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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风寒     民国土商txt下载     民国土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5 入股(上)

    ……黄楚九一直潜心做生意,对江湖帮派中的事情不甚祥熟。请来护场子的保镖打完人后突然就溜掉了,居然分文不取,这让他惊恐不已,“怕是麻烦惹得不小……”他故作镇静,环顾稽首,“各位受惊了,好戏已经开场,诸位入座吧!”

    张静江点着头,“是啊!好戏的确已经开场,黄先生啊!你不问青红皂白就喊来打手打人,你呀!惹下祸端了。”

    黄楚九本就惴惴不安,闻言更是心烦意乱,他说:烦劳张先生明示,这自称叫做龙邵文的是什么来头?

    “当年轰动黄浦滩头的著名革命党,上海督军陈英士先生的开山门弟子,光复军的少将团长,稽征局局长,青帮通‘通’字辈大哥,”

    黄楚九平静地说:张先生,事情已经出了,总会有处理办法,我拥护陈英士先生的督军政府,也为革命党捐赠过钱物,我会找陈督军把其中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张静江摇着头,圆圆厚厚的眼镜片中,折射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神儿,他说:黄先生你错了,龙邵文并非是仗了陈督军的势才这样横行无忌,这件事情如果瞒着陈督军,或许还有回旋余地,你若是想走通陈督军的关系来逼龙邵文就范,据我对此人的了解,你固然一时无忧,但却隐藏着更大的麻烦。

    “张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龙邵文难道不是仗了陈其美的势?”

    张静江摇着头,“龙邵文不但与黄浦滩各帮派的关系盘综错结,还与上海自治公所与上海商团的关系也十分密切,上海光复时,连陈英士先生也劝说不动上海自制公所和上海商团倒戈投向革命军,最后由龙邵文出面促成此事儿,你说陈英士、龙邵文到底是谁仗了谁的势?这些人寻常虽与龙邵文不怎么往来,但龙邵文只要说上句话,这些帮派中人十之**都能为其卖命,惹了这么一个主儿,你的麻烦可想而知。”

    黄楚九呆了半晌,“张先生,照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我该怎么善后?”

    张静江别有深意地笑了,“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我想他会找你的,你等着就行了,看看他到底要提出什么条件,你才好应对!”

    听着舞台上传来的阵阵彩声,张静江拍着腿,“谭蠢培登场了!我从前看过谭蠢培唱的《穆柯寨·穆天王》,武生功夫确实了得,现在他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年轻时的风采,走吧!先看戏。”

    黄楚九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像丢了魂似地跟在张静江身后来到戏场包房,他是一向喜欢谭蠢培、德琼如的,可这晚他们唱了什么,他是一句都没听到耳中,整整一晚都失魂落魄的,只担心突然冲进一帮人来砸场子……还好,舞台开张当日还算顺利,他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此后接连三天,“新新舞台”依旧平安无事,场场爆满,开业获得了成功,

    新新舞台一连三天都平安无事,这让黄楚九更是心焦,等待最折磨人的心智,明知这一劫怎么也躲不过,却始终等不来。才三天,黄楚九的鬓角就飞了白霜。他想:与其这样日日受着折磨,那该发生的还不如早点发生。

    第四天一早,管家匆忙来报,“老爷,咱们的中法大药房、五洲大药房都被人砸了。”

    黄楚九听了,心反而踏实了,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并没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他完全可以接受药房被砸这个事实。他知道报复才刚刚开始,如果再这样坐等对方登门,不一定还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他沉稳着问,“有没有人受伤?”见管家摇头,他又说,“备车吧!我要亲自去见龙邵文。”

    黄楚九打听到龙邵文常年坐阵黄浦江边的稽征局,当下乘了包车直奔稽征局。他向稽征局的守卫通报了姓名,守卫说:龙局长神机妙算,一早就说有个叫黄楚九要来,已经等着了,进去吧……黄楚九心想:什么神机妙算,他砸我药房就是在逼我出面,自然知道我要过来。

    龙邵文穿一件黑拷绸长衫,外套灯笼纱马褂,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小茶壶,翘着二郎腿,见黄楚九进来,屁股也不抬一下,只说,“看座吧!”

    黄楚九尴尬地坐在那里,想说些什么,却见龙邵文鼻孔朝天,两眼望着天花板,嘴里哼哼着莫名小调,似在自娱自乐,根本就没有想同他讲话的样子。黄楚九哼哈几声,把捧着的一只锦盒放在桌上,“龙局长,这是黄鱼十条,还请笑纳!”他把锦盒打开,黄橙橙的金条耀人眼目。

    龙邵文轻轻把紫砂小茶壶放在桌上,淡淡说:黄老板,新新舞台开业三天,生意还不错吧!

    “全拜龙局长所赐,黄某感激不尽。”

    “一事论一事,我可没那么小的气度。”龙邵文抿嘴一笑,“你我之间的纠纷与新新舞台无关,我自然不会派人过去捣乱。新新舞台的开业,毕竟是给黄浦滩增添了一道风景,丰富了民众的闲余生活,也省得他们闲极无聊,出去打架滋事,生出事端,对这一点,我代表革命党人表示欢迎啊!”

    黄楚九也咧嘴笑了,心想,“狗屁的革命党,不过是金条彰显的威力罢了,早知十根金条就能摆平事端,当初我也应该上去抽你一巴掌……”他说:楚九这几日惴惴不安,早知龙局长这般的气量……唉!我倒是小人之心了。”

    龙邵文“哼!”了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腿不停地摆动着,姿态极其悠闲,“黄老板自然是小人之心,龙某在你的戏院里挨了两个巴掌,你就送来十根黄鱼……”他摸了一下脸,“这两巴掌挨得值呀!不知黄老板只因为打了龙某才这样客气?还是不论谁在你舞台挨了打,都能得到十根金条的赔偿?若是如此,那黄老板的新新舞台定然大火,不过不是去看戏,而是抻着脖子,只等黄老板赏几巴掌,然后回家坐着等拿黄鱼啊!哈哈!”

    “妈的,得了便宜还卖乖!”黄楚九心中怒极,强忍着火气,“这个……这个是黄某的不对了,龙局长提醒的好!我新新舞台应该深以为戒!”他从椅上站起,略微弓着身,“龙局长既然原谅了黄某的冒昧,黄某杂物繁忙,就先行告退,待日后有机会,定然再来看望龙局长。”

    “好说!好说!”龙邵文也不往起站,只说:黄老板莫非忘了咱们相互之间是因为什么闹得脸红脖子粗么?

    “唉!还不是因为一张破方子么?”黄楚九一脸的丧气。

    “破方子?”龙邵文“呵呵!”笑了一声,“好像黄老板还没把这张破方子的钱付给我吧!”

    “这个……”黄楚九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金条,“这个……”

    龙邵文一脸的惊奇,“咦?这金条不是我脸上挨巴掌换回来的么?怎么?难道不是?”

    黄楚九尴尬的笑笑,觉得说是也不对,说不是更不对,只好不开口。

    龙邵文见他不说话,笑了笑,也不理他,伸手拿起紫砂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口中又开始哼哼上了小曲儿……

076 入股(中)

    黄楚九呆立片刻,知道再不出点血,这件事将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他伸出五根手指,咬着牙,“我回头再送五条黄鱼来,算是偿还了‘诸葛行军散’的欠账。”

    龙邵文不置可否,只说:我打听过了,你那防中暑药“龙虎人丹”买的不错,这主要配方都是依据“诸葛行军散”改进而成,没错吧!”

    “事实就是如此,黄某从无否认。”

    “黄老板痛快!”龙邵文一拍桌子,“既然如此,你‘龙虎人丹’从即日起,就不要在市面销售了,等咱们两个搞清了谁是‘龙虎人丹’的所有权人再说罢!”

    黄楚九暗中冷笑,“草原大了什么牲口都有!你跟我争龙虎人丹的所有权,你也配?”他耐心解释说:这龙虎人丹固然参照了诸葛行军散的古方,但若无我黄家祖传的《七十二症方》再加上我多年的行医经验相结合,只有一张诸葛行军散的古方,那也是毫无用处!

    “黄老板,你是个明白人,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龙邵文用中指的骨节敲击着桌面,“我自然知道‘龙虎人丹’是你参照诸葛行军散以及结合你自己的经验才研制而成,所以我才与你商量所有权这个问题,假如你一点心血没付出,直接就把诸葛行军散那张破药方配成药丸卖了,你想我会有耐心跟你谈么?”他突然声色俱厉起来,拳头重重砸上了桌子,“妈的,果真那样,老子自己就不会开一家药房直接买?”

    黄楚九吓得一哆嗦,急着辩解:龙局长有所不知,在“龙虎人丹”上市前,市场上销售的此类解暑药丸只有日本“大阪森下博”大药房所售的仁丹,迄今为止,“大阪森下博”都在告我,说“龙虎人丹”侵犯了他们的所有权,官司都打到了北京,至今没有结果。“龙虎人丹”一但停售,那辛苦得到的市场,又全都拱手让给了日本人,我……我实在是心有不甘啊!果真那样,这对咱们国货打击实在是致命啊!还请龙局长秉着一颗爱国之心,放过这本身就生存艰难的民族企业吧!

    龙邵文淡淡地说:商人逐利,不管是日本“大阪森下博”大药房的仁丹,还是你龙虎公司的龙虎人丹,你们所赚的钱全都装进了你们自己的腰包,跟老子有一个角子的关系!哼!别对老子说什么国货受到打击这类的屁话,老子没那么高的觉悟,你黄楚九挣了钱,娶上十个八个的老婆,不会分给老子一个吧!你黄楚九大大发财了,将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世外桃源般的滋润日子,不会带着老子一起去吧!你黄楚九的子嗣因此而收益无穷,山珍海味,锦衣玉食享受的时候,也不会感激那些支持国货而只买你龙虎人丹的民众吧!***,少拿这高帽子打动老子,老子不吃这一套……他脸色骤变,喊道:老子的价码已经开出,你黄楚九自己掂量着办!若是不答应老子这个条件,哼!光棍嘴里出圣旨,你就趁早回去,洗干净脖子,再买口棺材,等着挺尸吧!

    此时黄浦滩黑势力横行,恐怖暗杀之类的事件层出不穷。黄楚九相信这绝不是一句闲话,“这王八蛋真的有可能让我陈尸街头呀!”他正恐慌着,稽征局的门“咚”的一声被重重推开,黄楚九固然吓了一跳,龙邵文也是吃惊不小,他“啊!”的一声,“生秋阿哥,你怎么来了?”

    叶生秋阴沉的脸上隐现着一层凶光,双眼一瞪,杀气腾腾,“阿文!是谁打了你两个巴掌。”他看了一眼黄楚九,“触你娘,是新新舞台的黄老板,事主儿啊!”他一步跨过去,伸手就将黄楚九脖子掐住,按在墙上,“你是活腻味了……”他“噌”地拔出刀,“先挑了你的眼睛,让你有眼无珠……”

    黄楚九杀猪般地嚎叫起来,“打龙爷的是章家老七,与我无关啊!”

    叶生秋一放手,黄楚九如泥般瘫软在地……

    “触那!”叶生秋吐了一口浓痰,“章家老七那个小瘪三,欺负到老子兄弟头上了……”他对龙邵文说,“阿文,等着吧!我把章家老七的眼乌珠子给你挖出来……”龙邵文还没来的及说话,叶生秋推开门,杀气腾腾地走了。

    黄楚九见叶生秋离开,惊魂稍定,他喘口气说:龙局长,这龙虎人丹的所有权就不必争了,你开条件吧!

    “这就对了嘛!光棍办事要落槛,黄老板早这么敞亮,也就可以少惹麻烦,抓紧去挣钱嘛!”他带着十足的诚意,“我若是一定要同你争龙虎人丹的所有权,对你也不公平,这样吧!我那诸葛行军散的余款也不要了,就当做入了你龙虎公司的股吧!以后你龙虎人丹的销售利润,咱二家平分,这样算起来,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黄楚九摇着头,“龙局长,有点苛刻吧!你容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三天之内,定然给你答复。”

    “哼!好好想想吧!”龙邵文晃着腿,“老子这是入你的股,又不是白拿你的红利?俗话说,人死鸟软,一个人若是连命都没了,那花花世界,燕窝鱼翅,美貌娇娘,也都无福享受了,到时候可就亏大发了呀!”

    黄楚九陪着小心,“入股不是小事,核算,理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有结果的,您总要给我时间吧!”

    龙邵文“哼!”了一声,伸出三根手指,“三天,黄老板可要言而有信呦!”

    黄楚九苦着脸从稽征局出来,想想大千世界,朗朗乾坤,竟被一个流氓逼得如此愁惨。他对着黄浦江自怨自怜一番后,知道逃避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如何解决,却是思绪纷呈,百无头绪,本想直闯督军府,去向当局告发龙邵文这种强盗行径,也想质问,“你们革命党的做法,还不如清廷……”但冷静下来,却唯有苦笑,“督军陈英士是流氓的师傅,强盗的祖宗,又如何能主持公道。”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张静江……

    张静江,浙江南浔丝商巨贾,心系革命,屡捐巨资。与孙中山,陈其美等均为挚交好友。黄楚九一想起张静江,觉得事情或许还有专机,他当即叫车夫送他去福建路四零八号通济公司,他知道张静江虽多数时间都在国外生活,却在福建路设有一家经营古董古玩儿的店铺,只要在国内,张静江总在店里驻足,欣赏他收回来的那些宝贝。

    张静江得知了黄楚九的来意,不置可否,只摆弄着一个青花瓷碗,叹息说,“青花瓷以元代为尊,其富丽雄浑之豪放气概,实在与我中华民族传统的审美情趣大相径庭,不可多见,不可多得啊!”他放下瓷碗,悠然道,“蒙古人以马背得天下,虏我中华近百年,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那广阔的疆域里,能将我中华瓷器扬威异邦,为世人所识。”

077 入股(下)

    黄楚九说:张先生,我与龙邵文平分利润绝无可能,还要烦劳张先生从中斡旋,我将感激不尽!

