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问心
原来如此。
那一点,公子是在指引。
大石无情,坚不可摧,大石无心,全无破绽。
现下有了。
就是那一点,那一点就是公子的心,那一点就是公子的情,石头有了感情,石头也很脆弱:“叮!”
方殷一剑刺出,剑尖刺在石上,正中那一点:“哈!”
大石动了,轻轻颤动,似是痒了,似是笑了:“纪之,用力——”
那个亮点,愈发亮了,是那银瞳,愈发璀璨:“纪之,用心!”
方殷明白了。
那一点就是,唯一的破绽。
公子不能忘情,是以圆有破绽,此时覆于石上,是以石有破绽——
以此,方殷破开那圆之时,就是大石粉碎之时:“嗤!”
终是一剑,长驱直入,刺入石中,如入无物:“喀!喀!喀哧哧!喀啦啦!”
“轰!轰!”大石龟裂,四分五裂,旋即坍塌,灰飞烟灭:“轰隆隆!”
人生从无圆满,只因世事无常,此时方殷以无常之剑刺中那圆,却是恰好补足了那圆唯一的破绽——
那是圆满的一剑,石不能当,即破。
自此道途,一无所阻。
正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公子总不会害方殷,公子总不会害方殷,公子……
方殷低头,泪落。
只能默默,走向公子,公子是在湖东南,剑横于膝。人坐于莲。
只笑。注目而笑。置身于无尽黑暗之中。
……
……
……
哎!
终是技逊一等,棋差一着,方小侯爷这一次又给人当猴儿耍了,上蹿下跳,犹不自知。
众人只见,方殷持剑,是于湖中心追逐跳跃,一次一次又一次。刺向那一轮色彩斑斓美丽虚幻的光圈,如同刺向一个梦。
而慕容公子,端坐湖东南,一隅莲叶之上,笑观。
当然这是慕容公子,方小侯爷输得不冤,众人拊掌,扼腕,摇头,笑叹。只是无人得见——
如此一时,片刻。
公子忽动。抄起长剑,便向那虚空无名处,随手,斜斜刺出一剑。
当其时,方殷也自刺出一剑,自也刺的是那光圈,正中。
光圈破灭,转瞬之间。
公子收剑,剑横于膝,方殷低头,黯然。
如此而已。
那一剑不快不慢,那一剑平平淡淡,谁又知道,那一剑是问心。
是问心。
神来之笔,鬼才使得,公子原本就使不得这一剑,只因公子的人生并不圆满。
是使不得,只得强使,那一刻,公子眼前一黑。
无人见得,银瞳黯淡。
公子瞎了。
只因方殷,纵有公子指引,仍是破不开那一石。
是以公子出剑,刺向那一个点,终是一剑问心,却是刺瞎了自己的眼!
方殷同时出剑,刺向同一个点,是为无常之剑,却是刺穿了自己的心!
顽石破碎,两败俱伤,这就是此战,最后的结果。
这就是龙真。
但当方殷走到公子面前,却见那一双银瞳已然恢复了神采,又自星辰般地璀璨:“纪之,不哭。”
方殷垂泪:“是。”
只一刻,短暂的失明,但那一刻公子想到了死:“纪之,扶我起来。”
……
方殷不能说些什么,只去搀他起身,一搀不动。
一搀不动。
竟是,重逾泰山!
“道是心高气傲,不过**凡胎。”公子摇头,笑道:“纪之,我要你抱。”
????
方殷便抱,抱起了他,却又像是抱起了一团棉花。
!!!!!!!
众人无不瞠目,诧异惊奇莫名,但见方小侯爷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一时无人敢言。
“纪之,我想喝酒。”慕容公子,缓缓阖目:“你我,喝个烂醉,方休。”
就此睡。
却是,到哪里去?
“哎!”方殷叹一口气,也自郁闷难言,只求一醉方休!
又梦呓:“妙人儿,妙人儿,自打那日见你,我便爱上了……”
“轰!”方殷拔足,飞奔而去,瞬间湖面被劈开:“哗——————————————————————————”
只有一个方向,自是京城之中。
……
“不左不右,门匾后头。”方殷一眼看去,便见慕容公子:“果然是十足真金,好一个忠烈千秋!”
……
过一时,无风无浪,湖面如镜。
在那硕大碧绿的莲叶之上,还余了两柄剑,一是游子,一为问心。
人是成双,剑也成对。
众人缓过神儿来,醒过味儿来,开始议论,分组讨论。
“唔~~”就好比风马牛小组,之组长无能大仙人:“哼哼!这两个人,肯定有事儿!”
“鹅?”提坦表示不理解,说:“鹅?”
“不是鹅,是鸭子!”无能大仙慧目如炬,并且讳莫如深:“一只鸡,一只鸭,咯咯咯,嘎嘎嘎,哈哈哈哈哈!”
“饿!”提坦,貌似听懂了:“嗬~嗬~嗬~嗬~嗬~~”
“嘘——”但无论如何,背后议论别人不是无能大仙的风格:“提坦,你小声一点!嘘——嘘——不要给别人听到了!”
“闹!”这时亚哥,忽然大喝一声:“闹!”
“亚哥,你不要闹!”无能大仙皱眉,呵斥,抬头,却见提坦怀抱之中,亚哥面色通红,呈酱紫之色:“嘘~~~~~~~~~~~~~~~~~~~~~~~~~~~~~~~~~~~~”
“哗!”亚哥刚刚就尿急,当场飞快脱裤子,露出小**:“哗——————————————————————————————————————”
“哎哟!啊呀!”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无能大仙首当其冲:“我#!%¥#%!!!”
这是报应。
亚哥的呆地,只爱亚哥的妈咪:“妈咪!妈咪!”
诺勒公主,静静望向那处,眼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失落:“呆地!呆地!”
走得干脆利落,一眼都没看过,原来友情,爱情,是这样的。
诺勒想到,也许,“朋友”这两个字,女人永远不会懂。
……
散了。
黄昏渐至,云霞漫天。
林间,湖畔,小径上,众人成群结队,陆陆续续回返。
又是一天。
武道大会已然落幕,祭天仪式即将结束,明日,只待明日,是有大型歌舞表演,大型祈雨法会,以为圜丘祭天之终章,以为太平盛世之纪元,要知道民以食为天,风调雨顺才是根本。这一年,冬日无雪,春时无雨,每一天都晴空朗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便就求得苍天,降下甘霖,人人丰衣足食,国泰民安。得享盛世清平乐,人人自是乐开怀,雨水总会下落,老天总会开眼,日日歌舞升平,天天都在过年——
华灯初上,丝竹悦耳。
整座京城,陷入狂欢。
欢笑,欢笑,好似人人都在欢笑,没有人知道这一夜,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是三月二十三。
至子时,是三月二十四。
将军府。
只四人,方殷,慕容公子,方老将军,罗伯。
四人小酌,双双对饮。
这一夜,仍是无数变数组合而成的,一个节点。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对于方殷,对于在座四人,对于整座京城,乃至整个隆景天下,究竟意味着什么。
欢乐,祥和,嘈杂,纷乱,一切种种,种种种种——
戛然而止。
子时过,丑时至。
天上明月隐没,街上行人稀少,自京城北门,行进一人。
乌发披散,一袭黑袍,鼻直唇薄,颊若刀削。
赤足,身无余物。
厉无咎。(未完待续。。)
六十八 迷城
北门三里外,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黑色的马车,黑色的马,瘦小的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坐在车厢前面,处于静止状态。
厢中一人,五花大绑,斜里横躺,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唔~~唔~~唔~~”
这个人是于老。
当时于老已经睡下,于老睁眼是在被缚之后,于老闭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厉!”
这个人是厉十三。
厉十三,并不是一个蠢才。
惨白的月色,映得厉十三脸色惨白,但见那眉眼,那五官,分明是方殷。
只不过,小了两号儿。
厉十三冷漠地望向巍峨的皇城,眼神孤直。
神韵又似,厉无咎。
只见那背影,缓缓缓缓,没入黑暗。
……
……
……
夜已深,城门已关,京城从未失了防备:“来者——”
彼时城头是有四人,均已见得城下一人:“通!通!通!扑通!”
先后,倒地。
门后,门洞之中尚有八人,也自披甲顶盔,刀枪在手:“呛啷!呛啷!呛啷啷啷!”
一般,瘫倒。
转眼就是无知无觉,生似瞬间抽去魂魄,再不得见那,一人穿行过。
过门巷,入城中。
城中,行人寥寥,踉踉跄跄,多半醉鬼,孤魂野鬼。
亦有禁军,成群结队。
一路行过去。见得两三行。
一步。一步。所过之处,人如草,皆倒伏。
可以警觉,不及惊呼。
行得三四里地,见得贵人巷口,那处灯火通明,数十值守兵卫。
厉无咎走了过去。
……
……
……
此时倒地已是不得,人人俱化木偶泥塑。有所知觉,可以见得——
一人穿行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没于巷中。
过一时,短短一时。
一步,一步,一步,那人走了出来,如若来时,不紧不慢。
远去,留下一个背影。
消失。
又过一时。
脚步声。兵戈声,嘈杂声起。成百上千的禁军大步飞奔而来:“有刺客!有刺客!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忽就火光冲天,锣声震天,一时满城震响,人人惊起!
“勒令!紧闭门户!”
“勒令!吹熄灯火!”
“外出一步,格杀勿论!”
“轰轰轰轰轰!嚓嚓嚓嚓嚓!轰轰轰轰轰!嚓嚓嚓嚓嚓!”
此处戒备森严,从来不缺人手,但见无数禁军府卫穿行而过,只苦了贵人巷口的一众值守禁卫:“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只是可惜,无人察觉。
自是见得,那里无异。
又一时。
“老侯爷!老侯爷!”起先数十人,其后数百人,接下来就是成千上万,争相涌向贵人巷口:“老将军!老将军!”
当其时,钟声鸣响,通天彻地,京城四门洞开,紫禁城中以及西北大营之中数十万隆景将士多半衣不蔽体,人人拔足飞奔,道道洪流般涌向那一处:“大父——大父——”
有刺客,没关系。
京城里,谁都可以死,惟有大父不能!
隆景帝至。
老元吉,可以说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也是一般不及穿衣,披头散发跑过来的:“闪开!闪开!挡我者死!怀忠——怀忠——”
奈何巷中,水泄不通,只听得其间一声哭喊是撕心裂肺:“爹——————————————————————————————————————————”
石破!天惊!
轰!
山摇!地动!
一时之间,人人皆跪,膝盖着地,石板破碎:“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哈!哈!哈哈哈哈!”老元吉,瘫倒在地,人已疯癫:“怀忠,怀忠!死得好啊,死得好!”
忽一时寂。
却是月光大盛,一时直若白昼,但见衣袂飘飘,一人立于檐角。
静默一时。
忽又隐没。
那是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来了。
去了。
“喀吱吱——”门,终于开了。
“咳!”却是方殷,搀扶着方老将军走了出来:“咳!咳!”
方老将军,咳着,笑道:“瞧我作甚?见鬼了么?”
衣上有血。
众兵一喜,又是一惊:“大父!大父!您老人家,这是,这是……”
“是有刺客。”方老将军望天,长叹:“正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未料罗伯,竟是,竟是……”
“不是!”方殷牙已咬碎,一字字道:“不是罗伯,是厉无咎!”
“都散了罢,都散了。”方老将军并不理会,只淡淡说道:“都回去,回去,咳咳,睡觉!”
“砰!”门关上了。
只余,门前一众,面面相觑,只疑是梦。
却也欢呼声起,真情实意,喜极而泣:“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大父没有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受伤了,很快,有人就会倒霉!
无论,这件事情是谁做的,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然后分尸,生吃。
没有人离去。
所有人坐等。
只有兵,只有兵,数十万兵,就地坐等。
还有一个老元吉:“咣!”
门是形同虚设,元吉一脚踹开:“方怀忠!你、你、你给我一个交待!”
……
……
……
交待是有,城外寻来。
一条大道,洒满月光。
公子拦在前。
马车驶过来。
“厉无咎,你出来。”公子淡淡道。
车停。
厉十三一跃而下,正与公子当头对面,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只顾低头玩弄马鞭。
“厉十三,你滚开。”公子淡淡道。
厉十三冷笑,不语。
车厢里,悄无声息,路旁草木簌簌,虫声寥寥。
静默一时,公子一笑:“这世上,有人食言而肥,就有人狗仗人势,还有人装聋作哑,更有恃强凌弱,我的小宝贝,小乖囡,小弱弱,你说,对么?”
弱弱,是一条蛇。
一条清清白白的,美女蛇。
黑暗之中,弱弱醒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咝~~~~~~”
白鳞,青首,碧睛,尺半长,小指粗,这就是现在的弱弱,女大十八变,变得很漂亮。
弱弱早已盘上了他的脖颈,用比雪还白比冰还冷的身躯,恰恰一圈将将有余,深海般青碧颜色的蛇首正对头面:“咝~~”
芝麻粒儿般的小嘴儿,张开变作了喇叭花,蜂尾针般的小细牙,又如花枝上面的刺——
亮出毒牙,一口咬下!
“于慕容!”厉十三鬼叫一声,抱头鼠窜:“你等着!”
厉十三不怕蛇毒,哪怕是剧毒无比的弱弱,但弱弱一旦发怒会钻进厉十三的肚子里面,将厉十三的内脏吃个一干二净!
