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朝第一国师TXT下载明朝第一国师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朝第一国师全文阅读

作者:鲈州鱼     明朝第一国师txt下载     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7章 点石成金

    沈方卓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又坐下,想想了,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说刘观主,小仙师,你行行好,跟俺说说,你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俺怎么半点都看不懂呢?”

    “瞅瞅你这智商,明摆着的事儿都搞不明白,啧啧,让我说你点啥好?”刘同寿不屑道:“就是静坐示威,顺便把事情闹大,这就叫造势,懂不懂?”

    还是明朝好啊,没有专职拦上访告状的,也没有荤腥不忌的城管大队,所以这招非暴力不合作大有施展的余地。

    “这个俺懂,可你自己也说了,光靠这招救不了人,最后还得着落在俺身上,可是,现在好像没俺什么事儿啊,你找了这么多工匠过来瞎捣鼓,然后就让俺在这儿干瞅着?”沈方卓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刘同寿决定要救人之后,就在道观里躲了半rì,说是闭关苦思良策。等他出关的时候,眉宇间的愁容尽扫,却是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显然是有了办法了。

    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住了沈方卓,然后就是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沈大侠会不会飞檐走壁,一下最高能蹦几丈,会不会梯云纵,诸如此类。

    沈方卓当然是一头雾水,梯云纵?飞檐走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要是真有的话,他也想见见呢。嘀咕了一阵子后,他才算是搞清楚了小道士的意图,刘同寿要策划一场越狱行动!

    听到这个,沈大侠的侠义魂燃烧起来,直至沸腾!

    仗剑江湖,行侠仗义,这就是沈某人的最高梦想。而民间流传最广的侠义桥段,无非就是贪官恶霸欺压良民,侠士挺身而出,惩恶扬善的故事。

    现在,除了主事的不是他之外,一切都跟故事中一样,不过想到刘同寿正跟他学武,算是有一层师徒关系,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他的心气也就平了。

    他拍着胸脯就应承下来了,怕刘同寿不信,他还主动的秀了一下他的轻功。

    飞檐走壁的本事他的确没有,不过,借助钩索等工具,三丈以下的围墙对他完全构不成障碍,县衙的围墙不过丈余,他连工具都不需要。

    踏地无声,隐身遁形……刘同寿看过之后,很是感慨,这货如果改行做杀手的话,一样会很有前途。以县衙保卫程度,他摸进去杀个知县、主簿什么的,全然就不在话下。

    难怪后世满清鞑子连武术也禁呢,要是多几个沈方卓这样侠客在,那些蛮夷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刘同寿很满意。然后……他就将沈方卓撇在一边,让他养jīng蓄锐,自己则是跑去找那些孤寡老人谈心。激起对方的敌忾之心后,他又安排人手将人送到余姚,落实了具体分工,一转身又秘密的召集了一大批陶瓷工匠。

    总之小道士是忙了个不亦乐乎,被寄予厚望的沈大侠则是冷冷清清的被丢在了一边。

    以沈方卓的耐心,当然忍不了多久,尤其是当他听到余姚那边接连传来的消息时,就更是坐不住了。不能参与行动也就罢了,能去看看热闹也好啊,被摆了这么一道,那些贪官恶霸的表情肯定很jīng彩,不好好欣赏一下怎么行?

    沈方卓碎碎念道:“反正,你得给俺个说法,别总是拿什么王牌要最后才亮出来的说法来糊弄人,大师兄说过:先发后发不重要,关键是要出其不意,动手时也不能拖泥带水,嗯,动若雷霆,一击中的……总之,现在是俺出手的时候了,你莫非信不过俺怎地?”

    “信不过你又怎么会把你当做王牌?”刘同寿鄙夷道:“你自己也说了要出其不意,我问你,你知道谢家召集了多少人手,埋伏在县衙周围吗?他们就等着你送上门呢!”

    “怕什么?大师兄说过:行走江湖,就是要有一往无前的豪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虽千万人吾往矣,邪不胜正,就凭谢家找来那些土鸡瓦狗,我杀他个七进七出也没问题……”

    他一脸的悠然神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侠者风范啊!”

    我倒,这货居然还会念诗!刘同寿看看沈方卓,这家伙要是不说话,其实倒也很有几分小说里的侠士风范,一说话,就露馅了。

    “你顶多也就是拿锤子的朱亥,知道么?侯赢可是要运筹帷幄的。”刘同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回头得空,我给你好好讲讲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成为一代大侠,现在我很忙,你不要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晃得我头晕。”

    “很忙?俺怎么没看出来?就看你把一群匠人指使得团团转,自己优哉游哉的坐在这里,这就是运筹帷幄的话,那还真容易。”沈方卓不服气的嘟囔了几句,却是不再纠缠了。

    他知道小道士肚子里是有货的,甚至比大师兄还要多那么一点点,他很好奇,关于如何做个大侠,刘同寿能讲出来些什么道理。同时,他对那些工匠也产生了兴趣,很想知道,这些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这个嘛……”刘同寿正要解释,烧窑那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出来了,真的是琉璃!真的烧出来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啊,还真是如小仙师所说,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捅破!”

    “说的容易,没小仙师指点,你倒是捅给我看看?”

    “别说废话了,快请小仙师来过目吧!”

    一群工匠七嘴八舌的说着,然后簇拥着往刘同寿这里涌了过来,最中间的一个老匠人捧着一块晶莹透亮的东西,双手都在颤抖,激动万分。

    “嗯……”刘同寿丝毫也没受到工匠们情绪的感染,他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块玻璃,皱着眉头开始提意见了:“还有气泡,透明度也不算太好,应该还有改进的余地……”

    “……小仙师,这玻璃,已经和西番带过来那些差不多了,还能做得更好?”工匠们对视一眼,都是咂舌。

    西番带来的那些琉璃制品,哪怕是在江南,都能卖出天价来,若是运到京城,更是价比黄金。在他们看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是点石成金的手段了,没想到小仙师还不满意!

    这也难怪,终究是神仙弟子,他在天庭肯定见过更好的东西。

    “西番?西番算什么?他们的工艺还是从咱们华夏传过去的呢!”刘同寿撇撇嘴,表示不屑,“气泡产生的原因,我想想……嗯,应该是熔化温度低,熔化不良,配合料中芒硝颗粒过大……再多加些煤粉,然后提高烧窑的温度,质量应该还能提高……有劳各位了。”

    “小仙师说的哪里话?您传授这等神技给咱们,大家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谁要是再抱怨,那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吗!”

    “就是,就是,小仙师您放心,咱们连夜开炉,一定尽快完成!”

    “行了,都别说了,赶紧去干活儿才是正经!”那个为首的工匠大声说道:“还有啊,烧琉璃的手艺,谁也不许外传,一定要保密,这是小仙师的仙家手段,随便传出去,是要遭报应的!”

    “杨师傅,您就放心吧,咱们的嘴都严着呢,就算有那利yù熏心的,难道不怕天打五雷轰不成?”

    一边嚷嚷着,众工匠向刘同寿行了一礼,然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做事去了。

    “刘……兄弟,你真的会点石成金啊?”沈方卓突然变结巴了。

    工匠们汇报成果的时候,他一直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他对人情世故不太在行,但基本的道理却是明白的。能让工匠们激动成这样,那琉璃或者说是玻璃的价值也是可想而知,随便一闭关,就拿出了这种手段,真是太神奇了。

    “那你看看。”刘同寿得意的笑笑,并不多作解释。

    他烧玻璃的目的比较单纯,他就是想要做工具罢了,魔术师做的最多的,就是欺骗人的眼睛,玻璃和镜子可是魔术师的亲密伙伴,没有这个,他很多本事都使不出来,所以,当他策划要劫狱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个。

    当然,烧玻璃的具体工艺他不是很清楚,只记得个概况,不过他现在身处绍兴,是这个时代工业最发达的地方,别的不好找,信得过的陶瓷工匠有的是,单是东山镇就有三家陶窑。

    正如工匠们所说,陶瓷和玻璃,其实就隔了一层窗户纸,西方人的玻璃工艺,本来就是学陶艺没学成的失败作品。在刘同寿的引导下,工匠们很快就完成了工艺的探索,并且制作出了成品,接下来只要稍加改良,就可以应用了。

    那老工匠说要保密的时候,刘同寿本待阻止,可转念一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玻璃这东西除了可以做道具之外,还可以用来赚钱,对他的京城之行还是很有帮助的。

    “不过,这东西跟救人有什么关系?莫非你要用钱赎人?”

    “切!那不是便宜死他们了?”刘同寿冷哼道:“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等时机到了,你自己去看吧。”

    “时机?什么时机?”

    “就是……”

    “师兄,余姚来消息了……”楚楚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一边还嚷嚷着:“县衙先是下令封城,惹得怨声载道,很快就不得不重新打开了城门,并且在城外设粥棚以安抚灾民,嘻嘻,全都被你料中了耶。”

    “很好,时机来了,沈大哥,等杨老爹他们有了结果,咱们就可以动身去余姚了,好戏马上就开场了。”

    “可你不是说,镇上有jiān细吗?走之前,要不要……”沈方卓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当然不,”刘同寿笑着摇头,“没那个必要,正要留着他,免得打草惊蛇呢。至于行踪如何保密,呵呵,那就要靠楚楚了。”

    “我?”楚楚指指自己,一脸的疑惑。

    “嗯,就是你了。”刘同寿神秘一笑。

第98章 谍战与怨愤

    镇上的jiān细,也只有那个韦郎中了。

    说来倒也有趣,韦郎中跟刘同寿结怨,是因为他做了黄班头的眼线,算是给县衙做事的。但现在冯知县和刘同寿的关系好得如同蜜里调油,黄班头见到小道士,更是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先前那点嫌隙,早就没人记得了,只有韦郎中的怨恨与rì俱增。

    按说,要不是刘同寿发话,他早就被愤怒的镇民们打死了,于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他多次冒犯质疑,小道士事后也没找他算账,他并没有理由怨恨对方。

    可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狭隘的人,从来都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更愿意把所有不幸归咎于人。比起自省,这样做的难度要低得多,何况,他的不幸确实跟刘同寿也大有干系。

    自那天以后,他就成了镇子上最不受欢迎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人们都是冷眼相对,连刚会说话的小孩子都会指着他的鼻子说:坏人……他没有面对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养气功夫,更加没有那个底气,最终只能变成一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惶惶不可终rì。

    这比被人打死,似乎也强不了多少。

    本来他还可以拜托黄班头,看看能不能换个户籍,搬出东山镇,只可惜没过多长时间,县衙也被刘同寿给收服了,连知县大人见到小道士,都是一脸chūn风,谁又理会他这个小人物?

    想来想去,也只剩下了两条路,要么去紫阳观负荆请罪,痛改前非,请求原谅;要不然只能放弃安逸的坐堂生涯,去做个走街串巷的铃医,远远离开东山镇。

    后面那条路很艰辛,铃医的rì子是很不好过的,李时珍的爷爷做的就是这个,李言闻一心要儿子弃医从文,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没奈何,韦郎中只能去告罪了。刘同寿接待了他,态度也还不错,但对于他的处境却表示爱莫能助。用小道士的原话来说,那就是:贫道总不能挨家挨户的去劝人跟你说话吧?

    希望破灭了,韦某人的苦难还在继续。他认为这是小道士一手造成的,实际上他也没想错,比起直接把人弄死,还是竖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更给力,在施恩之余,也让人看到了另一种悲催的下场。

    等到李家父子出现后,韦郎中的rì子更是雪上加霜,原本镇上只有他一个医生,镇民们生了病,还是会上门的,远近的村庄也是如此。

    可李言闻一到,立刻施展妙手,起沉疴,救急症,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都是药到病除。

    手底下有真本事,再加上孝子拜求,仙人指路的典故,顷刻间,李神医之名就传遍了整个上虞。来东山镇求医的人更多了,但没有哪怕是一个病人会正眼看他一眼,所有人都是冲着神医和小仙师来的。

    韦郎中连死了的心都有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他又发现了另一条出路,那就是配合柴家,毁掉刘同寿,并且给自己换场富贵。

    跟柴家的接洽很顺利,可后面就变得坎坷了。刘同寿行踪飘忽,让人捉摸不定,即便他在家呆着,道观内外也总是挤满了人,韦郎中这个没啥地位的人根本就没机会靠近。

    直到近期,他才找到机会,把共济社中坚的名单卖了出去,让余姚那边一网打尽。只不过这算不上多大功劳,共济社的名声在上虞响亮得很,几个中坚时常在外奔走,想得到名单并不很难。

    不过,他总算是看到了机会,柴家也提高了对他的重视,柴老爷亲口吩咐,只要他能掌握小道士的行踪,以及在镇上的动向,这次就记他首功,事后必定重重有赏。

    积怨已久,加上重赏,就像是看到肉骨头的饿犬,韦郎中也是打足了jīng神。只可惜,出师不利,他虽然发现了刘同寿策动的第一波攻势,但时间上却晚了些,情报传递的不够及时,柴老爷的反馈则是一顿痛骂,让他羞愤yù死。

    知耻而后勇,接下来的几天,在他的多方奔走之下,总算是得到了一些准确的情报,并且及时的传达给了柴家的联络人。

    “刘小贼正炼制宝物,准备献给皇上邀宠?你确定这消息准确?你可知他炼制的是什么宝物?”在上虞坐镇的是柴府的管家,早年在海上当过船长,去过倭国和南洋,见多识广,是柴府数一数二的jīng明人。

    “金丹!”韦郎中煞有其事的说道:“镇上适合举火的地方只有那么几处,要么是铁匠铺,要么就是那几家瓷窑,瓷窑更隐秘些,他这些天一直都躲在那里,自打他进去后,每rì里烧窑的烟就没断过,能zì yóu进出的,只有他身边那个狐媚子和那几个江湖人……”

    “那也不能确定他在炼制金丹啊?”

    “我还发现了,运进去的材料中,除了烧瓷那些掩人耳目的材料之外,还有铅和汞!”

    “当真?”柴管家耸然动容。

    “确实无误!”韦郎中邀功道:“消息是从赵屠户的浑家那里得来的,您也知道,赵屠那个浑家是外乡人,刚娶过门一个来月,对那小贼没那么死心塌地……出事后,她早就慌了手脚,我告诉她,想救她男人,只能和官府配合,才能戴罪立功,她就信了。”

    “好,这次你办得很好!”柴管家连声冷笑:“用一群老不死的去余姚扰乱视听,想瞒天过海?呸,想疯了刘小贼的心,献金丹,这次他算是犯了大忌讳了,都不消……好了,没你的事了,这次功劳我会帮你几下,你继续完成任务去吧。”

    “是,小人遵命。”柴管家失言,韦郎中也有些好奇,不过他却无暇深究,也没那个胆子,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远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掺和得起的。

    ……

    两地距离不远,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余姚。

    “居然打算献金丹?哈哈,这次看他还不死?”被愁云笼罩了数rì的县衙,终于传出了久违的笑声。一直喜怒不形于sè的谢御史竟是忘情的大笑起来,可见这段时间刘同寿带给他的心理yīn影有多么的深。

    “柴员外,这消息确实无误吗?”

    “已经核实过了。”柴德美躬身回答:“小贼的货物往来做的颇为隐秘,但铅汞之物都是稀罕之物,再怎么隐秘,也没办法做得天衣无缝,在下已经查得清楚,东山那边确实购进了大量此物,尤其是汞的购入量,非常大!”

    谢亘搓着双手,口中一刻不停:“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次是他自寻死路了,邵小真人那边要知会一声,朝中也要有所布置,这一次,定要让他万劫不复!”

    “四老爷,献金丹给皇上肯定会得罪邵真人,不过,邵小真人本来就站在我们这边,有没有献丹之事,似乎没什么差别吧?顶多也就是事先能有所防范……”柴德美有此问,固然是因为他好奇,更重要的则是想凑趣。

    果然,他一问之下,两位谢大人都是抚掌而笑,对视一眼之后,谢亘摸着胡须笑答道:“德美,这其中的关窍,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涉及到了朝中的忌讳!孝宗皇帝当年是如何驾崩的,你应该知道吧?”

    “红丸案?”柴德美恍然。

    “不错,正是如此!”谢老四呵呵笑道:“当今虽然也服食金丹,但却不是来者不拒的,只有邵真人炼制的,他才放心服用,这种来路不明的,呵呵……都不消邵真人进言,只消朝中哪位言官提一提弘治朝的旧事,皇上岂能不惊,焉能不怒?”

    “上得山多终遇虎,刘小贼这次算是自作自受了。”

    “正是如此。”谢亘敛起笑容,正sè吩咐道:“不过,小贼jiān诈,须得防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城内仍须严防死守,万不可留给他半点可乘之机。他若来,就不能放走了他,到时候二罪俱罚,让他尝尝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苦!若不如此,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柴某省得了,四老爷放心。”主子的心情,柴德美也是感同身受。

    旧怨且不提,新仇更添堵。当rì发现了刘同寿的企图,谢亘等人阵脚大乱,当即下令关了城门。但这里可不是边塞堡寨,而是江南的通衢之地,大白天关城门这种事,自开国后,就没再发生过,招致的反弹有多大,自是可想而知。

    只过了一天,王知县就顶不住压力了。城内谣言四起,城外灾民更是群情激愤,无论士绅平民,都说官府无道,以昏聩之官主事,残民以逞,眼见着就是一场大乱。

    无奈之下,几人也只能下令重开城门,然后贴出告示,施粥安民,才算是渡过难关。

    不过,就算这样,县衙门口还是时不时的就有老者聚集,抗议示威。这些人有的是灾民,还有不少干脆就是来凑热闹的。

    外间传言,谢家大院富丽堂皇,一草一木都价值千金,有如仙境一般,堪与皇宫大内媲美。这些谣言不足以栽赃罪名给谢家,却足以让普通百姓趋之若鹜,千年世家的宅院诶,谁不想进去瞅瞅啊!

