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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开心的橘子     太平血txt下载     太平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郴州大队最终和西王、翼王两部人马在长沙会师。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洪秀全照旧例领着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一众天国文武将官祭告天父皇上帝。

    祭文是由洪秀全亲自所作,也是由他亲自朗声念出,在念诵祭文的时候,萧云贵偷眼看去,只见洪秀全一脸的虔诚,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意,双手一丝不苟的捧着祭文,诵念的语气祥和而又坚定,声音浑厚而有力,让人听了之后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同时又对他所敬仰的上帝更加的崇敬起来。. .

    想来也该是如此,作为拜上帝教的创始人,洪秀全四处传教讲道理,若是语音没有感染力,似乎也不可能聚集起这么多的教众来。他的虔诚也感染者大家,当祭文烧掉之后,台下的天**民们高呼天父皇上帝万岁。洪秀全兴致不减,就在台上和众军民百姓讲起道理来。

    萧云贵没料到洪秀全会亲自登台讲道理,听他讲来的却是《原道醒世训》,这篇文献和《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百正歌》等文献都是出自洪秀全之手,尽数收录于《太平诏书》中,在年初时于永安刊刻发行,这《太平诏书》萧云贵也有一本,但他从未翻阅过。

    “从来福大则量大,量大则为大人;福小则量小,量小为小人。是以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凡此皆量为之也。无如时至今rì,亦难言矣!世道乖漓,人心浇薄,所爱所憎,一出于私。”. .

    洪秀全的语速快慢适中,好在所说也不算艰深,萧云贵倒是听明白了,洪秀全这是在说人xìng的自私,跟着后面一大段听不太懂,什么同国以此省此府此县而憎彼省彼府彼县,以彼省彼府彼县而憎此省此府此县者有之,听到最后什么世道人心至此,安得不相陵相夺相斗相杀而沦胥以亡乎!无他,其见小,故其量小也。

    萧云贵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洪秀全这是说互相争斗互相残杀是因为人xìng自私,也不以为然,后世的人更加自私,人xìng本来就是自私的,有什么奇怪的。之后一大段都是诉说上古尧舜治世之时的风貌,诉说那时候的人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萧云贵也是不屑一顾,尧舜时候?几千年前的事谁说得清?八成是老洪自己编的。总之一篇道理讲来,都是劝人向善,宣扬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想。

    好容易讲完,萧云贵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暗暗好笑,这里宣扬什么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转过头来又马上要对那些大户人家和旗人下死手,还是像天国宣扬的那样,这些人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该死之人,所以是妖,都不是人来的。

    洪秀全讲完道理后,示意身边左掌朝仪卢贤拔继续讲道理,自己则在萧云贵的引领下迈着方步,走入巡抚衙门内。

    巡抚衙门之内早被萧云贵命人打扫干净,张灯结彩的粉饰一新,但洪秀全似乎并不满意,皱眉说道:“此处清妖官衙,妖气颇重,亦须整治一二。”

    萧云贵有些不明所以,杨秀清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城中定然还有别处院落可供二兄歇宿,此处乃是朝贵为本王准备的议事之所,可是如此?”

    杨秀清的问话是冲着萧云贵而问,萧云贵一下子明白过来,洪秀全是嫌弃这巡抚衙门老旧,不愿在此地居住。心中暗暗骂了几句后,萧云贵微微一笑道:“正是,此处乃是给四兄准备处理军政事的地方,二兄的居所另有安排。”

    洪秀全呵呵一笑,摇摇手道:“不妨事了,只需有瓦遮头便很好了,无需劳烦朝胞再寻别处。”

    萧云贵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说道:“天王乃天国之主,代天父皇上帝管制万民,所居之地岂可简陋?城中有清妖前任官吏黄冕家宅,七进七出的大宅院,前rì小弟已将黄冕抄家,宅院也清扫备妥,可供天王下榻。待会儿议事完后,小弟亲自引二兄过去。”

    洪秀全哦了一声,眯着眼睛笑道:“七进七出的院落?难得朝胞费心,若是推却,就白费朝胞苦心了,那就等议事之后过去看看?”

    萧云贵躬身道:“小弟定当备妥。”

    说完之后,各王各文武将官各自走上大堂落座,准备议事。萧云贵走在后面,冲着西殿参护唐二牛招招手,唐二牛飞快的奔至跟前,萧云贵低声道:“你快点多带些人去黄冕的宅院,将里外布置打扫一下,一应所需都给我备齐,待会儿天王要过去。”唐二牛躬身抱拳领命,飞快的去了。

    洪韵儿走过来在萧云贵身侧轻轻笑道:“你应变倒是很快啊,见风使舵拍马屁,果然厉害。”

    萧云贵脸皮甚厚,脸也不红一下,淡淡的说道:“安排好领导的食宿这是必须的,学着点吧。”说罢大步往堂上走去,洪韵儿撇撇嘴,哼了一声暗骂了几句不要脸后,也跟了上去。

    小小的湖南巡抚衙门大堂之上,坐满了太平天国的王爷、丞相和文武将官们,天王洪秀全坐了上首主位,杨秀清坐在一旁的下首,左手边坐了西王,右手坐了北王,西王娘坐在西王身旁,翼王坐在北王身旁,其余丞相、各级文武将官纷纷落座,挤了个满满当当。

    诸人坐定很快安静下来,西殿参护送上热茶,洪秀全举起茶杯呵呵大笑道:“诸位兄弟,咱们以茶代酒庆贺一杯,庆贺咱们总算打下一座省城,天国万世基业自此而兴!”

    诸人一起站起举杯喊道:“天国万岁!”跟着喝了茶后又坐下。

    洪秀全满意的嗯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杨秀清道:“秀胞,你说说吧。”

    杨秀清也不客气,似乎也早就不耐烦想要说话了,当下站起身道:“此刻我等已经顺利来到长沙和西王前军会合,但身后还有清妖向荣、和chūn、秦定三、江忠源等人统带妖兵尾随而至,北面也有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领妖兵虎视眈眈,接下来该如何用兵,未知各位兄弟可有主张?”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议论纷纷,这时萧云贵只见身后一人站起,回头望时,这人却是时任土一总制的猛将罗大纲。只见他一脸横肉,满脸虬髯,形貌粗犷,扯开破锣嗓子朗声道:“天王、东王容禀,小弟以为有良策可行。上策乃是清妖巢穴盘踞北疆,yù图北,必先定河南,天王、东王可领我等继续北征,大驾驻河南,席卷中原,大军可从容渡黄河,北定河山,若天王、东王觉着此策太急,小弟还有中策。这中策乃是,先据长沙,四面出兵急击,定南九省,无内顾忧,然后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疾趋咸阳,以徐、扬席卷山左(山东),再出山右(山西),会猎燕都,此策稍缓,但可保万无一失。”

    萧云贵轻轻咦了一声,想不到罗大纲看似如此粗犷的人物,心中的大略却如此清晰,他所说的两侧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杨秀清似乎有些不待见罗大纲,微微皱眉道:“大军继续北上,此刻已近冬rì,江北骤冷,我等南兵恐有不惯,而且江北不及江南富庶,只恐难以就粮。不过嘛,这中策倒是值得议议。”

    萧云贵心中一动,要定南九省然后北伐,看来大方向是定下了,杨秀清意图求稳,不想这么快过江北伐,他也深知此刻清军势力仍然很大,全军北伐更像一场豪赌,赌赢了天下太平,赌输了便连xìng命也没了,定南九省后北伐,更符合他的脾胃。

    这时洪韵儿身旁一人站起身朗声说道:“东王所言甚是,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此乃万全之策。但眼下要定南九省,需先定湖南,但湖南此地除长沙一地之外,其余皆在敌手,而长沙四面环敌。小弟以为该遣兵马四面出击,迅疾击溃清妖,方能定鼎湖南。”

    此人黑瘦面庞,剑眉入鬓,八字胡须,一脸jīng悍模样,萧云贵也认了出来,却是天官正丞相秦rì纲。虽然太平天国编制丞相有二十四名之多,但在永安却只有秦rì纲和chūn官正丞相胡以晃两名,且不论有多少丞相,天官正丞相地位都不一般,被称为朝官领袖,诸王之下便是他的官位最高了。

    秦rì纲在百官中说话也很有分量,他出口肯定中策,但却说东王所言甚是,倒像这先定南九省、然后图北伐之策乃是杨秀清的主意一般,马屁拍得不露痕迹,让萧云贵一阵钦佩。不过后面他只说了眼下大家都清楚的形势,所说的建议只是四面出兵抢地盘,都是毫无营养的话,说了等于没说,谁不知道现下要出兵抢地盘呢?

    秦rì纲说完之后,诸人又开始低声议论,但再也没人站起来说话,杨秀清皱眉轻咳一声,看了看西北翼三王,缓缓说道:“三位贤弟可有高见?”

    石达开沉吟道:“秦丞相所说四面出兵恐以此刻天国兵力,力有不逮。小弟以为,当以长沙城南妙高峰、城西湘江、岳麓山等险要之地为屏障,阻防南面向荣等清妖,分出两支兵马,一支东进赣省,攻占南昌,图霸江西。另一支北上鄂省,袭占武昌三镇,称雄鄂南。两支兵马得胜后,再水陆并进攻取苏浙,以为天国根本,待苏浙取下后,粤闽桂可传檄而定,届时大军西指,云贵川亦不难平定!”

第一百零七章 北征东伐

    巡抚衙门大堂之上,石达开四平八稳的端坐着,此时他不过二十一岁年纪,剑眉星目极是帅气,诸人听了他的言语都是微微颔首。

    萧云贵看得心头一阵嫉妒,撇撇嘴暗暗骂了声:“小黑脸!不要脸!”跟着回头鄙见身后洪韵儿满眼都是崇敬之sè,望着石达开发呆,心下更加恼怒,又暗骂了一声:“花痴脸,更不要脸!”

    只听石达开继续说道:“江南既定,我们便可像大纲兄弟所说的那样,三路出师,一出湘楚,一出汉中,一出徐、扬,三路大军席卷天下,会猎燕都,直捣清妖老穴,自此便可再现当年明祖驱逐胡奴之盛事,还天下穷苦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 .

    话音才落,诸人都是喝起彩来,罗大纲感激的冲着石达开点点头,多谢他赞同自己的献策。

    萧云贵不动声sè,他知道这种时候谁出声,多半领导就会说,谁建议谁去做,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出声,因为到现在杨秀清只是说议一议定南九省之策,这老狐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看不透,所以萧云贵打算后发制人,谋定而后动。

    杨秀清眉头微皱,脸上还是一副苦瓜脸模样,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望着北王韦昌辉道:“北王,你如何看?”杨秀清似乎一直以来都不大看得起韦昌辉,对他的称谓也不似对其他诸王那么亲厚。 . .

    韦昌辉微微一笑,摸了摸八字须道:“达胞所言甚善,以长沙城为依托,策守西、南,疾攻东、北,下武昌、南昌,东进金陵、苏浙,占据赣苏浙三省,断绝清妖漕运,再南下闽粤桂,继而西进云贵川,江南半壁尽归我有,则清妖气数尽矣。只是这北征和东伐两路,须得有独当一面的能臣猛将领军,不知派那两位出战好。”

    杨秀清唔了一声道:“现下说的是大策,尚未论及细节章程,此事稍后再说。”韦昌辉噎了一口,杨秀清也不理他,回头看着萧云贵道:“朝胞如何说?”

    萧云贵知道韦昌辉说了之后,杨秀清定然会问自己,当下轻咳一声道:“此刻长沙城中,加上我们新招之兵,有五万余可战圣兵,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在南,有妖兵三万余。东面有清妖王家琳、塔齐布三千余妖兵,近闻又有清妖赣兵五千陆续赶来。西面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三千,听闻亦有清妖黔兵三千陆续来援。北面是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黎平知府胡林翼等部统妖兵五千在湘yīn,也有消息说清妖湖北巡抚常大淳也调集鄂兵三千入湘赴援。此刻长沙左近清妖便有兵五万余,传言清妖正在调集十省援兵入湘,长久坐困长沙并非上策,若是只知坐守下去,被清妖四面围定,迟早会步永安突围的后尘。”

    杨秀清皱眉道:“清妖调集了这么多兵力?”

    这当中除了南边的清军萧云贵说的是实数外,其余几路清兵萧云贵都有夸大,只见萧云贵向杨秀清略略抱拳道:“小弟一直派人四处打探清妖动向,有些消息是有所耳闻,也未知真假,但此刻长沙四面见敌却是实情。小弟以为,坐守长沙并非长久之计,当分兵跳出清妖包围,到清妖背后薄弱之处攻城掠地,搅乱清妖部署,待长沙安稳之后,方能遣大军北征东伐!”

    杨秀清点点头道:“朝胞所言甚是,先解近忧放图远虑,若是大军发动北征东伐,长沙反被清妖所趁,远征大军又只得回头来救,便首尾难顾。朝胞,你接着说。”

    诸人闻言略略思索后,都觉得萧云贵的话言之有理,若是强行发动远征,清妖却集结优势兵力围攻长沙,必然又只能召远征兵马回援。让诸人有些意外的是西王今rì的表现,从前军议西王只知道冲锋第一,如今居然能考虑起全盘大局来,诸人都颇有些意外。

    萧云贵站起身来拍拍手,只见几个西殿参护抬着一块屏风走了上堂来,这屏风上镶的却是一幅湖南地图,周边囊括了与湖南接壤的几省,上面标注了敌我位置,道路远近、河流山川,倒是一望而知。这幅图便是萧云贵安排一众典官查阅巡抚衙门典籍、查找民间图册、询问各处百姓绘制而得,从一开始萧云贵就将一些绘图要点说了,现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现代地图的意思,但是比例尺这东西众典官还是弄不大明白,山川河流也没有标明高度、宽度,有些遗憾。但这幅图还是比较详实,比之从前那些地图来说可谓天渊之别,让天国诸人眼前一亮。

    地图放在大堂门口,面向天王、东王,萧云贵走过去,拿起根竹鞭子,有模有样的轻咳一声,首先指着东面浏阳道:“浏阳以东、赣省铜鼓县以西的七宝山、大围山一带有湘人周国虞所领义军两千余人活动,这周国虞原是天地会会众,早年便自设征义堂,暗地里行反清之事。近rì清妖在浏阳纵兵为祸,百姓苦不堪言,周国虞便起兵反清,救济百姓在山中暂避,如今有兵马两千,百姓数千人。前些rì子,他便派了人乔装来到长沙,希望能加入天国,小弟本有意接纳,但无奈周国虞所在之地与长沙之间有浏阳县城相隔,而且小弟城外险地营垒、湘江浮桥尚未完工,只能让他们暂时在七宝山暂时等候消息。此刻既然我天国大军齐至,可遣大将统领一万人马东进浏阳,联络周国虞夹攻浏阳,围歼浏阳的王家琳、塔齐布!请注意,这次天国要的不是击溃清妖,而是彻底围歼东面这数千清妖,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只要东面清军能被解决,下一步东进赣省必将事半功倍!”

    跟着萧云贵又指着西面的岳麓山道:“此处乃是湘江西岸岳麓山,如今湘江浮桥已经完成,随时可以派兵过江占据此处险要,岳麓山西去五十余里便是宁乡,西路清妖凤凰厅同知贾亨晋及永绥协副将瞿腾龙部妖兵便是在此处驻扎,可遣大将领五千兵马突袭此处,击溃该部清妖,保证大军侧翼,完成对南路清妖的攻伐!”

    接着萧云贵又指着北方湘**:“北面清妖湖南巡抚张亮基兵马虽然不多,但他手下有湘人胡林翼、彭玉麟等人襄助,只可采取袭扰之计拖住北面清妖南下,可遣一将领兵三千屯驻湘yīn以南,连同当地团练抗拒清妖!”

    说到这里韦昌辉奇道:“湘yīn当地团练为何助我?”

    杨秀清面无表情的说道:“朝胞以利相诱,让湘yīn十余村庄团练把自己的东家给抢了,这些团练害怕清妖南下报复,所以只得靠向我们天国。”

    萧云贵嗯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事杨秀清也知道了,看来伏在自己身边的人消息传得很快啊。

    “的确如此,此部人马尽量拖住北面清妖即可,张亮基这个妖头,等rì后北征之时顺道收拾掉他便可。”张亮基身边兵勇不过三千,萧云贵夸大了一些而已,派三千人过去拖住张亮基应该不难,跟着萧云贵缓缓说道:“最后是南路清妖湖广总督徐广缙、向荣部,这部清妖与我们在广西缠斗已久,手下又有和chūn、秦定三、江忠源、张国梁等妖头,个个手上都沾满了我们天国将士的鲜血,又如yīn魂不散一般尾随至此,着实令人讨厌!小弟以为,当集结重兵南击该部清妖,予以重创,只有彻底解除南面清妖威胁,让清妖在之后数月之内无力攻打长沙,我等才能放心发动北征和东伐!”

    杨秀清摸着下巴沉吟道:“南路清妖较之其余三路清妖都要难打,而且清妖三万,我军出去其余三面派遣的兵力,能够出队的兵马也不过三万,并无十分把握啊。”

    萧云贵微微一笑,指着湖南南面道:“近闻广西天地会朱洪英、胡有禄、吴凌云等部正集合天地会大胜堂、得胜堂、友胜堂、广胜堂、义勇堂、广义堂、忠义堂、联义堂等会众之力密谋举旗反清,小弟已经派人南下联络,约定他们一道起义,这支人马举旗之后,便会攻打全州、道州等地。届时徐广缙、向荣等人必定只能分兵南下,于我们便是大好机会。”

    杨秀清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天王洪秀全始终静静倾听,一碗茶换了三次,并未发一语,此时忽然说道:“全、道两州也本就有不少天地会众,在道州的时候,便有天地会的何贱苟、何禄投入我天国麾下,何不再派两位兄弟领些人折回全州、道州,策应起事?”