所以厉十三,怕极了弱弱。
弱弱也来了。
蛇首辄止,四目交投,咫尺间的距离,一万年那么长久。
当然要,亲一个。
又一时。
当厉无咎掀开门帘,走出车厢的时候,发现弱弱碧眼凶睛,满怀敌意!
厉无咎叹一口气,道:“兄弟,有话好说。”
“谁的主意?”
“龙老大。”
“你答应过我,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与他父子二人一条活路。”
“我答应过。”
“罗伯死了。”
“罗伯?”至此,厉无咎微微一怔:“死了?”
“罗伯死了,一剑穿心,世伯重伤,剑穿肺叶,厉兄——”
厉无咎,长久沉默。
其后转身,上车:“我知道了。”
旋即进车厢,丢出一物事:“扑通!”
下一刻。
于老终得解脱,当先骂了一句:“厉无咎,你这个不长眼的白痴,活该给人当枪使!”
是的,如果于老知道这件事情,此时结果完全不同。
“于老,你告诉我,此事与你无关。”慕容公子,缓缓说道。
于老先生,乖乖说道:“此事,与我无关。”
又是,长久沉默。
“哈哈哈哈!”慕容公子忽然大笑,疯狂大笑:“深不敢当,深不敢当,哈哈哈哈!果然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此去。
留下一条,熟睡的蛇。(未完待续。。)
六十九 牵机
说是一醉方休,但有二位老人家在场,哥儿俩也是喝得不多。
喝完小酒儿,闲聊一时,慕容公子也就走了,回去将养,坐着轿子,巷口有人接。
那一剑,几乎耗尽了公子所有的心力,公子走时,是在亥时。
大约九点一刻。
丑时,一点半左右,厉无咎至。
其后方殷种种,公子毫无察觉,只因公子心力交瘁,境界受损,仍未复原。
那时罗伯已睡下,喝了两口儿,睡得很死。
方老将军在看书。
方殷催了几次,催他不动,也就回屋自行打坐,调息。
但在厉无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方殷已有所觉,只觉有异,不知从何而起,只觉危险,不知从何而来——
便起身,坐卧不安,莫名烦躁,侧耳聆听——
又觉无异。
厉无咎行至贵人巷口,方殷剑已在手,游子剑。
人在前院。
此时心弦紧绷,浑身寒毛炸起,无形无质的危险气息已然铺天盖地:“嗒、嗒、嗒、嗒——”
那声音极细,极微,像是一只猫,走在夜巷里:“嗒。”
门外,停止。
那是一个人,光着脚,走在石板地上的声音,那一刻方殷终于想到了本该早已经想到的,活佛的谶言。
同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站在门外的人,厉无咎。
门开了。
闩断,门开,吱呀一声。
乌发披散。一袭黑袍。鼻直唇薄。颊若刀削。
赤足,身无余物。
厉无咎现身,标志性的,面无表情。
迈过门槛,走入院中,径自走向方殷,如同走向一棵树。
或说,一段木桩。
擦肩而过。
这时方殷已不能动。只余了一张嘴:“站住。”
厉无咎回头,颇觉意外!
但见他也一般,缓缓转过头来,仍是背对而立,一笑:“杀手之王,不过如此。”
这时方殷只觉庆幸。
好在今夜,是有方殷,守护在爹爹身旁。
先头面,后身躯,方殷面对厉无咎。轻轻巧巧舞了个剑花:“厉无咎,你尽可放手施为。方殷不惧。”
事后,每当方殷忆起此节,便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哦?”
于是厉无咎,又试了一下。
方殷轻巧舞剑,笑道:“细至毫厘,有若尘烟,只不知是,以何名之?”
怎不是那二百五,天下第一大傻逼,明明可以一剑将他刺杀当场,偏偏还有大堆废话台词堆砌:“此物——”
厉无咎道:“名为——”
忽一道白光,快过闪电,当头迎面:“喀!”
是弱弱。
方殷一惊,便斩,斩中,岂不知是“喀!”一声响,如中顽铁!
大惊之时,一双碧睛近在咫尺,芝麻粒儿般的小嘴儿,张开变作了喇叭花,蜂尾针般的小细牙,又如花枝上面的刺——
亮出毒牙,一口咬下!
毫厘之间,便待闪躲,便此时气息一散罡风告破,瞬间血液凝固身体麻痹:“扑通!”
也就一截木桩,直挺挺倒了下去:“当啷!”
“牵机。”厉无咎道。
……
只见一条蛇,妖娆又美丽,小嘴只一点点,头是心形水滴:“咝~~”
弱弱,并没有咬他。
因为他的身上,是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
弱弱只不过是,亲了他一下,而已。
“砰!”
后院有觉,门响,方老将军持剑奔将出来:“方儿!方儿!”
即入前院,一跤扑倒,趴伏在地:“方……”
这是一瞬。
方殷仰面朝天,不得以见,只知厉无咎拾起长剑,走了过去。
方殷来不及再看他一眼,只于眼眸之中留下无尽乞怜,只觉面颊脖颈之上那物犹自冰凉蠕动,在失去意识之前。
只余一念,心中狂喊:“慕容——慕容!救我——救我!”
……
公子毫无察觉,其后种种,方殷亦不知。
……
只醒时,得见,一人面朝黄土背朝天!
苍苍白发,浸染了血,枯瘦背脊之上,生生插了一剑——
游子!
苍穹一空,大地塌陷,星辰陨落,魂飞魄散:“爹——————————————————————————”
却不是,是罗伯。
“方儿……方儿……”有人低低呼唤,似于幽冥之中:“来……来……到爹爹……这里来……”
怎地!
抬头,转眼,一老将,坐阶前,背倚廊柱,轻声呼唤:“方儿……方儿……”
手中犹自,紧握一剑。
尚方!
“在!在!”狂喜之下,不及转念,方殷连滚带爬扑将过去:“爹爹!爹爹!方儿在!方儿在!”
父子二人,便即抱住。
人活着,就有救,方殷在哭,方解不哭:“方儿,不哭,来,扶爹爹,咳咳,起来!”
这时京城,已然翻了天,但将军府内,只有父子二人。
罗伯已死。
门是形同虚设,无人敢入半步,只因军令如山,大父曾经说过——
只因无人晓得,将军是否平安。
将军起身。
公子方至。
将军出门,只为心安。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大父还活着:“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
作为当时,整个事件,惟一清醒的受害者:“咳!”
“是的,凶手,是罗伯。”方老将军躺在床上,咳着血道:“这是报应,是报应,圣上啊,当年怀忠的太祖,率军屠灭了羯族——”
方老将军,讲述了一个故事。
当年。
在边塞之地,深山之中,是有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是有数千人,这个部落,能征又善战,这个部落的男人都是力搏狮虎的勇士,这个部落的女人都是花朵一样地美丽。
这个部落的人喜好和平,安于一隅,远离世间纷扰,从不与人争斗。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闻羯族的美女貌似天仙,听闻羯族盖房子都用金砖,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就动了心。
就近,县城,派官吏,带鹰犬,前去考察。
或说,征、纳!
这一个考察之下,果然是美女如云,黄金遍地,于是乎宣读圣旨,所有人俯首称臣,财物收缴,美女进献……
羯族人,只回四字:玩儿蛋操去!
意思是这,行动也有,官吏打掉牙,鹰犬拔掉毛,圣旨撕烂,丢进茅坑。
岂不反了?这是叛党!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震怒!
于是乎,派兵!
派二员大将,带一万精兵,直接,灭了!
是灭了,灭于深山老林之中,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据说,连叛党的影儿都没见着。
都是草包,废物点心,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了当时的兵马大元帅,也就是方老将军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领十万大军,出征。
方家之人,尽多雄才大略之人,这位爷,就叫方大略。
年初去,年尾还,其间,方大略只做了三件事。
其一,放火。
其二,开山。
其二,宣传。
不动刀枪箭矢,不费一兵一卒,最后的结果就是:羯族,灭族,亡于内乱,自相残杀。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方大略老同志,也很会带兵。
但有一颗仇恨的种子,遗落在深山。
就如同一粒野草的种子,在烟熏火燎的石头缝里,焦土之中,扎下了根!
这粒种子,就是罗伯的母亲,种下的。
罗伯本不姓罗,自也不叫罗伯,罗伯进到方府之时,只有七岁。
在这七十年当中,方家的人,一个,一个,一个地死,或是暴毙横死,或是恶疾缠身,无一得以善终。
这些,都是罗伯的杰作。
故事讲完了。
方老将军,编织了一个谎言。
太过荒唐,太过可笑,元吉老皇帝都给他气乐了:“怀忠啊,你讲的这个故事,真是破绽百出!”
“爹爹说是罗伯,那么——”方殷只看门口,白布覆了罗伯:“厉无咎,又作何解释?”
“方儿,那人,不是厉无咎。”方老将军,闭上眼睛:“那人,爹爹认识,他叫罗牵机,是罗伯,罗伯的,儿子。”(未完待续。。)
七十 锁魂
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
……
方老将军,为什么要撒谎?
无论方殷,还是元吉,对于方老将军所说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药名牵机,人名牵机,怎生又会那么巧?
方老将军不再说话。
二人只得一头雾水。
已是后半夜,天就快亮了,这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来了。
八王,虞后,满朝文武,上清,南山,三教九流,多半是被堵在巷外,止步于十里开外。
欲进不能,退也不能,其后是警报解除,闻讯赶到的百姓,以将军府为中心,数百万人聚集一处——
“传朕旨意,非宣,勿入。”老元吉,自搬一椅,大马金刀厅中一坐:“妄入者,斩!”
三花公公也来了,三花公公还在哭:“是,是,老奴晓得,晓得……”
“传——太医府——何壑、王绶、文济、张见离、阎为莒、卢妙圣——”
以上六人,是为当朝太医府,六大圣手。
过一时,六人,鱼贯而入。
入得后院,但见一室,门口,坐一人。
方殷,在看罗伯。
身后,老皇帝吼道:“三花你个狗奴才,尽找来一干酒囊饭袋,还不去叫灵秀大师,还不去叫……”
三花哭道:“已经去了,已经去了,老奴早就着人去了城外……”
六人面面相觑,一般怒气上涌:“方小侯爷。敬请移步。容得我等入内为侯爷医……”
“滚!”
六人齐齐一滞。已是怒不可遏:“你!你!你!你怎得、如此、岂有此理!”
方殷不理,面如黑锅。
“怎样?怎样?怀忠怎样?”其后,老皇帝又跑过来:“如何?如何?看得如何?”
六人齐跪,饱含冤屈:“圣上!圣上!吾等……欲待……却教……如何……”
“怎么?医不得?”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实际上这个大夫也不好当:“养你何用?一干饭桶!都是庸医!庸医!”
说话,一脚一个,全部踹翻:“去死!去死!都去死!全都去死!”
正是医者父母心呐,六人欲哭无泪。只余根根傲骨铮铮:“圣上!圣上!本来君要臣死,臣是不得不死……所谓望、闻、问、切、我等未曾见得……臣不服!不服!待得看过之后……才得……”
“不必了。”方殷忽起,长出一口气:“诺勒,你怎才来?”
诺勒步入,只身而来,却也沉着个脸:“你说呢?”
这件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方殷自己,方殷从来就没有把诺勒真正放在心上:“啪!”
当下抽一嘴巴,方殷懊恼无极:“啪!啪!啪!啪!啪!”
“好了。”诺勒上前,捉住他手。笑容绽放,满脸爱怜:“你这人。果然是个木头脑袋,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换过一边——”
“慢着!”这下,老元吉又看不懂了:“我说,你们两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诺勒,来得不晚。
没有望闻问切,不用探其虚实,很快,六大圣手便就见识到了精神力量的威力:“不用担心,他睡着了。”
诺勒坐下来,笑道:“睡得很香,没有做梦。”
“你说?你说?你说?说甚?”六大圣手,齐齐摇头:“那你说说,伤在哪里?”
“左肺两叶,右肺三叶。”诺勒说道:“利器刺入左肺上叶,尾端小舌处,并未贯穿,少量出血。”
……
这时候,六大圣手还在跪着,也是真心给她跪了:“你,你,你,你怎知?”
“我看见的。”这时候,也不是探讨医术,人体器官的时候:“对了,方殷,灵秀说,他不来了。”
方殷愕然:“他,他,他,他怎说?”
都是神人呐,大神,方殷不知,当时灵秀、神机真人、黄扬木大师,以及诺勒一众,都是城外白鹤道观。
探讨病理学,医治活死人。
“灵秀说,诺勒既然来了,他就不用来了。”诺勒笑道:“此外,他还要我捎给你一句话,就是——”
龟衔灵芝草,聚肉还魂丹。
——白瓷的瓶,青色的字,整整十个字,方殷怔住了。
“药呢?”方殷怔住了:“可是,药呢?”
那是一瓣馨香,却是早已遗忘——
“木头脑袋,你阿爹身体不好,你就把这药给他吃下去,他就好了,大半夜里,再也不会咳嗽,咳嗽到吐血,咳嗽到睡不着觉了!”这是一份心意,更是一份情意,龙娇娇虽然不知就里但也全都是为了他好:“阿娘说了,服了这药,你阿爹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活得,活得年纪比大常爷爷和二常爷爷,两个人加起来都要长!”
恍见,恍见,一时失神:“是,是,是了……”
“所以说呀,这一瓶药是给你的,也是给你阿爹的,就当,就当,嘻嘻~~”说到这里,霞飞双颊,娇娇都有些害羞了:“就当我这个,我这个儿媳妇,给老公公的一点,一点见面礼。”
“是了!”那还魂丹,方殷本就给了爹爹:“等下!等下!”
