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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袁氏枭雄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剑客(书坊)     三国之袁氏枭雄txt下载     三国之袁氏枭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刺杀

    从巢湖回来之后,袁否每天都会派出大量细作,严密监视巢湖方向的动静。

    袁否这么做,一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提防孙策派兵前来报复,二是为了第一时间就知道巢湖的风吹草动。

    袁否每天都盼着,巢湖出现大乱子。

    不过令袁否感到无比失望的是,几天过去,巢湖那边竟然没出现任何乱子。

    驻扎巢湖的江东军每天该操练还接着操练,流民每天该出工还是接着出工,还有江东四郡的世家、士族,每天也是络绎不绝的往来于石头镇与牛渚之间,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一批又一批的农具,源源不断的运来巢湖。

    到了第七日,袁否派去的细作终于带回一个让他绝望的消息。

    张昭虽死了,可孙策却又找来了能力并不在张昭之下的张纮!

    袁否这才想起,江东有二张,除了张昭,孙策还有一个张纮!

    他袁否以为刺杀了一个张昭,就能令孙策的屯田功亏一篑,却是太天真了。

    而且,这一回,袁否却不可能故伎重施,再去刺杀张纮了,有了张昭的前车之鉴,孙策必定会派精兵保护张纮安全。

    如果再去行刺,可真就成了自投罗网了。

    此外,孙策的报复也是迟迟未至,这却让袁否更加不安。

    袁否知道,孙策绝不会善罢干休,他必定会采取报复措施。

    唯一不能够确定的是,孙策的报复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这个,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静寂时刻,这样的静寂时刻持续得越久,待会到来的暴风雨就会越发的猛烈!

    对此,袁否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防备。

    袁否已经将他的宿卫人数从五十人增加到了两百人!

    而且,这两百人全都是从羽林卫中挑选出来的精兵。

    到了第十日,袁否索性以随时讨教武艺的名义,让纪灵宿在他的行辕,这其实就是相当于让纪灵充当他的宿卫大将,纪灵是袁氏残部中武艺最高的,如果就连纪灵都挡不住孙策派来的刺客,他袁否既便被杀,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除了加强对自己的保护,袁否也没有忘记他的部下。

    尤其是阎象,就在昨天,袁否又给阎象增加了二十名护卫。

    此外,袁否还命令徐盛加强了对居巢通往巢湖的官道的巡逻,六个骑兵队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远离官道的隘口以及码头,也同样派出了哨骑,确保任何一支百人以上规模的人马进入到居巢,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只是,袁否终究不是神,他完全不知道,孙策派来的刺客早已经乔装成流民,混入到了兴修水利的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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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蒙袒露着上身,仅靠一块垫肩垫在肩膀之上,扛着一块足有百多斤重的巨石,正一步一挪,无比艰难的往水坝上走。

    吕蒙混进兴修水利的流民中间已经整整六天了。

    这六天来,吕蒙跟着这群流民换了好几个地方,也见了阎象几次,但都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不是相隔太远了,就是阎象留了没多长时间,根本来不及动手。

    好在,阎象身边的随从并不多,只有二十来人,早晚总有机会的。

    吕蒙原本并不急,经历过了山谷遇伏、姊夫及三百袍泽阵亡之后,尤其是在被周瑜点拨之后,吕蒙似乎一夜之间就长进了。

    吕蒙遇事不再像以前那般毛毛糙糙,开始变得沉稳冷静。

    吕蒙刚刚把石头放下,身后忽然传来了阿成的一声轻咳,阿成是自愿跟随吕蒙前来行刺的两个死士中的一个。

    吕蒙回头察看时,瞳孔便骤然收缩。

    阎象!阎象又出现了!他又来巡视工程来了。

    不过,当吕蒙的目光扫过阎象身后,心头却不由得一沉。

    阎象身边的护卫竟然又增加了,现在足足有五十多人了!

    面对五十名护卫,吕蒙已经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如果今天再不动手,今后很可能就再不会有机会了。

    因为,拖得越久,他们暴露的危险就会越大。

    借着休息的机会,吕蒙将阿成和另外一名一起混进来的死士叫到跟前,如此这般吩咐一遍,两名死士点点头,转过身去了。

    两名死士离开之后,吕蒙借口解手溜进了旁边的小树林,然后借着小树林的掩护,悄悄的爬到了工地旁边的一座小山丘上。

    吕蒙在这座小山丘的顶上藏了一把铁胎弓。

    吕蒙本来还带了一把环首刀,不过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却藏在了另一个地方。

    片刻之后,跟吕蒙同来的那两名江东死士便开始了行动,阿成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跟另外一名死士扭打在一起。

    两人一边扭打,一边还不停的大喊大叫。

    看到有人打架,附近干活的流民也就不再干活了,都涌过来看热闹。

    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第一时间冲过来,试图将打架的两人分开。

    结果却被阿成一下掀翻在地,另一名死士便夺了那名士兵的环首刀,再反手一刀,斩下了那名士兵的首级。

    看到打架的两人连官兵都敢杀,跑过来看热闹的流民顿时吓得一哄而散,整工地便立刻陷入了骚乱之中。

    阎象一看这群流民有可能炸窝,便赶紧命令身后的护卫前去弹压。

    不过阎象还是记着袁否的叮嘱,留下了十名甲兵寸步不离的保护自己,阎象其实已经足够小心了。

    可惜,这次前来的刺客是吕蒙。

    吕蒙深吸了一口气,挽弓搭箭,从小山丘上猛冲了下来。

    还在山腰之上,吕蒙便连发了六箭,将阎象身前的两名甲兵射翻在地。

    等到吕蒙冲下山丘,再冲出小树林,阎象身边的甲兵已经只剩下四人。

    这时候,吕蒙跟阎象之间相隔已经不足五十步,而被阎象派去弹压流民的那四十余名甲兵却已经远在百步开外!

    阎象意识到自己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计,当下再顾不上弹压流民的骚乱,赶紧命令那四十余名甲兵赶回来接应。

    其实,不用阎象下令,那四十余名甲兵发现不对之后,就已经在往回赶。

    但是,非常不幸的是,这四十余名甲兵此时距离阎象,足足有百步之遥。

    于是,这四十余名甲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刺客从山丘上一路冲下来,一箭再接着一箭,将挡在阎象面前的甲兵逐一射杀当场。

    最后,阎象的跟前只剩下了最后一名甲兵。

    这名甲兵反应很快,身手也是不错,竟连续挡开了刺客六枝箭!

    不过,六枝箭之后,刺客也已经冲到了阎象面前,双方相距已不足十步。

    吕蒙反手抓向背后的箭壶,却抓了一个空,在这短促的冲锋当中,整整一壶二十枝箭竟全用完了!

    吕蒙不禁替自己箭术感到汗颜。

    看来回去之后有必要加强箭术的训练。

    不过,现在,却还是先解决了目标人物,淮南主薄阎象,给某拿命来吧!

    “死!”阎象跟前的最后的甲兵暴喝一声,手起一刀照着吕蒙颈项斩过来。

    吕蒙举弓相架,只听噗的一声,吕蒙手中的铁胎弓一下就被甲兵斩成两截。

    不过,甲兵的这一刀却也让吕蒙的铁胎弓撞歪在一侧,锋利的刀锋几乎是贴着吕蒙的左臂切下去,趁着这个极短暂的间隙,吕蒙借着快速奔跑所产生的强大惯性,拿他自己的身体当作武器,狠狠撞进了甲兵怀里。

    只听得喀嚓一声,甲兵的胸甲整个被撞得往里塌陷了下去。

    吕蒙这一撞,直接就将甲兵的胸骨撞得粉碎,甲兵惨叫一声,萎顿在地。

    挨了这一撞,吕蒙也很不好受,他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这样猛烈的撞击也同样会对他构成伤害,只不过因为他用的是肩膀,而对方撞的却是胸口,是要害,而且因为锻体的缘故,他的身体强度也要比对方强悍许多,所以受的伤害要轻些。

    但既便这样,吕蒙也有足足数息之久喘不过气来,整个人也是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等到吕蒙缓过气来,发现阎象已经到了十几步外,而从前方掩杀回来的袁军甲兵,离阎象已经只有不足五步之遥。

    阎象眼看躲入袁军甲兵的中间。

第77章 断臂

    眼看阎象就要逃出生天,吕蒙顿时急了。

    吕蒙迅速捡起被他撞死的那个甲兵的环首刀,同时瞠目大喝:“阎象!”

    听到吕蒙这声炸雷般的大喝,正拔足往前飞奔的阎象,便下意识的脚下一顿。

    趁着阎象脚下一顿的短暂间隙,吕蒙往前急奔两步,然后暴喝一声将手中的环首刀向着阎象的背心要害猛然飞掷出去。

    锋利的刀锋霎那间便割裂空气,发出了嘶嘶的尖啸。

    扔出这一刀之后,吕蒙便毫不犹豫的掉头,向着前方大泽狂奔而去。

    吕蒙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这一刀无论是否击中,他都没有机会了。

    “贼子敢尔!”看到刺客扔出环首刀,甲兵队长顿时心胆俱裂,当下也赶紧跟着扔出环首刀,企图拿自己的环首刀当作暗器击落刺客的环首刀。

    无论速度、力量还是飞刀的准头,甲兵队长都远逊吕蒙!

    庆幸的是,甲兵队长掷出的这一刀竟真的击中了刺客掷出的环首刀!

    说时迟那时快,吕蒙掷出的环首刀就已经和甲兵队长掷出的环首刀在空中相撞。

    只听咣的一声,吕蒙掷出的环首刀便由直线飞行,变成旋转着往前飞,然后贴着阎象的颈侧飞旋而过,一直飞出去几十步远才终于势竭坠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凝滞住了。

    甲兵队长和四十名甲兵脚底下仍在本能的往前跑,可他们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到了阎象身上,确切点说,是集中到阎象颈侧。

    阎象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脚下不停,一直冲进了甲兵的中间。

    对着甲兵队长,阎象甚至还笑了笑,说道:“还好,这次还好有你们……”

    话没说完,阎象便脚下一软倒了下来,甲兵队长急忙伸手,阎象便软绵绵的倒进了甲兵队长的臂弯里。

    下一霎那,阎象的左颈侧便猛的绽放出了一道血线,殷红的鲜血就像喷泉般喷溅而出。

    甲兵队长唬得赶紧拿双手去捂阎象颈侧绽裂的伤口,一边连声高呼:“子音先生!子音先生!子音先生……”

    阎象却已经无法回应,原本极有神的双眸变得呆滞,微黑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苍白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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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午睡的袁否忽然间从榻上猛然坐起身。

    看到袁否两眼圆睁,脸上的神情无比狰狞,正在旁边整理书简的小若榴赶紧走过来,关切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袁否呼呼的喘息着,摇了摇头。

    小若榴问了好几声,袁否才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做了个恶梦,我梦见一头猛虎从草丛中窜出,一口咬下了我一条胳膊。”

    小若榴听了便有些紧张,说道:“公子,金太傅学识渊博,要不要小婢把他叫来,替公子解梦?”

    “解梦?还是算了,不过就是个梦罢了。”袁否摇了摇头,他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不过刚才的这个梦境却实在太逼真了。

    袁否隐隐的感觉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心不在焉看了会书,便看到纪灵神情凝重的走了进来。

    “公子,出事了。”纪灵向袁否揖了一揖,沉声禀报道,“子音遇刺了!”

    “子音遇刺?!”袁否吓了一跳,当下也顾不上自己箭疮未愈,一下就从榻上跳了下来,然后不及穿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纪灵,“子音是在哪里遇的刺?他人现在哪里?”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袁否便感觉到眼前猛然一阵天旋地转,再一下萎顿在地。

    纪灵赶紧冲过来将袁否搀起,又将袁否搀回到榻上,袁否还想挣扎着坐起来,纪灵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让了。

    纪灵劝道:“公子,你箭疮未愈,华侍医再三交待过,不可乱动啊!”

    “华侍医?对,华侍医!”袁否却一把抓住纪灵手,急声说道,“你快去找华侍医,快让华侍医去给子音看看,告诉华侍医,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救活子音!子音不能死,子音断断不能够死啊!”

    纪灵答道:“公子放心,华侍医已经第一时间赶过去了,他已经去了。”

    “华侍医已经赶去了么?”袁否松了口气,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华侍医医术高超,只要有华侍医在,子音就是再重的伤,他也定能救活,定能救活!”

    说完了,袁否又在心里默默祈祷,阎象啊阎象,你可不能有事,千万不能够出事啊!

    屯田千头万绪,没有阎象这样的能吏总领全局,只怕立刻就会局面崩坏,真要这样,那他袁否岂不成了笑话?原本还想通过刺杀张昭破坏孙策屯田,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反过来让孙策把他的能吏给干掉了,那可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只可惜,有些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袁否的祈祷并没能发挥什么作用,最终,他还是等来了阎象的噩耗!

    阎象在城东的水利工地遇刺,颈部受创,最终因为失血过多不治而殁,终年仅止三十六岁。

    当阎象的尸体被抬回来,袁否不顾劝阻,执意要来看阎象最后一眼。

    袁否跪倒在阎象遗体前,再次放声痛哭,不过这次袁否却不再是假哭,而是真哭!

    袁否不仅在哭阎象,更在哭他自己,他好不容易才在袁术的旧部中间扒拉出了这么个人才,结果用了还没几天,就让人给杀了。

    更让袁否追悔莫及的是,导致阎象遇刺身亡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若非他袁否杀张昭在先,孙策又怎么会想到派人刺杀阎象?

    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刻,袁否真是痛彻骨髓,他不仅痛心阎象的遇刺身亡,更痛心再接下来即将要面对的艰难局面,屯田之事千头万绪,没阎象这样的能吏总领全局,怕是很难有好结果,而如果屯田失败了,他将如何面对庐江士族豪强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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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镇,江东军大营。

    经过几日的将养,孙策的伤势大有起色。

    这日在医匠的侍伺下服过汤药,一抬头,便看到周瑜兴冲冲的走进了他的大帐。

    “公谨,看你这模样,就知道定有好事,你先别说,让某猜猜。”孙策指着周瑜,问道,“是不是行刺阎象的事有结果了?”