    谢亘搞清楚这背后的玄虚后,自然又是一番雷霆大怒,最后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了。反正他只扣押那些真正从东山来的,那些人意志坚定,只要放出去,就会不停的给他添乱,至于那些凑热闹的,左右不能持久,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至于名声?哼,谢家现在还有那东西吗?

    这还不算完,最让他气愤的,是那些灾民。

    明明施粥是县衙主持的,粮食是他谢家出的,可灾民们却口口声声的念刘同寿的好,都说是上虞小仙师巧施计策,从铁公鸡身上拔了毛,仁德盖世,智计无双云云,压根就没他谢家什么事!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叫他情何以堪啊!

    所以,谢亘这次也是发了狠,只要刘同寿敢来余姚,他一定要让小道士有来无回,死无全尸!

第99章 袭扰

    其实,刘同寿已经来了。

    此刻,他正抓紧时间,收服沈方卓呢。

    “孙子兵法有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因间,就是利用敌方乡里的普通人作间谍;内间,收买敌方官吏作间谍;收买或利用敌方派来的间谍为我所用,这叫反间;故意制造和泄露假情况给敌方间谍,则是死间;派人去敌方侦察,再回来报告情况,是生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侦察敌人的情报很重要,保护自己的情报同样很关键,在保护自己情报的基础上,还能使敌人的间谍为我所用,这种用间之道则更在五间之上,我称之为:无间道。”

    “为什么叫无间呢?这就涉及很高深的理论了,你知道的,贵派祖师以yīn阳之道创下了太极拳,我这个则是有无之道,是比yīn阳之道更高一层的道理,以此创出的武功叫:独孤九剑。什么?你不知道?这都不知道,你还算什么江湖儿女?”

    “也罢,我给你讲讲好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进京之前,刘同寿打算彻底收服沈方卓。这人混不讲理,xìng情也是桀骜,虽然跟在刘同寿身边,但却一直以武当弟子自居,跟个客卿差不多。

    当然,这倒也没什么差错,殷老道的本意就是安排个保镖。

    但刘同寿却不满意,这么个强力打手,他当然是要一直留在身边的,这么若即若离的算是怎么回事?何况,他身上的秘密也多,这家伙又是个大嘴巴,在自己身边还能控制,以后要是回了武当,岂不是一下就暴露了?

    虽说沈方卓大咧咧的,未必能看出多少,但这家伙的情商虽低,智商却未必,要是有人细心的引导一下,就像后世的侦探问口供那样,说不定会泄漏多少东西出去呢。

    反正,刘同寿不打算理会殷老道的初衷是什么,这个人他是留定了。

    只要是人,就有yù望,有了yù望,就会形成弱点。在这次突发事件中,刘同寿就发现了沈方卓的弱点。这家伙和后世漫画里的主人公差不多,是个整rì做着大侠梦的家伙,当然,他的武力值比那些主角开始的时候高多了。

    在武当,张松溪的武功比他高,阅历比他广,所以就成了他的偶像。刘同寿的武力当然不值一提,但比起见识来,他可以甩张松溪十条街。

    讲江湖故事,武林典故,他信手拈来的就已经jīng彩万分了,其中的大道理也是层出不穷。诸如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啦;除恶务尽,杀伐果断啦;以及他刚刚说的,真假各半的兵法,以及有无之道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一股脑的说给了沈方卓听。

    沈方卓毫无招架之力,立刻便着了道。

    除了他的梦想之外,也与刘同寿正在执行的策划有关。劫狱诶!多刺激啊,这才是大侠应该做的事!在诸多武侠典故的激励下,沈大侠心驰神往,热血沸腾,只恨不能立刻便大展拳脚了。

    他自己都没发觉,潜移默化之中,他对刘同寿的信服程度已经超过他大师兄了,连rì常相处的态度都有了变化。

    “独孤大侠一代天骄,只恨俺不能亲睹他的风采啊。”

    “沈大哥,你的武功也很高,心胸同样宽广,依我看来,你的潜力还在独孤大侠之上,只要好好努力,将来后人慨叹的目标就是你了,他们会说:生平不识沈方卓,便称英雄也枉然……”

    “那怎么好意思呢?”沈方卓嘴里谦虚,实际上眼睛都在冒金光了,“刘兄弟,你说的真好……”

    “有啥不好意思的?伟大的传奇,都是从平凡的小人物身上开始的,这里,余姚,就是你第一个舞台!这场越狱行动,就是你的惊艳首演。”刘同寿继续忽悠。

    “包在我身上了!”沈方卓彻底被忽悠傻了。现在,就算前面有一支万人队,只要刘同寿说声冲,他就会奋不顾身的冲杀上去。

    “很好。”刘同寿很满意的拍拍手,一个强力打手彻底收入囊中,而且还是多功能型的。

    既能教武功,还能帮忙打人,而且被洗过了脑,只要他说打,这位就不会犹豫,比保镖全面多了。另外,这家伙在武当山紫霄宫的威望还挺高,等有了空,自己还可以去武当山挖墙角。

    虽然他自己也在练武了,可练武这玩意见效是很慢地,没个三年五载无法见效,想练到真正的高手的程度,就算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功。要知道,沈方卓可是打小就开练的,到现在都练了快二十年了。

    刘同寿不觉得自己是练武奇才,能练一年就顶人家十年,所以,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他还是打算发扬广积粮,多收小弟的传统。认真说起来,一挥手就有一群小弟上去围殴,比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威风多了。

    武当派既然自己送上门了,不把他们整个端了,怎么对得起后世那浩如烟海的武侠小说呢?

    “现在怎么办?今晚就动手吗?”沈方卓跃跃yù试的问道。

    “今晚就动手,不过还不着急出动王牌,今天是前戏,袭扰战。”回头看看车上层层包裹着的货物,刘同寿贼兮兮的笑了起来。

    ……

    是夜。

    三更时分。

    这是个月黑星暗的夜晚,县城内一片寂静,人们都早已进入了梦乡。

    不过,除了更夫之外,今夜无眠的人相当之多,而且大多都集中在县衙附近。县衙内的衙役、狱卒,以及县衙外的家丁、悍匪,就算是采取了轮值的做法,依然有二十人以上是清醒的。

    “三哥,这rì子,熬到那天才算是头啊?要真是江洋大盗或者钦犯也就算了,不过是几个老实巴交的乡巴佬而已,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监狱的门房里,两个狱卒哆哆嗦嗦的凑在昏暗的火把下,又困又乏,又冷又饿。

    “还不是为了那位……说是要引人上钩呢。二狗,你就忍忍吧,外面不是还有人陪着咱们吗?”

    “那能一样吗?咱们吃的是皇粮,人家吃的是谢家的小灶,有酒有肉的,晚上值班的还有夜宵,咱俩有个啥?西北风么!”先前说话那狱卒往墙外的黑暗处看了一眼,然后狠狠的吐了口吐沫。“我就奇怪了,咱这吃皇粮的,咋就比不上几个家丁呢?”

    老成狱卒幽幽一叹:“唉,谁说不是呢,可又能怎么办?忍忍吧,百忍成金,希望那位道长赶紧出现,将这破事了解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二狗又问道:“三哥,你说,要是那位道长真的来了,会怎么样?”

    “怎么样?外面埋伏了足足有三、四百号人,天罗地网,还跑得了他?当然是束手就擒呗。”

    “可那位刘道长却不是寻常人,他可是有道法的!万一他要是……”想着有关刘同寿的传说,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sè,二狗打了个寒颤。

    “应该不要紧吧,听说邵真人的曾孙,邵小真人正在谢府做客,盛名之下无虚士,他应该有办法应对吧?”像是要给自己壮胆,老成狱卒又道:“听说道法很多都是假的,是障眼法而已,真有什么鬼怪出现,不要怕,只管冲上去一阵挥砍,那做法者也就原形毕露了。”

    “是这样啊,那我就安心了。”二狗拍拍胸口,长吁了口气,不过他转眼又想起个很关键的问题来,“那,三哥,要是真的有鬼,是你上还是我上啊?”

    “废话,我俩谁听谁的?当然是你上!”

    “不是吧……”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了,那位道长jīng明着呢,他不会想不到这里有埋伏,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来呢,我去打个盹,你盯着先……喂,二狗,我说话你听见没有,直勾勾的盯着那墙作甚,墙上有银子不成?”

    老成狱卒对同伴的胆小很不满,他气哼哼的推了二狗一把,发现触手处颇为湿滑,而且一片冰凉,此外还不停的震颤着。

    “得得,三……哥,我看到……得……墙头有个黑影闪过去了……”二狗的牙齿在打架。

    “……是你看花眼了,一定是!”老成狱卒一阵心悸,他嘴上虽还硬气,但却死活不肯转头去看。

    “不是,是真的……啊,又来了!救命啊!”二狗尖叫一声,然后两眼一翻,居然晕过去了。

    “你娘,二狗,你这混蛋,快给老子醒过来!”老成狱卒也怕了,他恨不得也像同伴那样晕过去,只可惜,他心里越害怕,神智就越清醒,眼神都变犀利了。尽管他没回头,可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疾如离弦之箭,以迅捷无比的速度从墙头一跃而过,直奔门房而来,他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惊惧,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撕破了夜幕,在寂静的城中传出老远,惊梦无数!

    随着一声梆子声响,远近的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冒出了许多黑影,随即,不知道多少根火把同时燃起,县衙周遭,光明大作,被照得有如白昼一般!

    “有人劫狱!”

    “不要走了刘小贼!”

    呐喊声此起彼伏,伏兵四起,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00章 余姚午夜场

    “说!刺客在什么地方?”

    伏兵的构成比较复杂,有柴谢两家的家丁、有官府的巡城兵丁及衙役、还有不少江湖人士,并没有统一的指挥系统,基本上就是谁嗓门大、动作快,谁说话就比较管用。

    由外及里,一层层的推进到了监狱门前,嚷嚷的最大声的,是个cāo着徽州口音的矮壮汉子。

    这人身量不高,比那老成狱卒矮了大半个头,但手上的力气却大,一只手揪着对方的领子,就将人给提溜起来了,勒的那狱卒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呃……”

    “宗满,你搞什么!快把人放下来,你这样让他怎么说话?”

    “老子就是不忿,这半夜三更,天寒地冻的,不让人睡觉,这叫个人事儿吗?”那矮壮汉子大声嚷道:“这小子更是可恶,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在这里嚎丧,搞得兴师动众的,点子就是来了,怕是也被吓跑了。”

    后说话那人声音不高,但却颇具威望,那矮壮汉子虽然怒气不减,但手上终归是松了,那狱卒顺着墙滑到了地上,捂着脖子一阵猛咳。

    “这不是还没搜遍么?听说点子手下颇有几个好手,说不定躲进民居了也未可知……”话是这么说,后说话那人的视线却一直在两个狱卒身上打着转,显然不觉得有人能避过水银泻地似的搜捕。

    狱卒总算把气喘匀了,他挣扎着辩解道:“我……看见,有个黑影从墙上翻过来,二狗看见了两次,然后他就被吓得晕过去了,可能……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还能有鬼不成?”矮壮汉子不屑的冷哼一声。

    “没准儿,还真是……”这时搜捕已经接近尾声,其他人也都围拢过来了,说话的巡城兵丁的头儿。这位千户脸sè苍白,语声幽幽,配合上他的语意,显得鬼氛十足。

    “俗话说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现在……正是三更天啊,点……那位的手段又高,也许……他使的是五鬼搬运之法也未可知啊。”刘同寿的传闻在余姚早有流传,很有些深入人心的意思,有人开了头,马上就有人接茬发挥。

    “咝!”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聚在一起的人虽多,但每个人都觉得身上泛寒,尤其是脖子后面,就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那里拂动似的。

    火把周围变得愈发的拥挤,兵丁和家丁们纷纷挤了过去,他们觉得有光亮的地方才更加安全。那些江湖客的胆子大些,听的传闻也少,但受到盟军情绪的感染,一个个也都是惊疑不定起来。

    矮壮汉子高声怒喝:“胡扯!都是胡扯!他要真能用五鬼搬运,怎么又不见他把人救走?看见咱们现身,他为何又跑了?”

    他这一嗓子没起到振作士气的作用,而是提醒了众人,那千户脸sè骤变,急急吩咐道:“孟三,你赶紧去牢里看看,看人还在不在?”

    “千户大人,我,我……”孟三就是那狱卒,望着黑黝黝的牢门口,他面如土sè,身如筛糠,显然是不敢进去。

    “再去几个人,多打火把,不用怕,人多了阳气就壮,鬼魂都是yīn邪之物,只要不落单,就不要紧。”那千户又点了几个人,又宽慰了几句。他的鼓舞比较对症,那几个兵丁虽然脸sè不佳,但终究是鼓起了勇气,几个人挤成一团,战战兢兢的进去了。

    外间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包括脾气最暴躁的矮壮汉子在内,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一直盼着点子早点出现,也好是个了局,但当目标真的出现,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出现时,他们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是人真的被救走了怎么办?每个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大石。

    “千户大人,人还在!还在!”

    只是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可对各路伏兵来说,却像是一万年那么漫长,当欢呼声响起的时候,那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不管目标到底有没有法术,至少,这法术是有限制的。

    “邪不胜正,鬼终究是怕人的。依我看,县衙内的防守应该加强,多设火把,在转角、屋檐下,都要安排些人手。依照邵小真人的说法,发现可疑的迹象,只消鼓起勇气冲上去,挥刀劈斩就行……郑千户,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说话的是先前喝止矮汉那人,虽然他的布置算不得多高明,但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说出这一番条理分明的话来,而且还能面面俱到,最后仍不忘向地位最高的郑千户请示,足见此人处变不惊的本事了。

    更加难得的,这人的年纪也不大,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嗯……”郑千户点点头。

    其实,他对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很是看不上眼,即便没有一一核对,他也知道,里面至少有十个以上在衙门里挂了号,身上有花红的悍匪。不过,既然是谢家请来的打手,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目标手下很有几个好手,真的冲突起来,他手下这些胆小鬼可不中用,有人打头阵,他又何乐而不为呢?他沉吟片刻,迟疑道:“不过,埋伏的人须得独身躲在yīn暗处,这人选……”

    话音未落,只听呼啦啦一声响,他身边已是空了一大片,众兵丁只恨找不到条地缝让自己钻进去。郑千户视线所至,众人更是纷纷躲避,仿佛那目光有致命的杀伤力一般。

    “王先生,你看……”郑千户苦笑着摊摊手。

    “无妨,我手下的弟兄都是从乡下地方来的,人傻胆大,皮肉也糙实,就不劳动各位军爷了,这差事就由王某和几位当家揽下了。”王先生cāo的也是徽州口音,年纪虽轻,但听这意思,却是这群徽州人的老大。

    郑千户也是暗自称奇,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他笑着一拱手,道:“那就有劳王先生了。”说罢,他转头挥手,喝道:“众人还不归位?”

    “遵命!”令行禁止,众军凛然奉命,一个个跑得飞快,转瞬间就从县衙消失了。来的突然,走的利落,就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那矮汉嘀嘀咕咕的抱怨道:“王老大,你倒是好说话,让人家军老爷去享受,让自家弟兄们在野地里喝风,就为了柴家那几两银子,犯得上吗?”

    “宗满,你真当我贪那点蝇头小利?”王老大反问道。

    “我知道,你要柴家引见许老大,还想跟柴家买船,以后的货物往来也要走柴家这条线……可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干嘛不直接去投奔许老大?咱们可是同乡,有必要巴结这些外人吗?”

    “那能一样吗?投奔他的话,以后顶多就在他手下做个掌柜,我王直岂是甘居人下之人?当然是自己拉队伍才好!通过柴家,咱们的货源和销路就有了保障,虽然名义上在许家兄弟的旗下,但实际上只享受便利,却不须受制于人,将来,咱们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

    他轻蔑的看了眼郑千户的背影,冷笑道:“点子应该是已经来了,不知道用了什么障眼法,装神弄鬼呢!凭这些废物,你还想着抓他的现行?哼!不把咱们这些自己人折腾死就算好的了!”

    “我研究过点子的行事作风,他既然出了手,没个结果肯定不算完,所以,他一定会再次出手的,而且时间间隔也不会很长……宗满,叫兄弟们都打起jīng神来,今晚就见个分晓!”

    “好!”

    县衙恢复了平静,但余姚城却sāo动起来,没人赶在这种时分出门,但惊疑不定的百姓们却推开了门缝,支起了窗,向光亮所在的方向眺望着,并猜测着。

    大多数人都猜到了真相,消息很快流传开来,知道是县衙设伏,小仙师出手救人,人们的睡意尽消,纷纷披起衣裳,离开了温暖的被窝,抖擞jīng神,准备欣赏这场明争暗斗。

    这应该是大明的首个午夜场了。

    叶宗满蹲在了墙根底下,这里是他的位置。

    他将刀从左手交到右手,然后长长的呼了口气,气息很快变成了白雾,初冬的夜晚,还是相当冷的,但他的心中却是火热无比。想到传说中,海上的金山银山,土皇帝一般的威风,他就压抑不住的激动。

    千里迢迢的从徽州赶到余姚,越来越接近那个梦想了,也许就在今夜!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狂啸一声,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激动。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亮了一下,下一刻,他才发觉,一道白sè的身影从墙头飘然而下,悄然无息的落在了地面上,离他不过丈许之距!