进屋,翻箱,倒柜,轻拿,慢放。
柜中,一屉,拉开,瓶瓶罐罐,其中正有一物——
龟衔灵芝草,聚肉还魂丹。
当然了,来路不明,莫名其妙的药,方老将军从来不会随便乱吃。
但无论如何,这可是宝贝儿子的一片孝心,因此方老将军勉为其难收下,郑而重之收好——
老将军的肺病,本来就是陈年旧疾,这下又新添了一道剑伤。
但有此物,不足为虑!
听闻呼吸平稳,但见面目安详,至此,方殷才得以真正松上一口气:“呼——”
而脑中,仍是一片混乱。
罗伯死了。
是谁杀了罗伯?
那一剑,是一剑穿心,这一剑怎会失手?
尚方剑,剑上有血。
分明存心,着意为之,若是厉无咎,为何要杀罗伯?
是谁伤了爹爹?
为什么?
千头,万绪,方殷心烦意乱,但心中分明又有一个答案。
无论如何,慕容公子是会给方殷一个交待,而诺勒公主,可以窥知人心——
“有一个词,叫作苦衷。”门外,二人席地而坐,却是诺勒和元吉:“有些话,说出来,不如不说。”
老元吉,无奈道:“拜托,万能的主,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
“他可以不说,可是骗不过我,梦境是记忆的碎片,关于过去、现在、未来。”诺勒起身,微微一笑:“此时他是无梦,但总有一些,诺勒会拾得。”
“碎,碎片?”老元吉,听傻了:“拾,拾得?”
方殷一般,只见她,缓步走向床头,月光女神一样:“亲爱的,等我。”
谁是主谋?谁是凶手?
与其相信万能的主,不如相信聪明的诺勒,很快就要,还原罪案现场:“啊哟!”
老皇帝惊呼!
方殷一把抄过:“诺勒!诺勒!”
诺勒入梦。(未完待续。。)
七十一 大限!
也非入梦。
及至天光大亮,方老将军悠悠醒转,诺勒公主还在睡着。
这就不对了。
叫也叫不醒。
只是睡相恬美无比,睡姿性感至极,睡梦之中,还自面带微笑。
床上厚被。
地上薄被。
方老将军侧过身,偏过头,瞪着眼,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诺勒公主,一时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甚么状况:“方儿,这,这……”
方殷无语。
门口还一个了,盖着白布,长眠。
仨了。
一死,一伤,外加一个半死不活,万能的主,好像是来冶病救人的。
门外。
何壑、王绶、文济、张见离、阎为莒、卢妙圣,太医府六大圣手七嘴八舌,紧急商议,分组讨论,三人针对男病患,三人针对女患者。
且议,莫衷一是,方案待定。
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是黄扬木大师,黄扬木大师来了以后,就坐在后院的银杏树下面,手拈佛珠,开始念经。
这时候来了一名道长。
这名道长是神机真人,神机真人身着法衣,乱发披散,手持桃木剑,就在后院南墙根念咒,作法。
这时候来了一位高官。
这位高官就是礼部尚书,严微严达义,严尚书。
当时元吉老皇帝正坐在客厅里,饭桌前,吃窝头。就咸菜。喝粥。
厨房里是三花公公。和虞后。
前院两排,金吾都尉,披盔戴甲,刀斧伺候。
大门外,人无数,人人面色沉重,个个皱着眉头,严尚书就跪在门口:“启奏圣上。吉时已到,恭请圣上移驾圜丘,观我朝祭事之法仪——”
就这一句。
“过来。”老皇帝嚼巴两口,招了招手:“你,过来。”
严尚书,亦步亦趋,上前。
“给。”老皇帝,递过一个窝头:“吃。”
严尚书,一愣:“圣上,微臣来时。已然用过……”
“吃!”
好吧,君要臣吃。臣不得不吃,严尚书只得接过:“谢主隆恩——”
便吃。
吃两口,难以下咽,只听一句:“好吃么?”
御赐窝头,这个得回:“好,好吃,唔,又香又甜,好吃得很,唔……”
“虞后做的,自是好吃。”实际上,这个时候老皇上很生气:“给,再来一个。”
俩了。
严尚书,一手拿着一个,一手拿着半个,嘴里还自嚼着:“圣,圣上,这……”
“吃!”
……
实际上,严尚书来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吃完。
“圣,圣,圣上,适才,臣,臣奏请之,之……”
“滚!”
严尚书,又是一愣,老皇帝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叫你吃,你便就吃,朕叫你滚,你怎不滚!”
无论如何,这是严尚书,但凡当时错一个主意,严尚书就不是严尚书了:“臣!遵旨!”
说罢,倒地便滚,一路滚出门外。
无人笑。
门外。
右相钟正,刑部尚书吴三甲,吏部尚书范任举,兵部尚书秦烈,户部尚书许轶,工部尚书曹栋,忙自搀扶,均表同情——
“为什么?为什么?”严尚书爬起来,喃喃道:“圣上,为什么要我吃窝头?”
“严兄,吃饱了没?”这是钟相,摇头道。
“老严呐,你这窝头,看起来还是没有吃够!”这是曹尚书,叹道!
“圣上要你吃窝头,就是说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这是许尚书,一针见血。
“该!”秦尚书,直指本心:“活该!”
“我就说,不要去,不听啊不听,你就是不听!”范尚书,扼腕道:“忠勇侯遇刺,将军府蒙难,这一下怕是整座京城都要跟着遭殃,现下万岁爷又是正在火头儿上,你这一去……”
“还祭天?祭个鸟的天啊!”秦烈:“天都要塌了你还要祭天,还祈雨?你又祈个毛的雨啊!不办了,不办了,还唱歌?还跳舞?还移驾?还观礼——”
“可不就是滚!”钟正:“意思就一个,通通都滚蛋!”
“哎!”曹栋:“旦夕之间,祸生不测,所幸老侯爷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要不然,要不然……”
“这事儿,没完!”许轶:“一个字——”
范任举:“莫再说。”
严达义:“办!”
“办?”五人各觉意外,齐声问道:“如何是,办?”
实际上,这一回老严是自讨苦吃,老严自个儿也知道,只不过祭天之事是由礼部主管,所以老严也是无奈之下明知,故犯:“如何是办,当问老吴。”
也是,吴尚书,一直都没有说话。
六人,齐齐望向吴三甲,刑部尚书吴三甲,也是咬着银牙,终于开了金口:“办就是办,或者,被办!”
“宣——刑部尚书,吴越、吴三甲——”这是三花公公。
是啊,礼部之事,到此为止。
吴尚书,主管刑部。
进去了。
出来了。
进去脸发黑。
出来脸发白。
也没什么,都听见了,老皇帝亲口,一个字一个字说的:“限!七日之内,查出真凶,缉拿归案!”
没有补充。
吴尚书出来以后,掰着手指头在算:“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这个月没有三十,因此:“初一。”
办,就是办案的办,这个案子,非常之难办。
查出真凶,已是难如登天!
缉拿归案,堪比摘星揽月!
但再难办,还是得办!
当时吴尚书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利用这七天的时间,安排后事,反正七天过完清明节也就快要到了。
就此去,不回头。
所以说,该同情的是吴尚书,其余六位高官:“老吴——加油!”
……
在京城之中,皇城脚下,是有一座府坻。
此府,名曰:庶天府。
取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意。
吴尚书也不是吃素的,吴尚书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就是:庶天府尹,成文清。
成文清这个人,怎么说呢?
号称:只有摆不平的事儿,没有破不了的案!
而其手下,亦有京城第一神捕,号称铁手追命,冷血无情的,李小欢。
吴尚书就直接去找李小欢了,因为在庶天府里成文清原本就什么事儿都摆不平,而所有的案子基本上都是李小欢一个人破的。
且不说,由他去找,李小欢这个人也有一个毛病,就是好赌。
京城赌坊千八百家,有的一找。
……
这时候,方殷也发现这件事情越来越反常,越来越诡异了。
有药,灵丹妙药,聚肉还魂丹。
方老将军不吃。
说是,浪费?
不但不吃,而且不喝。
饭端来,也不吃,水端来,也不喝,就那么瞪着眼,直挺挺地躺着——
皇帝,皇后,劝,也劝不得,干脆两眼一闭,话也不说了。
这,可怎生是好?
三花最着急,茅房,也不上么?
不上。
床上一个,床下一个,门口一个,现下方殷的一个头比吴三甲的三个都大,伤病在身暂且不提,这般不吃不喝,真的会死人的!
原因只有一个。
这一局,谁来也没用,万能的主都给陷进去了。
“阿弥——”没办法,看起来,还是必得请动白衣菩萨,灵秀大师了:“陀佛!”(未完待续。。)
七十二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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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来都没用,灵秀也一样。
病,任你去看,话,死活不说,任谁来了都是不理不睬,就这!
肺疾,可以医治,伤口,总会愈合,那一剑并不足以致命,偏生一心等死,奈何?
灵秀看过。
也就懂了:“方施主,随我来。”
灵秀出门,走到院里,银杏树下,坐。
坐在了黄扬木大师身旁,黄杨木大师还在念着经:“……若未来世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
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不远处,落叶狂舞,纸符飘飞,神机真人持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敕令, 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 四生沾恩,有头者超, 无头者生, 鎗殊刀杀, 跳水悬绳,明死暗死, 冤曲屈亡 ,债主冤家, 叨命儿郎……”
此咒是为,救苦往生神咒。
六大圣手,还在分组讨论,七嘴八舌,如同专家会诊。
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方道士是头痛欲裂,好在还有一个灵秀比较靠谱儿:“方施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凡事想开一点。”
方殷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走向南墙。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拾起一块破瓦。
没有砖头。
往回走:“是,我是想开了,开了你这秃瓢!”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扬木大师忽起,瞠目大喝道:“来!往这里开!”
“啪!”
黄扬木大师,倒了下去。
方道士,拍拍手:“开的就是你。你个老秃瓢!”
“一个人,不说话,是有两种缘故。”灵秀开讲,禅机始现:“一种是会说话,一种是不会说。”
“废话!”
“一个会说话的人,不说话,是有两种缘故。”灵秀从来,不说废话:“一种是无话可说,一种是有话不说。”
“接着说。”
“一个人心里有话,不说出口。是有两种缘故。”灵秀端坐,继续讲道:“一种是不说。如同说了,一种是说了,不如不说。”
“说了,不如不说,也就是说,还是不想说。”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大师,此节方殷已然想通了,但方殷还是不明白,爹爹,究竟是在怕什么?”
“你若想通了,又何必问我?”
“爹爹怕的是,谋害爹爹,杀害罗伯的那个人,对么?”
“错。”
“不错!爹爹死都不怕,又怎会怕了他!爹爹只怕,只怕,怕我……”
“不错。”
“那人是谁?”
“不知。”
“你可以猜。”
“不猜。”
“大师,爹爹给方殷讲了一个故事——”
……
……
……
“牵机之毒,是毒非毒,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来人必定厉无咎。”
“还有一条蛇——”
……
……
“是他。”
“厉无咎是来过,但动手的不是厉无咎,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来过,在厉无咎走后。”
“这个人想杀爹爹,却又手下留情,这个人不杀爹爹,却又杀死罗伯,手下留情,只因他要借用家父之口,洗脱自家清白之身。”
“杀了罗伯,才有方家与羯族的故事。”
“大师,我明白了。”这是方殷,实则不过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只是,诺勒,作何解释?”
“很简单。”灵秀笑道:“神机道兄,你来解释。”
……
神机真人,擦一把汗。
一般,坐下。
坐在灵秀旁边,昏迷之中的黄扬木大师身前,开始科普。
说过,神机真人是一个科学家。
“贫道认为,人的魂灵,是以人之躯体作为安身立命之所,可以命体体现,不因命体消亡。”如此讲来,头头是道:“魂灵是于体内,无处不在,古人云三魂七魄,贫道以为不然,人有一条命,便只一魂灵,如佛说真我本我,诸位请看——”之所以,是诸位,那是因为太医府六大圣手也被吸引过来:“便以贫道为例,这是一个圆圈——”
这又一圆圈,桃木剑画出:“这个圆圈,就是贫道。”说着圈中又画一圈,指点道:“这个圆圈,就是贫道魂灵,贫道之魂灵是在贫道之内,贫道之魂灵又在贫道之外,是以眼耳鼻口舌身在与外界沟通——”这里画的是线,十数直线,破圈而出:“贫道与贫道之魂灵,有如磁石之阴极阳极,合二为一,密不可分,然则贫道可以消亡,而贫道之魂灵不会消亡——”说话,圈中小圈抹去,圈外又画一圈:“一极失去吸引,一极必将脱离,官感已失,无法受识,是以——”
终将大圈,及线,一同抹去,一指:“又如罗伯,一个飞天,一个入地。”
众人看向罗伯——
方殷望向天空——
……
罗伯死了,诺勒还活着,所以诺勒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诸位请看——”
一般,又一大圈,套住小圈:“这,是诺勒公主,这,是诺勒公主之魂灵。”
注意,这一次,不一样,大圈小圈之间,又画一个圆圈:“这,是一道界限,结于诺勒公主与诺勒公主之魂灵,之间。”
众人围观,这时候老皇帝和三花公公也过来了:“神机老道,你又装神弄鬼,又在这里妖言惑众……”
“只因这道界限,诺勒公主之魂灵无法通过诺勒公主与外界沟通,从而误认为,诺勒公主已经死亡。”插嘴的是三花,神机真人也不理他,仍自指点道:“但问题是,诺勒公主并没有死,吸引依然存在,魂灵不得脱离,因此——”
“因此,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灵秀说道。
是的,诺勒无法感知到诺勒的存在,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是的,这是一种法术,这一种法术的名字就叫作——”神机真人总结道:“锁魂。”
……
……
“为什么?”不懂,就要问:“为什么,是诺勒?”
