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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味罗宋汤     大明金主txt下载     大明金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二二 更有黑手

    徐元佐写了八个字的回复:以客户为父母,大善

    这话里并没多少意思,只是一句鼓励,一句褒扬,让丁俊明再接再厉。然而回信却几乎没有半分停留就叫人快马急驰送往唐行,这本身就蕴含了很大的意思。

    丁俊明因此知道这位举人老爷身份不同,自然格外照顾。只是他更知道佐哥儿没有点破此人身份,正是不要他刻意格外。最自然最妥当的举措,便是一视同仁,对这位举人老爷优厚,对其他客人同样优厚。

    是以海瑞翌日搬进了下房,但享受着套房的待遇。而其他标方下房的客人,同样获得了临时优待夏季大优宾,起于六月十八日,止于海瑞退房。

    至于那些套房的客人,则赠送午餐,以免他们心理不舒服。

    徐元佐在拿到通报之后,直接去见了徐阶。

    徐阶知道这个义孙若是没事,不会来打扰他。即便普通的权限问题,也是先找徐璠,断然没有直接过来的道理。他放下手头的编撰工作,把徐元佐叫进了书房。

    大父,昨日晚间,海瑞海刚峰带了一个长随,住进了唐行客栈,欲来松江。今日他仍将留在唐行,并未说退房的时间。徐元佐道。

    徐阶面无表情,如同发呆一般盯着墙上的字画。

    徐元佐只是提供了一个单纯的信息,并没有任何主观的判断。进行分析判断,正是徐阶的工作。

    过了良久,徐阶终于有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方才对徐元佐道:你是如何看的

    历史书里只有事件,而不会有底层内幕。即便是身处这个时代,看到的也仅仅是表象。从表象中分析问题。从而推导结论,这才是人与人拉开差距的地方。

    徐元佐远在穿越之初就考虑过海瑞的问题,非但是因为海青天名气大,更是因为海瑞在任时间短,但对松江上海的影响大。最直接一条,海瑞之前并无黄浦江。是他就任之后,组织民众疏浚河道,重新规划,联通水系,最终才有了后世的黄浦江。

    这是初中时乡土历史课上的内容。

    大父,我怎么敢品评三品显贵,封疆大吏呢徐元佐还记得上回说高拱被徐阶敲打的事。

    徐阶望过去,抬了抬眼皮。

    徐元佐瞬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脊骨直窜头顶这就是宰相的鄙视啊

    他清了清喉咙,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海瑞来江南,肯定不是李相的主意。这是废话,李春芳恨不得自己来呢。

    对张相也没有丝毫好处。徐元佐道:就高肃卿而言,他还没有入阁,直接推动海瑞巡抚苏松,未必有那么大的力气。

    乾纲独断。徐阶总结了四个字。

    第一题,满分。

    徐元佐继续道:那么圣上让海瑞来江南,是出于何种考量呢是讨厌海瑞么有可能。

    海瑞骂嘉靖的事简直家喻户晓。要不是徐阶出头,恐怕海青天即便不死也得流放边疆。今上作为嘉靖帝的儿子。理所当然要讨厌海瑞敢骂我爹,能给你好脸么

    又因为众所周知的二龙不相见,嘉靖与隆庆的父子关系其实挺闹心的,所以隆庆因为这个讨厌海瑞的可能性并不高,说不定还会躲在被窝里给海瑞点个赞。

    然而嘉靖帝驾崩,消息传到狱中。海瑞却哭得稀里哗啦。老婆儿子死,他都没哭得如此伤心。要说这让隆庆不高兴,倒是也有可能。

    加之明朝官员都过于牙尖,对皇帝明嘲暗讽连带批评责骂,海瑞有严重前科。而隆庆自觉没有成为明君的希望,提前将他踢出来巡抚一方,落个耳根清净,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另一个可能更大。徐元佐又道:今上装傻充愣,表面上是向大父示好:看,我把徐党大将海瑞给你送去当保护伞,你就松松手,让高肃卿入阁呗。

    徐阶差点笑喷出来,唾液呛了喉咙,一阵咳嗽。

    徐元佐连忙上前为大父抚背。

    继续讲。徐阶顺了气,脸上也多了一层微笑。

    这是明面上的,其实暗地里,圣上未尝不是在下黑手。徐元佐道:张相要推行提编法,前提就是丈量土地,厘清鱼鳞黄册。海瑞来江南,苏松是重中之重。苏州豪强林立,海瑞反倒不担心他一辈子就是靠得罪绝大多数人升官的。

    而松江是我徐氏独雄,动我徐家,则海瑞就是忘恩负义之徒;不动我家,则给了高党把柄,证明大父结党徇私,而名扬天下的海瑞都是大父走狗,可见大父实为权奸

    徐阶长叹一口气,道:你倒是骂得很解气呐。

    是孙儿入戏深了。徐元佐连忙跳过,继续道:而以高肃卿的政治智慧,恐怕要看到这么远,还有些困难。不过今上真是个如此有城府的人

    隆庆在历史上的评价并不高,负面评价似乎更多些。主要集中在对政治的不敏锐和兴致缺缺,对于后宫美色却过于沉溺。高肃卿高拱诚然看不到这么深远,那么有小蜜蜂之称的隆庆帝,就有这份手腕么

    今上在邸时,与景王争立。当时朝中半者归于景邸,而内臣更是附于景邸。今上处境并不佳。徐阶缓缓道:而今上能够安然登极,固然有人心正义,却也足以证明一些事了。

    徐元佐想想也是。影响明朝国运的张居正改革,虽然是万历时候轰轰烈烈进行的,但真正的发端却在嘉靖,成熟是在隆庆,如果隆庆真是个沉溺女色的皇帝,一点不关心朝政,恐怕政局不会如此太平。

    如此看来,今上是真心要报复大父赶走了高肃卿。徐元佐道。

    虽然徐阶是隆庆登极的第一功臣,但是隆庆在平衡朝政的时候,仍旧偏心高拱。无他,因为高拱高老师是他的启蒙老师,更是填补父亲角色的人。他理智上知道徐阶作为平衡者的重要性,但感情上仍旧会对老师父亲的政敌抱有敌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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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天才就是天才

    徐阶对于皇帝的冷淡并不介意,大明第一难对付的皇帝他都熬下来了,还怕什么

    你以为,海刚峰会如何自处。徐阶问道。

    徐元佐低了低头:规劝。规劝不成未必不会施加压力,终究是要大父带头退田。这是历史上的答案,结论只给一分,还得加上推导过程。

    徐元佐继续道:他是个以国法朝纲为性命的人,然而他既然能极孝于亲,必然也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之所以给人留下了不近人情的印象,一者是因为他的自卑,一者是因为他的自傲。而后者也是源于前者。

    自卑

    孙儿曾好奇海刚峰的家族,略加察访才知道,他先祖曾是从龙之臣,任广州左卫指挥使。三代仕宦人家,叔伯之中有一省监察,余者皆中举人,乃是琼州府数一数二的门第。然而其父英年早逝,不过一介廪生。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凭几十亩祖产度日。这是他最早种下自卑的根子所在。

    家族显赫,亲戚都是豪富,而自己却只有一个寡母,几十亩田土。虽然度日读书都不成问题,但是看看富裕的亲戚,难免会心生卑怯。

    传统而言,贫贱不能移,越是家贫越要争气,这本身就是基于自卑而产生的自我鼓励。

    这种自我鼓励到了后期,就诞生了自傲。

    虽然家里穷,但是我读书努力啊

    虽然读书只考出举人,但是我忠心王事呀

    虽然行政能力平平,但是我刚正廉明坚持祖制,道德上无懈可击呀

    这便是海瑞一次次的心理蜕变。他可以不畏人言,不在意同僚的看法排挤。正是因为他给自己穿上了厚厚的盔甲真正自信的人,是不屑于这种自我保护的。

    而且海瑞四岁丧父,正是离开婴儿期,从被动的学习阶段进入主动的学习阶段,即性器期的关键时期。在缺乏父亲角色制约的情况下,幼儿容易放大俄狄浦斯情节。在成年后往往表现为恋母,以及暴力倾向并非肤浅地喜欢打架,拒绝沟通,缺乏耐心,顽固执拗地坚持己见,刚愎自用,诸如此类都是内心暴力倾向的表现。

    后世有人说海瑞对母亲的孝顺是愚孝和变态地恋母,其实也正是外部环境的挤压,使海瑞格外需要母亲这个情感避风港。

    徐元佐由此分析。海瑞并非不近人情,而是格外渴望人情。

    所以他不会不记得大父的恩义,但他已经无法用通融来保全这份恩义了。徐元佐最终总结道。

    徐阶这回真是被徐元佐惊吓到了。

    如此刨根溯源,从幼年时候开始挖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并分析其后数十年的心路发展,判断此人的性格,推测处事原则这份心力恐怕也是古今罕见吧

    更可怕的是,徐阶没有办法为徐元佐找到一个模板。甚至他自己都不是这样的人。无论从环境还是血脉,都找不到这份心力眼光思维的来源。那岂不是天授之才

    徐元佐敏锐地捕捉到了徐阶的反应,尴尬道:是孙儿说得太琐碎了么以前看三国演义,只觉得诸葛孔明动辄便说:亮观此人如何如何,必如何如何真是心头发痒,恨不得将他拽出来问问:你到底是从哪里观出来的。

    徐阶微微一笑:这便是天赋之才,能像你这般想的。终究是极少人。

    徐阶本身就是天才,然而他的天才不过就是过目不忘,悟性极高,少年老成,远超同侪也因此他总是觉得子孙无能。远不如他在同年龄时候的表现。然而天才多数是变异,很少有遗传,这也成了徐阶的遗憾。

    没想到过继来的这个族孙,竟然也是天才,而且可能更为天才,这真是他致仕之后的最大慰藉了。

    十余年呆傻愚笨,一飞冲天,这哪里是真的呆傻愚笨这分明是因为旁人都无法立在他的高度。

    徐阶暗暗一叹:将徐元佐引入徐家,好让他张开双翅,翱翔高飞,也是无意间做了一桩功德。

    既然你已经看透了海刚峰此人,也知道他会如何做。那么我家该如何应对呢徐阶问道。

    徐元佐知道徐阶这仍是考校,不是问计,顿了顿,道:孙儿冒昧揣测大父的做法:大父想来会守田自污,赶走海瑞,以此证明海瑞的确是刚正不阿,自己也的确不曾结党吧。

    这也是历史标准版本。

    看来你并不认同。徐阶悠悠道。

    孙儿看来,大父替海瑞背个黑锅,保全他刚正不阿的名声。优势在于海瑞名声无损,日后这枚棋子能够发挥的作用更大。而大父自污,也足以表明不再复起之志。

    徐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方才睁开:你若是为官,在朝可以入阁,在野足以封疆了。

    看来是答对了。

    徐元佐心中暗道。

    劣处呢徐阶问道。

    恕孙儿直言徐元佐吞了口口水,只怕言官一句:居家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

    徐阶宦海沉浮,越是刺激的话揪心的事,就越是沉得住气。

    何况这还是自家人的模拟题。

    不过这句话的杀伤力的确不小。从文学性而言,朗朗上口,前句点出罢相,后句用个逐字。前句将徐阶踩入泥地之中,后句却将他的能力抬到九天之上。这一贬一扬,造成的反差何其之大