    他大吃一惊,急忙定睛看时,却见那身影虽然模糊不定,但却能分辨得出,其有头有脚,身上甚至还披了件纯白的披风,很明显是个人影,抑或是人变成的鬼影!

    他揉了揉眼睛,只听得远近之间,惊呼声已是接连响起,显然这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很多人都看见了。换个胆小的,如那两个狱卒一般,只怕这时已经吓得晕了,或者尿了,但这叶宗满的胆气却是极豪,只是一怔之后,他便拔刀出鞘,虎吼着扑了上去。

    “去死!”这是他用尽全力的一刀,哪怕劈在墙上或者石头上,都能劈出条裂缝来。在叶宗满想来,就算对方真的是鬼,多少也要受点伤害才对。

    但是,他这一刀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说比那还糟糕,他根本就是劈空了,刀锋呼啸着在白影中穿过,丝毫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他自己却用力过猛,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直接撞了过去,然后……

    白影突然朝两边分开,像是被他这一刀劈成了两半,又像是分成了两半以躲避他这一刀。

    “噗通!”叶宗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两个白影则各自纷飞,再次飞上了墙头,然后一闪而逝,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诡异一幕,然后只觉身体中突然多了一丝凉气,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飞快的走了一遭,然后在五脏六腑间久久的盘旋不去,使得他们浑身冰冷。

第101章 连锁反应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手段!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第二天一大早,县衙内就传来了一阵的咆哮声。对衙门的胥吏们来说,这个声音非常陌生,不过,他们能猜得到此人的身份,因此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可是,邵小真人,昨夜看到那鬼影的人却很多……”王知县刚一开口,邵时雍凶狠的目光就注视过来了,那双眼睛中满是血丝,让这少年看起来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王知县打了个寒颤,然后话锋一转,来了个祸水东引:“郑千户,你当真的看清楚了?”

    “……”郑千户心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边窥看着小邵的脸sè,一边斟酌着语句回答道:“卑职离的远,只看见白影闪动,并不知道确切的模样,守在县衙里的,都是谢大人的那些家丁,他们言之凿凿,卑职也只好以此回报。”

    他又把皮球给踢出去了,邵时雍的视线随之转动,又盯在了谢老四的身上。

    谢亘暗暗叫苦,小邵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被柴德美稍一撩拨,就违背了老邵的一贯原则,跟来了余姚,参与到了这场争斗当中。多了个强力杀手锏,谢亘当然很高兴,不过这把利刃却是双面开锋的,对敌人有威胁的同时,对自己人也很有杀伤力。

    一个不好,惹翻了他,或许会弄巧成拙也说不定呢。

    “邵真人莫急,老夫家里那些,不过是些粗使下人罢了,没什么见识,很容易大惊小怪,可能看疏漏了也未可知。另外,刘小贼狡诈,使了金蝉脱壳的诡计,打了这边一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没有得力的人主持大局,却是让他钻了个空子!”

    说着,他狠狠瞪了郑千户一眼,显然对他祸水东引的行为颇为恼恨,这些粗鄙军户就是废物,不中用不说,还不肯老老实实的承担责任,当真该死。

    “依老夫之见,降妖除魔,普通的凡夫俗子怕是不成的,最后还得靠仙家手段……昨夜虽然搅得全城鸡犬不宁,但刘小贼毕竟还没得手,以他的恶劣xìng情,想必不会就此收手,不若……”

    “你想让本真人出手?”邵时雍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中狠厉之sè稍敛,疑惧之sè却是大增,很显然,他叫得虽然响亮,但心里也是没什么底气的。

    “不敢,不敢。”见小邵似有不满之意,谢亘连忙辩解,“那妖贼处心积虑,乃是有备而来,小真人准备不足,又岂能仓促应战?妖贼虽断然不是龙虎山嫡传的对手,但其人狡诈yīn狠,万一被他稍占上风,岂不是折了邵真人的一世英名?”

    “这话倒也不错。”邵时雍缓缓点头。

    “老夫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小真人的眼光,分辨真伪,若能寻丝问茧,抓到他的马脚就更好了。如若不然,被他一直这么搅扰下去,事情凭空又生变数,岂不是麻烦?让这样jiān狡之人入宫伴驾,于朝堂,于天下,都是祸非福啊!”

    尽管不想承认,但谢亘心知,他这次又被对方给算计了。

    东山的那个郎中,恐怕是对方故意留下的破绽,小道士借着那人,使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想想也是,刘同寿本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道学先生,对这么个心存怨恨的人,怎么可能不加以防备呢?

    这样看来,炼金丹什么的,也有可能是虚晃一枪,让自己这边麻痹大意,然后借机混进城来搅风搅雨。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他宁愿激起民怨,也得在四门设卡盘查啊!

    谢老头心中懊丧,满嘴苦涩。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全城大索是行不通的,无论是谢兰还是他,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就算这么做了,也有可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白给人口实攻讦,让小道士在一边窃笑。

    最好的办法还是抓现行,只要小邵能稍微看出点门道,就有希望。所以,他一面恭维,一面暗示,说什么也要挤兑着对方参与。

    “也好。”苦思半响,邵时雍终于是点了头,刘同寿的威胁太大了,提前试试水也是好的,反正他又不必亲自出手,失败了也不会传出去。

    “本真人且去沐浴斋戒,入夜后,自会到场。不过,指挥大局的差事就免了吧,本真人素喜清静,没空被那些俗人滋扰。”

    “小真人放心。”

    送走了邵时雍,王知县问道:“谢大人,邵真人入住县衙,谢御史那边……”

    “老夫自会邀兰芳兄过府,王大人无须担忧。”谢亘揉着眉心,无力的摆了摆手。

    尽管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并保持了一致对敌的默契,但是,谢兰这个御史和邵时雍却是不能相见,甚至住在一起的,至少对谢兰来说是这样。

    官场上,很多事本就是做得说不得的,匡君王、斥妖道这块金字招牌关系着谢兰的名声,和今后的仕途,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坏了的。

    现在朝野上下没人敢反对邵元节,不少人还纷纷往他脸上贴金,说邵真人低调正直什么的。但那只是表象,实际上,鄙视邵某的人多得是,只是明着提出来的人都被皇帝给收拾了,大家都怕了,所以才捏着鼻子忍了而已。

    现在跟邵元节来往,且不说会引起皇上的猜疑,而且等邵元节退了之后,士林的舆论也是相当要命的。

    所以,谢兰可以跟邵时雍联手,但他却绝对不会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正如:做贪官不要紧,只要不被人抓到把柄,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贪腐之罪来收拾别人,这两件事是同样的道理。

    “那,问口供之事呢?还要继续吗?”王知县又问。

    “当然,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那几个刁民的嘴本来就硬,昨夜又不知怎地,得了外面的消息……”

    “外面闹腾的那么凶,他们听到几句有何奇怪?”谢亘老大不客气的呵斥道:“王知县,你也是读圣贤书的,做的更是朝廷命官,怎么也会去信那些鬼神之说?”

    “下官惭愧……”王知县满脸惭sè,唯唯而退,转过头,看到堂下候着的几个没jīng打采的衙役,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群废物,没听见谢大人的话吗?快去问口供,再不快点问出来,看本官不剥了你们的皮!”

    “是,大人……”几个衙役悻悻的去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场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半夜不能好好睡觉,白天还要当人的出气筒,这rì子真是没法过了。

    几人一边发着牢sāo,一边走向牢房,恶狠狠的商议着,要给那几个泥腿子点颜sè看看,好发泄发泄胸中的郁闷之气。

    不过,到了牢房之后,他们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牢房内的气氛非常诡异。

    监狱这种地方,给人的印象通常都是yīn森恐怖,鲜血淋漓,惨呼不绝的。一个县城的大牢当然没有没那么夸张,可相去却也不远,这里的气氛通常都是死气沉沉的。多了那几个上虞人之后,又笼罩了一层悲愤之气。

    但今天,牢房内的气氛却是喜气洋洋的,那一张张本应没什么血sè的脸上都是泛着红光,好像马上就要大赦天下,可以回家过年了一样。

    尤其是那几个上虞来的,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欢喜来形容了,而是洋溢着一种骄傲和自豪混合起来的情绪,或许应该称之为狂热!

    “笑什么笑?马上就要上夹棍了,到时候有你们哭的!”为首的封班头恶狠狠的斥骂道,这些囚犯的表情让他感到很不安。

    “为虎作伥的败类,不知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吗?”

    “对,总有你们这些人恶有恶报的一天!”

    “小仙师来了,他会代老天爷收拾你们的!”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回应他的是一阵针锋相对的声讨。

    “……”换在以往,封班头早就一顿铁尺打过去了,就算不是在牢里,他这个班头也不是几个平民百姓能够冒犯的。可是,想到昨夜所见,近月所闻,如同冷水当头浇下,他的怒火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只是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带走,都带走!这是知县大人的命令,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最后一句被他咽回了肚里,小仙师很忙的,未必能顾得上咱们这些小人物,要报应,也是报应在那些大官们身上,不用太担心。

    虽然这么自我安慰了,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托底,想了想,他扯过负责行刑的衙役,低声道:“白兄弟,等下跟兄弟们招呼一下,动手的时候仔细着点!”

    “封大哥,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

    “可是,知县大人他……”

    “反正也不差这几天,前面那么多天,这几个人都硬挺着没招,这两天怎么可能反倒软了?”封班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差事是官家的,人情是自己的,兄弟,咱们小门小户的,还是多留条退路好。”

    “封大哥英明!”白衙役挑挑大拇指,深以为然,然后一抹身,进刑房去了。

    不多时,板子声就响起来了。

    声音很响亮,即便在花厅都是清晰可闻,谢老四听在耳中,心中的焦躁稍减,拿到口供还是很重要的。以小道士的作为看来,他是真的想救人,既然这样,这几个乡民就是奇货可居。

    他很满意,但挨揍那几个人都有些愣神。这板子的动静比平时大,但打在身上却不疼,也不能说一点都不疼,但比起前些rì子的,简直就是微风拂柳一般。

    “咳咳……兄弟们,这几个刁民冥顽不灵,给我用力打,往死里打!”白衙役喊得震天响,等镇民们愕然抬头时,他突然使了个眼sè过去。

    赵屠这个直肠子没反应过来,但崔木匠却是会意,他早就听说衙役动刑的时候有绝活儿了,他们可以表面打得狠,实际啥事没有;也可以反过来,表面没啥动静,实则招招要人命。

    他原来只是听个热闹,却没想到自己也经历了一遭。意识到衙役在放水,他哪还不知道配合,立时便大声惨叫起来,比前些rì子喊得更加响亮。

    一边喊,他还一边冲赵屠挤眉弄眼,只是对方跟个木头似的,半天转不过弯来,他急了,低喝道:“赵屠,我跟你说,你家小娘子前些rì子偷人来着,而且还是跟韦不宽那个土贼……”

    “什么?贼厮鸟,看我不跟他死过!”赵屠嗷一嗓子,嚷起来了,嘴里‘直娘贼’‘贼厮鸟’的骂不绝口,倒和他平时挨揍时差不多,只是嗓门更大了点,声音更酸楚些罢了。

第102章 再现

    不管是期待或是恐惧,终究逆转不了大自然的规律。

    夕阳西下,夜幕再次降临了。

    尽管昨天才闹了鬼,但今天的余姚城,人气却比往rì还要高。不但城里人没有因恐慌而外逃,反而有不少住在城外的人涌进了城,其中还包括了不少难民。

    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种事让人很难理解,至少对余姚的官员们来说是这样,大明的百姓一向不都是谨小慎微的吗?怎么会对闹鬼这种事感兴趣?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是上虞小仙师搞出来的。鬼怪虽可怕,但小仙师却和蔼可亲,这样的人役使的鬼怪有啥可怕?趁机好好饱个眼福才是正经。

    说白了,就是一帮惟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觉得不存在安全问题,想找点乐子,或者给小仙师加油助威罢了,跟后世看恐怖片差不多是同样的心态。

    人虽多了,但夜晚却更加平静。人们都早早的吃了饭,然后上床睡觉,准备三更的时候再起来。三更鬼,三更是最适合鬼魂活动的时间,昨天不就是三更才闹起来的吗?

    尽管没有后世看欧洲杯的经验,也没有闹钟,可余姚百姓还是无师自通了看午夜场的办法。城内的几个更夫的行情一下涨了起来,他们就是这个时代的闹钟,声控,全自动的,自走型闹钟。

    当然,需要服务的人需要小小的给点打赏,几个更夫都是狠狠赚了笔外快,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心里也是暗下决心,准备今后早晚诵祷,祈祷小仙师时常光临。

    就这样,到了三更时分,城内呈现了冰火两重天的格局。

    县衙以及县衙周边地带,笼罩的是一片愁云惨雾。聚拢在这里的,都是孔武有力之人,但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在几百步开外,却是欢声笑语,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着,并且期待着,就差几个推着小车,卖瓜子花生的服务生了。

    “王知县,你是怎么教化的百姓?怎么教出这么多刁民来?有人劫狱,他们居然还来看热闹,更有人拍手叫好,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土地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邵时雍一阵阵的后怕,幸好自己没答应出面,否则若是有个闪失的话,龙虎山的脸还不被他丢光了啊!心有余悸之外,他也是怒气勃发,他是护国致一真人的曾孙,身份尊贵无比,这些刁民不匍匐在他脚下也就罢了,竟然还为他的对头叫好,这成何体统?

    “小真人教训得是,下官教化不利,有愧于皇上的信任啊。”王知县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他不敢反驳,不过却用了另一种方法反抗,他直接望北而哭,哭得这叫一个伤心。

    “算了,有人围观也好,这么多人在,远近都颇为明亮,一旦有人靠近,想要无声无息的逃掉就难了。”谢亘赶紧打圆场。

    别看龙虎山身份煊赫,谢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是根深蒂固,可若是没有王知县的配合,他们还真就没咒念。驱使对方做事可以,但把对方逼得太紧就没好处了。

    邵时雍点头道:“谢大人说的有理,入了子时后,眼见已经过了三刻,这小贼还没现身,是不是无从下手了呢?”

    古代用漏壶计时,在壶中立箭,箭杆上刻下一百个刻度,将一昼夜均分为一百刻,一刻约为14.4分钟,跟后世的一刻钟差不多。已经过了三刻,就代表时间过了快一半了,错过子时,哪怕刘同寿再来,对他来说也没那么可怕了。

    “说不定他知道小真人在此,因此不敢来班门弄斧了呢。”王知县变脸倒快,刚才还老泪纵横呢,这会儿又满脸带笑的拍起了马屁,转换的这叫一个自然。

    “王大人言之有理。”谢亘也是大觉庆幸,不甘落后的奉承上了。

    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刚才还紧张得不得了,这会儿又装哪门子大瓣蒜?我呸!”叶宗满忿忿不平的往花厅扫了一眼,大是郁闷,“王老大,还是你说的对,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随便抓十个来杀了,顶多只会冤枉一个!”

    “行了,少说几句又憋不死你。又不是第一天见这些伪君子的假面目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王老大,咱们这趟买卖接的可不划算,这位小仙师恐怕不是那种江湖骗子,而是真的有法力!依我看,咱们不如撤了吧。”

    “怎么?这就怕了?”王直晒然笑道:“不就是劈了一刀,劈了个空么?又没受伤,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真有法力,也没啥大不了的,顶多就是吓吓人呗。”

    “说是这么说,可是……”叶宗满在身上拍拍,犹疑道:“这小仙师挺仗义,专门为穷人出头,跟那些当官的不一样……”

    “哼,有什么不一样的。”王直不屑道:“泥腿子好骗,他不过是借机扬名,想着一步登天呢。不是么?他现在不就等着圣旨,然后就要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了吗?宗满,我知道你心眼实诚,讲江湖道义,可你要明白,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嗯,我知道了。”

    “对了,我看你昨天撞上那幽影了,当时是个什么感觉,看到了什么没有?”

    “没啥感觉啊,就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叶宗满拍拍脑袋,一脸茫然,“哦,也不全是,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好象看到远处有亮光了,也不知是不是摔的太重,眼花了……”

    “亮光?”王直似有所觉,可仔细想时,却又一无所得。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亮光。只见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大放光彩,朦朦间,闪出了一片虹光来!那光芒并不是很清晰,若是在白天,可能会被人直接忽略过去,但在这午夜时分,却是倍显光明!

    一闪!

    再闪!

    闪成了一片!

    虹光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可却似在空中留下了残影一般,这些影像连成一片,在观者的眼中,天空中像是出现了一条七彩虹桥!

    这虹桥横亘在广袤的夜空之中,耀目的光芒下,星月尽是暗淡无光!

    “小仙师来了!”

    “看呐,看呐,踏虹而来,当真是仙家手段啊!”

    “太漂亮了!小仙师一定是知道大伙儿都在看着,所以特意现身来打了个招呼。”

    “没错,就是这样!”

    惊呼声很快转换成了欢呼,震天价的响了起来,震耳yù聋。

    人们跺着发麻的双脚,挥舞着有些僵硬的双臂,忘情的呼喊着,仿佛他们不是在围观一场越狱行动,而是在参加水陆大会一样。

    小仙师的亮相实在太惊艳,太贴心了。面对差人,小仙师直接派鬼魂出手,面对大众,则是以七彩虹桥相示!