所以说,木头脑袋就是木头脑袋,神机真人答曰:“因为当时的情景,诺勒公主可以看到。”
还有:“因为诺勒公主的境界,比所有人都要高。”
“界?破?”黄扬木大师忽然坐了起来:“可?否?”
“破不了。”神机真人摇头,叹道:“施术者的境界,比所有人加上诺勒公主还要高。”
“这是一个游戏。”元吉老皇帝,笑道:“这也是一个局,布得绝世之局,必得绝世之人,那个人,还要玩下去。”
“他要我们玩下去,我们就得玩下去。”灵秀,叹道:“我们就好比是,棋盘上的棋子。”
神机真人:“只他一人在下。”
灵秀:“诺勒要搅局,所以才受制。”
元吉:“这一局无解,我们即使猜到是他,也不会抓到他的任何把柄。”
方殷:“他,是谁?”
……
……
……
话说回来,到了这里,此人已是呼之欲出:“精彩!”
房檐上,一个人,燕子一样:“精彩精彩,绝对精彩,啪啪啪啪!”
这个人是李小欢。
李小欢鼓掌,笑道:“这一趟,算我白来!”
李小欢,喜欢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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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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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公子当晚,见过厉无咎,便就去了相府。
于相,不在相府。
只见了福爷一面,蝠爷是一无所知。
御书房。
御书房中,有个于相,于相正自批阅奏折,案上摞得比山都高。
慕容公子是闯进去的,当时京城大乱,方老将军遇刺的消息已然传出,门外是有数百羽林禁卫把守,统领为金吾副都统,方琼。
自也认识,公子先问:“于深可在?”
直呼其名,方琼答道:“于相爷在。”
“一直都在?”
“自午时,至此时,一直都在房里。”
就这。
门是关着的,窗是开着的,可以见得幽深的房中,烛光下于相的侧脸。
公子看了一眼。
想了一下。
“于深,你出来。”
于相不理。
便就进门,方琼拦住:“公子,不可。”
公子看他一眼。
坐阶前:“也罢,我等。”
到天亮。
相爷收工,打道回府,出城门,坐轿子,也未看他一眼。
公子跟上。
相府。
相爷沐浴,更衣,吃早饭,上床睡觉。
当时福爷也在,便就在于相上床。睡下那一刻:“是你。”
于深:“不是。”
睡下。
公子等。
等到午后。于相睡醒:“是你。”
于相:“不是。”
公子走。
出门之时。又见了福爷一面,留下一句:“福爷,你代我转告他一句话:敢做不敢当,于深是老娼!”
是的,这是恨极了,于相爷明明答应过的!
不过蝠爷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这父子二人,一对儿神经病。以往比这更过分的话都说过。
不过公子,出门,就去了庶天府。
“通通通!通通通!”敲的是,鸣冤鼓:“通通通通通通!”
敲一通,正进门,门口迎出来俩人,一个尚书吴三甲:“公子?”
一个府尹成文清:“你来——何故?”
公子:“告!官!”
二人瞠目,齐问:“你告,何人?”
公子:“我告我儿于深,谋害贤良忠臣。该当凌迟处死,抄家灭他满门!”
“扑通!”吴三甲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公。公,公……”
成文清比较淡定,因为成文清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公子,莫要开玩笑,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
“正所谓是,子不孝,父之过!”公子横眉立目,大喝一声:“来人!”
当时是有数十府卫,也自懵了:“这,这,嗻?”
“拿下!”
“拿,拿,拿谁?”
“儿是谋害忠良,父以同罪论处,拿!”公子振臂挺胸,喝道:“先拿了我!再拿我儿!”
自也无人拿他,不是不敢,是拿不动:“咳!我说,公子爷啊,您老人家先听……”
“罢了!也罢!”公子将头一摇,扬长而入:“知是你等,办不动他,留得老子项上人头,先将我儿缉拿归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
上座!
太师椅上坐,明镜正高悬,公子一拍惊堂木:“啪!”
“升————堂——————————————————————————”
“威————伍——————————————————————————”
“传!人犯、于深!”
“嗻!”
“人犯、于深带到————————————————————”
“于深,你可知罪?”
“深不敢当~~”
“大胆!见了本官,你怎不跪?”
“深不敢当~~”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深不敢当!好一个深不敢当!于深!我儿!你既作奸犯科,本官饶不得你,今日老子就要大义灭亲!来人呐!”
“给我打!打!打!打!往死里打!”
……
……
“疯了!”吴尚书,退至大门外,躲在门后,悄声道:“成老弟,你先稳住他,我去……”
“我去!”这位爷可怎么稳住,成文清又不是傻子:“大人!还是下官先走一步,将此事禀报万岁爷,还有于相爷……”
“放屁!”吴尚书,还有七日之限,可不想现在就死:“少废话!看好了!”
说完,跑了。
成文清:“……”
“大人?大人?成大人?”四下,一众府卫六神无主:“这,这,这可怎生,是好?”
“咳!”成大人,大喜:“目无王法,岂有此理!堂堂庶天府,岂能容他胡闹!你等,去!将那混账小子拿下!拿下!”
“拿,拿,拿下?又拿?”众府卫拿眼一搂,那混账小子已经发了疯,狂吼乱叫,并且开始乱砸东西了:“大,大,大人?大人?”
回头一看,又跑一个:“吴大人——等等我——”
众府卫:“……”
“人犯,尚未归案。”再一回头,目无王法,头角遍布威仪,银瞳杀机毕现:“你等,还不去——”
“拿!拿!拿!”众府卫轰然四散,撒丫子跑:“喳!”
……
……
这一回叫:兄弟同心,父子反目,公子大闹庶天府!
一时静了,四下无人。
公子立在门口,静静望向那一处。
只觉,一阵恍惚。
厉无咎没有动手,发号施令的人是龙真,而行动的实施者,只能是于深。
于藏海。
也只有于深,能够做出这样的局。
无数破绽,没有破绽。
无数证据,没有证据。
你只能靠想,你只能靠猜,当时于深并不在场,那么下手的那个人——
慕容公子,同样也不知道,他是究竟如何做到的。
但慕容公子知道,是他。
是他,就是他。
于深!
慕容公子也不知道,方老将军,大限已至。
当时是恨,恨极,但毕竟他,还是留给了方老将军一条活路,包括方殷。
慕容公子以为,他终究还是,遵守了,父子二人之间的约定。
公子,没有去方府。
是因为公子觉得,没有脸,去见方殷。
没有脸,去见方老将军,更没有脸,去见死去的罗伯。
但公子又怎会知道,这一切,一切细节,所有一切,包括公子此时的想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正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如果公子去了,一切又将不同。
……
……
……
再说下,李小欢。
李小欢这个人,不但好赌,而且好色。
所以没有走。
此前方殷没有见过李小欢,只听公子提过一嘴,李小欢,是京城捕快。
号称,捕神。
别名:赌神。
那不重要,那都是李小欢自己给自己封的,重要的是,李小欢,像极了阿乌!
细眉淡目,薄唇一线,就连皱眉,就连撇嘴的样子的都像,只不过阿乌永远都像是一根标枪,而李小欢像是一个大虾米。
当然是两个人,不是孪生兄弟,也不是亲兄弟,兄弟都算不上。
不过认识,点头之交。
两个人,谁都看不上谁,当然最像的还是,脾气,
一个人自恋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不会允许另外一个人和自己极为相像的,尤其是脾气。
所以说,李小欢,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一见面,便即被错认,而且被错认的是李小欢生平最为看不上的人,李小欢当然很不高兴。
并且对方道士的印象极为恶劣!
说话就要走,案子也不想破了,只想回五柳巷赌博,捞本儿。
当然了,当时的李小欢,由于是在聚精会神地偷听,并没有见到诺勒公主。
此前也没见过。
李小欢半个月之前刚刚回到京城,是去外地,破了一件大案,刚刚外地的赌坊回来,又刚刚从京城的赌坊出来——
李小欢正要想走的时候,就忽然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因为诺勒这个名字,李小欢刚刚听说过。
是必须,看一下!
这一看之下啊,正如阿乌哥,见到了牡丹!
……
……
我未盲,便已瞎了,只因遇见了你。
只有你,除了你,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活着,便已死去,只因遇见了你。
仍是你,仍为你,我的心为你跳动从此只属于你!
……
……
……
走不得,走不得,两个人,都一样,好色而不淫,并且极富,诗情画意!
啊!
美——人!
……
对了,李小欢其人,来历不明,年龄不详,只能说是和阿乌,差相仿佛。(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七十四 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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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魔鬼身材,天使容颜,那也不用多说了。
反正李小欢从见到诺勒公主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而且是主动陷进去,不准备自拔。
而说到爱情这种东西,和李小欢比起来,阿乌都弱爆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要抢过来。
哪怕现下的诺勒公主就是一个植物人,不会说话,不会有想法,也不会作出任何反应:“你好,我叫李小欢——”
李小欢,准备和这个植物美人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刚刚我们不认识,现在就算认识了,很高兴认识你,下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那是四个小时以前,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李小欢兀自喋喋不休,自说自话。
尽一些怪人,异物,方道士烦不胜烦,后来直接叫人把诺勒公主抬到前院,客房,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至于李小欢,没人搭理他。
李小欢是有一种特权,千家万户,随便出入,包括皇宫,这是老皇上亲口许给他的。
对于有才的人,老皇上总是特别优待。
于是乎,凭借着破案的名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度交流。
放心,只有灵魂。没有**。李小欢不是那样的人。
且不说李小欢了。因为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李小欢了,门外:“滚开!滚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
自然,牡丹大姐。
当然牡丹,只是一个带头的:“方殷——方殷——”
很多人,都在喊方殷,包括上清的道士们:“存真——存真——”
所有人都很担心。
但别说大门外了,贵人巷也容不下多少人:“老侯爷——老侯爷——”
更多的人。挨挨挤挤,挤满了四面八方,数十条街道和长巷:“老将军——老将军——”
更多更多的人,仍旧沉默不语,心中只有两个字:“大父!”
离得三四里地,提坦抱着亚哥。
提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坦是在看热闹,亚哥在吃糖葫芦。
其后,一群人静默站立,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般阖目,一般默祷。
其后一人。银发披肩,身形高大,仪容俊美,眼眸有如淡蓝色的睛空。
宾度斯班瑟,在担心诺勒。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转眼之间,宾度斯班瑟也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情敌:“呼~~呼~~呵!!!呼————————————————————”
池鱼书院,无能大仙吃饱喝足,正在午休:“好吃,好吃,唔~~”
这个时候,也只有无能大仙才可以高枕无忧,只因此时只得书院一方净土,外界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住:“杀!”
门外,树下,小小正在指挥蚂蚁打架:“杀!杀!哈哈!”
一旁,袁天一在练拳:“嘿嘿!哈哈!”
小苏殊,在绣花。
朝云楼。
巫山神女,叫春妈妈,各种美女,及其慕容公子手下,齐聚朝云楼大厅,未央灯下。
只因慕容公子,着人带话,说集合,待命!
带话的人,是洛芳华。
及至午后。
芳华又至,挥剑一指:“庶天府!”
“轰!”公子大闹庶天府,这场戏远未结束:“哗——”
还说方殷。
方老将军不吃,不喝,一心等死,放弃治疗,这样的情况,神仙来了也难救。
办法,已经想尽了。
到后来方殷一直都在给他跪着,到后来就连元吉老皇帝都给他跪了,没用,谁的话也不听,说急了就咳,咳血,喀喀喀喀,那一声一声又一声,真是让人牵肠挂肚,揪死个心!
现如今,方殷终于见识到了自家的老爹,究竟是一个多么倔强的老人!
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让我死!
绝食,断水,且不说伤病,这样下去方老将军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也许一两天,至多两三天……
这又何苦,何苦来哉!
只有找出症结的所在,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方殷知道。
公子现下,一直在找,方殷知道。
方殷相信公子,胜过相信自己,方殷在这里等。
一定!
方殷忽起!
所有人都在等。
方殷的心里,还有一个谜团。
老元吉说,去问李小欢。
“李小欢。”方殷找到李小欢,说道:“罗伯的伤,我想请你验一下。”
不必废话,开门见山,这样的人李小欢喜欢:“验伤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听说这个人,是你未婚妻?”
“直说。”
“不管是,还是不是,总之我李小欢是看中了她,以后你不可以和我争,也不可以和我……”
“啰嗦!”
“兄弟,这妞儿,你能不能让给我?”
“成!”
“痛快!”
“走?”
“走!”
二人即走,一拍即合!
如果诺勒听到,一定会气到吐血!
就这,别说是未婚妻,就算是老婆,一样,让了!
痛快!
罗伯房里。
罗伯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只是再也不能醒。
李小欢撩开被褥,扯开衣襟,拿眼,细细观看。
血已凝结:“取水。”
冲洗,又看。
“翻身。”
翻过身,又看:“擦干净。”
看过。
这个,李小欢已经看过一万八千次了,李小欢看完,说了一句:“不错!”
这是在,夸奖方道士了,李小欢绝不动手,所有的事情都是方道士亲力亲为:“怎样?”