    “好好!”张静江点着头,似是自语说,“蒋祁在《陶计略》中记述:窑火既歇,商争取售,而上者择焉,谓之捡窑。黄先生,静江恨己生不逢时,未能去捡一次窑啊!”

    黄楚九一呆,“张先生,龙邵文既然开了这个口,我这里多少都要有所表示,只烦劳张先生去找他探探口风,看能不能把利润分成低降一点。”

    张静江“嗯!”了一声,自顾说,“元瓷之巅峰,当以‘中青花’与‘釉里红’同施一瓷,二者合璧,鬼斧神工啊!静江恨不能生在元代,一睹其真容啊!遗憾!遗憾!”

    黄楚九大怒,暗骂,“刚遇一小流氓,又碰一大强盗,触你娘,元人杀尽赵张二姓,你若生在元代,早就身首异处,哪来的福分去捡窑。”他咬咬牙,“张先生,鄙黄祖梨洲曾藏有一只‘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传至楚九,已历七世,楚九对瓷器古玩素无兴趣,愿把他献于有缘人,我只求张先生帮我说和,哪怕利润二八拆账我都能接受。”

    “哎!早闻黄先生家传渊源,原来竟是黄宗羲的后人,静江失敬!黄先生,二八拆账也不少了!龙邵文凭着一张过气方子,就得到如此好处,我想他也应该知足,这样,我尽力帮着你再与他讲讲斤头,最好是一九拆账,你也少损失点!”

    黄楚九恨恨着说:如此多谢静江兄了。

    “哎!哪里话,黄宗羲可是我张静江最为推崇之前辈,他是明朝的忠臣孤子,素以反清为己任,与我革命党的纲领不谋而合!换句话说,他是我们革命党人的前辈,我们这些革命党人,不过是继承了黄宗羲的革命遗志,而把反清进行到底。”

    “触你娘,亏你张静江饱读诗书,竟然为了一个瓷瓶,不知羞耻地胡言乱语……”黄楚九拱拱手,“如此,楚九敬候佳音了。”

    张静江说:你等我消息吧!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天,必有消息……他别有深意地看着黄楚九,“黄先生乃有信之人,我想龙邵文说你欠他药方子的余款未付,定是杜撰的一派胡言。”

    “这个……这个倒是确有其事,静江兄,我再来之时,定将青花釉里红瓷罐一并偕来。”

    “客气!客气。”张静江恭敬地拱起手。

    黄楚九见张静江看自己的眼神兴奋而热烈,流动着异彩,转念间便已明白,“唉!我在他眼中,已经幻化成了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啊……这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龙邵文对黄楚九提出平分利润,本身就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张静江是革命前辈,同盟会元老,在革命军中素有声望,不但孙中山对其十分尊重,就连陈其美见了张静江,也是毕恭毕敬,不敢稍有越俎,以期得到张家财力支援。此时他来求情,龙邵文已在心中应允,一九拆账听起来虽少,但龙虎人丹市场前景广阔,销售势头不断增长,虽然不如日本仁丹卖的好,但已逐渐为民众所接受。即便是一九拆账,将来在这方面的收益也定然不少。

    龙邵文虽接受提议,却仍是皱着眉头暗想:***,既然讲斤头,自然不能由你一家说了算,老子且再往高要价试试……他说:张老!诸葛行军散的方子是我家祖传,我将来还指望着以此为生,现今被黄楚九如此低价讹去!我如何对的起列祖列宗?他靠这老方子研制出了龙虎人丹,可是在抢我的饭碗,一九拆账,愧对鄙祖,愧对先人啊!祖宗在天有灵,怕是会责怪邵文不肖啊!

    “你一个小瘪三出身,又怎会有祖传的方子。”张静江素知龙邵文底细,也不揭穿,他说,“阿文,我之所以帮你们居中调停至一九拆账,也是有道理的,黄楚九为研制龙虎人丹付出的心血暂且不提,最关键的是黄楚九能把龙虎人丹在市场上推销出去,为普通民众所接受,只这份智慧,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黄楚九也曾同你讲过,日本‘大阪森下博’大药房一直就龙虎人丹的侵权问题与黄楚九纠缠不休,你若是提高拆账金额,恐怕这些麻烦你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吧!”

    龙邵文无奈地点点头,“也就是你张老居中调停,换做旁人,这和事老是一定当不成的。好!就依张老,一九拆账好了,但我有一附加条件,烦劳张老转达给黄楚九,他若是不答应,那我们就没法儿再谈了。”

    张静江笑了,“你有附加条件?阿文,不要让黄楚九为难才好。”

    “绝对不为难!”龙邵文表情严肃地说:只要黄楚九同意我在他下辖的几家大药房售卖鸦片,那一九拆账绝对没有问题。

    张静江哑然失笑,“阿文呀!这怎么可能?药房卖的是药品,又怎能经营烟土?这要被查了出来,药房的执照可就不保了。”

    龙邵文故作惊讶,“鸦片也可以用药啊!有很多人不是拿鸦片止痛提神么?租界的外国人进口鸦片,也都是写着药品名称的。”

    张静江看了龙邵文一眼,别有深意地笑了,“阿文老弟这招实在高明,好了,你也不用刁难黄楚九了,我去跟他说,看看能不能再提高一成拆账金额,二八拆账。”

    “张老出面一定是马到成功,阿文静候张老的好消息了。”

    ……半月后,张静江作为双方的调解人在大吉楼摆酒,黄楚九与龙邵文就药方折价金额与拆账比例签了协议,最终定为二八拆账,龙邵文不问经营情况。龙虎公司每年正月十五过后派分官利余利,凭折支付。所谓官利,就是不论龙虎公司盈亏,龙邵文所必得的利益,其数目为诸葛行军散折价后的八厘,这是当时社会上一种最普遍的入股方式。这样一来,龙邵文就等于放了高利贷给黄楚九,逼着黄楚九借钱生息。所谓余利,就是在黄楚九还了龙邵文的本金利息后,剩下的钱二人再二八拆账。

    此事至此告一段落,龙邵文坐享其成,年年拿龙虎人丹的利润分成。张静江则得到了惦念已久的黄家藏品“青花釉里红牡丹纹盖罐”,他二人皆大欢喜。黄楚九虽有所损,但也并非无所收益,至少在流氓滋事之时,他也能气粗地喊,“老子一句话就能喊来龙邵文,触你娘,你不想活啦!”……直到三年后,黄楚九生意做大,由于人丹是季节性小商品,销量少,利润薄,加上黄楚九又另辟蹊径,转做其他生意,对龙虎公司无意经营,在与龙邵文商议后,将龙虎公司的商标、产业及成品、半成品等,总共作价四万元,出盘给中华书局总经理陆伯鸿和副经理沈芝芳两人,由他俩组织生产。中华书局承盘后,即把“龙虎公司”改称为“中华制药公司”,成为从商业资本中分离出来以独立形式组建的第一家民族资本制药工厂,龙邵文始终在其中占有小比例股份。

078 贩黄鱼(一)

    那日龙邵文回到稽征局刚刚坐下,叶生秋就恼哼哼地来了,“章家老七那个瘪三不知藏哪儿了,找了他几日也找不到,惹急了老子,把他的爹娘老子绑了,逼着他露面。[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

    龙邵文犹豫一下,跟着骂,“妈的,章家老七那个王八蛋固然可恨,但咱们革命党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与旁人无干,若是绑了他的父母,传出去不免堕了咱们的革命党的名头,我料那章家老七躲不了几日就要露面,到时抓了他,狠狠地揍他一顿?”

    “揍他一顿?太便宜了,触他娘,他敢打你,至少也要挖了他的眼睛……”叶生秋说挖人眼睛的时候,语气平淡地冒着寒气,反正挖的是别人的眼睛,又疼不到他的身上……他蚂蚁般地在屋中绕了几圈后,停下来说:阿文,有桩生意,来银子快!

    “什么生意?”

    叶生秋光头上溢出的油脂,经阳光的照射,发着七色光,映得他眼神也朦胧变幻,莫测若深,他看着龙邵文说:听说贩猪仔的利润不差于烟土,趁着陈先生现在掌权,咱们就在这行插上一脚,大干一番。

    ……凄风冷雨的黄浦江边……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遮雨棚……拥挤腐臭不堪的船舱……龙邵文的眼神空洞起来,那是多么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他被一个戴着破旧毡帽的汉子拉去沉江了,整船冷漠的眼睛,看着他去死而无动于衷……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帮他一把,哪怕是替他说上一句话……龙邵文恨恨地咬着牙,“只要能瞒着我师父,只要避着一点革命党的耳目,这生意能干。”

    “瞒着陈先生,避着革命党?”叶生秋眉头一皱,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咱们就是革命党,革命胜利后,黄浦滩就是咱们的天下,要不趁这时候搞点钱,一旦清政府卷土重来,可就白忙一场了!咱们提着脑袋跟着陈先生革了半天的命,陈先生怎么也该给咱们一点好处!就算他知道咱们贩猪仔,想来也不会怪罪……”他摸着光光的脑袋,又说,“张静江,多大的一个阔佬,他就是靠贩猪仔起家的!我几次都想带兄弟绑了他搞点钱花,还有那个大买办虞洽卿,时不时的也贩运猪仔挣点儿小钱花!”

    “张静江贩猪仔?”龙邵文嘴都快合不拢了,用药方子讹诈黄楚九后,他从陈其美的口中探听过张静江的底细,知道张静江出身豪富,丝商巨贾,后定居巴黎,经售奇珍古玩发了财,曾把一半以上的家财资助给了孙中山支持他革命,就此被孙中山赞誉为真正的爱国者。他多数时间都在巴黎居住,时而回国,从事一些金条和买办生意,捎带收售古董,却从未听说张静江是靠贩猪仔起的家。

    “张静江当初带着家里给的几万块钱闯荡黄浦滩,多年来靠贩猪仔挣下了百万家当,成了黄浦滩上的闻人巨富。陈先生筹划起义缺经费,都要找这个张瘸子借钱!触那,他能为革命党提供军费,这要多大的财力!不靠贩猪仔,又靠什么?”叶生秋的表情极为认真。

    龙邵文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师父的确是找张静江借过革命经费,不过肯定不知道他是靠贩猪仔得来的钱!这个张瘸子,倒也不简单,连青帮的传统生意他都染指,***,有些门道,了不起……”至于叶生秋说虞洽卿也贩猪仔,龙邵文却是将信将疑,虞洽卿的买办生意比贩猪仔来钱更快,又何必趟这不干不净的浑水,不过话又说回,越有钱越心黑。虞洽卿那么有钱,手底下还掌握着宁绍轮船公司,贩猪仔有便利条件,时而抽空干上几单,自然是近水楼台,轻松方便。

    “行!听你的。”龙邵文下了决心,“生秋阿哥说的有道理啊!革命成功了,老子当然要享受革命带来的快乐和财富。”他虽也像佩服陶成章那样的真正革命党人,可佩服归佩服,要他如陶成章那般为了革命节衣缩食,操心劳力,他就宁可当流氓,也不干革命。他问叶生秋,“具体怎么搞?”

    叶生秋见龙邵文点头同意,脸上绽开了难得的笑容,他白白的牙齿一露,“我盘算过,贩猪仔必须要有巡捕房背景,捕房若是横加刁难,怕咱们难以成事。我已经同公共租界虹口捕房包探尚武搭上了关系,这个尚武很了不得,他常年利用巡捕房做掩护,干着淘沙子、贩猪仔的生意。阿文,你以稽征局长的名义约这个尚武出来见面,摸摸他的底儿,探探他的口风。”

    “行!”龙邵文琢磨,“先让俞文征去打听一下尚武的背景,老子与他见面才能投其所好,这在兵法上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既然已经决定干贩猪仔的生意,龙邵文当即安排兄弟分头行动,众兄弟中除了赵孟庭颇有微词外,其余的一概举手赞成,见多数兄弟同意,赵孟庭也就不反对了。

    照计划,俞文征去打探虹口捕房包探尚武的背景。朱鼎发则带上兄弟去趟贩猪仔的路子,安排就绪后,即刻分头行动……

    几天后,俞文征带回了尚武的消息……尚武,脚踩清洪两帮,在公共租界小有权势,凭着虹口捕房包探的条件,广收门徒一千多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人口贩卖帮会,与虹口吴淞路的潮州帮三合会互相绑在一起,大肆贩猪仔、淘沙子、开条子。尚武帮同潮州帮三合会分工明确,三合会负责骗抢猪仔、沙子,条子,然后把他们集中起来,而尚武同他的门徒则负责把这些骗来的猪仔装船运走。沙子则贩往广东,高价卖给那些子女少的富商大贾。

    “哦!”龙邵文这才明白当年在码头上,那个骗自己上船的破毡帽说的一句至今令他记忆犹新的话……年龄有点大,给人当儿子是不行了……他问,“广东富商买那么多小男孩干什么?”

    俞文征说:广东商人有个传统,除了亲生儿子外,多数都愿意再领养一些男孩,对他们刻意培养,从中挑选一个有能力继承自己事业的人。

    龙邵文眯着眼睛想:***,当年老子若是岁数小点,说不定就成了富豪家的公子爷了,也说不定可以不劳而获地继承了大笔财产,可惜命苦,妈的,被人扔江里了……”他想着想着笑了,问:男孩的命倒是不错,女孩呢?