    石达开也出言道:“西王此策甚好,比小弟想得深远,广西要是闹腾起来,便会分弱清妖军势,对我便是大大的有利。正如西王所言,一旦将南路清妖彻底击溃,我等心腹之患一去,便可放开手脚用兵了。”

    诸人也是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堂上嗡嗡的议论声又起。

    杨秀清重重的一拍座椅扶手,站起身道:“好!就加派何贱苟、何禄等人南下联络义军!秦rì纲、胡以晃领兵三千北上!达胞领翼殿兵马东进浏阳,剿除王家琳、塔齐布部清妖!北王领五千兵马和北殿诸将击溃西路清妖!其余诸将随本王、西王准备对付南路清妖!请天王坐镇长沙城主持大局!诸位兄弟定要戮力向前,此战便是开创我们天国万世基业之战!务必多杀清妖,立我们天**威!”诸人都是一起起身高声呼喊起来,那场面当真是众志成城,令人血脉愤张。

第一百零八章 政教之务

    东王一声令下后,萧云贵和其他人一样高呼起来,但他斜睨了洪秀全一眼,却见他怨毒的眼神盯着身前的杨秀清,令人不寒而栗,跟着目光转向自己,萧云贵心头微微一惊。洪秀全似乎也发觉萧云贵在看自己,怪戾的眼神转瞬即逝,只见洪秀全微微一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走到杨秀清身边,跟着大伙一起欢呼起来。

    见此情景,萧云贵心头一紧,暗想这洪秀全也不是善男信女啊,这样也能隐忍,看来洪秀全城府之深尚在杨秀清之上,难怪后来杨秀清势力如此之大,还是被洪秀全在不动声sè之间除去。甚至萧云贵还想到,会不会洪秀全其实早就存了杀机,一直隐忍不发,等到杨秀清目空一切、不可一世之时,借着逼封万岁的当口,才忽然发难,一举剪除东王呢? . .

    议论完军事之后,又论起政事来。说起政事,洪秀全说话的机会似乎多了起来。首先他就说了长沙城内对于拜上帝教教义推行不够,要求军中收拢城中百姓,每二十五户设一两司马,每个两司马设一小圣库,供这二十五户百姓rì用支度。各级两司马同典官还要多多宣讲道理,让各军两司马在城中多设教堂,并让韦昌辉主持捣毁城内、城外学宫、文庙和庙宇之事。

    听到这里,萧云贵有些按捺不住,他进城之后一直没有搞广开圣库、多设教堂、毁坏学宫、庙宇之事,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信仰zì yóu,强迫别人信教似乎会激起很多人的反抗,所以他一直以军事繁重为借口,只是例行公事般的每天派几个典官在市集、广场讲讲道理,倒也还是有百姓听,但人不是很多,曾水源多次请求增派典官,萧云贵却推说让典官绘图去了,抽不出人手来。太平军中识字的人不多,典官都是识字之人,在军中可谓是很少,萧云贵派了不少典官去绘制地图,曾水源也没办法,这事就一直这么敷衍了事。 . .

    想不到这会儿洪秀全到来,连这事也知道了,做为拜上帝教的领袖,自然不能容忍如此传教的。太平天国自从建安建制以来,随军百姓家眷一直都是按军制编成,一般的有两司马、卒长、旅帅、师帅等,每个两司马辖二十五户百姓,设一座小教堂,供军民百姓们做礼拜。洪秀全进城后,屁股还没做热,就急不可耐的继续推行他这个裹挟百姓的策略来。

    当下洪秀全安排起政教务来,又是长篇大论的讲了开来,杨秀清干脆回座位坐下,静静的品茶听着,也不出声。萧云贵若有所悟,看来这两人是有分工的,军政大事上以杨秀清的话为准,这教务民务上自然是洪秀全说了算,不过要是洪秀全有什么教务安排影响到了军政事,杨秀清自然是咣当一声,天父下凡来指教一下。

    收拢百姓管制也还罢了,毕竟是战时,便于集中人力物力,也便于管理百姓。但说起毁庙宇、学宫之事,萧云贵是有些反对的,你传自己的教义就行了啊,为何要毁别人的教义?就算基督教不推崇偶像崇拜,可也没见洋人传教的时候去砸别人的庙宇的,更何况是砸文庙?

    在萧云贵看来儒学不算一种宗义教派,儒学不像佛教等其他教派那样,相信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实体,该神秘统摄万物而拥有绝对权威、主宰自然进化、决定人世命运,从而使人对该一神秘产生敬畏及崇拜,并从而引申出信仰认知及仪式活动。儒学更多的是规范人们道德和行为规范的东西,也是国人几千年来行为处事的准则,修建孔庙更多的是对至圣先师的尊敬。就好像国人们信仰佛教,但行事却多是用儒家的规范那样,两者并不冲突矛盾。

    萧云贵以为,洪秀全利用拜上帝教去打到儒学,以教派鬼神去压制植入国人骨子里的儒家规行,妄想以才有数年根基的教义同化千年的文化根源,是明显行不通的。但洪秀全似乎非常乐于此道,在他看来教务之重要似乎更在军政大事之上,半点都不能马虎。

    萧云贵侧了侧身,本想说上几句,旁敲侧击的劝说几句,但话到嘴边,却见杨秀清瞪了自己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没想到萧云贵身后的洪韵儿却忽然说道:“二兄,这长沙城可不比广西等地,湘中多读书人,很多还是有才能之人,我们天国初立,需要招贤纳士。小妹以为多多宣扬天国教义并无不可,但长沙乃湘中学术重地,毁学宫、文庙,只怕会令天下读书人望而却步,还请二兄三思而行啊。”

    此言一出,一时间大堂上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的对望几眼,最后都望向天王洪秀全。要知道拜上帝教自打立教以来,都一直在毁庙宇、砸学宫,还在紫荆山传教的时候,洪秀全就经常领着会众砸当地的寺庙、孔庙,在众人看来一直都习以为常。现下居然有人出言反对,而且还是西王娘洪宣娇,须知洪宣娇乃是上帝天父第六女,从前宣扬教义之时,她也是极力赞成的,怎么这会儿忽然会这么说?

    萧云贵听了之后便暗叫不好,四眼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这样直言不讳,必定会触怒洪秀全,甚至杨秀清也会趁机下死手,当下趁众人没回过味来,急忙起身道:“天王、东王,宣娇的意思是我们天国初定长沙,当收拢人心为上,现下长沙四面见敌,传教之事可以大加cāo办,但也多给城中百姓、文人一些时rì,聆听天父道理,希望他们能自己彻悟。等过些时rì他们还是冥顽不灵,再行毁砸之事,那时候想必我们天国圣兵也大胜清妖,也有足够人力来行事。如此先礼后兵,才能彰显天王、东王的德威啊。”

    洪秀全和杨秀清听了洪韵儿的话本来也是一起呆住,跟着又听了萧云贵的话后,似乎才有些回过神来。但洪韵儿似乎还没卯过劲来,皱眉道:“不,我不是……”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萧云贵真起身来狠狠的瞪了洪韵儿一眼,左眼眨了眨,低声怒道:“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你下去看看午间饮食准备的如何了?”

    洪韵儿愣了一愣,这才发现堂上几乎所有人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萧云贵正在替自己解围,当下哦了一声,起身向洪秀全和杨秀清一礼,恭恭敬敬的道:“二位兄长,你们继续论事吧,小妹去看看午间饮食备得如何了。”

    洪秀全紧绷的脸稍稍松了松,呵呵一笑道:“六妹辛苦,快去吧。”

    就这样洪韵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快步转入内堂去了。萧云贵见堂上气氛诡异,干笑两声道:“妇道人家就该回厨房去,添什么乱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二位兄长放心,回头小弟一定好好管教。”

    见萧云贵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模样,众人平素都知道这西王是如何的惧内,现下却大言不惭的说大话,忍不住一起哄笑起来。

    杨秀清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后悔适才没趁势发难收拾了洪宣娇,但眼下众人都哄笑不止,到把气氛冲得淡了,而且洪秀全似乎也很会把握时机,站起身笑道:“朝胞啊,回头你可别又跑来让朕替你们小两口说和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萧云贵呵呵干笑两声,坐回位子上,虽然被人取笑了一番,但好在把四眼妹莽撞的举动总算揭过,也算值得了,但他手心里可都是捏了把冷汗的。

    笑了一会儿,洪秀全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跟着又说起教务来,他倒也采纳了萧云贵的言语,将毁砸之事押后,待和清军分出胜负后再来行事,他也怕兵力不足,弹压不住城中百姓。

    说完教务后,杨秀清又说起了圣库之事,现下太平军总圣库乃是东王杨秀清亲自掌管,手下有胡以晃、殿左三指挥陈承瑢等人分掌。说起此事,果然和杨秀清在轿子中和萧云贵所说的一样,杨秀清勒令各军严查城内富商豪绅,一旦察知这些人和清妖有往来的,一律按通妖罪论处,家宅钱粮悉数冲入圣库。

    说到此事,萧云贵想起自己对朱昌琳等人的承诺,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替朱昌琳、魏鹤林等在长沙城中声望较好的富商说项。跟着曾水源也在后面站起身来佐证,他入城之后,一直和这些富商打交道,也知道朱昌琳、魏鹤林几个富商的所为的确算不上大jiān大恶,也开口求情起来。曾水源还例举了朱昌琳等人捐纳的钱粮数目,以及他们几人积极奔走,替大军置办冬衣、号衣,又稳定了长沙市面的物价,的确有些功劳。

    最后杨秀清看了看萧云贵,才缓缓点头道:“也好,既然这几人对天国有功,也就不为难他们了。朝贵,你去和他们说,只要他们能像北王、翼王那样,捐出全部家产,跟着我们天国走,也不失封官拜爵之位,要是他们不愿意,就是还想着通妖!一样要法办!你们不必再说,这已经是极为宽宏的了!”

    萧云贵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无法再劝,只得暂且先应承了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 风筝之线

    巡抚衙门后院厨房内,这里数间大屋都是做了伙房之用,甚至院子里的空地上都支起了大锅烧煮饭食,上百名锦绣营女兵正热热闹闹的忙碌着,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看来大队进城真是令人鼓舞。

    洪韵儿本还有些生着闷气,但一到此处见了这热闹非凡的情景,郁结之情很快消散了。

    见洪韵儿到来,在此处带领众女兵烧饭的谢满妹笑嘻嘻的迎了上来:“西王娘,天王、东王他们议事完了么?饭食已经备的差不多了。” ..

    洪韵儿本来已经浮起了笑容,但一听议事,就有些不豫起来:“还没,听着气闷就出来看看午饭备的如何。”

    谢满妹哦了一声道:“已经好了,随时可以备席,要我招呼大家上菜了吗?”

    洪韵儿摇摇头道:“再等会儿吧,若是可以开席,西王会派人来传话的。”她也不知道屋里那群人还要议多久。

    谢满妹喜滋滋的说道:“西王娘,听说后队也进城了,胡旅雪已经带着姐妹们去接他们去,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三娘和其他姐妹了。”

    洪韵儿知道谢满妹说的三娘乃是女军军帅苏三娘,这苏三娘本名冯玉娘,广东钦州灵山县人,道光初年生人,十几岁便嫁给灵山县的商人苏三,故人称她为苏三娘。苏三经营运输业,是天地会的成员。婚后不久,苏三被同行杀害。他手下的一群年青的搬运工人和强悍的船夫劝说苏三娘出面,带领他们为苏三报仇。苏三娘带着他们到天地会请求帮助,天地会拨了五百会众交由她指挥,不几天便杀了仇家,烧了凶手的家宅。于是苏三娘成了官府通缉的“女匪”。苏三娘从此拉起一支jīng壮的队伍,劫富济贫,锄强扶弱,驰骋于横县、钦州、灵山一带。队伍扩至数千人,她成为天地会的首领之一。道光二十九年冬,她率天地会两千多人到武宣东乡墟加入太平军,参加金田起义,跟随洪秀全转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位至女军军帅。 ..

    苏三娘为天国女军军帅,尽掌天国女营,职位尚在洪宣娇之上,洪宣娇虽贵为天父六女、西王娘,却只统领锦绣女营。苏三娘手下女营除了数千能战的广西大脚蛮婆之外,还有很多太平军的老妇女眷,都是归她统领。印象中苏三娘在战场上那是英勇善战,令清妖闻风丧胆,但平时为人xìng子随和,洪宣娇时常向她请教领兵之法,也学了如何使用火枪之技,两人的关系倒是极好。

    听闻苏三娘也到了,洪韵儿才又笑了起来,记得才穿越的时候,就是和苏三娘说得上话,苏三娘如今三十余岁,倒像大姐姐一般照顾她。

    “那我们也去看看三娘她们,许久没见,还真是想她们了。”洪韵儿按耐不住,便想去见苏三娘。

    话音才落,身后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笑道:“西王娘,你不按西王吩咐好好在这里准备饭食,又想跑哪里去?”

    洪韵儿和谢满妹回头望时,都是大喜过望,只见一名绣花袍红头巾的女将带着几名女兵迈步进到后院,她约莫三十岁左右,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两边,瓜子脸蛋柳叶眉,肤sè微黑,却是健康的小麦sè,嘴角勾起的笑容配着眼角的余韵甚是妩媚,身材窈窕有致,处处散发着成熟女子的魅力,这女将正是天国女军帅苏三娘。

    见是苏三娘来了,洪韵儿和谢满妹等一众女兵都是欣喜非常,一群女子凑上前来,叽叽喳喳的见礼。苏三娘和众女兵说了几句,便让谢满妹带着大家继续做饭,又让跟自己来的几名女兵也上前帮忙,她自己却拉了洪韵儿到一边单独说话。

    “你啊,是不是又惹西王不高兴了?”苏三娘抿嘴微笑低声道:“适才我领军入城后,上堂缴命,出来时西王让我来看看你,让我看好你,别让你乱跑。”

    洪韵儿撇撇嘴,微微愠道:“我哪敢啊,不怕他让天兄下凡来教训我吗?”

    苏三娘微微一鄂,正sè道:“这种话可不能胡说。”跟着温言道:“宣娇,从前我也和你说过,让你收收xìng子,现在可不比当年还在金田,这会儿都是统带千军万马的人了,可不能由着xìng子来。还有啊,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要记着有些话只能在心里说,可不能对人说。难怪西王让我来看着你,你一定是说错话了。”

    洪韵儿跺跺脚气道:“明明我说的话就是对的,他们一群大男人偏不听,那个混蛋还呵斥我。”

    当下苏三娘问起情由,洪韵儿把刚才的情形照实说了,苏三娘微微笑道:“你可冤枉西王了,他那是在维护你啊,要是当真惹恼了天王和东王,打你一顿板子都是轻的。这些话你该单独和天王、东王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让大家怎么下台?”

    洪韵儿轻叹一声道:“我也知道他是为我好,不然我也不会听他的来这里。我只是气不过,我们女子说的话有时候明明是对的,他们也不肯听。”

    苏三娘松了口气,她知道这野丫头的脾xìng,倔强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早年在金田就曾公然质疑天兄的权威,差点闯下大祸,今rì也是一般的口无遮拦,好在没向从前那样不撞南山不回头,当下微笑道:“宣娇啊,你知道为何如今我能做上女军军帅,而你只能统带锦绣营?”

    洪韵儿侧头道:“你几年前就起兵反清,一直领兵打仗,比我能干得多,江湖上的声望也高。”

    苏三娘摇摇头道:“不对,天国之内女子之中,论才智武艺,你都不逊于我,又是天父六女,西王王娘,珠堂千金,本来我一个后入者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你的,但就是你的xìng子太过倔强、急躁,不懂得进退,所以天王、东王才会让我统带女军。”

    洪韵儿微微一愣,低头沉思起来,苏三娘微笑着拉着她的手道:“宣娇,虽说我天国对待女子如姐妹一般,但千余年来都是男尊女卑,那些大老爷们敬重咱们不假,可心里其实是看不起咱们的,所以你说的再有道理,那些大老爷们又如何肯放下身段听一个妇道人家的言语呢?自从入了太平,我一直都是少说话多做事,让我怎么做就怎么做,事后再向天王、东王说说自己的心得,总之就是成与不成先去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回头再说,可不能当众抗命,这是大忌啊。”

    洪韵儿有些明白过来,什么天父六女、什么珠堂千金,什么西王王娘,说到底都是那些大男人封给的,在历史上洪宣娇在萧朝贵死后渐渐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或许就是因为她的xìng子所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个人的话语权都被和谐掉了,最后竟然不知所终。穿越起初,洪韵儿很高兴能附身在洪宣娇身上,因为这里是太平天国,对女子还是比较尊重的,不似清廷那边,女子就只有生孩子、教孩子的份。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抱着后世社会的想法,以为太平天国是男女平等的,现下听苏三娘一语道破天机,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后世发展到很高的文明程度,都还没能真正的达到男女平等,更何况是现下清朝年间?或许真像苏三娘说的,自己该考虑一下要如何为人处事了。

    看洪韵儿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苏三娘又笑着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其实西王这个人不错,对你又好,虽然看似粗鲁,但实则粗中有细,你看别的王爷都纳了好几个王娘了,他还守着你一个,你就应该知足了。要是哪天他一个不痛快,一口气纳十几个王娘,你又哭给谁看?”

