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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鲈州鱼     明朝第一国师txt下载     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7章 物尽其用,人尽其职

    放榜rì,整个京城都在沸腾,连蔡学士府都不例外。

    当然,蔡府人欢腾的理由和外间不太一样,他们只是单纯的因为老爷回家而欣喜。对蔡夫人来说,半个多月的封闭阅卷时间,实在太漫长了,独守空闺的滋味真心不怎么好受。

    “老爷,您辛苦了,妾身已经备下了……”

    “等下再说。”

    让蔡夫人失望的是,自家老爷对她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不屑一顾,浓妆艳抹的妆容也没发挥任何作用,老爷的视线完全就没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唯一让她略感欣慰的,就是老爷好歹没有急着往后宅去,而是扯住了老管家问话。

    “福叔,上次过府投贴的那位淮安府同窗,如今何在?”

    老管家比夫人反应更快些,他念头一转,很快就想到蔡昂的用意。自家老爷前景被广泛看好,上门拜会的同乡、同窗、同年络绎不绝,几乎就没个消停时候。这么多人,老爷自然不可能都很在意,大多只是面上应付一下,花点银子打发掉了。

    此时老爷突然提起这茬,想必是那位同窗在会试中有所斩获,所以水涨船高了吧?

    可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觉有些不对劲,他迟疑着提醒道:“老爷,上门拜会的应考者中,并无淮安府的……”

    “谁告诉你是应考的了?我只问你,那人如今何在?”对老管家的眉眼通透,蔡昂平rì里也是赞赏有加的,不过,此刻他心急如焚,只觉一阵阵的不耐烦。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嘉靖的心情。

    皇帝不是不喜欢臣子猜他的心思,不过,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因时而动,对症下药,这种乌龙搞得多了。皇帝心情自然不好,就显得他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意图了。

    所以说,揣摩上意的技术含量是很高地。非常人所能为之。

    碰了个钉子,老管家倒也没什么情绪,当了这么多年管家,他的职业jīng神是很不错的。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说的是淮安府那个姓吴的秀才?”

    “是姓吴的么?嗯。就是他,快点去找人,找到之后,让他……请他来见我,记得。要客气一点!”

    “是,老爷。”老管家领命而去,心中越发的疑惑了。

    听老爷这话,分明连对方的名讳都没记住,偏偏又催得这么急,这不是怪事么?何况,这位吴秀才跟老爷的关系也很扯,说是同窗。实际上两人连面都没见过。年纪也差了二十岁,唯一的联系,不过是两人在县学的老师,是同一人罢了。

    用后世的说法形容一下,就是没见过面的,小学老师的学生。根本称不上是同学,除非两个人都有心拉近关系。

    不过。既然能入蔡老爷的清听,此人也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来京城,是带了推荐信的。没错,就是那位启蒙老师,淮安知府葛木葛大人的荐书,荐书中对吴秀才着力介绍了一番,这才给蔡昂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一个令蔡夫人感到心酸的可能xìng浮上了心头,她哀怨道:“老爷,那个吴秀才不会是您的……唉,年纪似乎也差不多呢。”

    “嗨,夫人,你想到哪儿去了。”蔡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不得的感慨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此刻老夫才知道,夫人当rì之言乃是金玉良言啊。”

    瞬移这种技能不是人人都会,同时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的,蔡夫人一头雾水。看起来,蔡昂似乎在转移话题,可在她的印象里,自家老爷转移话题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不可能这么生硬啊。

    “夫人你有所不知,其实……”

    蔡昂也不隐瞒,把会试中发生的事情简要说明了一下,然后很有感触叹道:“如今那位小仙师入朝已成定局,连一直不待见他,在朝中如rì中天的夏部堂也打了退堂鼓。言官倒还有几个鼓噪不休的,但以老夫观之,也都是sè厉内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只恨没有早些下手,结交于他啊。”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啊。”蔡夫人激动了,老爷这话既是感慨,也是变相的道歉啊。

    “现在还哪里来得及,消息传出后,他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踩断了,老夫这身份,又有什么特别的好处能拿得出手?”蔡昂摊摊手,怅然一叹:“现在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蔡夫人不以为然道:“怎么拿不出手?会试结束了,后面不是还有庶吉士的考试么?会试被张阁老和夏尚书抢了风头,翰林院内部的事,他们总不成还要插上一脚吧?”

    “庶吉士?他会进翰林院?他进翰林院做什么?”蔡昂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可能xìng,他也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小道士当了进士就已经很夸张了,还跑去翰林院做什么?要知道,那里可是大明的最高学府!

    蔡夫人反问道:“他不进翰林院,还能去哪儿?难道外放出去,任一县父母官么?又或在六部衙门里当个主事?”

    “……说的也是。”蔡昂想想也是,刘同寿虽然中了进士,但名次并不高,按照惯例,他也就是外放个知县的命。不过,常理在小道士身上显然不适用,皇上根本不可能同意让他外放出去。

    不外放,就是在六部里找个位置了。进士说起来荣耀,可京官又有哪个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到了衙门里,新进的进士也只有跑腿打杂的命。同理,刘同寿这个身份摆在这儿,谁敢随意使唤他?那可是皇上的专利,侵权?嫌命长么?

    说起来,蔡昂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刘同寿为啥一定要考个进士。张阁老的为人在士林中屡遭诟病,但他的见识魄力却没人质疑,他提出此议,不可能只是为了给皇上找点乐子吧?除非,他是真的想找个接班人!

    这也太玄乎了,不过,不管事情有多不可思议,只要跟刘同寿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蔡昂摇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张孚敬怎么筹划,跟他关系不大。但在情在理,翰林院,似乎就是刘同寿最佳的去处。

    翰林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入宫陪皇上聊天。哦,不,是讲授学问,rì讲、经筵,都是为此而设。皇上和张阁老都不会想不到此节。

    翰林的前程也很远大,六部上卿,阁臣宰辅,无不出自于此,张孚敬若真有什么远大的构想,这里也是必经之路。

    看着自家娘子,蔡昂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眼神和当rì洞房花烛。初见新妇如玉一般无二。看得蔡夫人既喜且羞,仿佛时光倒转了一般。唯一值得遗憾的,就是蔡学士的赞誉不怎么中听:“家有老妻,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我欺啊。”

    “呸!”蔡夫人唾了蔡昂一口,怨气不减道:“朝堂上的事。妾身搞不懂,不过。小仙师跟那吴秀才又有什么干联了?值得你一进家门,就忙着寻他?”

    “夫人有所不知。”蔡昂摇摇头。在书桌中翻了翻,拿出一封书信来“此人与我同在龙溪书院读过书,这是葛大人的推荐信,葛大人之所以荐他来我这里,不单是因为其人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是,此人与众不同。”

    “夫人你看”蔡昂指着信中推荐部分,解释道:“此人‘尝爱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辈所著传记,善模写物情,每yù作一书对之”葛大人说得很清楚,此人喜读神怪志异,更擅长撰写此类文体。想来葛大人听到了些传闻,认为我能用得上此人,是以……”

    葛木的思路,无非就是投其所好,他认为这位吴秀才在制艺上没什么前途,不如干脆来写《白鹿赋》的蔡昂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得到举荐,面个圣什么的。

    天下皆知,皇上就好这口,而蔡昂显然也不是那种迂腐顽固的主儿。

    然而,即便都是做官,但在朝在外的区别也是相当之大,葛知府的见识比蔡昂可差多了。蔡昂深知,皇上没想象中那么容易伺候,想凭几本志怪小说就打动皇上?

    想都不要想!

    偷鸡不成蚀把米,邀不到圣宠,反赔了士林的名声才是真的。

    这么一个鸡肋人物,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随后,他就被嘉靖委任为考官,更是没空理会闲杂人等。若不是刘同寿的戏法给了他的启发,他一时间还想不到此人呢。

    “此人算是个怪才,我是用不上,也不敢用的,不过,若是将他引荐给那位小仙师,应该就物尽其用,人尽其职了。”歪才有歪才的用法,刘同寿不就将梁萧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么?蔡昂也是根据这个思路行事的。

    蔡昂捻着胡须,颇为自得的说道:“等到他在小仙师身边站稳了脚,老夫这引荐之功,他也不能忘了,如此一来,老夫与小仙师之间就有了纽带,非但隐秘,还很牢靠,岂不是两全其美?”

    蔡夫人质疑道:“小仙师门下连状元、榜眼都有,进士,举子更是不计其数,这人有用?”

    “当然有用,夫人无须焦虑,只等着为夫帮你实现心愿吧。”蔡昂呵呵一笑,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

    刘同寿压倒邵元节的那番对话已是流传颇广,尽管还没领悟到什么叫系统化,但如蔡昂这样的聪明人反复琢磨之下,也都有了些心得。

    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邵元节以及其他神棍的套路,都是把神仙往神秘了说。到了刘同寿这里,虽然他也极力描述着神仙的神通广大,但他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把神仙跟凡人有机的联系起来了。

    蔡昂是嘉定人,此时的江南,小说这种新兴文体,正方兴未艾,他发现这种手法,在传奇志怪小说中很常见。所以,对刘同寿来说,这么一个擅长些神怪志异小说的写手,正是天造地设之合。

    至于说为什么不让韩应龙等人代笔。

    那就更简单了,术业有专攻,阁老尚书写青词、时文都是好手,让他们编这种荒诞不经的故事,大材小用不说,他们又怎么可能编的出来?要知道,只有那些功名不成的人,才喜欢胡思乱想,成功人士怎么可能喜欢这道道?

    正想到得意处,外面传来了管家的声音“老爷,您的同窗,吴承恩吴先生来了。”

    蔡昂大喜:“快快有请。”

第188章 喜讯不绝

    离开蔡府,举目四顾,吴承恩心下一片茫然。

    他来京城,是来求前程的,他自己对科举没什么热情,但世风如此,吴家自然不能免俗。家徒四壁的现状,老母的殷殷期盼,化作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压在了他的肩头心上,这才让他放弃了正在创作中的著作,赶赴京城,想寻个出路。

    然而,小说之外的世界是很残酷的。

    求人办事本就很难,以一个秀才的身份,求官职就更难了。两个月来,吴承恩碰了无数次壁,同乡的关系不足为凭,就连他寄予厚望的恩师推荐,也同样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心灰意冷之下,吴承恩不止一次的想过,就这么回乡算了,只有沉浸于创作之中,他才能寻找到真正的快乐。

    幸或不幸,在他做决断之前,蔡学士的召唤终于姗姗而至。见到蔡府管家的那一刻,吴承恩激动莫名,大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要不怎么上位者都喜欢晾着下属呢,不这么搞,对方就不知道上进的艰难,感激、报恩的情绪自然不够浓烈。

    只是,吴承恩虽然醉心于神怪志异的小说,不是那种自视清高的读书人,但蔡昂的转介绍仍然让疑窦满腹。他搞不清楚蔡学士到底是敷衍,还是真心推荐自己。

    他随着同乡一同赴京而来,其他人都是赶考的,他这个不务正业的秀才显得颇为突兀,同乡们看他的眼光都乖乖的。自然没人上赶子与他结交。

    而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奔走求告,其他人则是忙着备考,双方交集甚少。除了同乡,吴承恩在京城可说是举目无亲,消息自然不大灵通。尽管刘同寿的名声已经响彻了京城,但吴才子却只是零星的有些耳闻。

    “小哥。现在要去见的这位小道长到底何许人也?”走到半路,吴承恩终于忍不住了,向蔡府引路的家丁问道。

    “吴先生你竟然不知道吗?”那家丁是个少年。并不擅长隐藏情绪,说话的语气非常夸张,“这位就是名满京城的上虞小仙师啊!吴先生。你真是好机缘啊!须知,这些天,福临客栈的门口都排成了长龙,从宣武大街能一直排到西直门去!都是要拜见小仙师而不得的。”

    “这么厉害?”吴承恩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忐忑道:“那咱们要排到几时才得以拜见啊。”

    “吴先生放心,咱们和那些人不同的。”少年家丁将手中名刺晃了晃,自信的笑道:“那些不过是城里的富户,顶天了,有那么几个勋贵,除了武定侯之外。压根就没什么大人物在。见了我家老爷的名刺,岂有不让路之理?要说啊,还是我家老爷见机快,抢了个头筹。”

    他只顾自夸,没多做说明。于是这话听在吴承恩耳中,就有些颠三倒四了。好在这少年虽然没什么城府,但却足够机灵,见吴承恩一脸疑惑,只当对方刚才外地来,便从头到尾的解释了一遍:“这位小仙师的事迹。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小家丁将刘同寿的事迹一一道来,吴承恩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只觉恍若梦中。这些经历的神奇之处,比之神怪志异中的故事也不差多少了,若是他早点听到,说不定已经可以写出几个jīng彩纷呈的短篇了。

    “今天是放榜rì,我爷爷……就是府上的管家,他告诉我,小仙师已经中了进士了!其实这事儿也不稀奇,外面早就流传开了,小仙师在贡院施展仙法,使得jīng彩处,引得天花乱坠,百鸟齐鸣,种种异象,说都说不过来,您想想,这么大的本事,考个试又有啥为难的?”

    “当是如此。”换成其他读书人,就算心里已经震撼的不得了,嘴上也不能放松,子不语怪力乱神么。但吴承恩最好此道,只听得悠然神往,点头不迭。

    “可不!”吴承恩的反应令小家丁非常满意,他觉得这位吴先生是个实诚人,不像那些坏书生,一个个都是皮里阳秋,口是心非的。

    他说得兴起,听众也进入了角sè,他就打算将自己最喜欢的几个段子,跟吴承恩仔细探讨一番。结果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锣鼓声给打断了。

    小家丁皱着眉看过去,怒容马上就变成了惊喜。他一把扯起吴承恩的手,高声叫道:“吴先生,快,快走!”

    “何事?”吴承恩一愣神。

    “有大热闹看了,前面就是福临客栈,这些人定是礼部衙门的报子!”小家丁头也不回的答道。

    礼部的报子么……吴承恩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虽然对制艺感兴趣,但对进士还是很向往的,世风如此,再怎么不羁的人,也不可能一点影响都不受。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王乔龄,高中乙未会试第二百八十五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走没多远,报子极富特sè的报喜声已经远远传来了,夹杂在一片爆竹声中,喜庆的气氛扑面而来。

    “老天,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呢!”

    “我说老张,你今年正是福星高照,回头须得摆酒宴请街坊们,让大伙儿都分润分润喜气才是。”

    “摆,当然摆!”客栈张老板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客栈出了四个,不,这还只是个开头,说不定十个也是有的,至少还有那位小仙师呢不是?这是天大的吉兆啊!“正好借着这股喜气,给客栈换个名字,嗯,就叫学士楼好不好?”

    “咣咣咣……”从第一个报子出现,爆竹被点燃开始。锣鼓声几乎就没断过,由远而近,又是一个报子跑了过来。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胡崇德,高中乙未会试第二百四十五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一个中年文士神情激动的站了出来,手臂高举,声音微微发颤:“我!我就是胡崇德!”

    “恭喜胡兄!”

    “胡贤弟高中。我等皆有荣与焉!”

    一片恭维声中,胡崇德满眼热泪,仰天悲呼:“爹、娘。二老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儿子中了!”十年寒窗苦,无数的期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报,胡崇德的情绪感染了许多人,连看热闹的百姓都有人跟着抹起了眼泪。

    激动的情绪稍做宣泄,胡崇德敛容整衣,恭恭敬敬的礼敬天地,然后再向紫禁城方向遥拜,最后却又转过身来,向着客栈长揖到地。

    “胡老爷这是干什么呢?谢天地圣人也就罢了,这回身一礼又是怎么个说法?他的双亲不是已经……”

    “你笨啊!当然是谢小仙师了。你不知道吧?就在年前,这里的士子还要更多些,几乎整个绍兴府的士子都在这里了。那会儿皇上正忙着,一时没来得及召见小仙师,于是就有了那么几个心怀叵测的。散布谣言,结果好多人都弃此而去,后来才陆续回来的。这位胡老爷,当rì也曾糊涂过,所以啊……”

    “原来是这样。”先前发问那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那他怎么就能肯定。他不是原本就……”

    “切,这都不懂?当然是做过比较,才有结论啊!那些鬼迷心窍的人,还有一部分没回来的,都聚在绍兴会馆,结果怎么样?还没开考,就已经折了好几个!一个王之臣病重,还有几个没了士气,直接溜回去的……”

    “不说前事也一样,现在去绍兴会馆看看就知道了,这边报子流水似的没断过茬,那边却是冷冷清清的,连个人毛都没有。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么!看看,这不又来了?”