    至于小仙师为啥不施展通天手段,直接把人救走,应该是他慈悲心肠,不肯轻开杀戒吧?差人也是人,也是娘生爹养的,只是身不由己,小仙师又怎么忍心动手呢?所以,小仙师只能现身说法,希望这些人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这是多么高尚的情cāo啊。

    这些观点其实不是百姓们自己想到的,而是口口相传,然后形成的论调,反正听起来合情合理,看起来目眩神驰,这就已经足够了呗,还要啥独轮车啊?

    “封大哥,你真是英明啊,幸好,幸好,咱们今天算是浪子回头了吧?”白衙役紧紧的抓着封班头的胳膊,万分庆幸。

    封班头仰着头,嘴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回答道:“算的,肯定是算的!说不定,现在就是小仙师在鼓励咱们呢。”

    “那咱们明天是不是要加把劲啊?”白衙役又问。

    “怎么个加把劲法?总不能把人放了或者不打吧。”封班头愕然转头。

    “那当然不成,就算咱们放人,他们也走不出县衙乃至余姚城啊!但咱们可以送些酒肉进去,你看……”

    “中,就这么办了!”封班头一拍巴掌,夸奖道:“你小子果然机灵,不枉我提点你一场。”

    “还要多谢封大哥。”白衙役咧嘴笑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小真人,您看,这……这该如何是好?”谢亘在杭州经历过一次了,心理承受能力有所加强,比起已经看傻了的王知县,他的反应算是很快。

    “我……我……”邵时雍也看傻了。他一面在心里高呼不可思议,另一面也是暗骂刘同寿败家!

    这种手段,拿去京城给皇上表演多好啊,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一手,接班人的事,祖爷爷怕是要重新考虑了吧?现在却只是拿来救几个泥腿子,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时间,他既羡且恨,再加上隐隐的惊惧和羞惭,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脑子里,涨得满面通红,哪里又说得出话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急速说道:“谢大人,在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什么?”

    “真的?”

    谢亘本来是要发火的,可他的怒吼却被这句话给堵回去了,连正在发傻的邵、王二人都被惊动了。

    “不敢欺瞒大人,其实……”

    来人正是王直。

第103章 风乍起

    柴德美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对话已经到了尾声,王直的讲述已经结束,现在是答疑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刘小贼在远处举火,然后通过某种手法将光亮遥shè过来,形成光影?”

    “是。”

    “说起来倒也有些道理,可是,具体cāo作的话……你能确定吗?”铜镜或者水面反光,很多人都见过,邵时雍家学渊源,基本的原理,他倒也能想得通,但他完全找不到头绪,怎么才能用铜镜和火光搞出眼下这种效果来。

    “在下不知。”王直没学过光学原理,更没见过银镜、三棱镜、凹凸镜那些光学仪器,当然想不到刘同寿的手段,他只是心思转得快,观察仔细,才有了些猜测罢了。他本来还想着让邵时雍帮他释疑呢。

    “不过,在下刚才观察得分明,那虹光出现的同时,有光柱由远而来,虽然很淡,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看到的,在下依稀记得方向……仔细回想的话,昨夜似乎也……”

    “你能记得方向?好,太好了!”邵时雍激动了,刘同寿对他的重要xìng越来越大,消除竞争对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能抓住对方,把对方用过的,以及没用出来的手段逼问出来,学到手,那龙虎山就会有一个全新的未来!

    “这里你不用管了,多带些人,去抓人!一定要抓活的,抓到活口,重重有赏,只要你们开口,本真人就一定满足你们!”他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嚷嚷着,显然已经有些癫狂了。

    王直并没受到影响,他的头脑依然很冷静:“邵真人,他现在已经已经离开了,依在下之见,还是先找准地方,埋伏起来,然后打他的伏击才更为稳妥。”

    “万一,明天他不来了呢?或者你们埋伏时被他发现,打草惊蛇呢?”邵时雍越说越紧张。人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之心一起,就会无所适从。

    “真人放心,在下的想法并未和他人说起,外间的反应都属正常,除非刘贼真有顺风耳,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线索。天亮之后,只需知县大人下令,在城内加紧盘查,在下等人就可以便利行事了,刘贼虽然狡诈,可总也会有些蛛丝马迹……”

    王直侃侃而谈:“在下观那光源方向,应该就在城中,城内房舍处处,利于藏身之处比比皆是,对刘贼潜踪秘迹固然有利,同样方便了我等设伏,到时候……”

    “好,就这么办,你用心去做,本真人不会亏待你的。”邵时雍听他说得信心十足,当下大喜,也不问别人意见,直接就拍了板。

    谢亘等人也没有反对,王直的策略颇具可行xìng,反正他们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自然没必要在这点细枝末节上较真。看小邵那兴冲冲的样子,要是贸然提出异议,说不定这人当场就翻脸了,那又何苦来哉?

    柴德美却是大为惊异。

    王直等人走的是他的门路,准确的说,是他那个便宜大舅哥的门路。蔡德庆几次三番的推荐这帮人,他被犯得不过,也抽空见过一次,只是随口聊了几句,他就判定,这帮人只是普通货sè,而且还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种,并不值得多理会。

    他自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也算是阅人无数,眼光了得了。可没想到,这次他却是看走了眼,这伙人的头目居然不是那个凶悍的叶宗满,而是这个年轻轻,生的像个小白脸的王直!

    这王直胆大心细,处变不惊,才智之高,实乃他生平仅见,难怪那个一身怪力的叶宗满也服服帖帖的奉其为主呢。

    柴德美有些懊丧,这人正是他需要的,要是早得此人之助,刘同寿现在没准尸骨已寒了,哪里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啊?现在倒也不晚,他打算修补一下双方的关系。

    “前次匆匆一会,王兄弟风采不减,柴某也是颇为欣慰啊。”

    王直恭恭敬敬的答道:“我兄弟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多承柴老爷关照,才能安顿下来,实在当不起这般称赞,今后尚须柴老爷多多指点,但有所命,请只管吩咐便是。”

    “好说,好说。”对王直的识相,柴德美非常满意。

    这些徽州人原本是打算到海上讨生活的,所以有求于柴家,不过,那种rì子虽然逍遥,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他得了邵时雍的赏识,有希望另攀高枝,若是那眼底浅的,难免不想入非非。

    而这王直却是本份得很,态度依然恭敬不说,话里话外还表示,他的初衷不变,今后还是要仰仗柴家。

    有智谋的人,柴德美见得多了,但这种意志坚定,不为眼前小利所惑,荣辱不惊的人就相当少见了。一般来说,这种人都能做一番大事出来,比如当年的许家兄弟,就是如此。

    徽州这个地方,虽然不如绍兴这样文采风流,但也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呢。柴德美心中感慨,面上却不露声sè:“王兄弟,老夫明天就吩咐下去,让人给你准备船只,五艘,三桅大船,货物补给都是满的!待此间事了,老夫就为你引见许大当家,如何?”

    王直大喜过望,他抱拳施礼,一躬到地:“大恩不言谢,柴老爷就是王某和兄弟们的再生父母,今后只要柴老爷一句话,水里来火里去,王某绝不推辞!”

    “好,很好!”柴德美要的就是这句话。

    许家兄弟刚从澎湖过来的时候,态度倒还恭敬,可现在他们已经站稳了脚跟,有了多家供销渠道,早就不甩他柴某人了。连带着使得海上的收益都有所减少,他早就想扶植另一个山头出来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这王直再合适不过了。

    他也不担心王直势力大了之后不受控制,许家兄弟势大,对新兴势力采取的也是打压策略,王直这种野心勃勃之人,又怎么会甘于屈于人下?两边肯定是要斗的,只要斗起来,他柴家有船有货有销路,自然可以坐收渔利。

    “此次应募而来的各路豪杰,目的都跟王兄弟差不多。等明天一早,老夫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受王兄弟指挥,这次搜捕行动中是这样,至于将来……就要看王兄弟自己的手段了。”柴德美又奉上一份大礼。

    “多谢柴老爷!”王直心花怒放,他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他不是不知道邵时雍身份煊赫,攀附的话,也未尝不能走出条金光大道来。可是,邵时雍虽然只是个道士,但身上那股纨绔气却是扑面而来,这种公子哥的用人之道通常都不怎么靠谱,有用的时候赏两块骨头,用不着的时候丢一边,他可不想做这种狗腿子。

    还是和柴家合作的模式最符合他的心意,双方是盟友,开始的时候受制多些,等发展起来了,就平起平坐了。

    在美好愿景的激励下,王直非常卖力。

    他连夜将那些江湖人集结起来,打杀了几个不服气的之后,迅速形成了通一的指挥。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指挥着他未来的海盗军团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捕行动。

    明面上是要抓人,实际上他一直在观察地形,将昨夜光源来的方向上的制高点一一记在心中,并暗中做了相应的布置。

    罗网已经张开,就待鸟雀来投了!

    是夜。

    县衙内外,灯火通明。

    反正埋伏什么的已经暴露了,再设伏只是让人看笑话罢了,所以,县衙这边干脆摆出了严防死守的架势。

    当然,真正的杀招是王直那帮人,县衙内的这些衙役兵丁不过是幌子罢了。只要看到这帮人的战战兢兢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怀疑,如果刘同寿真的踏空而来,他们一定会做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不过,县衙里的几位大人物完全就不担心这些。

    他们在花厅内饮酒作乐,不时还有丝竹之声传出。挂在墙上的布防图很完美的诠释了王直的布置,他们可以肯定,除非刘同寿真的会飞,否则,今夜异象出现之时,就是他束手之际!

    昨夜的消息传开后,今天围观众也更多了。既然知道没有凶险,胆子再小的人也不在乎了,人们裹着寒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期待着新的神迹的上演,并猜测着,新的神迹将会是怎样。

    这个初冬的夜晚,余姚仿佛变成了杭州那个不夜城,在午夜时分依然灯火绚烂,仿佛在江南大地上,升起了一颗璀璨的明珠,光耀四方。

    万众瞩目之下,三更的更鼓终于敲响了。

    这一刻,有风吹过。

    风,轻轻的拂过了人们的脸颊,扣动着每个人的心弦,将灯火吹得摇曳不定,使得空中道亮光倍显明亮,在第一时间引起了众多的注意。

    风,推开了花厅的窗户。使得仆从们大惊失sè,只想着抢在老爷们斥骂之前,弥补自己的疏漏。可是,就在他们有所举动之前,外间的喧哗声已经盖过了厅内的丝竹之音,引得几位大人物纷纷疾步而出,仰望夜空,骇然不语。

    风,带走了差人们身上最后一丝勇气,让他们浑身冰冷,只能伸长了脖子,战栗不已,仿佛一群待宰的鸭。

    风,就像是一个信号,让王直和他的手下们热血沸腾。在王直的厉喝声中,无数道黑影,伴着闪烁的刀光,从黑暗中疾扑而出,杀气腾腾。

    寒风乍起,喧沸了不夜城!

第104章 善恶终有报

    第一天闹鬼时,具体的时刻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三更过后。

    第二天有人计时,记得是子时三刻。

    几乎没人想到,第三天刘同寿居然压着点来了,三更的更鼓声刚落,天空中就已是异象骤现。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好事,等到大半夜,为的不就是这个吗?王直和他的手下更是兴奋,他们甚至都无暇去看空中的异象到底是什么,只是看到标的处有光芒闪烁,就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杀出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去。

    但是,对守在县衙内的衙役、兵丁们来说,这异象就来的太快,太可怕了。

    白天的时候就起了雾,薄薄的一层,不远望的话,都感觉不出来。就在这薄雾之中,天空中突然凭空凝聚出了一团光芒,不知是不是雾气的影响,那光显得有些朦胧,象是明月突然降临人间一般。

    很快,那光团就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仿佛盘古大神在混沌之中开天辟地一般,分光化影,那团光竟然变成了字迹!

    这字不是什么高深的箴言谒语,而是天下人都耳熟能详一句俗语:

    “善恶终有报!”

    五个大字,高悬空中,微微的闪着黄光,仿佛亘古以来,就一直存在着一般,如rì月般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直那样处变不惊的能力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所以,没人知道这字是怎么出现的。在众人看来,这只能是仙法!虚空之中,有一支看不见的手,执着看不见的笔,把天空当成了幕布,写下了这个最朴实的道理!

    不识字的人忙着向旁人询问,识字的则忙着解释,很快,词义就传遍了全城。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纷乱之中,也不知是谁开的头,但很快,绝大部分人都被感染了。杂音消失无踪,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喊,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如同惊雷般炸响,滚滚而来!

    军兵和衙役们都被吓坏了。

    对他们来说,差事就是一份工作而已。不需要拼命,也不用挨累吃苦,只要顺着上官的意思做事,就可以拿到一份还不错的薪俸,享受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对某些不讲究的家伙来说,还可以借之横行乡里,作威作福,这无疑是份优差。

    这只是在通常的情况下,但若是赶上比较特殊的当口,优差就变苦差了。

    眼下就是如此。

    从灾民抗议开始,差人们的rì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明明只是奉命行事,却要被街坊邻居们戳脊梁骨,背后骂的那叫一个不中听,自己遭冷眼还不算,连带着家人都遭了排斥,列祖列宗都跟着蒙了羞。

    然后又是rì夜颠倒的轮值,为的就是要打小仙师的埋伏。这不是笑话么?那可是仙家人物,凭几个兵卒家丁,江洋大盗,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人家?

    执行命令的时候,差人们就是不情不愿的,等到刘同寿一出手,他们更是肝胆俱寒,只恨没早点脱离公差队伍。果不其然,小仙师一上手就是五鬼搬运之法,然后又是虹桥飞渡……众人被吓得要命,睡觉都不敢闭眼,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鬼神给摄去了。

    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这不,前两天小仙师还只是展示手段,暗示大伙儿回头是岸,今天干脆就直接明言示jǐng了。再要冥顽不灵的人,将会是什么下场……还用多说吗?

    报应一定是会来的!为了一份差事,把小命搭上,那也太不划算了。

    何况,得罪的这位是神仙弟子,小命没了八成还不算完,谁知道小仙师在地府有没有关系啊?万一他拜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给自己下点绊子,那真是万劫不复了!对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差人们都是有着切身体会的。

    众人都是勇气全无,一个个望空而拜,口中都是念念有词,有的是随大流的念诵那善恶有报的道理;有的则是在忏悔祷告,祈求原谅;更有人把以前的亏心事都拿出来说了,反正没人打算继续履行看守的职责。

    这也是谢亘等人弄巧成拙。

    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们并没有将王直的发现宣示于众,连王直率领的那些悍匪,也只知道要去抓人,对前因后果则是一无所知。

    这其中,尤以邵时雍的私心最重,他还打算逼问出这些秘法之后,回京城去大展拳脚呢,当然不想闹得沸沸扬扬。戏法这种东西,都是说出来就不灵了的,不然后世的魔术师干嘛要搞出来那三**则呢?

    先前不说,事到临头就来不及了,眼见着县衙大院里跪了一大片人,谢亘若有所觉,小道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终于有点头绪了,只是,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来人,快来人!”在全城人的念诵声中,谢老四声嘶力竭的叫喊,实在太过微不足道了,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颗石子,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转瞬间就湮灭了。

    “起来,起来!你们都在怕些什么?这是假的,是障眼法!”他疯了似的冲出门外,抓起这个,又踢倒那个,想让这帮差人鼓起勇气,去履行他们的职责,就算不能抓人,至少要把牢房大门给看住了。

    只可惜,这些人就像着了魔似的,死气活样的就是没人理会他,气得他怒发如狂,却又无可奈何。

    他瞪大了眼睛抬头张望,果然让他发现了痕迹。确实有光柱,不过,跟王直说的不大一样,那光柱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汇聚在了一起!

    要不是他对刘同寿早有定见,根本就不可能留意到这些细节,到底是字因光而来,还是光从字上发散出来,他根本就搞不清楚,遑论解释给别人听,说服别人呢?

    不过,希望还没有断绝,想到王直的布置,谢亘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王直动用的人手极多,除了他那些新手下之外,还有柴、谢两家的家丁,光源投来的几个方向,都在包围网之中!只要能抓到正主儿,就算被调虎离山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牙关紧咬,脸也抽搐得更厉害了。

    其实,王直比身在县衙之人更早发现了异常,并且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

    不过,事情进展的并不很顺利,跳出藏身之处后,他愕然发现,shè向县衙上空的光柱,居然不止一股,而是在好几个方向上,同时出现的。

    他不知道这是光影成像必须的办法,只当刘同寿在故布疑阵,打的是狡兔三窟的主意。一时间,心中也是大恨。

    他突然站住了,手下们就无所适从了,叶宗满大声叫道:“王老大,怎么办?”

    “分兵!”王直挥舞着钢刀,厉声发令道:“所有人一起动手,包围那几个地方,不要急着往中间冲,先围紧了,不要让人混出去再说。那小贼会易容,见到的人都给老子扣下,敢有硬闯突围者,杀无赦!”说罢,他恶狠狠的虚劈一刀,仿佛刘同寿就站在他身前一样。

    “是!”众匪齐声相应。

    旋即,鸟叫蛙鸣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这是他们传递消息的信号。有了新的一批手下后,王直将老弟兄散了出去,各带一队人马,分散于各个要道,这时来个总动员,倒也有几分令行禁止的味道。

    总算是他这边决断得快,信号刚发出去,县衙周边的喧闹声就响起来了,随即,王直这些人也都看见了空中的大字,心中都是一凛。

    叶宗满颤声道:“王老大,咱们真的要跟刘道长作对?你看啊!天上有字,好大的字……这不是仙法还能是啥?”