    从政治上来说:首先点明徐阶你是居家罢相,罢字说明什么说明你有罪啊而逐朝廷风宪是什么行径只有居心叵测之辈才不敢不愿不能接受朝廷监督。已经是有罪之身,而又居心叵测,这种权奸不该杀么

    再从历史上看:徐阶当国时候的种种善政,有多少能够一句话总结出来偏偏这句话有力地总结了一个历史事实:罢相逐风宪。非但作用目今,更能遗臭万年,将徐阶牢牢定在权相奸相的耻辱柱上。

    这就是八股文锻炼出来的段子手,绝非逗你玩,而是要从当世未来朝堂江湖,全方位无死角地碾杀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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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说得轻巧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

    大明阁辅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被人弹劾,就要停职回家,请求辞职。这规定在后世看来略有些不公,万一是言官故意找茬呢随便弄点鸡毛蒜皮的事出来,今天说你私德有亏,明天说你器浅德薄,那还做不做事了还如何领导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

    这条潜规则的逻辑便是:你无能服众,就不该坐那个位置。

    而一旦出现了居家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这就不是简单回家求去的节奏了。秉承刑不上大夫的基本原则,你就该负荆请罪,或是自杀才对。逼着皇帝陛下对你用刑,那是不忠,罪过更大。

    徐阶看到这招绝杀技之后,良久没有反应过来。

    老夫居家日久,脑筋已经不灵便了。徐阶自嘲道。

    徐元佐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你叫一个运动员休息半年,看他还能拿出巅峰时候的竞技状态么政治也是一样,一旦心上那根弦松了,自然就不如巅峰时刻那样敏锐犀利了。

    老夫还有些轻敌。徐阶又道:以老夫之见,科道言官之中,没人能说出这句话。

    徐元佐在脑中一搜,果然想不起来这句话的出处,肯定不见于徐阶传,而后人论文只说时人皆言,也就是当时人都这么说,可见多半是清朝文人写明代人物野史的时候弄出来的。

    孙儿中人之资,恐怕比不得那些七篇出身的言官。徐元佐道。

    徐阶略有深意道:你不用妄自菲薄。

    事实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孙儿越是看到自己能干,就越怕遇到高手。徐元佐剩下的话没说。也不必说。

    因为与他说话的人是徐阶。

    以徐阶的阅历,焉能不知道高手过招,瞬间生死的道理如果说徐元佐模拟出来的这一招是灵犀一指,那么当年徐阶在倒严奏疏上改的那几句话,完全就是天外飞仙。

    侠客争的生死,无非是血流五步。伏尸道旁。

    政治生物所争的生死,小则一个家族的衰败破灭,大则天下皇朝的倾覆。

    你可有对策。徐阶问道。

    可以将计就计,叫海瑞稳稳坐定吴抚之位,庇护我徐家。徐元佐道。

    你可知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徐阶问道。

    无非是田地。徐元佐轻松道。

    是啊,无非是田地。

    徐阶只要乖乖退田,海瑞的位置自然稳固,名声自然更上一层楼看,他竟然逼着他的恩主把田退了呦呦。那还是徐阶徐华亭呢

    然而田地在徐家地位有多重呢

    徐元佐虽然不知道具体账面数字,但是概念还是有的。徐家经营布行牙行等末业,年入十万两白银上下。而田地庄院收缴上来的粮食桑园的桑叶,归结为土地收入,则有八万两

    这可是徐家收入的半壁江山。

    退田要退多少,才能让高党的言官闭嘴皇帝对天下豪绅的田产数量有概念么知道家有一百亩地的小地主,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么

    除非徐阶一退到底,留个百来亩地过贫寒日子。直接成为清官,否则政敌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完全有本事。把千亩田土说得好像大逆不道一样。

    徐阶的人生已经接近大圆满了。

    少年神童,青年俊杰,壮年显宦,老而当国;政治上位极人臣,学术上一代鸿儒,经济上富甲一方他的人生经历简直不逊于网络开了主角光环的主角。

    唯一让徐阶牵挂的。就是徐氏家族。

    精准来说,就是他的血脉。

    土地是立身之本,没有土地,家族如何扎根立足

    徐阶微微摇头。

    徐元佐知道国人的土地情节。即便是后世大规模的城镇化,人们的故有思想也没有改变:要成家。先买房。

    站在别人的土地上,总是缺乏安全感的。

    孙儿冒昧请问大父,咱们家到底有多少地徐元佐问道。

    徐阶沉思了一下:大概三四万亩吧。

    壕你这个出入就是一万亩啊

    徐元佐微微一笑:大父,恐怕海刚峰不相信。

    徐阶皱眉,道:这有什么不相信的有地契为凭,难道还能有白地么。

    徐元佐道:大父,孙儿在外头,听人说咱们家有二十四万亩地。

    徐阶被气乐了:二十四万亩整个华亭县田土全是我家的么

    华亭县的可耕种面积未必就有二十四万亩。

    徐元佐心中暗道。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明确土地丈量数据,但是跟后世机械化大规模开垦荒地比较,要整出二十四万亩的田地还是很有难度的。

    徐阶忽略了一件事,人家意淫总有意淫的道理。谁说你家只在华亭有田整个南直,以徐府的名声,哪里不能占地所以外面估测徐家土地有八十万亩,徐元佐只是怕吓到老先生大人,所以取了个小点的数字。

    作为首辅阁臣,名下土地在三四万亩是很正常的。严嵩被抄家之后,名下土地也有三万亩。不过严嵩家里亲戚多,不像徐阶家这么寡淡,尤其是亲弟弟徐陟还跟他闹翻了,所以严家实际占有的土地肯定数倍于徐阶。

    这也差不多是极限了。就算国人有土地情节,但也不至于有点钱全都拿去买土地。更何况官绅名下土地,所占比例最大的是诡寄。为同宗同族同乡解决赋役问题,这非但不是压迫剥削侵占,还是做善事,没有门路的还投不进去呢

    只是不知道家中奴仆狐假虎威,暗中侵占的土地有多少。徐元佐道。

    徐阶这回是真惊醒了。

    早在隆庆元年,他与高拱第一次爆发政争,高党的御史就弹劾他诸子横行乡里奴仆侵占田土的事。不过当时是政争,高党也就是开开嘴炮,连个证据都没有,全都是风闻奏事,徐阶当然更相信自己的儿子和家人,焉会相信政敌泼的脏水

    听徐元佐一说,徐阶才意识到自己多半也被坑了。

    以前总是看人家的笑话,觉得某某人学问好官声好,却管不住自己儿子奴仆鱼肉乡里现在轮到自己遭殃,这感觉也真是酸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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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全都捐掉!

    儿子不争气啊

    徐阶在心中长叹一声。

    在外人,包括徐元佐看来,徐元春已经很厉害很天才了,但是在徐阶看来,还是不甚满意徐阶二十岁时可就已经是探花了。

    总算现在有了徐元佐,聊可安慰。

    大父,咱们退田可以,但是绝不能动摇徐家根基。徐元佐略一沉思:照孙儿的设想,非但不能有损,其实还要进一步巩固根本。

    徐阶静静听着,心中却是暗道:这孩子跟倒像是我的亲孙子啊当年承奉世庙,自己也是将各种事准备妥当,无论先帝说什么,自己腹中都有了备案。这点上就连严分宜都做不到。

    首先咱们得将真正手里的田土厘清。将没有收益的薄地发卖,换成银钱。徐元佐道:如此可以将总亩数降下来,而那些收益不高的土地留着也没用,徒遭人妒忌。

    其次是契书有争议的地。徐元佐抿了抿嘴唇,道:包括乡人族亲投献的。这些地可以分两步走。跟咱们关系不深的,捐出来;有情谊的,等海刚峰要求退田的时候再退,这样上下面子都给全了。

    徐阶是站在帝国巅峰的人物,年入八万金和十六万金,对他而言只是数字而已,面子和人情才是更贵重的东西。退宗亲的地,意味着你这位首辅不肯庇护贫寒族人,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然而有海刚峰的压迫,徐阶就可以说:自己已经致仕,不得不服从长官安排。

    关键是捐地。

    孙儿仔细想了想,大父在田土上的劣势,无非就是超过了优免额度。徐元佐道:而如果不用优免,那么田土越多。亏得就越多。咱们把地捐出来,则解决了这个问题。关键是捐给谁,怎么捐。

    朝廷优待读书人,就跟后世政府给大学生发粮油补贴一样。从秀才开始,一直到一品公卿,每个阶层都有不同的免税免役额度。绝非全免。只是开国百年之后,官僚们拖沓不作为,将这种定额优免变成了几乎全免从举人开始。

    徐阶突然发现自己跟不上思路了。捐地,这还不如发卖呢不过以徐元佐的水准,绝对不会出个以地买名的馊主意。

    孙儿查了大明律和历代诏令典章,发现学田是没有税赋的。徐元佐道。

    学田是官府专门划定一片土地,招徕佃农进行耕作,约定好的地租作为学校的行政开支教授教谕的薪俸廪生的膳食津贴祭孔的祭祀费用。因此朝廷也就不给学校额外拨款了,等于专地专用。自然也就免了税赋。

    然而地肯定不能捐给官学,否则就是白送了。徐元佐继续道:如果我们自己家办个书院,划一部分土地出来作为学田。私学的学田朝廷收不收税呢不好说,所以先让他们去吵,等有了结果,海刚峰也该升迁了。咱们既没有多占田土,也没有想逃避赋税,只是等朝廷的结论嘛。

    徐阶浮出一丝笑意。

    当然。管理土地的人要有工食银,管理书院的人要有工食银。西席先生要有礼金这些银子都得学田出。徐元佐道:家中佣人的月例,清客们的聘金,乃至于春哥儿的月例银子都可以挂在书院里。

    徐阶总算明白了徐元佐意思。这等于把家中的开销转嫁给了书院,那些地说是捐出去办书院,实际上地里的收益仍旧用在了徐家。

    好一招捐而不给

    学田也不至于太多。徐阶道。

    再者,大部分地可以用来成立一个新社。徐元佐道:不过孙儿觉得叫基金更加贴切。所谓基金者。金之基也。基金名下的田土出产,用来借贷投资生钱,由此所生的钱财则捐给乡党铺路修桥,赈济孤寡,奖励学子。

    如今府县在登记商社。商社以最终所得缴税。孙儿以为,基金可以作为商社登记,然则不可能有所得,因为一旦有所得便投入生息之中,或是做了乡梓公益,账目上哪有盈余

    基金掌握在我徐家,田土之孳息自然也是由我徐家控制,再投入布行商铺牙行等末业之中,扩大生产,等于过了一手又回到了我家口袋。少部分的盈余做些公益,这本来就是家里每年都要做的,只是换了个口袋掏钱。再叫父亲元春在基金中兼职,高薪厚币,每年又回来不少。

    徐元佐一一解说,生怕徐阶难以理解,还画了一张流程简图。

    用图来表示果然更加明了,徐阶一眼便明白了。

    我家出地设立基金,基金的资产大部分投入家中末业生息。小部分孳息做善事,剩下的则从高薪厚币之中回到家里。徐阶指着图表复述了一遍,因问道:这既然是商社,佃农不能免赋,如何是好