    周瑜笑道:“伯符果然厉害,一猜便中。”

    说完,周瑜又向着帐外说道:“进来吧。”

    帐帘掀处,风尘满面的吕蒙昂然走了进来。

    吕蒙走进大帐,单膝跪地向孙策禀报说:“禀主公,某幸不辱命。”

    “起来吧。”孙策虚虚伸手,示意吕蒙起来,然后拿眼睛看向周瑜。

    周瑜微微点头,孙策便道:“吕蒙,以你犯下的罪责,按律当斩,既便你刺杀了袁氏主薄阎象,也仍不足以抵罪,不过既然有公谨出面替你求情,这次某便饶你不死,今后你当潜心跟随公谨学习兵法,且不可再鲁莽行事。”

    “诺。”吕蒙答应一声,起身灰溜溜的离开了。

    待吕蒙离开,孙策说道:“公谨,有过当罚,有功则应当赏,这次吕蒙杀了袁氏主薄阎象,可说是立了大功,若是不予赏赐,则难免心中不服。”

    周瑜摆摆手,说道:“伯符有所不知,这个吕蒙有良将之姿,唯一欠缺的,就是性格跳脱,某之所以这么做,却是为了磨砺他的心性。”

    “原来如此。”孙策恍然,又道,“不过吕蒙这次可真是立下大功了,袁否小儿折了阎象,某倒要看看他如何将屯田继续下去?嘿嘿。”

    周瑜微笑道:“伯符你折了张昭,还有张纮,袁否小儿却再没有第二个阎象了,若无意外,袁否小儿的屯田怕是只能半途而废,呵呵。”

    孙策大笑道:“某真想看看袁否小儿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哈,哈哈。”

    周瑜也笑道:“我们虽看不到袁否小儿的表情,却也大略能够猜到,想必此刻,袁否小儿定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呵呵。”

第78章 崩坏

    袁否的确已经焦头烂额了。

    这天一大早,眼窝深陷的金尚就跑到袁否行辕来诉苦:“公子,老臣真撑不住了。”

    阎象遇刺身亡之后,袁否找遍整个袁氏集团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没辙,只能让金尚接替阎象主持屯田的事务,金尚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不行,可是干了还没两天,他就立刻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容易,那真是千头万绪哪。

    尽管袁否已经把一部份事务分解出去,譬如跟庐江士族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了善于交际的长史杨弘,再譬如后勤保障的事务,交给了袁涣等人,但既便是剩下的兴修水利、开垦新田事务也同样把金尚忙了个昏天黑地。

    种子、耕牛还有农具的分配跟管理先不说,单说流民的管理就是能把人给累死。

    你得管他们干活、管他们睡觉,甚至还得管他们的吃喝拉撒,因为棚户区的卫生状况要是太过恶劣,那可是要爆发瘟疫的,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可不是几个、十几个流民,也不是几百或者几千人,而是将近十万流民哪!

    你可以想一下,一个县令管理一个人口不过万人的小县,还得靠几十个佐贰官外加各个宗族的族老来辅佐,现在足有十个县的人口,却又没有族老帮忙,单凭一个县令外加几十个小吏能忙得过来吗?

    阎象能够胜任,完全是因为他能力过人。

    就像庞统能够将积压二十日的公务在短短半日之内处理完毕,阎象以及被袁否刺死的张昭也拥有这个能力。

    要不,怎么叫能吏?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能力,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被称为能吏,能吏终究是种稀有生物。

    仅仅几天,金尚就感觉到自己快累死了。

    金尚揉着通红的眼睛,对袁否说:“公子哪,老臣是真扛不住了,这几天老臣就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白天要管一大摊子事,晚上却还得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而且都是关系到钱粮支给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再这样下去,老臣非给累死了不可。”

    说完了,金尚又颇为感慨的道:“也不知道以前子音是怎么撑下来的?”

    袁否皱了皱眉头,示意正给他清理箭疮的华佗先出去,然后对金尚说道:“元休公,某知道你辛苦,可你也看见了,除了你没别人能担此重任!这样,某再给调十名小吏,请元休公无论如何也要撑过这一段。”

    金尚苦道:“公子,这真不是增调小吏就能解决得了的。”

    “某知道,某知道,某都知道。”袁否打断金尚,说,“元休公,一切都拜托你了,眼下屯田已经到了最要紧时刻,我们总不能半途而废,你说是吧?而且你也知道,我们是势穷来投的孤穷客军,如若屯田不成,则必然不容于庐江士族,彼时又何处安身?”

    袁否把话说到这份上,金尚便也无话可说了,叹息着说道:“罢,就冲公子你这话,老臣纵然赔上这把老骨头也是不枉了,老臣走了。”

    送走了金尚,袁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杨弘又气急败坏的进来了。

    杨弘一进帐就大叫道:“公子,太过份了,他们真的是太过份了!”

    袁否皱了皱眉头,问:“杨弘,谁惹你了?”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范建?”杨弘没好气道,“公子,筹算组就算错了一个数目,这家伙就不依不挠的,除了赔礼道歉,居然还非得要我们赔偿他的损失,他又损失什么了?少算的两把农具臣都已经补算给他了,他还想怎么着?可他就是追着臣不依不挠闹腾不休,臣就只是顶了他一句,他就指着臣的鼻子骂丧家之犬,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还名士范增后裔呢,我呸!”

    袁否的心情便变得越发的恶劣。

    其实不只是居巢范氏,几乎所有存粮买田的士族豪强最近都在闹。

    袁否也大略能猜到他们的心思,因为孙氏在巢湖的屯田并没有出问题,所以他们觉得被他给耍了,觉得存二石抵三石亏了,所以总想再从袁氏身上占点便宜回去,实在占不到便宜他们就闹,而且大有越闹越凶之势。

    像这个范建,已经公开扬言要把他们存入居巢府库的两千石粮食赎回,不还他们粮食也行,但是存抵的价格必须重新计算,原来说好的存二石抵三石的价格作废,得将价格重新定为存一石抵三石。

    要按袁否的本意,两千石粮食还给他就是了。

    但是真的不行啊,你还了范氏的两千石粮食,别家怎么办?

    如果将士族豪强预存的十万石粮食全还回去,流民吃什么?屯田还怎么继续?

    袁否正闹心呢,行辕外忽然传来了范建的叫骂声:“袁否,你出来,别以为你躲在行辕里面不出来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出来,今天你若不把我们范氏的粮食还回来,我就跟你没完……”

    纪灵看看袁否,走到门外喝道:“范建,此乃行辕重地,不可喧哗!”

    “不可喧哗?我呸,我偏要喧哗,你能怎的?”范建不依不挠的道,“纪灵你能怎的?你还敢打我不成?打呀,本公子就站在这,有本事你就打我吧,你倒是打一个试试?纪灵,今天你要不敢打,你就是本公子我生养的……”

    纪灵忍无可忍,怒道:“来人,给某轰出去!”

    两名羽林卫便立刻冲上来,拿乱棍往范建身上一通乱打。

    范建吃了打,赶紧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还大喊大叫:“打人了,杀人啦,公子否谋财害命,杀人啦,公子否指使他的恶奴纪灵杀人啦,救命……”

    杨弘指指外面,对袁否说:“公子你倒说说,这都什么人哪?”

    袁否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乱套了,全乱套了,全都乱了套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纪灵才刚刚把范建轰走,张牛犊又匆匆走了进来。

    袁否都已经麻木了,黑着脸问张牛犊:“牛犊,你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张牛犊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喘息道:“公子,十里亭修水渠的流民造反了!”

    “你说什么?”袁否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金尚、杨弘这边再乱也伤不了根本,动摇不了屯田大局,可如果流民大规模的造反,那后果就大不一样!

    流民一旦大规模的造反,不仅意味着屯田彻底失败,更意味着袁否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好名声也在转瞬之间化为乌有。

    当下袁否顾不得身上箭疮生疼,厉声喝问道:“好端端的流民怎么会造反?”

    “因为,是因为那个,那个……”张牛犊环顾左右,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袁否火道,“快说!”

    张牛犊一咬牙,说道:“末将派人打听了下,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那些士族豪强在背后煽风点火,再就是因为曲阳侯克扣了口粮,流民不服,聚众闹事,曲阳侯一怒之下打杀了其中两个带头的民壮,然后局面就失控了。”

    “曲阳侯?克扣口粮?!”袁否心里那个恨啊。

    这曲阳侯,就是袁胤,袁术的族弟,袁否名义上的族叔。

    袁否知道袁胤贪财好色,风评也一向不佳,可是自从阎象死后,屯田事务没了总领全局的能吏,一下就变得千头万绪,实在没辙,袁否只能启用更多的人参与屯田,袁胤也被袁否安排到水渠工地管着钱粮支度。

    袁否想着,在这样的艰难时刻,袁胤怎么也该收敛一些,却不曾想,狗永远是狗,到哪都改变不了吃屎的德性!

    袁否怒道:“去,把袁胤给某绑来!”

    “诺!”张牛犊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然而,不等张牛犊走到门口,袁否却忽又改了主意,说道:“等一下。”

    张牛犊顿步回头,看着袁否:“公子,还有何吩咐?”

    袁否沉吟了片刻,还是说道:“算了,还是算了吧。”

    张牛犊闹了个满头雾水,这就算了?

第79章 抉择

    彭蠡泽,乔家坞堡。

    刘晔正与乔玄继续前日未曾结束的棋局。

    刘晔下了一招妙棋,乔玄已经长考了足足一刻钟,却仍未想到应对之策。

    刘晔一边等着乔玄应子,一边随口说道:“乔公,还真让你说中了,公子否在居巢屯田竟然真的又生出了波澜,主薄阎象竟遇刺身亡,大好局面一下陷入崩坏边缘,这可真是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我欺哪。”

    乔玄一边思考对策,一边说道:“既是祸福相依,那么这未必就一定是坏事。”

    “这未必就一定是坏事?”刘晔讶然道,“乔公该不会以为公子否还能挽回局面吧?”

    说完,刘晔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又从案上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然后说道:“请恕晚辈直言,公子否此时已然是回天无力,就如同这棋局,已经是死棋了。”

    乔玄一边长考应手,一边下意识的说道:“这棋局,当真就是死局了么?”

    刘晔看了一眼棋盘,说道:“莫非乔公还有妙手?”

    乔玄捻起一枚黑子,却迟迟不敢落到棋盘之上,似乎有些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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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巢,袁否行辕。

    金尚带着两个小吏,正用算筹一组组的计算着。

    算筹由一捆数百根小木棍组成,可以有效的进行四则混合运算。

    这还是袁否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接触到筹算,虽然金尚和两个小吏运用熟练,计算速度也是极快,但袁否还是发现筹算远不如后世的代数以及阿拉伯数字更好用,这个时候,袁否才想起来应该把他记忆当中的一些数学知识也记录下来,不过现在他却实在没这心思。

    金尚带着两个小吏计算了半个时辰,终于出结果了。

    “公子,结果出来了。”金尚将结果抄下来,然后向袁否报告,“如果将已经造好的一百多顷水田按存一石抵三石的价格卖出去,并且全部折算成为粮食,一共可得粮一万五千六百五十四石六斗,再加上府库存粮,计有粮一万八千七百九十石四斗。”

    “还不到两万石么?”袁否闻言,眉头便深深的锁了起来。

    金尚叹息了一声,说:“眼下居巢共有流民九万七千四百余人,其中全劳力两万五千余人,半劳力六万八千余人,按每个全劳力每天耗粮二升,半劳力每天耗粮一升来计算,每日需支粮十二万升,约合一千两百石,也就是说,所得之粮仅够支撑半个月。”

    “半个月?”袁否忧心忡忡的道,“半个月内,第二批田能完工吗?”

    “公子,断然不可能。”金尚道,“既便诸事顺利,也至少需要一个月!”

    金尚有句话没说,如果中间出点什么意外状况,两个月都未必能完得了工,而以眼下居巢的情形,出状况的可能十分之高。

    袁否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撑到第二批田完工了,对吧?”

    纪灵站在旁边,有些窝火的说道:“公子,依老臣的意思,便不把府库里的存粮还给他们,又待怎的?”

    纪灵说的是眼下存放在居巢府库里的那十万石粮食。

    这十万石粮食是庐江的士族豪强预存入居巢府库用来当作购田之资本的,只不过,现在庐江的士族豪强正闹着要把这批粮食拿回去。

    “伏义,你添什么乱?”金尚瞪了纪灵一眼,又对袁否说,“公子,若不把庐江各家士族豪强存入府库的粮食还回去,则我们袁氏立刻就会成为庐江公敌,那这庐江郡,我们怕是连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刘勋可是巴不得我们跟庐江的士族豪强反目成仇呢。”

    袁否道:“元休公且放心,某不会这么不智。”

    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一般理解,这个民心指的就是黎庶百姓之心。

    但其实,这个理解并不确切,因为在民智未开的古代,黎庶百姓受士族豪强的影响非常大,所以更确切一点说,应该是得士族豪强者得天下!

    得士族豪强者得天下,这话绝非虚言。

    董卓权势熏天,西凉铁骑更是天下无双,但就因为他残暴不仁,视京畿士族如猪狗,动辄纵兵烧杀掳掠,结果遭到京畿士族群起而攻,最终兵败被杀!

    袁术称帝之前,坐拥扬州六郡,带甲四十万,可谓天下最强诸侯,但就因为他悍然僭位称帝,以致尽失扬州士族之心,结果,曹操诏令一下,非但没人来救他,就连本属于袁术帐下的孙策也举兵来讨他,最终在四路联军的围攻下惨遭灭国!

    曹操虽然藐视世家,对中等以下的小士族却极尽礼遇,刘备虽出身寒微,却处处以仁义为本,处处想着维护士族利益,所以最后,两人终于得成霸业!

    有鉴于此,袁否绝不会蠢到与庐江全体士族豪强为敌。

    当下袁否吩咐金尚说道:“元休公,粮食还是还回去。”

    金尚松了口气,又说道:“公子,有句话老朽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袁否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口说道:“元休公有话但请直说。”

    金尚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咬着牙说道:“公子,你替淮南流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原本就不该是我们当管的事情,而应该是刘勋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们也是管不了这些流民的死活了,若将卖田所得的一万八千石粮食充做军粮,再加上军屯所得,养兵五千足可无虑。”

    袁否缓缓抬头,看着金尚,幽幽说道:“元休公的意思,任由聚集居巢的十万流民自生自灭?”