    洪韵儿哼了一声,捏紧粉拳道:“他敢!”

    苏三娘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为何不敢?”

    这四个字让洪韵儿呆住了,是啊,他为何不敢?萧云贵这个风流少爷和自己说白了,也就是同学关系,在这个黑暗蛮昧的时代,他真要是翻脸不认人,自己还真是够受的,他就真纳十几个王娘,自己又能如何?还真的杀了他不成?

    苏三娘见她不说话,低声道:“其实啊,你想申持自己的主张,没必要和那些大男人起冲突的,你身边就有一个男人值得你好好辅助,只要他肯听你的不就行了?咱们女子对待男人啊,就要像放风筝那样,一收一放,才能把他攥在手心里,否则就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道飞哪里去了。西王是个好人,也是天国的柱石,值得你真心辅佐。我是没你这个福气,你可以通过辅佐西王,来实现自己的抱负,而我就只能受命而行啊。”

    说到这里两女都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苏三娘又笑了起来,她便是这样的乐天,只听她道:“萧家家眷也进城了,九妹把他们安置在浏阳门旁的朱家别院,小有和直唤要找母亲,你要不要现下就去看看有和?”

    洪韵儿脸一下变得煞白,跟着又涨得通红起来,苏三娘说的就是洪宣娇和萧朝贵那两岁多的儿子萧有和,这个小冤家也进城了,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第一百一十章 不成体统

    萧云贵很是得意,苏三娘的到来,让他找到一个可以规劝洪韵儿的人,有些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是不一样的,他相信萧朝贵的记忆,也相信女人和女人之间沟通起来,一定效果更好,所以当苏三娘上堂缴令后,萧云贵借口如厕追出来和苏三娘说了洪韵儿的事。

    回到堂上,洪秀全和杨秀清又商议了一些政务,多是关于钱粮冬衣红药之事,跟着便开始封赏诸将。李开芳升任殿左七检点,林凤祥升任殿右八检点,吉文元升任殿前左九指挥,朱锡能升任殿前右十二指挥,李以文、林启容、唐二牛、李左车、童强胜、何滨、周兆耀等皆为师帅,姚远升任西殿拯危急,职同总制,为土二总制。 . .

    说是封赏西殿诸将,但也有人事调动。曾水源升任东殿薄书,职同将军,为土官正将军,这就意味着曾水源调到了东殿任事。这个消息对萧云贵来说有好有坏,好的是放在身边的眼线总算是走了,坏的是洪秀全和杨秀清定会另派亲近人到自己身边的。果然接着又升赏了其余将官,其中老将曾天养升任殿左九指挥带所部兵马入西殿,升任殿前右使、职同指挥的何震川任西殿薄书。

    这两个人中,曾天养是金田起义的老将,当时拜上帝会员中,天养是一个组织者。他深目长髯,身材雄伟,金田起义时,已经五十多岁,剽悍绝伦,初授御林侍卫,在太平军中,号称骁将,一直是杨秀清中军猛将。何震川乃是广西象州人,秀才出身,曾应北闱乡试。金田起义,全家参加,历经血战,一家二十二口,唯存一弟一侄和震川三人。初封副典诏命,职同将军,掌撰写诏旨。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天王和东王的人,安排这两人到西殿来,明显便有监视之意。 . .

    为何要把曾水源调开?萧云贵能想到的可能就是,曾水源在给天王和东王的密信中,或许多有维护自己的意思,洪秀全和杨秀清似乎看出曾水源有向自己靠拢的迹象,所以借着升赏调开,重新安排两人入西殿。

    升赏其余诸将官,都是积功升了一级官位,到不似西殿诸将立下大功,一升就升三级的。这样的升赏诸将官都心悦诚服,一起领恩受命。

    升赏完诸将之后,洪秀全又命天王薄书卢贤拔、东殿薄书曾水源监制天国玉玺,诏告全军正式自称万岁,杨秀清称九千岁,萧朝贵称八千岁,追赠冯云山七千岁,韦昌辉为六千岁,石达开为五千岁。听到这几个千岁的封号,萧云贵怎么都觉得像是从前那些太监给自己的加的封号。

    诸事议定之后,萧云贵吩咐开席,洪秀全、杨秀清诸王和天国诸将官一起入席用午饭,虽然巡抚衙门偏厅稍小,但也能容下众人,席间虽然无酒,但众人以茶代酒,纷纷互相说笑,也是热闹非凡。

    吃饭的时候,洪韵儿回到萧云贵身旁,也把苏三娘拉来和自己同座,算是有个伴。开席后,洪韵儿没好气的悄声和萧云贵说道:“吃饭之后,我们俩一起去看看西王的家眷,特别是你那个便宜儿子,我可不想单独去。”

    萧云贵呃了一声,正想随口拒绝,却见洪韵儿有些薄怒的看着自己,连忙改口低声道:“稍后再说吧,过会儿先把这两位大爷安顿好。”

    洪韵儿知道他说的两位大爷便是洪秀全和杨秀清,也知道萧云贵这是在找托辞,当下急忙说道:“行,我也带着锦绣营去帮你的忙。”

    萧云贵微微一笑,知道这四眼妹也是不想去见萧有和的,所以借坡下驴,当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抬眼见到苏三娘望着自己微笑,这苏三娘也是容貌姣好,比洪宣娇多了几分女人成熟的美感,萧云贵心中一荡,暗自想道,女人看着男人笑,便是心里有意思,难道这美女将军对自己有意思?

    其实苏三娘是见萧云贵和洪韵儿两人窃窃私语而发笑,压根就没萧云贵想的那回事。

    用过饭后,萧云贵便请天王、东王往下榻之处而去。本来杨秀清说他就在巡抚衙门居住便可,但洪秀全说这巡抚衙门原是西王所住,便吩咐萧云贵另找地方。杨秀清似乎也不满意巡抚衙门有些简陋,便应承下来。

    萧云贵可傻了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找何处给东王居住,还好曾水源出言提醒,说苏家巷黄冕的家宅宛园之旁便是清妖前云贵总督贺长龄的家宅,一般的恢弘大气,这宅子现下是贺长龄的侄儿、山东道监察御史贺熙龄的二公子贺瑗所住,说起来便是清妖官眷的家宅,索xìng一起抄了家,占了宅院给东王居住。

    这贺瑗在城中经营药材生意,开了家普济药店,虽是官眷人家,但入城后听闻贺瑗的名声还不错,但曾水源一直说这贺瑗是清妖官眷,将来定会和天国作对,一定要尽早剿除。眼下萧云贵无可奈何,也只得答应。其实他似乎也记得,后世的长沙之战中,黄冕、贺瑗这些出身官宦的富商大户,对清军的支援是最大的,自己现下这么做是宁可错杀,也别放过,这么想来心里便舒服多了。

    于是太平军当rì便抄了贺瑗的家宅,贺瑗家小和黄冕家小关押在一处,家财尽数充入圣库。天王洪秀全当rì便入住黄冕在长沙的家宅宛园,这宛园占地大约四百余亩,园内兰堂、宜chūn馆、一笠亭、延眺轩等亭台楼阁,回环错列;池塘环绕,假山嶙峋;奇花斗艳,风景宜人。内里又四十八株罗汉松扎成七层高的大园景,并置多种名花异卉,极是豪华。

    相比起来贺瑗的宅院稍小一些,但也是一般的富丽堂皇,杨秀清也在第二rì搬入此处居住,其后数月之内此处一直便是东殿所在,天国的大小诏令多出于此。

    随后数rì之内,长沙城的太平军加强外围营垒守固,北殿兵马在西殿李以文、林启容两部之下渡过湘江,在湘江西岸岳麓山设立营垒守御,东西两岸之间的橘子洲头也有西殿朱锡能部驻守。原来镇守北面的翼殿人马逐渐移师长沙东面,北面由秦rì纲、胡以晃两部接替防务,萧云贵专心布置南路战事。就在太平军布置防务的同时,各路兵马派出大量侦骑,或是乔装难民的人马打探各路清军的动向,准备出队和清军大战。

    而城中也是一片纷乱,东殿人马开始四出大肆抄家,长沙城中很多富商大户悉数被劫掠一空,遇有反抗的被东殿兵马悉数剿灭,只有像朱昌琳等少数人家幸免。

    见此情景朱昌琳和魏鹤林两人起初还道像黄冕那样,是这些大户暗中资助清军,或自己成立团练,才被太平军抄家的,但后来觉得事情不对劲,波及的大户富商越来越多,城中大户简直是十不存一,两人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天相约来到巡抚衙门见萧云贵,想要问个清楚。

    哪知道来到巡抚衙门一问,西殿参护说西王和西王娘到浏阳门去接家眷去了,朱昌琳和魏鹤林只得在巡抚衙门内等候。

    却说萧云贵和洪韵儿那天替天王、东王安排好下榻之所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找了个借口,都没去见两人名义上的家眷。后面几rì接连忙了起来,两人更是将此事忘在脑后。

    这天稍有空闲,苏三娘来找萧云贵,说萧朝贵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以及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等几家人都很不高兴,托苏三娘来问问,是不是萧朝贵和洪宣娇还在忌恨他们。原因无他,其他几个王爷入城之后,都各自找了大宅院居住,把各自的家眷接入府中享受,唯独西王一大家子分男女营各住各的,也实在不像话。而萧朝贵和他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关系都不好,和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也因为原来珠堂王家的事闹得不愉快,几个老人都想到是不是萧朝贵还在恼恨他们,便托苏三娘捎话来,要不把孩子萧有和接过去,小孩子可是无辜的。

    萧云贵急忙命人找来洪韵儿一合计,对西王和西王娘的家眷避而不见、不闻不问的,这似乎也太不成体统了,就连翼王石达开也占了城中盐商家的大院,把家小接过去居住,自己一个西王似乎也不能太寒碜家里人。

    眼看今rì两人事情都不多,也难得两人凑在一起,萧云贵便决定还是把西王和西王娘的家眷都接过来。

    听到萧云贵要把珠堂黄家(避王讳改为黄姓)也接过来,苏三娘也有些意外,她也多少知道一些黄家和萧朝贵的渊源,按原来西王的脾气,不找黄家的麻烦已经算是好的了,现下居然破天荒的说接老岳丈一家来同住,的确有些令人惊异。但看萧云贵好洪韵儿不时窃窃私语的样子,苏三娘又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夫妻俩和好了。

    当下萧云贵、洪韵儿便带着西殿数十名参护、牌刀手和苏三娘一起往浏阳门旁的太平军家眷男女大营而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迟早之事

    到了浏阳门旁太平军男女家眷大营,此处以浏阳门正街为界,往南的东正街一片民居是女营所在,往北的北正街一带民居是男营。萧云贵和洪韵儿分头行事,萧云贵自去男营,洪韵儿自去女营,男女营两边感觉就像上厕所一般的泾渭分明。

    到了营中,萧云贵见到了萧朝贵的生父蒋万兴、养父萧玉胜和名义上的岳丈黄为政,同时还见到了萧朝贵两个蒋姓的亲兄弟和萧姓连襟兄弟两个。..

    蒋万兴是个典型的唠叨式老头,拉着萧云贵不停的老三、老三的唤着,尽说些沿途行来所受的苦楚,让萧云贵听得不厌其烦。两个蒋姓亲兄长也是话痨,不停的抱怨,总说些没用的,好似萧云贵欠他们的。

    蒋万兴共有四子,萧朝贵排行老三,幼时养不活过继给萧玉胜家,蒋万兴幼子早丧,如今只剩下蒋才旺和蒋才盛两个儿子。萧云贵印象中这两个兄弟才干确实平庸,即怕死又胸无点墨,现下一看果然大失所望,这两个人不是做事的人,根本不能考虑任用。

    萧玉胜和萧朝贵的两个连襟兄弟萧朝富、萧朝隆在一旁倒是不敢开腔,在永安的时候,萧朝贵好几次借天兄下凡惩治过萧氏父子,所以他们见到萧云贵的时候,还是有些惶恐的。萧朝富和萧朝隆两个比蒋氏兄弟更加不堪,萧朝隆甚至还酗酒、抽鸦片,所以之前萧朝贵用天兄下凡狠狠惩治过,倒是萧朝富稍好一些,和萧朝贵略微亲厚些,不过在萧云贵看来这两人也撑不起场面来。..

    洪宣娇的生父黄为政就更加的战战兢兢了,说实在话他们王家从前真被天兄给整治惨了,到现在黄为政父子还心有余悸。黄为政也有连个儿子,一个名唤黄玉绣,一个名唤黄盛通。萧云贵和父子三人说了几句之后,发觉黄家人倒是读过些书,肚子里有些墨水,也许能拉拢任用一下。但此前萧朝贵惩治过珠堂王家,而且王家人始终是洪秀全的表亲,究竟能不能用,萧云贵心里还存了些顾虑。

    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萧云贵问起萧有和,说是他姨娘带着住在女营那边。萧云贵松了口气,心中暗暗好笑,这小孩还是由四眼妹去烦恼好了,当下安慰三家人几句,便吩咐手下参护、牌刀手帮着三家人收拾细软,今rì就一起搬到巡抚衙门去住。

    而女营那头洪韵儿遇到了不小的尴尬,才见到几家人的女眷,萧朝富老婆李氏怀中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就歪歪倒倒的走过来,扑到自己怀中直唤妈妈,搞得洪韵儿脸上红晕丛生。

    但萧有和还是长得挺可爱,红扑扑的小脸,头上扎了两个小辫,打扮的倒像个女娃子,嗲声嗲气的说话,让洪韵儿心底里的母xìng翻滚起来,最终还是抱起了萧有和。这一抱萧有和在洪韵儿怀里呵呵的吃吃笑起来,更显得可爱,洪韵儿渐渐有些喜欢上这个孩子了。

    黄母杜氏、萧母张氏和蒋氏、萧氏的几个媳妇围上来和洪韵儿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家常,洪韵儿安慰了几句,也不想多废话,就安排女兵帮着她们收拾行李,也开始往巡抚衙门搬家。

    差不多同一时间,萧云贵和洪韵儿都带着西王、西王娘几家亲眷一起回到了巡抚衙门。才进大门,就见朱昌琳和魏鹤林两人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西王爷,您可回来了,我和魏老板等您老半天了。”朱昌琳上前连连行礼道。

    萧云贵一看是这两人,就知道两人所来何事,转头对洪韵儿道:“你先把家小安顿好吧,我招呼朱老板、魏老板他们。”

    洪韵儿这会儿又舍不得放下萧有和了,搂着亲来亲去,着实喜欢,便随口应了,带着萧氏、蒋氏、黄氏等几家人转进后院安顿去了,萧云贵笑着招呼朱昌琳、魏鹤林自到大堂奉茶说话。

    才进堂坐定,魏鹤林迫不及待的问道:“西王爷,如今天王爷和东王爷进城了,为何这几rì抄了不少大户富商人家?不知他们所犯何事?”

    萧云贵不动声sè,端起西殿参护送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淡淡的道:“那是东王殿下进城后,稽查城内暗通清妖之人,查有实据之后,才按天国律法抄家的。”

    朱昌琳皱眉抱拳道:“西王殿下,在下的老东家唐艺农也被抄家拿问,唐老板可是清白人,自从西王爷您进城后,他就一直安守本分,并没有什么暗通清妖之举了啊。而且唐老板当时和我两人可是一道同西王签了密约的,西王您可要查实清楚啊。”

    萧云贵摆摆手,脸上冷了下来,看着两人冷冷的说道:“从唐艺农家抄出几封书信,都是他和贺瑗、黄冕这些人暗中往来的书信,上面多有唐艺农和黄冕、贺瑗等人勾结的言语,意图趁着开城行商之际,将城中家财悉数外运。这外运到何处?还不是运至清妖地界上,去资助清妖是什么?”

    朱昌琳和魏鹤林心中暗暗叫苦,城中富商之内,黄冕早已逃出城去,开城之后各家多有收到黄冕书信,他暗中联络城中贺瑗等人为内应,打算将陷在城内的家财偷运出城,同时也撺掇城内富商外逃。黄冕、贺瑗的书信,朱、魏两人也收到过,但两人阅后即焚,两人觉得这时候出逃实在太过冒险,所以并未答复黄冕、贺瑗。想不到唐艺农也收到书信,唐艺农定是心虚害怕,竟然想出逃,所以和黄冕、贺瑗互通书信,相约行事,却想不到太平军会忽然动手,一干书信也并未销毁,悉数落到了太平军手中。

    本来萧云贵还对城中富商大户有些愧疚之感,想不到东王杨秀清一动手,从各家富商府中搜出许多罪证来。原来自从棋盘纳捐之后,城中富商大户不甘心被萧云贵榨空,在黄冕、贺瑗几家官宦大户人家的串联下,密谋偷运钱粮出城或就地掩埋钱粮,打算举家出逃。太平军在不少大户人家掘地三尺,发现大批后来挖掘的地窖或是地坑,里面藏了大批的钱粮,看来这些富商大户眼见偷运钱财困难,打算先把钱粮藏好,就算太平军再来索要,任他搜个底朝天,也不会找到一文钱。

    只是想不到杨秀清才进城第二天,太平军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动手,在贺瑗家抄获大批书信,都是城内各家富商的回信,杨秀清当即命人按图索骥,将回了书信给贺瑗的大户悉数抄家捕拿。抄到唐艺农家时,这唐老板还在自家书房内挖掘地窖藏银子,被太平军逮了个正着。收到回禀之后,杨秀清吩咐抄家时,必须掘地三尺,果然各家大户内起出大批的钱粮金玉器具,粗略一点算,光银两就起出七百万两,其余金玉器具、名贵字画、古玩饰品更是不计其数,太平军的圣库一夜之间暴富起来。

    事后,杨秀清召萧云贵过府,细说了此事给他听,让萧云贵急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这些大户富商果真狡猾,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算把钱粮偷运出城或是就地埋藏,而纳捐给自己的钱粮的确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萧云贵接着冷冷的把唐艺农和一众富商大户所作所为说了,最后看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说道:“你们俩很好,没有和黄冕、贺瑗他们有书信来往,缴纳钱粮也是最积极的,所以本王到现在还没有对你们两人动手,你们俩也该明白了吧。”

    朱昌琳和魏鹤林听着冷汗淋漓而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家大户想要保住自己的家财也是人之常情,挖掘地窖私藏些金银也是担心被太平军榨干了,却没想到被太平军查了出来,这本就是有隐瞒之嫌,加上和黄冕、贺瑗往来的书信,看来这通妖的罪名是坐实了。

    朱昌琳讷讷的问道:“不知天王和东王会如何处置唐老板他们?”