从始至终,方殷都很镇定,都很平静,似乎摆弄的不是罗伯。
李小欢,想了一下:“等着。”
出门。
半晌,进门:“兄弟,找个清静去处。”
这时的方殷,仍自静静立于床前,只是泪流满面:“呼——”
不错,还算是个感情动物,勉强值得李小欢一交:“好,那就,去书房。”
书房。
“咦?”李小欢:“这张画不错,啧啧啧啧,美人,美人!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
“是我娘亲。”
“可惜,可惜,红颜天妒,香消玉陨,只留得一缕芳魂,凭寄……”
“李小欢。”
“好了,不逗你了,现下我就告诉你,罗伯的死因就是——”
他是拉长语调,方殷心头狂跳:“砰砰砰砰砰!”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告诉我,我李小欢,和你的阿乌哥,哪一个更帅?”
“你!”
“这就对了,答案揭晓,罗伯死于剑伤,利刃穿心而死。”
……
“没了?”
“有,我在等你问。”
“呼————————是谁杀了罗伯?”
“是你爹。”
……
当时具体感受如何,方殷自己都不知道,只能说是在此之前,根本完全没有想到:“李小欢,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李小欢不但知道,还会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李小欢,笑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
李小欢,不但会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而且作为一名资深捕快,兼职仵作,现在说是法医,为其鉴定结果,出具验尸报告,作为呈堂证供:“笔墨伺候!”
这是爷,得伺候——
李小欢在写。
唰唰地写。
方殷在等。
干等着。
很快,报告出来,写上名字,按下手印:“呶!”
方殷在看。
李小欢又写。
唰唰地写。
一式两份。
摁手印。
完后,点点头:“嗯,这一份,你也要按上手印——”
说着拉过一只手,以其食指,染上印泥,强自摁着按下手印:“完活,收工!”
“爹爹……爹爹……”这时的方殷,已经魂飞魄散,形如行尸走肉:“罗伯……罗伯……”
李小欢,径自出门,走人:“走了,不送。”
……
……
李小欢,是一个奇人,只以伤口定论,种种如若亲见,基本上还原了罪案现场。
李小欢,又是一个极为讲究的人,简直比无能大仙还要讲究,验尸报告他是怎生出具的暂且不说,只说最后一条——
隆景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未时三刻,李小欢。
倒数第二条,就是讲究了——
作为酬劳,方殷自愿将其未婚妻(没有过门,许意中人,待定)诺勒公主(西洋女士,不是全名,待察),之后半生托付于李小欢,二人交割完毕,至死不得反悔。
最后一行:方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七十五 骨肉
方老将军伤在前,罗伯死在后。
剑自后背刺入,穿心而过,破胸而出,一剑毙命,罗伯死时无知无觉。
剑是游子剑。
行凶之人,身怀武功,但武功不高,又因有伤在身,伤口不甚平整,多有割裂痕迹。
那时,他的手,在颤抖。
刺入方老将军胸膛的那一剑,是方老将军自己用剑刺下去的,反手刺下。
剑是尚方剑。
是方老将军用尚方剑,刺伤自己之后,又用游子剑,刺死了罗伯。
用力过猛,是以创口迸裂。
是方老将军刺杀了罗伯,是方老将军嫁祸给罗伯,究竟为何,李小欢无法判断,只能说是,动机不明。
以上,只是大概意思,李小欢的尸验报告是有三千多字,尽多专业术语,无法详细阐述。
现下,灵秀在看这张纸。
纸上有泪。
而老皇帝,在看并排放在桌上的两柄剑,剑上有血。
方殷在前院,看着一个脚印,不是鞋印,是脚印,一个淡淡的脚印。
是厉无咎。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只有方老将军自己清楚,可是方老将军始终咬紧牙关死活也是不说,这果然是一个无解的局,难住了所有的人。
但找出罪魁祸首,并不是当务之急,老皇帝尚以七日为限,而方老将军……
但是局,就是破!
不能破,也要破!
“爹!”牡丹笑靥如花。双手捧一粥碗:“您老喝粥——”
牡丹这碗。已经端了半个小时。
“爹爹。我是怜儿。”阿怜垂泪,楚楚可怜:“爹爹,求求您老睁开眼,也看怜儿,看看怜儿,哪怕一眼……”
阿怜这话,也自求了半个小时。
“囡囡,叫爷——”袁嫣儿却是。教个半个小时:“叫爷,爷,爷,爷爷的爷,爷……”
“一、一、一!姨?”这可真是,难为了孩子:“咯咯咯咯、大!哈哈!”
没用。
不动,不语,形容枯槁,也无泪。
但见清癯面容,但见皱纹深重。但见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鼻息沉沉。
三女心酸不已。只当自家亲爹:“哎——”
“哎呀!”接着来,克服万难,必须拿下:“哎呀!哎呀呀!这不是林家妹妹,林黛!”
“不是林家,是我方家!”牡丹先行发难,阿怜随即跟上:“嫂嫂,嫂嫂,你可来了!爹爹!爹爹!你快看,是嫂嫂!是嫂嫂!”
“黛儿呀,不是姐姐说你,爹爹病了,你怎才来?”袁嫣儿,佯怒道:“小袁来,这一位,可不是大姨,你要叫她,小舅母~~”
当然林黛没来,来了也是一样,没用。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先取媳妇儿,再入洞房,生个娃娃,白白胖胖。”袁嫣儿,继续逗弄小袁来:“小囡囡,不要急,很快,很快,就有一个小弟弟,或是一个小妹妹,最好生个龙凤胎——”
“你说一个俩,我偏说是仨!”牡丹大姐,也是绝对给力:“到时候,一个爹来抱,一个娘来抱,还有一个嘛——”
“自是阿怜,姑姑来抱!”阿怜含泪,笑道:“不哭,不哭,乖乖宝,姑姑抱,摇呀摇,坐花轿,亲一亲呀抱一抱……”
“呜哇——呜哇——”这可真是下足了血本,当下及时雨到:“呜哇——呜哇——”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小袁来,心说道!
方老将军,都听见了。
别说是生仨了,就是只生一个,别说是姑姑了,就是亲爹亲娘,也休想抱上一抱!
这时,方老将军想哭。
生生憋回去,泪往心里流,老人家是心如明镜,也只能说,好意,心领。
没用。
这时,立在门外的方殷,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怨怼!
黛儿,你可看到?
黛儿,你可知道!
当然林黛,并不知道,只不过,这时的方殷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是的,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但在此时,方殷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留给方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方殷推门而入。
不哭,也不闹,只静静道:“爹爹,你要怎样?”
三女收口。
将军不理。
一时死寂,惟有小袁来:“呜哇!哇啊!大、大、大!”
不怎样,该说的话,方老将军早已说给了他:“是我杀了罗伯,惟有以死相报——”
恩,与怨,情,与仇,方老将军是要就此作个了断,也为困扰方家多年的魔咒划上一个句号——
沉默片刻。
方殷一指倏出!
便就制住他,便是掰开嘴灌,便就强塞硬填,也要让他吃饭,也要让他喝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等死!
“没有用的。”门外,灵秀叹道:“若不想将他噎死呛死,这一指你便就点将下去。”
方老将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方殷手垂下,泪落。
这一指原本就点不下去,不是不敢,方老将军生性孤直义烈,方殷比谁都清楚。
还是不敢。
便跪,以头触死,死磕,砰砰大响:“砰砰砰砰砰砰砰!”
也不说话,既快且重:“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方殷!方殷!”三女骇然,忙自拉他,只是拉扯不动:“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方老将军无视。
过一时。
方殷起身之时,头破血流,血流满面——
这时袁嫣儿已经出去了。他这样会吓到小袁来的。这时阿怜已经昏过去了。只有牡丹:“咝——”
脑门儿肿起一大包,疼得是吡牙咧嘴,犹自硬是要得:“来呀来呀,接着接着,我陪你磕!”
方老将军无视。
这一份恩情,方殷会记得,方殷点了点头,也是吡牙一乐~~
出门。
进门。
手持一剑。尚方剑。
跪,道:“有道是父债子还,爹爹杀了罗伯,心中有愧,便要以死相报,儿未护得二老周全,更是不孝,现下方儿便代爹爹一死,也算——”
说话剑抵心口,缓缓刺入:“尽孝。”
“喂!”牡丹大惊。抢上便夺:“疯了罢你!你来真的!快!你!住手!”
撼之,不动。
是真的。方老将军一心就死,方殷也就以死相迫——
剑已刺入,及心,门外又一人道:“小子,你要想好,你这一剑刺下去,取的可是你父子二人,两条命!”
这话,是元吉说的。
是啊,方殷这般死了,简单,爹爹岂能独活?
死,亦不得!
“也罢!也罢!”顷刻热泪奔涌,方殷放声大笑:“生不奉养,已为不孝,死不殓葬,又是不孝,哈哈!哈哈!横竖也是一死,左右也是不孝,罢了!罢了!”
没完!
“正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就容得,方殷苟活一时——”说话,割发:“便将这副臭皮囊,还与爹爹,还与娘亲,还与爹爹,还与娘亲——”一头长发,转眼割了个七零八落,其后,割肉:“古有妙善三公主,割肉煎药救病母,而今父慈子不孝,只割一块自不足——”说话割下一大块,左臂小臂血如注,直将长剑交左手,又割右臂皮与肉:“啊——————————————————————————”
尖叫的,自是牡丹。
方殷割来是很平静,面无丝毫痛楚之色:“喀——噗!”
方老将军忽起,扭头吐一口血:“你割。”
也不看他,躺了回去。
方殷一怔、剑落:“啊————————————————————————————————”
“喀!”方老将军又起,扭头吐一口血:“再割。”
方殷一怔!
“砰!”这时门外大乱,老元吉是破门而入,劈手夺过长剑:“啪!”
就是重重一记耳光抡过:“蠢货!”
灵秀随后,摇头说道:“方殷,够了。”
这不是苦肉计。
但只要方殷再割一剑,方老将军顷刻就会咬舌自尽,吐血,只是一种提醒——
你割你的。
我是心疼,我受不了,我不看了还不成么?
方殷,情急之下,用了一个最为愚蠢的办法,本来那牛头马面还没有到,却是小鬼急着来催命了——
这是逼迫,方老将军速死!
奈何?
“灵秀师父,灵秀师父,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爹呜呜呜呜——”这就,崩溃了:“万岁爷,万岁爷,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爹呜啊啊啊————————————————————————————”
其实,方殷只需要一个转机。
只要方老将军不想死,那么方老将军就能活,道理很简单。
但是。
反而言之,也很简单。
方老将军,在杀死罗伯之后,第二个要杀死的人,就是自己。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在方殷的能力之外。
这件事情,也许只有慕容公子可以解决。
可是。
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你怎还不来?
方殷坚信,慕容公子是在为此事奔波劳苦,一刻也不停歇。
岂不知,公子此时,正自花天酒地。
这是一个误会。
也是,方老将军只是受了伤,又没有死,又急个甚?
再说这件事,急也急不来。
再者说,现下,慕容公子也没脸见他。
这是一个误会。(未完待续。。)
七十六 英雄无泪
一双小臂,鲜血淋漓,深阔切面委实可怖,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加,缚录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余无量灾难凌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
黄扬木大师仍于银杏树下,端坐诵经,这一回诵的是《药师经》。
神机真人,已回道观。
太医府六大圣手终于派上了用场,争相涂抹金创药,手忙脚乱作包扎,却是闲下了灵秀。
灵秀就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看着方殷。
方殷不觉痛楚。
方殷不是斯德古拉,便以灵秀来医,复原也得月余——
再者说了,医好作甚?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这一夜,方殷枯坐树下,只得四字:麻木不仁。
这一夜,伺候方老将军的,是元吉。
元吉老皇帝,也许伺候自己的亲爹都没过有这样地尽心尽力,就是不用人手,自己亲自伺候——
却也用不着伺候,也于床尾,枯坐一夜。
这一夜,多少人不眠,不休,聚集在门外,巷口,路上,街头,坐等。
没有人相信。
也没有人知道,老侯爷,老将军,或说大父,是那样坚决地抱定了,必死之心。
只不过是,过了一天,多一点。
及至辰时,天亮之时。方老将军。终至弥留。
人之将死。是为弥留。
莫说不吃不喝,血都快吐干了,就像一片树叶,一夜之间,化为一片枯叶:“方儿……方儿……”
这时,元吉老皇帝,就只能笑了。
方殷在外,聋了也似。
“水……水……”
咦?
怎地!
“砰!”元吉惊起。方殷闪电般蹿将过去:“爹爹!爹爹!”
是的,方老将军要喝水。
因为,方老将军要说话。
扶他起身之时,方殷已然感觉不到任何重量的存在,靠在怀里,似一纸人:“咳。”
一满碗水,喝一小口,不过润润喉咙:“钟正钟相……三花公公……六部尚书……八位贤王……”
方老将军,开始说话,其后报了十数人名。包括孙闰,雷震天。葛瓜,陈平,等等。
“方儿,着人,去,叫他们来。”说完,阖目不语。
这个,得听,也许转机,就在其间!
着人,好说,方殷看过一眼。
元吉叹一口气,出门。
过一时。
数十人齐至,一个也不少:“将军、将军!侯爷、侯爷!老方、老方!怀忠、怀忠!
由此可见,方老将军的人缘那也是极好的了:“咳!”