    “捷报浙江绍兴上虞县老爷……”

    听着周围的议论,客栈门前这百年难遇的盛景看得吴承恩目眩神驰。不过半个绍兴府的士子,居然有了垄断金榜的架势,是人杰之故,还是地灵之因?若说本当如此,可绍兴会馆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两边的区别,无非就是有没有这位小仙师吧?

    直到三榜已毕,绍兴会馆那边才有了点动静,黄齐贤高中了。

    本来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但黄齐贤却怎么也乐不起来,整个会馆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不是他们心太贪,实在是对比太过鲜明了,三甲二百二十七名进士当中,足足有二十三个绍兴府的士子!而会馆这边只有一个!

    一比二十二!

    对比结果堪称惨烈。就算再死硬的人,此刻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懊悔不迭,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等到二甲的结果也都出来后,连还有些侥幸心的黄齐贤也蔫了,邹绚、诸燮等一度动摇过,却又幡然回转的余姚同乡赫然在榜,还有那个一开始就没动摇过的彭大有,更是排在了相当靠前的位置!而黄齐贤这边,则是全军尽墨!

    十比零……

    报喜还没结束,下面还有,但黄齐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那三个位置到底属于谁,早就有了定论,他先前还不肯相信,现在却连最苍白的辩驳之词也说不出了,没办法,人的确不能与天斗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刘同寿的名字也一直没有出现。

    反正只剩下三个名额了,即便皇上犯了糊涂,把刘同寿提拔进前三也没啥,他进去了,自然要把年旦评的那三位挤下来一个,自己砸自己的招牌,这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黄齐贤很期待,他甚至动了心思,想去福临客栈瞄一眼,看了刘同寿的脸sè有多难看。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孙讳应,高中乙未会试第二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浙江绍兴余姚县老爷韩应龙,高中乙未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面圣!”

    最后的报子如约而至,带来了众人预期之中,却又期待已久的消息。

    欢声雷动。

    会元不是状元,但两者间的距离却并不遥远,小仙师的点评从不落空,未来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人们争先恐后的涌向了客栈大门,想着从韩、孙等新科进士身上沾点贵气,更想趁机进到客栈里面,亲眼看看那位神通广大的小仙师。

    当然,有人追捧,就有人鄙弃,如黄齐贤一般想法的人,也颇有不少。他们幸灾乐祸的想着,终究,这位小仙师自己还是名落孙山了,恩旨什么的,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算人却不能算己,这神通广大,只怕是要打个折扣了。

    “不对。”吴承恩突然摇了摇头,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

    “哪里不对?”小家丁本来打着插队的主意,可看到客栈门前这场面,他早就把那个念头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赶在这当口插队,别说是蔡学士的面子,就算是张首辅的面子也不够啊。

    “会元应当是领班面圣才对,可那报子分明就没提这两个字。”写小说的就喜欢留意细节,很多人都没注意到的这个细节,被吴承恩给捕捉到了。

    “兴许是说漏了……”话说一半,小家丁自己就闭了嘴,礼部的报子都是衙门里的积年老吏,专业着呢,报进士的名讳怎么可能报错?即便真有报错的,也不可能刚好赶到会元老爷身上呐。

    “那是怎么回事啊?”他挠挠头。

    “我也……咦?”吴承恩有点想法,但却不肯轻易吐口,就在这时,远处又是一阵锣鼓声响,他释然道:“果然是这样。”

    “怎么还有?”围观众都傻眼了,会元后面还有报喜的,这事儿显然不科学啊。

    “捷报浙江绍兴上虞县老爷,天子门生刘同寿,高中乙未会试恩旨第一名,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轰!

    众皆哗然。惊呼声,吸气声,响成了一片,形成了一阵轰然大响。

    小仙师果然是小仙师,压轴出场不说,还连创了多个记录。

    名讳前面的那个天子门生的称号,已经很是耐人寻味了,后面还有个恩旨第一名……好吧,恩旨就他一个人,就算名落孙山,他也是第一名。最后,又来了个领班面圣!这不是会元的特权吗?

    真是让人既惊且羡,既茫然且有所领悟,既莫名其妙,且理所应当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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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人生如戏

    在嘉靖的刻意安排下,小道士享受了一把小会元的待遇,即便刘同寿两世为人,心xìng城府的修炼都很到家,还是止不住的微微醺然。

    人生四大喜,最受推崇的就是这金榜题名的一刻,而会元更是金榜中的金榜,受到的追捧之劲爆,自然更加了不得。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远近之间,尽是一片恭贺之声,人太多,声音太过响亮,以至于刘同寿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到了。

    没想到,自己这个魔术师,也能享受到金榜题名之乐,这趟穿越算是值回票价了。只是有些对不起韩兄,这风光本来是属于对方的,不过……刘同寿向身遭看看,包括韩应龙在内,众士子都脸上都洋第189章 人生如戏溢着最诚挚的笑容,就算没被取中的那些也一样。

    “请小仙师和诸位老爷上马披红,御街夸官!”当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嚷了一嗓子。

    “对,御街夸官,让京城人都领略一下上虞小仙师的风采!”这个提议得到了最为热烈的回应。

    “请小仙师上马!”

    “快,把锣鼓都搬出来!”

    正常来讲,御街夸官是殿试后才能进行的。这待遇,一般都是前三甲才能享受到,由礼部官员组织仪仗,大张旗鼓,鸣锣开道,风光无限。其目的是激励学子们的上进心,鼓励他们积极地学习,参加科举考试。

    而对京城百姓来说,这就是个难得的大热闹。

    对朝堂事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皇帝这道恩旨不合正常程序,有钻空子的嫌疑。而皇上对礼制还是相当重视的,殿试结果如果真如小仙师所预言的那样,在三甲之外的刘同寿,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

    状元再显赫,再励志,却也比不上小仙师的传奇xìng。再说,小仙师生得又这般俊俏,不好好的让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开开眼第189章 人生如戏。岂不是暴殄天物?将来是要被家里的婆娘戳脊梁骨的。

    所以,不待刘同寿回应,围观众就自发的行动起来。不明真相的人也乐于凑这个热闹,光是在这里嚷嚷,哪有簇拥着这位传奇人物招摇过市来的爽快?

    “贤弟,这……会不会有僭越之嫌,惹得皇上不快?”狂喜之下,孙升依然保持着冷静,趁着围观众忙于准备游街,他低声提醒道。

    “不要紧,此间不是说话处,小弟回头再与孙兄详说。”刘同寿不以为意摆摆手。并不多解释,而是扯过梁萧叮嘱了几句,后者点点头,领命去了。

    看到小道士成竹在胸的样子,孙升的忧虑很快消散。刘同寿金榜题名。对京城百姓来说是个热闹,但对他以及在场的士子们来说,意义完全不同,这代表着一个尚显稚嫩,但潜力十足的新兴派系的成型。

    如果刘同寿还是原来的身份,那么。这个派系在成立之初,可能会保持着jīng诚团结,但随着势力的扩大,内部不稳定的因素就会扩大。原因很简单,这个派系建立伊始,就存在两个山头,一个中心在宫中,另一个则是在朝中。

    原来的计划,是由他和韩应龙在朝中主导。他二人的忠诚度和功名倒是没问题,但科举成绩对仕途虽然很重要,但却不是决定xìng的因素。

    以张孚敬为例,可以很清楚的说明这个问题。

    张首辅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名次仅排在二甲中后。那年的状元是谁?如今官居何职?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孙升很清楚,当年的状元公,杨维聪,如今在河南做学正,这个官倒是不算太小,但和当朝首辅比起来,就是天差地别了。

    甭管过程如何,现在刘同寿已经是正经八百的进士身份了,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威信就无人能够动摇,宫中朝中一把抓,自然消除了所有隐患。

    这一切,跟刘同寿出神入化的揣摩圣意本领是密不可分的,孙升不认为自己在这一点上,能和小道士媲美。实际上,即便历数大明朝堂,能在这方面跟小道士相提并论之人,也不过寥寥数人,屈指可数,自然用不着担心。

    孙升之后,再无人有异议,围观众热情高涨,客栈老板更是着力配合。发榜之后,金榜题名的进士披红戴huā,本来就是保留节目之一,只是要不要招摇过市的问题而已。对刘同寿有几分认识的张老板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行头仪仗很快准备就绪,近千人的大队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闹了大半天,此刻rì已偏西,将近傍晚了,看了一天热闹的京城百姓尽兴之后,多半都在回家的路上。热闹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何况,报喜已经结束了,也没什么新的热闹看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找正地方或路程太远,没看到会元老爷和那位传说中的小仙师。

    就在这当口,一阵喧天的锣鼓声,以及喧闹声,如同chūn雷乍响,黄河开冻,滚滚洪流沿着长安大街轰然而来。

    刚走入家门的人惊讶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一直在家安坐的人也愕然起身,推开门窗,向外眺望;顽皮的孩子们更是经不起好奇心的唆使,不顾长辈的呼唤,蹦跳着跑到了门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还没殿试,怎么就有人夸官了?”

    “哪个生了雄心豹子胆,不得圣旨,不循礼制,就私自乱来,不怕刚到手的功名被黜了吗?”人们议论纷纷,疑窦满腹,脚下都象是钉了钉子似的,动都不动,只是透过门缝、窗户向外探看。

    不按规矩做事,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那士子乐极生悲,是自作自受。却不要连累了自家才好。

    不过,这样的状况保持的时间并不长,锣鼓声稍歇,一阵高喊声传来,人们很快便恍然大悟,然后兴高采烈的冲出了家门,动作之敏捷。全然不在孩子们之下。

    “游街的是小仙师!天子门生——上虞刘小仙师金榜题名,到承天门谢恩来了。”

    “金榜题名要谢恩,朝廷有这规矩?”

    “小仙师当然不同。他是奉了恩旨参加考试的,中了式,当然要来谢恩呀。”

    “原来是这样。那,那个天子门生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参加过殿试,上了金銮殿面圣之后,才能算是天子门生吗?”

    “我说这位大哥,你的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小仙师这个天子门生,不是随大流的那种,而是实打实的!告诉你吧,早在小仙师刚入宫面圣那会儿,皇上就看出小仙师的宿慧了,特意收为弟子。教授以经史之学,这才有了小仙师的金榜题名。”

    “原来如此,在下愧为京城人,长在天子脚下,竟然连这样的消息都没有耳闻。惭愧啊,惭愧。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兄弟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生,不知家住何处,常在那个坊市公干,怎地耳目如此灵通?”

    “嗨。我也是刚从外面进京的,只是刚好住在学士楼,嗯,就是小仙师驻骅的那间客栈,刚改的名字,听到别人说了,这才有所了解。咱们大明出了这样的人物,真是大大的祥瑞啊!大明中兴,指rì可待了。”

    “是啊,小仙师的道法高,心地也好,有这样的人物伴在圣驾左右,确实是好事。”听者纷纷点头,但也有人不以为然“就算如此,说是祥瑞也太夸张了吧?以恩旨参试,然后金榜题名,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弊端?”

    “呸!屁的弊端!敢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今科会试戒备何等森严,监考是什么样的阵仗,你自己孤陋寡闻,却也可以找个经历过的人问问去,旁的不说,单说都察院的御史就去了四五十,舞弊?你当整个朝堂就没有正人君子了吗?”

    这种酸溜溜的言词只能在落第的读书人当中引起共鸣,对普通人说起,就只有挨骂的份儿了。

    那个自称是外地人,消息却异常灵通的人神秘一笑,又道:“嘿,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吧,祥瑞可不仅仅只有这一桩……”

    “还有?”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来。

    “当然了。小仙师从前在上虞东山修炼,但这次跟他一同来赴考的,却是半个绍兴府的士子,其中以余姚人居多,这一次,余姚人可是出了大彩了,单是一县的士子,就足足有十八个人中了式!是为十八学士,正合贞观故例,这不是盛世的祥瑞,又能是什么?”

    “老天!”

    “这么厉害?”众人都惊呼失声。

    “哼,当然厉害了。余姚一县,不过万多户人家,人丁不过十万,却有这等成就,不是上天赐福其乡,又能是什么?上虞与余姚近邻,虽然因为出了个小仙师,耗去了太多灵气,以至于比余姚稍逊,但也有足足十人中式,单是这两县加起来,就已经是近三十人了!想想看,本科一共才去了三百二十余人呐!”

    “真的是祥瑞,我大明果然要中兴了!”

    “皇上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刘同寿的队伍未止,长街上便已欢呼声四起,等到众人看见小道士神仙中人般的身影时,欢呼声越发的热烈了。

    “看呐,看呐,那就是咱们大明的小仙师!”

    “上天假小仙师之手赐福大明,大明幸甚,百姓幸甚!”

    刘同寿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但这一次,他笑得最为灿烂。

    绍兴府百姓对自己的拥戴,跟在京城人之上,但带来的却以麻烦为主。这一次不同了,这欢呼声带来的,将是绚烂的前程!

    人生如戏,对刘同寿来说,这场大戏的观众只有一个!

    “万岁爷!”

    黄锦一路小跑,满头大汗的冲进了乾清宫,人还在门外,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老奴打探清楚了,外面的喧闹,是刘大人到承天门谢恩引发的,百姓们都说……”

    “……”没有回音,但黄锦明显感受到了一股热力,从龙袍之下发散而来,使得他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偷眼看了看嘉靖的神情,果然,红光满面,红光下面,是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

    “胡闹!这小家伙,真是会乱来。黄伴,你走一趟,让他消停一点,些许小事,闹得这般动静,告诉他,他这是在扰民,知道么?”好半响,嘉靖才控制住情绪,勉强冷着脸,申斥了几句。

    “老奴遵旨。”黄锦如何听不出,皇帝这话与其说是申斥,还不如说是夸奖呢,当然,表面上还是要图个好名声的。

    果不其然,他刚退到门前,嘉靖就已经忍不住了,言简意赅的吩咐了一声:“摆驾交泰殿,叫端妃她们速来!”然后起身就走。

    黄锦在殿外又停留了片刻,然后如愿以偿的听到了又一阵酣畅淋漓的笑声,隔着交泰殿厚厚的墙壁,以及整个乾清宫,依然清晰可闻。

    胖子笑着点点头,转身往承天门去了,他得去骂人……

第190章 嘉靖朝特色

    

    黄锦的文化水平不算高,但表演技巧和记xìng还是很过硬的。他准确的把握住了尺度标准,将嘉靖的口头训斥,转述成了长篇大论,抑扬顿挫的把小道士好一通骂。

    圣训内容相当空洞,翻来覆去,无非小题大作,不够矜持之类的评语,以及重点强调的‘扰民’二字罢了。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围观众迅速领会了皇帝的圣意,并感动得一塌糊涂。

    皇上往rì的行为虽有些荒唐,但此刻表现出来的,堪称是圣君之姿啊!就为了扰民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把时下的御前第一红人骂得灰头土脸,这是何等的爱民仁慈之心呐!

    被骂者的认错态度也很好,不但没半句话辩解反驳,挨完了骂,刘同寿还痛心疾首的忏悔了几句,大有被人抽完左脸,再把右脸送上去的架势。

    于是,一副君仁臣贤的场景,活生生的展现在了京城人面前。百姓们忘情的欢呼赞叹着,有些老人甚至抹着眼泪,向后辈们说起了往事,孝宗皇帝当年如何如何,又或自己的爷爷曾说过,更久远的仁宗、宣宗皇帝当朝时,又是怎样的一番清明景象。

    君上勤政爱民,官员谦逊自守,传说中的那些盛世,无一不是这个套路。祥瑞,果然是祥瑞连连!绝大多数人都笃信着,大明中兴,就在眼前了。

    挨完骂,或者说演完了戏。编剧兼导演,再兼男主角的小道士一脸庄肃的离开了紫禁城,只留下了一个正直的背影,以及让人津津乐道的君臣奏对,让人称颂不已,给今天这场大戏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这件事直接引发的后续效应,除了京城又多了一个话题。以及几分喧闹之外,紫禁城中也多了几分喜气。

    就在宫门落闸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急匆匆的进宫面圣。一谈就是将近一个时辰。谈了些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但是。从后来嘉靖的行为举止中,大致也可以推断个**不离十。

    若非高兴的狠了,交泰殿怎么会一直到丑时还灯火通明?光是亮灯倒也罢了,可周围回荡着的,那如泣如诉的低吟声又算是怎么回事?