    萧云贵抿了口茶道:“通妖自然是杀头的罪,不过我们不会像清妖那样搞什么株连九族,他们的家小还是会留下xìng命来,只不过会罚做苦役赎罪。”

    魏鹤林急道:“西王爷,这是否太过了?家小无罪也该放了他们,像唐老板那样的人,我和朱老板愿意出钱财赎他一命,还请西王爷高抬贵手啊。”

    萧云贵重重的将茶碗一放怒道:“我之前已经说过,谁要是敢糊弄本王,本王是不会客气的!唐艺农的下场已经很好了,家小还能保住xìng命!你们今rì午时去大西门外看看去!城中旗人将一个不留悉数被斩杀!他唐艺农死一个保全家,他该知足了!”

    朱昌琳和魏鹤林吓了一大跳,看到萧云贵动了真怒,只怕再说下去自己也要倒霉,当下只得对望一眼,战战兢兢的坐下,不敢再说话。

    萧云贵站起身踱了几步,烦躁的说道:“本王本想用仁心仁德感化他们,他们却偏偏要本王用野蛮手段!本王这下明白了,他们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们既然不要仁德,本王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野蛮!全城这么多富商大户,现在就只你们二人坐在这里和本王说话,你们让本王有何脸面为他们去向天王、东王求情?!”

    二人低下头去,更加不敢出声,萧云贵烦躁的走了几步,这件事明白的告诉他,他面临的是一场残酷的阶级斗争,而不是起初他所想的怀柔是好这些人就会投怀送抱,因为他萧云贵现在是一大群泥腿子的头领,而对面是官宦大户富商,这两群人本身就不是同一类人,是彻底对立的两个群体,他萧云贵不彻底重新洗牌的话,迟早会被那些人算计,只是迟早的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了贼船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萧云贵终于站定身形,回头看着朱昌琳和魏鹤林说道:“你们也该记得本王曾今和你们说过,这城里的有些人终将倒下,他们的位置会有人取代。现在机会已经出现,我希望你们两人能顺应大势,归附我们天国。但东王的意思是让你们二人将家中钱粮尽数捐纳圣库,便可像天国中的北王和翼王那样,封侯拜爵!”

    此言一出,朱昌琳和魏鹤林大惊失sè,朱昌琳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慢慢的跪下喃喃说道:“西王爷,西王爷,求你高抬贵手,事不能这样做啊,当初你和我们不是这样说的……” ..

    魏鹤林涨红了脸怒道:“雨田兄,你快起来,你还求他做什么?他们就是想把我们家财尽数充没,他们和一般的贼匪其实没什么区别!走,我们走,大不了就是散尽家财罢了,求他作甚?!”

    说着魏鹤林拉起面如死灰的朱昌琳便要走,朱昌琳口中长叹道:“果然是报应啊,报应啊,我朱昌琳靠发难民财起家,果然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朱昌琳悲极反笑,语音中满是悲凉之意,萧云贵忽然沉声道:“那是东王的意思,我现下只问你们两一句,你们还信不信我?!”说着萧云贵目光凌厉的望着两人。

    朱昌琳和魏鹤林微微一怔,互望一眼都不知道萧云贵是什么意思,只见萧云贵从怀中掏出两张纸约,缓缓说道:“这两张是你们俩棋盘纳捐之时写给我的欠单,上面有你们的签押。” ..

    两人一看果然是那天写下的欠单,跟着萧云贵缓缓几下将纸约撕了个粉碎,口中说道:“这两张欠单作废,你们不欠本王什么,但眼下东王的谕令不能违背,若不遵从你们两人难保不会受抄家之祸。我这里有新的契约,你们可以看一看。”说完萧云贵又拿出两张契约递了过去。

    两人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匆匆看完之后,两人都是万分诧异的互望一眼,又转头望向萧云贵。

    “我知道辛苦赚来的钱财要散出去却是剥皮拆骨的痛楚,但就像朱老板自己说的那样,从前你们赚钱的手法是有伤天德,这趟就算是上天给你们的惩罚,本王劝你们还是照着东王的意思,将那些不义钱粮悉数捐出,以解燃眉之急。”萧云贵缓缓说道:“接下来本王还会领兵出征,到时候本王会按这契约上的约定,从所获钱粮之中拨出钱财来交与你们二人营商,亏了算本王的,若是获利,所获之利五五分账,直到你们赚回所有家财为止,本王决不食言。”

    魏鹤林苦笑起来:“西王啊西王,你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三言两语就将我二人牢牢绑在你的小船之上,区区一纸契约就让我二人心甘情愿为你赚取钱财,你可真是好谋算啊。”

    萧云贵不动声sè的走回主位上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说道:“你们两人发家都是靠着灾年屯粮发的财,你们俩若不是心中有愧,为何发财之后,一直乐善好施?还不是为了心中好受些?眼下本王这张契约或许在你们看来,没什么保障,但本王素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得很绝。当天你们写给本王的欠单本王也毁掉了,咱们互不相欠,本来按照欠单,你们就算赔上全部身家也是不够的,本王毁了它便是显是本王和两位合作的诚意,假若你们不答应本王也没关系,本王没有任何损失,两位就请回吧,稍后自会有东殿的人找二位说话。”

    朱昌琳和魏鹤林面面相觑,朱昌琳满脸愁容的道:“西王,这样我们是不是就算是从贼了?”

    萧云贵皱眉道:“老朱啊,你现下不从贼难道便想从妖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长沙城破之后,就算哪一天清妖能够回来,你们就能独善其身?清妖整治你们的手段可比我们酷烈多了,你们不会这时候还幻想着清妖能回来吧。”跟着萧云贵起身温言抚慰道:“老朱、老魏啊,你们没有当清妖的官,在清妖眼中无非就是有点钱的草民而已,他们真要是回来了,胡乱给你们扣个同贼的罪名,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那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啊。再说了,咱们天国干的是兴复汉家的大事,要是将来定鼎天下,你们就不是从贼,而是从龙之功了啊。”

    多少年后,朱昌琳和魏鹤林每每和人说起当rì为何会投身天国,两人总是说那是被人威胁利诱所打动,但他们俩赌对了。

    沉默了半晌,朱昌琳忽然咬牙道:“西王,既然如此,我朱昌琳便签押,但契约上要写明,我是要在你西王手下办事,我可不想跟着别的什么王爷。”

    萧云贵心头大喜,面上不动声sè的缓缓说道:“这个是自然,包括你们的手下、家眷都会入我西殿办事,你们放心好了,本王一定替你们求个西殿大官做,要是这点本王都做不到,还签个劳什子的契约。”

    思忖再三,朱昌琳先颤颤巍巍的在契约上签押,跟着是魏鹤林也签押了,两人似乎都老了半截,成功绑架两人的萧云贵也提笔签押。

    送走了两人,萧云贵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哈哈笑了起来,内堂门帘一掀,洪韵儿那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你这招还真是够绝的,不但解决了东王交给你办的事,有骗得两人上了你的贼船,果然是把人卖了还让别人替你数钱。”

    萧云贵收起契约,皱眉看着洪韵儿道:“别说那么难听嘛,这事你不是也挺赞同的吗?”

    洪韵儿撇撇嘴道:“我可没你那么腹黑,圣库要的是他们的家财,可没说一定要绑人家上船的。”

    萧云贵嘿嘿笑道:“既然东王给我出难题,那我也要连打带消才行,否则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太难受了。”

    洪韵儿奇道:“对了,你不是已经替两人向东王要到了官照了么?怎么不给他们?”

    萧云贵苦笑道:“四眼妹啊,你还真是缺心眼,要是现在拿出官照来,岂不是向两人说我萧云贵有心算计他们么?过几天他们的钱财纳捐了,我再给他们官照就好,都是做我西殿薄书,职同总制,官位不小了。”

    洪韵儿白了他一眼道:“就你的弯弯绕多,但你也有失算的时候,你没想到城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很多大户富商都在密谋吧。”

    萧云贵点点头沉吟道:“这倒是,我的确没想到,还是杨秀清老辣,一上来不问情由先抄贺瑗的家,各种罪证就弄齐了,看来他一早就想到城里的富商大户不会就这么屈服,他的确做得了东王。”

    洪韵儿叹道:“或许我们都想得太简单了,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我们现在造反就是要大破旧有秩序,重新洗牌,重新分配利益,我们是在与整个旧世界为敌啊,我、我们能成功吗?”

    萧云贵默然半晌才道:“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我们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其实像朱昌琳他们这样骑墙派还是很多,他们心里其实只考虑自己,不论是我们还是清廷做主,只要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靠向哪一边,更何况你说的既得利益者毕竟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穷鬼泥腿子,我还是有信心,咱们能够成功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但前提是我们能够做主……”

    两人没有过多探讨这个问题,因为备好的家宴已经开席,前来催请的萧朝富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回到家宴之上,萧云贵和洪韵儿自然是尽量扮演好各自的角sè,让萧氏、黄氏、蒋氏三家人都倍感惊诧,因为他们从没体会过西王夫妇这般和顺的殷勤招待。特别是黄氏一家人,黄为政战战兢兢的听完萧云贵恭维之语,还以为他在说反话,但看萧云贵满脸的真诚,似乎又有些吃拿不准。

    席间萧云贵宣布,他向东王请了谕令,都为三家人中的男丁在西殿谋了份不大不小的差事,而三家的rì常支用度也都由西殿承担,不必再靠两司马圣库那边拨给,算是给三家人都吃了颗定心丸,从前很僵的关系,从这一天开始起松动。虽然黄家众人和萧朝隆还有些余悸,但萧云贵觉得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破冰之旅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有个好的开始便是成功的一半,也算是给真正的西王萧朝贵有个交代了。

    萧有和似乎很怕萧云贵,更喜欢黏着洪韵儿,萧云贵也落得耳根清净。

    饭后萧云贵和黄为政、黄盛通、黄玉绣聊到很晚,说的都是当前的军政之事,蒋氏父子、萧氏父子插不上话,早早的告辞回屋睡觉去了。而黄氏父子毕竟是读书人,还是有些独到的见解,对于东王让西殿兵马出手屠杀旗人,黄氏父子是极力反对,照他们看来,这种屠戮之事定不能做,就算一定要做,也要找由头避开去,不能让西殿的人来做,否则名声一臭便大事不妙,将来西殿兵马走到哪里都洗脱不了杀人恶贼的名声。

    萧云贵也一直在苦恼这事,但说来说去,黄氏父子也没有好的计策,以致萧云贵想起左宗棠来,要是这老小子在身边该多好,他一定会有好办法的。

    天sè已晚,黄氏父子也告辞回屋,就算住在巡抚衙门,几家人还是严格按照太平军男女分营的制度,男子居住在前院厢房,女眷住在后院,当中各有男女牌刀手守卫,非常时期萧云贵可不想出什么乱子被人揪住小辫子。

    门吱的一声开了,洪韵儿回到屋内,萧云贵忽然想起,如今三家家眷都在巡抚衙门住,要是自己还被赶出去到军营去住,似乎太不合情理,当下涎着脸笑道:“韵儿,这院里这么多人看着,要是我再出去,岂不是很扫西王的面子?就让我留一晚吧。”

    洪韵儿yīn沉着脸想了一会儿,俏脸一红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下就来。”

    这句话好像天籁福音一般,望着洪韵儿的倩影退出房去,萧云贵虽然不知道洪韵儿要去准备什么,但他马上兴奋的走向屏风后面的床榻,一脱靴子钻进洪韵儿的香帐内,打定主意待会儿四眼妹要是想反悔,自己就赖着不下床,看她怎么办。

    过了片刻,萧云贵一腔的热情就被浇灭了,洪韵儿居然去把萧有和这混小子抱过来说一起睡,萧云贵马上什么兴趣都没有了。他只得又一次带着亲卫牌刀手出府巡查军营去,边走他心中边把萧有和这小子骂了个体无完肤。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队之议

    这晚之后,萧云贵已经无暇念及他那卑鄙龌龊的想法,翌rì一早,杨秀清便来到了妙高峰大营,原来清早南路探马已经回报,清军张国梁部已到醴陵。

    太平军郴州大队北上长沙,走的基本就是西王旧径,沿攸县、醴陵一路北上,为了掩护后队家眷,后二军军帅梁立泰领三千人马断后。

    当时清军大部屯聚衡州,扼守衡阳大道,当郴州太平军大队陆续开拔北上消息传来之时,原钦差大臣赛尚阿已经被清廷锁拿解赴上京问罪,刚刚在广西梧州剿匪得胜的湖广总督、钦差大臣徐广缙才督领兵马到达衡州。..

    闻报后徐广缙大惊,郴州太平军大队号称八万之众,一旦北上与攻陷长沙的长毛伪西王部合兵,贼势必定更加昌烈。于是徐广缙不顾向荣、张国梁等清军宿将反对,强行勒令诸部攻打太平军。

    太平军这边杨秀清等人早有准备,在安仁以北的军山大败清军,阵斩清军云南昭通镇总兵经文岱,清军折兵八百余。得胜之后杨秀清便号令全军迅速北上。留下后军三千人由梁立泰统帅,专司断后。

    徐广缙见太平军早有防范,偷袭不成吃了败仗,只得听从向荣、张国梁等将的主意,尾随太平军收复失地,袭扰太平军后队。这是向荣、张国梁等人最喜欢干的事,他们一路从永安追杀至郴州,一路行来收复了不少失地,这军功可是稳赚不赔的。..

    这次也不例外,张国梁部尾随太平军后队北上,收复安仁,逼近太平军后队,连番袭扰太平军后队。殿后的梁立泰统军和张国梁反复纠缠,且战且走,一路退至攸县。因有梁立泰的缠斗,诸部清军又忙于争抢收复郴州的功劳,是以太平军离开郴州十余rì后,清军先锋张国梁部才踏入攸县。

    殿后的太平军被张国梁连番追击,梁立泰甚是恼怒,加上这rì收到消息,他的母亲胡大妹在湘yīn阵亡,他更加火冒三丈,便决定集中人马彻底打垮张国梁再行追上大队,赶赴长沙。

    当rì,梁立泰引军在攸县丹陵桥设下埋伏,张国梁没到,清军满人将领常禄率领清军千人先至,常禄先已发现埋伏在田里的太平军,派参将德亮在松林里隐蔽,自率前队佯装中伏。

    梁立泰果然中计,两千余人从斜旁杀出,结果遭到德亮拦腰截断,首尾不得顾,情势危急,只得又派出预备队千人加入混战。这时他们所期待的张国梁、王锦绣等人引军到来,张国梁的部队极其凶悍,擅用火器,先以喷筒、火罐袭击太平军,再冲入砍杀,太平军不能抵挡,阵亡数百人,退守谭家村。是夜,张国梁心生毒计,掘开河堤,放水淹谭家村,太平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梁立泰和百余名太平军逃出生天,往长沙败退而来。

    梁立泰等人逃回长沙后,南路探马也相继回到长沙,张国梁部衔尾急追,已经复占醴陵,后面徐广缙大队已过攸县,南路清军相继往长沙逼近。闻报后,杨秀清并未处罚梁立泰,温言抚慰几句,命他下去疗伤,自己便赶到西王城外大营,召集诸将准备出队。

    在西王大营内,除了西殿诸将齐至外,杨秀清带着国舅赖汉英、罗大纲、陆顺德、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杨辅清、林绍璋等将齐至营中。

    诸将坐定后,国宗杨辅清起身简要说了清军动向,西殿诸将也不大惊异。昨夜西殿的探马也回到军中,还有天地会的密探也有消息送到,睡不着的萧云贵索xìng召集诸将商议军事,是以诸将都已对当前情势了然于胸。

    听完之后,坐在杨秀清下首的萧云贵抱拳道:“四兄,清妖兵至醴陵,与北面浏阳王家琳部清妖、湘潭邓绍良部清妖呈三面环围之势,小弟以为我南路军当先出队攻打湘潭,达胞出队攻打浏阳,让醴陵清妖首尾不能相顾,并在湘潭与醴陵之间设下伏兵,寻机歼灭醴陵赶来的清妖援兵,继而分兵在湘潭渡过湘江,沿谭家山、茶恩寺一线往南攻打衡山县,威逼衡州,在清妖来回奔走救援之时,寻机剿灭清妖。小弟愿率领西殿八千将士亲自南下征讨,四兄坐镇湘潭或长沙策应出击,定可大获全胜。”

    这个主意是昨夜萧云贵和林凤祥、李开芳诸将商议之后定的,诸将认为南路清军势大,火器众多,又是和太平军缠斗已久的强悍清妖,特别是向荣、张国梁、江忠源、和chūn等人都是老jiān巨猾之辈,在年初永安之战时,向荣等将就是步步为营,和据险而守的太平军缠斗不休,逐渐形成坚固营垒为依托的包围网,围困太平军,最后导致永安太平军粮食不足,不得不被迫突围。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诸将都以为应当掌握主动,跳到清妖身后发起攻击,来回牵扯清军,在清军行军过程中方能找到破绽,打败清军。若是还和清军打营垒战或是阵地战,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的。而萧云贵则很满意林凤祥、李开芳等将提出的这个策略,这有点像后世太祖打的运动战,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太平军都是善于走山路、长途奔袭的悍卒,相较于辎重多多的清军绿营兵来说,打运动战还是有优势的。

    杨秀清还是一般的面无表情,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余人可有话说?”