    “女孩就惨了,她们中的多数,被开条子的贩到了北方,做了童养媳,一部分姿色好的,则卖给本地的窑子做了窑姐。”

    龙邵文听了勃然大怒,“妈的,丧尽天良!尚武怎么能干这样无耻的事情!”俞文征尴尬了,他说,“阿文,咱们准备干的生意,好像也同这差不多吧……”

    龙邵文手一摆,“开条子、淘沙子绝人门户,太损阴德,***,咱们专业干猪仔生意……”他眼前又闪现出了一船舱的冷漠眼神,那些眼神像刀子般地割着他的心,他咬着嘴唇,恨恨地说,“凡是猪仔没一个好东西。”

    “这行水不浅,尚武几乎垄断了人口生意,咱们若想从他的这口锅里抢饭吃,他未必答应……”俞文征眼中突然渗出红血丝,凶相毕露,“阿文,干掉他!从此独霸猪仔生意。”

079 贩黄鱼(二)

    ……红旗老幺在范得礼面前毕恭毕敬地,“礼爷,有一桩赚钱的好生意,我不敢擅自做主,请礼爷决断。[www.uu234.com无弹窗小说阅读!]”

    范得礼用四根手指在钢刀的刀背上轻轻地抚摸着,眼中含着淡淡地笑,他看着红光满面的老幺,像是在看一根白白胖胖的大人参,自从有了这根人参,绿荷的生命就焕发了奇迹,她不再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了,也不再因为跟了一个老头子而感叹践踏了大好的青春。范得礼想,“老幺还是有功的……”他站起身,把钢刀轻轻地挂上了墙壁,转身对红旗老幺说,“我早说过,这该当的家还要当。是什么生意,一定要让我知道?”

    “最近黄浦江边各码头猪仔生意兴隆,这兴隆的生意,我万顺堂怎能不分一杯羹。”

    “又是羹……”范得礼一阵恶心,这几天,他最怕别人跟他提起羹……绿荷说,“礼爷!这羹是一小碗精心炖煮过的猪油,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就是怕礼爷喝不下啊!一个雄壮的男人,日日离不开它……”范得礼想,“绿荷说的没错,年轻时,把肉吃了,再把油喝了,身上却清爽的一点肉也不长,精力充沛的像只山猫,可以降服任何烈马,让她们在胯下俯首称臣。岁数大了,血气亏损、脾胃虚弱了,饭都吃不下了,更别说是肉了,人啊!构造真是奇怪,不吃肉的时候,身上的肉却日渐堆积,人也变得像是一只家猫,整日就知道蜷缩在炕头打盹,别说是烈马了,就是从眼前经过一只散步的老鼠,也懒的伸手去抓……”他叹息着,把猪油一饮而尽,“人啊!不能总让身体做自己的主,应该做身体的主……绿荷的话听似有理,人活着,必须不断地吃进东西,不断地积累能量;还必须不断地排泄废物,不断地消耗能量,雄性的力量强壮与否,取决于食物的品质,若是只吃些青菜水果,身上也绵软的没了力气,既然吃不进去肉,把肉的精华“油”喝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猪油又开始喝上了,范得礼却觉得自己的行为越来越迟钝了,血液似乎也粘稠的迟滞了,心脏每搏击一下,都能让他出一身的汗。从前裆中的老鸟,在清晨第一抹晨曦照射进来的时候,时而还能抬头欢叫,可现在直到正午,它却依旧垂头丧气,像只无处过冬的寒号鸟,只蜷缩成一团……随之而来的,却是身体一天比一天慵懒,甚至连智谋都懒得用了,可肝火却越来越旺盛了……此刻,他强压着肝火说,“猪仔的境遇,早有传言,每日晨起,铁链横锁,牵连就役,晨食黑面包一块,夜吞烂香蕉二枚。稍有懈怠,棍棒交击。夜则严闭斗室,梏其手足,转侧不得。其命运凄惨,九死一生,百无一免。老幺,把那一船船的华工贩运至大洋彼岸,让他们远离故土,颠沛流离,任人驱使宰割,于心何忍啊!”

    红旗老幺昂着头,“全凭猪仔自愿,我万顺堂不强人所难。”

    “老幺的翅膀硬了啊!”范得礼感慨着,也耐心着说,“万顺堂开山立堂时有过誓言,不以强力取不义之财,不以诡计取不义之财,贩卖猪仔则是强力与诡计并用,有违我堂誓言。”

    红旗老幺耿直地说:我万顺堂辖下四大赌台,那一年不使数十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不以强力取不义之财,不以诡计取不义之财的誓言早就破了吧!”

    范得礼用力拍着交椅扶手,声音低沉,“这是他们自愿,赌台的诡谲,世人皆知,并不坏我誓言。”

    “礼爷!”红旗老幺脸上露着得意的微笑,他说:我一不用强力,二不用诡计,坐等猪仔从天降,哭着喊着求着咱们把他们送走,这生意能做得么?

    范得礼叹息着想,“世上会有如此美事么?”他挥挥手,“老幺!你去办吧!我也想见识一下。”

    ……洪门“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带着他的心腹兄弟杨庆山来到了上海……田老五囊中羞涩,拉龙邵文代为接待。龙邵文笑了,他说:只有金盆开花,没有清洪分家,洪门兄弟来了,我理应接待。

    田老五点点头……青帮洪门各自枝繁叶茂,却真的是根系一家。顺治年间,郑成功退守台湾创立“汉留”,开山立堂,山为“金台山”,堂为“明伦堂”。军营不分职位,一律称之兄弟,“反清复明”为“汉留”宗旨。雍正年间,其手下大将陈近南为联络志士,建立反清力量,远走云、贵、川,并在湖北襄阳附近的白鹤洞以修道为掩护,纠集志士,共筹大举,并在“红花亭”歃血为盟,兄弟结义,创建洪门。乾隆年间,天地会人士翁德正、钱德慧、潘德林,趁清廷困于盗贼遍地,漕运受阻,征募督办漕运人员之际,到北京城揭了皇榜,建议清廷组织“清帮”,承揽漕运,假称与“洪门”对抗,实则趁机扩大反清力量。

    青洪帮势力向以长江划分,大致是长江以北青帮为主。长江流域从川鄂到上海,以洪帮为主,其中又以长江中游地区,宜昌、汉口、大别山一带,洪帮势力最为强大。在上海地区,青帮最高辈分的人是通州镇守使张仁奎,洪帮最高班辈则为孙中山手下爱将、陕西人徐朗西。“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携心腹杨庆山这次来上海,就是去马浪路徐朗西住处探望。

    席间,田老五自作圆场:洪门兄弟吃的是“硬相”饭,擅长武差事,青帮兄弟吃的却是“软相”饭、搞钱容易,我无钱眼馋的时候,也想着改投青帮,随便招上几个女弟子,专去“拆梢”,找几个大户,把女弟子往进一送,时候一到,财源滚滚啊!

    在座多是洪门兄弟,听着都哈哈大笑起来。

    龙邵文故作无意,他把腿一拍,“三哥,凭你们的功夫,硬相饭、武差事,也吃的轻松,又何必想着养女人吃软相!虹口捕房包探尚武脚踩青红两帮,既擅长武差事当强盗,又擅长文差事,去贩猪仔、开条子、淘沙子、兼带拆梢,这软硬兼吃,那才是财源滚滚!

    在座之人听了,尽皆愕然。

    王老九把筷子向桌子上重重一拍,说,“尚武这两年确实在干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龙邵文赶忙解释:兄弟失言,兄弟失言,这个……这个不论贩猪仔还是拆梢,都是我们青帮的擅长,至于洪门兄弟,一个个规矩的很,做事也比我们青帮光明磊落,想必是误传,嗯!一定是误传。

    “误传?”王老九“哼!”了一声,“败类,给咱们洪门丢人现眼的败类。”

    “老九,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不能冤枉了尚武……”田老五看了一眼文志广,淡淡地道:老幺不说了么!这是误传。

    孙绍武说话了,“三哥,咱们‘黄埔社’不护短,老九的确是没冤枉他,我的一个兄弟就被尚武拉去干了见不得人的生意,我为此剁了他们两根指头。”

080 贩黄鱼(三)

    田老五本不想当着“栖霞山”龙头大爷文志广的面前揭自家的短,但事情已被戳穿,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尚武如此没有出息,跑到租界给英国人当狗就算了,还尽干些欺负老百姓的事情。”

    “三哥……”龙邵文不动声色地劝,“尚武脚踩青洪两帮,这青帮的生意他自然能做。”

    “老幺,这是我洪门之事,与你无关,不要插嘴!”刘福标冷着脸来了一句。

    龙邵文知道刘福标对自己有了想法,当下自嘲地笑笑,再不说话,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一会,他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粉红。再喝一杯,他轻轻把酒杯放在桌上,对田老五说,“三哥,兄弟早想求你一件事,就是怕太过于麻烦,一直没好开口。”

    田老五“嗯!”了一声,“兄弟说吧!自己兄弟有事相求,又怎会怕了麻烦。”

    “我记事起,就被三合会的一个堂口给拐卖了,你们都是洪门中人,帮兄弟打听打听,三合会哪个堂口的大爷叫做杨文,兄弟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他问问,我的家在哪里,省得再有人问我祖籍在哪儿,我大眼瞪小眼的回答不出。”

    田老五说:嗯!杨文,我记得了。三合会虽是洪门的一个分支,但我们寻常并不来往,因此不能马上告知你杨文的消息,但兄弟放心,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一定有此人的下落……他站起身来,对文志广抱拳拱手,“让文大哥见笑了,我黄埔社败类颇多,搅得大哥这顿酒没吃好。”他喊过堂倌,吩咐把冷菜撤下,从新再炒。

    龙邵文从身上摸出一张中国银行的空白支票,歪歪斜斜地写了壹仟的字样,放在桌上,“是兄弟的不对,今天饭没吃好,酒没喝好,全因兄弟说了不该说的话,煞了风景,今天你们洪门兄弟相聚,自是有话要说,我也不便插嘴,先行告退一步了。”

    “老幺!你这是在埋怨二哥么?”刘福标淡淡地说。

    “你我义结金兰,阿文怎会埋怨哥哥,我此时坐在这里,屁股上就像是扎了一根针,难受的很啊!二哥若是体恤兄弟,今天就放兄弟这一遭吧!”

    田老五点点头,“阿文说的有几分道理,今天在座的全是我洪门兄弟,老幺坐在这里自然难受,早知道就把铁飞、洪叫花子一起请来了。”

    龙邵文露出喜色,“兄弟先走一步,文大哥反正还要在上海住些日子,今天你们洪门兄弟见面之后,你二位可就归我了,到时兄弟安排你们四处走走……”他抱着拳,向门口退去。

    杨庆山站起身,代文志广把龙邵文送到门外,他说:我与你一见如故,他日若有机会去汉口,你只去四码头边上的“栖霞茶楼”说一声,“同饮长江水”,再提我杨庆山的名字,我洪门兄弟自会上前接你,到时兄弟定当为你摆酒洗尘。

    龙邵文知道洪门中素有“有宝献宝,无宝过考”之说……康熙年间,施琅克台湾,世袭的延平郡王郑克塽被俘前,将洪门弟兄花名册、规章海底、以及郑成功的“延平郡王招讨大元帅印”,藏诸铁箱,沉于海底。四川药材商人郭永泰,以经商为掩护,由川入闽,谋求切实连络,一日到达金门,借宿一渔民家,见其米缸盖上,赫然有汉留规程及海底,急用十两纹银赎回,带至四川,此后洪门弟兄身上所携的凭证,都盖用此印,谓之为“宝”。洪门兄弟遍天下,有不少人并无“宝”之凭证,为证明身份,只能熟记“海底”,见面盘问,必须对答如流,谓之“过考”。龙邵文非洪门中人,身上无“宝”。杨庆山告知“栖霞山”洪门海底,在加上他的姓名,当可用来说明身份。

    龙邵文笑着说:兄弟记得了,到时免不了去打扰你一番……

    龙邵文心知田老五再设酒席,怕是与洪门兄弟商议对尚武的帮规处置,故而避开。这绝对是他插手猪仔生意的绝好时机,他不指望洪门帮规能对尚武有根本上的约束,但他只要能暂时收手,以平息洪门兄弟的怨气,那就够了。

    龙邵文当下急返稽征局,抓紧与众兄弟密议贩猪仔一切事宜……众兄弟就位,朱鼎发说:引诱猪仔上钩最寻常的方法就是在赌和烟上下足功夫,去流动人口密集之处,外地来沪务工者群聚之地开设赌摊,诱猪仔赌博。只等骗光他们的钱之后,就打着介绍工作的名义,把他们搞走,贩卖。

    “好一条阴险的毒计!”龙邵文叹口气,“我当年沉湎于赌台时,幸亏没有贩猪仔的瞄上我,不然老子堂堂青帮‘通’字辈的人物,那是一定成为了猪仔,被卖给洋人为奴,做苦役,过着猪狗一般的生活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很是庆幸的样子。

    朱鼎发低笑几声,又说:除了赌之外,也可用鸦片烟为诱饵,就在工厂附近密集开设小烟馆,以劣质烟土低廉的价位引诱工人前来吸食。他们染上烟瘾之后,工作必定无精打采,晚睡早起,意志消沉,整天脑子里就一件事:过土瘾。到了这般天地,又有哪家工厂老板肯要这些瘾君子?他们一旦失业,咱们同样以介绍工作的名义搞走他们。

    “触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一船猪仔?”叶生秋瞪着眼睛,“时不我待!猪仔就是那白花花的光洋啊!干脆照我的办法来……”

    龙邵文呵呵笑着,“生秋阿哥有更好的办法捉猪仔?”

