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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缚心术     希声txt下载     希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七 问心

    原来如此。

    那一点,公子是在指引。

    大石无情,坚不可摧,大石无心,全无破绽。

    现下有了。

    就是那一点,那一点就是公子的心,那一点就是公子的情,石头有了感情,石头也很脆弱:“叮!”

    方殷一剑刺出,剑尖刺在石上,正中那一点:“哈!”

    大石动了,轻轻颤动,似是痒了,似是笑了:“纪之,用力——”

    那个亮点,愈发亮了,是那银瞳,愈发璀璨:“纪之,用心!”

    方殷明白了。

    那一点就是,唯一的破绽。

    公子不能忘情,是以圆有破绽,此时覆于石上,是以石有破绽——

    以此,方殷破开那圆之时,就是大石粉碎之时:“嗤!”

    终是一剑,长驱直入,刺入石中,如入无物:“喀!喀!喀哧哧!喀啦啦!”

    “轰!轰!”大石龟裂,四分五裂,旋即坍塌,灰飞烟灭:“轰隆隆!”

    人生从无圆满,只因世事无常,此时方殷以无常之剑刺中那圆,却是恰好补足了那圆唯一的破绽——

    那是圆满的一剑,石不能当,即破。

    自此道途,一无所阻。

    正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公子总不会害方殷,公子总不会害方殷,公子……

    方殷低头,泪落。

    只能默默,走向公子,公子是在湖东南,剑横于膝。人坐于莲。

    只笑。注目而笑。置身于无尽黑暗之中。

    ……

    ……

    ……

    哎!

    终是技逊一等,棋差一着,方小侯爷这一次又给人当猴儿耍了,上蹿下跳,犹不自知。

    众人只见,方殷持剑,是于湖中心追逐跳跃,一次一次又一次。刺向那一轮色彩斑斓美丽虚幻的光圈,如同刺向一个梦。

    而慕容公子,端坐湖东南,一隅莲叶之上,笑观。

    当然这是慕容公子,方小侯爷输得不冤,众人拊掌,扼腕,摇头,笑叹。只是无人得见——

    如此一时,片刻。

    公子忽动。抄起长剑,便向那虚空无名处,随手,斜斜刺出一剑。

    当其时,方殷也自刺出一剑,自也刺的是那光圈,正中。

    光圈破灭,转瞬之间。

    公子收剑,剑横于膝,方殷低头,黯然。

    如此而已。

    那一剑不快不慢,那一剑平平淡淡,谁又知道,那一剑是问心。

    是问心。

    神来之笔,鬼才使得,公子原本就使不得这一剑,只因公子的人生并不圆满。

    是使不得,只得强使,那一刻,公子眼前一黑。

    无人见得,银瞳黯淡。

    公子瞎了。

    只因方殷,纵有公子指引,仍是破不开那一石。

    是以公子出剑,刺向那一个点,终是一剑问心,却是刺瞎了自己的眼!

    方殷同时出剑,刺向同一个点,是为无常之剑,却是刺穿了自己的心!

    顽石破碎,两败俱伤,这就是此战,最后的结果。

    这就是龙真。

    但当方殷走到公子面前,却见那一双银瞳已然恢复了神采,又自星辰般地璀璨:“纪之,不哭。”

    方殷垂泪:“是。”

    只一刻,短暂的失明,但那一刻公子想到了死:“纪之,扶我起来。”

    ……

    方殷不能说些什么,只去搀他起身,一搀不动。

    一搀不动。

    竟是,重逾泰山!

    “道是心高气傲,不过**凡胎。”公子摇头,笑道:“纪之,我要你抱。”

    ????

    方殷便抱,抱起了他,却又像是抱起了一团棉花。

    !!!!!!!

    众人无不瞠目,诧异惊奇莫名,但见方小侯爷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一时无人敢言。

    “纪之,我想喝酒。”慕容公子,缓缓阖目:“你我,喝个烂醉,方休。”

    就此睡。

    却是,到哪里去?

    “哎!”方殷叹一口气,也自郁闷难言,只求一醉方休!

    又梦呓:“妙人儿,妙人儿,自打那日见你,我便爱上了……”

    “轰!”方殷拔足,飞奔而去,瞬间湖面被劈开:“哗——————————————————————————”

    只有一个方向,自是京城之中。

    ……

    “不左不右,门匾后头。”方殷一眼看去,便见慕容公子:“果然是十足真金,好一个忠烈千秋!”

    ……

    过一时,无风无浪,湖面如镜。

    在那硕大碧绿的莲叶之上,还余了两柄剑,一是游子,一为问心。

    人是成双,剑也成对。

    众人缓过神儿来,醒过味儿来,开始议论,分组讨论。

    “唔~~”就好比风马牛小组,之组长无能大仙人:“哼哼!这两个人,肯定有事儿!”