    金尚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公子,老臣知道这么做有干天和,但也确属无奈,我们尽力了。”

    袁否并没有当场表态,幽幽的说道:“元休公,且容某三思之。”

    送走金尚和两个小吏,袁否带着纪灵上了居巢南关,一队甲士远远的跟在后面。

    站在敌楼上居高临下往下看,正好可以将南关外的流民营地尽收眼底,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流民们领了口粮之后已经返回了各自的茅棚,沉寂了一整天的流民营地变得无比热闹。

    流民们劳累了一整天,却也难得有悠闲的时候,又趁着天色还没有黑,正紧着编织一些箩筐、簸箕之类的农具以便第二天拿去集市贩卖,换几个钱贴补家用,老人们坐在一起闲聊,孩子们则绕着大人来回奔跑,欢呼,晚风之中不时传过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夜色一片祥和,看上去就是个悠闲的大型村落。

    但是只有袁否知道,这个大型村落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如果袁否决定放弃屯田,那么,城外的这十万流民立刻就会没了着落,他们如果不想活活饿死在这,就只能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踏上前往远方的亡命之途,而最终,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无助的倒在逃亡路上,化作一具具白骨。

    他们中间,将只有极少数幸运儿能够幸存下来。

    袁否不可遏止的回想起,南下庐江的途中,倒卧在那路边的累累白骨,他们本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本该一家人坐在一起享受着晚餐,享受着欢聚时光,可因为战乱,他们家破人亡,他们妻离子散,最终化为了逃亡路上的一具具白骨……

    不知不觉之间,袁否已经潸然泪下。

    本质上,袁否还是个现代人,他做不到那么的冷漠无情。

    如果他没遇到这群流民,那没什么,可是,既然现在这群流民已经到了居巢,并且托庇在了他的羽翼之下,再让袁否亲手将他们送上绝路,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化作逃亡路上的累累白骨,袁否却真的做不出来,这与他亲手杀了这些流民又有何区别?

    这一刻,袁否终于有了抉择。

第80章 枭雄

    “啪!”乔玄终于将手中的棋子重重拍在棋枰的边角外。

    看到乔玄将棋子下到了棋盘外,刘晔瞠目结舌道:“乔公,你这……”

    乔玄却推枰而起,说道:“当盘内的力量解决不了问题时,就只能借助盘外的力量了,子扬,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刘晔的目光便微微一凝,说道:“乔公此话何意?”

    乔玄喟然长叹道:“局面已很明显了,阎象一死,公子否帐下再无能吏,屯田已难以为继了,如果老朽没料错的话,公子否怕是只能放弃屯田,将出卖首批田亩所得的粮食拿来开粥棚,以养活十万流民,子扬,以你之才足可以胜任屯田之事务,你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居巢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吧?”

    刘晔低头,默然不语。

    乔玄又道:“一万石粮食拿来开粥棚,不过养活十万流民半年,半年之后粮食吃完又怎么办?可若是屯田能够继续下去,则十万流民不仅有粮可食,更有田可耕,不久之后也会有屋可居,庐江更可添十万生民,子扬一向以天下生民为怀,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刘晔抬头看着乔玄,说道:“乔公不是一直坚信,公子否不会放弃屯田么?”

    “此一时彼一时也。”乔玄摆了摆手,喟然说道,“此时公子否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公子否还有得选择。”刘晔却道,“晚辈敢断言,公子否绝不会放弃屯田,乔公你曾经说过,公子否是枭雄,他要这么容易放弃,那他又算得什么枭雄?”

    “哦,是吗?”乔玄看着刘晔,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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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否目光深深的看着袁胤,说道:“季父,小侄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有没有克扣流民的口粮?”

    “没有,断然没有。”袁胤矢口否认道,“季父断然没有克扣流民的口粮。”

    袁否道:“那为何在十里亭修水渠的流民,既便是全劳力每日也只得一升米?”

    袁胤眼珠一阵乱转,忙道:“这个,那个,这个嘛,否儿啊,季父也是没有办法,你不知道,运粮的粮车在半道上翻车了,满满的一车白米倾覆在路边,结果附近的流民是闻风而至,转眼间就抢走泰半,季父是把你大父赐下的玉佩都当了,这才又凑足了半车米,好歹保证每个流民一升白米,可就这,那些流民还不知足,居然还敢闹事,真正是不知好歹,不知好歹至极!”

    袁否目光深深的看着袁胤,那目光,直欲看进袁胤的骨子里。

    袁胤被袁否看得心里发毛,可一转念他又想到自己可是季父,袁否不过是他的侄。

    当下袁胤便又有了底气,梗着脖子说道:“否儿,难不成你宁可相信那些流民也不相信季父我?否儿你非要这么想,季父也是无话可说,大不了不干这份倒霉差事就是,季父正不堪劳苦,还不想干了呢。”

    袁否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微笑说:“季父别生气,小侄也就是这么一问,毕竟,下面有人提出质疑,小侄也不能不过问一下,季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不过呢,既然这事是事出有因,是因为粮车倾覆了,米粮又被流民抢了,却也是怪不得季父。”

    袁胤便心下一松,连忙说:“对对,真是事出有因,事出有因。”

    “行了,此事小侄已经知了。”袁否道,“季父你可以回去了,不过十里亭水渠还是得麻烦你,季父,你也知道黄猗不堪大用,眼下小侄身边除了你,可是再也没别的至亲可堪大用了,若是连季父都不肯帮小侄,那小侄真是无人可用了。”

    袁胤心中受用,慨然说道:“既然否儿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季父听你的便是。”

    袁否跪坐起身,长揖倒地:“小侄恭送季父。”

    “不送,不送。”袁胤回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然而袁胤才刚刚走到门口,袁否忽然高喊一声:“季父!”

    袁胤吓了一跳,一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个狗吃屎,当下回头有些不悦的看着袁否:“否儿,你做甚?”

    袁否目光深深的看着袁胤,语气幽幽的再问道:“季父,小侄最后再问你一遍,那半车粮食,究竟是真让流民抢了呢,还是让你给扣了?”

    袁胤面露羞恼之色,说道:“否儿,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季父所言?”

    袁否的目光逐渐变得森冷,幽声说:“只要是季父的肺腑之言,小侄便信。”

    袁胤道:“好,那季父不妨告诉你,刚才季父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袁否幽幽的道:“季父,刚才所说,当真都是肺腑之言?”

    袁胤赌咒发誓,大声说:“否儿,季父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身首异处!”

    “季父何必发此毒誓,小侄信了。”袁否的脸色再次松弛下来,又说道,“既如此,不仅十里亭水渠的钱粮归季父管,便是整个居巢府库的钱粮支度都交由季父你一并掌管。”

    袁胤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急道:“否儿,此话当真?”

    “当真。”袁否笑着说道,“若是连季父都不能相信,小侄又还能信谁?”

    说完了,袁否又拿起毛笔,歪歪扭扭的写好一道令谕交给袁胤,袁胤拿着兴冲冲的找金尚去了。

    袁胤去了不到半刻钟,金尚便气急败坏的进了袁否行辕,问道:“公子,你怎么把整个府库的钱粮支度都交由曲阳侯来掌管?这这,这不儿戏么?”

    袁否冷冷的瞟了金尚一眼,说道:“元休公,岂不闻疏不间亲?”

    “疏不间亲?”金尚闻言愣了下,便再说不出第二句话。

    出了行辕之后,金尚仰天长叹息:完了,屯田彻底没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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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顺着官道缓缓驶向居巢县城。

    车厢之内,乔玄和刘晔相对而坐,说些经史子集。

    自进入居巢县境,两人便再没人讨论经史子集的兴致,转而观察窗外的风景。

    乔玄撩起竹帘,看着官道两侧一片片即将完工的水田,叹息道:“看来真是老朽料错了,公子否还真没有打算放弃屯田,只是,从时间上计算,居巢府库的粮食怕是已经见底了吧?而这批水田却仍未完工,尤其是水利灌溉工程远未完备,却不知道公子否又该怎么办呢?”

    刘晔笑笑,说道:“乔公不必心急,到了居巢不就知道了么?”

    说话之间,车厢外忽然响起巨大的喧闹声,两人扭头往车窗外面看时,只见原本正在工地上劳作的流民已经聚集到一块,正跟负责维持秩序的甲士对峙。

    “我们要见管事!”

    “对,我们要见管事!”

    “闭嘴,管事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都回去干活去!”

    “不行,不给个说法,我们绝不回去,为什么今天的口粮又减了一合?”

    “就是,口粮都已经减到每天一升了,居然还减!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的对,每天干的活不见减少,口粮却一天比一天少,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们要见管事,要是不把克扣的口粮补给我们,这活我们不干了,不干了!”

    “不想干了是吧?行,不想干的都滚,某还就不信了,有粮还招不到愿意干活的流民!某最后再跟你们说一遍,都回去干活,如若不然,休要怪某对你们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怎的,你还敢杀人不成?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你倒是砍呀。”

    为首的甲士气不过,便铿的拔出了环首刀,将明晃晃的刀锋架到了一个流民的脖子上。

    看到甲士队长拔刀,对面的流民一下也炸了毛,都纷纷举起了手里的农具,群情激愤,负责维持秩序的那队甲士也赶紧跟着拔刀,局面眼看就要彻底失控了。

    乔玄有些着急,这要是真的酿成民变,进而演变成为暴乱,那可就麻烦大了!

    就在乔玄忍不住想要下车前往阻止时,一个官员顺着官道飞奔而来,还隔着老远就高喊:“公子有令,无论官民士绅,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去行辕向他呈情!”

第81章 借头

    袁胤蹑手蹑脚的走进袁否的行辕,小声问道:“否儿,你找季父?”

    袁否手下不停,在书简上写写划划,一边头也不抬的说:“季父,前日麻姑坳工地的流民发生了骚乱,死了两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袁胤偷看了袁否一眼,小声说道,“不过季父听人说,事情的起因却是那些流民贪得无厌,嫌否儿你给他们定的口粮少了,所以才会聚众闹事。”

    袁否还是没有抬头,又接着说道:“昨日大野泽工地的流民聚众滋事,打伤了管事小吏以及两名军士,此事季父应该也是知道的,对吧?”

    “知道,季父知道。”袁胤的额头已经微微渗出汗珠。

    袁否终于写完,抬头问道:“季父可知道大野泽工地的流民为何滋事?”

    “好像,好像也是,因为……”袁胤抹了抹额头汗水,硬着头皮说道,“好像也是因为嫌口粮给少了。”

    袁否眸子里流露出冷幽幽的光芒,再问袁胤:“季父,小侄想问一下,我们给流民定的口粮标准是几何?”

    “是是,是是,是全劳力每人每天二升,半劳力每人,每天……”袁胤额头上的汗珠变得越来越密集,伸手擦了擦汗,又接着说,“半劳力每人每天一升。”

    袁否的目光骤然转为冷厉,一下就把面前的桌案掀翻,然后霍然起身,厉声喝问袁胤:“那你发给流民的口粮标准又是几何,唵?”

    听到里面动静,纪灵手按着刀柄,疾步入内。

    袁胤吓得一下跪倒在地,颤声道:“否儿,否儿……”

    这一刻,袁胤真的是胆都吓破了,以至于语无论次,话都说不利索了。

    袁否的神情又缓和下来,长叹道:“季父,你不该,你不该这么做呀,这些流民原本都是淮南子民,原本都是我们袁氏的子民哪,因为父亲僭位称帝,以致这些淮南百姓连遭兵祸、流离失所,这就已经是很不该了,可你,可你却居然还要从他们嘴里抠食,季父于心何忍,季父你于心何忍?”

    袁胤跪伏于地,连声道:“否儿,季父实没有克扣粮食,季父冤枉哪。”

    “冤枉?你还敢说冤枉?”袁否厉声道,“你从府库支粮时,按的是每个全劳力每天二升的标准,可是你发给流民时,起初只给一升二合,后来给一升一合,然后是一升,到今日,你更是只给每人九合口粮,季父,九合口粮能吃饱吗?不吃饱,流民哪来的力气干活?你这不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吗?”

    “否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不是这样的。”袁胤急道。

    “事情不是我想的这样?”袁否厉声道,“那又是怎么样的?”

    袁胤眼珠乱转,有心想搪塞过去,可一时间又哪里编得出合理的谎言?

    袁否冷笑着说:“季父,你是不是又想对我说,粮车翻了?粮被抢了?”

    “对对,正是。”袁胤病急乱投医,不假思索的道,“正是路上粮车翻了。”

    “哈哈,好一个正是粮车翻了。”袁否厉声道,“季父,你还真是敢说啊,需知人在做,天在看,你贪墨流民之口粮,难道就不觉亏心吗?”

    “否儿,季父糊涂,季父糊涂。”到了这时候,袁胤知道是抵赖不过去了,只能服软了,“否儿,季父已经知道错了,不过念在你我叔侄一场,就放过季父这一次吧。”

    袁否目光幽幽的看着袁胤,问道:“季父,粮食在哪里?”

    “卖了,粮食都让季父运到皖城给卖掉了。”袁胤小声说道。

    “卖了?”袁否幽声说道,“季父,这可是整整一万石粮食,你全都卖了?”

    “卖了,全都卖了。”袁胤低着头,不敢正视袁否那凌厉的眼神,他怕,他怕一对上袁否的眼神,就会扛不住压力,把什么都说了。

    袁否冷冷的看着袁胤,又道:“那么钱呢?”

    “赌了,输了。”袁胤颤声道,“全都输光了。”

    袁否嘴角忽然绽起一抹奇异的弧度,幽声说道:“季父你知道吗?因为你私自克扣口粮,居巢流民每天只能够饿着肚子干活,一天两天他们能忍,三日五日他们也能忍得,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领到足额的口粮了。”

    “季父你知道吗?眼下居巢的流民早已经是民怨沸腾,整个流民营地犹如一口煮沸的油锅,只要溅入哪怕一小滴水滴,立刻就会沸反盈天!他们要造反了你知道吗?居巢的十万流民活不下去,他们就要揭竿而起,造反了!他们要造反了!”

    袁胤颤声说道:“否儿,咱们,咱们不是有兵么?他们造反,咱们就出兵镇压他们。”

    “镇压?”袁否嘴角那抹弧度变得越发的浓郁,看起来有些阴森,又有些狰狞,接着说,“季父,你觉得小侄应该出兵镇压?你觉得这些流民该死?你觉得小侄应该当一个两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吗?”

    袁胤颤声说道:”他们,他们不是要造反么,造反就该杀头,就该死。”

    袁否忽然背过身去,背对着袁胤说:“季父,其实除了镇压,还有别的办法的,只要季父你肯借一样东西给小侄,小侄就有办法平息流民的怒火,小侄就有办法让屯田继续进行下去,小侄就有办法重新赢得民心,甚至还可以赢取庐江士族豪强的支持,我们袁氏,就能在庐江彻底站稳脚跟!”

    袁胤完全不明白袁否在说什么,抹了抹汗水,颤声道:“你,你你,要借什么?”