    “两个办法……”叶生秋脸上泛着兴奋的油光,“一、派人装扮成外国公司的大老板,在码头引诱那些刚从乡下来上海找工作的农民,用招工的名义,把他们直接搞走。”叶生秋眼神突然阴鸷起来,“这叫做贩黄鱼,简单省事,速度快。二……”

    “为什么叫做贩黄鱼?”众兄弟都不大懂,众口询问。

    “贩运人口需要的时间很长,至少要在海上飘零数月才能到达目的国,船舱无方便之所,又不通风,条件极差,不少人还没等到地方,就熬不下去了,不是自杀,就是杀人,或者病死。只要死掉,即被抛进大海,如同死鱼一般,故而美其名曰贩黄鱼。”

    “老子当年就差点成了黄鱼!”龙邵文不堪回首着,“生秋阿哥,你的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就更简单了,招呼上兄弟,只藏在街头巷尾僻静处,遇到单身路人,便上去捉了装麻袋,这叫做贩猴子。”叶生秋一脸的冷酷,也不等别人询问,自顾解释,“顾名思义,被捉之人不甘心被擒,必然像猴子般上蹿下跳反抗。”他冷笑着,“到时只需把那最不听话的猴子当场施以辣手,以震慑猴群,剩余的猴子必定俯首帖耳,任凭咱们随意摆弄。咱们届时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送上事先联系好的外国轮船,就算是大功告成。”

081 贩黄鱼(四)

    章林虎鼓掌,“生秋阿哥豺狼成性,我与生秋阿哥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臭味相投,我是一定要助纣为孽的……”

    “触你娘,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同心同德,共谋大事,可不是什么一丘之貉,蛇鼠一窝,臭味相投……”叶生秋骂道。

    龙邵文说:贩黄鱼没问题,不管怎么说,黄鱼毕竟是自愿的,这贩猴子……他犹豫了良久,终于摇着头,“生秋阿哥,这个再说吧!”

    “好!”叶生秋点点头,“不论是贩猪仔,还是贩黄鱼,这其中只有一样难处,那就是需要打通若干关节,一、上海督军府护照股的警员;二、外国邮船公司买办;三、中国驻外使节;四、英、葡、法等国的人口贩子……”他看着龙邵文,“在黄浦滩边,人口贩子多的是,他们就像苍蝇一样盯着猪仔,这个我去联系……”

    龙邵文说:督军府的关系我去走……他笑了笑又说:我想问题不大,都是革命的同志,理应给予关照……他似乎有点踌躇,自语:只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才好,直接说是贩黄鱼,怕有点拿不上台面!到时师傅问起,也不好说辞。

    “这个借口好找,就说是贩运棉纱,咱们有掌管稽征局的先天便利,又有谁敢来查。”叶生秋胸有成竹。

    在商量用什么船把猪仔送到吴淞口最稳妥时。龙邵文狠狠地说:奶奶的,也不用什么好船,就在码头雇佣载货、拉沙子的大木船,趁天黑雨急风大的时候,运送猪仔去吴淞口,与早已等在那里的外国人口贩子的远洋轮对接即可。”他又加了一句,“妈的,每条船的猪仔装的越多越好,不怕超载,不怕沉船,万一遇到大风大浪,就把猪仔中那些瘦弱的提前抛进海里……”

    众兄弟素知龙邵文秉性宽厚,寻常做事都留有极大余地,并不赶尽杀绝把人往死里逼,此时见他竟然用如此凶残的方法对付猪仔,都不禁面面相觑。朱鼎发更是想:阿文是跟叶生秋学坏了!章林虎则赞美说:好啊!阿文终于也天良丧尽,同我和生秋阿哥一样,变得丧心病狂了……

    “每头猪仔都是白花花的银洋,抛了可惜……”叶生秋摇着头,又说:四点难处,已解决其三,督军府护照股的路子,阿文出面可保稳妥。外国邮船公司买办这条路子不用咱们管,由我负责联系的人口贩子去走关系,那剩余的就是走通中国驻外使节关系这一桩难处了,若没有他们点头,一旦贩猪仔之事败露,怕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找不到,所以……”叶生秋脸上的横肉颤抖了几下,“所以最好让虞洽卿的宁绍轮船公司承接咱们向吴淞口运送猪仔这桩生意,只要他帮咱们送一趟猪仔,以后的事情,他就不好抽身事外了。

    龙邵文明白叶生秋的意思了,他想:生秋阿哥深谋远虑啊!虞洽卿受我师傅委任,现在是都督府顾问官兼外交次长,他同那些驻外使节自然多有联系,只要他肯出面打招呼,此事迎刃而解,生秋阿哥这是要拉虞洽卿下水!他咬着牙说,“谁还有更好的主意,要是没有,咱们就抓紧行动吧!”

    章林虎摇晃着硕大的脑袋,瓮声瓮气地说:要想让黄鱼能踏实地待在船上不闹事,咱们最好假仁假义地提前给他们讲明白出洋工作的种种好处,咱们要不要这么做?

    “猛张飞粗中有细啊!”龙邵文笑着说,“林虎,你一向词多,俗语也用的好,这当猪仔的好处,就由你来假仁假义地给他们讲吧!”

    章林虎脸红脖子粗了地说:让我打架放火还行,这种妖言惑众的事儿却干不了,俞文征来做吧!他素来寡廉鲜耻,口腹蜜剑,一定行。”

    “好!”俞文征淡淡一笑,一口答应,“我还有个想法,凡是愿意出洋的猪仔,能不能每人给发上旧西服一套?”

    大伙一起反对,都说赔本生意不能干,责怪俞文征出馊主意。

    俞文征等大家反对过后,才解释,“旧西装不白发!跟他们每个人要上百八十块钱的衣服钱,还有旅费以及船票钱。我算了算,这收入要增加不少啊!”

    “还是文征脑瓜灵光,生财有道!”众兄弟齐声夸奖。章林虎更是赞道:文征刀头舔蜜,得寸进尺的手段与日俱增啊……

    “只是猪仔太穷了呀!”吴文礼说,“有的猪仔没钱交旅费,但也梦想着出洋大捞一把。这些人怎么办!”

    “逃难的就不说了……”龙邵文感觉有点头疼,他用力捏了一下印堂,“多跟猪仔讲出国留洋的好处,极力劝说他们回家卖田地和房屋凑钱”

    “对!”吴文礼开窍了,“逃难的即便没房没地的,可多数都有老婆孩子!咱们可以劝他们卖老婆孩子啊!”

    “真是一片广阔的天地!”叶生秋欢喜着,“如果他们肯卖,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好事做到底,连猪仔的老婆、孩子一并买了,到时生意扩大了,就不止贩猪仔了,连开条子、淘沙子也捎带一起干了。”他感慨着,“天降大财,挡都挡不住,革命胜利后,整顿娼门,好多妓女都被劝说回了原籍,黄浦滩头各窑子都缺货,老鸨们特别愿意买进八至十岁的幼女,因为这些幼女容易培养成摇钱树,到时候咱们打包销售,想买幼女,必须连幼女的娘也一并买了去,不单销售……”

    章林虎也跟着兴奋了,他说:生秋阿哥真是欲壑难填,老妓也要卖个雏妓的价,是想奇货可居啊!

    叶生秋说:奇货可居这个词,总算是用对了……

    龙邵文淡淡地笑笑,“路要一步步的走,第一步是先把猪仔搞到手,如果没有更好的主意,兄弟们就按商量好的分头行动吧!我也该去督军府看看师傅了。”

    ……陈其美苦恼着,新生的共和政权成立伊始,就面临着极度沉重的财政压力,扩军需要钱,支援长江沿线诸省的“光复”需要钱,军政府北伐需要钱。维持本埠的经济、民生,确保社会秩序安定更需要钱,“钱啊!钱啊!”陈其美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压力了,名目浩繁的经费需求,潮水般地向他压来,仅军饷一项开支,每日就需三万现洋……他派人去公共租界交涉,想要回被英美人强行截扣的江海关日常关税,及大清银行滞留在沪的巨额资本银,可被洋人拒绝了……洋人并不希望一个强大的共和政权出现,一个懦弱腐朽不堪的政府,才符合他们的长久利益。陈其美心力憔悴着想,“范仲淹词中写得好:笑曹操孙权刘备,用尽机关,徒劳心力,只得三分天地。屈指细寻思,争如共、刘伶一醉……我陈英士费尽心机,却连一分天地都没有,政府开支与日俱增,财政来源几近匮竭,英美人百般打击共和政权,如何是好!唉!真想如刘伶一般,来个烂醉花间不独醒!”

083 冰

    夏天还没到,天气就酷热难当了,四五月份的天气就已热得像蒸笼一般。租界的洋人抓耳挠腮地喊:冰!需要冰……上海各储冰窖的冰块纷纷告馨了……进入六月,天气更是热的让人活不出去,连喘息都觉得困难起来。上海市面上基本上已经无冰可售。有少量的存冰,价钱也高的离谱。英法租界的洋人整日抓心挠肺般地难受,只把那胸前那丛丛黑毛刮的青黢黢的用以降温……洋人不干了,他们在报纸上狂呼乱叫着,“无法在整个夏天享受到这种有益健康的奢侈品啦!难受的要命啊……”

    六月中旬,天上像是降了火,整个上海仿若被架在了笼屉上。法大马路中央捕房楼顶那巍巍高塔上镶嵌的大自呜钟也似难捱酷热,居然停了。洋人们更受不了了,法国驻沪总领事拜早泰,公董局总董伯尔,纷纷给捕房总监若维埃施加了压力,要他想办法保证法国驻沪侨民的利益……若维埃叫来黄金荣,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难道奸商到此时都不肯把他们储藏的冰块儿拿出来么?你必须给我尽快找出这些奸商。保证法租界在华侨民的利益。”

    黄金荣一脸苦笑,“触他娘,到底谁是这个奸商……”他派出包打听,“去查!去抢!一旦发现谁的手里还有冰,不惜一切代价或抢,或买,总之要搞到手里……”他想,“触他娘!洋鬼子交办的事情,老子还没有办不成的。”

    龙邵文此时早已搬到了公共租界洋泾浜以北的一所花园洋房里,他抿了一小口加了冰威士忌,笑着说:洋鬼子脑壳有毛病吧!这加了冰的威士忌,味道像是马尿加了辣椒,有点麻舌头!

    万吉元说,“龙局长,我看差不多了,咱们窖藏的那些冰,已经化的只剩六成了,若是再不出手,过几天霉雨一来,天气凉爽了,损失可大呀!”

    龙邵文看着一块白的发青的冰在杯中逐渐变得透明,又逐渐融化,他眼睛里的笑意也逐渐变得浓厚起来,“再等等吧!”他晃了晃杯子,“化成了水的那部分冰,早晚也有人替咱们出银子!”

    万吉元也笑了,“龙局长自然是料事如神,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肯替咱们出银子?”

    透过轩敞客堂的落地窗,龙邵文看见了急匆匆走向院子中的马祥生。他笑着说,“出银子的冤大头来了……”他站起身,迎了出去,“祥生阿哥,我正想去找黄老板,没想到你倒先来了。”他恭敬着把马祥生迎到客厅。

    马祥生抹了把汗,苦笑着说,“才出来一会儿,浑身就被汗浸透了!”他接过龙邵文递过来的冰水,喝了一口,“你找黄老板什么事体?”

    “我想在法租界开家赌台,可牌照不好搞!等到下一次竞标却不知什么时候,想着黄老板神通广大,让他帮我出个主意,想想办法!祥生阿哥,既然你来了,这大热的天,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你就替我在黄老板面前递个话吧!”

    马祥生摇着头,“递话也没用啊!法国人既当婊子又立贞节牌坊,租界的洋鬼子每年不知道从赌台搞多少钱,可一说放牌照,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黄老板说话也不管用啊!”

    龙邵文愤愤不平了,“洋鬼子不会这么忘恩负义吧!这些年来,正是黄老板不遗余力的替他们卖命,租界的治安才如此稳定!黄老板的话不管用?说出来可没人信……”他脸上带着陈恳,摇着头,“放眼黄浦滩,除了黄老板,更没有谁能在洋鬼子面前递上话了,祥生阿哥,拜托了!”

    马祥生盘算着说,“话一定带到,但我估计事情成不了……”他站起身,“那我就走了。”

    龙邵文笑了,“事在人为嘛!”他又说:“祥生阿哥,我还没问你,你找我什么事儿?这大热天的,可别来回进进出出的折腾。”

    马祥生“哎呦”一声,“同你说了会儿话,差点忘了黄老板交代的正经事。阿文,洋鬼子给黄老板施了压力,让他搞冰。听说你去年冬天的时候,在新开河码头扣了几船冰,属实吧!”

    “呵呵!属实啊!当时也没太在意,现在都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只准备自己用,没有卖的打算,祥生阿哥,你同黄老板想吃冰了?回头我差人给你送去,至于卖给洋人么,我也没那么多……”

    马祥生笑了,“阿文,黄老板面前,我极力帮你周旋,你存了好几窖的冰,自己吃的完么!至于卖给洋鬼子,价钱自然是好商量,再说你现在不出货,也都化在窖里了,那样可就亏了啊!”

    龙邵文走到窗前,笑看着窗外的风景,“就算化了也不愿给洋鬼子吃,我跟他们申请一张赌牌,到现在也只推拖着不办,想吃冰,拿赌牌来换!”