将军靠在床头。
方殷立在一旁。
自不客套,时间有限,方老将军打点精神,缓缓开口,宣布了三件事情——
其一:人,是方解方怀忠杀的,是方老将军杀死了罗伯,放走了他的儿子罗牵机,现如今是一命抵一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任何人也不许追究。
其二: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着万岁爷即刻拟旨,立时昭告天下,在场人人俱为见证。
其三:准备两口木头棺材,罗伯一口,方解一口,身后之事不可操办,将方解罗伯共葬于东郊,方家祖坟。
说完,又闭眼。
众人,皆沉默。
这就算是,交待遗言了。
且不说旁人,只说一个“着”字,儿着一回,爹又着一回,元吉老皇帝从来也没有给人这般使唤过:“你等,出去候命。”
但这,才是隆景帝:“三花,取笔墨纸砚来。”
圣旨,现拟,实则第一件事情和第二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件事情。
拟好。
三花公公,哭着走了。
“怀忠,这两口木头棺材,朕要亲自为你置办。”元吉目视方解,笑着说道:“并且是,亲手为你打制。”
方老将军也自一笑,仍阖目,手一挥:“这就,去罢。”
居然下了逐客令。
元吉,深深望过一眼。
出门。
出门之时,两眼之中,已是噙满泪水。
元吉心知,那是,最后一眼。
但也没什么,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死,很多很多的人。
是两口棺材,两口足够了,元吉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
现下屋里,只余了父子二人。
不要问,方殷此时作何感想,因为方殷,此时,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想。
方殷只知道,爹爹把自己留下来,是有话,要对方殷说。
但是,没有。
只有沉默,只有沉默,方老将军,似乎,又睡着了。
当然,也有。
只不过老人家是羞于启齿,羞于开口,羞于说话,羞得眼也不敢睁开,羞得老脸都红了:“方儿……方儿……”
方殷木立,不解其意。
难道是亲恩,不解真滋味,方老将军无奈,只好睁开眼:“方儿,来,来……”
痴儿,痴儿,只隔半步,如何够着:“坐。”
方殷坐,木偶也似。
但见虎背熊腰,短发长发潦草,但见半边脸庞,面目清秀憔悴,但见一臂之上,绷带密密缠绕,但见双目红肿,抿了倔强嘴角:“咳~”
这是一个梦啊,万莫吓到了他:“方儿,你,你,转过身来……”
方殷转过身,只不去看他。
是的方殷,恨他!
是有泪,强忍着!
方殷知道,他这是心愿未了,只是方殷如何能够让他,了却心愿!
是的,只有一个心愿。
也着实是,难以开口,这个要求太过过分,完全就是一种奢求:“方儿,来,来,给爹爹,给爹爹……”
方老将军,忸怩一时,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羞涩说道:“抱抱。”
……
……
……
……
是的那时抱你,你还在我怀里。
可是这时去抱,只得肩膀一条。
那是我大,你小。
这时还是,我大,你小。
只是,莫嫌我老。
……
……
……
枯萎的树叶,离开枝条,终将化作泥土。
可喜生而为人,在这死去的一刻,能够得到,轻轻地,一个拥抱。
方儿,不哭。
我有多么满足,你可知道?
你,长大了。
这一刻,若是天长地久,那有多么好。
……
……
心愿已然了却。
牛头马面驾到。
……
拘得生魂,恍似故人,牛头马面齐齐一怔:“将、将、将军!”
将军笑道:“二位,稍等。”(未完待续。。)
七十七 将军死
慕容公子得到消息之时,已经就晚了。
当时就是,眼前一黑!
瞎!
瞎子!
活瞎子!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当时公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死。
但这个错误,死也不能弥补!
是的,他若要他死,他又怎能活!
伯父!世伯!
……
公子赶到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殷已然出门,过巷,一步,一步,走在大街上,向着京城西门走去。
背上,背着方老将军。
只一人在前。
无数人跟在后面。
那是一条雄浑的,静默的长龙,缓缓游走,见首不见尾。
目的地:西北大营。
京城西北,四座大营。
一营上万帐,一营十万兵,北临百花林,西镇乱葬岗,雄霸五湖四海,势贯**八荒,连营作海,旌旗是浪。隆景大军,四象为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军营,四十万军,合以京城中的五万御林禁卫军,就是隆景国的全部军备力量。时已隆景二十二年,隆景朝国力强大军备精良,其势鼎盛天下无出其右,威震四海无人敢攫锋芒!
是的,方老将军在死之前,还是有必要任性一把。
便就让方殷,背着,再去军营看一看。
将军嘛,不死在战场上,也要死在军营里!
大父啊,可不是只有方殷一个儿郎,你看你看。人还没死。多少孩儿前来送葬!
这一生。足够了,将军在微笑。
一路好风光!
长龙过处,地面尽湿,只无一人哭出声来——
将军还没死!
大父体安康!
便即到了此时,仍无一人相信,只是人人红着眼,只是人人咬着牙,心说这是为哪般!
为哪般!
……
……
……
龙有头。便有尾,终是一条长龙游过,游过,缓缓游过。
慕容公子,站在街上。
独自一人。
……
……
校场。
点将台上。
方老将军,放眼四方。
灰蒙蒙,灰蒙蒙,只见一片灰蒙蒙,白茫茫,白茫茫。只见一片白茫茫,眼前一阵一阵黑。也是一阵一阵亮:“好啊……”
是那营,是那帐,似大海,似汪洋,起伏着波浪:“好。”
似千军,似万马,是那刀,是那枪,是那铁打的汉子,热血的儿郎:“真好。”
好甚?
到此时,老将军眼中只余黑、灰、白,三种色调。
时时隐有呜咽入耳,未知人语,还是风声。
方殷只觉,背上一轻。
呼吸断绝。
好啊,好!真好,就是方老将军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来时方殷,已然背了一座山。
现下这座山,比鸿毛还要轻,却是一举压垮了方殷:“爹爹?爹爹?”
方殷,不信。
不信,就不动,也不敢去看。
许是睡着了。
不信就对了,确实睡着了,方老将军睡了一觉,所有人都睡了一觉,方老将军醒了过来,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便听他口齿伶俐,吐字清晰,说道:“方儿,爹爹说的事情,你还没有答应。”
是有一件事。
在来时,路上,爹爹和方殷,说了一件事。
爹爹说,杀人者,人恒杀之。
爹爹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相信爹爹说过的话,不相信,也要信。
爹爹说,方殷,你要向爹爹保证,自此以后,你不得杀害一人。
爹爹说若是有人作奸犯科,自有官府衙门去办,爹爹说官府要是办他不了,你要帮助官府去办,爹爹说若是有人打你骂你坑你害你,方儿你就忍着受着,若是他拿出刀来直接砍你,你可以跑,也可以躲,你可以制住他,但不可以杀他。
当时方殷没问,为什么?
因为爹爹说,就好比是在战场上,你若弱于他,便就被他杀。
你若强过他,他会被你杀。
所以,止杀。
是的在这世间,能够杀死方殷的人已经不多了,反过来说,方殷几乎可以杀死天底下的所有人。
爹爹说,因为你足够强大,杀人便是恃强凌弱。
是会,有报应的。
当时方殷也没问,如若势均力敌,搏命之时如何?
因为爹爹说过,躲。
爹爹说,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爹爹说能够约束住自己,才是一个人最大的能力。
爹爹说方殷,你要向爹爹保证。
当时方殷就说,好。
这就算是答应了,可是还没有保证,因此老将军,还是不放心:“你保证。”
“我保证。”
这是一个誓言,不必指天对地,这是一个约定,只要一生一世。
方殷明白,爹爹的心。
只为方殷!
害人,未必动口!杀人,未必用刀!
方殷心道!
方殷只觉,背上一轻。
只若无物,又是一轻,那是什么感觉?
呼吸断绝,而这一次,是有两颗心脏,同时停止跳动:“爹爹,走好。”
……
方老将军死时很安详。
方老将军死时很平静。
如同方殷。
方殷不跪,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殷不哭,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无人语,只余风声。
只余风声。
“轰!”
天地之间,只余父子二人,高高在上,却是一道身影——
任随日升、月落、日出、月升,无限————延长————————直至————————————————
永恒。(未完待续。。)
七十八 葬礼
“阿乌哥!”
正如方道士,牡丹初见李小欢,一眼便就认岔了:“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小欢当时就很生气:“你看清楚!我不是阿乌!”
“你不是阿乌?你不是阿乌,又,又——”牡丹四下看看,奇怪道:“又躲在,躲在这里做甚?”
这分明是一个傻大姐,说话完全就没有逻辑性:“躲?谁个躲了?我,我这……用你管!”
“莫非?莫非?”牡丹冷笑:“你是——贼?”
“白痴!”李小欢心道!
但见是个美女,自也气馁三分:“这位大姐,我不是贼,我是李小欢,我……”
“大姐?”这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现下牡丹也很生气:“谁你大姐?谁你大姐?我你老娘!我——”
自不足:“呸!”
李小欢赔笑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在这里照顾……”
“照顾病人?”自作孽,不可活,这件事情事后李小欢回想起来也必须承认应该完全责怪自己,因为不认识牛牡丹就已经是犯了死罪,开始:“你照顾病人?你还照顾病人?我看你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糊弄谁了你?你当我白痴啊你!我呸!当老娘我看不出来?早就看你贼眉鼠眼鬼鬼祟祟,说你是个贼你就是个贼!你不但是个贼,你还是个采花贼,好你个采花贼,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家?也不瞧瞧家里是谁!”
“谁?”李小欢。居然不服。
“哈哈!本女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牛牡丹:“牛!牡!丹!”
李小欢,嘴一撅:“啵!”
好罢,就凭这一下,已经足够五马分尸了:“很好。”
牡丹平静下来,就在爆发之前:“有种。”
让他死个明白:“你,记住,方殷。是我兄弟,这个,是我弟妹,你,明白?”
李小欢,撅着嘴:“滋~~滋滋~~滋~~滋滋~~~~~~~~~~~~~~~~~~~~~~~~~~~~~~~~~~~~~~~~~~”
自不必说,开战!
只一时。
“不要!不要!”李小欢,惊恐大叫:“女侠!饶命!”
“跪下!”牡丹持刀,大喝:“跪下!”
李小欢跪。
刀就架在脖子上面:“叫!”
“娘!”
“再叫!”
“娘亲!”
“再叫!”
“亲娘!”
“再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现下牡丹满意了:“滚!”
李小欢也很满意:“是!”
滚将出去,跪在门口。仍是不敢稍去,毕恭毕敬问道:“孩儿愚昧。敢问娘亲,儿当,滚往哪里去?”
牡丹收回,架在诺勒脖子上面的刀:“儿啊,你就滚出门外去,也去看看咱家匾上的字!”
忠烈千秋!
李小欢叹一口气,复抱成球,滚向门外。
此时,方家,只有李小欢,牛牡丹,以及诺勒三人。
门还是门。
大开着,却是,出不去了。
李小欢当时又很奇怪,心说方家的门槛怎会高到如此地步,李小欢试着弹了一下,结果:“鹅?”
再试一下:“鹅?”
再试一下:“发克!”
亚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儿,没有诺勒的管教亚哥也已经反了:“嗬~~嗬~~嗬~~嗬~~嗬~~”
这球,拿眼,往上一看,墙头坐一小黑孩儿。
外加一个大脑袋。
球还原,李小欢站起来,再一看,门。
完全被堵住了。
而此时:“妈咪——妈咪——”
李小欢。
“呆地!呆地!”
动脑。
“饿!饿!”
想了一下,跑回屋里——
字,是一定看不到的了,那巨人脑袋的宽度就已经长过了匾:“咳!”
这件事情,李小欢要向那个谁谁谁,好好地请教一下:“不开玩笑,说正经的,你兄弟的前弟妹,之前,有没有孩子?”
这话太有逻辑性,牡丹也没有听懂:“有!”
李小欢,抱着头,出去了。
这件事情,是有必要,好好地重新考虑一下,李小欢原本认为伟大的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但是到了现在——
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接受?
不接受?
是接受?
还是不接受?
究竟是接受还是?
不接受?
一整天,李小欢都纠结在这两个问题上面,并且对自己关于未来的人生之路想了很多。
李小欢,从来就是如此之执着的一个人,也不管人爱接受还是——
不接受。
……
神机真人是对的。
现在的诺勒,只是所谓的,第四颗星。
我们看过五颗星,也看过秘密花园,现下再来看一看第四颗星——
是球体,无数面。
像钻石,像水晶。
以往是有无数投影,如今是空。
以往是有无数世界,如今是空。
空无一物。
诺勒看着第四颗星。
无法感知到诺勒的存在。
诺勒无法感知到任何存在,只能看到第四颗星。
第四颗星,从前不是这样的。
第四颗星,从前就是这样的。
此时,诺勒也知道,诺勒是被困住了。
只是诺勒看不到,也摸不到,那一只透明的,玻璃瓶。
一个人,很孤独。
诺勒不在乎,诺勒曾经无数次地经历过这种孤独,而每一次都要比这漫长许多。
当然这一次,是有些不同。
诺勒也很奇怪,究竟会是谁,来将诺勒拯救?
是蜜死脱方,还是,魔鬼先生?