    知道的,明白这是万岁爷在民间得了好口采,又拥有了真正的祥瑞,所以〖兴〗奋难耐;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微服出宫参加了科举,一举中的了呢。

    “同寿啊。今天的事情,你办得很好,皇上很高兴,不过,你不能自满。以后要再接再厉,jīng益求jīng才好。正如圣贤们在书里写的: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骂完人,回去复命。然后黄锦就再次被嘉靖打发出宫。名义上是让他去民间采风,以免有小人蒙蔽圣听,导致内外沟通不畅,实际上,嘉靖就是让胖子给刘同寿带话来了。传话,本来就是太监们最重要的本职工作。

    “多谢黄公公的指点,同寿定会时刻谨记在心,不辜负此番殷殷期许。”刘同寿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礼。

    他不是在对黄锦恭敬,而是对胖子身后的嘉靖,表示谢意。最后那段话,出自《礼记.大学》,肯定不是黄锦在掉书包,而是嘉靖的原话,这里面的意思,有好几层。

    首先,殿试出题的是嘉靖本人,会试的题目出自周礼,殿试承接一个礼记也算是顺理成章,嘉靖就是要帮忙作弊,让他提前准备枪手赶稿了;

    其次,嘉靖对刘同寿刻意帮他营造出来的亲民形象很满意,暗示刘同寿的枪文要往这个方面靠拢;

    最后,满意之余,嘉靖又对刘同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止于至善,意思就是让他不能骄傲自满,在皇帝羽化飞升之前,都不能稍有懈怠。科举已经差不多了,那么,某些皇帝重点关注的项目也差不多该提上rì程了。

    以刘同寿目前的水准,就只能领会出这三层含义了,还有没有其他,恐怕得问过老师张孚敬才能做定论。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嘉靖用这么直白的方式给出了指示,代表的,是罕有的宠爱和信任,投桃报李,刘同寿自然要表现得恭敬些。

    “同寿的忠勤之心,昭示rì月,上天自有明鉴。”黄锦眯着眼睛,笑得十分欣慰。他现在看刘同寿,真是越看越爱,只恨对方不是中官,否则他肯定要把其他干儿子尽数赶走,然后搭块板,把这位小神请回家去供起来。

    “万岁爷已经决定了,今年的殿试会提前,这几天,你要好好准备,另外,万岁爷交代的事,也得抓紧了办。”想了想,黄锦又哑着嗓子补充了一句:“须知:万岁爷已经快两个月没服丹药了,虽说喜事连连,jīng神尚好,可是……同寿,你懂的。”

    “下官明白。”刘同寿郑重答道:“小侄自有主张,伯父只管放心。”

    “嗯,好。”黄锦眼睛眯得更细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领悟快,见机也快,自己这边刚动了点亲近的念头,刘同寿就已经顺杆爬上来了。而且还表达得很清楚,伯父什么的,属于私底下的关系,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任务已经完成,黄锦也不敢多留,急急从后门溜走了。私底下怎样都好,但明面上,他却不能和刘同寿太亲近了,否则很容易引起皇帝的不满。

    这一内一外的,有联手蒙蔽圣听的可能xìng啊。

    黄锦前脚刚走,张首辅后脚就进了门,一见到刘同寿,便呵呵笑道:“同寿呐,你这门可不是一般难进呐,如今京城内人皆道:千金求一晤,阶下候三旬。纵为上官,不及一道童。说的就是你啊。”

    “哦?”刘同寿微以皱眉。他最近太忙,还真就没怎么理会这些风传,这谒语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又是哪个不死心的跑来招摇,真是……老师,这招数,有用?”

    “用处不大。但总是个麻烦。”张孚敬欣然笑道:“不过,你那夸官之举一出,这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老夫之所以提起此节。主要是想提醒你,今后,你也是朝廷的士大夫了。获取前途的同时,对文臣适用的那些规则,对你也有约束效应了。”

    “比如这些谣言?”

    “谣言只是前奏,有心人将其放出,然后暗中推波助澜,待其形成一定声势,就会有言官风闻奏事。你的身份本来就容易遭人诟病,有人带了头,很容易就有人跟进,三人成虎。舆cháo若起,即便是老夫也只能退避三舍。即便没有形成太大的声势,为了官声,被弹劾者也总是要避嫌的……”

    张孚敬稍一停顿,接着意味深长的说道:“由此可见。你在人们心目当中的地位,普遍提升了。”

    被首辅老师打趣,刘同寿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还真就是这个道理,以前他的对头们。更愿意直接用权势碾压他,尽管屡屡失败,却依然孜孜不倦。现在,那些人改弦易张,开始采用更高级的手段了。

    这种手段不但高级,而且也很陌生,刘同寿虚心的求教道:“请问老师,言官弹劾,声势固大,也有扰人耳目,动人视听之效,可若我只是巍然不动,当它是过耳清风,他们又能耐我何?”

    “问得好。”张孚敬捻须笑道:“你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成化年间的刘祐之便是如此。当时,弹劾他的奏章已经堆成了山,但刘大人却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硬生生的撑了十八年。朝中清流赠了他一个雅号,刘棉huā是也。”

    张孚敬说的,是成化年间的大学士刘吉,其时宪宗怠政,朝争激烈无比,三天一小争,十天一大争,端得是jīng彩纷呈。刘吉身居高位,官当得又久,自然很容易吸引仇恨,于是成了炮轰的主要目标。

    如果按照文官的通常惯例,一遭弹劾就回家等消息,那成化朝的内阁六部恐怕早就空无一人了,所以,刘吉干脆带了个头,顶着猛烈的舆论攻势,死撑着不退。其行为到底有没有正义xìng,姑且不论,反正后遗症很强烈,那个雅号就是明证。

    “似前朝刘瑾,本朝元节这类人,言官弹劾的效果也没多大意义。前者为内官,后者虽无内官之实,但行事却是一般无二,弹劾他们,与弹劾天子无异,很容易形成内外之争。”

    听到这里,刘同寿明白他入京之后这段时间,为什么明明招致了清流的不满,但却没人弹劾他了。因为弹劾他,很容易把嘉靖牵扯进来,形象点说,就是他的目标太小,言官很难做到jīng确打击,就算打准了,也很容易误伤皇帝,所以,就只能干瞪眼了。

    “如今你通过科举正途得了功名,殿试后就会授官,有了官职,就要做事,一做事,目标就出现了……到时候,言官只需就事论事,就可以避开皇上,直接攻击你。圣眷若稳固,尚不要紧,你反正也不需顾虑名声,只管硬顶便是,可若圣意稍有迟疑,那就麻烦了。”

    说这话时,张孚敬也是很有感触,他这些年的几次起伏,盖因于此。嘉靖的心情变化得太快,太突然,让人很难适应。毕竟施政是慢功夫,动辄以年月计算,方能稍见成效,皇帝朝令夕改的脾气,正是施政,尤其是带点变革意味的施政之大敌。

    施政这种事,刘同寿从来就没接触过,说信心十足,那肯定是假的。难题摆出来,他想的脑仁直疼,干脆直接求教道:“老师有以教我。”

    “很简单。”张孚敬卖了个关子“其实皇上的暗示中也有提到……”

    “果然有第四层意思?”刘同寿惊讶了。

    “你只往出处上想。”张孚敬提示道。

    “礼记……嗯,大学?”刘同寿若有所悟“难道……”

    “不错,皇上的意思,就是要你从翰林做起。”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难怪翰林院是养望的清贵之所呢,不做事,当然不会有坏名声了。”刘同寿彻底明白了。

    “不错,同寿的领悟力果然非凡。”张孚敬抚掌大笑:“这个道理,即便是老夫,也要到入了官场数年后,才真正想通呢。”

    刘同寿摇头叹息,这哪是领悟力高的问题啊,分明就是经验之谈么。当了进士还不算,现在还要当翰林,自己这神棍当得好像有些不务正业哇。

    没办法,这就是嘉靖朝特sè。(未完待续

第191章 殿试

    殿试又称廷试,始创于唐代女皇武则天,宋代形成常制,是科举考试中最后,也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会试的名次只是暂时的,在殿试上将会重排,名次高低,与未来仕途的顺畅与否,是息息相关的。

    不过,对名次的追求,并不是人人都相同。一般来说,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殿试是不会黜落考生的,名次再低,也有个同进士出身的待遇。

    比起考个不上不下的名次,然后在京城苦熬,还不如外放出去当个七品县令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仕途虽然相对黯淡,但好歹能落下些实惠。

    正因如此,眼下的考前气氛中,少了几分紧张不安,充斥的,是兴奋和跃跃yù试的情绪。

    考生们比官员到得早,寅时未过,便聚在宫门前候着了。当刘同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票跟班抵达宫门时,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众士子呼啦啦一下就围上去了,争相拜会今科领班。

    同科同年,本来就是最值得珍惜的人际资源,士子们的宦途才刚起步,宦海凶险,多结奥援方是王道。而本科当中,最值得结交的,不是刘同寿还有哪个?

    要知道,名正言顺的结交天子近臣,这种机会,一百年都遇不上一次啊!通常来说,天子近臣都是没有功名的,就算攀附上了,得了眼前的便宜,rì后也总有被清算的一天。前朝依附的刘瑾的那些文臣,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常情况下的政争失败者。通常都能保全身家xìng命,只是丢官去职,而刘瑾倒台后,一众党羽都是遭到了全面的清算,身死名裂不说,连家人都无法保全,怎么一个惨字能够形容?

    如今则不同。尽管世人皆知,刘同寿是靠神棍的手段上位的,但皇上下了旨。然后朝廷有了公议,准他参加科举,最后他还中了式!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他现在已经洗白上岸,摇身一变,成了新科进士,未来的前途无可限量!

    这样的潜力股,不上赶子结交,又更待何时?

    “刘年兄,在下是无锡王立道,家父晚年由儒入道,在下也获益良多。在下与年兄既是同乡。机遇也有相似处,当真是缘分不浅呐!”

    “刘年兄,在下……”

    新科进士,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以上,很多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五十岁往上,须发已然斑白者,同样大有人在。这些人当刘同寿的叔伯都可以了,但此时却都显得很恭敬,一个个拱手为礼,口称年兄。自我介绍时,也是花样百出,拼命的拉近关系。

    倒也不是士子们不知廉耻,只是官场上,讲究达者为先,同年排序的时候,论的是名次,而不是年龄。嘉靖在圣旨中,钦点了刘同寿这个天子门生一个恩旨 第 215 章 ?”

    刘同寿的马屁功夫一般,但他一直牢记三句话不离皇帝的原则,这一手就比其他人厉害多了。这一次,附和声就少了很多,士子们毕竟还未入宦途,脸皮还是很薄地。

    不过,也有人表现得更热络了。刘同寿暗暗把这些人的名字记在心中,尤其是这个说话的嘉兴沈瀚。

    大多数人都围上来了,但也有少数人没动弹,这些都是不信邪的,一个个凝神提气的憋着劲,打算在殿试上来个绝地反击。

    这些都是相当出名的才子,都被刘同寿的年旦评给祸害得不轻,其中以川中赵贞吉,安阳郭朴最出名。

    赵贞吉是内江人,少有才名,年方弱冠,做的文章就已经隐隐有了大家之风,大儒王敏肃曾高度赞誉,说赵才子的文章可以与汉代贾谊的《治安策》相媲美。

    郭朴的才气略有不及,但先天条件却占了些便宜。安阳郭家乃是官宦世家,离京城的距离也近,不像巴蜀那么闭塞,此外,河南赴考的士人人数也多,因此他的才名在京城更响亮些。

    此二人都是心存高远,意图在本次大考中一鸣惊人,结果还没开考,刘同寿的年旦评就已经喧嚣尘上了,等到会试结束,更是俨然成了事实一般。

    本来与他二人同来的同窗好友,还颇有不忿之意,私下里没少痛骂始作俑者的小道士,二位才子生恐闹出什么事端来,一直安抚有加,这才平安无事。可会试之后,不用他们劝,那些不平之气就自动消失了,别说骂,连发牢sāo的人都没有。

    于是,才子们愈发的郁闷了。

    皓首穷经,读书有成者,心志毅力都是很不错的。眼下的局面很是艰难,但赵、郭二人仍然没有放弃,而且,斗志比从前还要昂扬。

    在小道士魔咒的笼罩下脱颖而出,高中首甲,那么,这个功名的含金量恐怕比寻常的状元还要高几分。想想就知道了,这是踩着对手上位,小道士的名头有多响亮,打破年旦评的人就能引起多大的震动。

    怀着这般心思的不单是榜上无名者,还有排名最末的吴山。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吴山和刘同寿算是一伙儿的,依照华夏士人的惯例,窝里斗通常比对外斗争更加激烈。对外尚有妥协的余地,内斗则必须分个上下高低来。

    当然,吴山现在还没有出仕,张孚敬的倾向xìng又很明显,从正常途径,他连刘同寿的边都摸不着,殿试,就是他的最佳时机。

    如果单纯想打破刘同寿的预言,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弃考,只要他自己放弃,探花的位置就空出来了,预言自然破灭。不过,吴山是个才子,不是死士,这种自伤八千,杀敌五百的招数,他是不可能用的。

    科举三年才一次,弃了这次,谁知道下次是个什么情形?一个不好,三年就蹉跎掉了,人生苦短,一共才有几个三年啊?

    他的打算跟赵、郭二人差不多,他要争一争状元、榜眼的位置。说起来,他也是年旦评榜上有名的,而年旦评的三个名字,早已简在帝心,论条件,比赵贞吉他们好得多。

    纷扰间,天已经放亮了,官员们陆续到场,景阳钟响,宫门洞开。

    士子们敛容收声,散了开去,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笼罩了过来,决定命运的一刻,即将到来了。

第192章 时来运转

    先是蟒袍玉带的大学士;然后是身着紫sè官袍,腰系金银腰带的尚书侍郎;跟在最后的青袍官员,则是跟考生们最为接近的主事、员外郎,以及翰林、言官们。艾拉书屋刘同寿还是 第 216 章 。有鉴于此,朕决定,要更加严格的要求各人,从今科开始,朕将废止殿试不黜落考生的规矩!不能体会朕教授理念者,即便取中,也不能自称天子门生。”

    话音未落,满场哗然。

    官员还好,他们在朝堂呆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嘉靖的作风,这招突然袭击虽然猛烈,却也不至于让他们失态。但考生们就淡定不能了,一是经历不足,更重要的是,嘉靖改的规矩,跟他们切身相关,容不得他们不激动。

    “圣驾之前,宫禁重地,喧哗考场,成何体统?”

    正常情况,皇帝出场,只是为了让进士们瞻仰一下圣容,感受一下圣威,说完套话,把考题交给考官,皇帝就自动退场了。这个过程中,大臣们都是摆设,不能随意发言,可眼见着出了意外,夏言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谁有什么意见吗?但可直言。”夏言不着痕迹的瞟了最前方的刘同寿一眼,心中极为不爽。这小道士就是麻烦的源头,当今天子又喜欢无事生非,这俩人凑到一起,对大明社稷来说,绝对是祸非福,今天的事故就是明证呀!