    罗大纲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此策甚善,只是小将以为东王殿下当坐镇长沙外围险要,湘潭之地小将愿领兵镇守,策应西王殿下。”

    罗大纲本是西殿将领,但在郴州时西王领兵奔袭长沙,他留了下来,北上时并入东殿之内,但因他出身天地会,杨秀清素来不喜,所以一直有些郁郁不得志,此次出兵罗大纲有意再归西王麾下。

    杨秀清看了看罗大纲,缓缓摇头道:“你和陆顺德留下来筹备水营之事,湘江水道纵横湘楚之地,水营一旦能成,也可策应西王兵马。这样吧,由国舅爷赖汉英领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你们三人出队一万人马,同西殿人马共同南下攻打湘潭,攻下湘潭之后,便由赖汉英领军镇守,曾立昌你们三人辅之。杨辅清、林绍璋你们随本王领剩余人马守御妙高峰等长沙城南险要,提防清妖忽施偷袭,相机出队醴陵。”

    闻言诸将都是一起站起身领命,跟着杨秀清示意诸将坐下,又缓缓说道:“如今大战在即,但城内旗人和通妖的妖人未及除去,就在今rì午时,全数解到湘江岸边杀了祭旗,祭旗之后大军便马上开拔南下!”

    说到这里,杨秀清看着萧云贵道:“西殿兵马新兵较多,便由西殿新兵执刀,让他们在大战前见点血。”

    萧云贵本拟的已经要出兵了,杨秀清让他屠杀旗人的事也该避过,想不到杨秀清这会儿又旧事重提,而且似乎是直接下令的口吻。想起昨夜和黄为政父子三人商议的情形,他知道这个屠刀自己是千万不能去扛的。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坑杀四十万秦军,虽然灭掉了秦朝,但最后却失去了人心,他萧云贵可不想背个屠夫之名。而且说实在话,旗人当中有不少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也实在下不去手,当下萧云贵支支吾吾起来。

    杨秀清眉头微皱,吩咐诸将退下各自准备兵马,帐内只剩下他和萧云贵两人。

    沉默了片刻,杨秀清微微愠道:“朝贵,你到底有何顾虑?为何在这事上老是推三阻四的?这可不像你从前啊。”

    萧云贵期期艾艾的道:“四兄,毕竟那些旗人之中还有不少的老弱妇孺,小弟实在下不了手去。况且这些旗人世居湘中,和湘人无异,小弟担心杀之会尽失湘人之心。”

    杨秀清板着脸冷冷的说道:“原来你是心软了,既然我等走上了这造反杀官之路,在剿除这些妖孽之上,可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统带千军万马,便要硬下心肠来,兵法有云慈不掌兵!旗人便是满清妖孽的根基,不杀他们如何能打败清妖?而且这些旗人仗着自己旗人身份,向来是为虎作伥,横行乡里,你杀了他们是为湘民除害!至于为何要杀那些老弱妇孺,便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萧云贵忍不住道:“可是天下旗人如此之多,当真全都杀了么?我们能杀得完么?”

    杨秀清冷冷的说道:“本王并不打算全都杀了,但有一点便是要杀到旗人心寒、害怕!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的主人,到那时候,只要旗人服软,我天国自然会破格改制,接纳他们。但在没有杀掉旗人两百年的威风之前,本王不会停手!你们也不能停手!”

    寒意森森的话让萧云贵不寒而栗,难道杀人就能让人服软了么?萧云贵暂时不知道答案,但他内心里似乎觉得以杀止杀似乎并非上策,但眼下他确实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杨秀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值与不值

    杨秀清的话似乎和往常一样不容质疑,当他凌厉的目光望着萧云贵的时候,萧云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牙道:“杀罪有应得之人可以,但要杀手无寸铁之人就不行!”说罢扭头便往帐外走去。

    杨秀清微微一怔,他从没见过萧朝贵这么顶撞他的,从前不论是什么时候,萧朝贵总是很听他杨秀清的主意,怎么今rì会变得如此?正愣神间,萧云贵已经拂袖而去,望着晃动的帐帘,杨秀清的脸sè慢慢yīn沉了下来。 ..

    走出大帐后,萧云贵深吸了一口气,不远处洪韵儿抱着双手站在杏黄大旗下望着他发笑。萧云贵面sè不豫的走上前问道:“你笑什么?”

    洪韵儿还是面带笑意的道:“适才李开芳出来说东王又提起要西殿兵马杀戮旗人之事了,似乎你心有不愿,所以东王留你下来单独议事。怎么?他还是非要你动手不可么?”

    萧云贵yīn沉着脸点点头道:“是啊,难道真要以杀止杀才算是对的么?”

    洪韵儿缓缓摇头道:“世间之事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就好像秦皇一统**,对当年六国百姓来说,他是杀人无算的暴君,但对中华后世来说,他当时所做的又似乎是大势所趋。非常时期用非常法,对错并不能以一时而论。”

    萧云贵疑惑的道:“难道你是支持杀人的?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

    洪韵儿轻咬红唇道:“旗人现下享受着比汉人和其他族人没有的特权,比如清朝汉人入仕基本要通过科举考试,这种作法本无可非议,但与之相反的是,清代满人入仕,则无此限制,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如学校、荐举、议叙、捐纳、世袭、荫子、翻译、科举等等,不一而足。又比如满清官制中的官员有官缺,分为满缺、蒙古缺、汉军缺、汉缺,原则上官缺由本族人担任,实际却是满缺不能任汉人,汉缺则旗人当然可以担任。八旗入关之后,圈占土地、强迫汉人为奴、八旗子弟无需纳粮还可由朝廷养活,说白了天下旗人都是汉人供养。清末满人翘楚端方说,汉人无不纳税,旗人则以兵之名额,坐领饷糈,有分利之人,而无生利之人,便是此种真实写照。甚至旗人犯罪比汉人都有特殊法令,如此种种便是满清旗人所特有的权力。”

    “旗人生来便能有旗籍,便能享有种种特权,马克思曾经说过,咳咳,或许这会儿还没说,但总之是说过,人是有社会属xìng的,人不是dú lì的个体,他是所在群体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所在的群体有罪,也许你没做过什么,但是你就有罪,事实就是如此,你无法改变,大抵这就是后世我们曾今听说过的出身很好。”洪韵儿轻声续道:“那些老弱妇孺在你我看来确实没什么罪,但在太平军看来,他们是旗人,是特权阶级,是吃百姓血肉的人,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死。或许有一天,旗人能放弃特权,和其他族人百姓一样的时候,太平军才会放下手中的刀。说白了现下我们要剥夺的是他们的特权,他们是旗人一定不会甘心失掉的利益,无论到哪里,他们都将会是太平天国的敌人,所以是他们旗人的身份害死了他们自己,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洪韵儿的嘴炮一开就滔滔不绝,但萧云贵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也明白了杨秀清刚才话中的含义,或许是他所知有限,分析的没有洪韵儿这么透彻,但杨秀清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的,向来大权利益之争都是你死我活的惨烈局面,除非利益分配平衡之后,杀戮才会停止,这就是人的天xìng,说白了这场杀戮和什么族人大义其实无关,仅仅是因为利益。

    萧云贵沉吟半晌才道:“那我们怎么办?还要按杨秀清的意思去办么?”

    洪韵儿皱眉道:“看你的样子适才定是顶撞了杨秀清,待会儿要是杨秀清再有将令来,可千万不能违抗了,真惹怒了他,天父下凡那可就糟了。”

    话音才落,便有东殿参护从帐内转出来,手持东王令旗,翻身上马往城内疾驰而去,边跑边喊道:“午时三刻湘江岸边祭旗出队,东殿大小将士杀清妖祭旗啦!”

    东王的将令分驰各处,很快整个妙高峰的西殿将士都知道了,杨秀清号令由东殿将士在湘江边斩杀旗人祭旗出征,萧云贵暗暗松了口气,有些不明白杨秀清为何会改了主意,由他东殿人马亲自动手,不会是杨秀清他另有什么谋算吧。

    正惴惴不安的想着时,只见杨秀清走出大帐,数十名东殿参护急忙牵马跟上。

    萧云贵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洪韵儿也急忙跟上想听听说些什么。

    到了近前,杨秀清已经翻身上马,萧云贵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抱拳道:“四兄,我……”

    话才出口,杨秀清便冷着脸,一扬马鞭打断道:“出队在即,本王不想空费时辰说些废话,你马上召集人马,准备到湘江岸边,准备随大军祭旗出征!”说罢也是一催马匹头也不回的带着人马去了。

    萧云贵面面相觑的望着洪韵儿,这四眼妹却摸着娇俏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低声说道:“这杨秀清向来是说一不二、直来直去的,怎么今rì会改主意?难道他是个外冷内热之人?还顾念萧朝贵和他的兄弟情分?不对啊,在郴州的时候,看起来最想杀你的便是他啊,真是想不通。”

    萧云贵暗暗一笑,他怕洪韵儿担心,所以还没和洪韵儿说起杨秀清其实想要除去的原本是她,现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呵呵一笑道:“想不通就暂时别想了,咱们先整理人马准备出队吧。”

    ……

    杀戮终于开始,在旗人们被栓成一串串的迁到湘江边上的时候,他们似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震天的惨嚎和哭喊声令人不忍耳闻。

    湘江被染了个殷红,江内密密麻麻的尸体顺江流下,让人不忍多看。但太平军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呐喊之声来,萧云贵觉得这喊声是那么的刺耳,但他无力改变什么,原来自己走上的这条不归血路上,除了自己人的鲜血之外,还有敌人的鲜血,也还会有很多无辜人的鲜血。他渐渐明白了过来,不流血的变革那是痴人说梦,在这场变革之中,每个人都需要忍受变革带来的阵痛,为了迎来心中的天国,这种付出值得吗?不值得吗?队伍已经行出很远,萧云贵在马背上还在想着这个问题,洪韵儿没有随军出征,所以没人和他分说,他只能自己想着。

    从长沙通往湘潭县县城的驿道有三条,从西面走塔岭、马坡里、杉树巷到湘潭瞻岳门为一条;从湖头岭入湘潭北门拱极门是一条;从后坊坪入湘潭东门熙chūn门是一条。

    走西面需要渡过湘江,萧云贵并不考虑这条路线,全军八千余人分为三路,萧云贵统领吉文元、朱锡能二将并三千余人走湖头领,攻打北门;林凤祥、林启容领兵两千五百余人走东面,准备攻打湘潭城东;李开芳、李以文领兵两千五百余人为后队策应。

    湘潭的清军守将乃是先前败阵的邓绍良,井塘村一战,邓绍良部清军折损惨重,只余四百余人。退守湘潭后,邓绍良只得重新招募新兵,号召湘潭地方官吏、豪绅捐饷、兴办团练助守,几番辛苦,新招募的兵丁加上湘潭原有官军,也只拉起一支一千余人的队伍,加上他所部老兵四百余人,共有清军一千五百多人。

    多rì来,郴州太平军浩浩荡荡的往长沙开进,邓绍良都在城中战战兢兢的,只怕太平军忽然掉头来打湘潭,以他手中的兵力是万万敌不过太平军的。好在太平军急于赶路,并未来犯,让邓绍良大大的缓了口气。

    近rì收到消息,衡州官军大队前锋张国梁部已经到了醴陵。邓绍良出身绿营军旅,本来很看不起张国梁这个出身天地会的贼将。张国梁,初名嘉祥,字殿臣,广东高要(今肇庆)人。曾在广西贵县参加天地会起事,曾和罗大纲并肩作战,活动于横州、灵山、钦州、宾州等地。甚至一度流窜越南与清军周旋,清道光二十九年,张国梁归返镇南关,受清军广西按察使劳崇光招抚,最终归降清军。其后张国梁归录向荣帐下为守备之职,一直跟随向荣剿匪,他熟悉贼匪作战风格,手段毒辣,最是凶悍,靠着屠杀昔rì的战友,张国梁已经升任参将一职。

    邓绍良素来鄙视张国梁为人,也看不起张国梁出身贼寇,更看不起张国梁所部清军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却忘了他邓绍良的部下也经常这么干。但此时火烧眉毛,邓绍良只得派人联络张国梁,希望张国梁部能向湘潭靠拢。

    邓绍良的信使才走半天,他便收到长沙太平军出队的消息。邓绍良大惊失sè,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平军会来得如此之快,只得调集兵力准备守城,同时接连派出八名信使向张国梁求援。

    这天一大早,清晨的薄雾中,邓绍良没有等到醴陵来的援军,却看到城北湖头领上竖起的太平天国杏黄大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城别走

    初冬清早的天气非常寒凉,在湖头岭扎下营寨的太平军一大早起来,发现枯黄的野草上已经满是一层层薄薄的秋霜。不远处的湘潭城被浓浓的雾气笼罩,只能隐约看到城墙的轮廓。

    早饭很丰盛,每个太平圣兵分到了一碗肉汤,一些干菜和肉脯,大米面饭管够。苏冀默默的坐在地上吃着饭食,看着周身二十几个少年说道:“吃饱点,待会儿打起来才有气力!”

    苏冀跟随李以文征战长沙之后,和其他参加过长沙之役的太平军兵士一样,得到了官升三级的奖励,从一个尾牌升到了童子兵两司马之职,管着手下二十三个童子兵。面前这些少年都是在长沙新近投军的,最大的年纪不过十七岁,最小的只有十四岁,都是浏阳人,他们在清军劫掠浏阳时失去了父母,最后是太平军收纳了他们。 . .

    十几天的训练下来,苏冀不知道自己能交会他们多少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自己也是一个入伍才一个月的新兵,但他经历过几次实战,杀过八个清军,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太平军将士了。

    号角战鼓声响起,整队的号令旗竖起,苏冀大声吆喝着让众童子兵列队。童子兵们倒极为听命,很快便列成四排队列,在冷风中站得笔直。他们头上裹着红巾,身上是穿着新发的棉袄,外面罩着成年太平军的大号号衣,个头稍小的看起来很是滑稽,一般的灰布棉裤,脚下蹬着草鞋,双脚都冻得有些乌青。 . .

    他们的一身行头都是出发前新领到的军服,军中得了西王号令,所有冬衣号衣优先供应童子兵和新兵,原因很简单,很多新兵入伍时差不多都是衣不蔽体的。军中的老长毛也没多少怨言,他们还是穿着原来破旧的号衣,但他们发到的武器却是最好的,特别是火器,差不多都集中在了老长毛的手中。

    童子兵手中多是一些杂乱的兵器,甚至还有人扛着竹枪,只有苏冀腰间挎着一柄钢刀,算是像样一点的武器了。要苏冀来说,他宁可去成年太平军队中做一个小小尾牌,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领着一群童子兵,因为他从没指挥过别人,感觉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他可不想一战下来,不见了谁,又谁的手没了,谁又战死了。但李以文非让他做这个童子兵的两司马,说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带兵的,总要有担当才能成长的快些。

    卒长旗高举起来,苏冀领着他这一队童兵居于阵位,站在湖头岭上,只见数千名太平军已经列队完毕,从岭上望下去,不大的湖头岭山脚密密麻麻的都是红头巾的太平军。跟着只听三声号炮响过,太平军前沿的炮队开始向湘潭城外围清军据点发炮,数队太平军在旗帜的引导下,开始往城外清军险要之地的营垒移动过去。

    邓绍良这个老狐狸依托城外民房、险要之地设立了不少清军据点、营垒,防止太平军直接攻打城墙,同时设在城头的清军十余门劈山炮却可以轰击到这些据点、营垒的前沿,给太平军重大杀伤。劈山炮在明朝时就有了,名字叫做“千子雷炮”,主要是发shè散弹,散弹一般为铅制,在作战时主要是轰击密集的士兵,湘潭城内邓绍良共有十二门四百斤劈山炮,都被他布置在城北,打算太平军密集冲城时,多杀伤太平军士卒。

    太平军这边萧云贵这次从长沙带来了不少火炮,主要有二十门五百斤的劈山炮,八门八百斤大炮,和两门千斤大将军铁炮,都是长沙城墙上拆下来的清军铁炮,为此西殿专门成立了一个五百人的炮队。开始进攻前,太平军的火炮开始轰击,声响好似炸雷,声震四野。

    太平军这边炮声一响,城外据点里的清军顿时慌乱起来,他们大多都是新兵和没见过厮杀的湘潭绿营兵,他们还是觉得待在城墙后面安心一些,但偏偏被邓绍良驱赶出城外来做炮灰。当第一轮炮弹砸下的时候,民房内、营垒内的清军顿时作鸟兽散。

    看着这些四散乱跑的清军,萧云贵暗暗摇头,都是没经过实战的人,炮声一响就惊慌不知所措的乱跑,都不知道避炮,难怪清军对上有火炮优势的列强军队总是死伤惨重。果然,胡乱奔跑的清军在太平军的炮火之下死伤惨重,都聚到城门口吵嚷着要进城。