    王直也发了会儿怔,被叶宗满这么一说,这才清醒过来,他猛一跺脚,恨声道:“狗屁仙法,就是个障眼法!等老子把他揪出来,问问清楚,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少说废话,不要分了心神,让点子溜了!”

    总算他统御有方,这些江湖人的胆气也比正规军壮,异象的影响算是降到了最低,几个包围圈顺利成型,接下来只要推进过去就好了。

    王直主持的是最大的一个包围圈,开始的时候,推进的还很顺利,但很快就有点不对劲了。他包围的是一座小山,那道淡淡的光柱正是从山上的楼阁中发散出来的。

    “这里……莫非是龙泉山?”左右看看,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王直傻眼了。

    “老大,咱们还上不上?”

    “……”王直犹豫不决,他不是读书人,但在余姚呆了这么久,哪还不知道中天阁的地位?上去闹事?别说他一个江湖人物,就算来个尚书,一样要被天下的心学弟子骂成筛子,他哪里承担得起这种后果。

    不过,这样想想,小道士很可能就是打算利用这一点,借这个圣地做掩护,反正这里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地方,少数几个人摸上去不用担心被发觉。

    “宗满,你跟着我,咱们一起摸上去,其他人在这里守着!”从本心来讲,他不想这么做,刘同寿身边的护卫都是好手,若是五个刀客都在,他和叶宗满肯定讨不了好。

    但现在也没办法了,若是大举上山,惹得心学弟子攻讦,谢家肯定要拿他当替罪羊的,谋逆、乱党,这些罪名能扣在东山人身上,放在他这里也是一样。

    富贵险中求,说不得,只能上了。

    这几天不是讲学的rì子,士子们又有不少都跑到县衙看热闹去了,所以,中天阁里没什么人。王、叶二人都是老江湖了,一路摸索着,很快就接近了目标。

    “娘的,居然躲在树上,真是贼滑啊。”

    “老大,怎么办,要不要喊话让他束手就缚?”

    “蠢材,敌明我暗,还喊什么话,先给他来个狠的再说!”

    “可是,小真人不是说……”

    王直冷冷说道:“管他去死,他一句话就让咱们拿命去搏,凭什么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贼身边是有高手的,听钻天鹞那些兄弟说,那几个刀手可能是边军出身,厉害着呢!用弓箭,打他个措手不及!”

    “听你的!我正想开开荤呢!”叶宗满咧嘴一笑,探手从背上摘下一张弓来。他用的本来是猎弓,这张是今天刚从武库领出来的,力道十足,他正新鲜着呢。

    “奇怪,在树上也不能生火,他从哪里搞出来的光亮?”亮光就是最好的靶子,他一边拉弓取准,嘴里也是嘀咕个不停。王直听得心中一动,正想抬头再仔细观察一下,耳边却听得“嗖!”的一声响,箭已离弦!

    “叮!哗啦……咔嚓……”箭至光消,然后则是一连串很奇怪的声音,稀里哗啦的,仿佛这一箭shè在了瓷器上,将其shè破了一样。

    “老大,这……”叶宗满目瞪口呆,完全糊涂了。

    “莫非……”王直也是不明所以,他茫然四顾,当视线转到县衙方向时,他发现围观众虽然还在忘情的呼喊着,但天空中的字却已经消失了。

    “不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快,快回援县衙!”他失声狂吼。

第105章 退路

    与此同时,县衙后门的一个yīn暗的角落里。

    “沈大哥,干得不错,不愧是武当第二高手啊。”刘同寿很满意的拍着沈方卓的肩膀,另一边则是在安慰着被抓的那几个镇民,“都是因为我,让各位受委屈了。”

    赵屠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呵呵的憨笑道:“小仙师您说的哪里话,要不是有你,俺老赵现在还打着光棍呢,就挨几下打算什么?又不疼的。”

    “是啊,小仙师,您跟谢家结怨,也是因为您为镇上的乡亲们出头,这次又甘冒奇险的来救咱们几个,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其他人也都颇为动情。

    倒是崔木匠显得最为豁达:“行了,在牢里不哭,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做什么?小仙师已经来了,大伙儿都没事了,马上就能回家了,还有什么可哭的?难道是舍不得牢里的好酒好肉不成?”

    “崔永明,你这张嘴就该撕了才对……”

    “只可惜,咱们没眼福,没看到小仙师的仙法……”

    “以后害怕没机会?小仙师可是咱们东山人,哈哈。”

    被崔木匠这么一搅合,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众人或是遗憾,或是庆幸,但目光中流露出的崇敬之意,却都一般无二。

    最失望的,只有沈方卓了。

    他事先被刘同寿一通忽悠加煽动,早就兽血沸腾了,恨不得在余姚城杀个七进七出才过瘾。结果当了两天搬运工加看客之后,刘同寿突然说时机已至,然后就让他去县衙救人了。

    这一行是无惊也无险,他的隐遁功夫本来就好,全力施为起来,就算县衙内的差人打足了jīng神,也构不成多大障碍。此刻差不多所有人都被刘同寿震慑了心神,别说是他这个高手,就算有一头大象溜达进县衙,也未必能有人发现。

    沈方卓顺顺当当的就进到大牢,把人救出来了。

    风险其实都在救人之后,有了拖累,沈方卓本事再大,也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摸出去,原本这也是这场行动最大的难题。

    不过,道理同上,多了几个人,目标确实大了不少,但总归没有大象显眼,根本就没人理会身遭的动静。

    偶有几个机敏的发现有身影晃动,也都被同伴给拉住了,谁都知道小仙师要救人,而且很可能是驱使五鬼搬运来着,傻乎乎的去阻挡,那不是螳臂当车吗?

    唯一比较像样的障碍是个老头,这老头穿得颇为体面,气派也很大,从里到外的透着股颐指气使的样子,看起来倒有点高手的样子。而且,老头的情绪也很激动,象发了疯似的,通常来说,这种人能有超常的发挥,沈方卓一见之下,也是打起了jīng神对敌。

    谁想这老家伙就是个样子货,啥本事没有,被他随手一下就给敲昏了。然后就是一路畅通,几个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县衙,跟刘同寿汇合了。

    对沈大侠来说,这趟劫狱行动简直弱爆了,连热身都算不上,所以,一见到刘同寿,他就喋喋不休的抱怨上了。

    “同寿,里面什么样,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俺动手,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偌大的一个县衙,只有一个老头出来拦我,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要说这县衙也是阔气,一个看门的都穿得那么体面……”

    “穿的绸袍?”刘同寿心中一动,“不会是谢家那个四老爷吧?”

    “他自己报了名字,不过我没记住,但好像是姓谢来着吧……你认识他?”

    “这老家伙就是幕后黑手啊!”刘同寿叹了口气:“沈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眼力是真不咋地,你顺手把他掐死多好?”

    “这样啊……”沈方卓一脸懊丧,“可是,你不是说,谢家那个四老爷是朝廷大官,还是武官吗?他怎么能一点拳脚都不懂呢。”

    “没见识,真没见识,没听过什么叫庇荫吗?不懂?那拼爹呢……”刘同寿撇撇嘴,不屑道:“武官会拳脚,那要上溯到秦汉三国了,现在么,武官就是那么回事,是当不了文官的无奈选择。”

    “那俺回去弄死他好了。”沈方卓抬腿就要走。

    刘同寿伸手拉住他,摇摇头道:“算了,灯光已经灭了,差人们很快就会回过神,谢家那些爪牙想必也要回援了,不要多生枝节,按原计划撤退。那老东西多行不义,迟早有跟他算总账的一天。”

    沈方卓提醒道:“那,你的那些法器呢?也不要了?”

    刘同寿满不在意的笑笑,道:“总枢那里的,郝大哥已经去回收了,其他都是用来转接的,只有一面镜子而已,不要紧的。”

    沈方卓依依不舍的转头看看,很认真的说道:“那镜子能值不少钱呢,就那么不要了,很可惜诶。”

    “瞧你这点出息。”刘同寿翻个白眼,没看出来,这货还是舍命不舍财的。

    “同寿,万一……他们从镜子里领悟出你的法术了怎么办?你不是说,对方那边有聪明人,看出了门道吗?”沈方卓又问。

    “看出门道容易,想要领悟就麻烦了。他们只看到了几面用来反shè的镜子,用来聚光的凹镜他们没看到,用来折shè的三棱镜他们也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他们能懂得折shè生实像,反shè生虚像,多重折shè则能生出海市蜃楼的道理吗?”

    “要是这样都能有所领悟,那我真是高兴死了,这人比爱因斯坦还坦,大明人才济济啊。”说着,刘同寿揶揄一笑:“话说回来,沈大哥,这些东西我也给你解释过好几遍吧,可你领悟出来什么了?镜子很值钱么?哈。”

    沈方卓老脸一红,“俺是老实人,当然搞不过你这专门玩心眼的,也不知你这心是怎么长得,偏就能想到这许多稀奇古怪的道道。俺师父说的没错,你啊,生得就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说着,他又得意起来,“不过,有得必有失,你手上的把式就稀松平常了。一套十段锦练了快一个月了,还是只有个架子,运气用力的法门全都一塌糊涂,要俺说,你还是练那个慢吞吞的太极拳为好,正好拿去糊弄人。”

    他二人在这边胡扯,远近已经有呼啸声传来,谢家的喽啰们回援了。

    四周一片黑暗,又听到这样的动静,几个镇民即便对刘同寿有着充分的信心,可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小仙师,咱们现在去哪里?出城吗?”

    刘同寿随口答道:“城门关着呢,要出城也得等天亮了再说。”

    “那……”镇民们其实更想听到另外的答案,比如:奇门遁甲,乾坤挪移之类,嗖一下就能飞回家的那种。

    崔木匠忧心忡忡的说道:“小仙师,事情闹得这么大,官府可能会严加盘查,咱们出得去吗?不然,您还是先走吧,咱们自己找地方躲一躲,总是有办法的。”

    “用不着,有人会带我们出去的,保证一路畅通无阻。”刘同寿晒然一笑,招手道:“走吧,跟我来,咱们这就去跟郝大哥他们汇合,然后找人带咱们出城。”

    镇民们见他说的笃定,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他们不是余姚本地人,对县城不熟,黑夜中更是不辨东西,否则的话,他们就会发现,刘同寿指引的,正是通往驿馆的方向。

    ……

    折腾了大半夜,除了谢亘脑袋上多了个大包之外,县衙中人一无所获,而且他们连人质都丢了。

    “废物,都是废物!”谢老四醒转之后,就一直在大发雷霆,见人就骂,骂完就打,“王直,你不是言之凿凿的说,你看出了门道,一定能抓到人吗?现在你干了什么?出动了这么多人马,你就捡了几面银镜回来吗?真是蠢材!”

    “……”王直被骂得说不出话来,几队人马的收获都是这个,区别只是有的打碎了,有的没碎。

    “你确定光是从这上面发出来的?旁边没有人,也没有生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邵时雍满腹的疑惑。

    他家学渊源,自小聪慧过人,一直以来,也是自视极高,除了他的曾祖邵老道,从来就没服气过谁。这次下江南,他也是存了较量之心,满心想着当场将刘同寿的把戏戳破,使其无地自容,消除龙虎山的威胁,进而提高他在曾祖心中的评价。

    可是,水陆大会的清心符已经给了他相当大的打击,别说戳穿了,他到现在也没摸到半点头绪,当时更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容许自己有这样的失败,他可是龙虎山未来的接班人,很有可能成为护国真人的大人物,怎么能输给一个名不经传,出身山野的小道士呢?

    他强迫自己相信,刘同寿在水陆大会上的表现只是一时侥幸,超常发挥,其真实水平还是差自己很多的。所以,在柴德美的煽动下,他又不依不饶的追来了余姚,打算一雪前耻。

    说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明镜似的,比戏法,他确实比不上刘同寿。他来这里,就是打算用盘外招,以权势来消灭对方。

    不过,尽管他已经发现了差距,但他不认为差距会很大,还是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的。但事到如今,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他跟对方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天壤之别。都已经看到对方应用的道具了,他还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更别说从中窥破玄虚了。

    这两人一个势如疯虎,一个满腹纠结,都已经失去了冷静,王知县无奈,只好站出来提醒道:“两位勿急,现在不是追究具体细节的时候,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要请二位主持大局啊。”

    “封城!”两人异口同声的答道:“封城大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个,只怕……”王知县心虚了,这种事非同小可,责任极大,远非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能承担得起的。眼见这谢家已经势颓,他不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若是有上官令旨还好,单是本县的话……”

    谢亘yīn测测道:“王大人,你怕了?”

    “谢大人,不是本县怕不怕的问题,你若是能安抚住城内的士绅,那本县拼着民怨加身,官声扫地,也要助你成事,如何?”

    “……”现在不是东晋年间了,王谢风流的时代已经过去,哪怕只是在余姚一县,谢家也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近rì来,为了谢家的私怨,闹得满城风雨,城内世家已经多有不满了,加上水灾的前事,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再强行封城搜捕,只怕就要激起众怒了。

    “那就……”他重重一跺脚,然后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坐倒,“设卡盘查吧,不给他们出城的机会,然后慢慢搜捕,应该会有结果的。”

第106章 后续

    清晨。

    姚江上,数艘乌篷正逆流而上,西向而行。

    居前的那艘船的船舱内,不时有鼾声响起,船头则站着一老一少。老的身着红罗上衣,头戴梁冠,少的则是一身青sè道袍。老者眉头微蹙,显出的是贵气,少年迎风而立,则是一派潇洒从容。

    老者跌足叹道:“刘观主,你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大事在即,又何苦为了几个……横生枝节呢?”

    少年微微一笑:“冯大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很顺利,难道不是么?”

    “刘观主,你不会以为就此可以安枕无忧了吧?事不可为,谢家会不会收手,老夫不能确定,但谢兰芳此人极好颜面,素有刚直之名在外,你强行将人救走,他是断然不会就此罢休的。”冯维世忧心忡忡。

    他没想到刘同寿不但没听他的建议,而且把他自己也给算计了进去。刘同寿一出手,他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等到午夜时分,小道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的对他提出要求,让他打掩护带一行人出城的时候,冯大人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小道士的要求,他无从推拒,可这样一来,他就算是将谢家那帮人得罪死了。谢家那边会认为他是早有预谋的,来说项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他是来接应刘同寿的!当然,事实上他起的确实是这么个作用,但他自己完全不知情!

    早知道,他就应该在小道士出手后的第二天,马上就离开余姚,来个独善其身,就不会落到这样的窘境了。

    说一千道一万,一切都晚了。

    他本来就不想得罪刘同寿,而他来余姚,身边也没带什么护卫,看到小道士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凶人,他彻底认了命。

    天一亮,城门才一打开,他就匆匆的率众出了城,连招呼都没跟城内的官员打一个。

    虽说余姚这边已经设卡了,但总不能连他这个知县一起盘查,这关系到士大夫的体面,谁敢轻易坏了规矩?

    出城很顺利,可是,想到将来,冯知县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刘同寿手段通天,得罪谁都不要紧,可他冯某人就没那能耐了。等圣旨一到,小道士拍拍尊臀走了,谢家、巡按那帮人拿他无可奈何,可自己却还留在上虞,面对这群虎狼,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啊!

    本来想结个京中强援,结果强援还没成气候,却惹下了一堆惹不起的强敌,这就是传说中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冯维世心中之凄苦,实不在上虞那几位之下。

    刘同寿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他要不甘心,就再来试试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一个巡按么,冯大人放心吧,他敢来,我就敢收拾他。”

    尽管他说的信心十足,可冯维世还是无法释怀,小道士的办法,杀伤力通常都很大,而且还不分敌我。果然,刘同寿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还需冯大人帮忙,与贫道并肩作战。”冯维世一个趔趄,好悬没一头栽进江里去。

    他哭丧着脸说道:“刘观主,从抗灾……不,是从征地开始,老夫就一直都站在你这边了,你可不能把老夫当挡箭牌,往火坑里推啊!这次掩护你出城,谢兰芳怕是已将同年之谊撇开了,若是再……他上疏弹劾的,恐怕就是老夫了!”

    刘同寿顺着他的话接口道:“正因如此,才要借机把事情闹大啊!”

    冯维世一愣神,迟疑道:“刘观主的意思是……”

    “谢兰如果追过来,你只管……”刘同寿在凑上去一通嘀嘀咕咕,冯维世脸sè变幻不定,最后,小道士抬手拍拍老冯的肩膀,充满自信的笑道:“这样一来,矛盾就摆在明面上了,冯大人你刚直爱民的名声在外,谢兰再想弹劾你,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刘观主言之有理。”冯维世点点头。矛盾公开化,这也是官场上低级官僚常用的自保手段,对那些重视名声的上官最为有效。

    “不过,谢兰芳毕竟是巡按,职权远在老夫之上,若他……”

    刘同寿悠然一笑:“放心,贫道早已有了安排,怕的不是他来,而是他不肯来,呵呵。”

    船行甚速,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到了上虞城,迎接他们的,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锣鼓喧天声中,那支队伍正朝着县城进发,行进速度虽不快,但却是那样的坚定。而且,随着队伍的行进,队伍的规模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队伍中最显眼的,就是那件大红鹤氅,披着鹤氅的,是个俊俏少年,远远看过去,似乎就是那位上虞小仙师了。

    “刘观主,这……”冯维世吓了一跳,他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刘同寿。

    “冯大人无忧,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刘同寿微微一笑,他不是说着玩的,他真有后续的计划,甚至连预设的战场都选好了,就是上虞的县城。

    “难怪,你那个随从没上船,原来……”冯维世有点明白了。

    “冯大人明白就好。”刘同寿微微颔首。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沈方卓的轻功可以用在很多地方,既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连夜出城,此外,用来赶路,也是相当给力的。

    “现在,到了贫道的表演时间了。”笑声未绝,刘同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人cháo之中。

    ……

    队伍中的那个小道士当然是假的,扮演者正是楚楚。

    这段时间,女孩一直假扮刘同寿,作为他的分身来吸引外界的注意力,一度瞒过了谢家的侦查,掩护刘同寿进了余姚城,但女孩的作用远不止这些。

    当这天清晨,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楚楚面前时,女孩知道,她的表演时间到了。她迅速组织起了镇民,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咣,咣!”锣鼓齐鸣。

    尽管没有标语,没有口号,但毫无疑问,这是一支游行队伍。

    “本朝洪武大帝起于微末,荣登九五,却时时勤政不怠,居于庙堂之高,却心忧众生疾苦,爱惜百姓,惩贪无情,太祖每每有言:忧人者常体其心,爱人者每惜其力……如此圣君,纵观华夏五千年,唯有三皇五帝堪作一比,唐宗宋祖也只能望尘莫及!”