    “……”一片静寂。

    最初的惊愕过后,考生们迅速把握到了要点,皇上之所以突然冒出了这么个说法,想必也是和会试时一样,打算强调一下殿试的公平xìng,顺便暗示大家,答题前,要想一想榜样刘同寿是怎么做的,然后才好动笔。

    没有反对意见,嘉靖很满意。他裁开试题,将其授予身边的首辅张孚敬,在众人再次的山呼万岁中,退场而去。

    刘同寿提醒了他,天子门生这个金字招牌的潜力很大,值得好好挖掘。反正朝堂上本就不缺很读书人的官员,也不缺很官僚的官员,缺少的,是刘同寿这样,擅于明辨是非的。

    他打算从入朝之初,就将士子们的是非挂念培养起来,省得rì后这些人拿着他朱家的俸禄,在背后搞小动作,说他这个皇帝坏话。

    张孚敬宣布考试开始,然后将试卷交给礼部尚书夏言,礼部众官员则忙着安排座次,散发题纸,好一阵后,终于准备就绪了。

    夏言振袖扬声,将考题公诸于众:“礼仪乃是立国之本,古礼崇义,今制尚仁,古今之说有异,吾辈何从?”

    这个题目比会试时的简单太多,无非是问古今礼制哪个更好。有了会试时的经验,再结合嘉靖适才的发言,即便再迟钝的人也知道了,皇上崇尚古礼,这就是让大伙儿想方设法的拍龙屁呢。

    题目简单,想分高下,就只能靠文采了,尚未认命的进士们都是jīng神大振。

    韩应龙会试中的范文已经公诸于众了,众人看过之后,都觉得其文采未必惊艳,但切题实在很准。殿试的这个题目太简单,使得他擅于揣测圣意的特长发挥不出来,正是其他人的好机会。

    此外,对半桶水的小道士来说,这同样是个坏消息。

    考校文采,刘同寿就算作弊也不能做得太过,否则拿去跟会试的文章一对比,其中情弊,岂非一目了然?而他的文章如果做得太差,皇上先前的话说得那么满,又怎好一意孤行的力排众议?

    想到这里,黄齐贤悬了这么久的一颗心,算是彻底落了地,他冷笑着向刘同寿看去,如愿以偿的看到,小道士果然皱着眉头在愣神。

    哼!这下知道圣意难测了吧?说不定皇上觉得有了御姐夸官那一出,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小道士再进一步了。

    黄齐贤越想越得意,转过头来,只觉文思泉涌,下笔如神,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很快便跃然纸上。他志得意满的举目四顾,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完成的。

    此消彼长,小道士恶贯满盈,自己却时来运转,莫非那状元之位……

    黄才子浮想联翩。

第193章 皇帝挖坑

    

    刘同寿皱着眉头发呆,看似是被题目给难住了,可实际上,他不过是在感慨罢了。

    这题目的真意,当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嘉靖的意图如果那么容易揣度的话,张孚敬、夏言又岂能在众臣中脱颖而出?

    崇古礼只是表象,其实,殿试的题目,只不过是嘉靖瞒天过海的手法而已。

    有会试的例子在,再结合嘉靖的发言,绝大多数考生们都自认揣摩到了圣意,以为拍马屁拍好了,就能得到皇上的认可。所以,都是打起了jīng神,对古礼大加赞扬,慷慨陈词,几乎将周礼捧到了天上去,大有不复古礼,便国将不国的意思。

    但是,他们都想错了,嘉靖的标准答案早就拟定好了,并且在第一时间传达给了刘同寿。

    这道题正确的回答方法,不是赞古礼,而是以中庸之道来破题。古礼有古礼的好,时下实行的礼制,也有独到之处,仁义兼备,不偏不倚才是王道。进一步展开的话,就是黄锦传的那句话了,关键字就是:亲民。

    发榜那天,刘同寿通过夸官,替皇帝扬名,使得嘉靖享受到了久违的拥戴,心花怒放之下,嘉靖也是狂欢了半个晚上。等兴奋劲开始消退,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发现,老百姓比士大夫容易对付多了。

    身为皇帝,想得到士林的由衷赞誉,那是相当之难。通过历朝来的相关记载,再结合上自己的经历。嘉靖发现,恐怕只有泥塑的神像,才最符合士大夫的预期。

    否则,无论是英明神武型的皇帝,还是宽仁慈和型的,又或荒唐无度型的,反正只要有自己的个xìng。就会远离圣君的标准,无法赢得士林的拥戴。

    可嘉靖又很好面子,很喜欢别人说他的好话。这个问题就显得相当无解了。

    他和刘同寿联手,在会试中炮制了一个祥瑞出来,朝臣们明明抓不到任何把柄。也不敢明着提出反对意见,看似已经认命服输了。但嘉靖深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从锦衣卫反馈的消息看来,清流们确实没有异动,但他们私下里提起此事时,都充满了鄙夷和愤懑。没人把此事当做祥瑞,没人上贺表,说好的白鸽赋更是踪影皆无,甚至连个发表意见的都没有。

    嘉靖很郁闷,而且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象以往那样直接下旨求贺文吧?他放不下脸面。以前都是有人主动凑趣,他顺水推舟,可这次满朝文臣都认为,事情是他一手炮制的,这叫他怎么好意思硬来?

    嘉靖太熟悉读书人了。尤其是做了官的那些。这些人都是嘴上仁义道德,大义凛然,实际上最爱在背后搞小动作。强行压制他们不难,可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强,等他驾鹤仙去后。说不定会有多少相关的手抄本冒出来,把他的名声彻底颠覆了呢。

    嘉靖的忧虑是很有道理的,上述的手抄本,在后世有个雅称,叫时人笔记,历史研究者将之视为研究当代历史的第一手资料,价值极高。

    刘同寿的办法让嘉靖看到了一线光明,老百姓比读书人容易忽悠多了。只要给他们找点乐子,他们就会喜滋滋的传颂自己的圣君之明了;如果在这个基础上,再给他们点小实惠,甚至只是一点希望,他们就会受宠若惊的感恩戴德。

    当然,百姓的影响力没有读书人那么大,而且他们的记xìng也不是很好,如果没有新的刺激,很快就会将前事淡忘。但嘉靖又不是要从民间获得政治、权力上的支持,他要的,不过是有人说他的好话,而且越多越好,能形成一定的声势最佳。

    以前嘉靖想不到此节,即便想到了,也没办法实施。他是皇帝,掌握着大明朝的最高权力不假,但他的权力,最终还是要通过朝廷的各个衙门来体现。煽动百姓,那分明就是谋逆造反者的路数啊!不会有那个士人会执行这种命令的。

    刘同寿的横空出世改变了一切,发榜那天,嘉靖之所以那么高兴,就是因为他构思出了这个大计划。回头想想,刘同寿提议建立的那个道家协会,也很有用呢,有识情趣的小道士主持,这个组织肯定能帮助自己享誉天下!

    嘉靖的思路,刘同寿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

    此刻,面对这考题,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又怎能不感慨万千?一直以来,他都是把嘉靖当做jīng神病加糊涂虫的结合体,可现在一看,嘉靖同学半点也不糊涂,jīng明得很,耍起手段来,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想到这里,刘同寿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在心中默默的哀悼了一番。皇帝耍无赖,谁也挡不住,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考生们大多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读书人,玩心计哪里玩得过嘉靖啊?别说他们,就算在场的大臣们,听罢考题后,领会到真相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这场殿试中的绝大多数人,注定了是要偏题的。只是,由刘同寿这个始作俑者来默哀,实在很有猫哭耗子的嫌疑。

    其实,刘同寿自己也有不小的麻烦。

    这一次,他的准备比会试时充分得多,事先已经请韩应龙帮他做了枪文,花了两天时间背熟,此时只须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但殿试中的规矩比较多,字体的统一要求,就是其中最麻烦的那个。

    刘同寿正月的时候练了大半个月的毛笔字,略有小成,写出来的字总算是能见人了。不过,他走的是歪门邪道,只是模仿梁萧的笔迹算是惟妙惟肖,其他的就不行了。

    梁萧读书的水平一般,字写的一般,模仿起来不难,倒是让刘同寿省了不少事,可这会儿就麻烦了。殿试要求的是馆阁体,这种字体可不是突击练习几天就能学会的,刘同寿愁眉苦脸,半是出于苦思的缘故,另外,未尝不是为这字体之事而发愁呢。

    他摸摸下巴,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继续作弊了。

    恰逢一阵风吹过,考生们纷纷抬臂护住墨卷,刘同寿也不例外。

    不过,如果有那眼神极好的,集中注意力观察,就会发现,小道士的袖口处,有白影闪过。但若凑到近前,却什么也找不到,刘同寿面前那张墨卷,依然一片空白,除非将墨卷紧紧压在桌面上,否则没人能发觉,卷子下面那张纸竟是写满了字迹。

    魔术师,就是为了作弊而生的啊。

    又是一阵感慨,刘同寿定了定心神,然后,他开始描文了。

第194章 青词

    

    策论过后,殿试还没完,后面还有下半场,下半场靠的是诗词。..

    众所周知,明朝对诗词歌赋的重视,远在唐宋之下,并非明朝文人不好此道,只是客观条件制约了这种文学形式的进一步发展。

    唐宋诗词登峰造极,断了后人通往巅峰之路尚在其次,最关键的是,经过两千多年的发展,儒学在明朝已经发展到了相当的高度。不消说进士,即便随便从府试考场上抓个童生出来,即时命题一首,他们都能七步成诗。

    对制艺有成的人来说,诗词实在太简单了,达到李杜苏轼那样的水准不太可能,但中规中矩的诗词,就是一个信手拈来。

    和乡试、府试一样,会试、殿试也考诗词,但起不到关键xìng的作用,顶多锦上添花,想要逆转乾坤是不可能的。

    不过,上述所说,乃是通常情况,在嘉靖年间的殿试中,诗词的重要xìng,全不在策论之下,因为皇帝喜欢这个。

    当然,他喜欢的诗词,不是七言绝句,也不是曲牌词韵,而是一种特殊的词体,青词。

    吃过午饭,下半场开考。

    考题发下来的时候,考场上当即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抽冷气声,声音之大,甚至在广场上形成了回音,阵阵回荡。

    能令众人失态至此,可见这个考题有多不着调。

    连刘同寿,此刻都在心中大骂:青词?那狗屁玩意自己连看都看不懂,更别提写了。这是红果果的坑爹哇?黄锦的那个死胖子也是够坏,怎么也不说事先提示一下?让人有个准备啊?

    他不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嘉靖那点喜好,考生们都略有耳闻。但嘉靖十一年的那场殿试中,并没有青词这个题目,所以,众人援引前例。都没做这方面的准备。此时一看题目,都是干瞪眼。

    能考中进士,学问自然不会差。但青词这东西不属于正统的文学范畴,术业有专攻,不懂就是不懂。想到这里,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考场zhōng yāng的某处,眼神中饱含着说不出的味道。

    很明显,皇上又在偏袒某人了。青词这玩意,就是道士以之祭天祷告的东西,皇上以此为题,小道士自然大占便宜。

    殊不知,他们固然猜对了嘉靖的意图,但刘同寿的苦楚,就无人得知了。刘同寿这个道士是假的。装神弄鬼,他比较在行,青词神马的,他压根就不会。

    青词和南北朝流行过的骈文有些相似,词用俪语。以四字和六字构句,极度讲究对仗格律,对词藻华丽的要求,几乎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前世时,因为好奇,刘同寿曾在网络上搜索过相关资料。找出了严嵩的代表作来看,只可惜,他压根就看不懂。一篇文章寥寥百多字,他不认识的字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字都认不全,谈何看懂?更谈何写出来?

    这就是沟通不畅造成的后果了。

    嘉靖知道刘同寿没文凭,可他觉得既然是神仙点化的,小道士总不可能对青词一窍不通,有点道行的道士都懂,神仙弟子怎么可能不懂?他很期待刘同寿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看到这个题目,考官们也都在苦笑,不过,却没什么人有劝谏皇帝改换题目的想法。

    反正进士们很快就要入朝,迟早也要面对这项工作,尤其是那些进翰林院的,这项工作更是他们的主要业务之一。提前面对,也算是实习了,有何不可?在场的大臣们,又有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不会写?不要紧,随着题目发下去的,还有一篇格律表。有了框架,以进士们的功底,添字句进去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只是文采有高低之分罢了。

    于是,在考官们意味深长的注视下,众考生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第一次感觉到了八股文的局限xìng。谁说学通制艺,就能无往不利的?这都是扯,至少青词就不在八股文光环的笼罩之内。

    苦思之余,有人偷眼看了眼刘同寿的动静,发现小道士正襟危坐,看都不看格律表一眼,显得极为从容。一时间,众人也是纷纷慨叹:这年头,还是当道士好啊,圣眷在身,连试题都是量身定做的,真是让人羡煞。

    要是刘同寿能会读心术,读出其他人的想法,他肯定是要大骂的,谁苦谁知道,哥这会儿已经yù哭无泪了,格律表对其他人有用,对他却一点用没有,除非给篇范文,否则累死他也写不出来。

    他事先不是没有准备,为了应付诗词考试,他从韩应龙等人手中讨要了一些,又回忆出了一些明末和后世的诗词,琢磨着,怎么也能应付过去了,谁想到嘉靖给他来了这么一出。

    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没用,只能尽量想办法了。

    刘同寿想到的办法当然是抄,不是抄其他人,而是从前世的记忆中抄。严嵩写的那篇高级青词,他看不懂,也记不住,不过,有一篇相对浅显,文采也还不错的,他却有些印象,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零散的记忆拼凑出来。

    这篇青词,是嘉靖十七年的会元兼探花袁伟所写,后世对青词的注释中,经常采用其为范文。

    刘同寿是本场殿试中的重量级人物,关注他的人很多。他端坐半响,终于有了动笔的迹象,一下就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考官们纷纷下场,开始巡视了。

    第一个走到刘同寿身边的,是夏言。他脾气急,腿脚也快,几步就走到了刘同寿身边,低头一看,结果一口气卡在嗓子里,差点没喷出来。

    这几年,夏言自己写了很多青词,看别人写的也不少,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写法,只见刘同寿在草稿纸上东写西画,零零散散的搞了一堆画符似的东西,完全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换了其他考生,夏言肯定要怒的。虽然草稿纸不是正卷,皇上出的题目确实也不怎么着调,但这里毕竟是殿试考场,不是耍着玩的地方。不将其黜落,这事儿肯定不算完。

    但面对刘同寿,他就没这个脾气了。小道士古怪jīng灵的,谁知道又在搞什么鬼?要是贸然发难,说不定会跟张景华那些人一样,把自己给搭进去,夏尚书才不会这么轻率呢。

    不过,虽然自己没底气,但他却也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刘同寿。

    夏言在刘同寿身边驻足良久,虽未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一直变幻不定,时不时的还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或深恶痛绝的样子。

    他这番做作,很快就吸引了其他考官的注意力。

    待夏言离开后,众考官也是走马灯似的从刘同寿身边走过,看过刘同寿的草稿后,一个个也都是神情诡异。不明所以,凝眉苦思者有之;愤怒莫名,苦苦压抑者有之;摇头冷笑,意存鄙夷者则是普遍现象。

    然而,让夏言失望的是,不论如何作想,就是没人跳出来向刘同寿发难。

    老夏默然摇头,这么大的把柄摆在这里,愣是没人去抓,人心不古啊!文人没了风骨,还算什么文人?

    刘同寿可没空理会这些走来走去的家伙,他正在苦苦回忆呢。那篇青词中,有龟,有凤,还有数字什么的,最后还有个好口彩,实际内容却很空洞,所以,他只能一边做记号,一边拼凑,用的办法当然比较奇怪。

    也不知拼了多久,他终于拼出了大部分内容,可开篇的两个对仗的名词,却怎么想也想不出。就在这时,夏言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提示考生,时间将尽了。

    饶是演技了得,刘同寿的冷汗也淌下来了,由不得他不着急,整场比赛都完美的渡过了,最后的临门一脚怎么能掉链子呢?

    正当刘同寿准备随便写两个词上去的时候,忽然察觉身边有人经过,并且在刘同寿身边微一驻足,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微不可查的提示:“洛水、岐山。”

    刘同寿大喜,这两个词正是原版所用,他不假思索的落笔写就,然后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有空去寻提示之人。

    原著的袁探花还没来京城,刘同寿琢磨着只能是张孚敬帮忙了,谁想到抬头一看,那个背影很眼熟,正是同样以青词闻名后世的顾鼎臣!

