殿下!”

    几天后,天皇向西国、九州、四国、近畿、东海分别下达赦令,要求各地有志之士自奉诏之日起,前往京都听候幕府将军的调遣,随同一起下达的还有足利义昭的讨伐令,这封讨伐令的目标就是关东公方足利义时,这是双方撕破脸的开始,但绝不是一切的结束。

    ……

    三月二十八日晴,相模国鹤冈八幡宫外,此刻天色微明,寂静的八幡宫里传来阵阵悠扬的钟声,僧众神官照例开始一天的修业祈祷,只是今天的情况略有不同,鹤冈八幡宫别当足利义时走出大殿,踩着大石段缓缓下行。

    经过几日斋戒沐浴诵经,不断的向河内源氏的氏神八幡大菩萨,以及河内源氏的历代先祖祈祷,他的心神越发沉着冷静也更加的坚强执着,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祈神和战争是中世纪的主旋律,他所做的就是一个正统武士应做的。

    在鹤冈八幡宫的鸟居外,兵将满野旌旗如林,长长的队列眼神到镰仓街道的尽头,若有人站在附近的山上放眼眺望,可以看到三浦半岛的一角杀气充塞直入云霄,短短的两个月东国武士尽数蜂起,街道上一眼望不到边际。

    走下大石段,站在那棵刺杀源実朝的大银杏树下搭建起一座高台,高台的两侧两个光秃秃的旗杆出力在两旁,站在高台上放眼望去,小小的广场里已是人山人海,作为见证者的诸位公卿并排坐在舞殿的廊下,静静的等待着举兵讨伐的仪式,在足利义时走下来的同时,神乐奏起数名力士捧着家宝走过来。

    足利义时走上高台,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忽然大喝道:“诸君!可识得吾是何人?”

    群臣俯身道:“您是关东公方殿下!”

    足利义时大笑三声,笑过之后却突然道:“从今日起。吾就不是关东公方了。”

    “啊?怎么会!”群臣骚动。武士哗然。皆不知关东公方此言是何意味。

    足利义时拿起一张绢帛,说道:“这是幕府讨伐令!足利义昭向吾下达的讨伐令!”

    四下展示一圈递给北畠顕房,后者站在台下高声诵读:“自南北朝以降两百余年,关东武家常有自立之心,今度蚁附吉良庄凶徒再次篡逆,欲行上洛操凭废立之举,此举为天下义士所恨,朝廷幕府所恶也!

    余以征夷大将军。足利家一门惣领之名义,废黜足利义时关东将军之权,并夺去下赐苗字足利之名号,足利二引两之家纹亦不可许,关东武士有改过之心者悉数放弃抵抗,若不从者,义兵一到化为粉骨侯,仍如件……”

    “啊!足利义昭这是要死啊!杀兄弑母还有脸自称一门惣领,从满见过这么无耻的武士!请公方殿下一定要杀了他!”泷川时益怒目圆睁,气愤的暴跳如雷。年轻武士个个义愤填膺,杀人不过头点地。夺关东将军的名号已是不可接受,更不用提夺人苗字有多么恶心阴损。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关东武士齐刷刷的大喊杀死足利义昭。

    “诸君稍安!余有话要说。”足利义时双手虚按,指着身后的家宝说道:“诸君可识得这是什么?”

    “童子切鞍钢!”

    “三日月宗近!”

    “大典太光世!”

    “还有这个不认识……”

    “没见过这把刀,难道是?”武士们惊讶的望着那太刀,只见他轻轻抽出太刀高举过头顶,任由清晨的阳光折射在太刀上,仿佛镀上一层辉煌灿烂的金光,足利义时说道:“此刀名曰髭切又名鬼切,诸君可识得否?”

    “纳……纳尼!那把传说中的源氏重宝!鬼……鬼切!”佐竹义重大惊失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喃喃说道:“这把名刀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怎么会……”

    关东武士惊的浑身发颤,上次这把太刀出现在关东还是三百多年前,却不向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北畠顕房言道:“《平治物语》曰,义朝举兵,授赖朝铠名源太产衣,宝刀名髭切,二物,源家重器,非嫡不传,义朝不授义平,而与之赖朝……诸君可知源家重器,非嫡不传是何意义?”

    大掾贞国失声道:“嫡流……源氏贵种。”

    “对!就是源氏贵种!诸君且看,这就是源太产衣!”北畠顕房指着那高台上放置的古朴铠甲,兴奋道:“髭切、源太产衣,皆归属公方殿下,此乃天意也!这是神佛庇佑我源家,这是先祖在嘱咐我源家武运长久啊!南无八幡大菩萨!”