——是的,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保护诺勒的能力,是没有资格成为诺勒的丈夫的。
原来,第三个条件,是在这里。
……
……
东郊。
皇陵是在京城东郊,碣山怀抱,洛水环绕,正是一处天造地设的地陵吉壤。前方主陵角楼重重,朱门道道玉台林立,座座殿宇雄浑巍峨,松柏青青山水寂寂。那里就是隆景朝历代帝王所葬之处,皇上皇后龙子龙孙,活祭死人,活人死祭,金缕玉衣共同陪葬。纵有广厦千万间,到头只睡一席地,这话说得好,好生没道理,这话一个皇帝和一个乞丐一样可以说得出口,却是欺人还是自欺——
辅陵。
“这个是你爷爷,那个是你太爷,这个是你大伯,那个是你二伯——”方解没有说话,说话的是罗伯,那时方殷在听:“那是大奶奶,那是二奶奶,那是三婶娘,那是——”方殷没有去看,也是听不进去,眼中只有正前方那一道碑:亡妻小婉之灵位。
那时言语,犹在耳畔,这才过了多久?
罗伯再不会说话。
罗伯躺在一旁,不见头面,白布覆身,其上仍是那一碑——
夫谨立。子纪之。
只半人高,墨底红字。
方殷站在碑前,背着他的老父。
左前方,就是方殷的碑:儿男方殷,纪之之墓。父方怀忠,故考先立。
故考,就是先父,老子给儿子先行立碑,并且自称故考,这不吉利,大不吉利!
现下就,吉利了。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方殷活着,就是一个错误,就像现在,一家三口团聚,方殷是一个多余的人。
是个人,就会死,其实这也没什么。
是啊,灵秀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不就是么。
想开了,又怎样?
想不开,又怎样?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
有家人,才有家,若是一家人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也胜过现下阴阳相隔——
一人,苟活。
是的,罗伯说得对,都会过去的。
当然还是,葬了再说。
……
现下,并排躺的着,就是两个人了。
爹爹,罗伯。
现下,那一个故事,或说那一个谎言,已然不攻自破。
若是仇家,世代血仇,同葬一处,不说爹爹,罗伯,你会愿意么?
真是好笑,好笑极了。
走开。
这时有人过来,拿着寿衣,拿着孝布,拿着香烛,拿着一面将棋——
方殷说:“走开。”
爹爹说过,不可操办。
说了不操办,就是不操办,方殷要为他办一个,天底下最为简单的——
葬礼。(未完待续。。)
七十九 规格
就是不办。
方老将军死了,方小侯爷也就疯了,就在自家列祖列宗的坟墓之前,出现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布,不盖,容不敛,旗,不覆,面,不掩。
就任他,天当被,地当床,仰面朝天躺在那里,任那风尘吹落,任由天光暴晒。
只说一样。
人活着是有讲究,人死了也有讲究,下铺谷草,上苫表纸,沐浴更衣,整理仪容,焚香供烛,遮阳打伞……
在这里,都没有。
就是没讲究,什么都没有。
也不怕那死人见光,一下烧得魂飞魄散。
是了,方老将军的魂,是英魂,老将军生来为人光明正大,怎就偏生死了见不得光?
魂不惧,奈何人?
一朝入土,化为枯骨,你又摆三弄四,折腾他作甚?
到时候,土归土,尘归尘,不整那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这也是,方老将军的意思。
只是几句话,只和方儿说,就是一大早,后事交待过——
就是死后,趁早埋了。
最最简单,就是不办,这件事情,一定要感谢罗伯。
如果没有罗伯,棺材也不要了。
方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爹爹,爹爹死了,留下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殷:“滚蛋!”
方殷,不让任何人插手。
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立一时。
坐。
坐等,等棺材。
伤心,自不用说。当时是有几十万人。没有一个不哭的。
基本上。都是兵。
方殷不哭。
都跪着。
方殷不跪。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跪?
有没有人,真正想过?
生气,是难免的,当时是有几十万兵,没有一个不怒的!
便就是说,你!
便就,是他亲儿!又怎么能够这样,这样对待大父!
生气也没用。
再生气也没有用。现下的方殷就是他亲爹附体,只有比前一时病榻上的方老将军更犟三分!
只一句,这是,我方家的事。
也是,他爹他娘都死了,他家祖宗都死绝了,现下他是老大,孤家寡人一个。
不服,不行。
且等。
只是棺材,也很难做。一等等到后半晌,来了一队人。
好几百号人。扛着一棵树。
人是人,正常人,这棵树可不一般,这棵树,是东郊皇陵皇家陵园里,最粗最大最高最壮,最老的一棵松树。
号称:镇陵之宝,不老神松!
据说,这棵松树已经活了三千年,据说,还能活六千年。
就此,英年早逝。
人是人,树是树,不正常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带头大哥。
带头大哥,手里拿着一把斧头。
带头大哥,大步而来,一袭白衣,白袜黑裤,腰系麻绳,来势凶猛:“轰!”
树落地上,人站树上:“寿材,来也!”
说过,这两口棺材,老元吉要亲自来置,并且要亲手打制:“夺!”
这时众人本就跪着,见他来了,也就:“拜见圣上,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落落,声也寥寥。
说得好,尽是一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老元吉振臂驱指,大喝一声:“去!”
“去!”
“都去!”
“披麻!戴孝!”
指的是城里,指的是全部,指的是京城以及天下,所有隆景人:“举国——治丧!”
牛逼!
不办?
好说,你不办,我来办!
正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老将军死了,老皇上也疯了,更是彻底发狂了!
话说,这披麻戴孝,那是孝子孝孙干的事儿。
不管!
与你无关,我偏爱穿!
而且就是要,所有人都穿,所有男!女!老!少!
任性!
众人,懂了。
老皇帝,也一样,也是披麻戴孝来的:“轰!”
这是一个,最最简朴的葬礼。
又是一个,最最隆重的葬礼。
众人,齐起,四散:“万——岁——爷——英明——啊————————————————————”
英明不足,该当加上“神武”二字:“哈哈哈哈哈!”
元吉大笑,一跃而下,大步行将过去:“儿啊,我儿!如何?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是你儿?
方殷不理。
小子一向无礼,元吉也不介意,只看向那人,又叹一口气:“哎!”
接着,拍拍方殷肩膀,笑道:“兄弟,我这披麻戴孝,也算是他孝子,以后咱哥儿俩就以兄弟论处——”
说着,啪啪一拍胸脯:“你放心,以后有啥事儿,大哥罩着你!”
果然就是,带头大哥!
方殷不理。
这件事情,老元吉也脱不了干系,方殷准备埋了爹爹和罗伯以后,头一个就活埋了他。
元吉看他一眼:“来人呐——”
他不理元吉,元吉还不理他了,接下来就是斧头刨子,锯条凿子,刮刀墨斗,曲尺锛子——
抄家伙!
开工!
元吉老皇帝在年轻的时候,当七王爷的时候,是有一样爱好。
就是,木工活儿。
为什么,元吉如此爱才?
因为元吉本身,就是一个有才的人。
元吉的木工活儿,做得就和元吉后来练出来的字儿一样漂亮,现如今是重操旧业,:“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拉大锯。扯大锯。元吉师傅在一头儿。三花公公在一头儿:“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只片刻,三花公公呼哧带喘,大汗淋漓:“万,万岁,爷,奴,奴才,实。实在是……”
老元吉,今年七十有二:“元厚!”
元厚上:“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元厚之后。
元厚、元德、袁持、袁俭、元勇、元沛、元洪、元让:“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十个人,一对九,不停歇,俩钟头,谁说元吉老了?
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就此,父子九人,三花帮衬,再不容得一人插手:“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哧哧——哧哧——咣咣!咣咣!”
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这一棵树,非常之大。做两口棺材那是富富有余,做十口,做一百口棺材都够!
文武百官,也就懂了。
于是乎,端茶倒水,张罗伺候,不惜余力,争先恐后,并且是,忙而不乱,秩序良好,绝不多嘴,多说一句——
“圣上——”那也是自,钟相谏后:“啪!”
当时,元吉是拿着一把曲尺,好在不是一把斧头:“啊哟!”
好心好意,劝也没有用,多说一句那就是个死:“叮叮叮、当当当、乒乒乒、乓乓乓、哧哧哧——哧哧哧——咣咣咣!咣咣咣!”
却是闲下,许多木匠。
也是人人,一脸佩服!
《荀子?儒效篇》有云:“设规矩,陈绳墨,便用,君子不如工人。”
元吉打制的棺材,无胶,无钉,全榫卯连接,做工精良,天衣无缝,处处见得真功夫,只能说是,地道!
当然更是,讲究!
应该说是,皇上里头最好的木匠,木匠里头最好的师傅,宗师!大拿!
且打。
城里。
城里更热闹。
说过,有人快要倒霉了。
老皇上是一声令下,最先倒霉的是,寿衣店。
城里寿衣店,也有百十家,只说一家,店名:长寿寿衣店。
老板叫:张百年。
“买布!”
当时是,一下子,店中涌入千八百人:“寿衣!寿布!”
全是兵,大头兵:“快!”
……
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作为一名资深的殡葬业人士,张百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轰!”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哗——”
转眼之间,人去店空!
是有多么快,四壁萧萧然,是有多么快,当看门外幡:“给!”
白幡都给扯了,门口只一竹竿,当时张百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那就是给:“钱!”的——
“轰!”是的,买东西,要给钱。
回来了,都回来了,张百年大喜:“哗——”
奔着里屋儿,仓库就去了!
“钱!”
……
……
张百年,走到了街上,街上人不多,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咣!咣!咣!”这时来了一彪人马,人人一身白,披麻带着孝:“大!”
张百年大喜,因为领头的人张百年认识,就是庶天府的府尹大人成文清:“咦?张老板,人人皆穿孝衣,怎就唯你不穿?”
“我!”张百年欲待分说,但见成大人表情严肃,官威甚足:“没!”
“没有?没有?你说你,没——有?”成大人当时就怒了,吼道:“去买!去买!你还不,去——买!”
张百年,眨眨眼睛。
心说你吼什么吼啊,那我就去买好了,反正我又不是开寿衣店的:“爹——爹——”
这时又来百十口子,是张百年的爹娘儿女以及亲家,外加三姑六婆各种亲戚:“百年——百年——三表叔——二大爷——”
这时候张百年,就已经糊涂了。
“爹!爹!布!布!”
“没有?怎么会没有?咱家开寿衣店的怎么会没有寿衣寿布?”
“爹!这个时候,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百年呐!百年!”
“你可不要说,俺老两口儿,那一身行头,可是早就扯……”
“不孝之子!”
“怎么能够?”
“二大爷!二大爷!您和长长寿衣店的马掌柜是不是很熟?”
“快!快!快快快!去……”
“张老哥——张老哥——十万火急,不说废话!这回你可得拉兄弟一把,我马某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可就,你,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没有。
马掌柜,眨眨眼睛。
……
……
百八十店,各店一般,其后倒霉的是布庄。
“白布?”
抢完。
“白布?”
抢完。
“只要白布?”
全部抢完。
“没有白布?”
染!
漂染!
染坊。
石灰场。
花。
白的就行。
鞋店。
帽店。
花店。
胭脂店。
纸钱。
香。
烛。
这一天下午,大家都很忙。
黑、灰、白。
京城变了格调,天地失去颜色,只为告慰英魂,人人皆称大父——
忠!烈!千!秋!(未完待续。。)
八十 施施
是这。
大父是值得景仰,值得爱戴,但说到披麻戴孝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
这,就有些过了。
但也绝非强迫,命令是下达了,实则仅限于隆景朝的将士们,老将军的子弟兵。
但既皇帝主动披麻戴孝,皇子皇孙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权贵豪绅,那自是人人效仿,争现表现。
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这是春天,有个一词叫作秋后算账,现下你不穿,好。
这个账可有得算,平民百姓也一样,人人披麻戴孝,就你靓丽光鲜,人人一身缟素,就你大红大紫,你什么意思?
特立独行?想要出名?
到时候,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所以这个事儿,还真不能省!
所以这个众,必须就得从!
古有西晋左思,大文豪,写了一本儿书,叫作《三都赋》。
人人争相传抄,使得洛阳纸贵。
和这一比,又弱爆了。
至于寿衣啊,白布啊,早就没了,哄抢一空。
数十万的兵,你道如何?
所以平民百姓,多半只好回家,翻出白衣白裤,充当孝服。
没有白的,就穿灰的。
没有灰的,就穿黑的。
实在不行,头上扎朵小白花,腰间系上白布条儿,也成。
当然京城里,也有贫民窟,比如五柳巷。
五柳巷,巷口五棵柳。
五柳巷里有有一户人家。一家四口。户主李老大。媳妇儿王春花,大闺女叫李施施,还有个小儿李易易。
李老大家,就特别穷。
怎么穷的就不说了,反正就是穷,李施施五岁的时候就差点儿给李老大卖了,如果不是人家嫌长得不好看的话。
也是实在,没办法。
当天下午。
李老大回家。进门,说孩儿他娘啊,外头人人都披麻戴孝,去东郊给老侯爷送终,你说咱家去不去呢?
去啊!王春花就说,说这种事儿,怎么能就不去呢?
李施施,李易易,意见一致,去!
可是。衣服不够。
李老大家,一共只有一身儿半衣服。平常李老大就穿一件儿单裤。
还一身儿,李施施和他娘轮着穿。
被子也只一床,一床被,娘儿仨盖,李老大就穿着裤睡。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李老大没本事,是个人都知道,在穷苦人家,肚皮永远比脸皮更重要。
这年李易易五岁,李施施十岁。
李易易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说你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看家。
李施施裹着被子,光脚下地,就笑了。
说就咱家,柜里没有一根针,缸里没有一粒米,你看甚?你看甚?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李易易,也懒得搭理她。
哪有柜?哪有缸?
门儿都没有!
可怜的孩子,要说疼儿还是娘,王春花穿戴齐整,口水梳妆,说,说将军府,方家老侯爷的丧事儿,那操办起来,别说大米白面了,就是鸡鸭鱼肉——
我去!