    “阿文,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你用冰换来赌牌,怕赌台将来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样,你等我消息吧!我这就回去把你的意思转达给黄老板。”

    “祥生阿哥,不急,再喝杯冰水。”

    “再多冰水也灭不了我的火。”马祥生苦笑着告辞了。

    黄金荣一见马祥生,就急切着问,“阿文有窖藏冰的消息属实吧!”马祥生点点头,“属实!”黄金荣那肥胖的身子兴奋地颤抖了,“阿文有眼光,快!快把冰抓紧运给洋鬼子去……”他琢磨了一下,似乎回味儿过什么,“等等!别都给了洋鬼子,今年这东西稀罕,可以待价而沽……”他见马祥生没动地方,有些不高兴了,眉头微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快去呀!还傻在这儿!”

    马祥生说,“阿文让我给您递个话……”

    “哦……”黄金荣似乎明白点什么了,“触他娘,你告诉他放心吧!一个铜钱也不少他的,反正是洋鬼子出钱,我怎会让咱们自己人亏了?”他看马祥生依旧站着不动,就催促,“快去!这事情要是办不好,可就在洋鬼子面前塌台了。”

    马祥生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阿文说,想托您给搞一张赌台牌照。

    “触他娘!老子不会听错了吧!阿文拎不清你也拎不清哇!若是能搞到牌照,老子自己再开几家赌台,还能轮到他?”黄金荣一下咆哮了,“你去把他给老子喊来,让他亲自跟老子开口,你在中间传什么话么!”

    马祥生等黄金荣那三板斧怒气泄完,才慢吞吞地说,“他这是漫天要价,黄老板可以就地还钱么,阿文毕竟同从前不一样了,他现在非但是陈其美身前的红人,更是革命军步兵一团的副团长,统兵的将帅,多少有点气场,黄老板真把他叫来骂上一顿,他觉得没了面子,黄老板为洋鬼子办的差事,有可能会砸!”

    黄金荣冷着脸,“他同从前不一样?再不一样,也是我黄们出去的狗……”他挥着手说,“祥生你知道,不是我不给他阿文面子,毕竟他混的好了,我脸上也有光嘛!可是洋鬼子现在只给法国人发赌台牌照,中国人那是想都别想!”

    “这情况阿文也知道,我想他还是对黄老板指定的鸦片专收点耿耿于怀啊!”

    “他在我的地盘吃这饭碗,就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如果乱卖鸦片,不就坏了市场行情嘛!”黄金荣耐下心来。

    “黄老板,我想对阿文还是适当放宽一些吧!他现在手下兄弟多了,除了养活兄弟,还要给督军府筹集军费,小打小闹的早不够吃了,黄老板如果再压价收他的土,他的心中可不服了,也就有可能干出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马祥生耐心地又劝,“黄老板,上海年年都是这么热的天,为什么单单今年冰的缺口这么大!”

    黄金荣“哦!”了一声,“三月份天气还凉的时候,历年存冰大户‘恒生’、‘广荣’两家的冰窖突然着了一场火,不少冰都化掉了,损失惨重,案子到现在也没破……”他明白了,盯着马祥生问,“你说这是阿文指使人干的?”见马祥生笑而不答,他沉思着,“我黄门放出无数条狗,只这条狗的心机深啊!将来或许可以有所依仗……”他说,“祥生,你同他说吧,只要别动到洋鬼子头上,以后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老子管不了他了。”

    黄金荣这句话,意味着龙邵文可以在法租界公然贩卖烟土了,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受到土商的压价盘剥了。龙邵文想,“老子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了……”为感谢黄金荣,他把窖藏冰分一半给了黄金荣,余下的迅速抛向市场,大赚了一笔。黄金荣也在法国人面前交了差,他那金字招牌的分量更足了。

084 婚姻

    龙邵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俞文征就给他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这消息让他如堕冰窖……俞文征说:我碰到顾菲儿小姐了,她希望你去参加她的婚礼,这个星期天,在洋泾浜圣若瑟天主堂。

    龙邵文差点蹦起来,“菲儿要结婚了,奶奶的,一定是同那个二鬼子……”他脑子飞快地盘算着,“一定不能让这个二鬼子睡了菲儿,妈的,可是有什么办法才能阻止他们结婚。”他着急地搓着手,“快替我想想,怎么样才能阻止他们结婚。”

    俞文征目露凶光,“阿文!我盘算了一路,只有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咱们绑了二鬼子,让顾菲儿无夫可嫁。”

    龙邵文点点头,“妈的,绑了他还得浪费粮食养着他,不如把他直接沉到黄浦江中。”

    ……“公发英行”的中方销售代表马米顿那苍白的脸,阴沉的就像是好几年没晒过太阳。梅雨季节快到了,按往年惯例,各分销商在入梅前都要减少卷烟批发,卖一点,批一点,以防受潮发霉,而马米顿也为了能在入梅前减少“公发英行”的库存,特意备办了一百桌宴席,请全市的烟草经销商来一次座谈,他要用削价三成的方式,诱惑各分销商加大订货量……一切都进行的异常顺利,烟草分销商都如约到场,酒菜流水般地端上了桌面。马米顿沉的很稳,他知道即便削价三成,那些精明的烟草分销商也不一定买账,烟卷再便宜,如果放在自家库房霉烂了,也会一文不值。马米顿频频举杯,一边感谢这些分销商多年来对“公发英行”的支持,一边盘算着尽快把他们灌醉……人啊!只有在酒精的刺激下,才会失去理智的判断。

    望着下面一个个面红脖子粗的分销商,马米顿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绯红,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白开水,正要宣布那个刺激人神经的削价消息,场面却突然乱了起来,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不管不顾地冲入宴会大厅,瞪着饿狼般的绿眼睛,只朝那满桌的酒菜奔去……

    “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不断降临到头上。”马米顿叹口气,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楼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经乞丐这么一搅,所有的分销商都像兔子般的逃跑了,马米顿只好再掏腰包摆酒请客,并雇佣了租界的巡捕来负责警卫,防止上次事件的发生。一切顺利极了,马米顿觉得自己成功了,分销商果真在酒精的刺激下,纷纷签合同订货了,可到他们提货时,马米顿却傻眼了,“公法英行”的仓库居然被水浸泡了,整箱的卷烟被遮以发霉的湿稻草,卷烟已经全部霉变了……仓库保管员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收买了,竟然向存放卷烟的仓库灌水……还有更头疼的事情,威尔斯烟草公司摆放在户外的那些巨型广告接二连三地被人撕毁,妓女则不停地偷走妓院里摆放着的免费香烟、礼品和日历。马米顿苦恼了。威尔斯烟草烟草公司为了抢占中国市场,打击中国国产烟公司,不惜下了血本……在繁华的闹市街口免费赠送卷烟;装饰精美的马车、彩船在上海附近城镇及沿湖口岸巡回宣传,且散发烟支让市民试吸;在上海颇有影响的报刊上大量刊登宣传画片、广告;在大型包装箱内藏有洋伞、化装镜盒或木质、所剩卷烟空盒可调换日用品或兑换奖卷,中奖者可免费旅游……他却把局面给搅的一团糟。

    “马先生,顾菲儿小姐来了。”

    马米顿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即便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他还是为即将能赢娶顾家的千金小姐顾菲儿而感到一丝欣慰。从他看到顾菲儿的第一眼起,他就被顾菲儿的美貌及教养吸引了,他把她惊作天人。他认为顾菲儿是上帝赐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他开始疯狂地追求她,每晚文思如泉涌,一封封洋溢着爱慕的情书如流水般从他的指尖淌出……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就如少年维特钦慕绿蒂般的钦慕着你,没有你的世界,我将陷入痛苦的深渊……你此刻如同我呼唤你一样,也在轻声地呼唤着我么……暮云过了,秋光老尽,爱人何在,咫尺身旁。晚霞退却了,就是无边无际的暗夜,秋到了极深处,便是寒冬了,我心里却暖洋洋的,因为我爱的人就在咫尺身旁……

    顾菲儿看到情书,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她的爱情早已来了,她不敢把这份爱情公示,她爱上的是一个小流氓,而不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她幻想的爱情是轰轰烈烈的,是江湖侠女般的爱情,侠客应该是那种快意恩仇的江湖中人,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视女人如敝履,他们心中只有兄弟情义……顾菲儿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感到脸红,没有一位少女希望梦中的侠客成天换女人,可顾菲儿不怕,她有信心征服这个侠客,让她生命中的女人只有自己……

    马米顿那一封封滚烫的、洋溢着他全部生命激情的情书石沉大海了,他有些丧气,但斯巴达同三百勇士的传奇再一次激励了他。列奥尼达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只率三百名斯巴达勇士,就与汹涌而至的数万波斯军展开了血腥的殊死搏斗。他想,“我被这小小的挫折就阻挡了前进的步伐,脸红啊!爱情或许就会在这一次次心如死灰般的沉寂之后而萌发。”他的情书写得更汹涌了,他写道: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这粗俗老套的直白压迫得顾菲儿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她终于给他回信了,她的回信很简单: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马米顿窃笑了,“我已经打动了她,即便她的心扉只为我敞开一丝一毫,我也会竭尽全力挤进去。”他给她回信,“你现在还没有出嫁,这就是我的机会。”顾菲儿的心乱了,她想“这是一个脸皮多么厚的男人啊!或许我应该见见他。”

    她的父亲顾飞云洞悉了女儿的心事,他说,“我是公发英行最大的分销商,马米顿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如果嫁了他,于公于私都是一件有益事情,我给你们安排一次见面吧!如果你不反对,我就为你们订婚。”

    顾菲儿喊道,“你不能替我包办。”

    顾飞云爱怜地摸着她的头,“父亲也是从你这么大走过来的,怎么能不顾及女儿的感受,订婚不等于出嫁,你们以后可以慢慢相处,实在觉得不行,你还可以择夫再嫁。”

    顾菲儿看着年迈苍苍的父亲,再看看那热情洋溢的情书,莫名地屈服了。最终她没能阻挡住他的攻势,他们开始约会了……

    黄昏时的黄浦滩边,一天的暑热尽去,丝丝的微风撩拨着她的头发。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那双充满激情的眼睛,她的心依旧在矛盾着,还在眷恋着那个第一次闯进她心扉的小流氓,她想,“同样是男人,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丝的相同啊!”

085 实力

    ……稽征局难得地截获了一船烟土,独眼龙万吉元龙乐颠颠跑来向龙邵文报告:龙局长,烟土!小船满满一舱,咱们发了,发了!

    龙邵文拍案而起,“老子给你记革命的头功,走,开仓验货吧!”

    满舱的烟土,呈长方形砖状,黄色外包装纸上印着精美的龙纹图案,九条青龙张牙舞爪、盘旋交错。龙邵文笑了,“奶奶的,只从包装上看,就知道是好东西……”他拆开一包,拿到手中细细检验,烟土外层裹以烟叶,撕开烟叶,里面的颜色呈黄黑,质地较软,无一丝杂质,嗅之有淡淡的异香……“上品啊!”龙邵文赞叹了。他说,“吃水不忘掘井人,这土先不着急卖,开张前,给黄老板送去一包尝尝。”

    万吉元说,“龙局长,这包装是要尽数更换的,把抄没来的烟土直接卖掉,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龙邵文很以为然地点点头,“深谋远虑,了不起,这事你亲自来办。”万吉元说,“好!我这就把这黄底儿青龙让人换做是花鸟鱼虫。”

    龙邵文摇着头,“包装也要独辟蹊径,才能在众多的烟土里面脱颖而出,想要跟别人不一样,就得有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他沉吟着……这样,你去找几个前清官员的画像来,老子要把这些大官印到包装上,这些官员个个相貌威严,一副诚实忠厚的脸孔,跟咱们诚信立足的想法很沾边。以后见人如见土,咱们要以诚信和质量为立足之本。

    万吉元连连点头,答应着去了。

    ……黄金荣接到了龙邵文派人送来的一小块烟土,盯着包装笑了,“阿文有想法呀!”他把烟土递给马祥生,“你看看吧!”

    马祥生看了一眼,“哦!搞了个前清官员的画像印在烟土包装上,这想法是挺独特。”

    黄金荣点点头,“不简单啊!你知道这烟土包装上的画像是谁么?”