    赋役才是最令人头痛的事,也是农民投献诡寄的主要原因。真正的田税,反倒不是很大的负担。

    府尊召集两县并府中官吏,制定条例:商社所用雇工人等,以班匠银折算。一人一年四钱五分。徐元佐道。

    徐元佐如今在报纸上大肆鼓吹末业兴乡就业岗位,徐阶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府县里已经制定了相应政策,却是他不了解的。因为最近他的精力都花在故训汇纂上,没有在乎那些小事。

    此时听徐元佐说来,从末业兴乡的政策,到自家的基金,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前后有序,井井有条,而这一切的推手,正是眼前这个尚在冲龄的孩子。

    能有这样的手段,再磨砺几年,入阁都够了。

    起码比高拱有手腕。

    徐阶心中暗暗评价。

    私学学田,去掉一两千亩;基金可以多些,划个三万亩;家中祭田也是免税免赋的,再划出来三五千亩。剩下的田土不过就是数千亩的规模,对于我家三代官宦而言,实在是清廉如水了。徐元佐道。

    字数外说明:小汤现在开始要在章节最后加两行省略号,主要是为了方便,不至于最后一句话跟起点系统自加的广告连在一起。没有任何实际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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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交易

    这种戏法一般手段,在后世法规明细的情况下,仍有转圜余地,照样成为富豪洗钱转移资产偷税漏税的主要手段。何况这个时代基本没有法律约束,讲究的是名正言顺。

    只要做到了名正言顺,那么即便有人看透了这些手段,也可以做得问心无愧。

    原理解释起来很简单,然而就如后世大学生知道火箭原子弹的原理,但是自己不可能造一个出来,这基金和书院也是一样。除了徐元佐能主持,其他人就算听懂了,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够办好。

    海刚峰都已经在唐行了,说不定哪天就出现在了松江城,谁敢将他视作小事

    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都是族亲,就算没有过继这回事,徐阶也是相信徐元佐的。如今更是将徐元佐视作亲孙子,召集家中可靠奴仆清客,要他们配合徐元佐动作。

    厘清田土之事,临时换手反倒生出麻烦。徐元佐道。

    徐庆颇有些意外,心中却是落下了一块石头。他担任管家这些年,没有少打着东家的旗号侵占民田官田。如果这份职权交给别人,难免要露出马脚来。

    升湖书院的事,主要就拜托陈先生了。徐元佐看了一眼陈实。升湖两字取自徐阶的字子升和号少湖,目的就是抹上浓郁的徐家印记。

    陈实最终还是没有豁出去谋个中书舍人。他也是怕徐阶真的不肯复出,自己去了之后被人排挤,到时候一辈子都毁掉了。还不如留在阁老身边,起码现在还有个文坛盛事可以参与。这回徐阶叫他听徐元佐的安排,让他颇有些感慨。

    当年是受命去教此子时文制艺,结果人家没怎么学就成了案首。如今再次接触。就已经是给人打下手了。人生际遇何其微妙

    陈实心中暗道,嘴上却道:定不负所望。

    接下去又将剩下的人分了两组,一组是清查田土的,一组是参与设立书院的。就如打球分队一般,很快就各有了归属。

    徐元佐点了点头,道:姑且就先这样吧。明日此时,仍旧此地,请诸位回话。

    众人一愣:明日回什么话什么都没办好呢

    汇报进度。徐元佐脸色拉了下来:整整一个对时,你们做了些什么事,遇到哪些麻烦,明日此时此地报给我知道。

    众人见徐元佐脸色阴沉,自然不敢多言,告辞而出。

    徐元佐这才离开花厅,去徐璠的书房报告了自己办事进度。

    徐璠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知道了。对徐元佐更加放心。自从认了这个义子之后,徐璠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士林,地位都高涨起来,而且手头钱财益发宽裕,想办事也方便。

    就是布行的账目别松懈了,那边办事的人多不怎么上心。徐璠若有所指道。

    徐元佐应诺而出。对他来说,处理账目是最简单的事,抽一天的时间带队过去清查便是了。接下去的工作进程是见徐诚。要他暗地里收买人去揭穿那些家贼,然后好把厘清田亩的肥差交给他。

    如今徐诚手下也有些人。都是见风倒的墙头草。大事是不可能指望他们的,也就办些跑腿的小事。

    这事得提前跟徐诚说清楚,否则难免会产生间隙。

    徐诚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不来找徐元佐,并非拉不下脸来要讨这个差事,而是要看徐元佐自己的安排。徐元佐若是不跟他说清楚。他还以为徐元佐真的跟徐庆站一起去了。那当然是无稽之谈。

    等安顿了家里诸多事项之后,徐元佐方才赶往县衙,求见老师郑岳。

    郑岳早就等他等得不耐烦了,恨不得尽早将牙行的事办妥,暗听闻徐元佐求见。穿着燕居的道袍就上了二堂,就差倒履相迎了。

    徐元佐上前见礼,按照吩咐坐了,说的却是基金的事。

    学生想着,基金出银钱承担乡梓公益,应当视作运营成本,税前列支。徐元佐提议道。

    郑岳虽然不懂财务,但这事脑子里一想就明白了。税前列支,自然就是用盈余抵税,一旦盈余用完,税也就没有了。

    账目清晰么郑岳沉吟问道。

    用在哪里,自然要说得清楚。徐元佐笑道。

    郑岳这才松了口气。如果账目清晰,那么上官查问的时候就方便说。若是账目不清,甚至没有账目,那还怎么查等于你没有登记啊

    没有登记就是不支持县衙的工作,何必给你开方便之门

    基金所做公益,可以算上老师。徐元佐笑道:家父已经写信给京师故友,请他们进言,将利益乡梓的工程算入考成。

    郑岳食指一跳。

    大明的国税实在太难收了。国库收不到钱,就不肯给地方拨款。好在地方可以留存,但是数量不多,要想大兴土木就得到处化缘。而这工作全是挣个名气,跟考成关系不大,只是参考分。

    如果地方工程能够正式纳入考成项目,那就是实打实的政绩。再有基金帮助,自己考个优异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谁都知道,徐璠写信联络,人们看的却是徐阶的面子。

    徐阶哪怕在家里都不说自己结党,都不承认有徐党,不过他也没否认过。因为否认徐党的存在,就是在侮辱别人智商。

    郑岳道:你需要府尊亲自说么

    我希望能够由府尊牵头,刻碑留存,成为乡规民约。徐元佐道。

    郑岳有些迟疑。

    如此一来,乡中大户自然争相设立基金,积极为乡梓做些善事。徐元佐道:张相只要当国,安静为民的亲民官,肯定是会得到重用的。

    敬琏,郑岳沉声道,你该知道,如此一来,基金所占田土,其中赋役可就基本逃掉了。

    这就是徐元佐想出来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

    老师,留存税款可以补足田税,征募役夫。徐元佐道。

    郑岳眼前一亮。

    虽然是基金出钱办善事,但是衙门也得牵头,一样要出钱呀。既然衙门要出钱,那就只有申请留存税款,只是最后这笔税款用在哪里,那就得看官员的道德操守了。

    徐元佐相信郑岳和衷贞吉都不是贪墨的人,不过继任者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这也正常,从来没有毫无漏洞的制度,关键就看如何查处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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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地震之前

    师徒俩商定了基金公益款项的税前列支,接下去要讨论的就是投资款项了。

    后世的财务监督较为严密,钱款的来龙去脉基本无所遁形。然而现在这个时代,恐怕最专业的财务团队都在商行,朝廷是不可能查出商社盈利与否的。

    最简单的方式,徐氏基金将十万两银子投入走西洋的海船某某号,结果船在海上失踪了这是常有的事,即便有卫星定位的时代,每年都有大把的海船失踪呢,何况目今。如此一来,徐氏基金的投资就血本无归,朝廷从哪里去收税

    而真实情况是,十万两银子进了徐家的地下银窖。

    以朝廷来看,这笔款项必须要税后才能开销。郑岳轻轻抚须:否则朝廷一分银子都收不到。

    这正是我所筹划的呀。

    徐元佐道:操持末业者,本就冒着天大的风险。而且没有足够的银钱涌入,商人就不肯扩大规模,雇佣更多的人。想必学生之前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只有更多的人被雇佣,地方才能更安定。而只有商家雇佣更多的人,不能进学的读书人才有了活计。百姓才能放心让子弟去社学。

    郑岳沉思片刻,道:社学是文教根本,如果朝廷诸公将社学学生人数一并归于考成,想来府尊也能接受你这解释。否则的话,松江税赋本就已经令人头痛,你再开一道口子,府县哪里吃得消

    这就是交易啊。

    徐元佐道:此事不难,我相信非但家父愿意支持乡梓文教,其他乡绅也是乐见的。

    郑岳这才放了些心,又道:诚如为师之前说的。这道口子不能大开,你得帮为师想个门槛。

    这容易。徐元佐笑道:基金唯有登记者有效,且必须有三万亩田以上作为注册资本,才允许登记。

    郑岳松了口气道:想来松江拿三万亩田出来做基金的人家也不多。

    然也。徐元佐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道抱歉:海瑞掀起的退田风暴和诉讼浪潮,很快就会引发苏松两府的大震动。到时候家里有田的。看到设立基金能有保住产业,多半会有样学样。

    衙门还可以收五十两工本费。徐元佐为老师献策。

    什么工本费郑岳没反应过来。

    造工商册总需要人力物力支持的。徐元佐笑道。

    郑岳苦笑:肯来就不错了,我哪敢再收人五十两

    独独基金需要。因为要大量人力勘校地契实地,查明地权归属嘛。徐元佐道。

    你乐意交郑岳还是半信半疑。

    自然。徐元佐斩钉截铁道。

    郑岳笑道:你就免了,日后再说吧。

    徐元佐起身道:那学生这就回去准备了。对了,老师,海巡抚日前已经到了唐行,恐怕不日便要南下郡城了。

    啊郑岳还不知道此事,吓了一跳。

    他是微服私访。没有住驿馆。徐元佐道:想是要探查民情。

    郑岳道:我知道了。这事也该尽快告知府尊。

    徐元佐这才告辞而出。

    海瑞在江南丈量土地,要求大户退田。其中大头是地主侵占官田,小部分是豪族侵占民田。

    苏松赋税是天下最重,民间传说是惩罚吴地百姓支持张士诚属于站错队的惩罚。

    实际上,国朝之初,北方基本已经被打烂了。早在蒙元之前,华夏北方就先后被契丹辽女真金所统治,发展当然不能跟南方比。

    底子差。再加上蒙元主要祸害北方,蒙古铁骑主力也都在北方。义军更以北伐为口号和目标,北方百姓实在是苦不堪言,恐怕连石头里都要榨点油出来。

    建国之初,蒙元北逃,必须追击歼灭,否则大明法统不正。那么军费压力自然也压在了南方富庶地区。

    苏松之地,负担最最重的又是官田。

    官田的税赋之重,简直将佃农视作了奴隶,所以这些农奴也是最早逃籍的。后来逃籍之风渐长,农户逃籍的同时也将平日耕种的土地带了过去。加上胥吏上下其手,官田摇身一变变成了民田。