    “南无八幡大菩萨!”一声声呼喊向远方传递,鸟居之外数万兵丁放下刀枪跪伏于地,高呼“南无八幡菩萨”之名,渐渐的呼喊声传递到镰仓的大街小巷,匆匆赶来的骑马武士驻马高呼,来往的行人俯身复述,这一声源家的祝福,传承千百年经久不衰,渗入每一个镰仓人的心中。

    足利义时长叹道:“诸君啊!再看一眼我源家的河山吧!再祭一遍我们的先祖吧!诸君正如我义时一样丧失名誉,足利义昭一纸讨伐令剥夺我等的一切,所剩下的只有先祖赐予我们的刀枪铠甲,再不祭祀先祖,我们死后还又什么面目见列祖列宗?又何颜面被子孙祭祀!”

    北畠顕房惊讶道:“公方殿下!”

    “吾没事。”足利义时大笑道:“足利义昭杀兄弑母囚禁天皇,搞的海内沸腾民怨四起,今度又废我役职夺我名号……好!关东将军我不要了!”

    “公方殿下,您不能啊……”山冈时长忍不住上前几步,就被凶神恶煞的柿崎义家给顶回来,几位老臣激动的要冲过去也被挡回来,双方的肢体碰撞频繁场面火爆,若不是山本道鬼、上杉谦信、真田幸隆等几位家老劝阻,险些就要酿起冲突。

    足利义时全然不顾台下的动静,进入状态如痴如狂地大笑道:“苗字足利是现代公方光源院殿所赐,他一介杀兄弑母的篡位者有什么资格剥夺我的苗字!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才无德的恶贼也敢在吾的面前撒野!视我源家列祖列宗,漫天神佛如无物呼?此獠也配做将军!呸!”

    一声唾骂把几个月的愤怒展现的淋漓尽致,不管他这一生做过多少恶事又或者人品私德如何,总还是循规蹈矩的正统武士,从没想过杀亲篡位也没有作出威逼将军的举动,经营关东那点领地兢兢业业不思半分进取之心,到头来杀兄篡位的恶徒却反过来讨伐他,这理到哪里说去。

    看看时辰不早,足利义时言道:“闲话不多说,恭请御白旗!”(未完待续。。)

第584章 源义时举兵

    两名力士各捧两幅白绢旗帜,挂在四间余高的旗杆上,晨风一吹两面旗帜迎风招展,定睛一看竟是两面三间余长的白旗,其中一面上书“南无八幡大菩萨”,另一面上书“八幡太郎源义家”,这两面白旗无比眼熟,或者说这么大尺幅的白旗几乎闻所未闻,让每个看到的人都印象深刻。

    “这是……白旗!”

    足利义时点头笑道:“对!这是白旗,又不是普通的白旗!是天下三面白旗之二!诸君可知道这两面白旗的来历?”

    眼尖的关东武士惊呼道:“这面是右大将殿的御白旗!”

    “那这面……难道是八幡太郎殿的御白旗!”结城晴朝艰难的咽下口水,说道:“八幡太郎殿的御白旗,还留存着吗?”

    足利义时笑着点点头,说道:“晴朝很聪明,这就是吾先祖的御白旗!自古以来只有三面白旗可称之为御白旗,两面在余这里,另一面在幕府手中,那一面诸君也知道是谁的吧?”

    所谓白旗有很多,曾经发生的白旗一揆就是一帮平家的武士为了自己的利益,打着先祖从幕府得到的白旗闹一揆,这些白旗通常都不大,几尺长一个条幅上面写上南“南无八幡大菩萨”几个字就差不多是那么回事,这种旗帜到战国时代制度崩坏的时候,基本每个武家不管是不是从幕府获得的都弄一面来忽悠人,甚至小豪族的地侍也打一面凑热闹。

    这种小号白旗被冒充的很多,比较有名望的是源平、镰仓时代被源家栋梁赐予的那几面。比如后三年之役期间。秩父别当平武纲作为先锋。从源义家手里接到的那面白旗,就是坂东八平氏里获得的最早的一面源氏白旗,再后来源平合战里三浦义明从源赖朝那里获得一面,慢慢的白旗就像一种恩赏渐渐赐给有功的武士而慢慢普及。

    白旗大旗只有三面,在中原王朝这叫大纛,是中军帅帐外立的那面帅旗,原本也是非常值钱和稀罕的好东西,只是随着朝代更迭乱军四起。乱七八糟的将军也能弄到大纛装点门面,厉害点军头直接给自己加九锡,至此朝纲不振礼仪沦丧,到是偏安一隅的小国寡民,还能凭借顽强的传统坚持到现在。

    长野业固灵机一动,说道:“莫非是等持院殿(足利尊氏)的御白旗?”