    太平军两门千斤大炮shè程较远,清军安置在城头上的四百斤轻炮对它们无能为力,邓绍良大骂骆秉章为何要把重型铁炮都集中到长沙,结果又守不住,这些新铸的铁炮都成了太平军现下攻城的利器。但痛骂归痛骂,邓绍良只得冒着炮火站在城头大吼,喝命城下清军回去镇守,否则城上也要开炮了。

    城下的清军哭嚎不止,邓绍良不让他们进城,他们也不敢回头去,乱哄哄的挤在城下。城内清军根本不敢开城门,只怕太平军趁势扑城,眼见城下清军还不肯回去,邓绍良喝命城头火炮箭矢齐发,登时打死城下数十名清军,余众一发声喊掉头便往回跑。

    邓绍良松了口气,还道这群兵卒回头去拼命去了,谁知道这些兵卒回头便是四散逃窜,更有一名把总不知从哪里扯出一块白布来,做成一面白旗摇着大喊投降,领着手下兵卒直接到太平军阵前投降去了。

    太平军前阵一直停在炮队之前,并未跨入城头清军火炮范围之内,见清军打着白旗来降,前军吉文元急忙命人禀报萧云贵。萧云贵也远远看到了,便喝命前阵准许这些清妖投降。

    逃到阵前的清军就这样做了太平军的俘虏,其余还在逃散的清军要么被火炮打死,要么往城西城南逃散,城外三百清军就这样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太平军前阵吉文元计点俘虏,到有一百多名清军投降,悉数都绑了押往军营。

    城头的邓绍良大怒,喝命城上清军准备,接下来太平军一定是要攻城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打散城外清军之后,太平军便在前沿筑垒固守起来,并不急于扑城,还分出几队人马,继续抢占城外的险要之地,却并不急于攻城。

    另一边东门外太平军也采取了同样的战法,只是攻击了城外清军的据点,扫清外围之后太平军便停下来巩固自己的营垒。

    外围清军被扫荡之后,邓绍良损失了近六百人,虽然多是城中的鸦片鬼绿营兵,没什么战斗力,但白白损失了这么多人,邓绍良还是一阵肉痛,只得催逼城内地方官强拉百姓壮丁上城助守。

    到了午后,天气微微回暖,邓绍良眼巴巴的望着醴陵通往湘潭的大道,只希望能有醴陵援兵的消息,但一直都看不到有援军的踪影。城外的太平军倒是急着巩固营垒,忙得热火朝天。

    已经是初冬天气,天sè黑的早,就在天sè尽黑之时,醴陵那边官道之上太平军的哨队忽然一阵混乱,梆子鸣锣号角声大作起来,邓绍良举目望去,官道上太平军哨队已经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借着火光依稀发现那里的太平军忽然混乱了起来。

    又看了一会儿,邓绍良身旁一名千总惊喜的喊道:“是我们的探马回来了。”

    邓绍良定睛望去,果然见到几名清军探马策马狂奔而来,身后数十名太平军正追杀而来。

    邓绍良急忙大喝道:“准备缒绳箩筐,把人拉上来!炮勇准备开炮!城上弓箭准备!”

    那名千总迟疑道:“协台大人,天黑看不清楚,只怕打不到长毛。”

    邓绍良怒骂道:“只是吓唬长毛贼一下,接应我们的人进城啊!”

    几名清军探马挨近城边后,城头上的清军便开炮放箭阻拦后面追赶的太平军,那群太平军见状,也不敢追来,远远的大骂几句便回去了。

    几名清军探马被缒绳箩筐拉入城中,一个个靠着城垛子喘着粗气,邓绍良赶来一看,果然是昨rì派去醴陵的信使,急忙问道:“张国梁怎么说?”

    领头的清军探马把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过去,喘着粗气道:“张大人说他兵马也不多,醴陵附近也有长毛贼出现,只恐发兵来援后,长毛贼也会趁势攻打醴陵,因此张大人拒绝发兵,他也向大队派去了求援的信使,只是让大人多守几rì,衡州大队就要到了。”

    邓绍良火冒三丈大骂道:“这挨千刀的贼寇!老夫定要参他个见死不救之罪!”

    一旁那千总劝道:“协台大人息怒,张大人所部也只有两千人马,长毛势大,分兵攻打醴陵也未可知。”说到这里这千总凑上几步压低声音道:“大人并非此地守将,亦非此地父母官,而且钦差大人也未下明令,要咱们死守湘潭的,就算城破失守,朝廷也不会怪罪,反而若是大人再吃败仗,手下兵勇俱损,朝廷才要治大人的罪。以小将之见,不若出城别走,今夜趁黑从西边瞻岳门出走,过桐木桥,往杉树巷、马坡里、塔岭一路赶赴宁乡。要是上峰问起,就说咱们这是按着钦差大人的意思,尽早赶赴长沙剿贼便可。”

    邓绍良哦了一声,皱眉道:“但如何向城中官吏交代呢?”

    那千总jiān笑道:“就说咱们出城击敌,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邓绍良望着城外延绵不绝的太平军营火,一咬牙道:“好!暗中号令各军准备,咱们二更时分出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战湘潭

    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的二更时分,湘潭城内的百姓富商们在惴惴不安之中相继安睡过去。城外的长毛白rì里只是打了一通炮,却并未攻城,让城内的稍稍安心了些,都想着或许长毛只是过兵而已。

    湘潭西门瞻岳门在这个时候缓缓的打了开来,一队队的清军从黄龙巷出发,经过风车坪再到杉树巷,然后悄然从瞻岳门开出城去。尚在睡梦中的湘潭富商大户们并不知道,前几rì还信誓旦旦要守住湘潭的邓绍良部清军,已经抛弃了他们,将他们留给了城外的长毛贼。 . .

    出了城门之后,邓绍良招呼清军人马莫黑前行,绕过马家岭来到桐梓湾的桐木桥边。回头望时,北面湖头岭的太平军大营和湘潭城一样,依旧毫无动静,邓绍良捻着胡须暗暗得意的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湘潭的父老们对不住了,总有一rì,本协台会领兵杀回来替你们报仇的。”

    清军到了桥边,便开始陆续过桥,当踏上桥板的时候,邓绍良隐隐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桥对岸两边茂密的芦苇荡已经枯黄,寒风吹来,沙沙作响,天上的月光时隐时现,月黑风高杀人夜,邓绍良只觉得心中一紧。

    就在邓绍良骑马踏上实地之时,桥边不远处的马坡一支火箭冲天而起,箭头上绑了个大炮仗,飞至半空之后砰的一声炸响开来。

    众清军上至邓绍良,下至寻常兵勇还在错愕之时,桐梓湾畔的树林、芦苇荡中好像把变戏法一般,无数的火把举起,喊杀声齐至,无数裹着红头巾的太平军好似神兵天降一般,杀了出来。 . .

    清军大惊失sè,毫无准备之下,被太平军冲入阵中来,瞬间两军便已经短兵相接,清军的火器都成了无用之物。清军绿营兵向来不善近战肉搏,至少在湘军出现之前,很少有清军绿营兵能在和太平军肉搏战中占到便宜的,更何况这时候清军突遭袭击,黑暗中只见密密麻麻的火光袭来,也不知道也多少长毛杀至,士气瞬间降到了最低点。

    邓绍良在桥头,身旁有两百名老部下跟随,这些人倒也敢于肉搏,但他们现下跟在邓绍良身边,并未能顶到第一线去。当前面湘潭绿营兵败退下来之时,已经成了溃败之势,他们丢盔弃甲争相往桐木桥涌来,只想能过得桥去,逃回城内。这一冲击反倒将邓绍良的老兵阵势打乱,太平军衔尾追杀,邓绍良知道败势已定,只得吩咐部下断后,自己带着少数人先夺桥而走。

    逃回到瞻岳门时,邓绍良回头一望,还好太平军只顾着追杀四散溃逃的清军,尚不及追至,急忙喝命部下去打开城门进城。城门开了一半之时,西郊一彪太平军马队杀至,这些马队约有数百人,各举火把钢刀,飞腾如风般席卷而至,邓绍良魂飞魄散,只得打马从城门缝中钻进城去,一边跑一边狂呼:“快关城门!快关城门!”

    但尚未进城的清军也是哭爹喊娘的要涌进城中,慌乱之中城门却如何都关不上,反而越开越大。太平军马队杀至,瞬间剁翻城门口的数十名清军,高声呐喊着冲进城内,湘潭的瞻岳门就此陷落。

    太平军马队之后,大批的步卒也随之而至,太平军分为数队突入城内,前队沿杉树巷、风车坪入黄龙巷,再分兵,右队直突总市,左队奔取拱吉门,由泗州庵巷、板石巷夺县衙,后队在小东门外布防。太平军袭占湘潭,黑暗中丝毫不见混乱,到好像是回家一般路径清楚,显然他们一早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邓绍良奔至县衙,尚不及下马,背后喊杀声又至,情急之下只得打马闯入县衙躲避。太平军左队兵马追至,毫不客气的冲杀入县衙之内,又分头搜杀起来。

    苏冀领着二十几个童子兵落在最后,当他们赶到县衙门口之时,先期涌入的太平军已经大开杀戒。苏冀暗暗恼怒,自己带人跟在大队后面,几次想要赶超前队,总是被卒长一顿臭骂,“毛都没长齐,后面待着去!”最后好不容易赶到县衙,人家都已经杀得差不多了,看来自己这队童子兵又是跟着白忙活了。

    手下一名童子兵面面相觑的道:“两司马,我们怎办?都被哥哥们杀得差不多了。”

    苏冀拔出钢刀怒道:“我就不信邪,咱们绕道后巷包抄去,说不定能逮到几个!”当下一众童子兵齐声呐喊,折头走出县衙大门,往后巷绕过去。

    才到后巷,便见几个清军正搭着人梯靠在墙边,墙头上两个清军大官骑在墙头正打算往下爬。苏冀眼疾手快,手中火把扔了过去,把下面搭人梯的清军烫了个怪叫不已,跟着他大喊一声,举刀猛砍过去。

    几个清军猝不及防,搭着人梯抽不出手来防备,登时被苏冀砍到一个,人梯登时垮了下来,后面二十几个童子兵一拥而上,竹枪、镰刀没头没脑的乱砍乱刺。

    墙头的两个清廷官吏吓了一跳,一个身着武将服sè的将官喝道:“齐公莫慌,只是一群黄毛小子,看本将杀出条血路来!”说罢那清将大喝一声,拔出佩剑,从墙头跃下,举剑一刺,便刺中一名童子兵的大腿,那童子兵哎呦一声便跌倒在地。

    苏冀见状怒喝一声,举刀砍了过去,他心里只记得李以文教过他的,肉搏的时候比的就是胆气,你越是勇猛,敌人就越是害怕,就算砍到你都没什么力气。

    那清将听得大喝吃了一惊,不及再补一剑杀了面前的童子兵,举剑反撩之下,只听铮的一声,刀剑相碰之下,苏冀毕竟气力不足,手中钢刀被那清将磕飞出去,但那清将的佩剑也好不到哪去,钢刀沉重,正好砍在剑背上,佩剑抵受不住那力道,竟然折成两截。

    那清将见佩剑折断,有些慌乱起来,苏冀不顾虎口发麻,大喝一声道:“这家伙的剑折了,大家一起上啊!”说罢便不要命的飞扑过去,一把抱住那清将大腿,想要扳倒他,哪知道清将力气颇大,站得稳如磐石,手肘狠狠一撞,正中苏冀背脊,苏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扣住,就是不松手。

    这时候一众童子兵见自己的两司马如此英勇,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都是一声呐喊围了上去,抱脚的抱脚,拉手的拉手,扼脖子的扼脖子,把那清将缠了个密密层层。

    那清将心中惊慌,甩开一个,又来一个,最后手脚都腾挪不开,但他兀自站立不倒,就在这时,只觉得背后股间一痛,他虎吼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向前扑倒。

    原来纠缠之间,一名童子兵举竹枪从人丛中刺中那清将后股,总算将他刺倒在地,一众童子兵一拥而上,将他压了个结实。

    苏冀半边身子被压在最下面,眼前金星乱冒,大声喝道:“压死我啦,快拉开他!”众童子兵吓了一跳,才七手八脚的把那清将板过身来,解下腰带将那清将绑了个结实。

    墙头那官看得心惊肉跳,长叹一声向北一揖道:“皇上啊,臣不能在尽忠了,臣就此一死明志!”说罢拔出一把短剑,抹了脖子。

    尸身坠下,众童子兵惊呼道:“哎呀,自杀死了一个,可惜了。”“还想活捉他呢。”

    苏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大骂道:“一群狗屁不通的家伙,二十几个人捉两个人还弄得伤了几个,要是遇上大队清妖,我看你们怎么办!他娘的,平rì里我教你们的都忘了?!真是一群饭桶,只知道吃……”苏冀骂得痛快,众童子兵都低下头去,他却浑然忘了自己刚才也是手忙脚乱的,要不是运气好,一上来砍断了那清将的佩剑,还不知道他们会折损多少人呢。

    苏冀此刻还不知道,墙头上自杀的那清廷官吏正是湘潭县令齐武陟,被他们几个按到捉了的正是清军大将邓绍良。一个太平军的死对头,清军中算是一员良将的邓绍良,就这样被二十几个半大少年在县衙的后巷捉住,还倒霉的股后中枪,当真是丢尽了脸面。

    一夜过去,当湘潭百姓们战战兢兢的打开房门看时,湘潭城内已经是一群裹红头巾的长毛贼说了算的。长毛贼倒还算客气,并未sāo扰百姓,他们忙着打扫昨夜的战场,一队队的长毛兵开过,进占湘潭城。

    十余名长毛打着响锣在城内的街道走过,一边走一边呐喊着,告谕城中百姓无需惊慌,各守乃业,说太平圣兵奉天命讨伐胡奴清妖,不会欺负百姓乡亲,但有圣兵作恶的可到县衙首告,定将从重惩处云云。

    湘潭县衙大门外,萧云贵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衙门外几个站笼旁,马鞭指着第一个站笼内关着的一员清将问道:“这人就是清妖邓绍良邓妖头?”

    身后一人笑道:“正是楚雄协副将邓绍良邓协台。”说话这人赫然竟是湘yīn今亮左宗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抛妻弃家

    萧云贵看到邓绍良萎顿不堪的架在站笼之上,他的头发有些花白,因为板枷锁住咽喉,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来,脖颈处才不至于太过难受。站笼这种刑具本就是极为恶毒的刑具,人站在里面,头面双手伸出板枷之外,只能靠双脚踮起支撑,若是撑不住便会卡到脖子而窒息,一站就是几rì,不少人是活活站死的。

    满清衙门经常有这样的刑具放在府衙门口,对一些重犯都用这种酷刑,里面有罪有应得之人,但也有因为交不上粮食而受刑的普通百姓,更有不少造反的义士死于此刑具的。..

    现下萧云贵看到邓绍良等大小湘潭官吏身受此刑,心中说不出的快慰来,回头问左宗棠道:“先生以为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左宗棠眼中含着杀意淡淡的说道:“西王遵天国法度而行便可,又何须问我?”

    萧云贵讪讪一笑,吩咐手下将邓绍良等人先行收监,待审问清楚之后再行处决。邓绍良这样穷凶极恶的清将自然是要处死的,但其余湘潭的官吏之中听闻有几人官声还不错,萧云贵也到不打算全都杀了,有些官声好的官吏若是愿意投降的,可以接纳,不愿意投降的再杀也不迟。

    前rì萧云贵兵马到了湘潭之后,左宗棠果然依着约定来到军中相见。但一见面左宗棠显得面sè不善,原来他已经知道天王、东王到了长沙之后,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左宗棠冷言冷语的问话,萧云贵并不着恼,他也知道再见左宗棠时,左宗棠一定会责问此事,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其实他怕的不是左宗棠前来质问,而是怕左宗棠躲起来不再出现,那他萧云贵再有一肚子坏水也没法用。

    当下萧云贵遣退众人,单独在大帐中对左宗棠说道:“城中大户富商多有勾结串联,意图暗通清妖,贺瑗家中搜出一份名单来,里面都是众富商大户暗通曲款的明证,天国有天国的法度,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们。”

    左宗棠面sè仍是很难看:“贺家与我有旧……”

    萧云贵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与贺家有旧,贺熙龄是先生的老师,还定下了儿女亲事,贺瑗虽然只是贺熙龄的子侄,但若是杀了他,先生面上也不好看。临来时本王已经派人悄悄将贺瑗一家放了,这是冲着先生的面子,本王也是担着极大的干系。先生也该明白现下本王能做的仅止于此。”

    左宗棠面sè稍稍松了松,缓缓道:“左某还没说完,其实贺家也好,城内其余富商也罢,左某看得很清楚,既然我等要与大清为敌,就免不了与旧识为敌,如何惩处他们左某并无异议。既然查有实据,贺瑗还想串联谋算,就该杀一儆百,就算是左某的亲近人也不能例外,要成大事可不能因私而废公。这次左某很承西王这个人情,但下次可不能如此了,贺家就算是在下的故人,但若是要威胁到我等复汉大业,也该一般的除去,绝不留情!”