    “哦!是哪个?很有名吗?祥生不识得,请教黄老板。”

    “他就是以虎门销烟而备受国人称赞的林则徐!”黄金荣说,“阿文的胆子太大了,他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到时候被那些多事的人找了麻烦,拔起萝卜带了泥,咱们也难免不受牵连,你去告诉他,让他三思而后行,这包装最好不要在市场上露面,不然极容易遭人病诟。”

    龙邵文早就不在乎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他抢土已经抢红了眼,只要打听到码头上有土船开到,也不管谁的货,连偷带抢的就去搞。如果偷不上也抢不上,干脆就带上“革命党”去没收充公。烟商虽然加强了防范,可是运土过程水旱来回更替,路途遥远,即便雇佣再多的人护土,也总是防不胜防。

    龙邵文团伙搞土前有时候买通烟商内部人做接应,实行大规模武装强抢;有时候就派出小股弟兄,伺机弄上一些就走,来无影、去无踪的,令烟商无从防范。只要得手,他就雇人把烟土分成三、六、九等,包上不同包装,按烟土的质量好坏定价。其中自然是以林则徐为包装画的烟土定价最高。

    马祥生劝龙邵文不要搞这样的包装,恐会惹出麻烦,龙邵文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时日一久,“林则徐”牌烟土由于质量上乘,居然成了市面上的紧俏货,价格也是一路上涨。见此情形,马祥生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陈其美风闻弟子干贩运盗抢鸦片烟的生意,也曾提醒过龙邵文要注意革命党的形象,他说:我为了整顿社会秩序,改变社会风貌,专门签署文件,号召社会各界戒赌,禁烟,缉匪,剪辫……你顶风犯案,是在塌老子的台……龙邵文心想,“咦?怎地没有戒嫖,怕是你专好这一口,就不在被禁范围……”他二话不说,递上一张中国银行支票,“师傅,革命军费紧张啊!不想一些办法渡过难关,你都督就做不成了,你要是下台了,对革命党是个巨大的损失,特殊时期,应该特殊对待,万不能墨守陈规……”陈其美看着支票,明知道烫手,却不得不接,他说,“唉!若不是革命军经费确实紧张,我……”他摆摆手,“去吧!”龙邵文大喜,“师傅,那我可就‘便宜行事’了……”

    适时烟土在中国境内泛滥成灾,不少手握实权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跟烟土贩运沾边,但他们多数顾忌影响,只躲在幕后操作。唯独龙邵文不管不顾,亲自跳出来直接操作烟土买卖,的确是把革命党的形象抹黑不少。但龙邵特殊时期命的目的就是为了搞钱、睡女人,至于革命党的形象问题,他根本不在乎。他说:革命党的形象即便不被老子败坏了,早晚也是要被别人败坏的,革命党中像应桂馨那样的假革命党太多,这样的革命党早晚是个完蛋,不如趁着没完蛋之前,大肆利用手中权力,先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只要手中有了钱,有了兄弟,有了武器,不管是哪朝哪代,不管是谁来革命,总是用得着老子的……

    随着龙邵文手中的烟土越抢越多,经销鸦片的大小商人纷纷上门求货,控制上海烟土百分之八十市场的潮州帮大土商就坐不住了,从前烟土的市场价格本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要涨,烟土价格就得涨,他们要跌,烟土价格就得跌。现在横空杀出个龙邵文,大做空手套白狼的无本钱生意,把个欣欣向荣、蓬勃发展的上海烟土市场搅得是风声水起,浑浊不堪。潮州帮的那些大烟土贩子一下子就急了……自上海开埠后,潮州帮以相互间的裙带勾连为依托,在烟土市场可以说是横行无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时又怎能忍得了这口气,当下潮州帮各土行老板齐聚一堂,“郑永康”、“郑宝成”、“郑宝康”、“陈源大”、“陈有利”、“郭鸿泰”等土行老板无不慷慨激昂,纷纷表态:跟他们革命党干了。

    “郑洽记”土行老板郑四太爷眼睛微闭,捋着胡须,深沉地说,“先礼后兵吧!”郑四太爷门宽路光,为人豪爽,青洪两帮都有其不少旧识故交,俨然是潮州帮的领袖,郑四太爷既然拍板,那就相当于金科玉律,不容更改。

    潮州帮几次派人找龙邵文协商,龙邵文开出的价码却太高,双方总是谈不拢。谈不拢就开打,可打起来后,潮州帮众土商就后悔了……他们向郑四太爷诉苦,“龙邵文已经不是一般的流氓小瘪三了,他手下不但兄弟多,战斗力强,还总是剑走偏锋,专趁月黑风高之时,偷袭咱们的土店,有时咱们稍占上风,就有一些不要命的帮派参与到争斗中来,搞得咱们立刻反胜为败,更要命的是,还有革命军为其撑腰啊!打的急了,他是真敢把革命军往上调啊!”

    郑四太爷摆摆手,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他说:河中可有一块方形的卵石么?你们的棱角太分明了,长久下去难免吃亏……他说:我去工部局走一遭,让洋人去想办法吧!洋人最痛恨革命党,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你们这就回去,把该分摊的差银送来吧!

    耗费了不少银子的郑四太爷颓然回来了,工部局的洋人说,“只要革命党不来租界闹事,我们也不好管他们!即便他们来租界闹事了,我们也要先照会上海督军府,如果他们不管,我们才有正当的借口对你出手相帮啊……当夜,折了脸面的郑四太爷无疾而亡,知道内情的人都说,郑四太爷一辈子最好脸面,这下花了钱还折了脸面,是羞死的!

    龙邵文依然故我地折腾着,他的实力渐强了,一个身披少将军服,手握兵权印把子的革命党团长,对流氓的号召力是巨大的。各种流氓、混混、地皮、无赖、瘪三趋之若鹜,纷纷来投……

086 忠诚仿若贞操

    ……范得礼那深深凹进眼眶的眼乌珠无力地转动着,目视大铁门外上书“万顺堂”三字的那杆大旗“呼啦啦”迎风抖动着。猪油已经连续三天没喝了,法国医生说,“再喝三天,你就彻底完了,血管将会因油脂厚重而被堵塞,它将变得坚脆,你去找一段枯枝,把它折断,就会听到类似血管断裂的声音。”范得礼心疑了,总听到耳中有“嘎嘎!”的折断声传来,他绝望了,“血管真的已经开始断裂了……”

    绿荷端着猪油羹,面带娇羞,软语温存,“礼爷,已经三天了……”范得礼伸手打翻了猪油,他说,“去把老祝喊来!”

    老祝就是祝宝华,范得礼的心腹手下,在红旗老幺还没进入“万顺堂”的时候,祝宝华就已经是范得礼的得力干将了。

    范得礼瞪大眼睛问祝宝华,“如果有人想要我的命,该怎么处置。”

    “万顺堂所有兄弟的刀锋,将会变成潮水,将这个人淹没。”

    范得礼的眼前一片漆黑,心如刀割,他害怕听到潮水,他说,“你去布置刀锋吧!”

    红旗老幺来了,范得礼在他面前扔了一把刀,气管中带着阻塞般的凝重,他呼哧呼哧地说,“你是对的,红颜祸水!绿荷在后院,去把她杀了!”老幺轻轻地拾起刀,一脸的决绝,他说“早该这么做了……”他又说,“礼爷,在杀绿荷前,有一个刚得到的消息要向你报告,祝宝华的婆娘陈宝妹是粉军头领,绿荷是她手下的兵,祝宝华把她送给我,请我再送给礼爷……”

    在黄浦滩,黄金荣门下的粉军可算是赫赫威名了,成员多数是女贼。生意着重在以色为诱饵的骗局上,主要是拆梢、放白鸽、带线行劫……拆梢包括倒脱靴、仙人跳等几种,放白鸽就是先和有钱人结识,一旦同居便席卷所有,私逃而去;带线行劫颇费一番功夫,也最难使人看破。常见做法是调查富户之后,便在附近的荐头行(类似保姆公司)坐等,一旦富户家中雇女佣,她们便趁虚而入,如果那家只是绣花枕头表面光,内里是个空攮子,她们便辞职不干,另寻富户。一旦进入真的富户,她们就开始摸门道,看清出入路,调查金银财宝储藏所在,把这些调查结果通知同党,这叫做献地图,地图一经献出,这家人一定遭劫,由于劫匪对这家人的情况了如指掌,抢东西便如探囊取物……范得礼有点恼羞成怒,绿荷居然是个隐藏在他身边的女贼,最可恨的是,这个女贼居然是由祝宝华与老幺牵线搭桥结识的。

    范得礼的心在滴血,血管里饱含的油脂一碰到心头的火星,立刻就燃烧起来,让他胸闷得几乎喘不过气。被一个宠爱着的女人背叛了,又被两个宠信着的男人背叛了,忠诚都随着年轻时的血性而消失不见了……老幺宁可真的去杀了绿荷,也不敢对他下手,这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安慰。老幺操刀向外走的动作,就像是一只敏捷的黑豹。范得礼闭着眼睛,关东三年的采参经历,使他可以想象得到黑豹是怎样把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撕碎的,小白兔再也不会发出那令人沉醉的天籁之音了,他有些缅怀。

    祝宝华从屏风后闪出来,恭敬地收了火枪,“礼爷,老幺在血口喷人,颠倒是非,这女人确实与我无关,是老幺想讨礼爷喜欢,请我帮着物色的,我中了他的圈套……”他拍着自己的胸脯,“我跟您这么多年,忠诚两个字,是刻在我心里的。”

    范得礼叹着气,一句话也不说,忠诚就像是贞操,诱惑如果巨大,是可以出卖的,他轻轻地挥挥手。

    ……田老五帮龙邵文打听出了杨文的下落,他说,“杨文现在是三合会‘礼’字号的龙头。”

    龙邵文说:“三哥!你是洪门的,三合会也是洪门的,能不能引见我去拜望一下杨文,我有几个关于身世的问题想问问他。”

    田老五说:“洪门旁支极多,只开山立社的就有几百号人物,别看三合会与我同出洪门,可我们并不来往,你那日问起杨文,我就不知道他是三合会的龙头。不过兄弟你既然开口,天下洪门兄弟又是一家,我扯着脸直接上门找他就是了。”

    龙邵文不理解了,“既然同属洪门,怎么又不来往?”

    田老五说:辛亥起义时,洪门多数堂社的龙头都倾向于革命党,唯独三合会死撑着老派做法,对革命并不热衷。从那时起,三合会基本就与洪门断了联系。清庭被推翻后,三合会被督军府宣布为非法组织,我们就更少来往了。

    龙邵文想:老子现在是革命党,手握兵权印把子,三合会是个非法组织,老子又何必上门拜望杨文,直接派人把他抓来就是。但这话可不能对三哥说,省得落下个假公济私的嫌疑,有损革命党的名声……他笑着说:三哥,既然有了杨文的下落,我自己想办法同他联系!就不烦劳三哥了。

    “如此最好,我一见三合会的人就烦心的很,前段日子我‘黄埔社’整顿内务,奶奶的三合会居然派人传话,想横加干涉,让我好一顿骂,后来虽没了下文,但我要去三合会找杨文,恐怕免不了遭他奚落,只怕耽误了兄弟的事情,兄弟若是能自己处理,我在暗中帮忙就是。”

    “整顿内务?嗯!一定是整顿尚武了,尚武与三合会勾结贩猪仔、淘沙子、开条子,洪门要整顿尚武,三合会自不会置身事外……”龙邵文虽如此想,却不开口向田老五询问,他们虽是结拜兄弟,毕竟分属青红两帮,这种事情属于帮中私密之事,外人不便相询。

    田老五告辞后,龙邵文坐在那里反复琢磨,“如果直接找杨文询问,他定然不肯以实情相告,说不定还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老子,说什么老子家曾遭强人洗劫,全家被杀,只费了好大劲儿才赶走强人,把老子从火海里救出来之类的话。奶奶的,不如直接将杨文这个王八蛋绑了,逼他说出实话,即便他依旧抵赖,也能趁机对他敲诈。”

    主意既定,他召集兄弟,咬牙切齿,直截了当,“我有个仇家,是三合会的龙头大爷杨文,我想绑了他搞点香财,兄弟们以为如何?”

    章林虎面露喜色,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太好了!阿文又想假公济私了,此刻恰巧闲的蛋疼,正好狗仗人势地跟着阿文去为非作歹,图财害命……”

087 粉军(一)

    朱鼎发沉默了良久,他说:三合会的龙头,平日出门,身前身后跟的兄弟定然不少,咱们要谋划在先,才能成事在后……他对俞文征说:照老规矩,你去摸杨文的底儿,搞清他每天的行动规律,争取一举将之擒获……他看叶生秋也不说话,只不停在手中把玩儿着一个鼻烟壶,冷笑了一声,说:生秋阿哥,你的意思呢?

    叶生秋正用大拇指不停地抠着鼻烟壶上侍女画的胸部,听朱鼎发问,他把鼻烟壶放在鼻子前吸了一口,抽了抽鼻子说:阿文的仇家就是兄弟们的仇家,报仇自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杀鸡焉用牛刀,绑人这点小事,有你朱鼎发就行了,把兄弟们全都招呼起来,未免有点太高看那个杨文了。

    朱鼎发淡淡笑笑,“你这把牛刀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叶生秋不理朱鼎发,却对龙邵文说:上次咱们到手的猪仔眼看要装船了,却被你一句话都给放了,我有点不甘心!

    章林虎也说,“是啊!阿文,你鬼鬼祟祟地就把人放了,一定是包藏祸心,这下你罪孽深重了,”

    龙邵文抱歉着笑笑,也不愿过多解释。

    叶生秋看着朱鼎发,淡淡说:猪仔起运的那天晚上,我就在码头,想看看咱们辛苦搞到手的那些猪仔到底是个什么归宿,结果我发现,万顺堂的祝宝华把咱们放生的猪仔都给接手了,我当时气不过,想上去宰了祝宝华,结果发现他跟三合会的人勾结在一起,所以就没动手……”他说到这儿,也没了下文,低头又去抠着鼻烟壶上仕女画的胸部。

    朱鼎发似乎一下明白了,他大拇指一竖,“生秋阿哥,高明,三合会既然吃这碗饭,杨文早晚都要在码头露面,只要把码头盯死了……”他拍着腿说,“你还真是把牛刀!”

    叶生秋面无表情地翘起二郎腿,把鼻烟壶凑近鼻孔,深深地吸了一下,鼻翼微微颤动,打了个喷嚏。

    龙邵文皱着眉,黄浦江边凄风冷雨的那个寒夜刺痛着他的神经,“祝宝华?祝爷!几年前在码头上骗老子上船的那个破毡帽管一个中年人叫祝爷,这个祝爷是不是祝宝华?”他说,“生秋阿哥,祝宝华什么来头!”

    “万顺堂的三爷,范得礼的心腹手下,从前专在码头替万顺堂打理猪仔生意,后来因为犯了事,被租界的巡捕抓了,法国人本来想关他个十年八年的,在黄金荣的活动下,法国人就将祝宝华移交清廷处理,结果判了四年,这次上海起义,解放了牢房,祝宝华也跟着沾了光,出来后他马上就重抄就业,又做起了猪仔的生意。”

    龙邵文暗骂,“老子革了半天的命,倒把这个王八蛋给解放了。怪不得老子后来又去江边,却再也没见过这个狗屁的祝爷,奶奶的,他却躲在监狱里面逍遥快活了……”他心中几乎已经肯定,“祝宝华就是当年黄浦江边的那个祝爷,就是当年要把老子沉江的罪魁祸首。”他有些不解地问,“生秋阿哥,黄麻皮不是同万顺堂有过节么?为什么反倒帮祝宝华求情?”