    “正是如此,余在幕府见过一次,当年等持院殿为区分不同,特意将御白旗改为南无弓箭八幡大菩萨。”足利义时露出回忆之色,不禁又想起二十年前跟随足利义辉。前往石清水八幡宫祭祀列位先祖的情景,一转眼物是人非。足利义辉业已魂归天国。

    直江景纲问道:“这两御白旗莫非是……”

    “余要制作第四面御白旗,属于我源家的第四面御白旗。”足利义时指了指身后的白旗,淡淡的笑道:“足利上総三郎义时,就是余的御白旗!足利义昭不夺吾的关东将军役职,那么吾就不做室町幕府的武士,继续做武家栋梁好了。”

    本多时正激动地说道:“武家栋梁者,征夷大将军是也,右大将殿终于下定决心争夺将军之位了呀!多少年了,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我等愿为右大将殿效命!”

    足利义时放眼望去,军容严整士气高昂,不禁心潮澎湃大笑道:“诸君可还记得御家人的本意是什么?诸君还记得源氏的誓言吗?”

    “御家人者,源氏之家人也!至于源氏的誓言……”即便精通历史的簗田晴助也迟疑起来,隐约之中似乎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可是具体是怎么回事完全不清楚,不确定的问道:“会不会是源平时代的故実?”

    “源氏誓言,听起来也只有源平时代才有的吧!”那须资胤面色愁苦心情郁闷,自从奥州合战开始,那须家就被转封到陆奥国镇抚一方,好在足利义时对租税有一定的免除折扣,要不然那须资胤还真不知道这家督能当多久。

    芦名盛兴偷偷摸出酒壶,还没塞到嘴边就被近侍一把夺走,那近侍得到永田德本的嘱咐,坚决不让对酒精过敏的少家督碰一滴酒水,年轻的家督不高兴的哼唧一会儿,抱怨道:“不就是个誓言吗?听起来就像八幡太郎殿时候的誓言……”

    一时间群臣众说纷纭各种论调都有,足利义时命令神官取出寄进鹤冈八幡宫的文书,在最古老的文书里找到后三年之役前后寄进的祈祷书状,其中就有许多誓书寄进,上杉谦信拿起一份念道:“神佛明鉴,我等坂东武士代代皆当效命于八幡殿也!宽治二年三月六日,上総権介平常长,千叶氏的先祖。”

    北条氏康取出一份念道:“神佛在上,我等坂东武士代代皆当效命于八幡殿也!宽治二年三月六日,信浓守海野幸胜,滋野朝臣的嫡流吗?”

    “神佛在上,我等坂东武士代代皆当效命于八幡殿也!宽治二年三月六日,镰仓権五郎景政。”山本道鬼惊叹道:“竟然是镰仓党一门惣领家三代家督,独眼大将権五郎殿!”

    武田信虎扫过一眼,说道:“这份的署名是秩父権守武纲,八平氏的秩父党家督。”

    “这……这些誓书就是源氏的誓言!”真田幸隆长吁一口气,没想到他的先祖滋野一族七代目,海野幸胜也留下自己的誓书,暗道:“当初投奔右大将殿果然没有错!”

    这段充满荣光的历史也随着时代大潮的冲刷逐渐忘却,或许是先祖经历战争断了记载,更有可能是伊势平氏崛起的时候,许多武家见风使舵忘了根本,但无论怎么涂改自家的家史,鹤冈八幡宫里寄进的誓书是不会有假的。

    关东武士更是惊下巴。秩父党、千叶党、镰仓党的先祖竟然写过这样的誓书。不管当时的武士是怎么看待这封誓书的作用。放在如今那可是价值连城的神物,许多武士第一反应是惊叹,接下来就有点明白源平时代的行为动机。

    北条时政说道:“难怪源平合战,那么多坂东武士舍生忘死的投奔右大将殿,原来是因为源氏的誓言在约束!”

    “诸君可知道自己此誓书出处?”

    “臣下不知!”

    北畠顕房迟疑道:“《中右记》有云,后三年之役被朝廷定为纯属私斗,不下官符,不予恩赏。随后勒令八幡太郎殿解官,大概是这其中有缘故吧?”

    足利义时抚剑大笑道:“说的对!说的很对!坂东武士鞍前马后侍奉八幡太郎殿北征陆奥,劳顿三年花钱如流水死伤不计数,到头来天皇下诏曰此为私斗却无一文恩赏,八幡太郎殿也因此陆奥守解官,这样的朝廷要之何用?既然我朝廷不赏,那让我源家来赏,八幡太郎殿散尽家资以资恩赏,坂东武士深感恩德愿立下代代罔替,不可相违的誓言。这就是源氏的誓言,是坂东武士向我源家栋梁立下的重誓!”