    袁否霍然转身,凌厉如刀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袁胤,一字一顿的说:“季,父,小,侄,想,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啊?”袁胤吓得一下软瘫在地,惶然说道,“否儿,你不能,你不能啊,我可是你季父,我可是你的季父哪,你怎可以以下犯上,你怎可以以下犯上?你这是忤逆不孝,你这是忤逆不孝哪!”

    “以下犯上?何为下,何又为上?我是家主,你背着家主贪墨钱粮,败坏袁氏名声,这才是以下犯上!”

    “忤逆不孝?何为逆?何为不孝?身为臣子,你不思报效主公,却只知道蝇营狗苟,这才是大逆不道,侄儿我为民请命,为了维护袁氏家声不惜大义灭亲,这才是真正的孝道,此乃大孝道!”

    袁否的话,就像一把把的利剑直刺袁胤心脏,袁胤这才相信袁否是真有了杀他之心,而不是在吓唬他。

    当下袁胤哭拜于地上,连声求饶:“否儿饶命,否儿你就饶了季父这一次,你就饶了季父这一遭吧,季父不敢了,季父再也不敢了,季父把粮食全还回府库,一升一合都不少全还回去,否儿,你就饶了季父吧。”

    “晚了,季父,晚了。”袁否低头看着涕泪交流的袁胤,语气幽幽的说道,“季父你应该知道,我们袁氏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再退一步立刻就是粉身碎骨,为了袁氏,侄儿我只能够牺牲你了。”

    说完了,袁否又抬头厉声喝道:“纪灵何在?”

    纪灵上前一步,按着刀柄喝道:“公子有何吩咐?”

    袁否一指袁胤,冷森森的喝道:“即刻将曲阳侯绑赴南关,再诏告全城百姓,关于吏员克扣口粮一事,本公子将当众给他们一个交待。”

    “不要,否儿饶命啊。”袁胤立刻痛哭出声。

    “啊?”纪灵闻言也是一愣,将曲阳侯绑赴南关?

    曲阳侯可是列侯,更是公子的族叔,这怎么能行?

    袁否便瞪了纪灵一眼,喝道:“怎么,还要某再说一遍吗?”

    纪灵顿时间心头一凛,当即回头喝道:“来人,将曲阳侯押赴南关!”

    立刻就有两名甲士应声入内,押着软滩如泥的袁胤走了。

第82章 明主

    当袁否来到居巢南关,只见城关下的旷野上早已经站满了流民。

    十万流民肩摩肩,人挤人,在南门城关下站了黑压压的一大片。

    袁否的身影刚出现在城头,城关下的流民们顿时间便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起来。

    “公子万寿!”

    “公子金安!”

    “公子福禄永享!”

    流民们一边欢呼,一边本能的往前面挤,想要更近距离的欣赏公子否的风姿。

    现场的秩序便有些混乱,所幸纪灵、徐盛早有预见,四千袁军几乎全部出动,将现场的将近十万流民分隔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这才没有酿成大骚乱。

    不得不说,袁否在居巢的屯田之举,为他积攒下了庞大的名望。

    至少,受他恩惠的这十万流民大多在心里视袁否如同万家生佛!甚至于有不少流民在他们的茅棚里面供着袁否的长生牌位。

    既便是最近闹得挺凶的克扣口粮事件,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袁否的名望。

    几乎所有的流民都认为这定是袁否手下的吏员们欺上瞒下、倒行逆施,而绝没人怀疑这是出自袁否的授意。

    乔府的马车就停在城关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马车停泊的位置虽然距离流民还有一段距离,可那排山倒海的声浪却仍是轻易的穿透了车厢,传进了乔玄还有刘晔的耳朵里面。

    乔玄笑看着刘晔,说道:“子扬,现在你应该相信老朽没有骗你了吧?现在你应该相信公子否心里真装着百姓了吧?错非公子否心里装着百姓,又怎么可能得到这么多百流众口一词的称颂?”

    刘晔没有回应乔玄的话,只是透过车窗默默的看着外面,看着流民在那狂热的欢呼。

    袁否站在城关上居高临下往下看,看到一**的流民像潮水般向着他的脚下涌过来,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士竟险些阻拦不住,不由心生愧疚。

    这些百姓是如此的纯朴,他们的要求又是如此之卑微,低到你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就会把你当成万家生佛来膜拜。

    可他袁否是万家生佛么?当然不是,他袁否非但不是万家生佛,甚至于还在利用他们,利用他们的纯朴来为他的霸业添砖加瓦。

    但是袁否很快就将这一丝愧疚抛到了脑后。

    他固然不是万家生佛,却也从来不曾想过要做万家生佛,他想要做的,仅仅只是不违本心,不负此生,仅此而已。

    迎面城关下将近十万双灼热的眼神,袁否缓缓扬起右手。

    看到袁否扬起手,城关下的流民便纷纷停止喧哗,很快,现场便变得鸦雀无声。

    袁否的目光从城关下的流民脸上掠过,扯开嗓子高喊道:“某今日才知,竟有人私自克扣口粮,不过,现已查明,克扣口粮者乃曲阳侯袁胤!来人,带袁胤!”

    纪灵转身回头,再猛然一挥手,便立刻有两名甲士押着披头散发的袁胤上了城关。

    与此同时,徐盛也通过四千袁军将士的齐声呐喊,将袁否的话传进了现场每个流民的耳朵里。

    “克扣口粮者,乃曲阳侯袁胤!”

    “克扣口粮者,乃曲阳侯袁胤!”

    “克扣口粮者,乃曲阳侯袁胤!”

    现场的十万流民一听说查出了克扣口粮的元凶,顿时群情激愤,便是许多前来看热闹的士族豪强也纷纷跟着起哄,大有不杀袁胤誓不罢休的架势。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袁胤!”

    “杀了袁胤!”

    “杀了袁胤!”

    “不杀袁胤,不足以平民愤!”

    “不杀袁胤,不足以平民愤!”

    “不杀袁胤,不足以平民愤!”

    看着城关下沸反盈天的百姓,袁胤顿时脸如死灰。

    也就袁胤跪在城头上,要是在城下,说不定真会被流民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看着城关下沸反盈天的百姓,袁否的心中也是一片寒凉,他本不想杀袁胤,现在不杀恐怕是不行了。

    袁否再次扬起右手,阻止流民喧哗。

    然后指着袁胤喝道:“曲阳侯袁胤,虽本公子族叔,然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本公子的族叔?来人,将袁胤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徐盛再次授意四千将士将袁否的口令传递了下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斩袁胤,以儆效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斩袁胤,以儆效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斩袁胤,以儆效尤。”

    在四千将士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子声中,袒胸露腹的刀斧手大步走到袁胤身后,先稳住步伐,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再深吸一口气照着袁胤的脖子斩下去,下一刻,袁胤的头颅已经凌空飞起。

    看到这一幕,城关下的十万流民顿时爆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可穿金裂石。

    不少百姓更是当场跪下,向着站在城头的袁否顶礼膜拜,公子圣明,公子圣明哪。

    刘晔看着不远处几欲陷入疯狂的百姓,不无感慨的对乔玄说:“厉害哪厉害,乔公,晚辈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了公子否的手段了。”

    乔玄蹙眉道:“子扬,你似乎言有所指?”

    “然也。”刘晔说道,“同样是两万石粮食,原本只能支撑半月屯田所需,现在不仅已经撑过了半月,而且府库中竟还有余粮一万石,你说奇也不奇?”

    不等乔玄说话,刘晔又接着说道:“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公子否竟还收获了十万百姓的无限感激!而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一颗人头的缘故,公子否之行事手腕,诚令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哪!”

    乔玄道:“袁胤克扣流民口粮,却是咎由自取,此事当与公子否无关。”

    刘晔大笑说:“乔公,这种话,只怕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袁胤若没有公子否纵容,又凭什么掌管居巢府库之钱粮?此,分明是公子否蓄意为之,公子否分明是早就算计好了,先假借袁胤之手,克扣流民之口粮,等民怨沸腾之时,再假借袁胤的人头平息万民之怒,如此,既可行克扣口粮之实,又可免于骂名,此等心机,此等狠毒,也当真只有恶淫凶毒四大邪禽之首的恶枭方能够类比了。”

    乔玄默然,好半晌后才道:“也许真是老朽错了,老朽错看公子否了。”

    刚才,当看到袁胤人头飞起,当看到城关下十万百姓为袁否欢呼时,乔玄首次对自己的眼力产生了动摇,袁否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般存有一颗仁心?他若真的存有一颗仁心,又怎会精心算计自己从父?

    一个良家子,若是连最起码的亲情都没,又怎么可能是个仁者?

    “不,乔公你没看错。”刘晔却出人意料的道,“今日辈晚始相信,公子否真有一颗仁心!至今日晚辈始真正相信,公子否心里真正装着黎庶百姓!”

    乔玄讶然道:“子扬,你怎的反而改变了对公子否的看法?”

    “因为晚辈看到了铁一般的事实!”刘晔抬头,透过车窗看着城头上的袁否,幽幽的说道,“公子否假借族叔袁胤人头以平息民怨,看似冷酷无情,看似刻薄寡恩,其实不然。”

    乔玄道:“愿闻其详。”

    刘晔道:“因为屯田,公子否在流民中间的口碑极佳,无论公子否将克扣口粮的罪名推到哪个小吏头上,满城百姓都绝不会怀疑他,但是,公子否却没有枉杀无辜,而是拿原本就手脚不干净的袁胤做替罪羊,由此晚辈看到的是,在公子否眼里没有亲疏之分,只有忠奸之别!何为仁者?此乃大仁者!”

    “古往今来,多少人君口口声声远奸佞,近君子?可实际上他们信任的永远都是亲族或外戚,真正信任君子的又有几人?”

    吸了口气,刘晔又接着说道:“本来,公子否既便不杀袁胤也没人敢说他不是,可他却执意杀了袁胤,为何?”

    “因为民心不可欺!”

    “在公子否眼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绝非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真正的行为准则。”

    “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古往今来,有多少君王大言炎炎,以生民为本?但真正能做到的,鲜矣,但是公子否却仿佛做到了,所以晚辈敢说,公子否心里才是真正的装着百姓!公子否才是真正的以生民为本!”

    乔玄被刘晔一番话说得瞠目结舌,讷讷的说:“子扬,你这番话,对公子否评价颇高哪?”

    “晚辈对公子否的评价何止是高?”刘晔道,“乔公,这是晚辈一直苦寻不得的明主哪!”

第83章 愿效犬马之劳

    金尚病倒了。

    就在袁否斩杀袁胤、平息民怨的当天晚上,金尚就在巡视回来的半路上突然昏厥,被军士抬回衙署之后,便开始发起高烧。

    袁否进来时,华佗正拿着湿毛巾往金尚额头上冷敷。

    袁否便问道:“华侍医,元休公他没有什么大碍吧?”

    “公子……”华佗看看袁否,欲言又止。

    看到华佗这样,袁否心里顿时咯顿一声,当下给华佗使个眼色,然后走出了门外。

    华佗跟着出来,走到庭院里对袁否说道:“公子,金太傅年事已高,原本身体就不太好,最近这段时间又是日夜操劳,以致风邪入体……”

    袁否不耐烦了,急声说:“你就直说吧,元休公可还有救?”

    华佗摇了摇头,黯然道:“公子,可以给金太傅准备后事了。”

    袁否闻言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尼妹,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如果说阎象是一个能吏,那么金尚勉强也能够算得半个能吏,现在,老天爷不仅收走了他的阎象,就连金尚这半个能吏也不愿意给他留下?那今后这屯田事务,他袁否还能够指望谁?难道指望杨弘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

    他袁否费了那么多心机,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死活从流民嘴里抠出了一万石粮石,还指着这一万石粮食能够发挥大用,将屯田继续下去,现在倒好,金尚直接病倒了,没有了金尚总领全局,屯田还怎么继续?

    老天爷,你就这么苟待我袁否?我袁否招谁惹谁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陡然间袭来,袁否顿时一跤跌坐在地上。

    “公子,你怎么了?”华佗赶紧上前半步,想要搀起袁否。

    “别,别碰我。”袁否摆了摆手,无力的说道,“我没事,我没事儿,我就是觉得有些累了,让我歇会,让我歇会就没事了。”

    华佗便叹了口气,他知道袁否是心力交粹了。

    小吏忽从房里出来,对袁否说:“公子,太傅请你进去。”

    袁否知道这是金尚要交待遗言了,别的事情他可以不管不顾,可金尚临死前的遗言却是不能不听,当下袁否勉力振作精神,然后走进金尚的寝居。

    这时金尚已经醒转,正躺在病榻上向袁否吃力的招手。

    昏暗的油灯下,袁否猛然发现,金尚不过就是个又瘦又小又黑的老头儿,头发花白,面色蜡黄,而且因为劳累的缘故,眼窝都深陷了下去,整个人都瘦脱形了。

    看到这一幕,袁否眸子里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金尚是活活累死的呀!

    “公子,公子……”金尚吃力的向着袁否招手,一边虚弱的说,“老臣,老臣恐怕是不行了……”

    袁否便一下跪倒在金尚的病榻前,嚎啕大哭道:“元休公快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某还等着你主持屯田呢,若是没了你,这屯田还能指望谁呀?”

    金尚苦涩的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公子,老臣要跟你说的也正是屯田。”

    袁否止住悲声,又伸手握住金尚干枯的手掌,哽咽着说:“元休公你说,某听着呢。”

    金尚看着袁否,先是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公子,屯田事千头万绪,繁杂无比,非能吏不足以胜任,老臣也是勉为其难,老臣死后,公子帐下更无可堪用之人,所以老臣斗胆向公子举荐一人。”

    袁否忙道:“元休公欲举荐何人?”

    “刘晔,刘子扬。”金尚微笑道,“公子,刘晔此人有大才,其才能纵然姜尚、吕望也是有所不及,公子若能请出此人,则屯田无忧,袁氏亦可无忧矣。”

    “刘晔?”袁否苦笑道,“元休公,刘晔怕是不会为我所用,先前某两次拜访,刘晔虽表面上客气,其实骨子里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而且此人素有傲骨气节,怕是很难背弃刘勋而转事于袁氏。”

    金尚摇摇头,接着说道:“公子,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公子初来乍到,刘晔当然会与公子保持距离,然而此时,公子在居巢屯田以养活流民,仁义之名显达庐江,刘晔素以天下生民为怀,公子若此时前往延请,必可得偿所愿。”

    “怕是难哪。”袁否摇头叹息道,“刘晔又岂是朝秦暮楚之人?”