    萧云贵噎了一口,这老左还真是拿得起放的下,公私分明,反倒不怪太平军收拾贺瑗之事,看来自己倒是白费功夫了。

    只听左宗棠愤愤不平的续道:“左某所恼者乃是天国为何要将满城旗人尽皆屠杀?就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

    萧云贵松了口气,暗想这老左的脾气也挺古怪的,为了大业他可以不理昔rì故人情分,但又会为了一干旗人出头。其实萧云贵并不知道左宗棠在历史上就曾今因为湘军胡乱屠杀百姓而与曾国藩翻脸,甚至还上奏参劾过湘军。

    还好此事萧云贵事前也有准备,当下便将洪韵儿和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加上杨秀清的那句话:“旗人一rì不放弃特权,我等就不能停下手中的刀剑,除非旗人服软,否则我们的大业何谈兴复?”

    怔怔的听完之后,左宗棠似有所悟,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道:“看来世间的杀戮终究逃不过一个利字,当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

    萧云贵有些犹豫要不要和左宗棠说起洪秀全还想毁书院、学宫、孔庙之事,但看老左的脸sè似乎才好看了一些,也不愿节外生枝,便转个话头问道:“先生这次来军中,是否已将家眷之事安排妥当了?”

    将事情说明之后,左宗棠也没再钻牛角尖,起身抱拳道:“已经安排妥当了,左某可以追随西王逐鹿天下,行我等复汉大业!”

    萧云贵大喜,也起身回了一礼,两人的身份在这一敬一回中得以确认,多少年之后,两人的这段佳话也被人流传下来,几可与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相媲美。

    重新坐定后,萧云贵很是开心的呵呵笑着问道:“不知周家可否加入我们天国?”

    谁知左宗棠的回答很干脆:“周家不愿随左某从贼,左某已经写下休书,与周家断绝了关系,两个儿子也随周姓,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萧云贵大惊失sè,忍不住站起身道:“这、这怎么能行?那尊夫人怎么办?”

    左宗棠面sè虽然故作从容,但眼神中还是闪过一丝歉意,平静的说道:“大丈夫行事就该说到做到,既然投身天国,就该义无反顾,天下未靖何以为家?为了天下兴复大业,左某愿意抛妻弃家,也不愿意连累亲朋好友,所以左某和兄长都去了书信,与左家断绝关系,再将妻小送至周家,与妻子家断绝关系,如此一来便无后顾之忧了。”

    萧云贵怔怔的看了左宗棠半晌,他从没想过左宗棠会做得如此决绝,但跟随太平军杀官造反那是诛九族的事,左宗棠不得不甚重,他一人破身离家,和一切亲友断绝关系,那得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就凭这一点他萧云贵自问就做不到,真不愧是历史上那个年逾古稀还抬棺出征的铁骨硬汉啊。

    起身深深一拜后,萧云贵甚是诚恳的拉着左宗棠的手道:“先生高义,萧某无以为报,愿与先生结成兄弟,今后同生死共患难,永不相弃!”

    左宗棠微微一笑道:“西王盛情左某心领了,西王毕竟是一军之主,左某不可僭越行事,以免将来行事不便,有永不相弃这句话便足够了。”

    萧云贵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一刻他的内心被深深的震撼了,一个为了理想可以抛妻弃家的人与他萧云贵比起来,可是高尚得太多了,一瞬间他心中甚至开始有些鄙夷自己当初的想法,卿下尚且如此,君上又该如何?萧云贵的内心开始有了一些松动,只觉得自己现下已经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在奋战,起码身边多了洪韵儿、左宗棠甚至是西殿那些兄弟,这些人都值得他为之而奋战!

    就在萧云贵胡思乱想的时候,左宗棠献上了湘潭的地形图说道:“湘潭之地自古以来便是湘中富庶之地,明清两朝以米、药等货品商贸为多,一直十分繁盛,明朝时为工商十万,商贾云集的商埠,有小南京、金湘潭之称。清朝至道光年间与夷人之战前,湘潭是广州舶来之货运往内地的重要之地,也是连结上海、汉口和西南地区的商贾要地,城中人口约二十万,听闻我等太平圣兵入湘以来,周边大户富商多有迁往城内的,因此城内人口更多。湘潭城东起宋家桥西至大埠桥,长两千余丈,衙署建于此内,而城外多是商贸之地,状如扁担也被称为扁担城,素来无险可守。”

    “清军邓绍良集兵千余镇守此处,兵力稀少,破之不难,但要力求一股聚歼,而且要让我等损兵最少为要。现下清军张国梁部屯守醴陵,我料邓绍良必会求救于张国梁,但张国梁此人jiān猾非常,必不肯来救,左某料定只消明rì西王派炮队清除城外清军据点之后,邓绍良得到援兵无望的消息,必定会弃城而逃,而他最有可能的便是沿此路逃窜,我等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轻易攻下湘潭!”

    左宗棠一番分析之后,萧云贵大喜过望,点点头道:“先生此策甚妙,只是起初本王还想着在醴陵与湘潭之间埋伏,专打张国梁的伏兵呢。”

    左宗棠摸着颌下胡须笑道:“清军这些个将领滑如泥鳅,能够与太平天国纠缠至今而未死的,哪一个不是明哲保身之辈?要张国梁锦上添花可以,但要他雪中送炭可是难如登天,除非是衡州官军大队到来,否则张国梁是不会冒险先前的,尽早打下湘潭,沿湘江西岸南下威逼衡州方为上策。”

    萧云贵点点头道:“便依先生之策行事。”当下萧云贵便召集诸将分布兵马,席间左宗棠以幕僚参军身份参与军议,各军便按照左宗棠的部署行事。

    果然一切如同左宗棠所料,邓绍良深夜弃走湘潭,却在桐木桥遭到太平军伏兵袭击,太平军趁势夺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陷了湘潭,尽歼湘潭清军,湘潭县令齐武陟自杀,邓绍良和湘潭大小官吏尽皆做了俘虏。到得天明,萧云贵和左宗棠才随大队开进湘潭城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军南下

    在湘潭县衙门口,萧云贵命人将邓绍良等人收押之后,和左宗棠、林凤祥、李开芳等人进到县衙大堂之上坐定。诸将上前细说了各自的战况,听闻擒获邓绍良的乃是一群童子兵后,萧云贵有些惊喜,便命召苏冀上堂来。

    苏冀到得堂上来,萧云贵很是诧异苏冀的年纪,他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放在后世还是个高中生,想不到在这乱世之中,他已经提刀杀人了。当下萧云贵好言抚慰了一番,升任他为童子兵卒长。..

    此言一出,诸将都有些诧异,历来童子兵都是作为成年太平军各营中的尾牌,苏冀只是适逢长沙大功才和陈丕成、谭绍光一样被封为了统兵的两司马,但他们也只是统领一营之中的童子兵而已,但现下苏冀受封卒长,那边是要统领一百人的啊。

    见诸将有些愕然,萧云贵解释道:“童兵年齿尚幼,气力不足,和成年圣兵混编弊处颇大,眼下新军之中童兵颇多,再和各营混编,一来只怕童兵过多,让各营战力不足;二来难免有成年圣兵欺负童兵的;所以本王决意单独成立童营,便由陈丕成、谭绍光、苏冀等人统领,待童子兵年满十八岁后再充入chéng rén营中。”

    诸将纷纷出言赞同,自此西殿的童子兵单独成立一军,不再作为各营尾牌和成年太平军混编,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童子兵被成年兵卒欺负的情况发生,而童子兵年少气盛、意志坚定、骁勇善战,到和后世的少共国际师颇有些相似,在其后西殿历次重大战役之中,这支童兵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后来更有了个响亮的名号“青年近卫团”。..

    就这样陈丕成、谭绍光、苏冀皆被封为卒长,李以文很是高兴,毕竟苏冀是跟着自己打出来的小兄弟,总算自己的心血没白费。

    说完童兵之事后,萧云贵命人将邓绍良提到堂上来受审。过不多时,几个太平军将邓绍良驾到堂上来。到了堂上,邓绍良便盘坐在地上,萎顿不起。

    太平军诸将见到仇人,纷纷起身怒目相视,更有甚者要拔刀杀了邓绍良的。

    萧云贵挥挥手,诸将稍退之后,萧云贵皱眉看着邓绍良道:“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邓绍良倒还有几分骨气,虽然身受重伤,又被关了半天的站笼,还是昂起头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rì本协台兵败身死,乃是为皇上尽忠,死则死耳,有甚好说的?哼哼,像你们这样死于本协台刀下的乱民贼寇,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老子已经赚了。”

    萧云贵见他死不悔改,也不想和他废话,命左右牵出在县衙门口斩首示众。其余湘潭官吏中罪大恶极的也都杀了,其余官声较好的饶了不杀,命他们将邓绍良的尸首带回醴陵,告诉张国梁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

    这倒是左宗棠的主意,让张国梁得到湘潭失守的消息,他就会更加的害怕,加快催促衡州大队来援,那下一步南下衡州便更容易了。

    湘潭一战,西殿太平军全歼邓绍良部一千五百多人,但因为自身新兵较多,也伤亡了五百余人,伤亡的多是新军,但经过这一仗,这些新兵得到了锻炼。湘潭物资充裕,米粮油盐布匹颇多,太平军发了一大笔横财,西殿人马又吸收了数百贫苦百姓壮丁入伍,加上清军俘虏之中被强拉入伍兵丁的反正,兵马又多了八百人。

    休整三rì后,西殿兵马补充了大批的兵器、粮秣、驮马,虎踞湘潭,威逼醴陵,让醴陵的张国梁一rì数次派信使向南求援。

    第三rì上,西殿老将曾天养、薄书何震川带领三千原来据守岳麓山的兵马到来,他们的防地已被北殿人马接手,便南下来与大队会合。国舅赖汉英部兵马也随后开到湘潭不远的建宁(今株洲)屯驻,自此南路太平军两万五千余人开始南征。

    听到这个消息,张国梁一度想要放弃醴陵,退守攸县与大队会合,但湖广总督徐广缙严令申饬张国梁驻守醴陵,只派了江忠源、江忠济、刘长佑三人率领一千五百余楚勇增援醴陵。因为到目前为止,徐广缙也没摸清楚太平军的战略方向,他们是想扩大地盘,彻底占据湖南,还是分兵南下打回广西?还是西进贵州?或是东进江西?如今徐广缙麾下只有四万不到的清军,要是猜不到太平军的方向,四万清军便很难防堵,清军不可能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去围堵太平军,这样便犯了兵家大忌,很容易被太平军逐一击破。商议了多次,清军诸将都猜不透太平军这次出队的方向,只得先加强醴陵的兵力,大队两万余人还是在攸县按兵不动,与屯驻耒阳的向荣部万余兵马成掎角之势,静观其变,等候其余各路清军援兵到来之后,再聚而歼之。徐广缙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太平军出队,并非为了争夺一城一地,而是冲着他手下四万清军而来的。

    攻陷湘潭后的第四rì,萧云贵率领西殿兵马,兵分三路,左路由林凤祥、林启容率领沿湘江西岸雷打石镇、三门镇南下,中路萧云贵率领左宗棠、吉文元、朱锡能,陈丕成、谭绍光等人沿梅林桥、谭家山南下,右路李开芳、李以文、曾天养、何震川率部沿古塘桥、白果镇南下。三路兵马共计一万余人,直扑衡州。

    为了配合西殿南下作战,翼殿石达开部兵马开始攻打浏阳,赖汉英、曾立昌等部开始向醴陵进兵,大有东进赣省之意。

    ……

    这天北风开始吹临大地,醴陵南面的官道上,一支千余人的清军兵勇顶着北风往醴陵进发。这些兵勇与寻常的绿营兵不同,他们粗蓝布包团头,身上的粗布号衣上大大的写着个勇字,脚下绑着裹布绑腿,只是他们的衣着很是褴褛肮脏,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叫花子一般。但这些兵勇个个面sè坚毅,虽然衣着单薄,但顶风前行,丝毫不见速度减慢,也不闻有人出言抱怨。

    队伍当中,几名清军将领骑着马匹跟随其中,当先一人三十余岁的年纪,神情儒雅,但眉宇之间却是一股豪迈之气,举止悠闲,但行止之间却见一种侠义之感,容貌堂堂,一身清朝四品文官服sè已经有些破旧,但却浆洗得整洁干净。

    沿途只见一片片的村庐屋舍被毁,荒草间不时有野狗啃咬路边的死尸,这官员看了眉头深蹙起来。身旁一名jīng瘦清将忽道:“都是该死的长毛贼,荼毒吾等乡里至斯,当真是可恨至极。”

    那官员侧头看了看那清将,轻叹一声,缓缓吟道:“哀此贫氓力耕种,年丰仅足偿什一。今年不复望有年,坐令沟壑填白骨。但见富人百无忧,谁怜贫者为饥出?贫人一旦为饥驱,富人岂得安其室?子默,还记得前些年回乡省亲时,湘中歉收大饥,却也不是这般光景么?”

    那清将子默沉默片刻道:“江大人诗中含义似乎是同情长毛的?”

    那江大人点点头道:“若是人人丰衣足食,谁会起来造反?都是各地为富不仁的富豪劣绅、贪官污吏太多,逼得人活不下去,才铤而走险的啊。”

    那清将咬牙道:“大人,咱们一路剿匪过来,何时见你心软过?为何这会儿又有此种感言?”

    那江大人叹道:“我江忠源当年编练楚勇,原本是为剿灭雷再浩这些贼匪,但其后数年一直便在剿匪剿贼,为何这贼匪会越剿越多?有时候想来,或许官逼民反这句话也是不错的。”

    这江大人正是统领清军楚勇的悍将江忠源,晚清湘军初期统帅,字常孺,号岷樵,湖南新宁人,清道光十七年举人。道光二十四年在籍办团练,灌输忠孝礼义,教兵法技勇,其后率团丁配合清军镇压雷再浩会党起义,升署浙江秀水知县。清咸丰元年,以太平天国金田起义,奉命赴钦差大臣赛尚阿广西军营。旋在籍募楚勇五百赴桂,号“楚勇”,次年,所部扩至一千五百余人。曾在全州以北之蓑衣渡伏击太平军,夺其船只辎重,重创太平军,一度大破太平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在清军诸将中颇有声名。

    那清将漠然道:“大人切不可灰心,如今国难之时,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现下又是咱们湘人的老家被贼匪蹂躏,大丈夫正该纾解民难,报效国家才是。我刘长佑跟随大人一路征战至今,不管多难,必定会在大人身旁襄助,永不言悔。”

    这清将却是楚勇悍将刘长佑,字子默,号印渠,湖南新宁人。初在湖南与江忠源办团练,以拔贡随江忠源率楚勇赴广西镇压太平军及天地会起义,和江忠源的兄弟江忠济同是江忠源的左膀右臂。刘长佑值得一提便是后世历史上,他因军功历任直隶总督、云贵总督等职,曾早在甲午战争前十二年,建议先发制人讨伐rì本。

    刘长佑分析,rì本当时就违背了国际公法,一旦开战,在国际道义上占不到便宜,且其侵略成xìng,迟早会吞并朝鲜,不若乘其羽翼未丰,先发制之。他认为,自同治以来,朝廷讲究洋务,设立海防,习水师,修炮台,购铁船,造枪炮,投入了大量的金钱,现在正是其用武之时,倾中国之全力诛一rì本,是有把握的。

    不得不说此公的眼光还是挺准的,假若那时候清廷能采用他的建议,先下手为强,或许后来便不会有那场耻辱的甲午之败,更不会有惨烈的八年抗战。但一切都只是空想而已,若是满清朝廷会听从他这个大胆的建议,那就不是满清朝廷了。

    说话间,已经望见了醴陵城的城垣,不远处只见百余名清军列队等候,清军旗号上大书一个张字,看来是张国梁亲自出城来迎接援军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内部争斗

    醴陵官道边张国梁带着手下百余人在此迎候,望见楚勇行来,衣裳褴褛倒像是一支叫花子军伍,手下几名千总不禁轻笑起来。

    张国梁部下大多出身和张国梁自己一样,从前都是广东天地会贼匪出身,如今做起了官军,向来很受其他官军轻视,曾今讥讽他们穿了官服也不像官军。是以众将官都是憋了一肚子气,现下看到比自己还要不像官军的楚勇,自然是轻笑了起来。

    闻得轻笑,张国梁满脸的络腮胡一抖,虎着脸本想斥骂几句,却不想身后一名千总道:“诸位兄弟,可别小看这些湘人,观他们行军,已知是一支强兵,更何况江大人等远道而来赴援,岂可轻慢他们?待会儿面上须不好看。” ..

    张国梁侧头一望,说话的这人却是部下千总冯子材,这冯子材广东钦州人,字南干,号萃亭,祖籍博白,父亲冯文贵、母亲黄氏早早弃世,年纪幼小的冯子材只得独自步入艰难时世,先后做过木工,在钦廉护送过牛帮,甚至流落街头,备受欺凌。也正是由于这段经历,让他练出一身好武艺。随后冯子材在广西跟随天地会聚众起事,但义军很快被扑灭,冯子材投靠官军,录向荣部下第一猛将张国梁麾下。

    张国梁呵呵咧嘴大笑,跟着又板起脸斥道:“南干说你们的话太客气了,背后耻笑他人并非好汉所为,有种的待会儿去邀他们干一架,干得过你们再笑,干不过就给老子乖乖服软,别整天他娘的像个娘们,在背后唧唧歪歪!”张国梁此刻虽然官至游击,但仍脱不了那江湖习气,一顿呵斥之后,部下再也不敢发笑。 ..

    眼见江忠源等人近前,张国梁带着属下迎了上去,两边将官相互见礼后,张国梁哈哈大笑道:“珉樵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兄弟们总算盼到援兵了。说心里话,若是派别人来,我老张可是不大放心的,现下是珉樵公领兵来,我老张放一百二十个心。”

    江忠源知道他出身草莽,喜欢直来直去,却也喜欢张国梁这种江湖义气,江忠源自己也经常任侠义气,所以才能以儒将练起团勇来,当下一抱拳道:“殿臣客气,此前虽一直并肩作战,但苦于战事纷乱,没有机会和殿臣喝上一杯,引为憾事,现下好了,咱们不但能一道喝酒,还能一道杀贼了!”