    世人皆知前九年后三年奠定源家的根基。却不知这前九年和后三年是两个体系内的两件事,源赖义奉朝廷之令讨伐陆奥俘囚安倍氏,源义家则是明目张胆的无视朝廷的申斥,为军功为恩赏不惜发动后三年之役,从朝廷的角度来看,源义家就是个狂妄自大的凶徒,但武士不这么认为。

    没有战争就没有恩赏,在那个没有幕府的时代,土地恩赏就是一切,他们的本质是血腥残暴而又趋利混乱的,朝廷一位的维持威严进而忽视武士的利益,就造成源义家急切发动后三年之役却不得恩赏的尴尬境遇。

    足利义时这么说到没有错,只是他忽略近卫前久、今出川晴季等公卿们的表情,源义家打后三年役期间整个关东、羽奥的年贡全部停滞,朝廷派使者询问却被他以诸国贡物以作军饷,简单粗暴的解答贡物缴纳拖欠的原因,在朝廷看来这就是乱臣贼子的开篇。

    但是此情此景,足利义时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广场里的武士们挥舞拳头发出怒吼,回想几百年前那段让人热血沸腾的历史,那不是前朝故実,而是确实发生在他们身边,进而影响他们自己家族的兴衰存续。

    足利义时的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有我源家栋梁带领诸君的先祖劈荆斩棘浴血奋战,又会有诸君今朝安坐广厦的幸福生活,没有武勋没有恩赏,诸君能成为武士成为领主成为大名吗?

    朝廷不给恩赏,我源家给,朝廷不给官位,我源家给,朝廷看不起你们,我源家重视你们,所以右大将殿举兵从者如云,所以我源家是征夷大将军,才有这字字如铁的誓言!源氏的誓言立给我源家,更是立给诸君自己!捍卫着诸君的家业、妻儿、领地,捍卫武家传统、秩序和武士尊严!

    请诸君记住,不要忘记先祖赋予你们的荣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怎能做出背叛家族背叛信念的丑事!背叛者将来有何颜面见黄泉之下的亲人,又以何面目对待天国的先祖英灵,忘却的过去要重新拾起,这才是武士之道!”

    广场额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摇旗呐喊敲打太鼓,兴奋之情汹涌澎湃,犹如山呼海啸震彻云霄,年轻的小姓兴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披坚执锐血战沙场,不大广场仿佛化作一个熔炉,空气里仿佛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廊下的几位公卿相顾苦笑,不知该怎样评价这番演讲,近卫前久尴尬地说道:“义时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三言两语,不想却把朝廷给带掣进来,当真是无辜的很呐!”

    公卿们无辜中枪很尴尬,武士们却顾不得尊贵的公卿们如何作想,几百年的奋斗还不是想与公卿们并驾齐驱,武家尊重的不是公卿本身,而是赋予公卿们权力和地位的朝廷,无论如何掩饰也无法改变他们的向往之心。

    足利义时手持髭切,仗剑走到高台外。慢慢说道:“女人、子嗣、家业、宗族、领地、财富、荣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所渴望的并毕生为之追求的!想要吗?吾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付出代价,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这个代价就是忠诚、勇敢、守律,你们能做到吗?”

    “能!”几千个人同时喊出一个字,那气势让人见之难忘,高昂的士气互相影响悄然传递着,信念就在无声无息中建立。

    山本道鬼赞叹一声厉害,还未来得及作出评价,就听见足利义时又说道:“很好!吾希望你们为吾浴血奋战。而不是让你们切腹自杀,即便死也要荣誉的死去,永远不要在敌人面前卑躬屈膝,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你们能做到吗?”

    “能!”

    足利义时大声说道:“那么吾要做武家栋梁,源家栋梁,有谁支持?有谁反对?”

    广场瞬间恢复寂静,武士们深吸一口气,齐声高呼:“我等愿尊右大将殿为武家栋梁,代代忠于右大将殿。永世不忘!”

    声势浩荡如海水涨潮汹涌而来,这一刻足利义时露出欣慰的笑容。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名震天下的镰仓武士,诸君依然是我源家的利刃,依然是我源家的御家人!不如就在今日重申我源家的誓言吧!从今日起,诸君只可忠于源家栋梁足利上総三郎义时,只忠于源家栋梁的嫡传后代,只认这一面御白旗,世袭罔替不可相违,诸君能以为如何?”

    群臣匍匐于地,以拜见神佛的五体投地姿势,大吼道:“神佛明鉴,我等……生生世世效忠源家栋梁右大将殿下的子孙,若有相违者愿受天诛神罚之苦!”