    “公子此言差矣。”金尚摇头道,“刘晔在庐江只是客卿身份,并非刘勋下属,既便他投入公子麾下,也不能说是朝秦暮楚。”

    袁否眸子里浮起希冀之色,问道:“这么说,可以试试?”

    “公子不妨试试。”金尚微笑道,“老臣敢断言,公子必能得偿所愿。”

    两人正说话之间,忽见纪灵入内禀报:“公子,皖城刘晔、乔玄求见。”

    “刘晔、乔玄?”袁否闻言讶然,他对刘晔和乔玄的深夜造访,感到非常意外。

    金尚却仿佛猜到了两人的来意,笑道:“呵呵,看来不用公子去请了,刘子扬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公子快去待客吧,老臣一时还死不了。”

    袁否便站起身吩咐小吏好生照料金尚,然后匆匆离开了金尚的寓所。

    回到行辕,袁否便看到乔玄、刘晔已经跪坐在大厅上,正在喝茶呢,看到袁否进来,乔玄和刘晔便赶紧跪坐起身向袁否作揖见礼。

    袁否回礼,然后走到主席落座,笑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风?竟把乔公和子扬先生两位贵客吹来舍下?”

    乔玄看了看刘晔,微笑不语。

    刘晔却说道:“公子可是有了难处?”

    “难处?”袁否心道,老子现在何止是难?简直就是难到骨子里了!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当着刘晔和乔玄面承认,当下装傻说,“子扬先生何出此言?”

    刘晔微笑说:“公子心系黎庶,大义灭亲,固然是极大的消减了百姓们的怨愤之气,不过公子所面临的最大困难,却仍未从根本上予以解决,请恕在下直言,公子若不能得一能吏总领屯田之事务,则不久之后,流民必然会再次生乱。”

    听了刘晔这话,袁否的心脏便不争气的剧跳了两下。

    如果没有此前跟金尚的一番对话,袁否绝对不会有什么非份之想。

    老实说,此前刘晔、乔玄以及范阳的态度对袁否的打击着实不轻,袁否甚至已经认命,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只怕是很难有大贤会来投奔他,能像诸葛亮那样,辅佐刘备于最困厄之时的大贤终是少数,世人更多的却是锦上添花。

    可金尚的话言犹在耳,袁否就不能不想了,刘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家伙竟然是来毛遂自荐来的?

    袁否看着刘晔,问道:“莫非子扬先生想替某引荐一位能吏?”

    “正是。”刘晔说道,“在下认识一士子,虽无大才,却勉强可堪屯田之用。”

    袁否的心跳变得越发的快,当下强自镇定,轻哦一声,问道:“敢问,此人何在?”

    刘晔便从席上站起身,走到阶下向着袁否长揖到地,朗声道:“在下刘晔,愿意为主公牵马坠镫,甘效犬马之劳!”

    袁否一下就被巨大的幸福感砸懵了。

    主公?刘晔竟然称他为主公?这是真的吗?

    这不会是幻觉吧?袁否很失态的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尼妹的,好疼!

    会疼,那就不是幻觉,这不是幻觉,刘晔真的称呼他主公了,这竟是真的!

    下一霎那,袁否一下就从席上跳起身来,然后急步走下台阶,将刘晔搀起。

    “先生请起,先生快快请起!”袁否搀起刘晔,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乔玄也从席上跪坐起身,拱手向袁否、刘晔道喜:“老朽恭喜子扬得遇明主,更恭喜公子得遇贤臣,呵。”

    “同喜同喜。”袁否语无伦次的谢过乔玄,又请刘晔重新入座。

    直到坐回席上,袁否都还没从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中挣脱出来。

    这世上的事情,也当真是太玄妙了,一刻钟之前,他还觉得命运比黄莲还苦,还有居巢屯田,简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转眼之间,却立刻又柳暗花明,云开雾散了。

    不容易,这真的是太不容易了,穿越这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今天总算有一个像样的谋臣来投奔他了。

第84章 论势

    乔玄告辞走了,刘晔却被袁否留了下来,袁否准备要秉烛长谈。

    袁否初得贤士,忍不住就想要效仿刘备,向刘晔请教未来大计。

    不过在向刘晔请教未来大计之前,袁否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想要问刘晔,他若是不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睡觉都不安稳。

    刘晔已经看出来袁否有疑问要问,笑道:“主公可有什么疑问?”

    袁否看着刘晔,说道:“先生,袁某兵不过四千,将不过纪灵,不要说跟雄霸中原、虎踞江东的曹操、孙策相比,就是跟坐拥荆襄的刘表相比也是大不如,先生乃是大才,为何不事曹操、孙策,却甘愿为袁某所用?”

    刘晔微微一笑,不答反问袁否:“主公以为呢?”

    袁否知道,跟刘晔这样的高士你最好别玩什么玄虚。

    否则的话,既便是煮熟的鸭子也是有可能飞走的,譬如说郭嘉,当初都已经投入袁绍麾下准备大展宏图了,可是由于袁绍故弄玄虚,不愿跟郭嘉坦诚相待,结果被郭嘉下了个“有爱才之名、无爱才之实”的断语,然后飘然而去。

    袁否可不希望重蹈袁绍覆辙,错过了好不容易才网罗到的刘晔。

    当下袁否诚恳的说:“袁某大略能猜知一二,却不知道是否确切。”

    刘晔笑道:“主公请试言之,在下洗耳恭听。”

    袁否说道:“其一,当是因为袁某性情尚可。”

    刘晔抚掌大笑道:“不错,主公性情坚韧,龙亢甫遭大变,主公却能在旦夕之间忘掉悲痛,统帅三军大败孙策;再有居巢之屯田,主公屡遭磨难,便是公祖公也以为主公将无以为继,然而主公却终究坚持住了,没让屯田功亏一篑。”

    “主公之心性坚韧,恐不在越王勾践之下!”

    “主公有此坚韧心性,何愁大事不成?”

    袁否被刘晔说得微微有些脸红,我真有这么好?

    摆了摆手,袁否又道:“其二,当是因为袁某遇事果断。”

    刘晔笑道:“正是,主公遇事果断,得策便行,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嘴上说着,刘晔心里却想,遇事果断只是好听了说,难听了说就是心狠手辣!

    为了平息万民之怒,竟不惜斩杀族叔袁胤!如此心狠手辣,绝非常人所能及。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成大事者不拒小节,若欲成就大业,不心狠手辣那是断然不行的。

    就说曹操,便是天下最狠毒之人!

    袁否说道:“至于其三,袁某却是猜不出来了。”

    刘晔知道,话说到这份上,就该他开诚布公了。

    当下刘晔一正脸色,说道:“主公性情坚韧,不输孙策,遇事果断,不逊曹操,然而在下之所以弃孙策、曹操而投主公,却并非因为这个!”

    停顿了一下,刘晔从席上跪坐起身,向着袁否长长一揖,肃然说道:“在下之所以投奔主公,却是因为主公心系黎庶,是一位真正的仁者!主公未必是一个忠臣,但他日既便成为权臣,也必定会善待天下黎庶,单凭这,在下便愿肝脑涂地,追随主公鞍前马后。”

    听到刘晔毫不掩饰的说袁否不会成为忠臣,会成为权臣,袁否便不免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袁否当然会敬仰大汉朝曾经的强大,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句话在后世那可是家喻户晓!但是要说袁否会因此而成为大汉朝的忠臣,并且死保汉室,那就未免有些一厢情愿了。

    袁否是现代人,又怎么可能拥有忠君思想?

    不过刘晔的话,也让袁否有了另一层隐忧。

    刘晔好像是光武帝刘秀的玄孙,他心里必定是向着汉室的,如果将来他袁否跟汉室产生了矛盾,刘晔未必会站在他这一边。

    不过现在考虑这些未免太早了,眼下他不过是寄居庐江的孤穷客军,根本连一方诸侯都算不上,哪用得着担心跟汉室闹翻?

    但是通过刚才的这番对话,袁否已经确信刘晔是诚心相投。

    当下袁否执住刘晔手,说道:“子扬,你能对袁某说说天下大势吗?”

    “当然可以。”刘晔说完便从衣袖里郑重其事的取出一副山川地图,在地板上展开,然后踩着地图对袁否说道,“主公请看,这便是大汉十二州外加司隶校尉部的全图,在下已经将各州势力所属全部做好了标注。”

    袁否低头看,这只是一幅很笼统的地图,甚至连基本的方位都不对,其精细程度与后世的地图更没法比,但袁否知道,在这个时代,这幅地图却是极其难得了,刘晔为了绘成这幅地图,想必是查阅了大量古藉,更倾注了大量心血。

    袁否向着刘晔长揖到地,说:“还请先生示下。”

    刘晔踩着地图说道:“主公,咱们从北往南说,先说幽州以及并州,眼下这两个州都是公孙瓒的地盘,公孙瓒刻薄寡恩,刚愎自用,幽并之地又多有胡人作乱,在下料定公孙瓒必然不是袁绍对手,两年之内必败!”

    只此一句话,袁否就彻底服了。

    高士就是高士,就是眼光独到!

    刘晔的估计竟与史实丝毫不差,在历史上,公孙瓒可不就是两年之后兵败,然后于易京筑楼,**而死?

    而且,刘晔就连公孙瓒的败因都预料到了。

    公孙瓒的败因就是因为他刻薄寡恩,欺凌压迫乌桓、鲜卑太甚,结果导致乌桓、鲜卑倒向了袁绍,然后在胡人与袁绍的两面夹击之下惨遭败亡。

    刘晔接着说道:“再说冀州、青州,冀青之主袁绍乃是主公族叔,袁氏四世三公,与弘农杨氏同为海内望族,门生故吏遍天下,其席卷河北之势已蔚然成形,不过,主公请恕在下直言,袁绍外宽内忌,任人唯亲,未必是曹操对手。”

    袁否除了赞叹还是赞叹,刘晔非但料定曹操与袁绍必有一战,甚至连官渡之战的结果几乎都预料到了。

    刘晔又道:“再说兖州曹操、徐州吕布,曹操口衔天宪、威服中原,吕布鹰视狼顾、天下无双,欲取此二州,不啻于虎口夺食,请恕在下直言,以主公此时之名望、兵力,要想谋取兖州、徐州却是千难万难,几无可能。”

    袁否自嘲的说道:“先生大可不必客气,袁某颇有自知之明,要想与充州曹操、徐州吕布争锋,则不啻于以卵击石,徒取其辱耳!”

    刘晔打了个哈哈,又道:“再说司隶校尉部,自董卓专权,西凉军每每纵兵抢掠、杀良冒功,关中人口已然是十不存一,李傕、郭汜之流灭之容易,可要使关中重新大治却是千难万难,至少三十年内绝无可能,所以,司隶校尉部不足为据。”

    “凉州地处偏远,虽有骑兵之利,奈何人口太少,粮草更是不敷。”

    “豫州自黄巾乱起,便兵祸连结,如今更是盗贼烽起,生民凋蔽,何况豫州紧邻兖州,诚可谓曹操卧榻之侧,曹操又岂容他人窃据豫州?”

    “扬州六郡富庶,足以养兵百万,本可以成为主公安身立命之基,可遗憾的是,由于先主公僭位称帝,以致民望尽失,眼下,孙氏席卷江东之大势已然成形,主公却是再不可与之争锋,由是扬州亦不足以为据。”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虽黯弱无能,却颇得民望,且荆襄多名士,蜀地多豪杰,以主公如今之孤穷客军,要想谋取荆襄、川蜀,断然不能够。”

    听完刘晔的逐一介绍,袁否的目光便落在了最后的交州,苦笑道:“这么说来,袁某只有效法赵佗,谋取交州做安身立命之根本?”

第85章 辽东

    袁否苦笑说:“这么说,袁某岂不是只能取交州以为根本?”

    “交州?”刘晔闻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笑道,“主公说笑了,交州乃是蛮荒不毛之地,远离中原不说,交通更是闭塞,又岂能作为安身立命之基?”

    袁否无比失望的说道:“这么说起来,大汉十二州又一部,竟无一隅可以作为袁某安身立命之基?”

    刘晔摆了摆手,笑道:“以当下时势,主公取哪州都不易,不过天时并非一成不变,只等天时发生变化,却是取哪一州都有可能。”

    袁否哈哈一笑,问道:“果真天时有变,先生以为当取哪一州?”

    刘晔不答反问,说道:“在下敢问,主公想取哪州做安身之命之基?”

    袁否便看着刘晔默不作声,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内心的想法全盘告知刘晔,毕竟,北上冀州篡夺伯父袁绍之基业,乃是大逆不道,别说做,就是说出来也会遭人唾弃,袁否并不确信刘晔是否会因此看轻他。

    万一刘晔因此看轻他,然后弃他而去,那就悔之晚矣。

    可是,他的心思真能瞒得过刘晔?万一刘晔猜到了他的心思,而他却不如实相告,刘晔会不会像郭嘉弃袁绍那样,弃他而去?

    一时间,袁否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可真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快愁死袁否了。

    袁否犹豫不决,刘晔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袁否,并不催促。

    其实,刘晔的内心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轻松,其实,刘晔也在紧张的等待着袁否的回答,袁否的这次回答,将直接决定刘晔对他的评价。

    没错,袁否的确表露出了明主的潜质,但是他能否真的成长为明主,却仍属未知。

    一个人再贤明,也终究存在局限,袁否能否真的成为明主,取决于他能否跟手下的谋臣袒诚相处,取决于他能否听取手下谋臣的正确意见,而要想听取手下谋臣的正确意见,开诚布公却是首要前提。

    刘晔并不确定,袁否是愿意跟他开诚布公。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足足对视了有半盏茶功夫。

    终于,袁否绷不住,垂下眼睑说道:“某想要幽州!”

    刘晔长出了一口气,又问道:“主公为何独独选了幽州?”

    袁否道:“三个原因,其一,幽州紧邻乌桓、鲜卑,若能收服乌桓、鲜卑为我所用,则十万铁骑唾手可得;其二,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可以招募燕赵壮士,打造出一支天下强兵;其三,幽州远离中原,可暂不与各路诸侯争锋,潜心谋发展。”

    刘晔笑道:“所以主公才会急着北上冀州投奔本初公,因为去晚了,等到本初公兼并了公孙瓒的地盘,幽州就没主公什么事了,在下说的可对?”

    袁否讪讪的说:“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你。”

    刘晔肃然说道:“主公若欲北上谋取幽州,却须抓紧了。”

    “哦?”袁否讶然道,“先生也认为北上冀州乃明智之举?”