    这便是海瑞首先要大户们吐出来的土地。

    起码要吐到国朝初期的官田数量,而这绝对是在割人家的心头肉。

    此外,豪族并不介意退还奴仆侵占的民田反正他们本来也抽不到租子,都被刁奴吞没了。然而因此引发的诉讼大潮,则创造了后世有名的谚语:种瘦田不如告肥状。

    流氓无赖争相去告富户,有些刁民将卖出去的田土再通过诉讼索要回来,一时间竟然成了风气。

    于是整个江南都震动了。

    徐元佐如今就站在地震之前。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别人,只是自己做好了应对地震的准备。而且这种政治领域的地震,非但不会死人,还会创造许多增收的机会,关键就看是否有人能够把握了。

    徐元佐将郑岳的要求告知了徐璠,徐璠因为自己家也要办书院,当然乐意在这上面帮忙推动一把。何况徐阶连自己的印信都交给他保管了,可见授权之大。

    敲定了推动社学入考成法之后,徐元佐带了棋妙梅成功,做了马车连夜往唐行赶去。

    因为唐行的经济书院就差揭幕了。

    这个时代,经济两字还是经世济民的意思,给人一种文科,尤其是政治专业学校的错觉。实际上徐元佐找程宰一起合办这个书院,目标是培养堪用的财务人员。

    办书院这种名声大于实惠的事,程宰当然不肯轻易出钱。徐元佐出钱,他负责跑腿联络授课,同样挂个创办者的头衔,这倒是他乐意做的。

    程宰正在经济书院与聘来的行家老手说话,听说徐元佐来了,连忙出门迎接。

    徐元佐已经跳下车,看着这栋位于城中心的大宅院颇为满意。他并不喜欢自己出钱建学校,这样成本太高,几乎没有回报可言,但是现在正当用人之际,而且以后对人才的需求将进一步扩大,不得已也只能自己掏钱干了。

    以后有了徐氏基金的支持,后续运营费用就可以不用自己出了。

    徐元佐见程宰迎了出来,连忙见礼。如今两人都是生员,虽然程宰年纪大许多,但也只需要行朋友礼数便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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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程宰对徐元佐其实颇为佩服。一方面是这少年不声不响得了案首,另一方面则是唐行客栈带来的影响,几乎改变了整个唐行镇。而且客栈时常爆满,并没有像之前许多人期盼的那样关门倒闭。

    几位先生都在里面。程宰道。

    徐元佐拉住程宰的手,道:程兄,先与他们说话,然后小弟有事相商。

    程宰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谋士身份,对谁都是一副略显谦逊的模样。许多人都喜欢这点,所以他在唐行的地位够高,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产业。

    如今这个经济书院说起来没有多少回报,却还是程宰第一个非土地性质的产业。

    好歹也能刷刷名望嘛。

    徐元佐进了屋子,里面有商铺的老账房,有当过别人的幕友的师爷,总之都是一些混得不怎么好的小知识分子。因为经济书院给的聘金足够高,所以他们也乐意过来教学生。

    书院分有会计科和民商法科,会计科就全靠他们了。此科教学内容包括了三角账日记账算术算盘,以及查账法式。其中查账法式也可以解释成假账制作方法,是请经验丰富的老师传授假账是怎么做出来的,又该如何识破。

    徐元佐并没有把本福特原则拿出来,那个东西太好学,还要留给自己手下的监察部门当杀手锏。

    民商法科则是由程宰亲自担纲。教授内容包括大明律例集解中的民商事部分,以及各种契约文书的写作合伙利润分配之类。更肩负着立法研究,琢磨各种合同条款的增减。

    徐元佐用自己的银子建这所学校,就是要以最快速度充实自己手下的财务和法务人员。因为这两门学科需要专业知识,同时学生毕业之后可以从事市场总务等工作,决不至于浪费。而那些市场总务部门的少年。却无法承担这两门专业工作。

    与几位先生都打过招呼之后,徐元佐便拉着程宰私下聊聊。

    海巡抚就在唐行。徐元佐低声道。

    程宰眉毛一跳,心中暗道:我是本地人都不知道,看来还是你手眼通天。

    他只以为这是因为徐元佐作为徐阶孙子的身份,却不知道是有家客栈的情报传递。

    徐元佐继续道:看来这位巡抚与别的官不一样啊。

    微服私访,可见是有心做些事的。程宰道。

    我还听说。县尊要对牙行动手。徐元佐再给了程宰一个消息。

    唔

    为了严格法令,增加税赋。徐元佐说罢,道:不过这些与咱们都没干系,你家也没开牙行吧

    是。程宰暗道:既然如此,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是让我提醒仁寿堂么

    徐元佐继续道:我想请先生出头,帮我找些精通大明律,尤其擅长打田土官司的先生。

    程宰疑惑道:敬琏是有什么麻烦么这事我就能帮你办了。

    徐元佐笑道:我怕到时候伯析兄忙不过来。

    唔程宰不信:敬琏为何有此一说

    因为我们这位海青天海巡抚,这回就是冲着田土来的。徐元佐道。

    程宰若有所思。

    照着徐元佐的思维惯性。这种时候肯定是组建一个律师行更捞钱。

    然而律师这个职业实在太有特殊性了,在改革开放之前都属于黑道。虽然从战国时期就有了讼师业务,也算是纵横家的一份子,然而到了唐律,讼师正是被打上了黑色标签。由宋朝开始形成行业以来,凡是提及讼师,多是狡诈阴狠贪婪等等负面形象。

    徐元佐可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自然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讼师混在一起。

    程宰实际上是松江府有名的讼师。但他也不敢承认这一点,每次代理案件都是套个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否则大有可能被提学老爷开除学籍,然后抓起来打顿板子。

    徐元佐跟程宰说了找讼师的事,又问了书院招生的事,情况比较乐观。包吃住,只要考核合格便安排活计,待遇优渥。自然有不少人家愿意把孩子送来。尤其是眼看科举无望,不愿再花钱读书的人家。

    这些人在入学时候都要签订契书,合格者自然要服从安排,干个十年八年。不合格者也要出来当学徒,起码干足十年。否则他们伙食费从哪里来呢这种霸王条款在后世会被称作卖身契。在当下却是平民改变家庭命运的第一步。

    只要这一代人能有个稳定的收入,下一代人就有可能读书进学,走科举道路。

    徐元佐与程宰说完,便要告辞离去。

    敬琏今晚住在客栈程宰问道。

    徐元佐其实有些迟疑,因为唐行客栈的房间比较紧张。

    程宰不等徐元佐回答,又道:莫若住在寒舍,晚上还可以把酒深谈。

    徐元佐没有客套,道:也好,正要打扰伯析兄。我先去客栈看看,然后直接去尊府。

    程宰自然也要早点回去准备一下,人家好歹是前任元揆的孙子,寒舍可不能太寒。

    在路上,程宰一直在考虑徐元佐说的两件事。一者是县府要整治牙行的事,第二便是海青天处理田土,徐元佐为何要准备许都讼师。

    相比较而言,后者倒是容易猜想,徐家怕是土地太多,为了防止卷入诉讼,多找些人帮忙。

    至于前者,程宰却有些想不通了。

    县尊整治牙行的事多半还是在谋划之中,徐元佐若要卖人情,大可以直接告诉袁老。他告诉我难道是在试探我

    程宰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越想越对。

    这消息本来并不值什么钱,该来的总会来的,即便现在叫袁正淳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关门不做生意。无非就是多几天功夫准备,买通一些人罢了。

    程宰总算不笨,算是理解了徐元佐的意思。其实徐元佐也没有试探的必要,只是单纯要程宰站队。如果程宰站在他这边,袁正淳倒台之后,空出来的大饼可以跟他一起分。如果程宰提前告诉了袁正淳,只能说明这人的眼光还不够好。

    咦,难道徐元佐要对袁正淳下手

    程宰打了个冷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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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把酒夜话

    程宰不能理解徐元佐为何要对袁正淳下手,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不说徐元佐的双案首,也不说他背后站着的徐阁老。只说年纪。袁正淳已经是风烛残年,大半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徐元佐却是十五六岁,连二十都不到。俗语有云:莫欺少年穷,正是因为少年有无限可能,谁都说不准。

    何况这个少年根本就不穷

    非但不穷,还富得令人发指。

    徐元佐到唐行店里巡视了一番,勉励几句,没有碰到海瑞,也不打算制造邂逅,便去了程宰府上。程宰满怀心事,只是似有若无地套话,却不知道徐元佐察言观色的功力非同小可,那些心机在徐敬琏眼中只是儿戏。

    程宰这一套套下来,却更加疑惑了。从谈吐之中,徐元佐似乎颇为尊重袁正淳,而且袁正淳与徐元佐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更没得罪过徐元佐谁没事得罪前首辅的孙子啊

    不管怎么说,总先站个队。

    程宰晕头转向之际,终于把住了关键,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日后就是同舟共济了。至于县尊老爷要整顿牙行的事,我倒觉得没必要叫袁老先生知道。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徐元佐点点头,道:正是,府县书吏哪个是省油的灯。

    别说举人老爷,就是秀才相公在吏员之中也都有自己的关系渠道。

    只等郑岳说话,这些消息就会以最快速度传遍全县。到时候该藏的藏了,该躲的躲了,老爷的吩咐自然落空,地方上倒也安静了。

    程宰不知道为何,站完队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又将自己儿子叫了出来。是个比徐元佐大几岁的年轻人。看服饰,此子还没有进学,一问之下果然是今年的童生,在院试一关被林大春黜落。

    徐元佐见他目光之中有三分敬畏,三分怨念,三分不服和一分好奇。便没有开口将他收入麾下。程宰知道徐元佐正在用人之际,却不开口,显然是看不上自己儿子,心中暗叹一声,强作精神,道:只盼他日后能补个生员,也好承我衣钵。

    徐元佐道:我听说可以捐监,不过三五百两银子的事,何必那么辛苦。

    程宰满脸苦笑。道:敬琏有所不知呀。三五百两银子事小,老哥哥我不是拿不出来的。关键是捐监也有名额,不是谁都能捐的。碰上那些迂腐祭酒司业,给银子他也不肯收呢

    徐元佐微微点头,暗道:这倒也是,现在还没到大清呢,想买功名也没那么容易。

    程宰只是徐元佐的初级合伙人,不值得动用徐家的政治资源。

    日后也要请敬琏多多指教此子。程宰瞪了儿子一眼:干杵着作甚还不谢你叔父

    小程摆出个像是要哭了一样的笑脸。端起酒杯,躬身道:日后还请叔父多多指教。

    徐元佐安然受礼。道:无妨。你好生准备学业,日后承你父亲衣钵,也是大有作为。他又对程宰道:起码未来十二三年里,讼师益发不可或缺。若是再寻馆给人做个文主,前途更是大好。

    只有给高官做幕僚才有前途可言,而徐元佐手里多的就是高官资源。程宰自然听懂了言下之意。益发铁了心跟徐元佐站在一起。

    我听人说,高人能看到凡人看不到地方,敬琏一眼可定十年大势,果然神童也程宰奉承道。

    小程听父亲这般夸人家,脸都红了。

    徐元佐面不改色。坦然若素,心中暗道:身为文科学霸,史书不背,论文不看,稗官野史不读,宰辅六部年表不能脱口而出,诚乃伪学霸真学渣也

    十年算什么。徐元佐又道:天不变,道亦不变,人间种种事无非那样。

    程宰肃然起敬。

    徐元佐道:说起来我觉得咱们唐行还是有些被低估了。日后少不得要升成县城。到时候地价必然大涨,伯析兄大可以多买几套宅院房产备着。

    程宰已经对徐元佐十分信服了,并非盲目,而是因为他知道袁正淳胡琛等唐行大佬,最近都在扩大经营,颇有些人手不足的意思。这也是他愿意跟徐元佐搞经济书院,正是看中了日后卖人也不会亏钱的缘故。