    足利义时开怀大笑,多年的心结一朝化为乌有,他终于走出最关键的一步,武家栋梁、源家栋梁在这个时代等于一个词,但是在更古老的源平时代,却意味着源氏嫡流的传承加身,他在也不是任何人的家臣,不用再听所谓的一门惣领家督足利义昭的唧唧歪歪,他只为自己而活,源家只有他说了才算数。

    言罢,足利义时就把嫡长子足利义泰唤到身旁,轻拍少年人的肩膀,说道:“余的嫡子,源家的下一代栋梁,正亲町上皇亲封的従五位下左马头,就是你们未来的主上!”

    坂东武士跪在地上,热泪盈眶的呼喊道:“拜见少主!”

    足利义泰矜持的点点头,一脸骄傲的望着匍匐于地的众武士,聪明的少年清楚的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关东将军府的少殿下,而是源氏栋梁家的少主,跪伏于广场中的不再是普通家臣,而是源家栋梁的御家人。

    足利义时轻拍嫡子的肩膀,耳语几句放他走下高台,便继续说道:“足利义昭不让余用足利苗字,余就自称源义时便是,足利义昭不许余用足利二引两,余就改换笹竜胆作为家纹旗便是,从今日起,室町幕府和源家栋梁再无瓜葛,足利义昭和余恩断义绝!诸君,复仇的时刻即将到来,请握紧手中的太刀,杀死一切侮辱源家栋梁的敌人吧!”

    足利义泰一溜烟的跑到台下,取出一面白底黑色的笹竜胆旗印缓缓升起,坂东武士捂着嘴巴惊呼出声,那面属于镰仓幕府征夷大将军专有的笹竜胆旗,曾经给坂东武家带来无数荣耀和痛苦的旗帜,留下无数怀念的旗帜再现人间,这一面旗帜再一次把广场的气氛推上**,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庆祝源家栋梁的诞生,还是庆祝自己的新生。

    看到那面熟悉而又陌生的旗帜,今出川晴季脸色微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叹道:“真是个可怕的武士,竟然计算到了极致!恐怕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打败他了吧?源家栋梁,源二位右大将义时!”

    “战无不胜的源家栋梁,或许今天就是旧时代的过去,新时代的来临吧!”近卫前久缓缓起身,眺望远山之间一轮金灿灿的太阳升起,沉吟道:“当白旗重现人间,那是武士的新生,会不会也是公卿的新生?”

    足利义时忽然撩起长袍跪在高台上,对着两面白旗祈祷道:“八幡大菩萨在上、白旗在上、源家栋梁在上、足利栋梁在上!源家栋梁源义时于今日今时之刻,挙东国之义兵,讨伐源家叛逆源义昭!夫为武士,武运在天,甲胄在胸,功勋脚下,弓矢向前!向死而生,向生而死!天祐源家,武运长久!”

    泷川时益举拳高呼:“天祐源家,武运长久!”

    “天祐源家,武运长久!”一声声嘹亮的呐喊萦绕在鹤冈八幡宫上空久久不愿散去,无数年轻武士饱含着对源家栋梁的崇拜,对先祖功勋的敬意,还有立下功业名垂青史的志向,在心里默默立下誓言。

    “源家挙兵向京畿,不夺天下誓不回!”(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心漂浮、服部正成、钢铁不灭意志、流鎏氓的打赏。

    有书友问我,“飞脚右大将”是什么梗?其实这是古文书里的原词,飞脚大概是火速、飞奔传信的意思。

第585章 白旗对白旗

    十几天后,足利义时于镰仓举兵的消息传入京都,畿内的武家陷入短暂的失声状态,他们惊惧的发现原来关东的巨龙发起怒来会如此的可怕,在镰仓参与誓师的军力多达二十三万骑,骑马队两万五千余众,铁炮队一万五千余众,驮马舟船往来不断,兵粮更是多不可数。

    畿内舆论这才惊呼怎么被骗了,这些年来一直有声音贬斥足利义时是只缩头乌龟,可如今的表现哪里是个乌龟的性子,一声号令就把招来那么多军实,远不止外界猜测的十万骑或者十五万骑,而是整整二十三万骑,隐忍多年是别有用心还是忠诚表现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兵有钱有粮,实力强大的让人绝望。

    永禄十二年(1569年)四月十六日,也就是关东举兵之后的第十八天,京都石清水八幡宫前,従二位内大臣、左近卫大将足利义昭祭祀先祖,在石清水八幡宫外聚集数千名来自西国、九州、四国的各路武士静静的等待着仪式的进行。

    “快看!公方殿下把等持院殿的御白旗请出来了!”