    锣鼓只是用来吸引人注意力的,当有人经过,或者路过村落的时候,几个大嗓门的镇民就会开始宣讲。

    这么大的声势,这么厉害的噱头,当然吸引了不少人,田舍中的农夫走出了房门,路过的商人止住了车马,游学的士子驻足观望,围观众的规模越来越大。

    朱元璋的功过,后人有评价,时人也各有观感。洪武帝杀气虽重,不过针对的都是当官的,所以在史籍上的评价虽然不佳,但在民间却有很高的声望。虽然搞不清状况,不过称颂洪武皇帝的,总不会是什么坏事,花上点时间,听听倒也无妨。

    “朝廷有传统,祖制不能忘,太祖的教诲,时刻记在心!我大明以勇开国,以仁治国,以民为本,可是,就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人颠倒黑白,构陷无辜,行那不仁不义的无耻之事!”

    “大家都知道,我们上虞风水绝佳,出了位仙人,王老道长和小仙师心念苍生之苦,教我等同舟共济,共度难关……圣人说过:能使鳏寡孤独,皆有所养,就是大同之世,我们努力的去尝试了,按照圣人的教诲!”

    “可是,有那黑了良心的贪官污吏,竟然指鹿为马,说咱们上虞人要谋逆!乡亲们,父老们,你们说,这是何等的罪大恶极!这是公然违背仁义之道,违背圣贤的教诲,也是违背大明的祖制啊!”

    “……”旁观众有些愣神,东山发生的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但没人想到,这件事居然还能跟圣人之言和祖制联系起来。

    “违背祖制,真是该死!”

    “残害百姓,鱼肉乡里,以公谋私,罪大恶极!”

    不过,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就听身后有人一阵阵的嚷嚷起来,都是地道的乡音,因此也没人觉得不对。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游街的队伍说得已经有七八分的道理了,又听其他人这么一鼓噪,心里那点磕绊转眼间就消失了。

    “鱼肉百姓的都该死!”农夫们攥起了拳头,官差们勾结大户,上门逼粮逼捐的往事涌上了心头,万般无奈,千般愤懑,在这一刻统统宣泄了出来。

    “以公谋私的都该死!”行商们离开了装满货物的车马。

    洪武定例,朝廷不收商税,但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商人需要缴的银子又何尝比农夫少了?江南没有私卡,但入城过关还不是得双手捧着银子,低三下四的去孝敬这些差人?这些银钱最终不正是落在了那些贪官的手上?

    “官蠹之害,猛于虎也。”士子们也是频频点头。

    没受到官场熏陶的他们,当然觉得太祖是好的,对圣贤们的微言大义,也有着相当朴素的理解。皇上是圣明的,朝中的大员是贤明的,天下事,都是坏在这些无耻的官蠹身上了。

    群情汹涌,喊声震天。

    围观众迅速完成了心态和身份的转变,加入了游行众的行列。

    韦郎中心中七上八下。明明……小道士就是在余姚搅风雨啊?为了这事儿,自己还被柴管家搧了两个耳光,被痛骂了一顿,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东山?难道他真的会飞?或者……

    他一路上一直在跳脚张望着,试图分辨出,那个穿红衣的到底是不是刘同寿本人。只可惜,刘同寿的易容术惟妙惟肖,楚楚的身型拢廓跟刘同寿也很像,他又被挤在最外围,哪里又能分辨得出?

    眼见着已经到了城外的码头,韦郎中茫然失措,他不知道刘同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他心中有如乌云盖顶一般的感觉告诉他,事情一定很糟糕。

    “好在……咱们上虞有位小仙师!他用智慧引导我们,他用预言保护我们,他施展通天的法力,救回了我们的家人和兄弟!现在,他又告诉我们,要相信皇上,相信朝廷,让我们一起向知县大人,向皇上申明冤屈,求个公道!”

    下一刻,他终于知道事情到底有多糟糕了。

    “爹!”

    “爷爷!”

    “相公……”

    随着几声惊喜交集的呼喊,那个红sè的身影挥了挥手,人群分处,几个衣衫褴褛,伤痕满身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韦郎中如何还认不出,那几个正是被抓走的镇民,他们真的回来了!

    气氛越发的热烈了。

第107章 乾坤大挪移

    当谢亘一行人追到了上虞时,游行队伍已经进了城。

    城内人声鼎沸,越靠近县衙,就越拥挤,要不是带的随从足够多,也都是孔武有力之辈,凭谢老四几个人怕是到不了地头。

    “刘贼又干了什么?”几人面面相觑。

    这一幕和当rì的余姚何曾相似,只是规模更大了些,参与的人更多了些,场面反而更和谐了而已。这话说起来有些绕口,像是个悖论,但眼前所见,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料定我等会追来,所以……”王知县喃喃低语,招来了一阵白眼,因为他说的是废话。

    “上虞这地方怎生如此古怪,竟然有这许多刁民在?”邵时雍也是恨恨不已,倒是没人敢冲他翻白眼,但心里却免不了要腹诽他几句,不是上虞刁民多,而是刘同寿到了哪里,哪里的刁民就会变多。

    发了会儿牢sāo,邵时雍突然转头问道:“谢巡按,这样还不能定那妖道一个妖言惑众,图谋不轨的罪名吗?”

    谢兰yīn沉着脸并不回答,只看他都不避讳邵时雍同时出现,就知道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了。

    谢亘叹息着接过了话头,婉转的解释道:“小真人,刘小贼早就算计好了,根本没留下把柄,弹劾不是不行,但想要以此定罪,那就难了……”

    城里的百姓喊的都是太祖威武,皇上圣明,衙门正大光明一类的口号。此外,城内聚集的人虽多,但却秩序井然,没人趁机作jiān犯科,也没人乱闯乱撞。

    此刻的上虞城,仿佛正在召开一场为嘉靖唱赞歌的盛典,百姓们热情洋溢的向上苍祷告,为皇帝祈福,顺带着请求衙门主持公道,场面和谐融洽到了极点。

    把这种事定为谋逆,写在奏疏上递到京城……皇上会如何怎么想?他会站在哪一边?用膝盖想都能想出来,倒霉的肯定是写奏疏的那个白痴。

    谢兰不是白痴,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眼见着邵时雍脸sè不虞,谢兰默不作声,谢亘神情尴尬,王知县跳出来打圆场道:“小真人,巡按大人,上虞已然有备,我等却是措手不及,以下官看来,不如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不行!”这次几人倒是异口同声了。

    “妖道善能蛊惑人心,如今虽是口口声声皇上圣明,朝廷清正,可谁知道他将来会不会改弦易张,用同样的手段作乱?为大明江山社稷计,此人不能不除!”谢兰憋了半天,总算是想出了个理由。

    就和功高震主是一个套路,臣子有没有谋反不要紧,只要有这个能力,君王就可以防患于未然了。这道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如果谢兰是赶在刘同寿刚穿越的时候出手,用这个罪名就足以致小道士于死地了,可放在现在,这罪名却是不够看了,只能拿来鼓舞士气。

    民间的影响力只是辅助,真正让谢兰顾忌的,是刘同寿在朝廷,乃至皇帝心中的影响力。

    “还有劫狱!只要找到那几个乱民,就能证明有人劫狱!”邵时雍又提出了一项罪名,法术什么的当然不能提,大牢里的囚犯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上虞,总是要有个解释的。

    “还有,他遣人袭击朝廷命官!”谢亘摸着头上的伤口,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没看清袭击者的脸,但并不妨碍他把责任往刘同寿身上推。

    在他看来,刘同寿最大的失策就是让那几个乱民现身,而不是找个地方把人藏起来。只要现身了,他们就可以上门要人,就算冯维世不肯合作,他又能扛过堂堂巡按御史不成?

    况且,那几个人怎么从牢里逃出来,又刚好出现在上虞,又要如何解释?总不能当众说是法术的作用吧?

    确定了方针对策,一行人雄纠纠气昂昂的往县衙去了。

    离得老远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几人听在耳中,也不知应该高兴还是郁闷了,值得高兴的是,这次喊话的人总算不再假惺惺的赞颂皇帝了,而且听话里的意思,喊话那几人正是越狱的乱民;郁闷的则是,这几个乱民正在骂人,骂的就是他们几个。

    “巡按谢兰是个钩名钓誉的伪君子,那愚直之名,不过是假装的,他不但勾结豪强,还为海盗倭寇张目……”

    “谢家的发家史同样不光彩,他们虽自称贤相之后,但实际上,行的却是不仁不义之事,兼并土地在先,买凶杀人在后,现在更是构陷忠良,试问,这是贤人的作风吗?”

    “还有那只知逢迎上官,草菅人命的余姚知县,抓了人之后,他不审不问,只想着屈打成招,试问,皇上让他代天牧民,他就是这样回报皇上的信任吗?”

    喊话的人用的都是反问句式,言辞直白,意思表达的却是清楚,而且,攻击的范围也控制的很好,一直牢牢的锁定在了余姚的几个主事者的身上,对朝廷、皇帝则是只有赞美和信任。

    每一问,围在周围的人都是齐声回应,附和着骂完昏官之后,他们还会喊一声皇上圣明,仿佛嘉靖已经下旨惩处几人了似的。

    看到这一幕,谢亘等人自是怒不可谒。

    “把这几个逃犯给本官抓起来!”王知县怒吼一声,指挥着余姚的衙役们上前抓人。

    “狗官来了!”有人惊呼。

    “你们凭什么抓人?”有人诘问。

    “这里是上虞,是大明的地方,有王法在的,你们休想放肆!”更有人给事情定了xìng,

    不过,虽然群情激愤,可就是没人围上来动手,这情形让谢亘等人有些安心,有些迷惑,更是微微心惊。煽动百姓容易,可煽动起来之后还不失控,这个就厉害了,小道士到底怎么做到的?

    王知县指着胸前的朴子,高声叫道:“本官是堂堂知县,是朝廷命官!本官代表的就是朝廷,就是王法!你们这些刁民怎敢胡说八道?”

    话音未落,就见衙门里施施然走出一人来。两人身上的官服一般无二,倒像是多了个投影似的。不过,只要听到另一人说的话,就知道这两人的立场截然相反了。

    “王大人,本县倒是不知,原来你已经能代表朝廷和王法了,是皇上才下的旨意吗?正好这里人多,你何不将圣旨展示出来,也好让上虞官民也同沐圣光呢?”

    “冯维世,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教化不利,查审不周,治下屡现乱相,深负圣恩。本县念在同僚一场,帮你拾缺补遗,谁想你竟阳奉yīn违,不顾朝廷命官的体面,帮这些乱民越狱不说,还聚众闹事,搞出了这般场面来,你真当绍兴山高路远,朝廷顾及不到吗?”

    看见冯维世,王知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然不肯示弱,指着对方就喝骂起来。

    “笑话!”冯维世嗤之以鼻道:“江南大水,余姚饿殍遍地,一片狼藉,是谁收留了灾民,不使其为乱?是上虞!余姚上虞乃是近邻,同样面临天灾,一处上下一心,共度难关,另一处则衙门坐视无为,民间有人妖言惑众,乱相?到底何处为乱,还用说吗?”

    “你……”王知县大怒,却没法反驳,在水灾中的表现,他确实大大落后了。

    王知县哑火,谢兰紧接着站了出来:“冯维世,你少在这里卖弄口舌之利。本官问你,那共济社总不成也是县衙治下的吧?这几个乱民也不是凭空从大牢里消失的吧?他们和你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上虞,这其中难道没有关联?”

    “谢巡按,说人有罪的是你,抓人的是你,将下官拒之门外的也是你,把人弄丢了的还是你!下官一下船,求告的队伍就已经到了码头,下官又哪里知道这其中有何关联?”冯维世一摊手,推了个一干二净。

    “冯大人不知道,这几个案犯自己总应该是知道的……”谢兰冷笑道:“冯大人,你不介意本官问问他们吧?”

    “谢大人请便。”冯维世一摆手:“请大人当众问个清楚便是。”

    谢兰见他没有异议,正要让随从上前抓人,可听到冯维世后面补充那一句,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那‘当众’二字,是冯维世加重语气说出来的,当着这么多人,他又怎好用刑逼问?

    “哼,兀那黑汉,本官且问你,你是如何从大牢里出来,又是何人将你带到上虞的?”谢兰指的是赵屠,他知道这人xìng子憨实,不是个会说谎圆谎的,就算不用刑,他也有自信让对方自己露出破绽。

    “俺?”赵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憨笑道:“俺不知道……”

    “胡说!从余姚到上虞,足有百里之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谢兰怒。他口才再好,对方不按正常套路来,他也逼问不出东西啊。

    “可俺真的不知道呀。”赵屠一脸的迷茫,“这几天大牢外面一到半夜,就闹腾得要命,马嘶人叫的,也不知是个什么路数,俺一直睡的不怎么好,昨晚睡的特别死,等一睁眼的时候,就发现天亮了,然后周边都是人,原来……”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除了开头和结尾,都是实话,将他的话归纳一下,就是一个意思,他莫名其妙的就飞回上虞了。

    “真是胡搅蛮缠!”谢兰追问不下去了,他怒喝道:“冯维世,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你相信他的话吗?你相信他被法术挪回了上虞……”

    “咦?原来咱是被法术给弄回来的啊!难怪俺一睁眼就看见了小仙师呢,睡觉的时候怎么都睁不开眼,真的很神奇诶!”崔木匠恰到好处的一声惊咦,算是彻底把话题给带偏了,他口沫横飞的说起自身感受来,引得了一阵阵的惊叹和共鸣。

    “对,他们几个就是突然出现的,我身边站着的原本是个挺俊俏的小媳妇,结果一转眼就变成了这个黑大个!”

    “我也是……”

    “是仙法没错了,小仙师一说话,他们就出现了!”

    “是乾坤大挪移的法术!”

    嘈杂声中,冯维世冲着谢兰摊摊手,一脸的无辜相。

第108章 奇峰突起

    赵屠等人的回答,是刘同寿事先交代好的。

    不想坐实逃犯的罪名,就得有个解释,与其费力不讨好的编谎话,还不如直接耍赖。反正刘同寿有这个资格,再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出现在他身上,都是不足为奇。人们只会说:看,小仙师又用仙法了。

    就像是眼下的效果一样。

    刘同寿也不怕有人跟他当场对质,哪怕把官司打到御前去都一样。首先,他可以把仙法往老道身上推,只说是老道显灵,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或者,他可以在嘉靖面前表演一场大变活人的魔术,对他来说很轻松,还能起到一石二鸟的效果,又何乐而不为呢?

    眼看着几个对头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刘同寿乐了,他决定再加点码,看能不能气死一两个。

    他手捧绿玉如意,头戴纯阳冠,法相庄严的踱步而出,欢呼声四起,连县衙大堂的瓦片都被震掉了几块。除了相貌不同,这装束跟他当初在余姚骗人的时候一般无二。

    “……”谢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又或者是他说了什么,却淹没在了欢呼声中。

    柴德美在谢亘耳边说了什么,气得老头指着刘同寿直跳脚。可惜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偶有看到的,目光中也都流露出了鄙夷的神sè,把这个谢家的四老爷当做了小丑。

    邵时雍,他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同样是小道士,刘同寿被万众所瞩目,但他却是完全被人忽略了。

    玉如意一摆,欢呼声立止,刘同寿淡淡的扫了谢亘一眼,以谢老四的老辣,也是凛然。他没想到,小道士的威望已经高到了这种地步,随意的一个动作,就令得数千人影从,这样的气势,压得他也是喘不过气来。

    “谢施主,你为了些许颜面和身外之物,就对贫道,东山镇民,乃至整个上虞苦苦相逼,又是何苦来哉?yù海无边,回头是岸呐!”刘同寿一副神棍的口吻。

    他倒不是不想用更具道家特sè的说法来卖弄,只是道家讲究的都是自身的超脱,而不象佛家那么喜欢给别人扣帽子,所以他只能混搭着来了。

    “你这妖道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老夫,老夫……”谢亘大怒,当即就要反唇相讥,可斥骂的话还没出口,周围几千道愤怒的目光就已经投过来了。千夫所指带来的压力可不小,他也是为之气沮,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知耻近乎勇,你既然知道羞耻,也算是还有些人xìng,上天有好生之德,皇上也有容人之量,你自行退去,贫道就不跟你计较了。”刘同寿看似悲天悯人的说法,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的在骂人,谢亘只气得七窍生烟。

    怎奈听众全是站在刘同寿那边的,吹的是黑哨,刘同寿话音刚落,四下里就响起了阵阵的欢喜赞叹声,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留给谢老四。

    “小仙师真是宽宏大量啊,对这样的恶人,还留了情面给他怎地?直接招一道雷霆,劈死他才是正经!”