    他道:我看也是。多谢敬琏提醒。

    伯析兄可算是一方大能,能帮我也购置几套么徐元佐问道。

    程宰道:自然是敬琏一句话的事。只不知敬琏看中的是那里。

    未来衙门将在那里,我便选衙门对面吧。徐元佐道。

    这个时代的城池都有固定的营造标准。鼓楼在哪里,学宫在哪里,县衙在哪里,并非随便划个地方就行,必须要遵循规矩。所以判断衙门的位置很简单,只要去过别的县城就知道了。然而谁都不能保证地方官府愿意花钱赎买,万一直接征用岂不是血本无归所以还是县衙对面安全一些。

    正是,那边开些商铺客栈,也断不会亏钱。程宰道。

    我要那里,主要是扩充有家客栈。唐行店现在略小了些。徐元佐道:另外就是想在城里再买一套宅院,好将家里人搬来住。

    程宰办熟了这种事,当下道:不知尊府几口人

    一位在室的姐姐,我与舍弟,父母在堂,一共是五口人。徐元佐道。

    唔,我想想城东似乎正有一套合适,若是敬琏明日有空,咱们便去看看。程宰道:是唐家的旧宅,标卖两三年了,只是因为太大,要价又高,所以没人肯买,只等他家越发败落一些就能杀穷鬼了。

    徐元佐摇头:有钱大家赚,人人都富裕了,咱们才能更富裕。不是我说怪话,仁寿堂在唐行名望高,却没带个好头,只顾着几家人发财,不想着造福乡梓。

    程宰在仁寿堂里坐第二把交椅,是智多星吴用的角色,听了不由脸红:我等的确没有敬琏这般眼光和魄力。

    当然,我说的造福乡梓也不是说让利与人。徐元佐微微垂了垂头,借着酒劲,话匣子也打开了,道: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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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零 故事

    早在战国时,宋国有两个商贾。

    这是标准的战国故事开头,主角不是宋国人就是楚国人,而且多半是带着蠢萌属性,比如守株待兔揠苗助长削足适履

    这两位商贾发现了一处铜矿,于是以河为界,各自找人发掘。河东商人给人很低的工钱,仅仅够工人吃饭。至于挖出来的铜,都被他做成钱,藏在自家地窖里。河西的商人则不然,他给工人的工钱非但够他们吃饭,还让他们有多余的积蓄,存个两三年就能娶个老婆。后来啊,他还给工人涨工钱,好叫他们生儿育女。

    程宰道:这是义商。

    徐元佐笑了笑,继续道:过了五十年,铜矿挖完了。河东的商人积累了满满一屋子的铜钱。河西的商人却只存了两箱铜钱。河东商人就问他:你我平分这个铜矿,为何你只存了这些钱河西商人带他到了窗口,指着外面的城镇道:那些都是我的钱。原来他有钱之后,就开酒楼,开饭肆,开书院开女闾买卖田土地皮整个镇子都是他投资的产业。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这个镇子,镇子有了城墙,成了城池。矿工的后人住在城里,每日在城中花钱开销。河西商人的子嗣分开经营生意,各个家财万贯。而河东商人呢,诸子分家之后,坐吃山空,很快就沦为皂隶了。徐元佐端起酒杯:唐行也是一样,当初在此经营木行的唐家,现在在哪儿呢

    程宰这才从故事中清醒过来,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留给子孙一个聚宝盆,总比留一屋子死钱强

    人口就是生产力和市场。

    人口越多。地方也就越繁荣,商人也才能赚更多的银钱,享受更好的生活。然而如果只是一心杀穷鬼,无异于杀鸡取卵,非智者所为。尤其是在自己的家乡,根本所在。说不定哪天还要靠乡亲们武装暴动保护自己呢,当然是用均富卡好过用均贫卡。

    徐元佐讲完了故事,又道:另外还要麻烦伯析兄,在郡城也请给我置办一处私宅。不需要太大,只是我平日宴请亲近朋友的小院子,关键是幽静,水陆交通方便。

    程宰知道大家族总是有各种勾心斗角的事,只要有条件的,都会在外面置一处房产。不过以前这种情况多发生在惧内男主人身上。徐元佐这个年纪肯定不是为了养金丝雀。

    只管包在我身上。程宰欢快地应承道。

    友情值1。

    徐元佐端着酒杯,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酒筵之后,徐元佐到客房里消息。想必程宰知道有家客栈的卫生标准,生怕徐元佐嫌弃,整个客房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新买的蒲席擦了又擦,保证一根翘刺都没有。

    徐元佐进去之后,又有两个侍女为他赶了蚊子。放下蚊帐,这才熄灯退了出去。

    远远看到客房了的灯灭了。侍婢出来,程宰才拉了儿子去书房说话。

    你今日太不叫人满意了。程宰劈头盖脸训斥道。

    小程名中原,字子荣,当下不服道:我已经小心陪坐了,连句话都没说过。

    程宰咬了咬后槽牙:就是这点可恶我叫你出来陪席,难道是让你当个木偶人的不抓着机会好好奉承他。你日后怎么接我衣钵

    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为父这些年是靠什么养家的么程宰恨其不争。

    父亲自然是靠本事

    靠屁的本事程宰打断儿子的话头:为父靠的是面子面子徐敬琏为何叫我去买宅院为何肯掏钱跟我合伙做书院那是给面子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本事了得,大可以去考进士做官。考不中进士做不得官,就好生把自己放低些,时刻谨慎自己的态度

    程中原垂下头,道:儿子省得了。

    程宰这才松了口气。道:你对他的怨念,别说他了,就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个心病是怎么落下的

    程中原颇为委屈,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人知道呢。他道:我辛辛苦苦考试,结果叫大宗师黜落了他不过就是出身好,写了篇不温不火的策论,还不是在咱们松江的考场写的呢,大宗师却给他案首。

    程宰对于儿子的院试失利也挺憋屈的,摇头叹道:出身运气这都是人家实力的一部分,不能不服。你若是在这上面耿耿于怀,只能证明自己器量太小。要想成大器,就该着眼自己身上,看怎么增加自己的实力。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你成不了第二个徐敬琏,但是可以成为徐敬琏身边的红人啊这不也是提升自己实力的一部分程宰道。

    程中原拉不下脸:对着个比我还小的人喊叔父有些丢人。

    有这么个叔父,就跟他有徐阁老那样的爷爷,都是实力。程宰道:你若是看不透这点,为父也只能罢了念想,我家也就到此为止了。

    程中原听出了父亲语中落寞,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真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程宰这才点了点头,叫儿子早点去休息。他心中还记得徐元佐跟他说捐监,自己表明没有门路之后,徐元佐却不接话,显然是自己面子还不够大,不配动用徐家的政治资源。不过这也难怪,才合作了多久

    正所谓,日久见人心嘛。

    程宰松了口气,也回房去睡了,脑中又筛选了一遍徐元佐之前要找的讼师。这事估计要比买宅院更重要,必须要做得漂漂亮亮的,所选的人也必须合徐相公的脾胃。

    还有什么能为徐相公做的呢

    程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不禁琢磨开来。等他回过神来,窗外已经蒙蒙发亮,后院也隐约有仆人起来点火烧水的动静。

    老爷,今日是仁寿堂的例会长随在窗外唤道。

    程宰猛然坐起:是了,仁寿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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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上船

    如果一定要在历史上找一个跟仁寿堂这类组织相仿的代表,恐怕得是东印度公司或者工部局。只不过后者是外国殖民商团组织,而仁寿堂是地方豪族巨商组织。两者都是以篡夺国家公权力为目的,行使市镇行政权,攫取利益。

    仁寿堂在市政府的外衣之下,本质上是个合伙企业,甚至连公司都不算。在这个松散的合伙企业中,谁家的产业多,占据的税额高,谁的地位也就越高。再乘以一个隐形的影响力系数,座次排列倒是十分科学。

    诚如徐元佐看不上它的,仁寿堂虽然掌控了唐行镇,并辐射到了唐行镇之外的土地,但是它自身定位太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公权力,仍旧以攫取利益为目的,斩杀穷鬼不遗余力,却不存在发展地方经济的概念。

    东印度公司工部局作为外国人,尚且还知道要进行一些公众服务,维持地方治安,但是仁寿堂却还没有觉醒这个意识。

    程宰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叫人安排肩舆去仁寿堂的总部。

    因为总部的宅院属于共有,所以大家都不乐意在上面花太多的钱财,以至于几十年来都是小户人家的模样。这样倒也很是低调,许多唐行底层的老百姓甚至不知道有仁寿堂存在,只知道镇上哪几位老爷说了算。

    程宰进了门,见袁家的奴仆已经在清扫了,抓住一个眼熟的问道:今日你家是谁来

    那奴仆道:我家老爷亲自来了。

    那便是袁正淳亲来了。

    程宰点了点头,提了提精神,迈步进去,果然看到袁正淳已经坐在首座上,正闭目养神。

    袁公。程宰上前行礼。

    程先生。袁正淳睁开眼睛。起身回了半礼。

    袁公今日怎么亲自来了程宰在自己的座椅上坐下,笑问道。

    袁正淳叹了口气道:昨日听说徐敬琏来了唐行。

    程宰面不改色:正是,昨晚就睡在我家的。怎么莫非有事么

    袁正淳看着程宰道:只是听说他跟打行走得很近。

    啊程宰这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以徐元佐的能力,混好白道那是因为家里势力。却没想到他黑白通吃。

    袁正淳见程宰不知情,道:你知道商榻的黑举人吧

    略有耳闻。程宰道。

    这黑举人本来在五月中离家,说是去郡城赴宴袁正淳作为举人。作为唐行首富,作为仁寿堂坐头把交椅的大佬,当然也该出现在知府老爷的宴请名单上。

    结果程宰紧张起来。

    结果没有结果。谁都没再见过他,而且黑家祸起萧墙,乱成一团。袁正淳道:黑家倒了,知府大怒,查下来说是淀山湖上的水寇过路做了一票,如今连个影子都没有。

    袁公是怀疑

    谁敢怀疑他袁正淳连忙撇清,停了停又道:咱们多年交情。你别外传。

    岂敢。

    黑家倒了之后,原先的地盘被郡城安老六占了大半。你说他怎么赶的那么巧袁正淳顿了顿:安老六有个妹妹,就是嫁到朱里去的。跟徐敬琏是同里。

    这老狐狸竟然能将这都联起来。

    程宰若有所思。

    袁正淳以为程宰是在思索徐敬琏跟安老六的关系,又点了一句:正好四五月间,徐家突然多了不少家丁护院。我听人说,那都是打过倭寇的老浙兵。

    那程宰摇了摇头:此事与我等无关。

    袁正淳叹气道:我已经年过花甲了,大半个身子埋在土里,就是现在看看徐元佐在唐行越发折腾。总为你们以及儿孙操心啊。

    不过若是就此说他与安老六勾结,却有些牵强吧。程宰小心翼翼道。

    袁正淳看了程宰一眼。道:我岂是怕他跟安老六勾结我怕的是安老六勾结他呀

    啊

    安老六什么人我们都清楚,手段如何我们也很清楚,真敢对黑家下手袁正淳道:程先生,我知道你与徐元佐一起弄了个书院,怕是还觉得他温文尔雅吧。不过对黑家下黑手那人,分明就是耍光棍。绝非我们这一辈老人能做出来的事。