    张国梁大喜,这江忠源看起来并无一般文官儒将的酸腐气,很是合他胃口,当下哈哈大笑着引领楚勇进城。

    到了城内安置定,张国梁吩咐属下牵出猪牛宰杀,犒赏楚勇,自己亲自在县府衙内设宴款待江忠源、江忠济、刘长佑等楚勇将领。

    酒过三巡,诸将言谈甚欢,说起当前战事来,张国梁醉眼迷蒙,打着酒嗝道:“江大人,制台大人(指徐广缙)到底要如何进剿?长毛贼据守长沙,如今出队南下,我老张看来似乎颇有蹊跷啊。”

    江忠源点点头道:“不错,长毛贼忽然大举南下实在令人费解,南路诸城被他们蹂躏甚深,已无粮无钱供他们抢掠,人口损失也颇为惨重,他们南下有什么好处?临来时制台大人也曾多次军议,总觉得长毛贼南下乃是虚晃一枪,实意乃是东进赣省。”

    刘长佑出言附和道:“不错,北面有大江阻隔,又有张亮基抚台兵马堵防,西面黔省贫瘠,南面两广有大军屯驻,最有可能的便是东进赣省。赣省富庶,长毛贼一定会东进的。”

    张国梁皱眉道:“可惜制台大人到眼下还在攸县按兵不动,该当今早进兵醴陵、浏阳堵防才是。”

    江忠源微微颔首道:“制台大人也有所顾虑,我南路大军弃械粮秣辎重大部皆在衡州,向军门的大队才收复郴州,进抵耒阳,这时候若是攸县兵马北上,只恐长毛贼趁虚来攻衡州,是以眼下暂时按兵不动。”

    张国梁哈哈大笑道:“长毛贼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官军大队皆在南路,他们敢南下么?我老张以为,长毛一定会东进,说不定过几rì便会兴兵来犯!”

    江忠源沉声道:“制台大人的意思是,要是长毛真敢来犯,在下和张大人共守醴陵,只要咱们守上几rì,攸县大队援兵赶来,定能剿贼于城下。”

    正说话间,张国梁属下有探马回来急报,说湘潭长毛贼有万余兵马东渡湘水,往醴陵而来。

    张国梁拍案而起,哈哈大笑道:“好贼子,果然来了,江大人,咱们准备迎敌吧!”

    江忠源仔细得多,站起身来说道:“速派人打探浏阳消息,若长毛贼真要东进赣省,必定会两路齐发,若然浏阳也有长毛贼军攻打,那便可告知制台大人,长毛贼实乃要东进!”

    张国梁知道江忠源的才能,而且他官位比自己要高,当下没口子的答应,当下派人速往浏阳打探消息。两人又商定,由江忠源统兵驻守城外要地,并将城外民居庐舍焚毁一空,以防被长毛贼据为营垒,张国梁自领本部兵马守城,与城外的江忠源遥相呼应。

    太平军赖汉英部万余兵马东来极快,分为南北两路,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引五千兵为南路,沿绿江河南岸前进,北路有赖汉英亲率,引杨辅清、林绍璋及五千兵在绿江河北岸。

    醴陵城不大,但地理位置却很重要,古时候为吴楚咽喉,现在是湘东门户,往东去便是江西。和长沙城一样,醴陵也是一座山、水、洲、城的城市。西山,渌江河,还有江中的状元洲,呈半圆状地环绕着醴陵城。

    听闻长毛兵分两路杀向醴陵,江忠源和刘长佑也兵分两路,各帅七百余人驻守城外要地。刘长佑部驻守城东寨子岭,江忠源守西南面的西山,夹江控扼水陆洲浮桥。

    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引兵先到醴陵城南,见清军还在抢筑西山营垒,便出队攻打清军,意图抢占要地。

    江忠源也没想到太平军来得如此之快,楚勇还在抢筑营垒,当即命前队抵挡,后队筑垒的方式应战。

    曾立昌知道楚勇强悍,但欺江忠源兵少,意yù一股压上打垮江忠源。太平军全线压上,江忠源抵抗不住,几yù败退,张国梁引城内兵勇渡过水陆洲杀到太平军侧后,喷铳、火罐猛烈袭击太平军侧后,曾立昌等抵挡不住,引兵后退至雷公岭方才站稳脚跟。

    北路情形差不多,赖汉英出队猛扑寨子岭清军营垒,被岭上和城上炮火打回,只得固守高岭、石子岭一线。清军控扼水陆洲,夹住绿江河,太平军始终无法完全围住醴陵城。

    当晚,浏阳传回消息,长毛贼也有大队出队攻打浏阳,浏阳天地会贼匪周国虞率部夹击,情势危急。张国梁和江忠源商议之后,马上派人到攸县求援,一旦浏阳失守,长毛贼有可能南下醴陵,醴陵失守的话,东进赣省的通道便会完全打开,从长毛兵力来看,这次是真要东进了。

    消息传到攸县,徐广缙得报大惊,当即召集诸将商议。如今攸县清军有常禄、德亮、秦定三、李孟群、都统开隆阿、广西提督福兴等部共计两万六千余人,和chūn部五千余人镇守衡州,老狐狸向荣八千余人尚在耒阳。面对太平军的攻势,徐广缙只得号令攸县各军迅疾北上增援浏阳、醴陵,让向荣、和chūn镇守衡州。他倒不是不想调动向荣部也北上应援,只是向荣这只老狐狸向来和钦差大臣不对眼,先前赛尚阿领军时,他就曾称病拒不出兵,让赛尚阿只得连哄带吓才让他出兵,朝廷也是严旨申饬,或是降级留任的威胁,才能让他听命。如此忍让清廷也是无可奈何,能战的将领实在是有限,不得不依靠像向荣这样骄横的将领。

    就在徐广缙领兵北上一天之后,向荣也得到了消息,召集诸将议事。

    将眼下军情说了之后,清军健将游击萧逢chūn道:“制台大人下令让我等协同镇守衡州,但衡州有和chūn大人镇守,长毛意图东进,长沙必然空虚,不若我等沿衡州大道北上直攻长沙,要是能收复长沙便是奇功一件。”

    都司姬圣脉也道:“是啊,军门,如今长**窜,正好循旧路收复长沙,朝廷的封赏可就逃不掉了。”一时间诸将纷纷吵嚷着要北上收复长沙。

    向荣举手止住诸将的躁动,yīn沉着国字脸缓缓说道:“徐制台北上,和chūn守衡州,我们在最后,眼下我们可是能左右战局的一支奇兵,先不说长毛贼到底是不是要东进,我看未必!衡州虽有和chūn五千余人镇守,但和chūn此人向来不善战,要是长毛东进是假,直扑衡州是真,那又如何是好?须知衡州囤有大批粮秣钱饷辎重,亦是要紧的去处,和chūn虽与我等不和,但也不能丢了衡州。我们按兵不动,在耒阳继续等候消息,若长毛贼真要东进,徐制台那边定会感到兵力不足,那时候长毛和徐制台都是拼个筋疲力尽,我们正好北上收拾残局。要是长毛贼来犯衡州,我们就等着和chūn这小子出言求援,再行北上应援,也让这小子知道我们的厉害!”向荣乃是四川大宁人,属下多是同乡,闻言之后诸将一起哄笑起来。

    远在衡州大道上挥军南下的萧云贵并不知道,因为清军内部的争斗,向荣部没有北上,他同衡州和chūn部的兵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余人,而萧云贵手上也只有万余人,兵力并不占优。

第一百二十章 衡州奇景

    衡州城的镇山为南岳,南岳蜿蜒而南,形成岣嵝峰,至花药山,抵回雁峰,结为郡治。侧依回雁峰,前有湘江环带,东洲岛浮现于前方江面,草河在北面由西而东汇入湘江,再往北是耒水自东而西融入湘江。石鼓山列于府治左侧,隔岸望之,形如一弯偃月。其景sè之秀丽,确为一处绝佳的山水形胜之地。

    清初之时,衡州层饱受战火蹂躏,李定国在这里抵抗过清军,吴三桂在最后时刻于此处称帝,几次战乱让曾经的湘湖大城失去了昔rì的光彩,长沙取而代之成为湘中省城。眼下她再一次面临着战火的洗礼,因为衡山县失守的消息刚刚传到了衡州。 ..

    横州城北门瞻岳门城楼之上,衡州知府陶恩培立于城垣之上,望着城下蜂拥进城的百姓军民,心中万分忧急。陶恩培是浙江山yīn人,字益之,号文云,道光十五年进士,初为湖南衡州知府。咸丰元年,广西贼起,衡州jiān民左家发谋响应,陶恩培以雷霆手段捕诛之,获得清廷嘉奖,晋秩道员。

    咸丰二年chūn,粤匪长毛犯湘湖,时任剿匪钦差大臣的总督程矞采正在城中,听得jǐng报,程矞采担心衡州城小守不住,遽yù退保省城。陶恩培苦劝说,衡州乃是楚之门户,弃则全楚震矣!但程矞采不听,退回长沙城。当长毛贼到后,知道衡州已有准备,便从他道窜陷道州、郴州等地,所至皆破,惟衡州独完。清廷震怒便将程矞采革职查办,最后调任湖北去了,而陶恩培受了清廷嘉奖,便一直守在衡州。 ..

    虽说此时城内有绥宁镇总兵和chūn领兵五千余人驻守,但这些绿营丘八们在城内胡作非为,令陶恩培苦不堪言。他曾几次向和chūn申诉,但和chūn包庇下属,每次都是做几下官面文章应付,对御下不严的将领只是罚罚粮饷、训斥几顿了事。有了上官纵容,和chūn部的兵勇依旧整rì吃喝赌博、欺男霸女,陶恩培一怒之下上奏朝廷参劾,但他的参折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音讯。

    和chūn乃是满洲上三旗正黄旗人,也是满洲大族赫舍里氏,字雨亭,历任前锋、整仪尉、参将、副将等职,可谓是根红苗正。年初时江忠源在蓑衣渡一战中击败太平军,和chūn手绾重兵,近在咫尺却不敢发一兵助战,否则太平军可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就是和chūn的裹足不前,浪费了大好战机。事后,剿匪钦差赛尚阿却把蓑衣渡的战功给了和chūn,奏报上去和chūn便升任绥宁镇总兵,江忠源只是加了道员衔,足见和chūn在清廷官场中的人脉颇广。小小一个衡州知府的参劾,自然被和谐掉了。

    就在陶恩培不断号令自己属下兵勇衙役疏导百姓入城之时,和chūn打着哈欠带着十几名戈什哈来到城楼上,陶恩培急忙上前见礼,尚未开口说话,和chūn嗅了嗅羊脂玉鼻烟壶,跟着打了个大喷嚏,方才揉了揉鼻头,整整官服,慢条斯理的略略回了一礼。

    陶恩培脸sè涨得通红,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般被羞辱了,但眼下以阖城百姓安危为念,他只得忍下这口气道:“和总镇,长毛贼南下,衡山县已失,长毛据此地不过百里,该当速速加强城防,截断青草桥,阻敌于草河北岸,并分兵守御城东的东洲岛,以防长毛西渡,只有守住北面和东面,城垣方可保无虑啊。”

    和chūn摆摆手笑道:“陶大人多虑了,制台大人先前有军令到,说长毛贼此次出队,意图东进,是不会南下的,这支长毛偏师攻陷衡山县,只是疑兵之计而已,青草桥乃是衡州八景之一,就此草草毁去,岂不可惜?长毛由北而来,有湘水、耒水阻隔,沿岸舟船皆被我等收拢,他们如何东渡?况且城中有五千兵马,向军门在耒阳还有八千兵,长毛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攻打衡州。”

    和chūn所说的青草桥头位于草河与湘水汇合处,石鼓山左侧,至今有八百年之遥。古衡州曾经有驿道六条,为方便来往,南宋淳熙年间,始在青草渡修建木桥,后几度重修,一直便是沟通衡州北岸的要地,桥头两端店铺鳞次栉比,尤以酒店居多,故有“青草桥头酒百家”之说,乃是衡州八景之一。

    陶恩培闻言大急道:“总镇大人切不可轻敌大意啊,长毛以两千偏师就敢攻打省城,还一战而下,足见其胆略,衡州城内囤积钱粮辎重颇多,若是有失,如何与制台大人交代?”

    和chūn脸sè一沉,哼了一声道:“陶大人你是文官,安抚好百姓,调配好粮草便可,其余军旅之事自有本将说了算,本将大小身经百余战,用得着你教我该如何用兵么?”说罢又走上前几步低声在陶恩培耳边冷道:“陶大人,你以为向朝廷参劾本将,本将就会听你的么?你还是管好自己的政务,少和本将做对,否则小心你头上乌纱不保!”说完转身带着一群戈什哈耀武扬威的扬长而去。陶恩培手足冰冷,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却拿和chūn毫无办法。

    但随后事情的发展似乎像和chūn说的那样,太平军并没有接踵南下衡州,到了傍晚也没见到一个长毛贼的身影出现在北岸,城外的百姓和衡山县逃回的散兵倒是已经全部进城。

    衡州从东开始,七大城门分别是东面三门,阅江门又叫铁炉门,宾rì门又称柴埠门,瀟湘门。北门瞻岳门,回雁门,又称南门。望湖门,又称小西门,安西门,又称大西门。此时几道城门内的街道上挤满了四面八方涌来避难的百姓,陶恩培只得分出人手安置。又问了从北面逃难来的百姓,但都没人说得清长毛到底来了多少人,现在何处。这些百姓就是这样容易跟风,听到风声就慌乱起来,看到别人逃难也就一窝蜂的跟着,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

    询问衡山县逃回来的散兵游勇,这些大头兵为了逃避罪责,夸大了长毛的厉害,但陶恩培何等眼里界,几声质问之后,那些兵勇的谎越撒越大,后来圆不住了才说实话。

    原来当rì长毛大军到了衡山县城十余里处时,消息传到衡山县后,衡山县令、将官便脚底抹油开溜,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城内的兵勇一看当官的都跑了,便一哄而散,有些便往衡州跑来,其实大家都没看清长毛到底有多少人,更别说探明长毛动向了。

    闻言陶恩培一度有些怀疑长毛真的只是故布疑阵,搞了个声南击东的把戏,其实进兵要旨还是东进。揣着疑惑一直挨到黑夜,在北门城楼望出去还是一片漆黑寂静,派出去的探马也是回报尚未发现敌踪。衡州府至衡山县水路一百六十余里、陆路一百余里,照理说长毛真要南进的话,也该有动静了,难道长毛虚晃一枪又缩回去了?

    这一夜是如此的寒凉,陶恩培一夜都在城北守着,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马上登城查看。好在和chūn也不敢大意,青草桥畔他派了三百人驻守,每次登城看到青草桥头点起的三点篝火就说明城外一切如常,陶恩培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担心城防之外,陶恩培一直努力改善着逃难百姓的安置之所,他号召城内大户捐了一些粗布、草席和竹竿,给百姓们自行搭起些窝棚来遮风挡雨,好在城内钱粮充足,陶恩培瞒着和chūn匀了些官仓的米粮出来粥济百姓,加上大户捐的一些米粮,倒也足够敷用。

    本来陶恩培取官仓米粮来用乃是大罪,但他也不在乎,他知道官场黑暗,像这种军粮输运之时,各地官员多有截留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只消军粮运到之后多报些损耗便可遮掩过去,兵荒马乱的谁会在意这个呢?但偏偏这件事让和chūn知道了,这家伙假公济私之下,天亮之时便差人拿问陶恩培。

    到了和chūn帐中,陶恩培倒是光明磊落,坦言承认是匀了部分米粮出来粥济百姓。

    和chūn却yīn测测的笑着说:“陶大人啊,这军粮可是军中要物,岂可私取发给百姓?如今大战在即,没了米粮教兵勇如何应战?”

    陶恩培气往上冲:“本官只是取了一些出来粥济百姓,这些百姓要是没有吃的,迟早也变成贼寇!再说了,大江南北谁不知道运粮里面的道道?我这取了又不是自己私用,而是给百姓们用啊!”

    和chūn暗笑陶恩培耿直,不懂官场黑幕,这种事岂可宣之于口?当下沉下脸道:“陶大人,你这话便是将我大清的官吏可都构陷进去了啊,你有何真凭实据如此说?此间之事我会据实上奏朝廷,上报制台大人!”

    和chūn到没有权力处置陶恩培,只是命人将他圈禁在县衙之内,转头便命人写了奏折和公函分报清廷和徐广缙处,心中一边暗笑,这陶老头碍事得紧,这次还不弄得他乌纱不保?

    这一天也没有长毛的动静,和chūn派了探马一直探查到衡山县,倒是见到城上还插着长毛的旗号,显然长毛贼只是在衡山县停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南下。

    和chūn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长毛贼这支偏师乃是虚兵,想要令徐广缙回师的疑兵之计而已。

    第三rì清早,和chūn被属下唤醒,“总镇大人,大事不妙,东南东洲岛被长毛贼占据,正东渡而来,前锋已经攻下城南花药山了!”

    和chūn一下子吓得清醒了大半,厉声喝问道:“什么?!长毛不是还在衡山县么?这些长毛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他,城南传来的隆隆炮声已经让和chūn无法再追问下去,只得带着戈什哈匆匆赶往城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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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血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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