    “御白旗!足利将军家的御白旗!好激动啊!”西国、九州乃至畿内的武士欢呼着,足利家在西国的影响力非比寻常,足利家的御白旗对西国武士的意义,大概相当于源义时在镰仓立起的两杆御白旗是一个层次。

    源赖朝的御白旗是镰仓武士的荣耀,承久之乱里打着这面御白旗上洛的镰仓军团,曾给畿内武士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八幡太郎的御白旗更是惊天动地。吓的畿内武士一度双腿发软心生不敌之心。所以足利义昭要请出足利家的御白旗对抗关东。

    足利家发源自下野足利庄,中兴于三河国,到足利尊氏举兵时依靠的却是西国、九州的武士,当年多多良浜之战便是足利尊氏在败走九州重整旗鼓的第一战,而后从九州西国拉起二十万大军打回京都,畿内武士悉数阵参立下赫赫战功。

    所以这面旗帜对西国武士的影响力非常强,反而对东国的影响力非常有限,这次足利义昭选择把这面御白旗请出来。很大程度上削弱关东那两面旗帜的影响力,好歹能让武士们自我安慰着你有我也有,军心和士气才不会在未战之前就跌入谷底。

    打仗就是这么回事,纪律训练是一方面,军心士气又是另一方面,哪怕是千锤百炼的精锐的军团也有士气高低起伏,更不用提这来自四国、九州、四国、畿内的十八万大军是怎样一个大杂烩,各地的大名们互相间勾心斗角多的不可胜数,指望他们的自觉性和忠诚勇敢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件事,此刻若没有正统的名义统御。那就是一盘散沙什么事都做不成。

    当一群成份混乱来历各不相同的武士聚集在一起,以某个名义结为同盟共讨强敌的时候。就需要一个拥有大义名份的统帅,幕府将军足利义昭是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只是这位将军近期说的话做的事显得不太地道。

    杀兄弑母的传闻给他的形象造成不可弥补的恶劣影响,禁中之变废立天皇更让他在畿内流失不少的人望,对远国的正面影响更是衰减的让人感到可怜,这个时候只用将军的名份已经镇不住各路大名国人,但是幕府的日子还得过,关东的源义时还得打,总不能学鸵鸟把头插进沙子里装没看到,该怎么办呢?

    足利义昭想到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请天皇下纶旨,旋即便被织田信长否决,京都的天皇能下纶旨,坂本的上皇也能下院宣,不能让天皇和上皇的政令总是打架,那样只会让天皇的权威性不断削弱,反而中了源义时的奸计,眼看这布袋戏演不成,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石清水八幡宫走一遭。

    吉川元趾高气昂地地扫视西国同来的国人众,将浦上宗景视若无物,看着浦上家的武士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轻哼一声侧过身小声说道:“这就是幕府将军,那个恶公方?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手无缚鸡之力,不太像传说中的杀……”

    小早川隆景咳嗽一声,提醒道:“慎言!兄长请慎言!”

    “对对!慎言……嘿嘿!”吉川元春摸摸脑袋,对侄子毛利辉元憨厚的一笑,迅速收起骄傲的小尾巴,不经意间侧身看向另一侧,说道:“看那是我们的老熟人!”

    小早川隆景也已经察觉到对面有一群武士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们,仔细瞧过去低声说道:“唔!那是大友家的大友八郎殿啊!他应该在前线主持对龙造寺家的战争,怎么也到京都来了,难道也向趟这浑水?”

    “我们不也也趟这浑水……”吉川元春发现自己嗓门有点大,赶忙打个哈哈胡乱说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嗯!就是贺茂川的水有点浑……”

    穗井田元清茫然道:“真的吗?可我发觉贺茂川的水很清澈啊!”

    吉川元春被笨蛋弟弟掖的吭哧半天没憋出一句话,闷闷的哼一声不说话,眼巴巴的希望侄子毛利辉元给个台阶下,抬头一看他的好侄子正单手托腮沉思道:“大友家委派的阵代原来是大友亲贞殿下吗?这样一来这趟的情形还真不好说了啊!”

    “怕什么!”吉川元春咧嘴道:“不行就权当是来旅行一次!”

    小早川隆景低笑道:“带着两万大军来京都,这趟旅行的成本有点高啊!”

    毛利家和大友家最近几年为了北九州的支配权打的不可开交,这次两家的有力一门众同时聚集京都,多少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同样有冲突的还有备中争夺激烈的浦上家,还有被打败两次的逆子复兴军,西国著名的尼子家忠臣山中幸盛等人。

    毛利辉元皱眉说道:“河野左京大夫殿。还有三好京兆殿下也来了。强敌不少啊!”

    “诶诶!”小早川隆景大惊小怪地说道:“这还怎么打?会不会被盟友在背后捅一刀呢?真是一个让人苦恼的问题啊!”