    “北上冀州诚然明智。”刘晔肃然道,“庐江四战之地,人口又少,不敷养兵,南北又有孙策、曹操窥伺,可谓必死之地,北上冀州则大不相同,本初公外宽内忌,任人唯亲,主公乃本初公族侄,又携玉玺往投,本初公必然委以重任!”

    “先生说错了,传国玉玺却不在我在。”袁否赶紧否认,又道,“先生以为,若是我真的替伯父攻取了幽州,伯父会不会委我为幽州牧?”

    刘晔断然道:“若主公攻取幽州,本初公定然委主公为幽州牧!”

    “当真?”袁否闻言皱了皱眉头,又说,“先生真是这么认为?”

    “自然当真。”刘晔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河北多名士,主公如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最好还是峻拒幽州牧之委任,只求辽东一隅即可。”

    “辽东?”袁否讶然,“那不也是偏远不毛之地?”

    直到这时候,袁否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因为刘晔肯提出这样的建议,就足以证明他刚才的回答算是过了关了,若不是刘晔认可了,就断然不会向他提出这建议。

    这也就是说,他袁否已经通过了初步考核,不用再担心刘晔会弃他而去了。

    当下袁否说道:“交州乃蛮荒不毛之地,辽东相比交州只怕也强不到哪去。”

    “主公此言差矣。”刘晔却是连连摇头,又道,“交州乃是真正的蛮荒不毛之地,辽东却并非如此。”

    袁否道:“先生何出此言?辽东乃苦寒之地,生存不易,况且从辽东到冀州尚且遥遥数千里,到中原更是将近万里,这还算不得偏远吗?”

    作为一个穿越者,袁否当然知道东北平原沃野千里,乃是中国最大的粮仓。

    问题是,这个时代的东北还远未开发,地理位置却摆在那里,离中原足有几千里,光靠脚走的话得走几个月!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对中原用兵?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均惨遭失败,为何?

    就因为道路太遥远,粮草军械供应不上!

    否则,凭大隋国力,十个高句丽都灭了!

    刘晔却摇头说:“主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哦?”袁否还真不知道刘晔会这么说,当下说道,“愿闻其详。”

    刘晔说道:“不错,若是走陆路,从辽东到冀州尚且有千里之遥,至中原更是遥遥三四千里,但若是从水路走,辽东郡与青州其实仅只狭海相隔,乘船数日便至,若是顺风,更可朝发夕至,却比骑兵都要迅捷得多。”

    袁否闻言顿时眼前一亮,是啊,怎么把水师给忘了?

    要说造船技术,汉末三国时期自然无法跟明代相比。

    正因为造船技术不过硬,所以这个时代也就没有真正意义的水军,便是号称水师精锐的东吴水师,其实也只是坐船的步兵!

    但有了袁否这个穿越者,一切就立刻不同了。

    袁否知道,河船跟海船其实也就是一层纸的差距,只需将河船的平底改成尖底,立刻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可抗风浪的海船!

    有了海船,真正的水师还远吗?

    何况,既便练不出真正的水师,那也没什么。

    勃海湾毕竟是半环内海,多数时候风平浪静,只要造出一支船队,辽东的甲兵数日之间便可以登陆青州!

    这么说起来,辽东还真不算偏远之地!

    不过袁否立刻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难题,依然摇头说:“还是不妥,辽东与青州虽有水路相通,交通便利,奈何辽东地狭民少,可用之士更少,怕是难以为据。”

    刘晔微笑说:“主公又错了,辽东地狭民少,却是陈年旧事了,自黄巾乱起,青州之士族豪强以及百姓便大量走入辽东,如今辽东人口早已经不下百万了,避祸辽东之士子名流更是不知凡几,经学大师郑玄便曾避祸辽东。”

    “对呀,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袁否击节长叹,太史慈的老母貌似就在辽东?是不是可以拿她做要挟,逼迫太史慈归降?不过想想历史上曹操拿老母逼徐庶归降的结局,袁否还是打消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不过刘晔说到郑玄,袁否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当初逃离寿春之时,袁否什么都没带,就让袁福带了府中的书藉,这却是袁否走的一步闲棋,而且这步闲棋就跟郑玄有关,只是,逃离寿春之后就遭到江东军的连番追杀,生死往往系于一线之间,袁否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当下袁否说:“说到郑夫子,先生可曾拜读过他的著作?”

    刘晔便向着北面虚虚作揖,说道:“在下有幸得郑夫子赠书三卷,其中一卷便是郑夫子所著古文尚书注。”

    袁否急说道:“先生可否将这部古文尚书注借我?”

    刘晔微笑道:“主公若是想要,便赠与主公又有何妨?”

    “却是不可,君子不夺人所爱。”袁否笑着摆了摆手,又说道,“我只借阅数日即可,数日之后一定奉还。”

第86章 定计

    闲篇扯过,刘晔又将话题引回到天下大势,说道:“主公,更可喜的是,辽东郡眼下在公孙度父子的治下,公孙度为人残暴,厉行严刑峻法,辽东之士族豪强多有怨怼,主公若是能举义兵以讨不仁,当可不费吹灰之力击灭之。”

    袁否听了很是神往,直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到辽东去,说道:“这么说,辽东郡可为根基?”

    “辽东郡诚然可据!”刘晔说道,“主公据辽东之后,东征高句丽,北击鲜卑,先以刀兵震慑之,再以王化收之,则数十万铁骑唾手可得!再者辽东沃野千里,使民开垦,所得良田何止十万顷?如此,兵精粮足,待时势有变,便可跨过狭海南向争锋!”

    袁否听了越发神往,不过,他并没有被刘晔所勾画的美妙景象冲昏头脑。

    当下袁否问刘晔道:“先生说的时势有变,能否具体一点说,具体指什么?”

    刘晔呵呵一笑,说:“主公伯父,本初公,雄姿英发,执天下牛耳,曹操,世之奸雄,素以扫平乱世为己任,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一国岂有二主?不出三年,袁绍、曹操之间必有一战,若不出意外,此战袁绍必败,彼时,主公便可趁间徐图幽、并、冀、青四州,四州若平定,则天下可期!”

    刘晔这话算是说到袁否心坎上了。

    袁否之所以决定北上冀州,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袁绍败给曹操这是必然的,官渡之战的结果看似由许多偶然因素促成,其实不然。

    因为袁绍从根本上就输给了曹操,曹操知人善任,上下齐心,袁绍却是识人不明,帐下名臣猛将虽多,却是离心离德,始终无法形成合力,甚至在大战关键时刻,袁绍的几个儿子还在明争暗斗,百般算计对方。

    有此前提,袁绍焉能不败?

    既便袁否有着穿越者的先见之明,并且愿意全力辅助袁绍,只怕也是改变不了官渡之战的结果,或者,既便是袁否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官渡之战的结果,也仍然不足以改变袁绍败亡的结局,因为官渡大战后,还会有别的大战。

    世人皆知曹操乃是打不死的小强,曹操东征徐州时,兖州根据被吕布抢走了大半,曹操几成丧家之犬,而且连续两番大战均遭失利。

    此时,曹操所面临的局面不可谓不险恶,根据丢失,粮草、军械皆无从补给,军队更得不到休整,要换成是别人,早就众叛亲离了。

    然而,曹操却没有亡,到最后曹操竟然反过来打跑了吕布!

    还有赤壁,汉中大败,别的诸侯吃了这样的大败仗,定然一蹶不振,公孙瓒如此,袁术如此,袁绍也是如此,还有百年后才会出现的秦王符坚,也是淝水战败后就一蹶不振,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可谓不胜枚举。

    然而,曹操却是例个,这厮总能在大败后重新崛起。

    曹操屡屡遭受大败,却总能够稳住阵脚,重新崛起,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麾下文臣个个死心塌地,殚精竭虑攒钱粮,靠的是麾下猛将个个忠心耿耿,独当一面退强敌,曹仁守襄阳如此,张辽守合肥如此,曹洪守长安亦如此!

    所以,除非袁绍能够拜袁谭为大都督,而袁谭又全部听取田丰、沮授的正确意见,否则袁军要想击败曹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然而,袁绍有可能拜袁谭为大都督吗?

    明显不可能,就算袁绍有此想法,袁尚、刘氏一系也断然不会如袁绍所愿。

    所以,袁否从不认为官渡之败能够避免,更没想过要改变官渡之战的结果。

    袁否的打算就是,先通过攻伐公孙瓒,赢得袁绍的信任,等到袁绍官渡战败之后,再设法谋取冀、青、并、幽四州!说到底,从袁绍官渡战败到曹操平定河北,其时间跨度足足有五年之久,有了这五年时间,足够他袁否做很多事情了。

    所以,刘晔刚才的这番话当真是说到袁否心坎上了。

    袁否忍不住要击节感叹,先生与袁某真乃英雄所见略同!

    不过,袁否还是忍住了,然后假惺惺的说道:“幽、并、冀、青四州乃伯父根基,既便伯父身故,也当有几位兄长承继大位,某若取之,好说不好听吧?”

    刘晔闻言便大笑,笑完了又说道:“主公又岂是心慈手软之人?”

    袁否便有些尴尬,讪讪然的说道:“便如此,想要去河北也是大不易。”

    刘晔笑道:“主公是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先主公留下的文武吧?”

    “撇开他们吧,主公势孤力单,若是孤身北上冀州,曹操谴一亭长即可将主公缉拿;强迫他们一起走吧,又怕他们散布流言,乱了军心;杀了他们吧,更会坏了名声,进而得罪天下士族,当真是打不得、杀不得,还不能赶走,为难,为难哪。”

    “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先生。”刘晔这句话又说到袁否的心坎上了,他早想摆脱这些累赘了,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却不知道刘晔会不会有好的对策?当下袁否长揖到地问道,“还请先生教我。”

    刘晔说道:“此事说难很难,说易却也容易。”

    袁否忙道:“还请先生明示,袁某洗耳恭听。”

    刘晔说道:“首先明确一点,主公北上冀州,只能够带走愿意走的,至于不愿走的,却不能强人所难。”

    袁否说道:“这个理当如是。”

    除了金尚、阎象还有杨弘等廖廖数人,袁否根本就不稀罕袁术留下的这帮文官,当初要不是顾忌金尚等文官对军队的影响力太大,得罪文官集团极可能动摇军心,早在龙亢时袁否就以铁腕整军,然后带着军队北上冀州了。

    真要这样,说不定这会都已经进入冀州了。

    现在金尚、阎象已死,袁否就更不稀罕袁术留下的老臣。

    “这就好办了,不过,关于如何处理文官的事等会再说,现在再说说军队的事。”刘晔却卖了个关子,绕开话题,“此去冀州遥遥上千里,无论走兖州还是徐州,都必定会遭到曹操、吕布的全力攻杀,若走司隶校尉部,则沿途关山险阻,一旦曹军追至,则前有雄关,后有追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所以必须得有一支精兵护卫。”

    袁否深以为然,北上冀州必须带一支精兵,这是不用讲的。

    刘晔接着说道:“请恕在下直言,主公麾下的这支军队却称不上精兵。”

    袁否默然不语,刘晔这话虽然听着很刺耳,说的却是事实,他手下的这四千军队的确不算精兵,因为下蔡、龙亢两仗都是靠机诈取胜,严格一点来讲,这四千将士并未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大战恶战。

    没有经历过大战恶战的军队,算什么精兵?

    真正的精兵,必须做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这六法当中,尤以不动如山最难!

    所谓不动如山,是指无论敌军攻打多急,我自岿然不动!

    一支没有经历过大战恶战的军队,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刘晔说道:“主公若不能打造出一支精兵,怕是到不了河北。”

    袁否叹道:“可要想打造一支精兵,又谈何容易?总不能去打巢湖吧?”

    真要是带着四千军去打巢湖,倒果真是一场恶战,不过这仗恶是恶了,可结果只怕是毫无悬念的全军覆灭。

    刘晔说道:“打巢湖自然是毫无胜算,但若是孙策挥师来攻,我军便可以据城而守,便可以借机打造精兵!”

    袁否目光一凛,道:“孙策挥师来攻?”

    刘晔点了点头,肃然说道:“孙策若是挥师来攻,我军便可据坚城而守,如此,不仅可以借机打造一支精兵,主公还以可借机摆脱那些不愿意走的官吏,更有甚者,主公还可以借此机会赢取天下民心、士心!”

第87章 重礼

    刘晔说道:“孙策若是挥师来攻,我军便可据坚城而守,如此,不仅可以借机打造一支精兵,主公还以可借机送走那些不愿意走的官吏,更有甚者,主公还可以借此机会赢取天下民心、士心!”

    袁否却有些怀疑,当下问刘晔说:“借守城之战打造出一支精兵,这个可以理解,借孙策挥师来攻的机会送走不愿走的官吏,也能理解,毕竟攻城最紧之时,他们为了自保,一定会提出投降,但说借机赢取民心士心,此话却是从何说起?”

    刘晔说道:“若是攻城之战陷入僵持,江东军难虎难下,这个时候,主公谴使议和,只要孙策肯保准居巢十万生民安全,并且发誓不侵占士族豪强之田产,如此,主公便肯献出居巢城池,主公你说,居巢的十万生民还有庐江的士族豪强听了之后,会做何感想?”

    袁否闻言怦然心动,说道:“居巢百姓还有庐江的士族豪强必定对某心存感激。”

    “心存感激?呵呵,主公这么说却是矫情了。”刘晔笑道,“若果真如此,主公仁义爱民、礼敬士族的美名必定会传遍天下,便是放走的那批旧臣,也会感念主公仁义,觉得欠了主公一份天大的人情。”

    袁否彻底心动了,他知道刘晔并没有瞎说。

    真要是策划得好,这一仗还真能一箭三雕!

    不过,相比打造一支精兵和摆脱那些文官,袁否更在乎民心、士心!

    作为一个穿越者,袁否深知名声的重要性。

    不仅是这个时代,便是后世混个**,也是需要名声的。

    杜月笙为什么能成为上海滩的大享?除了心狠手辣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却是杜月笙讲义气,深得手下的拥护。

    在汉末这个乱世,名声就更加重要。

    刘备不过一个织席贩履之辈,最后却能够当上皇帝,靠的就是仁义的名声!

    他袁否如果真能借居巢之战博取仁义爱民、礼敬士族的美名,则对于将来的发展无疑是很有帮助的,别的不说,到了河北之后,袁绍也会更加的看重他,因为袁绍最是重名,如果他的名望能够显达海内,袁绍就一定会重用他。

    不过兴奋之余,袁否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一战虽然好处多多,可是这得有个前提,就是得守住居巢!