    风向,真的变了啊。

第195章 彩上加彩

    夜已阑珊,紫禁城内灯火通明。*白天监考的大臣们,晚上也不得空闲,他们正聚在文华殿,加班加点的完成评阅工作。

    按照正常规则,评卷工作用不着这么急,至少有三五天的时间可用,不过,今年的会试很特殊,一向对此漫不经心的皇帝催得很急,主急臣忙,考官们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加班了。

    皇帝的急切,早就已经露出端详了。

    会试是二月初九开考,殿试的rì期,最初定在三月初一,成化年间曾有一次变动,改到了三月十五,其后数朝,都以此为定制。

    在今年之前,嘉靖朝也不例外。

    但今年的殿试,皇帝以恢复祖制为由,将rì期改回了三月初一,当天考完,立刻催促考官,限定他们两rì内交出结果,最好当天的事,当天处理完。

    被逼着连轴转,考官们自然叫苦不迭,可却没人当真抱怨出声。嘉靖的强势,压得众臣有心无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嘉靖本人也在文华殿,并且全程参与了评阅工作。

    理论上来讲,殿试的卷子本就应该由皇帝亲自过目,要不怎么叫天子门生呢?可实际上,除了以勤奋闻名的太祖皇帝之外,没有哪个皇帝会亲自批阅这么多卷子,顶多就是给朝臣们筛选过的前十名排个名次罢了。

    要不怎么说,科举的排名越靠前越好呢,皇帝看过你的卷子。虽然不能就算是简在帝心了。但多少会留下点印象。有了这个基础,才好在京城混,若是不然,还是外放做个地方官更实在。

    在场的阅卷大臣,也就是读卷官,一共九名,由首辅大学士张孚敬为主导,大学士李时和礼部尚书夏言为副,再加上钦点的两位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右chūn坊,太常博士组成。

    卷子分发下去,在九位考官手中传阅,必须保证每位考官。将每张卷子都看过,并且注明意见,由高到低,分为五等,以不同的符号表示。最后,综合汇总起来,按成绩高低,做出排名。

    嘉靖的参与,使得评阅工作又多了一个环节,同时。也给众考官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标明成绩这个环节,须得署名,为的是防止舞弊。各考官的学术修养、政治倾向各有不同,评阅相同的文章,也会得出不同意见来。通常来讲,只要差异不太过明显,就不会构成什么麻烦,但有皇帝参与,自然就不同了。

    试想,若是皇上给某篇卷子评了大优。那么,他对那篇卷子的印象肯定很深刻,如果这篇卷子最终落选了,皇上的面子又要放到何处去?要知道,当今天子可不是宽仁温和的孝宗皇帝。一笑释怀不是他的作风,死要面子。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特sè。

    既然没人敢犯颜直谏,那大伙儿跟在皇帝后面亦步亦趋不就得了?这办法同样行不通,首先,嘉靖每次都是等卷子在所有考官手里传阅过了,才会开始阅卷;另外,嘉靖阅卷也是有所侧重,他不看前面的策论,只看后面的青词。

    某种程度上来讲,嘉靖此举属于钻空子的偷懒行为,招人鄙夷,可他是皇帝,规矩都是他定的,谁又能左右得了他?

    迎合不上,又回避不得,考官们最终也只能打起全副jīng神,努力做到客观公正,不给其他人留下话柄,至少,要统一口风,求得一个法不责众了。

    “今rì吹的是什么风,诸位爱卿的意见,怎地如此的一致?”看了几十张子后,嘉靖也是惊叹出声。

    嘉靖朝的政争极其频繁,堪称无处不在,以会试的重要xìng,理所应当的会成为朝臣们争夺的主要战场。类似今天这种河蟹的场景,实在太罕见了,在嘉靖的印象里,三个以上不同派系的大臣,对同一件事发表相同见解的概率,无限接近于旭rì西升,玉兔东沉。

    考官们互相看看,心中都是腹诽:玩心计也就罢了,可皇上您这恶趣味实在是要不得,要不是您在这杵着,谁会这么小心啊?

    “回禀陛下,非是臣等私下串联,又或巧合使然,实在是陛下出的题目,有匠心独运之功。”

    张孚敬是首辅,又是主考,这个时候自是当仁不让,他从座位上站起,躬身一礼,缓声道:“老臣不知其他同僚如何作评,老臣的标准就是,切题准确,文采斐然的,为上上等;切题准确,文采略逊的次之;切题不准,文采高的再次;两者皆无的,则为末等。”

    正常的会试、殿试中,很少有这么简单的标准,策论这东西,就算找准了方向,立论也有高下之分,文采这东西,更是难以一概而论。但这一次,由于嘉靖的误导,大多数考生都直接偏题了,考官只需看开头的破题,基本上就可做定论。

    至于文采,青词中,最能体现的就是文化水平,尤其是词汇量。青词讲究文辞华丽,生僻字越多,就越能体现出华丽来。看不懂,就觉得很厉害,大抵上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张孚敬这番话固然有逢迎拍马的嫌疑,但总体而言,却是相当公正客观,其他考官也是纷纷出言附和。

    “臣之前还在奇怪,陛下限定的时间为何这般紧急,待得几十张卷子看过,这才恍然。原来陛下智珠在握,早就有了成算,知道这般出题的结果就是评卷变得更有效率。匠心独运,张阁老此言,臣也是心有戚戚啊。”

    “陛下英明!”

    若是放在去年,这番歌功颂德,纵不能使得嘉靖心怀大畅,总也能让他微微醺然。可是,眼下听来。嘉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是达不到爽点,仔细想想,方才明白,这是对小道士的高水平马屁享受惯了,所以,普通的马屁就相形见绌了。

    想到这个,嘉靖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之所以亲自跑来文华殿,原因之一,就是想第一时间看到刘同寿的卷子,可看了几十张青词了。写的都是普普通通,让他很有些不耐烦。

    “夜已经深了,光yīn苦短,众位卿家还是加紧作业罢。”

    讨了个没趣。众考官只能讪讪作罢。

    相对于另外几个考官,国子监、詹事府、太常寺都算是冷门衙门。太常寺就是个空壳样子货,国子监也好不了多少,掌管皇后、东宫家族事务的詹事府本来很重要,但皇帝一直没有子嗣,皇后又跟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詹事府的行情自然只能一路走低。

    于朝政的影响力不大,这几个人的心思也简单了很多。另外几个考官却是苦苦思索:要知道,刚才可是张阁老起的头,按说这马屁不应该没拍正啊?怎么就碰了个软钉子呢?难道张阁老真的老了?还是说。皇上另有所想?

    作为次辅,李时想的最多,以至于评卷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张孚敬的轻咳声传来,他才猛然惊醒。与咳嗽声一同而至的,还有一张考卷。

    茫然接过考卷,李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张孚敬那身咳嗽是怎么个意思。不过,当他的视线下意识的往落名处时,入目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如同雷鸣般,在他脑海中骤然闪过,他终于明白了。

    快速看过试卷后,李大学士做了个决定。

    “老臣斗胆,但这篇青词实在太过惊艳。敢请陛下过目!”他没有将考卷继续传阅,而是霍然起身。捧着试卷直趋龙案之前。

    “哦?”嘉靖有些激动,同时也有些惊讶。

    按照嘉靖原本的设想,坏规矩的,应该是张孚敬才对啊?难道张爱卿真的老了?他疑惑的看向张孚敬,对方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嘉靖心中一动,不对,原来张爱卿是要避嫌,说不定,还有把李时绑上刘同寿战车的意思。

    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张孚敬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小道士铺路,嘉靖一时还想不透彻,同时他也无暇多想。反正刘同寿的行情都是因为圣宠而来,而且在朝中的根基还很浅薄,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眼下嘉靖最关心的,还是刘同寿的青词。

    从黄锦手中接过试卷,卜一打眼,嘉靖便微微皱了下眉,这篇青词很短,字迹也有些不堪入目,似乎也没有华丽的字词在其中。莫非天庭不流行这个?否则神仙弟子怎会不jīng此道?小道士明明是被点化过的,什么都懂的呀?

    若是寻常人写的,嘉靖肯定没有耐心继续再看,直接就丢一边了。不过,树的影,人的名,刘同寿的品牌效应还是很强的,嘉靖耐着xìng子继续往下看。

    “咦?果然有点意思……”这一看,就看出味道了,只看了半阙,嘉靖便惊讶的轻咦了一声,嘴角有一丝笑意开始绽放。

    “好,果然很好!”再看完下半阙,嘉靖已是龙颜大悦,只听他连声吩咐道:“黄伴,念,念给诸位爱卿听。”

    黄锦被吓了一跳,念青词这活儿的技术含量很高,以他的文化水平,基本上是完全不达标的,要是念得磕磕绊绊,甚至哑口无言,还不得挨踹啊?可是,皇上已经开了口,想临阵退缩也不可能,胖子硬着头皮探过头去,一看之下,却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愧是同寿啊,写青词也这么有水准,不用华丽的字眼,照样能讨到彩头。黄锦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的念道:

    “洛水玄龟初献瑞,yīn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丹凤两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嘉靖皇帝,万寿无疆。”

    黄锦话音未落,嘉靖便笑容满面的问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好!”傻子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附和。皇dì dū高兴成这样了,谁要说不好,那不是找死吗?何况,这篇青词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乍听时,只觉得还算不错,对仗、韵律都是工整,以元始天尊对仗嘉靖皇帝,马屁拍的也很到位。皇上的反应虽然有些夸张,但想到刘同寿的圣眷,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仔细品过,众臣才惊觉,这首青词没那么简单。关键就在最后的‘万寿无疆’四字上面。

    万寿无疆,是对九五之尊的特定颂词,在青词中出现很常见。可问题是,写这篇青词的人叫刘同寿。

    宫中流传,当rì皇帝初闻小道士之名,曾经赞誉有加,嘉靖认为,这个名字是个好彩头,是与天同寿的意思。叫同寿的人写出了万寿无疆的青词,很显然,这是彩上加彩,彩得已经绚烂缤纷了!

    最令皇上高兴的,是这个原因!这是大大的祥瑞啊!

    “臣等为陛下贺……”关键时刻,远还称不上老的张首辅再次站出来了,不失时机的向嘉靖恭贺道。他带了头,其他人不论如何作想,也只有跟在后面附和的份儿。

    嘉靖愈发的欢喜了。

    “张爱卿,李爱卿,此卷策论如何?”

    “老臣以为,其文立论甚佳,仁义兼备,正合儒家中庸之道。”通过张孚敬的暗示,李时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开原来的立场,转而卖小道士个人情了,此时自是当仁不让。

    “甚好。”嘉靖满意的点点头,“其他人也看看,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朕就……”说着,他手中朱笔一挥,往卷首上划去。

    看他的架势和手势,众臣都是大惊失sè。皇上不会是要题状元吧?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要了卿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96章 争执

    

    这次大家都猜对了,嘉靖的确有点刘同寿做状元的意思,这篇青词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陛下,老臣以为,刘贡生虽多有神异处,但毕竟年方弱冠,少年得志,显于天下,未必是好事,前朝伤仲永的前车之鉴不远,还望陛下明察。”

    出言打岔的是张孚敬,嘉靖已经高兴得有些找不到北了,老张却心里明白得很。

    刘同寿以恩旨参与会试,并金榜题名,本身就很吸引仇恨了,如果再被架到状元这个位置上,与被架到火上烤又有何异?扬名不是目的,闷声发大财,落实出身才是正经,状元什么的,边都不能沾。

    在兴头上被打断,嘉靖的心情自然不会很美丽,他的脸sè骤变,阳光灿烂敛去,代之的是密布的yīn云,眼见着就有一场雷暴酝酿成形。

    “张阁老言之差矣。”张孚敬试图压制刘同寿出头,让夏言很意外。

    他不是不懂木秀于林,更容易吸引仇恨的道理,但他始终不理解,老对头推小道士出来,明明就应该是转移注意力的举措,现在怎么越看越像真的要培养一个接班人呢?夏言的智谋不在张孚敬之下,但他又哪里想得到,张孚敬全然不眷恋权威,竟是说退就退,干净利落得很。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张孚敬找麻烦。政争的要诀就是,哪怕双方观点一致,也要寻些细节的差异出来说事儿,以表明不共戴天的立场。说白了,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眼见嘉靖面sè不豫,夏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推波助澜的好机会。

    “殿试由陛下亲自主持,会试中,臣和诸位同僚也是兢兢业业,并无半点行差踏错之处。而今陛下圣裁,点刘某为本科魁首,又有何不妥之处?年纪小又如何?嘉靖十一年的林大钦中式时,还不是只有二十岁?于情于理。张阁老此谏皆是不通。”

    “会试时波澜不起?夏大人在贡院时,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张孚敬摆出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

    “张阁老的意思是,会试中有情弊?”夏言犀利反问。

    这俩老对手当庭争吵。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其他考官却都看得错愕。吵架不稀奇,只是和会试时相比。这俩人的立场正好颠倒过来,真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啊。

    李时这个大学士从入阁开始,就一直在打酱油。不是他没有权力yù,只是上面有强势的张首辅压着。后来者如夏言也不是善茬,明争暗斗过几次,皆以吃亏败北而告终,他不得不安于现状,混一天算一天了。

    此刻见这二位又顶上了,他没有掺和的心思,而是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墨卷不放。好像上面写的是一篇绝世佳文似的。

    不过。他不出声,却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他,嘉靖不理会那两个吵架的,直接找上了他:“李爱卿,你怎么看?”

    “臣恭听圣裁。”两边都得罪不起,同时。李时也搞不清皇帝的心思,只能和稀泥了。

    “嗯。”嘉靖皱了皱眉。跟他作对他讨厌,应声虫他同样不喜欢。他目光一转。又向其他人问道:“那,你们呢?”

    “三鼎甲自来都是由皇上定夺,请陛下独断乾纲,臣等……”有了李时这个好榜样,其他人自然有样学样。

    “哼,一群滑头。”嘉靖冷哼了一声,“张爱卿说的有道理,夏爱卿说的也没错,朕看,就这样好了……”他目光下移,似乎打算放弃初衷,退而求其次。

    “陛下……”张孚敬却不肯罢休。

    嘉靖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不知道张孚敬的用意,但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小道士的青词使得他很开心,正好拿来竖立个榜样。至于这样做的后果,他才不在乎呢。就是一场游戏,找点乐子,还真的当回事么?

    御笔游移,来回数次,终于重重的圈了下去。

    “朕意已决,诸卿无须再劝,尽快将墨卷评阅完,早早发榜才是正理。”

    嘉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没人敢再啰嗦什么,众人纷纷回到了位置上,没有了小道士这个雷,考官们心无杂念,评阅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几分,子时未至,竟然已经尽数评阅完毕了。

    “就这样罢,明rì发榜,金殿传胪。”夜已深,但习惯了夜生活的嘉靖jīng神却不错,他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起身去了。

    众考官如蒙大敕,互相道一声辛苦,然后打着哈欠出门去了。这会儿宫门已经闭了,出是出不去了,不过,内阁的条件虽然简陋些,但也算是个不错的过夜地点,而且还省得明天赶早了。

    ……

    次rì拂晓,旭rì初升。沐浴在晨光天sè之下,紫禁城的红砖碧瓦,显得是那样的金碧辉煌。

    伴着肃穆的景阳钟响,紫禁城午门的三扇正门,再次缓缓开启。两队身穿金sè飞鱼服,手持一丈画戟的大汉将军,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除中门外的四个门洞相对而出,立在汉白玉铺成的五条大道旁。

    而此时的宫门外,早已站满了人。新科进士,并上文武百官,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怕不有近千人等。

    众人神sè各异,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百官交头接耳的低声交谈着。

    “殿试评卷速度也太惊人了吧?当天事,当天了,朝廷什么时候有这种效率了?皇上到底……”

    “听说,皇上有意点那位做状元,在场的考官却无人劝谏,只有张阁老跟皇上唱了出双簧……”

    “皇上越来越荒唐了,我等若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将来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啊?”