    吉川元春的宝贝儿子。吉川元长站在毛利辉元的身侧,低声说道:“我们也可以捅盟友一刀啊!”

    “那这合战还能打?不要忘记公方殿下怎么说的,关东那位掀起的是白旗之乱,不是我们打的严岛合战。”

    毛利家议论的恰恰正是关东的动静,这是整个天下最关心的话题,即使寺院里万事不问的高僧们,在这个时候也忙着拿出小本子记下一堆传闻,诸如畿内五山大德妙心等足利家庙性质的宗派。就显得格外关心这场战争,其次就是南都北岭这些大宗门,包括高野山与教王护国寺也在暗暗关注,甚至亲自下注。

    就是在赌,人的本性总是倾向冒险,足利义时在鹤冈八幡宫前挂三面御白旗,标志着京都足利与关东足利彻底对立,足利义昭慌乱的来到石清水八幡宫也无奈之举,京都的公卿把这场大乱称作白旗之乱,不但京都的高门贵胄有所耳闻。便是禁中天皇御所将军,南都北岭畿内五山。乃至畿内走动的南蛮传教士都知之甚详。

    在得知关东二十三万骑于鹤冈八幡宫前举兵,匆匆上洛的各国武士心情非常矛盾,十八万骑看起来军容鼎盛远甚于当年的应仁之乱,可是仔细数一数会发现,这十八万骑里有六万是织田军友情赞助,两万是三好军、两万是毛利军、一万五千是大友家。

    其他的诸如龙造寺氏、河野氏、浦上氏、尼子复**的军势少则五千多则七千,反观南九州的豪强岛津氏却只派出区区两千人,只能和土佐一条氏、长宗我部氏这样的酱油众比一比,也不要问岛津家为什么人那么少,问他们也不会告诉你。

    岛津岁久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来打酱油”这几个大字,其状态也如同梦游似的萎靡不振,好像在打瞌睡又好似漠不关心,让一旁东张西望的吉川元春暗自揣测,大概是没少在京都参与夜间活动,反正他是挺喜欢京都的繁华,比如鲸屋的女人之类的。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他妈恩岛津家就这么多兵丁,别管他是不是还别不乐意,给两千也算给将军个面子,不给面子一个大头兵都不来,将军敢下讨伐令吗?不敢的,关东那位正磨刀霍霍等在宰人,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打一个小小的萨摩岛津氏。

    这么搞的后果就是各家都在打小算盘,出兵多的开始后悔来的人有点多,出兵少的担心真打起来会不会被大块头挤到前排送死,各打自己的小九九反而把足利义昭义正词严的演讲丢到一边,这年头傻子是稀缺品种,只要超过二十五岁就没几个相信足利义昭那套漏洞百出的言辞。

    来都已经来了,这个时候再掉头走人,大概是很难善了的,思前想后小豪族决定再等一等看情况,大名们则思考着这仗到底怎么打,总不能一群人跑到京都开个会,商量不出子丑寅卯就被坂东武士劈头盖脸的一顿胖揍打倒。

    当初他们愿意接受天皇纶旨来京护佑幕府,不还是因为关东那位实在太强大、太专横,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看看他在奥州合战的前后作为就知道,织田、毛利、三好、大友这种大名应该是不能落得好处,一仗不打就把辛苦几代人打下的领地吐出来,大概会被谱代家臣戳脊梁骨到死,从此成为草包窝囊废的代名词,可是怎么打?不知道。

    西国武士在纠结怎么打,足利义昭则在纠结源义时多么可恶,这年头敢杀将军的到有那么一两个,敢流放将军的有一大群,但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前猛抽将军耳光的,大概就关东这位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足利义时。

    恨意,第一次体会到仇恨的感觉,以前只是厌恶忌惮足利义时,自从他宣布举兵讨伐京都的将军开始,仇恨的种子就在悄然之间生根发芽,在足利义昭看来。将军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你可以流放我杀我但不能侮辱我。足利义辉选择坚持留在二条御所英勇就义也是这么回事。

    源义时不地道,当着天下人的面前把他的底子揭的一干二净,骂他是杀兄弑母谋朝篡位之徒,然后拿出他的讨伐令说将军没资格剥夺他的苗字,但是源义时还是决定在撕破脸之前,给将军讨伐令个面子,声明自己这代不用苗字改用源义时,让嫡子继续用足利苗字。

    这是反手一掌抽在足利义昭的右脸颊上正中靶心。足利家百年不遇的英雄人物,被足利义辉赐予足利苗字的有力连枝众却被剥夺苗字使用权,对于源义时本来说应该是个巨大的打击,当然也对幕府的信望是个巨大的打击,只可惜人家有变招随时切换朝臣姓。