    当下袁否又问刘晔道:“先生,若孙策果真挥师来攻,居巢能守住吗?”

    刘晔道:“单凭主公麾下的四千残部,只怕是守不住,不过,若是加上庐江合郡之兵却是应该可以。”

    “庐江合郡之兵?”袁否苦笑摇头,说道,“只怕刘勋未必愿意出兵。”

    “为什么要刘勋出兵?”刘晔反问袁否道,“在下所说庐江合郡之后,却是指庐江合郡之兵皆由主公来统帅,并非指主公与刘勋合兵!”

    “什么,庐江合郡之兵皆由我统帅?”袁否愣了下,“先生此话何意?”

    袁否这回是真没闹明白刘晔的意思,什么样的情况下刘勋会把庐江郡的兵马都交给他袁否来统带?明显不可能啊。

    刘晔却再次长揖到地,对袁否说道:“在下不才,愿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勋将庐江郡让于主公,如此,孙策闻讯之后必然立刻出兵,主公有了庐江合郡之兵,再加上主公原有之四千残部,便拥有了与孙策一较高下之兵力。”

    “什,什么?”袁否听得瞠目结舌,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刘晔直起身,重复说:“在下愿以三寸肉舌,说服刘勋归降主公。”

    袁否这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出问题,不过还是难掩心下的震惊,说道:“先生该不会是在跟某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刘晔微笑道。

    看到袁否如此震惊,刘晔心下还是有些小得意。

    所谓主择臣,臣亦择主,而臣择主时,若能再奉上一份礼物就再好不过,而庐江郡,便是刘晔准备献给袁否的礼物!

    这一份礼物,份量可是不轻。

    袁否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沉声道:“先生,要想说服刘勋出让庐江,怕是不易。”

    “刘勋肯定不会心甘情愿让出庐江郡。”刘晔微微一哂,又说道,“不过,此时却是由不得他刘勋不让了。”

    关于逼刘勋让出庐江这件事,刘晔还真的是说得起硬话。

    刘晔跟庐江步军都尉张多、水军都尉许干的关系摆在那,而且,因为对流民见死不救的缘故,刘勋现在已是民望尽失,而袁否,却通过居巢屯田获得了流民的爱戴,更通过低价出售水田讨好了庐江的士族豪强。

    如今,庐江的民心、士心早已经尽归袁否。

    袁否取代刘勋出任庐江郡守可谓众望所归。

    当下刘晔又说道:“主公岂不闻大势所趋乎?”

    袁否便不再矫情,又说道:“若如此,先生却不可亲往皖城,某派长史杨弘前往皖城即可,杨长史能言善辩,当不会有辱使命。”

    当下袁否又让纪灵去把杨弘叫了过来。

    杨弘兴冲冲进来,先向袁否大礼参拜,又对着刘晔深深一揖。

    见过礼,杨弘涎着脸问袁否:“公子这么晚召臣过来,却不知有何要事?”

    袁否道:“某这里还真有一件事,而且,还是关乎袁氏存亡绝续的大事,却不知杨长史是否愿意担此重任呢?”

    杨弘便慷然说道:“公子但有吩咐,臣便赴汤蹈火,无有不从!”

    “很好,杨长史诚不愧是忠义之士。”袁否先给杨弘戴了一顶高帽子,再将刘晔刚刚手书的劝降书交给杨弘,然后说道,“这是子扬先生写给刘勋的劝降书,明日一早,你便带着这封劝降书前往皖城,说服刘勋归降。”

    “啊?这这。”杨弘闻言大吃一惊,失声道,“劝劝劝,劝降书?”

    袁否便目光一凛,冷冷的看着杨弘,说道:“难道杨长史不愿去?”

    却不料杨弘竟一骨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公子饶命,饶命哪,臣这就把暗中克扣的流民口粮全部还回去,一百零六石五斗,一斗不少,臣都还回去,只求公子开恩,不要杀了罪臣,罪臣上有老下有小,呃……”

    杨弘忽然编不下去了,他老母早丧,更无子嗣,哪来的老小?

    袁否顿时哭笑不得,让杨弘去趟皖城,却不曾想把他贪污一百零六石五斗口粮的烂事给抖出来了,这家伙记性还真好,连五斗的零头居然都清楚的记得。

    看来,袁胤伏法的事,把仲家王朝的这一帮旧臣惊震得不轻。

    这时候要做的就不再是严刑峻法,而是市恩了,当下袁否说:“杨长史,你若是愿意去皖城,贪墨口粮的事某就不再追究了,还重重有赏!”

    杨弘哭丧着脸说道:“公子还是干脆点杀了罪臣吧,因为罪臣去了皖城,必死无疑,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公子手下。”

    见袁否恐吓、市恩都不奏效,刘晔便笑着对杨弘说:“杨长史尽管放心前去,在下保你平安无事,或许,杨长史此行还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呢。”

    说的倒轻巧?真要是没危险,你自己干吗不去?杨弘心里暗骂,脸上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恭声说:“子扬先生,并非在下不相信你,在下实在是信不过刘勋那厮,先生的这封劝降书定会触怒刘勋,刘勋一定会拿在下出气呀。”

    袁否便有些不耐烦,扭头厉声喝道:“纪灵何在?”

    纪灵手按刀柄入内,冷森森的喝道:“公子有何吩咐?”

    袁否伸手一指杨弘,喝道:“把这个胆敢贪墨钱粮的狗才拖下去砍了。”

    “诺!”纪灵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来捉拿杨弘,杨弘便立刻慌了,连声叫道,“我去,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袁否又吩咐纪灵道:“派几个人,护着杨长史。”

    杨弘闻言,一张脸便立刻成了苦瓜,他本想借故出城之后就投奔孙策,可是现在纪灵派了人来监视他,他还怎么投敌?

    没办法了,只能去皖城了。

第88章 让贤

    送走了杨弘,袁否笑骂道:“这个杨弘。”

    刘晔微笑笑,说道:“杨长史能力还是有的。”

    袁否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今后还望先生勿以主公相称。”

    “主公可是担心他日到了河北,在下等称主公,会引来本初公的猜忌?”刘晔一下就猜到了袁否的心事,又道,“既如此,在下也以公子相称便是。”

    袁否欣然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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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午,皖城,郡守府。

    刘勋正在后院凉亭里欣赏歌舞,忽见从弟刘偕神色惶张的走进来。

    见刘勋居然还有心情歌舞助兴,刘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跺脚道:“兄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狎妓?”

    刘勋很不高兴的瞪了刘偕一眼。

    这个三弟一向都挺懂事,今天怎么回事?抽疯了?

    不过,心里不快归不快,刘勋却还是屏退了歌伎、乐工,然后将刘偕召到跟前,皱着眉头询问道:“三弟,何事?”

    刘偕长叹一声,说道:“兄长,完了,完了,大势去矣。”

    刘勋越发不高兴,火道:“三弟你胡说什么,什么完了?谁大势已去了?”

    刘偕叹息道:“兄长,小弟刚刚才得到消息,刘晔已经投靠公子否,公子否已经拜刘晔为参军了。”

    “你说什么?!”刘勋闻言顿时一惊而起,连桌案都掀翻了。

    刘晔投靠袁否?这对于刘氏来说,简直就是塌天大祸,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刘勋急声问道,“这会不会是袁否故意散布的谣言?”

    “兄长,并非谣言。”刘偕叹道,“这却是昨晚上的事情了,现如今,刘晔都已经出面在替公子否收拾屯田残局了,听闻是刘晔在主持屯田,庐江郡的士族豪强是争着抢着往居巢府库里存入钱粮啊,听人说,连明年六月才能造好的田都卖完了,仅止此一项,公子否就可收入二十余万石粮,外加大量的耕牛农具。”

    刘勋闻言一下又跌坐回席上,这下是真完了。

    庐江的士族豪强争相去居巢买田,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完全倒向了袁否。

    因为庐江的士族豪强买了田之后,已经从利益上跟袁否捆绑在了一块了。

    刘勋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世界上,要说什么东西最牢固,既不是亲情,也不是道义,而是利益!

    刘偕叹息道:“兄长,你失策了,当初子扬提出开粥棚赈济流民,你真不该拒绝,你要是答应了刘子扬,他又岂会投靠袁否?子扬若不投靠袁否,又岂会有今日之不利局面?眼下是民心、士心,尽归公子否所有了。”

    刘勋大怒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你倒是想想对策,赶紧想对策啊!”

    刘偕长叹道:“事到如今哪还有什么对策?乔氏乃是庐江势力最大的士族,而刘晔更是庐江士林之领袖,现在乔氏、刘晔尽归公子否,兄长你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了,还拿什么跟公子否抗衡?依小弟之见,不如干脆让出庐江……”

    “休想!”刘勋怒道,“某死也不会让出庐江!”

    刘偕道:“兄长若是不肯让贤,那等着我们刘家的就只能是灭门之祸了!兄长该不会忘了庐江前任郡守陆康的前车之鉴吧?”

    “陆康?”刘勋的眉头猛的跳了一下。

    陆康担任庐江郡守时,治下多有建树,可惜当时庐江的文武官吏以及士族豪强多是袁氏之门生故吏,当孙策奉袁术之命领兵来攻,庐江的文武官吏及士族豪强便纷纷倒戈,结果皖城很快就被孙策大军所破。

    陆康宗族一百余人丁,除了次子陆绩、从孙陆逊在大战前被陆康送回吴县老家,剩下的人口全部被孙策斩尽杀绝。

    今日庐江郡的情形,与彼时何等相似?

    说起来,他刘勋在庐江郡的风评还不及陆康,所以,如果袁否真的领兵攻皖城,刘勋知道他是绝对抗衡不了的,别的先不说,单是张多、许干就一定会因为刘晔临阵倒戈,皖城的士族豪强,只怕也会纷纷倒戈相向。

    到那时,他刘勋怕是真的要步陆康的后尘了。

    刘勋发了半天的愣,最后很不甘心的道:“这么说,只能让出庐江了?”

    “只能让出庐江了。”刘偕说道,“与其玉石俱焚,则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以待来时,兄长若能够主动让出庐江,公子否既便有心想杀兄长,只怕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就难免会落下恩将仇报的骂名,如此,我刘氏一门可无忧。”

    “也罢。”刘勋长叹息道,“那就让出庐江罢。”

    说完这句话,刘勋的肩背便一下垮下来,脸上的精气神也不复刚才,整个人一霎那间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刘勋话音才刚落,便有小吏进来禀报说:“郡守,淮南长史杨弘求见。”

    “杨弘?”刘偕说道,“此必是奉了袁否的令谕,来劝说兄长归降的。”

    刘勋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不见这个杨弘了,三弟你代为兄见一见吧,三弟只需谨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对方既便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你也尽可以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想办法应付过去。”

    “小弟理会得。”刘偕领了命,悲悲切切的去了。

    刘勋又回到座席上坐下,环顾后院的亭台楼阁,叹息道:“多华美的府邸啊,可叹才住了不到半年,却又要让与别人了,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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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节,杨长史却在郡守府的客厅里如坐针毡。

    若非背后站着两个虎视眈眈的甲士,杨长史只怕早就已经起身开溜了,鸟毛,不跑难道还等着刘勋过来砍他的脑袋?

    可杨长史真不敢跑,因为背后这两个甲士就是监视他的。

    杨长史胡思乱想间,屏风后面忽然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过来的脚步声好像只一个人,杨长史悬着的心便立刻放下了一半,还好,刘勋并未带着刀斧手过来,只要刘勋没有带着刀斧手过来,只要刘勋不准备一照面就砍他,那他杨弘就有活命的机会,需知他杨弘的口才也不是吹的。

    正了正衣襟,杨弘准备要义正词严的交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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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镇,水军都督行辕。

    周瑜得知这个消息却又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周瑜据案而坐,吕蒙则正襟危坐,像个蒙童坐在帐下。

    周瑜看着吕蒙,问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何解?”

    吕蒙道:“其疾如风,其意思是说,急行军时要像狂风暴雨一样迅疾;其徐如林,则指正常行军时,队列要像树林中的树木那样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侵略如火,指侵略袭扰敌军时,要像野火燎原一样,不可以遏止。”

    “尚可。”周瑜点头道,“看来这些日你并没有偷懒。”

    吕蒙道:“吕蒙时刻谨记都督教诲,绝不敢有丝豪懈怠。”

    说话间,贾华进来传话:“都督,主公请你过去有事商议。”

    “知道了。”周瑜冲贾华点点头,又吩咐吕蒙,“阿蒙,孙子兵法博大精深,乃是兵法之集大成者,你回去后仍需勤加研习,断不可有一时之懈怠。”

    “遵命。”吕蒙抱拳作揖,轰然应诺。

    “去吧。”周瑜再一挥手,吕蒙转身扬长去了。

    周瑜再起身随贾华出帐,一边询问说:“贾华,可知主公唤某何事?”

    “回禀都督。”贾华拱手作揖,答道,“主公召见都督,是因为皖城有变。”

    “皖城有变?”周瑜闻言顿时心头一跳,这几日他只顾着教吕蒙兵法,却是有些疏于对皖城的关注了,当下又问道,“皖城出什么变故了?”

    贾华答道:“回禀都督,刘勋已经把庐江让给公子否了。”

    “什么?”周瑜闻言脸色微变,说道,“竟有这事?”

第89章 霸道

    孙策将一卷帛书递给周瑜,说道:“公谨,这是细作送回的密报。”

    周瑜接过帛书匆匆看完,感慨道:“天意,这可真是天意弄人哪。”

    孙策也喟然道:“是啊,某也没有料想到,眼看着袁否小儿之屯田都已经攻败垂成了,这时节刘晔却竟然投了他,某几次派人相召,刘晔都推诿不来,某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晔也算是一代高士,怎么就从了袁否?”

    周瑜道:“刘晔素来以天下生民为怀,他之所以投奔袁否,或许是因为袁否既便是在急难之时,也不曾放弃百姓吧?”

    孙策道:“袁否小儿,假仁假义,刘晔这是瞎了眼了!”

    也难怪孙策生气,要说屯田养民,他孙策在巢湖养的流民更多。

    周瑜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是无益,如今袁否入主皖城,已然是木已成舟了。”

    孙策道:“是啊,某也万没有想到,这刘晔在庐江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他一旦投入袁否帐下,便立刻影响到了庐江几乎所有的士族豪强,再有皖城乔氏推波助澜,刘勋竟被逼得退位让贤,厉害,真是厉害哪。”

    周瑜道:“这个,大约就是世人常说的众望所归了吧。”

    孙策道:“公谨,如今刘勋已经退位让贤,袁否小儿已经坐拥庐江,我们屯田养兵,静待刘勋与袁否相争的方略却是难以为断了,奈何?”