    “公溥兄勿忧,皇上一时被人蛊惑,急切间劝不回头,但jiān邪小人既然入了朝,我等就大可以朝中规矩约束之,若其仍冥顽不灵,自有他恶贯满盈之时!”

    这种时候,新科进士们本应该很激动,痛哭流涕,浑身乱颤才是常态,但此时,很多进士的心思都没放金殿传胪这个头等大事上面。

    众人各有关注。

第197章 众生态

    (鼎天小说居 .dtxsj.)    吴山是最活跃的一个。他既未象那些没节cāo的士子一样,上门求评,也没象另外两个预言中人一样,与小道士相交莫逆,这个凭空落下来的探花,纯属无妄之灾。

    这种看法似乎不怎么厚道,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不过,吴山的苦衷,也是很有道理的。有机会争状元的人,谁甘心只得 第 221 章 的搞了这么一出,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摆脱刘同寿的yīn影。尤其是年旦评这个强加于身的烙印。

    明朝与唐朝,乃至秦汉的世风都有区别,不存在得到某些大人物的好评,乃至推荐之后,就能一步登天的情况。*再怎么有人看好,也得老老实实的在科举场上走过一遭,然后才能谈及前程。

    所以。得人一评,就须得终生不忘的情况是不存在的。

    然而,刘同寿的年旦评属于特殊情况。绍兴府的士子。都将其奉若金科玉律,视之有点石成金之效。吴山自己虽不情愿,但若他真是在金榜排 第 221 章 在刘同寿所在的客栈,唱名的报子将籍贯和名字一并报出,有人记数过之后,惊呼出声,于是才有了这个说法。

    黄齐贤等人所在绍兴会馆,根本就没人关注,虽然有了他这个硕果仅存的人在,但消息根本就没传出去。说白了,那十八学士的说法,其实是将他黄某人排除在外的。

    新仇加旧怨,黄齐贤这般作法,一点都不奇怪。他认为,以谣言对风传,也算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了。一时间未必能有什么效果,不过,rì子久了,若能传达圣听,说不定就能成功的埋个钉子下去,也算是给仇人添堵了。

    在吴、黄二人的搅动下,新科进士的队列中,气氛也显得相当诡异。身为漩涡的中心,刘同寿的举止也显得有些怪异,时不时的抬头张望,每次都是看向承天门,皱着眉头,显得很是焦虑。

    看在厌恶他的人眼中,他们认为小道士是对殿试的结果感到焦虑。这个发现,让他们心旷神怡,就算自己得不到好处,看到仇人吃瘪也是很爽快的。何况,无所不能的小道士吃亏,说不定是由高转低的起始,仇人们又怎能不欢欣鼓舞?

    不过,对熟悉刘同寿的人来说,小道士的表现显然有些不正常。没人会认为,小道士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他们纷纷将问询和宽慰的目光投过去,希望帮助刘同寿恢复平静,只不过,他们的努力都是白费,直到景阳钟敲响,小道士才长出了一口气,恢复了从容。

    看起来,他似乎只是单纯的赶时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98章 嘉靖风格

    钟声三响,一个尖利的声音随后响起:“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嗡嗡的低语声嘎然而止,无论官员,还是贡生,都是肃容整衣,按部就班的鱼贯入门。

    仪式盛大而冗长,在紫禁城这个特殊的环境中,将皇权的威严烘托得淋漓尽致。寻常贡生无不感动莫名,泪流满面,五体投地者大有人在,即便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的官员们,此时也都心cháo澎湃。

    相对而言,刘同寿就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或者说是心神不属了。

    他是魔术师,不是考古学家,对古代的礼制仪式虽有兴趣,但也仅限于看看热闹而已,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来了,自然也没什么可激动的。此外,对一个整天惦记着,怎么才能更好、更有效率的忽悠皇帝之人而言,皇权的分量本也重不到哪里去,又怎么值得他热泪盈眶?

    最重要的是,此时刘同寿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在此时尚且默默无闻,可放在后世,其知名度不会比嘉靖、张孚敬、严嵩这些煊赫一时的大人物差多少,或者更胜一筹也说不定。因为他的著作《西游记》,被尊为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并因此而名传千古。

    他,就是吴承恩。

    刘同寿没有名人控。然而,当殿试结束,科举告一段落的时候,在来访名刺中,发现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即便以小道士的沉稳,也不由万分惊讶且激动。对一个喜欢看小说的人来说,吴承恩,就是活生生的大神啊!嗯,还是远古级别的……

    只可惜,吴大神来拜访的那天,刚好赶上会试发榜。刘同寿要忙着演戏拍皇帝马屁,又要忙着准备殿试。这些迎来送往的工作,都交给了梁萧。

    最佳枪手又哪有那个眼力,识得这尊大神?别说西游记还没问世,就算真的风行于世了。梁萧也不会把作者当回事儿的,这年头,些小说的就是这么悲催。

    另外,吴承恩又是持着蔡昂的拜帖上的门,若非刘同寿在会试中发现风向变化,打算重新整理和众朝臣的关系,也不可能把蔡学士的拜帖特意翻出来。发现自己差点跟大神擦肩而过了。

    有了这个惊人的发现后,刘同寿自然很着急,他急着要把人给找回来。即便不考虑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缘由,自己以忽悠皇帝为主业,若有这么一个擅长写神怪小说的高手相助,自无异于如虎添翼啊!

    当然,大名鼎鼎的西游记肯定是不合用的。嘉靖虽然很迷信,但却不是来者不拒。作为汉家皇帝,他只崇信原汁原味的道教,对发源于异族。蓬勃发展于胡虏,代表胡虏文化的佛教没有半点好感。

    西游记把佛教捧到了天上去,拿给嘉靖看的话,起到的,只能是负作用。刘同寿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虽然还没想好如何安排对方,但他确信,把这位大神留在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来,有必要跟那位白鹿翰林聊聊了。

    鼓乐声中。刘同寿思来想去,千念百转,终于,让他挨到了百官入殿,跟皇帝互动完毕的一刻。鼓乐声稍止,大明首辅张孚敬面带微笑的从奉天殿中走出。将双手捧着的那个jīng美的黄sè册子展开,朗声道:“诸位贡生听宣!”

    最后,也是重要的一刻到了,众士子都鼓足了jīng神,凝神静听,一个字都不想放过。连心神不属的刘同寿,也有点小激动。

    嘉靖十四年,是明朝绍兴府文采大兴的一年,三鼎甲中,三据其二,取进士者更数以十计,占了总名额的一成有余!数百年的文才鼎盛,由此而始!

    不过,如今有了刘同寿这只大蝴蝶,将翅膀扇了又扇,扇得不亦乐乎,却不知会造成多少效应。实际上,这种改变已经露了端详,余姚的十八学士,就变成了十九个,谁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变化?

    对此,刘同寿既忐忑又期待,感觉复杂得很。

    “……皇恩浩荡、开科取士,为国抡才,出身莫问。今嘉靖十四年乙未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及第三名,二甲进士出身九十五名,三甲同进士出身二百二十七名,如下……”

    张首辅不知自己的得意门生想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依照惯例,稍作停顿,用威严的目光在人群微一扫视,觉得情绪酝酿已足,这才缓缓道:“殿试一甲第一名……韩应龙!”

    “一甲第一名,贡生韩应龙觐见……”

    话声未落,响亮了无数倍的回声便已响起,那是两边充当仪仗和传声筒的大汉将军们。巨大的声响化成了洪流,在殿前广场上回荡不休,连再次响起的鼓乐声都被压住了。

    金榜题名,贵为魁首,无疑是无比激动人心的一刻,但韩才子毕竟不是普通人,他眼神中虽也流露出了兴奋和激动的情绪,但却丝毫没有失态,沉稳的走出人群,向张首辅躬身一礼,然后步履从容的跟在了负责引导的鸿胪寺官员身后。

    这番做派,不但使得其他进士心折,连张孚敬都是微微颔首,在心中大加赞叹。其他不论,单说这份沉稳,就已经足够成为爱徒rì后的助力了。

    “一甲第二名,孙升……”

    同为刘同寿很倚重的左膀右臂,孙升表现出的,又是另一种风格。只见孙才子昂然而出,锐气十足,狂喜之下,依然掩饰不足他身上那股锐意进取的锋芒。

    一盾一矛,自家徒儿的眼光当真不差。张孚敬愈发的欣慰了,一个好汉三个帮,想在朝堂上混出摸样来,光有皇帝的宠信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有得力人物的帮衬。

    自己宦海沉浮这许多年,圣眷极隆,然而最终仅能求个全身而退,缺乏的,就是得力的助手,这是血泪教训啊。还未出仕。羽翼已成,至少在这一项上,自家徒儿已经青出于蓝了。

    “一甲第三名,吴山……”

    唱到这个名字的同时。张孚敬在心中便暗叹了一声。老朋友的这个弟子,与自己也有半个师徒的名分,可最终却是选择了和自己分道扬镳。

    排除掉刘同寿那个意外因素的话,会试的章程,和从前并无二致,前十名的卷子,都经过了皇帝的亲自批示。状元韩应龙。以扣题jīng准,文采出众而取;榜眼孙升,说仁及礼,气势昂然,甚得皇帝嘉许,因而取之;而吴山,皇帝的批示是:敬为心学之极!

    张孚敬不是很拘泥于门户之见,对王守仁。乃至其流传下来的心学也没有偏见,但桂萼和王守仁的恩怨却是众所周知的。作为桂萼的弟子,吴山选择在会试中以心学立论。本身就是一种明示,他要跟桂、张一派划清界线了。

    可惜了……

    吴山此人工于心计,擅长谋算,若是能安于从属地位,不失为一个强有力的臂助。怎奈他心气高了些,又只擅谋人,从不花心思审视自身,经常专注于一些小计谋,而忽略了大局,最终也不过是个马谡罢了。

    相较于前面二人。吴山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只能用悲愤来形容。大概算是有史以来,最不情愿的一位探花郎了。

    连负责引导的那位鸿胪寺官员都有些犯晕,探花虽然比状元、榜眼差了点,但好歹也是三鼎甲,有资格出承天门正门。享受御街夸官的荣耀,还有直入翰林院,越过庶吉士,从修撰做起的资格呀!就算有些遗憾,也不至于表现成这等模样吧?真是怪哉。

    他又哪里知道,吴山此举,只是表演给其他进士看的。迈过殿门,他脸上的神情当即就是一变,从不甘不愿,变成了惊喜莫名,三叩九拜的时候,更是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和外面那个悲愤交加的探花郎,判若两人。

    只是吴山并不清楚的是,关注他的,并不只有他设想中的那些观众,还有一个小宦官。

    “嘿嘿,就是你了。”冯保没办法跟着进殿,他也不关心吴山进殿前后的反差,他只是很满意于吴山在外间的表现。

    嘿嘿笑着,他一路跑到了大殿后面,将一个口讯传了进去,几经周折,最终传到了一个胖子耳中,然后胖子悄悄比了个手势,给那个大殿中,唯一安坐着的人看,后者点点头,表示会意。

    这一切都进行的无声无息,别说新科进士,就算是朝臣们,也没几个发现异样的。只有如锦衣提督陆炳,司礼监张佐这样的近臣,才有所察觉。不过,能成为近臣的人,城府都很深,嘴巴也严得很,自然不会显露出任何端详来。

    三鼎甲唱毕,外间候着的贡生们也产生了一阵轻微的sāo动。

    小仙师的年旦评,这个被人反复念叨过不知多少次的话题,再次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但即便是才华横溢的进士们,也不知到底用什么词汇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了。惊叹和赞誉的词,都已经反复用过太多次了,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一句话: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除此之外,引起sāo动的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进士的名额问题。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对数学都不怎么上心,只有学明经科,专业对口吏员的那些人,才会有人专门研究这个。不过,基本的算数他们还是能算得清楚的,何况还是科举这种关乎自家前途的大事?

    会试时,皇上分明有旨,因为恩旨,取士名额将多出一个,从原来的三百二十五,变成了三百二十六。可是,张首辅刚刚宣读的旨意中,采用的数据分明是原来的,三榜相加,的的确确就是三百二十五人啊!

    是张首辅拿错了旨意,还是……想到宫中rì前放出的风声,贡生们心里都是一阵抽搐,难道传言是真的,殿试不黜落人的潜规则,真的要有所变更了?如果真是这样,谁会是哪个倒霉蛋呢?

    以恩旨入的刘同寿?开什么玩笑,就冲着年旦评的应验,小道士也不像是失宠的样子啊!如果皇上真的对小道士不满,又怎会照本宣科?要知道,很大程度上,三鼎甲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间啊!

    心思转得快的。已经看向了某个目标,随后,越来越多的人看了过去,目光中带着不尽的期盼之情和悲悯之意。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黄年兄,你安心去吧,反正得罪了这位御前红人,你将来也没啥好rì子过,不如早死早托生,免得连累大家不是?

    还没人看过来的时候,黄齐贤就已经觉得有乌云盖顶的感觉了。等他看到众人的目光,更是一阵头皮发麻,心道:不会真的这么邪门吧?皇上就算要找个人黜落,也不见得一定要找刘同寿的仇人吧?他可是皇帝,不是小道士的二大爷!

    看着已经明显慌了神的黄齐贤,刘同寿叹息着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不了解皇帝。还硬要往上凑,就是这种下场。

    也许嘉靖本来对那个十八学士的说法不怎么在意,可被黄齐贤反复炒作几次。他不在意,也变得在意了。嘉靖皇帝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为了保证祥瑞的存在,他不吝于动用些局外招,将一切导入他所期待的正轨。

    十八人之外不是多了一个么?只要把多的那个黜落掉就可以了,预言准不准无所谓,只要祥瑞好好的就行。这,就是典型的嘉靖作风。

    贡生们的小算计,影响不到任何事。

    正如历史车轮一样,张首辅的唱名工作也是坚定不移的滚滚而前。每一个被叫到名字的人。都有如蒙大敕的感觉,尽管黄齐贤中标的可能xìng更大,但只要没被叫道名字,风险就依然存在,能早点脱离,还是早点脱离的好。

    只有赵贞吉等人略感失望。他们事先已经鼓足了劲头,想着挑战一下某神棍。可最终,结果只能说不好不坏,赵贞吉排在二甲第二名,郭朴则是落后两位,排在第四,算是个不错的名词,可比起他们的豪情壮志,却相去甚远。

    差的名次还在个位数之内,实际上,却足足差了一个榜单!

    相对而言,绍兴府的士子,却都是兴高采烈的,二甲中,第一个被叫到的彭大有,更是失声而哭,给张首辅行过礼后,又转过身来,向刘同寿一揖到底,在金殿前失态若此,足可见其心情之激荡。

    “二甲第九十五名,刘同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二甲名单将将唱尽,万众期待的刘同寿的名字终于出现了!

    三甲的同进士们,是没资格进殿觐见的,将来取得成就的语气,也远在一甲、二甲的进士之下。所以,在点状元不果后,嘉靖把刘同寿安排在二甲,是很理所应当的一件事。不过,把他放在最后一名,恐怕就是某些人不甘心的具体体现了。

    刘同寿当然不在意,哪怕放在三甲最后一名,他同样不会在意。反正是拣来的功名,太挑剔的话,可是容易遭天谴的喔。

    他不在意,有人在意。对这个安排,嘉靖帝显然有些不高兴,不过,当他看到小道士熟悉的身影,那点小小的不爽却是立即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很期待,期待看到,当接下来发生的事之后,那些不听话的大臣们又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微臣刘同寿,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免礼平身罢。”真人一露面,便知有没有,刘同寿三叩九拜方毕,就已经显现出与众不同了。一、二甲的进士入殿,说是觐见,其实就是叩拜一番,然后在角落里瞻仰一下圣容。新科进士的位置在六品官后面,属于相当偏僻的地方,说是角落一点都不为过。

    整个过程中,皇帝一句话都不会说,想想也是,好歹也快一百号人呢,一个个的闲扯过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但刘同寿显然不同,刚一叩拜,皇帝就亲切问候上了,语气里的那股子亲热劲,连夏言这个吏部尚书都羡慕的眼睛发红。

    “儒道双修,很辛苦吧?”