这就,对了。
李易易之所以不去,只是因为嫌光着屁股,丢人。
站住!
李老大皱着眉头,拦在门口,说你光着屁股去送终,是不是有些个不检点?不隆重?
隆重?
这个词,李易易不是很懂,说姐,什么是检点,什么又是隆重?
应该说是,庄重。
李施施又笑了,说弟啊,姐有一个办法——
就是,蹭!
巷里有墙,墙上有白灰,李施施的办法就是,去墙上蹭。
李易易,就去蹭。
蹭白了。
就像,穿上衣服一样!
旁边娘儿俩,趁此时机,也自拿手蹭,往脸上擦,互相打扮。
李老大不蹭。
白灰已经不多了,墙都快给蹭黑了,李老大要省着用。
就此一看,无能大仙都弱爆了!
这个才是,真讲究!
且不说无能大仙,无能大仙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说过,京城仅余一方净土。
这时候,巷子里,走着过来一个人。
是一贵公子。
贵公子白衣飘飘,无所事事,随处闲逛,恰好逛到五柳巷。
就,看见了。
走过去。
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话说这个贵公子,长得那可真漂亮,画里人物,天仙也似:“哇!”
几个人,都惊呆了!
好在李老大见过世面,李老大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公子爷,您老见笑了,俺几个这是要去京郊,去给方家老侯爷行个礼儿。”
话是不卑不亢,李老大这个人,别处都不硬,就是骨头硬!
“行礼?”那贵公子,就奇怪了:“行礼不穿衣服?行礼裹个被子?行礼又这里蹭,蹭,咦?”
这就,露出本质来了:“这小姑娘,好漂亮啊!”
说话上前,动手动脚,王春花横里拦住:“公子爷,请自重。”
话也不卑不亢,王春花这个人,别处都不软,就是心肠软:“小妹妹,今年你几岁?”
这时候,李施施,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李易易奇怪地看到,他的姐姐,惨白的脸上开出两朵桃花:“可曾是,许了人家?”
“没……”
李老大,王春花,张大嘴巴,互视一眼。
“开个价罢。”这是公子,向来如此干脆痛快:“开个价。”
语落处,李老大和王春花是并肩而立,一般横眉。立目:“俺儿不卖。滚你的罢!”
“一百两。”
“一千两。”
“一万两。”
“十万两。”
这是老套路。只不是公子是第一次用:“一百万两。”
公子,停顿了一下。
李老大,忍痛!
王春花,猛掐!
只不说话。
古人心足,蛇可吞象:“一千万两。”
当时王春花想要开口,李老大却又打个哈哈:“公子爷,您老好大口气,不知这许的是真金。还是白银?”
“一百万两。”
“啊?”
“十万两?”
“这……”
“卖了!卖了!俺卖!俺卖!”王春花,当先反应过来:“十万两就成!十万两就成!”
接下来,自是一万两。
再不说话,钱就没了:“都成!都成!金子,银子,都成!”
这个人是慕容公子。
李老大本就见过,王春花没有见过也猜到是他,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慕容公子。
所以忍得住。
所以不说话!
只因——
慕容公子笑道:“只可惜,我没钱。”
哎呀!
本就知道。这位爷,是来消遣的。李大苦笑道:“公子爷啊,您老要是说自个儿没钱呐,这天底下,谁个还敢说自个儿有钱?”
“哈!哈!哈哈!”王春花惨笑:“俺就说嘛,可不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公子爷哟,这是来寻俺们这苦哈哈儿的,开心喽!”
“应该说是,穷开心。”是的,公子本就,只是路过。
“我不要钱。”李施施,忽然说道。
“你要甚?”公子笑问。
“我要跟你走。”李施施,跪了下去:“你带我走,我不要你一文钱。”
“凭什么?”公子一笑,极为不屑:“你道白给,可我得要,你当我来捡破烂的?”
也是,施施又脏又臭,生得又丑,便就倒贴,公子也是不要的。
“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管我一口饭吃。”施施不敢抬头,话已带了哭腔:“施施会做饭,还会洗衣服,还会,还会……”
“我吃的饭,你是不会做,我穿的衣,从来不着洗。”公子摇头,叹道:“想要给我当牛做马的人也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你!”
说话,走人。
施施起身,跟上。
走一时。
至无人处,公子回头,笑道:“我只奇怪,你这一走,你这爹娘,怎也不闻不问?”
施施跪下,恭敬答道:“施施这一走,家中少一口,施施的阿爹阿娘,开心都是来不及的。”
“你识字么?”
“识得几个。”
公子,想了一下。
又走。
施施起身,跟上。
走一时,又回头,怒道:“死皮赖脸,烦是不烦!”
施施跪下,恭敬答道:“公子说过,轮,是轮不到施施的,施施就只好死皮赖脸往上凑了。”
“你多大了?”
“不到十一。”
公子笑道:“你走便走,怎又一步,三回头?”
“施施家中,只有一床棉被。”原来不是破烂,而是一个人才:“施施想要,送回去。”
“你想起来,却也晚了,你想回头,又怕我走。”公子笑道:“可是?”
“是。”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大笑,又走:“不必问了,我不会等。”
走一时。
一回头。
却见蜡黄干瘦,光着屁股一小妞儿,跪在地上,风中瑟瑟颤抖~~
很好,有个性!
公子点头笑,脱却衣袍,给她披上,温言道:“好孩子,穿上衣服,回家去罢。”
此衣值得,黄金万两。
施施不辞,亦不受,只道:“施施说过,要跟你走。”
这小女娃,竟也极富心计,这让公子想起了小苏殊,便又想起了他的纪之……
一时心中烦乱,再也不作理会,将身一纵,消失无踪。
施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半晌。
“施施,你去帮我办一件事。”公子递过一物,正色道:“办完之后,去朝云楼。”
……
……
……
施施低头看去,却见圆滚滚,沉甸甸,好大一枚铜板,印得是双鱼龟蛇。
翻过来看,写得是天下太平,千秋万代。
握在手心,余温犹在。(未完待续。。)
八十一 舍得
是黄昏。
东郊。
方殷在等。
多少人来过,多少人去过,多少人跪过,多少人拜过,方殷记不清。
一直就,没有断过。
只待棺材打好,许是两天,许是三天。
旁边堆着,一堆木料。
松香袭鼻。
老元吉说,要晾一下,晾上两天。
那就晾好了,方殷等得起。
皇上回宫去了,留下三花公公,是有许多人陪着方殷,许多许多人。
方殷不说话,谁也不搭理。
劝,是没有用的。
安慰也没必要,方殷想得很开,一点都不悲哀。
京城里的人,谁都可以来,只有两个人不会来,正是那一对儿父子——
一个姓于,又不姓于。
一个叫于深,又叫于藏海。
天黑了。
篝火燃起,火把点起,整个皇陵,灯火通明。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很担心。
方小侯爷,变成了一块石头。
石头是不会说话的,石头也没有表情,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理人,那分明又是一个一心等死的方老将军,只不过是坐着。
“喂!”谁也没有办法:“喂喂!”就连牡丹都没有办法:“喂喂喂!”
“啪!”唯一的办法就是抽:“啪啪!”抽他:“啪啪啪!”
没用的,石头不会疼,手会。
哀莫大于心死,灵秀都没有用。这种情况无能大仙就是来了也没办法:“方殷大哥?方殷大哥?”
可惜无禅不在。
好在南山不远。牡丹就主动请缨。自行决定,骑着胭脂去南山禅宗搬救兵了。
这哥儿俩,一个疯了,一个傻了,给他凑到一处,想必会有奇效。
当然也是借口,牡丹也想无禅。
数十万兵,齐跪。共陪。
一般,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理人,那分明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一心等死的方小侯爷。
据说,还有数十万兵,正自从四面八方全国各地源源不断赶来——
那就是,奔丧了。
闻丧归。并服丧,话说这个时候。等闲人是进不来的。
只有兵,兵和将,文武百官,文的都等靠后,寻常百姓便就披麻戴孝来了,也进不来。
也只能是,遥遥而拜。
惟有静默。
有序。
忽一处火光闪动,微有躁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姐!姐!官爷——官爷——不是不是,俺几个不是来……”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这里闹事?
“咳!”
当时吴三甲和成文清都在,二人一般,心情恶劣:“拿下!”
拿下。
绑将出来,一家四口。
当时李易易,心情也是极不好的了,被人捆成综子,犹自挣扎分说:“哪有白米大面?哪有烧鸡烤鸭?骗人!骗人!你们都骗人,都是大骗子!”
当然李老大和王春花已经跪下了,面色死灰,泪眼相望,尚不知这一把赌得对是不对——
“放开我。”李施施,平静道:“是公子,是慕容公子,要我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但见白衣胜雪,柔美华贵至极,虽说大不合身,衣摆拖在地上——————
“咦?”话说这慕容公子,白天大闹庶天府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吴大人,你快看!”
“唔~~”吴大人,早就看见了:“放开她,让她过来。”
过一时。
李施施,终于看到了,传说之中的,方小侯爷。
面无表情,了无生气,李施施当时就很害怕:“你,过来。”
这话一说,众人大惊!
这是方殷来了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不料竟是对着一个腊黄瘦弱的小女挂:“慕容公子,要你来做甚?”
“他,他要我,给你,给你这枚——”李施施跪在地上,双手过头:“铜,铜钱。”
方殷拈起,看了一眼:“还有么?”
“有,有……”这时的李施施,只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寒:“他,他,公子说,说他,对,对不……”
竟是牙关打战,话也说不利落:“他说,说他,没,没脸……”
“对不起,我没脸见你。”
李施施,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此时愕然抬头:“是这句话,对么?”
“对,对……”李施施,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但当瘫倒在地给人抱下去的时候:“……怪你,你告诉他,不用客气。”
以至于,那一句话没有听清。
夜深了。
五柳巷,一家三口。
这天晚上,月亮很亮,一家三口就着月光,小院里,看——
二十块儿金砖,一块儿五十斤,整整齐齐摞着,码成一个方块儿。
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必说了,反正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多,多,多少?”
“一万两真金,十万两白银。”李老大叹道:“这笔横财发得,那可真是,哎!”
“怎,怎,怎办?”到底妇道人家,也是慌了手脚:“嘘——”
横财,往往就是横祸:“快快,埋起来~~”
于是找锨。
可是没有,只有一把小铁铲。
夫妻二人,墙角开挖:“镲镲镲!镲镲镲!”
这个动静儿,有点儿大!
“嘁!”李易易极为不屑,冷笑道:“看你两个,偷偷摸摸,像贼一样!”
只这一句。
“不对!”李老大忽然收手,起身:“孩儿他娘,这不对!”
王春花抬起头,茫然道:“怎,怎了,怎不对?”
“你看,这些金子,是咱卖闺女得来的。”李老大,就是李老大:“对罢?”
闻言,王春花低头,垂泪:“是,是,就算,算是罢!”
“隔壁王二家,东头李老六,日子过得比咱还难,是不?”
王春花,瞪大眼睛:“当家的,你,你,你莫要说,你这是要……”
“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李老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咱且不说,这些金子藏起来,保得住是保不住,这般大的大金砖,你又怎生去花销?”
“也是,只这一块儿,怕是八辈子,咱也花不完!”
“正如此,与其日夜提防,担惊受怕,依我说还不如——”
“分了?”
“分了!”
“可这巷子里,是有几百户人家,孩儿他爹啊,你看这……”
“分了分了!全都分了!”转眼之间,李老大已经做出了决定:“你看,在这京城里头,就咱五柳巷最穷,人人都是吃不饱,也穿不暖,穷急了就去偷去抢,穷疯了就卖儿卖女,今儿个这金子你要不分,赶明儿王二家的小三子就得饿死,今儿这金子你要不分,赶后儿李老六又得卖了小翠花,还有还有……”
“不必说了。”王春花立起身,冷冷道:“李老大,你可要,想好。”
李老大挠挠头,苦笑道:“孩儿他娘,你别这样,你舍不得,我也知道,说实话我也舍不得,我也知道自打你跟了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什么?”是,这苦日子,王春花早就过够了:“你说!你说!”
“只是,只是,只是咱家过日子,人家也都帮衬过,要是没有大家伙儿,要是——”一语至此,李老大长叹一声:“不说了,不说了,我李老大是人穷志短,也没骨气,但总算还有一点良心,总不成自家吃饱喝足不管人家,人家,咳咳!死活!”
话说这时,王春花纵体入怀,附耳腻声道:“你个死鬼……只管人家……不管人家……”
“管!”李易易瞪大眼睛,却见自家老爸,身躯无比高大,好似换了一个人:“管管管,管你一辈子!一万年!”
“是个爷们儿!这就对了,啵儿!”王春花给他脸上,死命撮了一口:“俺就知道,嫁你没错儿!”
……
此处需要一个吻。
……
……
李易易,看傻了:“喂!喂!你们两个……”
……
……
……
“傻小子,还不去!”李老大大喝一声,喘一口粗气:“去!叫人来!”
今夜花好月圆,嫦娥仙子下凡,李易易迷迷瞪瞪之间,却见自家老妈回眸一笑,竟也十足是个美人儿:“叫人来,分金子~~”
顷刻之间,李易易也觉自家身躯无比高大,便就披着破棉被,也像是个大将军:“来人呐——分钱啦——打雷下雨啦——天上掉金子啦————————————————————————”
是有这样的爹娘,李易易为之骄傲,为之自豪!
这世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