    程宰苦笑道:如今已经上了船,想下也难了。

    所以你倒是不用担心什么。袁正淳道:人家胃口大着呢,不至于咬自己人。

    程宰看看袁正淳,想起了昨天徐元佐的试探考验。他道:袁公,那么让徐元佐成为我们自己人呢

    自己人袁正淳轻轻玩弄手指:就怕引狼入室。

    当日徐元佐与学生交流经济书院的事。曾说过一种合作方式,看起来挺有规模。程宰道。

    说来听听。袁正淳换了个姿势。

    叫做公司,乃是公中司断的意思。先设定一个总股本,然后各家出资,以此确定各自股权,盈亏皆照股权比例分配。又有章程,确定大掌柜的职权,从股东之中选出董事。董事组一个会,平日监督大掌柜,只有大掌柜在违背章程,逾越职权时才能出手干涉。程宰道。

    这个方案他当初自然是拒绝的,他哪里能跟徐元佐比资本所以他只是单纯的要了二成的身股,在经济书院算是高管,无论退出还是身亡,都要退还身股。

    袁正淳听了却是迟疑半天,终于道:你的意思是,是把仁寿堂做成这么个公司

    程宰道:反正多多少少就拿出来的股本,亏完了也不牵连家里产业。而有这个公司,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对公司里的人下手,咱们自然不能答应。更何况,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袁正淳不知道程宰已经彻底成了徐元佐的人,暗暗盘算了一阵,道:我倒觉得,咱们单独与徐敬琏开个公司岂不是更好

    程宰听袁正淳又开始称呼徐元佐的字,心中暗笑:你这是想上船啊

    我去探探他的口风。程宰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新的一周大家快乐~~

二三二 买房

    仁寿堂本来就是个松散的合伙企业,所谓的例会只是合伙人之间互相通报一下状况。这个状况非但有自家生意上的问题,也包括了子女读书身体情况,是否娶个小妾之类的家长里短。

    程宰身负重任,没有闲情跟他们扯是非,早早告辞回家。

    徐元佐早就已经起来了,只是程宰走得着急,两人才没有见面。此刻他运动结束,换洗了一番,精神抖擞的在园子里散步。

    自从穿越回了明朝,徐元佐最大的兴趣就是逛园林。虽然园林有大有小,有奢有俭,但是一花一木皆有特色,看似自然之物,其实是人文美观,颇有可以赏玩之处。

    而且园林布局也透露着主人的心性,主人是何等人物,园子多半也会展现出何等气质。譬如徐家本宅就是堂堂正正,又有留白供人回味,曲径必通明亮处,几乎没有幽暗角落。而程宰的小园子,一花一木都透着秀气和小心,精巧有余而大气不足,正如其本人一样。

    敬琏,不意竟起这么早。程宰见到徐元佐,扬声招呼。

    徐元佐回身行礼,笑道: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然长眠。

    哈哈,敬琏真是善噱。程宰笑道:如此,咱们早些去看唐家那宅子如何

    正有此意。徐元佐道。

    不一时,棋妙帮徐元佐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背在身后。

    徐元佐手里只握了一柄素折扇,上了肩舆。

    程宰也坐在肩舆上与他并行,显然已经吩咐过了路线。

    不一时,两架肩舆到了地方,找门房开了门。并不说买房子,只说看看。那门房知道端的,也不多说,领着程宰与徐元佐两人往里走,有气无力地介绍一句:这株白果树已经三百年了,比唐行出现还早些;或是这口井即便遇到旱年。也还有三尺水。

    徐元佐看着宅子大体倒是满意的。

    正门外的照壁规制正和生员相公用。大门进来就是一个院落,直通明堂。左右两边开了门,通往两个跨院。

    西边可以给令弟住,东边的照例是敬琏的屋子,先看东边吧。程宰道。

    徐元佐自无不可。跟着门房和程宰过了门洞,进了跨院,院子里中了两棵桂树,长久没有修剪,看起来枝叶过于繁茂。颇有些乱糟糟的感觉。不过后面的屋子倒是不错,坐北朝南,房阔六楹,里面一间堂屋两个暖房,卧室客厅书房都解决了。

    太久没人住,有些潮气。程宰道。

    徐元佐道:这倒无妨,我若是要买,肯定得重修。墙上都发霉了。呵呵。

    门房已经见过太多压价的客人了,并不插话。也不指望真能卖出去。他可是知道的,这屋子价格比市价高两成多,主人家还死撑不肯贱卖。

    徐元佐从东跨院后门一拐,又进了院子,正是前堂后面的院子,直通二堂。也是个明堂。这院子里种了两排树,也都带着野性,日后家里还得请个花匠园丁,好好修剪一番。左右又有厢房,可以自己家人住。也可以接待客人。

    简单看了一下西跨院和前堂,徐元佐直穿过二堂,到了内院。

    内院主楼是给父母预备的,屋阔八楹,深六椽,十分体面。左右厢房一般是给侍女和在室姑娘住的。再后面有一排房子,跟整个宅院隔开,却又留了通道,便是厨房和杂物间,更下等的奴仆和偶尔借宿的雇工人便住在这里。

    整个转完,徐元佐也有了概念。这宅子没有园林,光是住宅,占地在一千平米上下。徐元佐来明朝的时候,青浦区同一地段的公寓房都已经卖到一万一平了,这宅子少说也得上千万。

    有这种心理准备,卖家开出什么价,恐怕都不会叫人觉得贵了。

    好了,我们随处看看,你先出去等着吧。程宰对门房道。

    那门房点了点头就走了。

    徐元佐道:我看正合用的。不知要价多少。

    程宰道:唐家要一千两,所以卖不出去。见徐元佐面露疑惑,他道:此唐与唐行的唐家并无关系,乃是徽州来的盐商。后来在唐行做不下去,便搬走了。留下这房子,说是不愿贱卖,显得自家破落了一般。

    谁都知道,盐商赚头最大,既然做不下去,肯定是破落了。

    徐元佐点了点头:一千两是贵了些。我在和义坊买两套小院子打通,也不过三四百吧。

    和义坊是唐行最中心的街坊,里面都是小户型,一进一楼,最大的是两进。买两套打通其实不错,一家人既住在一起,又有自己的空间。

    可惜没人卖。

    其实这儿若是卖个八百两,也可以算公道。程宰道:敬琏刚才想必是没注意那些床。

    的确没怎么细看。徐元佐道。

    他这里的七八张床都是上等的苏工,手艺精湛,用的料也是极好的硬木。程宰道:这种床在外面,少不得也要大几十两一张,一时还未必能凑手呢。

    徐元佐闻言心中一动。他对于木料并不敏感,刚才匆匆而过,注意力在屋子上,家具摆设倒是没怎么注意。床在明朝可是大件,地位远高于其他家具,民间还有床神信仰。如果是一张好木料好手工的床,传用数代人都没有问题。

    后世一张硬木明床动辄数百万,所以同样价格买古董留给子孙,不如买床还更加实用。

    回过头,徐元佐又仔细看了屋子里的家具摆件,到底是盐商,的确不惜成本,用的都是好木料。有些徐元佐认不出来,但有几张书桌椅榻却是实实在在小叶紫檀的。

    如果只是超过实价二百两,那也不算贵,就照原价买下来吧。徐元佐看完之后,当即拍板道。

    程宰干咳一声:敬琏,有这多出的银子,城外买块地,要多少房子有多少房子。

    现在唐行镇外的田地涨到了五两五一亩,不能耕种的生地还是只要二三两。二百两银子,能买近百亩了。

    地是有机会就要买的。徐元佐道:不过同样的地价上涨,肯定是城里涨得更快。再说,住在城里终究安心。

    程宰对这儿倒是赞同。虽然倭寇不闹了,但还有劫匪呢

    比如黑老爷不就倒霉了么未完待续。。

二三三 从龙

    房子虽然决定买了,不过房主已经不在唐行了。据门房说,房主如今在杭州做生意,即便消息送到,那边安顿好再赶回来,也要八月去了。而那位房主本来每年八月就要来住几天,所以没甚么必要特意送信。

    徐元佐也不着急,反正现在姐姐住在夏圩,母亲和弟弟住朱里也挺宽敞的。这么久都没人要的房子,更不用担心突然变成抢手货。只是记下了屋里家具的数目,给了门房一吊钱的打赏,关照他看顾好,莫叫人偷了去。

    敲定了徐元佐的事,程宰方才试探地问了一下商榻黑举人的事。因为朱里跟商榻隔湖相望,所以也不是显得很唐突。

    尽管徐元佐在朱里的库房存了大量银饼,而且银饼上还烙着黑字,但这些并不妨碍他装傻充愣。

    日后还是要多请些看家护院。徐元佐道。

    的确。程宰附和一句,又道:不过这事倒是给袁公颇大震动。他听我说了敬琏关于公司之设,也想试试。

    徐元佐了然,道:从传家而言,公司绝对是优于现在各种商业模式的。最根本的一点,它将东家与掌柜分开得最为彻底,却又控制得最为牢靠,所以子孙哪怕没有经商的心思,也不妨碍产业继续扩张下去。

    程宰心中暗道:关键是那些复杂的契书,就像是经年老吏做出来的一般,丝丝入扣,权衡制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当然这只是文本上的东西,实际上是否能够运行妥当,还得看人下菜。

    徐元佐道:袁公想跟我做什么生意

    他大约是想以牙行船埠头来做。程宰道。

    徐元佐笑了笑。在程宰看来却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咱们是知道内情的。徐元佐道:所以没必要多说,我若是想做牙行,不用跟他合作。如果他想合作,咱们不妨拿仁寿堂来做。

    程宰暗道一声正合我意,不过嘴上却问道:敬琏为何看中了仁寿堂呢

    当然是无形资产。

    虽然百姓不知道仁寿堂,但是附近市镇的大户都认这块牌子。这当然比白手起家有优势得多。为何后世淘宝商家愿意花大价钱买个信誉度高的号一样的道理。

    不过徐元佐如今是潜在的投资者,当然不会告诉程宰真相。他道:仁寿堂其实没什么业务,所以方便往里装东西。其次,仁寿堂还可以包税。

    程宰点了点头:其实包税的获利倒不是很大,远不如牙行当然,看这股风过去再说吧。

    徐元佐见程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道:其实伯析兄还是在想,我为何放着牙行不要,而要仁寿堂吧。

    程宰道:只是以我的身份。恐怕不太方便问罢了。

    好吧。徐元佐笑了笑:其实仁寿堂的包税,不在获利多少,而在于行政权力。

    程宰皱了皱眉头,显然没有理解。

    任何事物,加上权力两个字,多少就有些异样。

    简单想一想,天下谁的权力最大在明代自然是朝廷,在后世叫做政府。只是名称不同罢了。手握巨大的权力,自然也能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然而更关键的是:权力可以推动社会思潮,让这个社会变成自己心目中的社会。