    “全仗陛下指点有方,借着陛下的洪福,微臣方能一举建功。”不辛苦,演戏有啥可辛苦的?用枪手都辛苦的话,那在场的其他人还不得勒脖子上吊啊?

    “嗯。”嘉靖满意的点点头,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借着这个机会,他也想给新科进士们上一课,让他们知道在嘉靖朝做官,应该秉承怎样的理念和风格。

    “对了,你开蒙得晚,现在还没有字吧?”

    “陛下英明。”

    “你道家的老师仙逝得早,儒家的老师顾虑又不甚周全,师徒一场,朕却不能亏待了你。这样吧,借着今天这个好rì子,朕赐个字给你,嗯,就叫‘探花’如何?”

    “……微臣谢主隆恩。”嘉靖的突然袭击,搞得刘同寿都是一阵诧异,以至于他反应都慢了半拍。

    赐字探花?这比考出来的那个探花含金量还足哇!这不是名词的问题,而是荣誉!想想看,考出来那个,三年一次,每次都会换个人,而赐下来这个却是绝无仅有,天下独一份的!

    刘同寿都迷糊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更是可想而知。夏言等人有心出声劝谏,却找不到先例。

    就算皇上跟小道士那个玩笑似的师徒关系不作数,但新科进士,本来就有天子门生之称。老师给徒弟起个字,有啥可奇怪的?这规律也只能在刘同寿身上应验,能撑到殿试这一关的,即便是年轻人,也是那种自幼苦读,早早开蒙的,又岂能无字?

    新科进士们更是晕头转向,真正是悬梁刺股,不如道法高深啊!枉自大伙儿读了这么多年书,不如皇上金口一开。就算没有功名,就冲着皇上赐的这探花二字,就已经足慰平生了,走到外面去,逢人便称:刘探花,这是何等赏心悦目的一件事啊!

    吴山当场就呆滞了。

    他辛辛苦苦做戏,终于把跟刘同寿的关系撇清了,只是付出的代价却超乎想象!随着,皇帝赐字探花之事风传天下,他这个真正的探花郎很快就会泯然众人,既生瑜何生亮,有了刘探花,谁还会记得他这个吴探花呢?

    人生际遇之惨,无过于此啊!

    实际上,他并不是最惨的那个,就在殿内纷乱之时,外面的唱名也已经结束了。唯一没被唱到名字之人,正孤零零的站在圈外,满面惶然。

    黄齐贤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看着其他人庆幸中带点同情的目光,他很想大吼一声,这嘉靖朝,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了啊?(未完待续

第199章 什么情况

    觐见罢,接下来的事儿,跟刘同寿就没多大关系了。

    发榜公示之事,由礼部全权负责;嘉靖皇帝事毕回宫,而正式的御街夸官之荣耀,属于三位鼎甲,刘探花已经抢过状元郎一次风头了,当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没完没了。

    按照规制,其他的进士应该去礼部衙门候着,等前三名游完街,大伙儿一起吃顿庆功饭,这个程序叫琼林宴。

    刘同寿本有心开个小差。这年头没有网络,没有人肉搜索,当面错过大神,rì后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可还没等他开口请假,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句话就打消了他所有的杂念。

    “陛下召见,刘大人,这就跟咱家走罢。”

    刘同寿扁扁嘴,不甘不愿的跟在了黄锦后面,甚至还依依不舍的回头张望了几眼,赢得了无数的艳羡和赞誉之声。

    羡慕是必然的,这里面有个规格问题。

    御赐琼林宴,别看有个‘御’字,其实跟嘉靖本人的关系不大,他顶多就是在礼部请旨的时候,做了个批复而已。进士们可以自豪的,顶多就是有机会跟皇帝共用了一个厨房,吃了御厨做的菜罢了。

    别人吃大锅饭,刘探花却得到了皇上的亲自召见,说不定还有小灶吃,其他人怎么可能不眼红?也就是刘同寿名声在外,新科进士们已经接受了他是御前红人的事实,要是换个别人,吸引的恐怕就不单是羡慕了,而是仇恨。

    有了吴山和黄齐贤这两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至少在明面上,没人敢表示出对刘同寿的不满了。跟小道士作对的人,一个是功名成sè削减一半,另一个则是直接被黜落了!一个比一个惨,就像是冥冥中有神明护持一般。试问谁还敢得罪这样的人?

    加上小道士临走时,那**的一回眸,更是给墙头草们创造了契机。

    苟富贵,不相忘;贫贱之交不或忘;重情重义不忘本;扎根群众。不好高骛远……各种或高雅,或低俗的评价,随着阵阵低语,在人群中浮动着。

    天知道,堂堂进士,什么时候变成了贫贱之交?太扯淡了吧!但无论言者还是听者,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么,自然就分出三六九等了。

    实际上,小道士只是着急回家找人,但又有谁会在乎这些呢?

    出了礼部衙门,刘同寿自己都把这个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甭管身份是道士还是进士。他的职责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忽悠皇帝,而且要把皇帝忽悠高兴了。相对正事而言,追星找助手的事大可以先放放。

    趁着左右无人,刘同寿悄声问道:“黄老哥,皇上此番召见,所为何事啊?”

    “放心,是好事。”黄锦口风很紧,只是神秘兮兮的回答了一句,然后任凭刘同寿刨根问底,他都紧紧闭着嘴,不肯再多说什么。

    神秘主义害死人。刘同寿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想提前多做点准备,结果被黄锦这么一搞,他的好奇心开始泛滥了,怎奈胖子又不肯露口风,他也只能等着谜底揭开了。

    大体上,乾清宫可以划分为三部分。即中殿和东、西暖阁。前者是皇帝处理rì常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后两者则是皇帝相对私人的地方。一般来讲,皇帝召嫔妃侍寝,都在西暖阁;书房、餐厅之类的功能xìng场所,则是在东暖阁。

    其实上述的规矩,自弘治朝开始,就不大适用了。

    弘治皇帝只有一位伴侣,侍寝的场所比较无所谓;其后的正德帝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这位爷压根就不在乾清宫住;嘉靖跟这俩前辈都不一样,他找女人,喜欢自己送货上门,大概,这也是他不喜欢别人猜到自己思路的一种表现吧。

    而本次召见的地点,却是东暖阁。

    这多少还是能说明点问题的。首先,嘉靖没把刘同寿当做普通的官员臣僚,将私人场所对其开放了;其次,嘉靖确实有请小道士吃饭的打算;第三……第三点,刘同寿还没来得及总结,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到地方了。

    进了暖阁小一打眼间,刘同寿就知道这顿赐宴的含义,远在他猜测的之上。

    屋里坐着的,除了笑吟吟的嘉靖帝外,还有两女人。尽管是第一次见,但只要看看那二位发髻上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身上的大红凤尾裙,有点常识的人都能将这二位的身份猜个**不离十。

    “微臣参见陛下,二位娘娘……”

    “不用多礼,皇后,端妃,这就是你们一直慕名已久的上虞小仙师了。”嘉靖心情甚好,笑着摆摆手“同寿是朕的弟子,就如朕的子侄一般,不是外人,都不用拘礼,就当这是家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呵呵。”

    两名贵妇入宫都不是一两年了,尽管嘉靖这番话让她们大为惊异,却也没贸然当真。两人低低应了一声,并不开口,只是上下打量着刘同寿,像是小女孩第一次看见大熊猫似的。能让嘉靖帝说出这种话的人,比大熊猫可珍稀多了。

    换了普通人,被这么三位尊贵人物盯着,肯定会局促不安,但刘同寿可不是普通人,作为魔术师,他最不缺的就是被人围观的经验。他不但没有畏缩回避,反而大大方方的一一回视对方,举动有些失礼,但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并不惹人厌烦。

    比目光更有说服力的,是小道士那张嘴。

    “微臣尝听人说,嘉靖朝,宫中多巾帼,皇后娘娘端庄大度,端妃娘娘丽质天生,难怪皇上每每念及时,连修道这等大事,都能暂且放下呢。”

    刘同寿这话虽是赞美,却有些轻佻,两位贵妇都是眉头轻蹙,一边的侍从更是噤若寒蝉。

    “哦?”嘉靖果然立刻有了反应,他眉毛抖动,语声微寒:“同寿此言,是在指责朕的不是吗?”

    “陛下差矣。”刘同寿展颜一笑,从容道:“古语尝云:修道修身,无形有质,其质何也?无非‘法侣财地’四字而已。紫禁城乃是天下龙气所在,陛下身为九五之尊,更是富有四海,所差者,无非侣、法而已。”

    “而今,交泰殿成,陛下已入法门,只要rì久天长,自见其效,微臣本以为,陛下所差者,仅余道侣而已。然则,今rì得见二位娘娘,微臣方才醒悟,却是自己多虑了,陛下早得真人陪伴左右,侣之一字,早已功德圆满了!”

    说着,刘同寿长身一礼“臣,诚为陛下贺!”

    “奴婢恭贺万岁爷!”他话音未落,另一边黄锦已经及时跟进了。小道士一句话拍了三个人的马屁,而且都切中要害,被拍得奇爽无比,此时不跟风,更待何时?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么。皇后,端妃,你们听到没有?原来你们与朕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待朕道成飞升之rì,身边必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刘同寿的奉承话动听之极,黄锦等人的追捧更添爽感,嘉靖哈哈大笑,笑得极是畅快。

    “臣妾本以为,今生得以服侍陛下,乃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今rì听了小仙……同寿贤侄一言方知,原来竟是早有夙缘。这一时间呐,臣妾真是欢喜得心儿都绽开了,连恭贺的词儿都想不出了,真真该打。”

    曹端妃的家乡在福建三明,那里是著名的出美女的地方。端妃入宫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乡音却并未尽退,反而和京腔夹杂起来,有了一股特殊的韵味。

    此时抢在皇后前面开口,只听娇喘细细,语声侬侬,再配上那流转顾盼的眼波儿,以及细腻入骨的话语,连刘同寿都暗中大叫吃不消。

    难怪这位端妃娘娘能在嘉靖身边专宠十年呢,人家不光长得漂亮,这发嗲卖萌的本事,也全然不在自己这个魔术师之下哇。

    “该打,确实该打!这顿打暂且记下,回头再跟你算账……”嘉靖眉开眼笑看着自己的爱妃,转过头,方才故作严肃道:“今天是家宴,同寿不须拘礼,坐下,坐下,黄伴,吩咐传宴罢。”

    御宴算不得多丰盛,而且很多菜还都是凉的,单纯从这顿饭本事来讲,确实乏善可言。不过,跟皇上、娘娘一起吃饭,还只顾惦记盘子里那点东西的人,那真是彻彻底底的是个饭桶了。

    刘同寿当然不是饭桶,他一边琢磨着嘉靖的真实意图,口中也不得闲,妙语连珠,将气氛搞得欢快无比。

    皇帝龙颜大悦,端妃笑黛如花,连被抢了风头,心里有疙瘩的方皇后都很快忘记了那点不愉快,一直言笑晏晏不说,还帮屈尊纡贵的帮刘同寿夹了几次菜,大有将这场家宴假戏真做的架势。

    其实,这场戏也不能说是假的。别人不知道,刘同寿可是很清楚,子侄?从血缘关系来说,自己面前这几位,不正是堂叔和堂婶么?

    当然,皇帝是不知情的。他召见自己,为的肯定是其他事,只是皇帝不说,刘同寿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把戏演完再说了。

    宴罢,宾主尽欢。

    嘉靖很满意的点着头,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了,留下了刘同寿和两个女人。这阵仗搞得小道士彻底发了懵,这到底是……

    什么情况?(未完待续

第200章 同寿说法

    

    无怪刘同寿有此疑问。

    随着嘉靖的离去,宫娥内侍们也纷纷随之而去,就在转瞬之间,偌大的暖阁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小道士加上两个漂亮女人,结合这俩女人的身份,显然,有情况。

    任刘同寿再怎么机变百出,这会儿也只能捂着小心肝,坐等命运的安排了。

    按说有些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嘉靖皇帝本来就神叨叨的,象是个jīng神病人,狂喜之下,安排点出格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这事儿到底怎么个出格法……

    从嘉靖起身离开那一刻起,他就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他展现出来的,是惊讶中混杂一点疑惑,却又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疑惑开始扩散,镇定随之削弱,然后……总之,就是很复杂,却很符合当下情景。

    事实上,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俩女人身上,无论真相是什么,她俩无疑是掀开谜底的钥匙。

    沉默半响后,对面终于有了动静。

    首先有了动作的,是方皇后。由于室内太过安静,衣袂的摩擦声都显得相当刺耳。刘同寿闻声看过去时,正见方皇后打了个手势,并使了个眼sè。对象当然不是小道士,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刘同寿跟这位皇后不熟,适才的恭维也不过是信口胡诌,彼此间当然没什么默契。不过,他虽看不懂皇后的手势,但却能领悟对方的意思。

    皇后无非是在说:我是皇后,所以,你,先上!

    曹端妃略一迟疑,抬手扶了一下发髻,慢声细语的说道:“本宫听陛下多次提起,对同寿你的神通早就心生向往了。不知……”

    刘同寿听得一头汗,要不是听到了那神通二字,他几乎真以为嘉靖打算接种生蛋呢。说起来,以这位端妃的条件。借种这活儿似乎也不是太难哦。

    想到这个,嘉靖的意图似乎也浮上水面了。

    果然,只听曹端妃继续说道:“以同寿你的年纪,说这种话题,似乎有些唐突了,不过,既然陛下有言在先。一家人自然不能说两家话,同寿,你说是不是呢?”

    “娘娘说的是,有小侄可以效力处,只管吩咐便是。”原来那一家人的说法,是为这个做铺垫啊?刘同寿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惊叹,嘉靖帝的心机深。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端妃这么说了,刘同寿也是打蛇顺杆上,当下便换了自称。倒不是他存心攀附。而是这样做,有助于化解尴尬,顺利解决问题。

    曹端妃拍拍心口,檀口微张,轻轻吐了口气,显然这话题给她带来的负担很是不小“以同寿你的聪明,想必也猜到了一二,陛下继大统已有十三年,可膝下一直……我们这些在身边服侍的。又岂能不忧?”

    说到最后,这女子已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了,即便这样,她犹自不忘扯上皇后,后者也只能努力做出一副哀戚的神情来配合。只是,一步慢步步慢。再加上演技上的差距,皇后的表情就显得很做作了。

    难怪……刘同寿在心中又是一叹,作为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曹端妃无疑很成功,若非那场惊天的意外,她应该不会那么早就香消玉殒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料到宫中会有那种惊变呢?

    嫉妒,本来就很可怕,而她与皇后的相处中,又不是很注意小节,时常居于主导地位,这也是她悲剧的原因之一吧?

    “主忧臣劳,娘娘不必忧虑,关于此事,小侄已有了七八分的成算,只待……”

    “当真?”端妃眼睛一亮,一直端坐不动的皇后也惊讶的看了过来。

    皇帝无嗣,是宫中上下一直以来的重大忧虑,尤其对后宫的嫔妃们来说,这个问题相当致命。就算在民间,一对夫妻无所出,板子通常都要落在妻子身上,休妻的七出条款中,无后也是相当靠前的一条。

    换在宫中,更是不消说。谁敢质疑皇帝这方面的能力?就算胆子最大的言官,也没人敢宣之于口,公示于众。

    原因,只能在嫔妃们身上找。

    朝廷对此的解决方案,就是换人。旧的一批不行,就换新的,新的还不行,那就再换!皇后和端妃,都是在这种背景下进的宫,同属嘉靖十年档的选秀jīng英。当时,以皇帝无嗣为由,提议选秀的,正是刘同寿的老师张孚敬。

    嘉靖自己也很着急。

    作为一个有志于长生不老,在龙椅上坐到地老天荒的人,他对生儿子继承天下没有任何热情,他顾虑的是他的面子。连个种都生不出,还想当神仙?这个逻辑似乎有点怪,但天下人就是这么想的。

    多福多寿的下句是多子多孙,没听说过,周文王有一百多儿子么?百子千孙才是王道。

    朝廷上下一心,为了自身的安危前程,宫内的嫔妃们也是憋足了劲。这样众志成城的场面,大明开国一百五十年中,都不多见,产生的能量有多强,也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宫里还是杳无音讯,直到去年,阎丽嫔一枝独秀,诞了皇长子朱载基,似乎努力终于有了收获。只可惜,载基同学的承载力有限,被过于沉重的希望给压垮了,不到两个月就撂挑子闪人了。而后,宫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现如今,无论是医生还是神棍,再怎么有自信,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请缨了。无后都是女人的错?只有自大到如朱夫子一样,才会坚定不移的这样认为吧?就算是定规矩的朱夫子自己,焉知他当年是不是为了多纳点小妾而找理由呢?