    不但轻易的戳破足利义昭引以为傲的“锦囊妙计”,还顺带调侃足利义昭实在够蠢,裤裆里一屁股的便便都没擦干净,就学会用将军的名义惩罚一个有功无过的有力一门众,被他反手一耳光还不乐意,非得自己抽自己脸才安心。这是第一个耳光。

    家纹旗被剥夺就剥夺,不让用足利二引两。我就拿出源家的笹竜胆来用,足利义昭当初大概是没想到鹤冈八幡宫里还有一面御白旗,肯定不知道八幡太郎的御用白旗也在他的手里,肯定知道十几年前足利义辉曾给源义时写过一面旗印,就是没想到这旗印也能变成白旗,这一巴掌抽在足利义昭的脸上,大概半边脸都肿起来,这是第二巴掌。

    剥夺关东公方的役职,自以为这样就可以戳破他对关东武家的合法掌控地位,却没想到人家没有关东将军的名份,依然可以做等同于征夷大将军的武家栋梁,自己又一次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把源义时从足利家的体系内一脚踹出去,让他得以用和征夷大将军名份齐平的地位举兵,这将导致一个致命的后果,从此东国武士再也不听幕府将军足利义昭的话。

    即使源义时有朝一日就像足利持氏那样兵败自杀,只要他的子孙还在就会继续打着武家栋梁的名义举兵作乱,幕府将又一次陷入令人苦恼的治乱循环里无法自拔,重复一百多年前他的先祖所做过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他的幻想,还不能宣诸于口的一些阴私想法,除他以外大概是没有武士会相信幕府可以击败并杀死源义时,目前从畿内传出的各种声音里,就有许多是同情源义时的存在,包括畠山高政、筒井顺庆等国人众。

    “才十八万人,太少了!畠山高政为什么会拒绝余的召唤!即使余给他管领也要拒绝,就因为织田信长是副将军吗?这不行,必须要想一个办法!”足利义昭转身对近侍耳语几句,后者匆匆走到织田信长身边附耳窃语。

    织田信长眉头一挑,微笑着点头说道:“公方殿下终于有点长进了,回复公方殿下不用担心高屋殿,此刻那位殿下应该已经被游佐信教与安见宗房联手流放到纪伊玩沙子去了,河内畠山家的新家督将是畠山昭高,这位昭高殿下是公方殿下的熟人,他会尽快说服大和国人众配合幕府的决断。”

    畠山昭高算足利义昭半的亲信,将军登位以后第一个下赐苗字的一门武士就是他,织田信长能够顺利的调略安见宗房与游佐信教,正是有畠山昭高这张牌在手的原因,一个是将军面前的红人,一个是倔强的老斗士,仔细想想也知道该选谁。

    另一方面畠山高政这些年太能折腾,费尽心思和三好家斗了二十年,斗来斗去却连个一嫡子都没生出来,就一女儿年纪还那么小,这就让畠山家臣团很担心这位斗士哪天把自己斗死了,家业给斗败反而是个麻烦,与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把这家伙流放,换个老实的新家督大家都能接受。

    这是一笔邪恶的交易,织田信长需要畿内的安定,游佐信教、安见宗房需要掌控家内实权,畠山家臣团渴望一个思维正常行事规矩,并且能生出健康继承人的家督,频繁的战争早已把河内国人众折腾的精疲力尽,总是打不赢捞不到利益还非要打就更累了。

    足利义时滔滔不绝的演讲终于走到结尾,最后他振振有词的说道:“……诸君!看这面足利御白旗,他带给我们多少辉煌和荣耀,当年等持院殿就打着这面御白旗入洛,今度我义昭也要打着这面御白旗讨伐源义时,等持院殿会保佑我们!足利家的列祖列宗会保佑我们!南无八幡大菩萨!保佑我足利家武运长久!”

    西国武士击掌三声,恭敬的行礼祈祷道:“南无八幡大菩萨!”

    没有热血沸腾也不见大声疾呼,整个过程平淡的像一杯清水寡淡无味,虽然足利义昭的演讲堪称精彩,花团锦簇的套话不要钱似的甩出来,在一乘院学习文化二十多年也不差这点文采,可是他总是在一些关键时刻,有意识的避谈忠孝仁义,让场面变的很奇怪。(未完待续。。)

    ps:  鞠躬感谢书友黑暗无情、liushuiwu、服部正成、心漂浮的打赏,最近乌梅的精神不太好,频繁熬夜眼睛特别疲劳,码字速度骤降,实在无力爆发,努力一万字已经很困难了,所以抱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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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栋梁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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