    比如开国太祖,就成功地让大明变成了大农村,又把大朝廷变成了小朝廷,以至于如今县衙对唐行这样的大镇都缺乏控制力,更别说下面的乡村了。与之相反的则是另一位太祖。将人民从生到死管得严严实实。

    这两位太祖都有支持者,也都有反对者,不过没人能够否认,他们掌握了巨大的权力。

    我一直在寻求的,并不是今天赚几两。明天花几两而是影响力。徐元佐道:如果银子不能产生影响,那么在我看来和狗屎没有区别。

    影响力只是权力披上了一层温和的外衣。

    仁寿堂的包税,其实就是这种影响力。徐元佐道:而且在我看来,你们还没有深挖其中利益。

    比如说程宰下意识问道。

    徐元佐笑道:我没进去之前,是要收咨询费的,伯析确定要听么

    程宰打了个哈哈:那我去看看袁公的意思,然后咱们再细谈。

    袁正淳已经很久没有等一个人的消息这么急切的了。

    他睡了午觉起来,唤来管家问道:程先生来过么

    管家道:程先生刚来,就在怡宾厅里等着呢。

    不早叫我袁正淳略略有些生气,道:快,尚贤堂请他喝茶,我这就出去。

    管家心中暗道:多少年了不都这样么今朝却是跟人客气起来了。

    虽然腹诽,脚下却慢不得。他飞快去请了程宰,茶水糕点好生伺候。就连程宰的长随都得到了礼遇,分了两块果脯。

    程宰看在眼里,心中暗道:看来袁公这回是下了大决心。多半不是因为黑老爷的事受了刺激,而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实在有些守不住家业吧。

    袁正淳出来,见了程宰,也不客套寒暄,都是几十年的老熟人了,直接问道:他怎么说

    他要入股仁寿堂,而且有意将之改组为公司。程宰道。

    袁正淳在太师椅上坐下,轻抚长须:仁寿堂的收益并不如牙行啊

    程宰知道整顿牙行之后,徐元佐肯定免不得嫌疑,不过那是徐敬琏的事。他道:他说仁寿堂的包税,颇有潜力可挖。

    是何潜力

    他不肯说。程宰又补了一句道:不过此子的确常能见人之所不能见。

    袁正淳想了半天,道:无妨,请他来谈谈。

    那其他人

    我去与他们谈谈。袁正淳道。

    程宰应诺而出。他有种感觉,总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极大的机遇,说不定就此能够一飞冲天。

    等程宰走了,堂后走来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看着与袁正淳有几分相似,正是袁正淳的长子袁文成。

    袁文成走到父亲身后,略带萧索道:父亲,真要将家里产业变卖么我看那程伯析,总觉得他心不在咱们这边。

    袁正淳叹道:你们兄弟几个啊,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偏偏读书又读不出头,留下一堆产业给你们,只是便宜了外人。

    袁文成略有不服,道:父亲也太小看儿子了。

    知子莫若父。袁正淳瞟了他们一眼:我将产业交给你们已经有十多年了吧。你拿得更早些,足足有十五年了。可是如今我再来看,竟然还是我给你们的那等规模

    袁文成面上有些发烫:父亲,要开拓规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十年啊袁正淳拍着椅子扶手,不禁激动道:经商之道恰如逆水行舟。这十年你们都正当壮年,却还不能开拓,再往后的十年,体力衰退,精力不佳,恐怕更是守不住了。

    袁文成微微垂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没有太多的经商意愿。若不是因为考不出头,甚至懒得接手家中产业,每月能够领到例钱就行了。

    如果真能如徐敬琏所言成立公司,拿一个长长久久,世代相传的身股,对你们也是一桩好事。袁正淳降低了声音,道:若是早二十年,我岂会把家业让给别人经营。

    袁文成连忙劝道:父亲正当鼎盛,切莫做不祥之虑。

    袁正淳叹了口气。如今自己身体并没有大碍,不过最近总是梦到一些故去的亲人,这让他颇有种老之将至的哀伤。不管怎么说,首先得把几个儿子安排好。能够与一时英杰同舟共济,也是一桩幸事。

    诚如皇帝不是谁都有福做的,但是从龙功臣却容易得多。

    未完待续。。

二三四 回程

    袁正淳万万没想到,徐元佐对于吞并袁家产业没有丝毫兴趣,反倒像是给他们面子才肯合作设立公司。

    徐元佐只留下了一堆契书文本,公司章程,随后便施施然离开了唐行。如今他考虑最多的,还是人力资源的问题,以及人才梯队建设。虽然现在设立了学校,但也就是等于农民刚刚翻了地,播了种,要想收获还需要时间。

    幸好这个时代有足够多的算术算盘教材,加上徐元佐带去的徐氏账法,要培养会计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要想刺激技术发展,那就得把初中物理化学生物代数几何总结出来了。

    徐元佐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些理科科目,果然基本都不记得了。

    难道真得利玛窦带着几何原本过来,才能参与翻译

    徐元佐摇了摇头。

    经商最爽的事是什么当然是坑蒙拐骗偷抢占别人的专利呀

    穿越最爽的事是什么当然是坑蒙拐骗偷抢占名人的成果呀

    事关名望利益和民族感情,你跟人玩公平正义,这不是脑抽么而且谁见过讲究公平正义的商人那是疯子政客讼棍们玩的好不好

    佐哥儿,您在想什么呢棋妙见徐元佐怔怔出神,脸上阴晴变化,似愉悦似烦恼,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徐元佐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叹了口气,道:在准备开宗立派。

    什么宗派棋妙登时兴奋起来,他早就偷着练徐元佐的强身术了,恨不得明日就能飞檐走壁成为一代大侠。

    物理学。徐元佐道:已经想到经典力学的三大定律了。

    那是什么棋妙歪着头:发力的诀窍么

    唔,不太一样。徐元佐道:第一。一个物体如果不受到力的作用,它就会保持静止或者匀速运动。第三,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也就是说我拍桌子,施加一个力,桌子也会返给我一个作用力。

    棋妙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提出了个好问题:第二是什么

    我就是想不起来了徐元佐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有三条的。好吧,以后就叫力学两大定律吧。

    佐哥儿果然厉害棋妙赞叹一声:这个能派什么用场

    呃,能改进工具,比如弄个滑轮唔滑轮跟这个好像没什么关系有关系么徐元佐想了又想,终于决定放弃成为科学鼻祖,道:咱们只需要会用就行了。

    棋妙有些担忧起来,小心翼翼道:佐哥儿,自从您不读书不准备时文之后,想出来了许多怪里怪气的东西啊。要不要去烧个香拜拜神

    没必要。要是烧香拜神管用,我早就不在这儿了。徐元佐挥了挥手:其实想法多是因为我读书多,没办法不想。关键是要把这些都付诸实施。

    棋妙迟疑道:实施就靠梅先生恐怕有点悬

    徐元佐将梅成功放在唐行,一方面给客栈的小朋友们上上课,解决一些文史常识。另一方面也是跟程宰保留一条应急通道,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可以叫梅成功赶回来报信。

    梅成功给棋妙留下的印象很一般,属于不学无术的迂腐读书人。是以有所担忧。

    徐元佐并不知道那个小插曲,只觉得梅成功现在谦虚了不少。傲气也消散了许多,可以试着叫他接触一些实务了。出版社的工作终究还是落在纸面上,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情世故,何况吴承恩来了之后,整个进度都加快了。

    这跟吴老先生的信仰有关。

    对于道家而言,世间没有善恶正邪。那都是人的主观立场,所以既然秉持着无为之心,那么有为之行并不重要。故而吴老先生对于报纸的立场,言论的目的,洞若观火。却完全不发表个人意见,徐元佐提个纲领,他便照此发挥,反正都是给愚蠢凡人们看的文字游戏。

    这让徐元佐对道家文化好感大增,连带对李腾都有些想念了。

    佐哥儿,我有些不明白,咱们为什么不将唐行的事办完再回去呢棋妙问道。

    徐元佐一愣,由衷乐了:你知道咱们在唐行有什么事徐元佐看他纯粹是个小孩子,没想到脑子里也会装点小想法。

    咱们不是要把仁寿堂买下来么棋妙从来都是个好布景,在徐元佐身边伺候,并不会说话,有时候他就像是空气一样。

    徐元佐习惯之后,也常常会不经意地无视他。此刻听棋妙问了,就像是教育小朋友一样,道:咱们去唐行最主要是落实经济学院的事。因为这是咱们现在能够掌握的,也是最为迫切的得有人为咱们办事。至于买仁寿堂,那是程宰和袁正淳的事,他们把那个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在我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事。

    棋妙半懂不懂,只是哦了一声。

    何况那件事也已经办完了。徐元佐道:咱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入驻仁寿堂,更没有人去管牙行,所以要是真的就此买过来,岂不是等于把银子送给别人所以咱们得等自己的人才起来了,能够接手了,才出银子,完成交易。

    那为什么这么早就要着手呢棋妙挠了挠头。

    这就是关于人心了,等你长大了,见识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徐元佐道。

    袁正淳每多一天研究文本,心里就会多一分自己人的归属感。这个过程太长,人会疲惫,失去做事的动力;太短,则会有种一锤子买卖的感觉,更会认为这已经不是自己的产业,要个高价索性撤走。

    让时间去酝酿,也是每个商人都必须掌握的技艺。

    商贾之间喜欢玩个游戏:徐元佐笑道:谁急谁就输了。

    棋妙略有所悟,重重点了点头,又开始背书了。

    徐元佐再次将目光投向车帘之外,能够看到漂浮的浮土。在如今这种交通环境下,硬木双轮马车并非不能忍受后世许多地方还有这种观光项目,颇有风味。关键是晴天时候的浮土和雨天的泥泞叫人恼火。

    看来闲暇之后,是该用别人的银子把基础建设做起来了啊

    未完待续。。

二三五 同行

    徐元佐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在回程途中看到了海瑞。

    那个倔强的身影,牵着毛驴,带着一个仆从,一步步走向通往郡城的官道上。

    海瑞看到徐元佐马车过来的时候,拉着毛驴让路,就如一个落魄的读书人。

    徐元佐一腔心事,并不打算跟海瑞提前接触。如果不发生一些狗血桥段,以徐元佐的身份是见不到海瑞海青天的。当然,海瑞肯定是要去见徐阶的,不过徐阶肯定也不会见他,最多叫徐璠出来接待。这既是避嫌,也是致仕元揆的矜持。