    万马齐喑,刘同寿竟然拍着胸脯说有把握,要不是他的在神棍界的地位摆在那儿,俩娘娘肯定直接下令把他打出去了。

    胡吹大气,也要看准地方!

    休说两位后妃,连假装离开,实际却在某处关注着暖阁的动静,对刘同寿报以极大期待,实际上的幕后主使者。嘉靖皇帝,此刻都是惊诧莫名。他惊疑不定的看了黄锦一眼,眼神中不无凶厉之sè。

    黄锦发誓诅咒的澄清道:“万岁爷,奴婢要是多说了一句话。必遭天谴!”

    今天这事儿,关乎皇上的面子,和朝廷的体面。皇帝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强忍着才拖到了现在,谁要是敢破坏他的计划,在雷霆之怒下,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哪怕是黄锦这样深受宠信的老资格,同样不例外。

    总算是有几十年的旧情在,嘉靖眼中的凶厉之sè缓缓褪去,他相信黄锦不会提前泄露消息,这对胖子并没有什么好处,对刘同寿也是。

    他之所以要打小道士一个突然袭击,除了保密的目的外,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刘同寿的第一反应。借此来评估目标达成的可能xìng。最终如何,还是得见过真章再说,提前知道与否。影响并不是很大。

    “继续吧……”嘉靖淡淡的吩咐道。

    “奴婢遵旨。”

    转过身,黄锦赶忙擦了擦汗。伺候这种喜怒无常的主子就已经很辛苦了,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神出鬼没的盟友,这rì子真是没法过了。但愿同寿不要把事情搞砸了,一切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去吧。

    回到暖阁,离得老远就听见刘同寿熟悉的声音,小道士正在侃侃而谈,两后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只不过,黄锦刚听清第一句话,就差点没被吓背过气去。问话的是方皇后。

    “……这么说,问题是出在陛下身上?”

    刘同寿暗自撇撇嘴,难怪长得漂亮却不得宠,这位方皇后的确有点没眼sè。自己东绕西绕,扯了这么半天,就是不想直接说这句话。结果窗户纸被这傻女人一下就给捅破了。就这xìng格,别说相貌不过与端妃在伯仲之间,就算胜出一倍,又能如何?嘉靖会喜欢才怪呢。

    “皇后娘娘的说法有点问题,这事儿与皇上有关,但主要是修炼方法的问题,而不是皇上本身的问题。”刘同寿急忙补救。

    他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旁听,但在场的就已经三个人了,俗话说,法不传六耳,就算听众只有一个,交谈的内容也有八成的几率泄露出去,何况不止一个呢?

    “是,是,本宫也是这个意思。”皇后唯唯应道。她也不是真傻,只是太过惊奇,一时有些失态,毕竟她年不过二十,顶多算是个少女罢了。

    “难道龙虎山的秘法有弊端?”一比较,高下就分出来了。曹端妃的追问颇有讲究,她不但回避了皇帝本身的问题,而且还示好的,帮刘同寿把矛头对准了竞争对手。

    “也不然。”刘同寿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依然不接招。

    打击邵元节,对他来说,没多大意义。他已经占足了上风,只要按部就班的进行本职工作,就可以将优势逐渐扩大,保持到底。打击邵元节,只会分散他的jīng力,降低他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将局面搅乱,反而让老邵找到翻身的机会。

    不过,端妃表现出的善意,还是很有价值的。神通再高,也架不住枕头风一直吹啊,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才是在嘉靖朝的生存之道。

    “修道这种事,其实很虚无缥缈的,世俗凡人都只能摸索着前行,很少有人在一开始就能意识到,到底什么样的道适合自己,所以,道法没有对错,只有适合与否。通行的道法中,都遵循着炼jīng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的步骤……”

    “所谓炼jīng化气,顾名思义,乃是以元jīng为基,以元气为体,再辅以炉鼎等外物,合炼一处,结成丹胎。”

    “所以……”端妃美眸一转,闪出了一片亮sè。

    刘同寿微微一笑,不显轻佻,反而愈见法相庄严“皇上修炼此法,故而有子嗣之忧,纵是因事分心,稍有遗漏,先天不足,寿元自是不旺。非人之故,实乃yīn差阳错,天意使然呐。无上天尊!”

    他宣了声道号作为结尾,二女虽然对宗教一向不感冒,此时却也不由自主的随着刘同寿行了一礼,心中大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信仰这种东西,因人的希望而存在,不能满足人心的期盼,就不可能收获信徒。

    原来在宫中流行的,是邵元节的法门,他只管顺着嘉靖的风格来,把责任胡乱推诿;其后的陶仲文更是恐怖,炼丹的法门让人闻而sè变;除了嘉靖自己,还会有谁对这样的宗教感兴趣?

    面对近乎无解的难题,刘同寿从容自若,应对之策有如chūn风化雨一般,转瞬间就打动了听众的心。还是那句话,有比较,才知高下之分,隐忧消除大半,前后再这么一对照,二女的心境自然很放松,很宽慰。

    如果刘同寿是真的神棍,这个时候传教拉信徒,势必事半功倍。

    他不是,他的目标只有嘉靖一个,发展信徒这种节外生枝的事,他才不会做呢,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已经足够了。

    羁绊太深,就有可能卷入宫廷的斗争,那才真是麻烦呢。身在嘉靖朝,刘同寿深知,后世电视剧里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宫廷状态,只能说是编剧编出来的童话罢了,在古代朝、宫廷中玩过家家?

    死去吧,凡人!

第201章 憋上俩月

    密谈结束,刘同寿恭恭敬敬的送两位亦假亦真的婶娘离开。那二位也是一副急切的模样,至于她们是急着找人分享好消息,还是想独自慢慢品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只要大家都满意了就好。

    娘娘走了,刘同寿却不能随便乱跑,嘉靖赐了他宫中行走的权利,并不代表他可以在没人跟随的情况下乱闯,这里毕竟是后宫,嫌还是要避的。

    他必须得等黄锦或其他什么人来带路,或者继续跟着嘉靖的指挥棒转。

    很快,黄锦再次出现,他贼忒兮兮的凑到刘同寿面前,悄声问道:“同寿,你终于要开炉炼丹了吗?”

    刘同寿眼睛一眯,笑了。

    黄锦会问这个问题他并不意外,炼jīng化气的说法,不是他创造的,而是道家本来就有。从前之所以没人用这个说法解释皇帝子嗣艰难的问题,不是想不到,而是没那个底气胡诌。

    忽悠容易,但不要忘了,你忽悠的是皇帝,说的天花乱坠,哄得龙颜大悦,重重打赏固然很爽,但事后若圆不上……嘿嘿,那就不是打打板子的问题了,砍脑袋是轻的,千刀万剐也不是啥稀奇事儿。

    刘同寿是穿越来的,又看过几千万字的历史穿越小说,对历史进程颇有了解,所以,他有这个底气。

    关于嘉靖的子嗣问题,刘同寿从进京那一刻起,就开始考虑了。

    如果不考虑他引起的效应。接下来的嘉靖十五、十六两年,正是嘉靖开枝散叶的高峰期。除早夭的皇长子载基外,包括rì后的隆庆皇帝这位皇三子在内的七位皇子、还有几位公主,都是这个期间诞生的。

    也就是说,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嘉靖皇帝的生育能力突然就爆发了,而且一直持续了两年左右。

    从某种角度来看。刘同寿似乎只要静候那个时刻的到来就可以了。然而,他本不是听天由命的人,历史的惯xìng固然很大。可谁又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呢?

    他当然要搞清楚原因,好对症下药。

    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刘同寿认为,此事和邵元节有极大的关联。具体到某个环节上。应该就是老邵炼制的金丹,或者说chūn药,就是此物影响了嘉靖的生育能力。

    宫里闹鬼之事,绵延数年,波及甚广,嘉靖帝不胜其扰,久治无功的邵真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急遽下滑。于是在嘉靖十四年前后,老邵终于下定决心,急流勇退。推荐了老友陶仲文接手。陶仲文没有辜负老朋友的期望,洒符水,退厉鬼,成就了其后的二十年。

    宫里的鬼,都是霉菌惹得祸。老陶到底怎么搞定的,刘同寿是无法可知了,他猜想也许跟皇宫时不时会发生的火灾有关。

    这种问题无关紧要,关键是在交替的过程中,嘉靖很可能暂停嗑药了。

    邵元节的信任危机不是一下爆发出来的,而是rì积月累而来。陶仲文初来乍到,必须得拿点新鲜东西出来,不可能随便拿点东西,就给皇帝吃。嘉靖在修道方面虽然很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但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蒙蔽得了的。

    所以,在陶仲文捣鼓新药的过程中,嘉靖八成停了药。

    有更新更好的,谁还吃过时的啊?这是人之常情。而陶仲文的那个药方……想炼制出新药来,还真就不是一两个月能搞定的事儿。

    刘同寿原本还不能百分百的确定,然而,在他考科举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做相关的布置,嘉靖就自动自觉的停了药,这,足够说明问题了。

    嘉靖停了药,所以恢复了正常。刘同寿想把这个成果窃为己有,要做的很简单,只要用新药取而代之就可以了。

    当然,想让嘉靖彻底对邵、陶的金丹死心,还要经过一番jīng心的cāo作。须知,那金丹貌似和后世的毒品有类似的效应,会上瘾。

    嘉靖这段时间之所以能强忍着,是因为刘同寿的信服,和因此而来的强烈期待感。得不到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到手之后,如果和预期不符,期待就会转化成失望,到时候很难说是怎样一个局面。

    眼下,李家父子正紧锣密鼓的专研,试图重现古方,术业有专攻,这方面,刘同寿基本插不上手。但即便李家父子成功了,和麻醉剂类似的麻沸散,到底能不能满足嘉靖的需求,尚在两可之间。

    麻醉剂的确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替代毒品,但成功率却不是百分百的,因为其效果确实比不上真正的毒品。刘同寿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于此。

    当然,他同样不会贸然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那玩意的效果肯定很好,但贻害无穷。单是嘉靖自己用倒也罢了,反正他自作自受,刘同寿也不会良心不安,但嘉靖有个习惯,那就是他不喜欢跟人分享权力,却喜欢跟人分享金丹。

    天知道他是不是存了让别人试毒的心思,反正刘同寿很确定的知道,历史上的嘉靖帝,经常把金丹赏赐给大臣,有的时候,还会很夸张的让对方当着他的面服用!

    后来的隆庆万历两朝,虎狼之药盛行,甚至连名相张居正都死于此物,不能不说,与嘉靖的作为有着直接的联系。

    所以,刘同寿肯定不能采用最简便的那个办法。只要想到嘉靖笑眯眯的跟自己分享‘金丹’,刘同寿就已经不寒而栗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开什么玩笑!

    他的对策是多管齐下。

    造势,心理暗示,再配合以不够全面的‘金丹’,来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其中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对时间的控制。

    “黄老哥,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能不能打听点事儿?”

    “只要咱家知道的。”黄锦回答的极快,不过,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能和圣谕……嗯,你明白的。”

    “那是自然。”刘同寿微微一笑,黄锦这是暗示他呢。之前对他的隐瞒,乃是出自嘉靖的授意。

    “皇上近段时间,和娘娘们的接触。是不是比以前少了?”

    “呃……”黄锦愣了,他没想到刘同寿问的是这么个问题,好在这个问题虽然隐秘,但却不犯忌讳。他皱着眉头回想片刻,然后缓缓点头:“之前没注意,但同寿你这么一说……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具体……”刘同寿拿出了狗仔队的劲头。

    “嗯,除了会试张榜,你到承天门夸官,还有最近这两天之外。万岁爷似乎一直都没……”黄锦突然紧张起来,“同寿,圣驾不会是有什么不妥吧?”

    “当然不是。”刘同寿连忙否认,怎么会不妥呢?这说明邵氏大力丸的效力正在减退,而且在近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时机,就在眼前。

    “金丹,我早已着手炼制了,不rì即将有好消息传来。不过,在正式服用金丹之前。还要做很多准备,可能会给皇上带来小小的不便……”刘同寿一边观察着黄锦的表情,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无妨,你只管说来。”黄锦答应的很痛快。

    “首先,皇上之前的修炼之法,和饮食习惯,都略有不当,如果想要金丹的效果达到最好,须得稍加校正。”

    “……你继续说。”这次,黄锦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搞不清刘同寿的意图,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想借机打击邵元节。

    “辟谷是好事,不过,皇上的办法,有些简陋了。”

    “愿闻其详。”听到是这个,黄锦放心了。

    所谓辟谷,不是不吃东西,餐风饮露,而是不食五谷,借此来清除体内秽气。适才御宴的时候,嘉靖吃的就是些灵芝、黄jīng、蜂蜜、大枣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价值远在五谷之上,所以说,这辟谷也是高档次的运动,一般人还真就辟不起。

    刘同寿抬起手,迎风一抖,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张纸条,他信手将纸条递过,悠然道:“我这里有一份食谱,皇上可以酌情服用之。”

    “是,是……”这小戏法看得黄锦有些眼热。这种把戏本身不难,街头卖艺的都会,难得的是刘同寿举重若轻,信手拈来,完全没有表演戏法,炫耀手艺的意思,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做了,跟普通人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是一个概念。

    郑重其事的将纸条收好,过程中,黄锦偷瞄了几眼,想满足一下好奇心,一看之下,他眼睛又直了,“海参?鳖?鱿鱼……同寿,这些都是……”

    “放心,都是天材地宝,皆有补足jīng气之效。”刘同寿肃容道:“皇上早年修道,耗费了太多的先天jīng气,而无论修道还是延绵子嗣,这元jīng的重要xìng,啧,实是贵不可言。金丹虽神奇,但却没有补足jīng气的效用,所以……老哥,你明白的。”

    “明白,明白。”黄锦连连点头。他还能说啥?再直白一点,刘同寿就只能说金丹没啥用,想有个好身体,营养是必须的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这种话,就算刘同寿敢说,黄锦也不敢听。

    “接下来这个,可能有点为难,从今天开始,到丹成的这段时间,皇上最好和娘娘们少点接触……”

    “这个……”黄锦一张胖脸皱成了包子,让猫不沾腥?这个太难了吧?

    “也不是说绝对不行,就是如果皇上不是太有兴致,那就……呵呵。”刘同寿当然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控制好时间,最好等嘉靖一吃他的药,然后在一两个月之内,宫里就喜讯连连。

    如果嘉靖愿意答应这两个条件,这个效果应该很容易达到。食补在先,同时再禁yù,憋上一两月,然后猛然放开……会是个什么结果?

    嗯,地球人都知道,未成年的除外。

    “那时间呢?金丹何时可成?”兜了老大一个圈子,黄锦终于把话题兜回来了。

    刘同寿在心里稍加盘算,斩钉截铁道:“两月之内,必有佳音。”

    “那好,咱家就如此回禀万岁爷了。”黄锦郑重点头,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慢吞吞的将话锋一转,“同寿啊,咱家这里,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你可要听真切了,不明白就问,千万不能含糊了。”

    “洗耳恭听。”刘同寿察言观sè的本事何等了得,心下雪亮,不用说,黄锦要说的,又是嘉靖不方便说,只能经人转达的吩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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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遗腹子?老爹居然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正德帝?老娘则是刘凤姐?这乐子当真不小。不过这也是命中注定,不然咱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名字?且看,天才魔术师,穿越嘉靖朝!考科举只是副业,扮神棍才是主流;杀鞑子,踩倭寇,白龙鱼服,无限荣光,尽属第一国师。明朝第一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第一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