    “你不知道,小仙师就是宽仁的xìng子。早先东山镇有个丧心病狂的韦郎中,当初也是跟谢家这些人一样,存了私心,拼了命的往小仙师身上泼脏水……结果啊,他差点被镇上的人打死,最后还是小仙师把他给救下来的,这就是圣人说的以德报怨啊!”

    “还真是,仁慈心肠,霹雳手段,这才是仙家之人的风范呢。”

    听到这些,谢亘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韦郎中明明就是小道士用来搞反间的好不好?他真的很想冲着周围大声喊叫,告诉这些人:你们都被骗了。可是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的,他越诋毁小道士,对方的威望就越高。

    谢亘没咒念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谢兰,没想到邵时雍突然厉喝一声,踏前问道:“刘同寿,你知道本真人是谁吗?”

    “是谁?”刘同寿反问。

    “哼,料你也没那个眼力!”邵时雍冷哼一声,然后语调转高,“都听真了,本真人乃是龙虎山上清宫达观院正一派门下,靖微妙济守静修真凝元衍范志默秉诚致一真人之曾孙,太常寺太常博士邵时雍是也!”

    “……”一片寂静,百姓们都被震住了,尽管听不懂,但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邵时雍有些得意,他感觉自己找回了在京城的感觉,正待继续卖弄,却听得有人咳嗽了两声,循声望去,正是他的对头刘同寿。

    “咳咳……”见他望过来,刘同寿弱弱问道:“嗯,这位真人,这里面的人物关系有点复杂,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

    “哈哈哈哈……”四周笑成了一片。

    邵时雍报名号的策略是对的,可惜,他表达的方式有点问题。他要是简练点,直接报他曾祖邵元节的大号,围观众多少要受些震撼的。

    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其实并不尽然,传说中的人才是最厉害,因为其更有神秘感。刘同寿的威望虽高,可除了东山镇那些最铁杆的拥护者之外,没人敢断言,他比邵元节高出一筹。

    后者享誉天下已经十多年了,又是一直伴在皇帝身边,也是个会呼风唤雨的半仙,谁知道他有没有比刘同寿更厉害的手段?

    抛去此节不论,他的权势也大啊!当初刘同寿去余姚骗人,用的就是龙虎山的名头,用这个唬人,是很有效应的。

    但邵时雍说的太罗嗦了,被刘同寿插科打诨的一搅合,反倒变成了笑料。这就是斗争经验上的差距了,压根就没听过脱口秀的邵时雍,又怎么可能是刘同寿的对手?

    邵时雍虽被气得面红耳赤,但他却没气馁,正如后世那些亮老爹名号就无往不利的公子哥一样,他对曾祖这个法宝还是很有信心的。

    成功经验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么。

    待笑声稍息,他再次高声叫道:“我曾祖是护国天师,致一真人邵天师!哪个敢对家祖不敬?”

    这法宝果然犀利,这次大家都听懂了,笑声立止,众人看向邵时雍的目光也没了轻蔑,而是满满的敬畏。

    一招见效,邵时雍也是气势如虹,他乘势转向了刘同寿,大喝道:“刘同寿,你既在紫阳观修炼,便属道门一脉。你可知道,家祖在嘉靖五年,就受了天子敕封,总领天下道教?”

    “好像听说过这么回事。”刘同寿点点头。

    “你既知道,见到本真人怎地还不见礼?”邵时雍脸上的笑意更浓。

    刘同寿挖了挖耳朵,鄙夷道:“没听错的话,那个统领天下道教的是你爷爷的老爹,而不是你,你这都……一二三,第四代了好不好?也能狐假虎威的?道士见到邵真人要行礼,对你就用不着了吧?”

    “哼,就知道你这冥顽不灵的野道士会这么说……”邵时雍不屑的看了刘同寿一眼,然后向怀中一掏,掏出了一个小包裹来,他将包裹捧在手中,杀气腾腾的看向刘同寿,“你确定你不肯行礼?哼哼,等下可别后悔!”

    冯维世一直站在刘同寿身后不远,这时见事态急转而下,他也是吃了一惊。

    那个敕封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因为本来就没有天下道门这个机构。邵元节要是想驱使哪家道派,对方肯定是乐不得的,能和龙虎山攀上关系,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谁在乎有没有那么个名义啊。

    但放在刘同寿身上就不一样了。

    刘同寿要是对龙虎山不敬,对方则可以扣个不尊圣旨的帽子过来。那个敕封没有细则,也就是说,具体怎么解释,全在皇帝的心情,而邵元节是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心情的。

    当然,双方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刘同寿就算乖乖就范,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果子吃,但总比跟对方硬顶来的好。至少在对方把包裹里的杀手锏亮出来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包裹方方正正的,很可能是块印!没错,就是嘉靖赐给邵元节的那块!

    “刘观主,且忍忍吧。”

    围观众看向刘同寿的目光也转为担忧,对天子钦赐的官职不敬,可以算作是大不敬了,这个罪名可不一般。

    谢亘等人大喜,如丧考妣的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狞笑。他们也没想到,邵时雍竟然还有这么个底牌,这玩意对贩夫走卒都没有作用,对刘同寿却是杀伤力十足。

    风水轮流转,现在,进退两难的变成刘同寿了。

    他要么硬顶,招来个大不敬之罪;要么屈从听命。他选择前者的话,自不用说,当场就能定他的罪;选择后者,哼,那更好,邵时雍直接下令,调遣他去余姚或其他什么地方,他去还是不去?

    “我这人做事,从来就不后悔。”刘同寿却依然是一派从容,好像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一样,“我说邵真人的孙子的儿子,你捧着那包裹是要打开么?一直捧着,会不会很重啊?我看你的手好像在发抖呢?”

    “你,你……”邵时雍的手的确在发抖,不过不是累的,是气的。

    “小真人,不用跟他多废话,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蒙混过关而已,直接亮印吧,看他还有何伎俩!”

    “也好,让你们开开眼吧。”邵时雍打开包裹,里面正是金灿灿的一块方印,他单手将印提起,然后向上一翻,‘阐教护国’四个大字赫然在目,他高声厉喝:“这就是当今天子赐下的印令,以之可号令天下道门,刘同寿,你还不跪下么!”

第109章 圣旨到

    纯粹是废物的二世祖,其实是很少有的。

    家学渊源,久居人上,往来交流的都是大人物,这样的熏陶,固然会养成纨绔气,同时,也会让那些纨绔子弟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气势。

    这是寒门出身的子弟说不具备的。

    此刻,邵时雍手持金印,衣袂飘飘,神情凛然,威势无边,仿佛他手中拿着的不是人间印信,而是神仙赐下的翻天印,举手间就可以将上虞城化为齑粉一般。

    那一声大喝更是惊天动地,方一出口,就已是声震全场,在长街上静静的回荡着,将数千人都震得噤若寒蝉。

    围观众大多都认不出金印上的四个古篆文字,可是,听到是御赐之物,又被邵时雍的魄力所感染,众人也都是气沮,再不复先前的势头。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尽管在朝堂上主事的是士大夫,但真正深入人心的,却依然是皇家的威严。

    刘同寿在心中略略感慨,然后迎着数千道担忧的目光,以及那几张得意中带着狰狞的面孔,他手中玉如意轻摆,淡淡说道:“你说跪就跪,那我多没面子啊?”

    “哈,”邵时雍怒极反笑:“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谢巡按,按照大明律,对御赐之物不敬,不奉号令,该当何罪?”

    谢兰暴喝有声:“如此大不敬之人,罪当凌迟!”

    “冯知县,你还要保他吗?想想清楚啊!”王知县也趁机向冯维世施压,他要把先前丢的面子找回来。

    冯维世瞠目不语,心中只是叫苦不迭。

    邵时雍把这么要命的东西带出来,让他很意外,可他更意外的是,刘同寿居然用这么强硬的姿态应对。不想弱了势头没关系,可你好歹也敷衍一下,找些方外之人不施俗礼之类的借口啊?

    他不相信小道士不知道那金印代表的意义,以及他强硬回绝的后果。皇上是个爱面子的人,就算是犯了错,他都要一错到底,或者委过于人,现在刘同寿对他御赐的金印表示不屑,就是折皇上的面子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才能挽回局势,本心来讲,他已经预见到黑暗的未来了。消息传到京城,邵元节吹风,龙颜大怒,小道士进京之行夭折,降罪……

    他眼前直发黑,强撑着才没有晕倒。

    小道士很神奇不假,但眼下的局势,除非他那个神仙师父跑去京城显个灵,把皇上给镇住,否则做什么也抓瞎啊,哪怕他凭空飞起来也是一样!

    刘同寿没飞,他只是很委屈的说道:“怎么就大不敬,他自己也说了,他这印是统辖羽门弟子用的,本来也管不到我身上啊。”

    “你难道不是道士吗?”谢亘大声咆哮着,一张老脸都气得扭曲了。

    “当然不是啊。”刘同寿两手一摊。

    “……指鹿为马,指鹿为马啊!光天化rì,众目睽睽之下,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谢兰总算找到机会,把对自己的斥责原物奉还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跟刘同寿比说瞎话,他还差得远呢。

    “怎么就是指鹿为马呢?我真的不是道士啊。”刘同寿慢条斯理的说道:“士农工商,我大明是很讲究传统的,什么身份,对应什么户籍,想做道士和尚,也不是挽个发髻,或者把脑袋剃光了就行了的,对吧?”

    “……”谢兰等人一时答不出话来,不过心里却都有了种不祥的预感。冯维世jīng神一振,猛地抬起头来,而对面的柴德美则是眉头紧皱,苦苦的思索着。至于围观众,大多已经彻底糊涂了。

    正如刘同寿所说,明朝的户籍的划分是很严格且详细的,不但有区域xìng的划分,而且还会根据职业的不同,加以详分,并以此决定人的社会地位。

    想有所改变,科举是最光明的出路,不过并不唯一。其实入僧道之籍,也是个解决办法。

    在这个时代,道士和尚的待遇基本上相当于秀才,他们出门也不用路引,并且免徭役和人头税。若是能攀附上权贵,还有机会用诡寄的法子,把寺田、观田的税赋也一起免了,比如谢家和国庆寺的关系就是如此。

    因为有这些优惠政策,所以,朝廷对僧道的控制也很严,具体体现就在度牒的发放上。没有点后台背景,想顺顺当当的入籍可不是件容易事。

    在刘同寿穿越之前,紫阳观有什么地位吗?答案当然是没有,小道士原本就是个被老道士收养的弃婴,准确来说,他连户籍都没有,是个地地道道的黑户!连民籍都没入,更高一等的道籍还用说吗?

    “本来我不想说的,可你们一定要逼我……”刘同寿唉声叹气的说着,然后突然往人群中指了指:“唉,黄班头,你给大伙儿说说吧。”

    上虞的衙役们都散在人群中维持秩序,黄班头也不例外。他排众而出,一脸自豪的宣讲道:“小仙师说的没错,他确实没有入道籍,不信的话,各位可以去籍簿中查证……”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他最先发觉的,契机就是那场征地事件。他原本是打算用这个理由把刘同寿当做黑户抓起来,然后趁机宣布紫阳观无主,直接归公的。谁想到气势汹汹的上了门,却遭遇了灵异事件,他哪敢再提这茬?

    等刘同寿名声鹊起,他原本打算以此事讨好,帮刘同寿把户籍的事落实了的,有知县和主簿的首肯,别说是落个道籍,就算落个士籍又有何难?

    谁想到刘同寿听说之后,却没有立即表态,思考了一阵子后,竟然要他把自己和楚楚入了民籍。黄班头大为惊异,却也不敢多劝,只能按照刘同寿的吩咐做了,心中暗自腹诽不提。

    谁想到这安排竟是个伏笔!在这个关键时刻,起了力挽狂澜的作用!

    这一刻,黄班头心中的景仰直如滔滔江水一般,不用说,小仙师神机妙算,早就算到有此一劫,所以才提前做了布置啊!

    刘同寿得意洋洋,摆出了一副‘我是黑户我自豪’的表情;他的证人更是知法犯法,一脸的有荣与焉;其他上虞人更是长吁了口气,目光中尽是崇拜之情……这情景分外的和谐,同时也不怎么着调,至少从情理上来说是这样的。

    邵时雍指着刘同寿,一连串的质问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道士,为什么还整天穿着道袍?现在更是穿着法袍招摇过市!还让别人叫你小仙师,平时更是常以贫道自称?你若不是道士,那就是骗子,一样可以入你的罪!”

    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语无伦次,说到后面,却是越来越流畅。

    刘同寿撇撇嘴,鄙夷道:“真没见识。谁规定的不是道士就不能穿道袍?别人不提,皇上好像就很喜欢穿道袍吧?听说他还鼓励嫔妃们穿这个呢,邵道长,难道你在质疑皇上吗?至于小仙师什么的,原本也不是我让别人这么叫的啊?不信你问问……”

    他倒也不是强词夺理。道袍确实可以随便穿,不光是嘉靖,很多士大夫也喜欢这调调,大概是因为这玩意穿起来比较方便,属于休闲服的范畴。

    “小仙师说的对,没人让咱们这么叫,是大伙儿尊敬小仙师,所以才这么叫的!”

    “没错!”

    应声如cháo。

    “可你自称贫道总不会错!”邵时雍犹自争辩着。

    “那是我悼念先师的一种方式,你也知道,先师已经成仙了,不能在凡间现形,要施展法术,就需要一个载体……哦,就是神上身,你懂的。”刘同寿应答如流。

    “好,好,好!”邵时雍怒极反笑,“你既然不是道士,那针对道家的敕封,你总不能接了吧?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刘同寿法相庄严:“只要心中有道,修持向道,就是道士,有没有那张纸,很重要吗?”

    “哈,你承认自己是道士了?那……”邵时雍再次举起了那方金印。

    刘同寿肃容道:“不然,贫道未入道籍,不受你那印信的管辖。”

    “可是……”

    “贫道心中有道,身却非道,向道并不代表要出家,出家未必就是得道之人……正所谓白马非马,贫道非道,你懂了吗?”刘同寿把公孙龙那套诡辩之术给拿出来了,一下就把邵时雍给绕迷糊了。

    公孙龙是诸子百家中名家的代表人物,一向以诡辩著称,最擅长的就是论证所谓名与实、是与非、有与无这些逻辑关系问题。

    名家的诡辩之道,全然不符合儒家圣贤至上的理念,讲究清静无为的道家也不喜欢,倒是外来的佛家对其很是看重,将其纳入了禅宗的辩难范畴。

    若是个禅宗高僧在此,也许还能跟刘同寿辩上几句,但邵时雍就只能是抓瞎了。在刘同寿绕口令一般的反驳声中,他只能有气无力的重复着那两个问题,全然不复先前之势。

    “不用跟他废话,既然是个假道士,却以道士的身份招摇,甚至名传皇宫大内,他就是欺君犯上!左右听令,速速上前,与本官将其拿下正法,本官乃是当朝御史,浙江巡按!代天巡狩,谁敢不尊?”

    谢兰心知,再斗下去不是个了局,小道士的手段层出不穷,谁知道他还有多少埋伏在后面?破局之道,唯有以力破巧,所以他一声暴喝,指挥着众随从就往前闯,哪怕是就此激起民乱,他也在所不惜。

    这是他们事先商议出的最后一招,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招!

    反正出事之后,双方各执一词,朝中的舆论肯定是偏向他的,这也算是富贵险中求了。

    他这边摆出了不讲理的架势,上虞百姓自然不肯依从,众人排成了人墙,挡在刘同寿身前,半步也不肯退让。

    刘同寿也吃了一惊,他确实没想到谢兰会行险一搏,并成功的激起了民愤。愤怒可以增强力量,同时也会削弱人的理智,他暗中布置的那些托儿再起不到引导的作用,局势眼见着就失控了。

    “上,擒杀逆贼者,重重有赏!”谢兰等人也是有备而来,随从们亮出了铁尺、木棍等武器,更有人直接拔出了长刀。

    “保卫小仙师,不能让这些恶棍得逞!”百姓们手挽手的站在一起,齐声怒吼。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西门方向,一阵马蹄声响,如chūn雷般擂动,滚滚而来,伴之而来的还有数声长啸,声震长街。

    “圣旨到!”

第110章 京城之路

    “怎么可能?”连刘同寿都眼直了。

    他不是很确定,谢兰等人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所以他针对xìng安排的后手,也是不确定能生效的那种。他让苏子阳安心上京赴考,路过杭州的时候,顺便给李崧祥、熊荣二人送了封信,向二人求援。

    这二人虽然约束不了谢兰,但多少能起到牵制的作用,让后者无法肆无忌惮。办法是不错,但刘同寿也没指望着这个,当官的,尤其是当大官的,一个比一个小心谨慎,没有彻底看明风向之前,这些人是不会下这么大的注的。

    就连冯维世这个知县,都是形势所迫,加上他搞出来的多个既成事实,才半推半就的上了他的船。那两个三品大员会怎么看待他的求援,刘同寿心里就没什么底了。

    没想到,真的有援兵到了,这么多骑士,恐怕也只能是从杭州来的,而且支援的力度也远远超出了刘同寿的想象。

    圣旨?

    召见自己的?

    敕封老道的?还是别的什么?可不论是什么,应该都来不及才对啊!

    就算嘉靖收到消息之后,毫不耽搁,马上就做了决断,可是,眼下距离那场水陆大会不过一月,杭州离京城则有数千里之遥,怎么可能跑了个往返?用飞的吗?