    “祝宝华的婆娘陈宝妹,同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是结拜姐妹。当年的案子牵扯到万顺堂,范得礼不好出面找法国人,陈宝妹就走了林桂生的路子。”

    俞文突然说:陈宝妹,她是横扫黄浦两岸的粉军头领!

    “文征消息灵通呀!”叶生秋淡淡子赞了一句,说,“外面传言粉军是黄老板的,其实不然,粉军是林桂生一手拉起来的队伍,黄老板虽不参与,却也从中分肥。若是粉军出了事,黄老板也给方方面面打招呼要求照顾。陈宝妹不仅是林桂生的结拜姐妹,更是林桂生的得力干将。”

    “看来黄老板怕老婆的传言不假!林桂生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龙邵文感慨一句。

    叶生秋“哼”一声说:林桂生的父亲当年专做开条子生意,他从各地骗贩女孩来上海,然后根据长相,分成三六九等,卖给长三堂子或野鸡店,林桂生从生下后就耳闻目睹他父亲干这些生意,这是言传身教,女承父业。”

    “生秋阿哥,你对粉军的生意门清!你不会也在做粉军的生意吧!”朱鼎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生秋。

    叶生秋看了朱鼎发一眼,没说话。朱鼎发瞧叶生秋眼神冰冷,淡淡一笑,把头避开……

    龙邵文突然恶狠狠地说:老子一定要把祝宝华、陈宝妹这一对奸夫淫妇种了荷花,为死去的猪仔出一口恶气……他这话一出口,举座皆惊。幸亏他解释说:老子当年可怜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杨文的掌控,本想乘船回家,却才脱虎口,又入狼群,在码头上被祝宝华这个王八蛋骗的当了猪仔,船行半路,他觉得老子身上没油水,居然把老子种了荷花,奶奶的,此仇不报,老子就是婊子养的!

    众兄弟长喘一口气,朱鼎发说:祝宝华即便有万顺堂的背景,咱们也不怕他,革命党不允许贩猪仔,只要他敢踏进华界一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抓了他。陈宝妹倒要费些周折,有林桂生给她撑腰,咱们顾忌黄老板的面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总得想个能跟黄老板交代得过去的办法……

    叶生秋说:粉军的下手对象,多数都是外地来上海的豪富子弟,他们虽鲜衣怒马,挥金如土,却涉世不深,对黄浦滩边尔虞我诈的诱骗手段所知极少,极受粉军欢迎……”他用力地抠着鼻烟壶上侍女的胸部,若有所思地说:若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即便将来黄麻皮追问,也是粉军勾引咱们在先,咱们报复在后啊!

    龙邵文把叶生秋的话盘算了一会儿,心想:生秋阿哥倒是挺会用计,了不得……他点头表示赞同,犹豫了一下,又说:生秋阿哥,还有件事你要帮我出出主意,我的那个姘头你知道吧!就是顾菲儿,奶奶的,她要嫁二鬼子了,老子不甘心!

    叶生秋不动声色地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

    ……顾菲儿的心已经被打动了,马米顿浪漫且多情,温柔而知心,又爱的那样狂热,让人如饮醇酒。可是面对他的求婚,顾菲儿却不知所措了,她说: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马米顿的眼睛像是着了火,带着激情,他诚恳地说:你问吧!

    “这样的爱会有多久?”

    “是你渴望的那么久。”

    顾菲儿的眼睛腾起了重重雾气,湿润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思绪混乱了,想起父亲的叮咛,“婚姻要门当户对才好,要远离粗鄙才好……唉!父命终究不可违……”她叹口气,冲动着说:我同意与你结婚。

    “幸福触手可得啊!”马米顿兴奋着跳了起来,他笑了,只笑得满嘴的长牙乱颤,眼睛里喷出欲火,他深情地说,“婚姻是以身相许的承诺,在教堂举办婚礼吧!我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让我们即将开始的婚姻,受到属灵的赐福。”

088 粉军(二)

    顾菲儿感受到了他的这种兴奋,她想跟着他一起兴奋,同他一起笑,可心中,却莫名地浮起一丝哀伤,她拼命地想把哀伤赶走,可这哀伤竟似纠结在心中,她迷茫了,一个洒脱而无礼的小流氓竟然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她说:我曾有段朦胧的爱情,想抓却抓不住,想赶又赶不走,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忘了他……”马米顿把双手搭在她的顾菲儿的肩上,凝视着他的脸,她的脸像珍珠一样光滑,泪珠流下,了无痕迹。

    “我想……”顾菲儿犹豫着,她觉得难以启齿,“我想在心间为他留上一席之地,可以么?”

    马米顿妒忌了,他在心底大喊,“不可以,妈的,爱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占有,绝对的占有!”他脸上带着理解的笑容,“是啊!初恋难忘!你珍惜他,说明你重情义!能娶你做妻子,我……我觉得很幸福。”

    “真的么?”顾菲儿抬起头,眼睛闪着光,“你不反对我同她像正常的朋友般交往吧!”

    “男女之间能正常吗?”马米顿恼怒了,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傻瓜,那是你的自由。”他心中的火气逐渐被点燃了,“妈的,你得寸进尺呀!”

    “你真好,我想请他来参加咱们的婚礼,你这么大度,一定不会反对吧!”

    马米顿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青筋在剧烈的跳动,“婊子!你不会已经以身相许了吧……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你以为真的是稀罕婚姻么?我是看中了你的以身相许,你明白不明白,以身相许才是最重要的……”他想一把将她掐住,把她的衣衫扒光,来一次婚前体检。他用力地抿着嘴唇,用疼痛来劝慰自己,“理智一定要战胜冲动,忍耐啊!”他把她揽在怀里,他带着僵硬的笑容,“你不怕他嫉妒我们吗?他要是因为嫉妒而把你抢走,我真的没法活了。”

    简菲儿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前,幸福有时就应该像是情人的肩膀,让人觉得温暖、安全,可她心中却想,“他会像侠客般的把我抢走么?”

    ……南市“茂兴记”估衣店,赵孟庭穿了一件红色丝绸长衫,叶生秋却捡了一袭黑衫试穿。叶生秋看着赵孟庭,“你人长得黑,却喜欢火红的衣衫,就像是年画里的钟馗,不合适啊!换换吧!”付伟堂则说:“生秋阿哥,你穿一身黑,倒与赵孟庭凑了一对,他是钟馗,你就是那黑无常鬼。这摸样怎么去勾引娘们上钩啊!”

    赵孟庭与叶生秋一同打量付伟堂,他白色长衫,外套青缎面马褂,小结子瓜皮帽一扣,手中折纸扇轻摆,活脱的一个荷花大少。赵孟庭眼睛带着妒忌的光,“生秋阿哥,咱俩也这样穿,我就不信勾引不上娘们。”

    提起勾引娘们,付伟堂的眼睛发着贼光,“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生秋说:如果真遇到粉军的娘们,不用你勾引她们,她们会主动勾引你……他绕着付伟堂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半天,才说:今天就在南市附近找生意。你去豫园里面的“湖心亭茶馆”,我和赵孟庭分别去“四美轩”和“春风得意楼”,这几个地方都是粉军经常活动的范围……

    “湖心亭茶馆”位于豫园之中,四面临水,曲桥相通,凭栏观色,荷香四溢。它前接老城隍庙,平日游人摩肩接踵,茶馆生意十分兴旺。鸦片战争时英军攻入上海,驻扎在豫园和城隍庙,司令部就设在这个湖心亭。

    付伟堂进了茶馆,选一个面朝门,靠栏杆的地方坐了,喊来堂倌,叫了上好清茶一壶及四色干果,独自斟饮,眼睛只盯着茶馆进口。刚喝了几口茶,就见进来了一美人,美人身穿淡绿色修身旗袍,上绣牡丹怒放,她双峰高耸,腰肢纤细,走路一扭三晃,风姿绰约,回眸频频,四下乱抛媚眼,很有些迷倒众生的样子。

    “迷人呀!”付伟堂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巧让美人听见。美人付之一笑,露出一口碎玉银牙。“勾魂啊!”付伟堂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美人。美人再笑,明眸顾盼之极,情愫已生。“天仙呐!”付伟堂微张嘴,圆瞪眼,一副被迷倒的模样,美人三笑,爱恨集于一脸,大有三世姻缘,今生才相逢之憾。她从付伟堂身边款款漫步而过,不经意间,遗落了一块方巾,上绣鸳鸯戏水。

    付伟堂心猿意马地将方巾小心拾起,他说,“姑娘,你掉东西了。”美人回身,双目含羞,朱唇轻启,竟是吴侬软语,未生语调先有情,“哎呦!倒是我不小心了,烦劳公子了。”她伸手去接方巾,付伟堂却抓着不放,一脸的诚恳,“姑娘可有同伴儿?”美人低下头,“没有,我来会朋友。”付伟堂大拇指与食指轻捏着方巾,中指自然翘起,一枚大金刚钻戒炫耀般地夺人眼目,他说,“姑娘不如坐我这里,咱们边聊边等……”美人犹豫一下,报之羞涩一笑,坐了下来。付伟堂大喜,喊来堂倌,“换茶,换价最高的,上果品,上最时鲜的。”

    美人说:公子不用客气,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如何称呼?

    “在下湖北汉口人,姓赵,家中排行老三,这次来上海特为采买绸缎,敢问姑娘芳名?”

    “莺红!”

    “莺红姑娘,上海我是第一次来,路不熟,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在哪家绸缎庄采买划得来?”

    莺红说:上海绸缎庄极多,这不是什么难事,不知赵三公子采买量有多大?如果量大,自然价钱就好谈。

    付伟堂犹豫着说:我这次带了三万银元,除去零碎花销,怎么也要办两万银元的货吧!不然回去可没法儿跟老爷子交代!”

    莺红眼睛眨了眨,暗笑,“看来这是个荷花大少啊!零碎花销就要一万……”她说,“两万银元,也不算什么大生意,我倒是可以给公子介绍一家绸缎庄。”

    “好啊!”付伟堂伸手摸在莺红的手上,“莺红姑娘可帮我大忙了,我是一定要感谢你!”他浑身摸了摸,,摸出两根金条,装回去了,摸出几个翅宝,又装回去了,自嘲说:这黄白之物,配不上莺红姑娘啊……他伸出手指,突然盯上了自己那枚金刚石钻戒,二话不说就摘了下来,他拉过莺红的手,色迷迷地说:真漂亮啊,十指纤纤,像白玉……他把钻戒戴在莺红的大拇指上,赞叹着说:合适,真合适,行了,送你吧!”

    莺红眼睛都绿了,“这还没怎么样,出手就送一大钻戒……”她朝付伟堂抛了个媚眼,“无功不受绿,赵三公子的身上,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豪侠之气,让莺红景仰啊!”

    付伟堂凑近她的身边,“莺红姑娘芳龄几何?”

    莺红用手指在付伟堂的手背上划了十八的字样,她问:敢问赵三公子在哪里歇脚?

    “我这次来上海,一下就喜欢上了,怕要逗留一段日子,因此就在这附近租了一处房子,莺红姑娘要不要上我那里看看?”

    莺红斜着眼睛瞄了下付伟堂,浅笑了一声,“赵三公子,你来上海不是采买绸缎的吧!你是采买女色来了。”

089 粉军(三)

    付伟堂拿起莺红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一口,脸上笑嘻嘻的,“碰见莺红姑娘这样的美人,我哪儿还有什么采买绸缎的心思,这魂啊!都让你勾了去了。”

    莺红用手指在付伟堂的胳膊上划来划去,一副引诱的模样,又说:赵三公子,我还有一个好姐妹,要不要一起去你那里坐坐?

    “好啊!好啊!同去同去……”付伟堂眉花眼笑了。

    莺红脸上却似笑非笑地,双眼流动着诱人的异彩,“瞧公子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拿着家里的银子花天胡地,就不怕你家老头子责罚啊!”

    付伟堂一脸的不在意,“老头子有的就是金银,我就是三辈子也花不完他的……”他往茶台上扔了两块银元,一搂莺红的腰,“走呀!去找你的姐妹。”

    莺红捡起一块银元,又塞回了付伟堂手中,“赵三公子,喝了几杯清茶,吃了点果子,连一块洋钿都用不了,你们出门在外的,做生意不容易,可要精打细算才好,收起来吧!”

    付伟堂感动的五官全抽到一起了,“莺红姑娘,你真好。”

    出了湖心亭茶馆,往城隍庙方向没走了几步,莺红“哎呦!”一声,手指前方,“那个就是我的姐妹,我在这里等她好久了,她怎么才来。”

    付伟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衡祥珠宝店”门口站了一个身穿粉红旗袍女子,身材与莺红相仿。莺红拉着付伟堂,“我们去招呼她!”

    衡祥珠宝店门口,莺红对他的女伴说:翠晴,我在茶馆等你半日,你却在这里闲逛,我可生你的气了!

    翠晴跺着脚,“我不是故意的么!张公子答应给我买个镯儿,让我在这里等他,我等她好久,他也不来,可气死我了。”

    莺红挽着付伟堂,故意在翠晴眼前举起手,“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再同张公子往来,你就是不听我的,现在被人甩了。”

    “哎呦呦~”翠晴的眼睛瞄到了莺红的手上,“这才多大会儿工夫不见,你可阔了,哪儿来这么大个金刚钻,羡慕死人了呦!”