    周瑜起身来帐中来回踱步,好半天后才停住脚,回过头说道:“伯符,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良策了,只能选择用兵了。”

    “用兵?”孙策道,“公谨,你之前不说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彼而不在我?所以,不宜对庐江用兵么?”

    “不错。”周瑜道,“便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也仍在彼而不在我,不过凡用兵,却有两种,一种王道,一种霸道!”

    孙策道:“王道?霸道?此言何解?”

    周瑜道:“凡王道,指天时、地利皆至,更兼人心归附,则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谓王道,商汤讨桀,周武灭纣,皆为王道;霸道,则指天时不与,地利不敷,人心亦不归附,但若军力足够强大时,也仍可于敌形成碾压,强秦扫灭六国,便是霸道。”

    孙策道:“明白了,我们江东军足有三万众,于庐江足以形成碾压之势,所以,这一战我们既便没有天时、地利以及人和,也可战胜,只是这样一来,此战之后,整个庐江只怕是要玉石俱焚了,还有庐江之士族豪强,既便表面顺从暗中也定视我孙氏为寇仇国贼。”

    周瑜长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不在此时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袁否,待其羽翼渐丰时再来用兵,只怕很难再有必胜之把握,需知,我们身后尚有山越之擎肘,而西边亦有刘表之窥伺,等刘表反应过来,其出于荆襄安全之考量,定会出兵援助袁否。”

    孙策深以为然,刘表虽然文弱,却绝不糊涂,为了荆州北部安全,他都敢提供兵马钱粮援助宛城张绣对抗曹操,若是等到袁否在庐江站稳脚跟,刘表也定然会援助袁否以为荆襄东部屏障,藉以抵挡江东军之兵锋,这却大事不妙。

    当下孙策吩咐刚回来的贾华:“击鼓聚将!”

    贾华才刚回来,此行皖城,却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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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休公,安息吧,现在却是再没人逼着你没日没夜的劳碌了。”

    金尚终于还是死了,在刘晔主持屯田事务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含笑而逝。

    袁否将一樽浊酒缓缓倾洒在金尚的墓前,神情愧疚,毫不夸张的说,金尚就是活活累死的,也可以说是让他逼死的。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然后是纪灵的声音:“子扬先生。”

    袁否闻声回头,只见刘晔已经从林荫小道上缓步走了过来。

    看到袁否回头,刘晔微微一揖,肃容说道:“公子还请节哀。”

    袁否将手中的青铜酒樽随手弃于草丛之中,一边往回走一边对刘晔说道:“子扬,刚刚哨骑回报,驻扎石头镇的江东大军已经西进了。”

    尽管袁否早有心理准备,甚至,这次江东军的逆势西进,还是袁否一手逼出来的,但当袁否听说江东军真的西进时,却仍难免有些焦虑,此时不同于以往,以往无论在下蔡,还是在龙亢县,袁否都只是面对几千人。

    而且,彼时他袁否藉藉无名,不被人所重视。

    而这次,却是三万江东军倾巢来犯,更加让人肝颤的是,周瑜也来了!

    穿越前,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袁否也算读过不少史书,深知周瑜乃三国时期数一数二的军事统帅,单单以统兵能力而言,周瑜也就略逊曹操一筹,诸葛亮、司马懿、吕蒙、陆逊以及姜维等人又要比周瑜稍逊一筹。

    此时的周瑜,虽然还远未成长起来,无论名望、经验都远不可与赤壁之战时相比,但他的能力却是已经摆在那里了。

    袁否虽然在下蔡、龙亢两败江东军,但是对上周瑜,却真是一点信心也无。

    袁否的两次获胜,都具有偶然因素,都钻了太史慈、孙策轻敌大意的空子,周瑜却是真正的兵家,而且又有孙策、太史慈的前车之鉴,却是绝不可能再轻敌了。

    刘晔看出了袁否的焦虑,便笑着说:“公子,孙策会举大军西进庐江,不是早在你我意料之中么?”

    袁否点点头,默然不语。

    刘晔看出袁否似乎有些不甘心,便笑着问道:“公子可是有些舍不得庐江了?”

    袁否长叹了一声,问道:“子扬,你给我说句实话,这庐江真的就守不住么?”

    在没有得到庐江之前,袁否自认为自己的决心是很坚定的,也坚信去河北投奔袁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当刘晔谈笑之间就逼得刘勋让出皖城,帮自己兵不血刃得到庐江时,袁否的决心却动摇了,这时候,他却又有些舍不得庐江郡了。

    庐江再小也是一个郡,也有二十多万百姓,足可养兵上万!

    去河北也许前景光明,可那毕竟是寄人篱下,又哪有留在庐江自己当主公自在?

    刘晔笑吟吟看着袁否,说道:“公子若是舍得将传国玉玺还回去,在下便有十足信心说服孙策罢兵。”

    袁否道:“正要跟子扬说这事,这传国玉玺却不在某这里,早在寿春大战时,就已经献给了曹操了。”

    刘晔道:“在下听闻在龙亢时,公子曾当众出示传国玉玺。”

    袁否不假思索的说道:“那是假的,只是一个空匣子而已。”

    刘晔深深的看着袁否,幽幽问道:“公子,传国玉玺当真献给曹操了?”

    “当真是献给曹操了。”袁否两手一摊,很无奈的道,“子扬为何不信?”

    刘晔闻言便哈哈大笑,他最欣赏袁否的就是这一点,心肠够狠、脸皮也够厚,睁着眼睛就敢说瞎话,且死不承认,这点跟曹操无疑。

    不过跟曹操相比,袁否内心却又始终谨守一条底线,那就是,绝不戕害百姓。

    正因此,袁否才既能收获仁义爱民的美名,却又不会被仁义道德捆绑住手脚。

    笑完了,刘晔又说道:“既然传国玉玺不在公子手里,那在下也就没有办法了,而且既便有玉玺在,既便孙策罢兵回江东,庐江郡也仍然保不住,因为既便孙策退兵走了,也会引来更加可怕的敌人。”

    袁否凛然说道:“子扬是说曹操?”

    “没错,曹操。”刘晔说道,“公子惯会用兵,又兼有仁义之名,假以时日,必然崛起成为曹操的心腹大患,曹操此人有远见,却是绝不会坐视公子坐大的,孙策若退,则曹操必然举兖州之兵南来,如此,庐江同样不保。”

    袁否默然,刘晔这话却是半点不假,轻视谁也不能轻视曹操啊!

    片刻之后,袁否叹息道:“也罢,那就只能开战了。”

第90章 开战

    袁否回到行辕,就下令击鼓聚将。

    鼓响三通,各部主将、各司官吏便纷纷聚集到了袁否的行辕。

    武将不多,除了纪灵、张牛犊、徐盛这三个旧将,也就是张多、许干、刘威这三个庐江郡出身的武将,不过文官却是不少,除了原仲家王朝的数十名文官,还有庐江官员,譬如乔玄的侄子乔玳,范氏的范阳,许氏的许留等。

    所以左边只站了六人,右边却站了足足几十人,有些不太对称。

    袁否扫了一眼站在武将班首的刘威,再看了一眼站在文官班首的乔玳,说道:“哨骑回报,孙策尽起三万大军自石头镇大举西进,其前锋离居巢已经不足五十里,江东军势大,是战是和还是降,特召诸位前来一决,诸位可畅所欲言。”

    听闻孙策起兵三万西进,行辕内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看到没人说话,纪灵眉头一皱就要站出来说话,却让袁否用眼色制住了。

    片刻之后,站在纪灵下首的张多终于出班说道:“公子,孙策匹夫嗜杀成性,庐江若落入他手,岂能有好?没说的,开战!”

    “开战?将军说的容易。”范阳立刻站出来反驳,“孙策父子骄雄,深孚人望,麾下更拥有战将上百,如今,孙策举三万大军西进,我们庐江小郡拿什么抗衡?”

    许干跟着出列,奋然道:“没错,我们庐江是小,却也有精兵五千,加上公子旧部足有九千之数,而且又是据坚城而守,未必就会输给孙策那厮。”

    许留虽为许干族叔,却丝毫不给侄儿面子,出列反驳道:“我军虽有九千,可除了公子麾下四千兵,其余皆是民壮,既缺军械,更缺训练,孙策麾下却都是百战精锐,如何能是他们对手?这一仗真要打起来,庐江郡必然玉石俱焚!”

    许干厉声道:“纵然是玉石俱焚,也绝不将庐江交与孙策!”

    许留大怒道:“许干你给我闭嘴,你就那么想打仗,你就那么盼望着打仗?莫非你想拿你父母妻儿以及数千族人的性命,去换取战功?”

    “许公此言差矣。”纪灵终于出列,反驳说,“我辈武夫,素以保境安民为己任,今孙策举不义之兵前来攻伐,守护庐江却是我辈职责,何来拿父母妻儿的性命换战功之说?许公如此说法,岂不令三军将士寒心?”

    “将军此言老夫不敢苟同。”范阳继续反驳,“将军刚才也说了,武人的职责是保境安民,可是一旦开战,则庐江郡必然玉石俱焚,老夫想要请问将军,将庐江打成一片废墟,难道就是将军口中的保境安民吗?”

    纪灵怒道:“打都没打,你如何知道此战我军必败?”

    范阳说道:“孙策大军,足有三万众,几乎四倍于我,而且江东军皆是百战精锐,而我军却久疏战阵,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试问,我军焉能不败?”

    纪灵冷笑:“战争胜负,又岂在兵将多寡?此战我军虽少,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江东军虽然兵多,却是不义之师,此战我军必胜,江东军必败!”

    许留哂道:“强秦攻伐六国,同样不占天时地利人和,却为何最终能够扫灭六国、一统天下?将军岂不知,这战争之道,有王道、霸道之分别乎?”

    张牛犊大怒道:“什么狗屁王道、霸道,某只信自己手中刀!”

    范阳连连摇头,不屑的说道:“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

    文武之间的争吵很快就上升到了互相人身攻击,眼看局面就要失控。

    不过这也在袁否的意料之中,武将总希望打仗,因为只有打仗他们才能获取战功,才能加官进爵。

    然而这些文官和士族却很难从战争中捞取好处,反而因为战争,他们将必然付出大量的既得利益,因为战端一开,他们就必须向军队提供粮草军械,一旦战败,则结果更惨,连他们的奴仆、田产、庄园都会成为敌人的战利品。

    所以但凡战时,文武两派历来都是水火不容,很少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那么这个时候,就相当考较上位者的智慧和手腕了,如果处理得不好,不能够统一文武两派意见,就会成为官渡之战时的袁绍,如果处理好了,能够及时的统一文武的意见,那就有机会成为赤壁之战中的孙权。

    好在,这一战并不需要跟孙策拼命。

    这一战,袁军只需打出军威,打疼孙策即可。

    当下袁否重重击案,厉声道:“肃静,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

    待堂上的文官武将各自入列,不再争吵,袁否才把目光落在了刘晔身上,问道:“子扬以为如何?”

    在场这么多的文武,刘晔是最为特殊的。

    刘晔是文士,又是庐江士林领袖,先天上容易获得文官的认同。

    但是同时,因为斩杀郑宝的缘故,刘晔也深得张多、许干尊敬。

    刘晔虽然早在私下里跟袁否有了定论,事实上江东军还是他招来的。

    不过,表面上的文章却还是需要做的,当下刘晔越众而出,先向着袁否深深一揖,然后朗声说道:“公子,江东军虽有三万众,但他们久离江东故土,士卒思乡心切,十成战力便去了两成;再者,江东军栉风沐雨而来,很是辛苦,如此战力再去两成;三者,江东军讨伐庐江,乃是不义,战力又去两成,如此计算下来,三万江东军所能发挥之战力,不过相当于一万之众,与我庐江军差相仿佛,其实不足为惧。”

    袁否说道:“这么说,可战?”

    “可战!”刘晔说道,“而且,此战我军必胜!”

    袁否便反手拔出环首刀,一刀就砍掉了桌案一个角,然后提着刀厉声喝道:“吾意已决,誓与江东军决一死战,再有言降者,犹如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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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孙策大军已过舒县。

    因为箭疮未愈,不能骑马,孙策只能乘车出征。

    出征之前,一场飓风突如其来,江淮大地顷刻间暴雨如注,狂风如卷。

    江东军冒雨行军,很是辛苦,连孙策乘坐的马车也在狂风中簌簌作抖。

    孙策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假寐,忽然间听到车窗上啪啪作响,急忙惊起喝问:“贾华,外面是怎么回事?”

    贾华回应:“主公,下冰雹了!”

    “什么,下冰雹了?”孙策急忙支起车窗往外看,果然看到豆大的冰晶正从天而降,砸在地上之后又纷纷弹起,四下乱溅。

    其间偶尔也会有鸡蛋大的冰雹,却是杀伤力巨大。

    再看江东军的队列,披着铁札甲的重装步兵还好,既便是鸡蛋大的冰雹也构不成太大伤害,可那些只披着皮甲甚至布甲的轻兵,譬如弓箭手,可就惨了!冰雹只下了不到片刻,一个个就都已经鼻青脸肿,苦不堪言了。

    部将陈武催马上前,对孙策说道:“主公,冰雹太大了,还是先避避吧?”

    “不行,不能停下!”不等孙策发话,周瑜却从马车的另一侧绕了过来,沉声说道,“兵贵神速,既然已经开战,我们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居巢城下,绝不能给袁军太长的准备时间,因为给袁军的准备时间越长,我们攻城时将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陈武道:“可顶着冰雹行军,将士们太辛苦了,还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周瑜道:“身为军人,流血丧命尚且不惧,又何惧区区冰雹?至于说伤亡,区区冰雹又能伤得几人?若因此贻误军机,以致袁军有了充分的准备,彼时我军将要付出的伤亡,却要比区区冰雹所能造成的伤亡大得多了。”

    孙策道:“公谨说的对,兵贵神速,传某将令,继续行进!”

    “诺!”陈武拱手一揖,策马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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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袁氏枭雄介绍:
一个历史类网络小说爱好者,因为一次空难意外穿越回到两千年前,成了袁术与婢女所生的庶长子袁否,恰逢袁术称帝,曹操纠集刘备、吕布、孙策四路联军,围剿寿春,且看携有一颗未来灵魂的袁否如何逆天改命? 注:袁否的否,音同痞。三国之袁氏枭雄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袁氏枭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袁氏枭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