    不过看到海瑞在江南的酷暑中走得满头满身的臭汗,以及身后仆从一脸的不爽,徐元佐突然动了一丝奇妙的心思。

    就像是一个杀人无算的冷血屠夫,突然看到一只快饿死的猫,决定将它抱回家好生喂养那种奇妙的心思。

    这位先生可是读书人徐元佐叫棋妙拉开了尾帘,跳下了尚未停稳的马车,施施然行礼。

    海瑞扯了一下自己的飘巾,躬身回礼,真像是个一辈子考不出头的穷酸秀才。

    阿廉看了看身材高大,身穿襕衫的俊朗生员,以及那个站在后面伺候的小奚,心中一叹:唉,我们老爷还是举人呢

    老夫的确是读书人,可惜科场蹉跎。海瑞半真半假道。

    徐元佐长长哦了一声,心道:没中进士也的确可以算是科场蹉跎。他道:我正要回郡城,若是先生同路,大可共车而行。

    海瑞面上略显迟疑,道:这恐怕有所打扰吧。

    谈不上打扰,与人方便罢了。徐元佐道:受累的不过是两匹驽马。先生若是觉得占了它们的便宜,到时候给它们饮盆水添把豆子。也便是了。

    海瑞竟然咧嘴笑道:若此多谢了。

    徐元佐一时没搞清海瑞的笑点在哪里,又在脑中回放了一遍刚才的话,完全是平铺直述的老实话啊。为啥这个历史有名的铁面人物就笑了呢

    短暂的一愣神,徐元佐看到海瑞要亲自去搬毛驴身上的行李,下意识地上前托了把手。结果却发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沉重,索性全都接了过去。放进车厢里。

    海瑞倒是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生员好大力气,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俊杰。

    大明的读书人文武双全者甚多。只要家境富裕的,学文之余也会习武。远的不说,徐渭本人就是文武全才,只是因为用不着动武罢了。他的剑术习自其乡武举人,正儿八经可以上战阵杀敌的。

    至于到了晚明,知兵习武的进士更容易出头,所以得到重用的也多。

    比如熊廷弼。这位熊人考了武解元后又弃武从文,乡试又中文解元,所以其堂高榜三元天下有,两解世间无;又比如孙承宗,在晚明史中神仙一样的人物,年轻时仗剑走九边,颇有游侠之风;又比如明廷栋梁的孙传庭能舞动一百八十斤重练功刀的卢象升这些人都挺颠覆大萌读书人形象的。

    这其实也是真实的历史状态。

    因为有明一朝的社会思潮说出了就是复古。

    所有的争端只是在于复先秦之古,还是复秦汉之古。或是复汉唐之古至于宋朝,明人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承认这个时代的璀璨,并以重开大宋天为荣,一方面又痛心宋朝丢了大汉天下,让蒙鞑蹂躏了大好河山。

    不论怎么复,明人在开创华夏风雅的同时,仍旧是将尚武的因子继承了下来。读书人打群架闹公堂,私下决斗都是屡见不鲜的事。

    风带着热气从车窗里闯了进来,总算不是很闷。

    海瑞上了马车,与徐元佐对面而坐。两个小厮坐在车尾,还要比坐在里面的主人舒服一些。

    终究是要比在外面步行惬意得多了。

    徐元佐搭了海瑞之后。并没有与之深谈的打算,开始考虑一些路面硬化的事。最简单的莫过于石板,许多有点底子的小镇都是用青石板或是石砖铺地的。不过终究是费用太高,无法普及。

    而且石板在天长日久的碾轧之下,也会留下车辙,最后还有可能碎裂。成本高,不好修补,所以没见哪里用这么奢侈的方式修路。

    如果用石子的话,江南倒是多见些,但是设计略渣,很容易冲毁,主要是没有明晰的路基概念,这个可以叫老严头他们好好研究一下。中国建筑史上有那么多异想天开的建筑,要琢磨一下道路这种低端品,应该问题不大。

    再就是如今已经有了土水泥,许多地方用它给城墙包砖,至于能否用来硬化路面就很难说了。至于墓葬常用的三合土倒是好东西,只是不知道跟青石砖比起来,哪个更贵些。

    海瑞看着徐元佐心中越发好奇了。这少年年纪轻轻就穿着襕衫,显然是少年俊才。肯邀他同行,显然也有古道热肠。然而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基本礼仪自报家门,他却省略了。

    一般而言,把请人同车多半是为了缓解旅途寂寞,好聊天说话。这生员却只是静默发呆,似乎有些心事。

    相公贵姓海瑞忍不住问道。

    徐元佐这才瞟了他一眼,道:萍水相逢,何必纠结这个。

    棋妙闻言心中暗道:随性而为,相公还真是有魏晋之风呢

    海瑞更是意外,本来并不是个健谈的人,此刻也有了谈性,道:相公师从何人可是准备明年应举

    徐元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夫可是打扰了相公海瑞微微皱眉。

    无所谓,你说你的,我想我的。徐元佐道。

    海瑞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比自己还不会聊天的人,恨不得当即表明身份,看他俯首参拜的表情当然,他还是个有个操守的人,既然微服私访,哪有被人一激就自报来历的道理

    车厢里再次沉默片刻,阿廉忍不住对棋妙道:你家主人真是个怪人。

    不得无礼海瑞瞪视阿廉。

    棋妙见佐哥儿恍若没有听到,不服道:我家佐哥儿学究天人,只是懒得应付你们罢了。

    佐哥儿海瑞这回还真是被震住了。

    未完待续。。

    :抱歉,今天事太多,还有一更尽快补上。

二三六 说实话

    在唐行这些天,海瑞可没有少听说佐哥儿这个称呼。

    佐明明是个很普通的字,用在名字里更是常见。然而在客栈少年们的口中,佐哥儿说的就必然是对的;佐哥儿要求的事,就半点折扣不能打;但凡有些令人惊叹的举措,必然是佐哥儿安排的。

    那种崇拜的口吻,好像恨不得五体投地一般。

    徐元佐听到有人叫他,这才清咳一声:棋妙,低调,低调些。

    海瑞已经回过神来:阁下是有家客栈的东家徐元佐徐敬琏。

    徐元佐这才拱了拱手:学生徐元佐,见过廉宪。

    海瑞整张脸都像是被定住了。

    阿廉惊呼道:你认识我家老爷

    棋妙一脸得意,愉悦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看,早就跟你们说了,我家佐哥儿学究天人,什么都知道。

    你见过本院海瑞端回了官架。

    徐元佐微微摇了摇头:并未有幸见过。

    那你如何认出我的海瑞已经彻底被好奇心压制了。

    这大概只能归结于我的天纵之才了。徐元佐毫无压力道。

    海瑞一噎。

    阿廉为自家主人撑势,道:既然知道我家老爷是巡抚应天苏松十府,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你还敢无礼

    徐元佐恍若没有听到。

    海瑞看了一眼阿廉,心道:人家必然是有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本钱,你这般吓他又有何用何况自己微服私访,没有排衙官袍,谁认你

    非常之人,不可以俗礼待之。

    过了良久。徐元佐方才吐出一句略微叫人不那么心塞的话来。

    不过细细品味一下:这句话到底是说海巡抚乃非常之人,无须客套俗礼呢还是说自己是非常之人,不能以俗礼要求之

    海瑞内心颇为凌乱。

    徐元佐觉得车里气氛有些异样,自己又不是那些狂妄的隐士,只好直了直身:廉宪既然微服,便是不愿人认出来。学生自然以寻常路人视之。

    海瑞脸色稍稍松缓了些。声音却冷了下来:徐君似乎并不乐见本院。

    徐元佐扯了扯鬓角,道:并没有什么乐见不乐见的,只是觉得廉宪来与不来,做与不做,对江南百姓并没有什么益处。

    恐怕是本院实令官宦人家不悦。海瑞回归了本色,凛然之中带着傲气。

    徐元佐知道傲气只是小狮子的咆哮,与其说是扎人不如说是卖萌。他道:以我之见,廉宪此来无非是为了两桩事。

    海瑞看着徐元佐,并不搭话。

    其一。提编法。摊人丁税赋入田亩之中,弃实物,折收白银;其二,清理宿案,整治贪官污吏,还江南一片清朗之地。徐元佐道。

    海瑞微微有些变色:既然知道本院此行的目的,为何还说无益百姓

    因为提编法就如空中楼阁,少个地基。徐元佐取出折扇。轻轻扇着。

    海瑞从京师来,自然知道提编法的争议之大。非但阁辅之中有不同意见。部堂之间也有分歧,地方疆吏更是各有说法。今朝这位总督说提编法大好,明日那位巡抚说提编法害民,都是就事论事,争执不休。

    少个什么地基海瑞问道。

    清丈田亩。徐元佐道:不厘清到底有多少农田,这些农田田皮归谁。田骨归谁,如何行提编法

    田皮是土地使用权,田骨是土地所有权,皮骨分离是最常见的情形。形象而言,在土地上然盖房子卖房子租房子住房子是属于田皮;而土地所有权则是田骨。大明律并不支持这种复杂的法律关系。但是民间有这种需要,所以就自然产生了。

    既然是国法所不支持的,所以绝大部分用的就是白契未经衙门确认过的契书。

    田皮的白契和田骨的红契,哪个效率更高些如果是后世,那当然没说的:有官府背书盖章的红契效力必然最高。然而现在人还讲究一个公平,凭啥认为白契就不如红契呢我家照白契种了三代人的地,凭啥你一纸红契就能收回去

    于是就有了各种诉讼各种争议,最终就看裁判官员的人文素养了。

    廉宪单枪匹马,如何清丈田亩下面的属官会尽心尽力么属官下面的胥吏是否会贪赃枉法徐元佐连珠问道。

    海瑞静静道:自有三尺法在上。

    呵呵呵。徐元佐笑了:三尺法的确令人畏惧,不过怕是廉宪误会了它之所以令人畏惧的原因。

    哦愿闻其详。

    譬如太祖定下的剥皮充草,不可谓不严,为何仍旧有人为了黄白之物甘冒风险徐元佐设问自答道:因为十个贪官里有九个半不会被抓,所以哪怕刑罚再严酷,他们也会心存侥幸;若是百人犯罪,最多只有一人能够漏网,我相信哪怕只是笞杖之刑,也足以震慑了。

    海瑞轻轻抚须,陷入沉思之中。

    他一直都不能理解那些冒着砍头充军等重刑去犯罪的人。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抓出一个杀一个。这非但没有震慑宵小,反倒让正人君子有些气馁怎么总是抓不完。

    有人说法有震慑之威。徐元佐轻笑一声:我倒觉得,关键还在于执法之严,司法之公,方有震慑之威。廉宪手下无人,如何执法司法

    地方上,总有清廉公正之官。海瑞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

    徐元佐当即接道:我是信的,不过您并不相信。

    为何这般说海瑞皱了皱眉。

    廉宪早就预设天下没有清官正官了,唯君独清独廉,故而是位孤独忠臣。徐元佐道:否则您为何要微服私访呢不正是因为不信任,从而存了对立之心么

    海瑞还从未遇见过如此放肆的生员,恨不得跳下马车不过他又知道这个徐元佐并没有胡说八道,更可以说是句句刺在心头。

    我是希望海青天常在江南的,不过您若是不能明白环环相扣,徐徐图之八个字,恐怕呆不长。徐元佐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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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介绍:
隆万之世,驰钱禁、开海贸、一条鞭,资本主义再次冒出了小小的萌芽,大明一步步走向皇朝的制高点。 这是个政商一体,亦儒亦商的时代。 这是个盛极而衰,历史拐点的时代。 这是个纸醉金迷,繁花似锦的时代。 这是个百业待兴,大展拳脚的时代。 这个时代,旧制度终结,新制度诞生,从此大明走上了另一条制霸世界的道路。 “敲响金子,听我说话。” ——徐元佐大明金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金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金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