    莺红用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的瞅了一眼付伟堂,“赵三公子借我戴着玩儿。”

    付伟堂带着谄笑,抱拳躬身说,“翠晴姑娘,赵三这边有礼了。”

    翠晴趴在莺红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声什么。莺红“扑哧”一笑,白了翠晴一眼,“我要去赵三公子住的地方看看,你一起来吧!”

    翠晴犹豫着,“我不去了吧!还等张公子呢!万一我前脚走,他后脚来了怎么办?”

    莺红啐了一口,“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等吧!回头见啊!”她挽着付伟堂便要离开。

    付伟堂拽着她,笑着对翠晴说:不就是一个镯儿嘛,我给你买了,费不了多少……”他左手拉着翠晴,右手挽着莺红,进了“衡祥珠宝店”,付钱买了翠晴相中的一对手镯儿。翠晴在付伟堂手上掐了一把,“公子真爽快,张公子,切,让他见鬼去吧……”莺红不依说,“是我们先认识的,你给她买镯儿,却没有我的,偏心啊!”付伟堂一笑,“这算什么,这家店太寒酸,没什么好货色,明天,咱们找家大银楼,你随便选好了……”翠晴嚷嚷着,“一定带上我……”

    付伟堂的临时租住处宽敞、轩亮,他开门进去,直奔厅角的一只大木箱,“我给两位姑娘泡好茶!”他开了箱,拿出一包茶叶,却顺手把一叠纸塞在了箱底下,翠晴跟着他近,眼又尖,已经瞧得清楚,最上面的一张写着:凭票回付白银壹万两。红的字迹清晰可辨,像是在滴血。她赶忙从付伟堂手中接过茶叶,“哎呦赵三公子,怎么能让你做这沏茶倒水的粗活儿,您赶紧歇着,我来就行……”她身子一软,已经贴在付伟堂身上。

    莺红抿着嘴,返身做离开状,酸溜溜地说:还是翠晴体贴,我看我还是走吧!别碍你们的眼……付伟堂甩开翠晴,一把将莺红拦住,顺势把她抱倒在床上,“两个都是乖乖,三爷我一个也不放你们离开。”

    莺红伸出粉拳,媚笑着打在付伟堂身上,“坏死了,就想着占人便宜。”

    “也不是我想占你便宜,你这身上的香味可把我的魂儿都勾没了。”

    莺红说:你去闻翠晴吧!她身上可是更香呢!”付伟堂一听,又去伸手拉翠晴,翠晴笑着闪躲,“红儿你个坏丫头,人家赵三爷一心想陪你,你却把我也扯进来。”

    “都来,都来。”付伟堂气喘如牛,把翠晴也拉到了床上。大床的帘帐悄无声息地拉起,里面的喘息声,翻滚声,惊叫声,嬉戏声不断传出。直到月光朦朦胧胧地透进蚊帐,声音才逐渐平息。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付伟堂长舒口气,“两个小妖精,可要了付爷的命……”说完觉得不对,赶忙干咳几声,遮掩说:你们表现不错,三爷要奖赏你们!

    “怎么奖赏?”莺红媚眼如丝,“赵三爷,你还答应带我上银楼挑首饰呢!不许赖呀!你给了翠晴一对镯儿,可不能偏心呦!”

    “咳咳咳!买!不就一对镯儿么!”

    翠晴慵懒的地爬在他身上,“三公子,我的手上可缺只金刚钻呢!你也得给我补上,不能偏心!”

    “好好!都给都给,明天吧!爷困的要命啊!搂着爷睡吧……”付伟堂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如雷的鼾声响起。过了好大一会儿,翠晴低声叫道:赵三公子,赵三公子……付伟堂翻了个身,“吧嗒”一下嘴,“嗯!”地应了一声,用胳膊把翠晴压在身下,继续打起来呼噜……

    借着月光,翠晴指了指箱子,莺红点点头,悄无声息地从床上爬起来,摸着衣服穿好。然后指了指付伟堂压在翠晴身上的胳膊,翠晴摆摆手,意思是没事儿。莺红点点头,轻轻打开付伟堂的箱子,摸到了银票,在嘴上亲了一口,合上箱子,指了指门,翠晴轻轻地点点头,莺红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溜出门去。

    又过了一会儿,翠晴轻轻地挪开付伟堂的手,口中含糊不清着说,“解手!”付伟堂迷糊着又“嗯!”了声,再翻个身,依旧鼾声不断。翠晴抹黑找到鞋子穿上,只把衣服收拢成一堆抱起,轻轻地溜到门口,关门而去。

    极轻的关门声让付伟堂蓦然惊醒,他起来坐在床边,轻笑一声,摸出一根纸烟,划火柴点了抽了,又重新躺下,沉睡了过去……

    翠晴下来时,莺红已叫好了马车等她,翠晴上了马车,说声,“走吧!”车夫应了,挥一下鞭子,马车一溜烟地消失在茫茫夜幕当中……

    陈宝妹早已得到消息,知道翠晴与莺红接了大生意,她丝毫不以为念,这样的生意但凡接手,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水磨功夫,才能见到油水……翠晴与莺红满脸喜色突然进来时,她吃惊不小。莺红把十张万两银的庄票交到她手中,笑骂,“又是一个没脑子的瘟生。”

090 粉军(四)

    陈宝妹数着庄票,吃惊不小,这么一大票买卖,从瞄准瘟生到得手,不到五个时辰,顺利的让陈宝妹狐疑起来,她想:怕是个圈套。

    “大姐你看……”莺红得意地晃动着手指上的金刚钻戒,“你是没见那个瘟生,见了我们姐妹都走不动道儿了。”

    陈宝妹跑到门外四处瞧了瞧,安静的渗人,她松口气回来,依旧不放心地问,“没被人盯上吧!”

    “没有,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留意了,除了我们乘的马车外,再没见一辆车、一个人跟着,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特意让马车穿街过巷地多绕了不少路。大姐宽心吧……”翠晴从手腕上退下来那对镯儿递给陈宝妹。莺红见状,也忙把金刚钻从手指上褪下……

    陈宝妹放心地笑了,“这票生意干的利索,两件物什姐不要,赏你们了,明天验了庄票,另外有赏。你们累了一天,歇着去吧!再给你们三天假,自己去找找乐子,会会相好。”翠晴、莺红再三称谢,自去后面屋中休息。

    陈宝妹看着手中十万两银子的庄票,突然间心神不宁了……这票生意出奇地顺利,可别惹了什么乱子才好。庄票上虽然注明:失票不管、概不挂号。但明天一早还是用庄票买了黄鱼藏起来稳妥……又想:这票生意做得实在天大,瘟生失银十万,怎肯轻易罢休,他能拿出十万,必定来头不小……她脸上阴晴不定的琢磨:万一瘟生找到翠晴与莺红,这事儿非败露不可。除非……除非不让他们再见面……她拿定主意,“验过庄票真伪后,就把这两个妮子骗到码头,让宝华把她们两个送到南洋发展去吧!这两个妮子手段了得,无论去什么地方,日子过得都差不了……”她焦急地又出门张望,“老娘发了这么大一笔财,顶得上他贩几千个猪仔都不止,触他娘的死鬼宝华,快回来呀!呸!呸!宝华成了死鬼,老娘就的守寡,虽说老娘不缺男人,可想来想起,过日子还得跟宝华……”

    祝宝华一夜未归,陈宝妹辗转反侧一夜未睡……

    ……远离猪油的日子,范得礼的身体一点点恢复起来,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那天老幺去后院杀绿荷,他也跟过去了。祝宝华说老幺在血口喷人,反咬老幺一口,让范得礼迷茫了,“老幺若是早认识绿荷,应该想法设法遮掩才对,而不该色胆包天的来动老子的女人……”他想让老幺刀下留人,然后问问绿荷,老幺与祝宝华到底是谁在撒谎,这是一个关于万顺堂气数的关键问题,容不得半点含糊。

    依旧是极有谋略地半掩着门,这让范得礼浑身的血管在瞬间就饱胀了,不知不觉就迈起了猫的步伐,他轻轻地蹲在门口,微闭着眼睛,等着那让人思之若渴的天籁之音,可天籁之音并没有响起,范得礼不禁有些失望……

    老幺心狠手辣并且忠诚,面对跟他有过数次交欢的女人,他板着寒冰一样的脸,他说:礼爷让我杀你,有还有什么心愿,我去帮你了结。

    范得礼听了点着头,“老幺公私分明啊!得到一个男人的忠诚,比得到一百个女人的身体更加来之不易……”他从半掩着的门向里面张望……绿荷用手撕开衣服,露出白皙的胸膛,她面带微笑,向老幺身前凑了一步,双手叉腰,她说,“我的心愿就是死在你的手上,动手呀!朝这里扎啊!死在你手上,也算完美了。”

    范得礼在外面看着叹息了,“这个女人不简单,用的是反客为主的美人计,怕是老幺那点忠诚,禁不住诱惑而被出卖了啊!”

    老幺没一点先兆就出了刀,刀锋直指绿荷的心脏……范得礼同绿荷一样目瞪口呆了,范得礼有一万个理由认为激情戏会上演,即便没有激情,戏也绝不会才开始就已经收场,他摇摇头,“这一刀太突然了,天籁之音已成绝响。”

    绿荷死了,祝宝华再也没露过面,红旗老幺说:祝宝华勾结绿荷,帮黄金荣来谋夺万顺堂,现在事败了,他跑路了……

    ……天已经微亮了,陈宝妹正要起床收拾赶去钱庄验票,急促的砸门声响起,陈宝妹骂声“死鬼!”要爬起开门,门却自己开了,冲进来一群青衣短襟的汉子。

    为首的汉子说:陈宝妹,你的案子犯了,跟我们走吧!

    陈宝妹担心了一夜的事情终于发生,但她并非良善之辈,而是一个在江湖中游荡多年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虽面对逆境,依旧面色不改,大气不出,沉稳异常,她大声说:几位爷什么来头,我陈宝妹可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左右邻居都可作证,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爷说我犯了案子,这是从何说起。再说犯了案子也应由租界捕房来管,你们又是哪个衙门的官差,却连官服也不敢穿,你们再不出去,就是入室行劫的强盗。

    为首汉子阴森着脸,只把满口白牙露出,发出“哈哈!”的笑声,“好一个粉军头领,好一个良家妇女,好一个巧舌如簧的贱妇,明白告诉你,我们是威震黄浦滩,推翻清政府,杀人不眨眼的革命党,现今乔装进入租界,就是不想搞出外交纠纷,你若不老实听话,我们只好立即宣判你的死刑。”汉子拔出短枪……

    陈宝妹凛然不惧,“开了枪老娘固然死了,你也没个好!你既然摸清了我的底细有备而来,那我问你,这粉军的背景你可打探清楚?”

    “你不要抬出林桂生压我们革命党。”

    “不是压你,是给你指路,你也不想想,我陈宝妹即使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黄老板的地盘上做这拆梢的生意!”

    “哪个……你说的是哪个黄老板?”汉子露出怯色。

    陈宝华用手拢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梳理的头发,“在这黄浦滩头,还能有哪个黄老板能管得了我陈宝妹?”她拱手向西方,显出无限膜拜,“自然是黄金荣黄老板。”

    汉子口吃了,“你犯得……犯得这些案子背后……背后都是有黄老板在撑腰?”

    陈宝妹坐在镜子前,调起了胭脂,不置可否。

    “宝姐!”汉子改了口气,“既然这样,你把昨天搞到的庄票还我,我领着兄弟们先撤。”

    陈宝妹“嗯!”了一声,“这就对了么,都是在外面混饭吃的,有什么不好商量的……”她痛快地掏出一叠庄票,“拿去吧!”

    汉子接了庄票,竖起大拇指,“怪不得你宝姐赫赫威名,的确是见机极快,应对得当啊!”他看都不看庄票,就说,“宝姐,既然这样,你还留着那一半干什么?痛痛快快地都拿出来,我们也好卖黄老板一个面子,赶紧走人!”

    陈宝华惊了,“全给你了,一张也没留啊!昨天夜里两个妮子怎么交给我的,我就怎么还给你,完璧归赵啊!”

    “宝姐,你肯定是搞错了!”汉子大喇喇地坐下,一副债主的模样,“那可是十万两白银啊!用箱子装,怕也得几十大箱,你觉得你留下心能安嘛!”

    “不会,绝对不会,搞不好这是个圈套……”陈宝妹隐约中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说,“我可以把莺红和翠晴叫起来作证,肯定是十万两。”她快步起身,返回后屋,叫醒了正在美梦中的莺红与翠晴,这两姐妹一听事主来找,登时吓得睡意全无,跟着陈宝妹就出来了,她们信誓旦旦:我们两姐妹向天发誓,绝对是白银十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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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土商介绍:
清末民初,黑白行业风起云涌,其中最赚钱的就是“特业”,龙邵文出身市井小贼,为跻身特殊行业,他加入青帮,以青帮为基础,结识各类帮派中人。他钻营革命,以参加过上海起义为契机,结识了国民政府各色高官。为打通长江“特业”通道,他与洪门“白极公”联手,窃据了名满绿林“龙家帮”的第一交椅。成为了脚踩“官匪”两方,“青红”两帮的民国第一人。期间他假公济私远赴东北开设“龙行东省”公司、“远东劳务输入公司”,赴西北收剿群匪,赴新疆设龙升“特业”分号“龙行两疆”,赴苏联推销麻醉剂,止痛针……凡是赚钱的行业,就少不了他的资本,他的资本最终渗透到银行、纺织、面粉、钢铁、机械、制药、皮革、印刷、酿酒、采煤、五金、火柴、运输等三十七种行业,打造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黑金帝国……民国土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国土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国土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