    刘同寿都觉得不可思议,谢兰等人更是有了天崩地裂的感觉,其中以邵时雍为最。

    他也往京城派了信使,而且他出京之前,邵元节也有所布置,那颗金印就是这么来的。若不得老邵首肯,小邵也不可能把这东西带出来。

    邵时雍深知,自家曾祖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就算皇上一意孤行,无法劝阻,老邵也会设法延缓旨意出京,给江南这边留出足够的空当来。可现在,旨意不但没有丝毫被延缓,反而大大的提前了。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圣旨另有所指,那就是有意外发生了!

    而眼下既不是会试之期,也没有其他的大事发生,除了刘同寿,这小小的上虞之地,又有什么能吸引皇上注意的东西呢?

    所以,京城发生意外的可能xìng很大。

    当一众骑士呼啸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邵时雍更是确定了这一点,来人的身份很容易辨认。飞鱼服,绣chūn刀,招牌式的装束,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来的正是锦衣卫!

    谢亘抬眼急看,希望找到几个熟人,也好打探一下真相,他好歹也在都督府任职,和京中缇骑还是挺熟的。只可惜,他一个熟悉的面孔都没看到,心中也是疑云骤起,这帮人不会是假扮的吧?

    谢兰则是皱眉急问:“曹千户,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在杭州公干,来上虞作甚?圣旨呢?圣旨在何处?传旨的是哪位公公?”

    “兰芳兄,这……”

    谢兰指着为首的那名番子,介绍道:“这位是杭州千户所的曹千户,曹千户,你还没回答本官的问题。”

    “圣旨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没有中官随行,按察使李大人已经进了城,顷刻便至,请邵小真人稍待,二位谢大人也请稍安勿躁。”那曹千户此时已经下了马,先是向邵时雍抱拳施礼,然后不冷不热的冲着谢兰二人点点头,却并不答话,显然对这两人不怎么感冒。

    受了这样的轻慢,谢兰自是奎怒不已,可怒归怒,他却奈何不了眼前之人。别看他在地方上威风八面的,而眼前这人只是个小小的千户,可一物降一物,厂卫的番子正是御史的克星。

    他奈何不了对方,但有人可以,谢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邵时雍会意,他冷声问道:“曹千户,这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邵时雍,曹千户确实不敢怠慢:“回禀小真人,卑职也不清楚,只知道有京城来的信使进了三司衙门,然后李大人就……”

    “信使是哪天到的?哪天离的京?”

    “是三rì前入的城,说是十月初八出的京……”

    “这不可能!”谢兰等人都是大惊失sè,这事不合情理。

    那场水陆大会是皇上默许的,刘同寿想要打动皇帝,必须得通过这个考验。但短短七天时间,并不足以将水陆大会的消息传回去,皇上怎么会提前了呢?

    “什么?”邵时雍的反应最为激烈,只见他脸sè瞬息数变,由红变白,由白返青,到得后来,连身子都打起摆来。

    他突然抬头看向刘同寿,满眼尽是骇然神sè,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难道……你竟然……不会的,不会的,这不可能!”

    “小真人,这到底是……”看到他象发了失心疯似的模样,谢兰等人都是惊愕,围在他身旁询问,可邵时雍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刘同寿,对身遭事全无所觉。

    纷乱间,车轮辚辚,马鸣萧萧,一行车马已经沿着缇骑开辟出来的道路,穿过人群,直抵县衙门前。

    李崧祥到了。

    “圣旨到的突然,本官来得也是仓促,一路上赶的还算急,并没有丝毫耽搁,却不想诸位竟然提前知道了,摆下这么大的阵仗接旨……让本官猜猜,莫非又是刘观主预知之功么?哈哈。”车帘一掀,身着紫sè公服的李崧祥笑吟吟的走了下来,言笑晏晏之中暗藏机锋。

    刘同寿当即应道:“非也,非也,今次却是邵小真人和谢大人的安排,要不是他们兴师动众,这大冬天的,又没人知道会有圣旨到来,谁乐意在外面喝西北风啊?”

    谢兰急忙辩解:“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这妖道煽风点火,yù聚众作乱,本官只是职责所在,才不得不……”

    圣旨一到,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了,想给小道士定罪,甚至将其拿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等李崧祥一现身,局势更加糟糕,这位按察使跟刘同寿一唱一和,竟是要把这场乱子的责任也推给他,他当然不能束手待毙。

    “好了,多些人接旨,也算是对圣意的尊崇,就这样罢。”李崧祥全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向冯维世吩咐道:“冯知县,还不速速摆出香案?圣心颇为急切,本官这就要宣旨了。”

    “下官遵命。”

    一现身,李崧祥就将局面完全控制在了手中,先是不着痕迹的打击了政敌,让对方有苦难言。顺带着还卖了个人情给刘同寿,提醒小道士,他是应援而来,并且暗示刘同寿,圣旨中是好事,而且只是意外之喜。

    短短几句话,针对多个对象,传达了如此丰富的信息,看在懂行的人眼中,这份手段相当的了不起。刘同寿也是暗自赞叹,同时也在心中给自己提着醒,莫要因为一时的顺利,就小觑了天下英雄。

    冯维世做事很麻利,没多一会儿,香案就摆好了。李崧祥走到香案后面,冲着刘同寿微微一笑:“刘观主,这就请接旨吧。”

    “草民刘同寿接旨……”刘同寿低下头,偷偷扁了扁嘴,这还是穿越以来他第一次下跪,很有些不适应,不过,入乡随俗,就当是进京之前的热身好了。

    他往香案前一跪,后面呼啦啦也是跪了一大片。

    刘同寿觉得憋屈,但百姓们却很习惯,大家都挺兴奋的,接圣旨诶,这是寻常人能有的经历吗?虽然圣旨是给小仙师的,但所有上虞人都是有荣与焉啊。

    谢兰等人则是比刘同寿更憋屈,他们也得跟着跪,而且还得跪在刘同寿后面,像是恭贺小道士的飞黄腾达一样。想到rì后还要面对小道士的报复,几人心中都是苦涩难当。

    最后,站着的只剩邵时雍了。

    李崧祥看了对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帮刘同寿对付一个御史乃至谢家,都是举手之劳,反正他跟这些人原本就不算和睦。可对付邵元节,就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大隐于野,山泽有贤,勤国济民,世之大道。朕闻,上虞紫阳观……”

    随着李崧祥宣读,谢亘等人的心也是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圣旨不长,但却是经过了内阁票拟的,而不是中旨!其内容,也正是他们最为恐惧的。

    嘉靖先是追封了王老道,奉为崇德悟真妙靖真人,敕上虞县择rì重修紫阳观,塑金身以彰其事,然后就是召真人弟子刘同寿进京见驾。虽然没有给刘同寿任何加封或赏赐,但让他入宫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相当的恐怖了。

    以这人展示出来的种种手段,得个封号还不是迟早的啊?等邵元节退下去之后,宫禁之中,谁还能和小道士争锋?

    “……钦此。”李崧祥笑着将圣旨卷起,将这卷黄绸放在了刘同寿的手中,然后看着轴柄处,意味深长的说道:“刘观主,皇上对你可是深为期许啊。”

    “谢主隆恩。”刘同寿看了轴柄一眼,却是不明所以。但看在谢兰等懂行之人的眼中,却使得他们肝胆俱寒。

    圣旨的材料一般都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锦缎,成卷轴状。除了书写的黄绸之外,轴柄也是有讲究的,主要是按照接旨官员的品级区分:一品为玉轴,二品为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五品为黑牛角轴。

    这道给刘同寿的圣旨,轴柄两段金灿灿的,却是贴金轴,不合规矩的同时,却也表明了皇帝的某种期许或者说暗示……

    刘同寿的京城之路已经展开,那是一条直上青云的金光大道,在路的尽头,一扇光芒闪耀的大门已然洞开!

    而在他们这些小道士的对头面前,则是一条黑森森的幽冥之路。

    C

第111章 宫闱之变

    谢兰等人狼狈的离开了。

    来的时候悄然无声,走的时候却是全城相送,只是送行的方式不大友好,不是喝骂就是哄笑,时不时还会有各种暗器扔出来,比如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

    这样当然不够,刘同寿本是打算将这些人彻底解决掉的,即使不能全搞定,也要把谢家的气焰打下去再说。可他没这个本事,圣旨只是召他入京的,代表的是将来,而不是现在,想要收拾对头,他只能借李崧祥的势。

    而李崧祥一开始就表明了立场,他会站在刘同寿这一边,也会对付谢兰等人,但用的方法却是官场上的套路,先埋下伏笔,然后把问题拖到朝堂上解决,而不是当场翻脸拿人。

    那锦衣卫千户不想得罪邵时雍,李崧祥同样不想,他帮刘同寿的忙可以说是顺势而为,但对付邵时雍,就是把邵元节往死里得罪了。

    刘同寿代表的是未来,邵元节代表的却是当下,李崧祥这么jīng明的人,当然知道应该如何取舍。有所倾向,保持中立,这才是正统的为官之道。

    所以,刘同寿也只能暂时忍了,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几个家伙总不能移民海外来逃避自己的报复。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不少的疑问亟待解答,最大的那个,就是这道诡异圣旨的来由了。几个对头一走,刘同寿就延请李崧祥进了县衙,反客为主的把这里当做了自家客厅。

    冯维世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不过他也很好奇,只是见李崧祥脸sè颇为凝重,知道事关重大,他心里也是直打突,当即就想退下。不想李崧祥却开口将他留了下来,说是一同参详。

    “这道旨意,的确是皇上在得到水陆大会的消息就下的,而且还经过了廷议……”李崧祥语速不快,似是要给两个听众留下足够多的时间思考。

    “廷议?莫非是张阁老……”刘同寿没多大反应,冯维世却差点跳了起来。

    召见道士什么的一般都是走中旨,因为走内阁会非常之麻烦,大臣们未必敢和嘉靖硬抗,但却会互相扯皮,以拖延时间,要是廷议的话更麻烦,因为时不时的就会有几个愣头青蹦出来,拿祖制、圣人之言之类的条目说事儿。

    在冯维世想来,也只能是张阁老体察天心,力排众议,才把事情敲定了。可是,就为了个追封和召见而已,有这个必要吗?

    “不然。”李崧祥微微摇头,语速更缓,脸sè也越发的凝重了:“在这件事上,朝中诸公是有着共识的……”

    “……”冯维世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了,这件事完全颠覆了他的常识,他觉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倒是刘同寿表现得稳重得多,看得李崧祥也是暗自称赞,殊不知小道士根本不懂里面的门道,正所谓不知者不惧,他有啥好一惊一乍的?

    “旨意中的用辞,刘观主你也应该注意到了,皇上招你进京,用的是‘听用’二字。”

    “嗯。”刘同寿点点头,心道:莫非皇帝要封我做官?

    “其实……”李崧祥犹豫了老半天,才算把话说完整了,“皇上这次是真的有差事派给你,而且是道士的本行……嗯,简单来说,就是紫禁城闹鬼了。”

    “啥?”

    “什么?”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刘同寿算是明白,李崧祥说话为什么这么费劲了,这事儿太不体面了;同时,他也知道这道圣旨为啥连廷议都过了,这么不体面的事,当然不能张扬,而且还得尽快解决,找道士驱鬼,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另外,他还知道,见到圣旨的时候,邵时雍为什么是那么一副神情了,作为龙虎山的嫡系,他肯定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当然,这这是初步的猜测,具体的详情还要问过才知。

    “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邵真人不是在宫中,他怎么……”

    李崧祥重重的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

    ……

    另一边,一艘江船上。

    “宫中闹鬼?就因为这个?皇上就下旨召刘贼入宫?”从未有那一刻,谢御史如此的痛恨这些神鬼之事。

    刘同寿成名靠的是装神弄鬼;他在水陆大会一鸣惊人,将余姚闹了个天翻地覆,大大折了自己这个御史的面子,靠的还是这个;最后,送他提前进宫,直上青云的竟然还是这个!

    当然,宫中的鬼跟刘同寿未必有什么关系,但天下的鬼都是一家,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不是他做的手脚,时间上对不上,宫中闹鬼,已经持续了几年了……”邵时雍的声音越来越低沉,神情极为颓丧。

    “怎么会?宫中不是有邵真人……莫非……”真相浮出了水面,谢亘的眼睛瞪得老大,他明白邵时雍为什么是这样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了。

    很显然,宫中是真的在闹鬼,而且还挺严重的,至少名满天下的邵真人解决不了,乃至于皇帝不得不诉诸于外。

    “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邵时雍并不回答,他没那个心情解释了。这两年邵元节一直张罗着告老,固然是因为他年纪大了,jīng力时有不济;但解决不了皇帝的诉求,以至于引起皇帝的疑虑,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闹鬼事件,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难题。

    最开始,只是几个宫人起夜时突然大叫,说是见到了怨灵之类的东西,惊动一时。而后,随着这几个宫人被杖杀,事情很快就过去了。说是过去了,但私下里还是有谣言流传,只是没人敢宣之于众罢了。

    毕竟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一直求神拜仙,把偌大个紫禁城,搞得跟个大道观似的,想以虔诚感动上天。结果有人告诉他,神仙没求来,倒把鬼给召来了,他不恼羞成怒才怪呢。

    没人敢触皇帝的霉头,但谣言传播的速度却很快,不久之后,宫外就有了消息。

    收到消息后,嘉靖自然又是一通雷霆之怒,因此而倒霉的人不计其数,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就是嘉靖的首任皇后陈氏。

    当时陈皇后怀孕已经六个月了,结果就是因为一个小失误,她不小心把茶泼在了嘉靖的身上,结果嘉靖的回应就是飞起一脚,重重的踹在了她的小腹上。遭此一击,陈皇后自是被重创。

    可怜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惊吓过度,加血流不止,苦挨了几天,一缕香魂悄然去了。

    弥留之际,她向嘉靖求恳,只求见母亲最后一面,心情正不好的嘉靖显示出了超乎人世的冷酷,他宣布这是外戚借故企图窥视朝廷,严禁丈母进宫。邵时雍听宫人说过,陈皇后直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然后死在了第二天清晨。

    陈皇后活着的时候,嘉靖算是冷酷到底了,但当这个可怜的女人死了之后,朱厚熜却似乎良心发现了,因为他也见到了鬼!这鬼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惨死的陈皇后。也许是死的太惨,所以陈皇后的鬼魂自出现开始,就不肯离去,一缠就是好几年。

    对邵元节来说,也是利弊各半。

    好处在于,朱厚熜同学更加虔诚了,因为只有在斋醮的时候,陈皇后的鬼魂才绝对不会出现,其他时间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缠上来。所以,哪怕单单是为了避鬼,他对斋醮也有着极高的热忱。

    坏处不用说,就是驱鬼的差事落在了老邵头上,老邵使尽了浑身解数,却是丝毫也不见效,嘉靖依然时不时的就见到鬼,宫中的宦官、宫女也时常来找他求告,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苦不堪言。

    龙虎山上下对此事都有所闻,其中不少弟子还参与过抓鬼的法事,所以,邵时雍也是知之甚详。

    一时三刻还不要紧,但几年下来,随着闹鬼事件的rì益频繁,皇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利的。老邵抓不到鬼,也只能尽量用别的事情分散皇帝的注意力,一边拖延时rì,一边寻找合适的接班人或者替罪羊,准备抽身而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老邵完成计划,陈皇后的鬼魂就又一次出现了,同时,将嘉靖的耐心消耗殆尽。这个当口,嘉靖已经有了刘同寿这个选择,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嘉靖也不肯再等了。

    偏偏邵元节还不能提反对意见,谁让他能力不足呢?劝谏的话一出口,恐怕皇帝就会责令他抓鬼了,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龙虎山弟子来说,他们唯一能抱怨的,也只有这次闹鬼事件赶的太不是时候了。

    如今仇已结下,如果刘同寿进京之后,顺利驱鬼,那龙虎山的下场……想到这里,邵时雍浑身是汗,他突然扯住谢亘的袍袖,嘶声道:“谢大人,为了你家和刘贼的私怨,本真人已经将龙虎山卷进来了,现在,该是你帮我的时候了。”

    说的好像你龙虎山多清白似的,要是不打算对付刘同寿,邵老道派你去杭州做什么?谢亘心中极是不屑,可脸上却是一脸苦相:“小真人,老夫有心杀贼,却是无力回天,但凡有一丝希望,老夫也不会坐视他嚣张至此啊!”

    “希望么,哼哼,你不争怎么知道没有?”邵时雍yīn森森的说道:“本真人指一条路给你,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去做了!”

    “难道,小真人说的是……”

    “哼,不然还能有什么办法?”邵时雍冷哼一声,脸上已尽是疯狂之sè,“左右没有中官跟来,姓李的也不会随他一起上路,这个时候,不是他死就是我活,你还要犹豫吗?”

    谢亘一咬牙:“也罢,就依小真人所言,事后……”

    邵时雍断然道:“你我共进退!”

    C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5673/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 作者:鲈州鱼所写的《明朝第一国师》为转载作品,明朝第一国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朝第一国师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朝第一国师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朝第一国师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朝第一国师介绍:
小道士?遗腹子?老爹居然还是那个传说中的正德帝?老娘则是刘凤姐?这乐子当真不小。不过这也是命中注定,不然咱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名字?且看,天才魔术师,穿越嘉靖朝!考科举只是副业,扮神棍才是主流;杀鞑子,踩倭寇,白龙鱼服,无限荣光,尽属第一国师。明朝第一国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第一国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第一国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