    “鹅?”提坦表示不理解,说:“鹅?”

    “不是鹅,是鸭子!”无能大仙慧目如炬,并且讳莫如深:“一只鸡,一只鸭,咯咯咯,嘎嘎嘎,哈哈哈哈哈!”

    “饿!”提坦,貌似听懂了:“嗬~嗬~嗬~嗬~嗬~~”

    “嘘——”但无论如何,背后议论别人不是无能大仙的风格:“提坦,你小声一点!嘘——嘘——不要给别人听到了!”

    “闹!”这时亚哥,忽然大喝一声:“闹!”

    “亚哥,你不要闹!”无能大仙皱眉,呵斥,抬头,却见提坦怀抱之中,亚哥面色通红,呈酱紫之色:“嘘~~~~~~~~~~~~~~~~~~~~~~~~~~~~~~~~~~~~”

    “哗!”亚哥刚刚就尿急,当场飞快脱裤子,露出小**:“哗——————————————————————————————————————”

    “哎哟!啊呀!”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无能大仙首当其冲:“我#!%¥#%!!!”

    这是报应。

    亚哥的呆地,只爱亚哥的妈咪:“妈咪!妈咪!”

    诺勒公主,静静望向那处,眼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失落:“呆地!呆地!”

    走得干脆利落,一眼都没看过,原来友情,爱情,是这样的。

    诺勒想到,也许,“朋友”这两个字,女人永远不会懂。

    ……

    散了。

    黄昏渐至,云霞漫天。

    林间,湖畔,小径上,众人成群结队,陆陆续续回返。

    又是一天。

    武道大会已然落幕,祭天仪式即将结束,明日,只待明日,是有大型歌舞表演,大型祈雨法会,以为圜丘祭天之终章,以为太平盛世之纪元,要知道民以食为天,风调雨顺才是根本。这一年,冬日无雪,春时无雨,每一天都晴空朗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便就求得苍天,降下甘霖,人人丰衣足食,国泰民安。得享盛世清平乐,人人自是乐开怀,雨水总会下落,老天总会开眼,日日歌舞升平,天天都在过年——

    华灯初上,丝竹悦耳。

    整座京城,陷入狂欢。

    欢笑,欢笑,好似人人都在欢笑,没有人知道这一夜,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是三月二十三。

    至子时,是三月二十四。

    将军府。

    只四人,方殷,慕容公子,方老将军,罗伯。

    四人小酌,双双对饮。

    这一夜,仍是无数变数组合而成的,一个节点。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对于方殷,对于在座四人,对于整座京城,乃至整个隆景天下,究竟意味着什么。

    欢乐,祥和,嘈杂,纷乱,一切种种,种种种种——

    戛然而止。

    子时过,丑时至。

    天上明月隐没,街上行人稀少,自京城北门,行进一人。

    乌发披散,一袭黑袍,鼻直唇薄,颊若刀削。

    赤足,身无余物。

    厉无咎。(未完待续。。)

六十八 迷城

    北门三里外,路旁,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黑色的马车,黑色的马,瘦小的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

    坐在车厢前面,处于静止状态。

    厢中一人,五花大绑,斜里横躺,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唔~~唔~~唔~~”

    这个人是于老。

    当时于老已经睡下,于老睁眼是在被缚之后,于老闭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厉!”

    这个人是厉十三。

    厉十三,并不是一个蠢才。

    惨白的月色,映得厉十三脸色惨白,但见那眉眼,那五官,分明是方殷。

    只不过,小了两号儿。

    厉十三冷漠地望向巍峨的皇城,眼神孤直。

    神韵又似,厉无咎。

    只见那背影,缓缓缓缓,没入黑暗。

    ……

    ……

    ……

    夜已深,城门已关,京城从未失了防备:“来者——”

    彼时城头是有四人,均已见得城下一人:“通!通!通!扑通!”

    先后,倒地。

    门后,门洞之中尚有八人,也自披甲顶盔,刀枪在手:“呛啷!呛啷!呛啷啷啷!”

    一般,瘫倒。

    转眼就是无知无觉,生似瞬间抽去魂魄,再不得见那,一人穿行过。

    过门巷,入城中。

    城中,行人寥寥,踉踉跄跄,多半醉鬼,孤魂野鬼。

    亦有禁军,成群结队。

    一路行过去。见得两三行。

    一步。一步。所过之处,人如草,皆倒伏。

    可以警觉,不及惊呼。

    行得三四里地,见得贵人巷口,那处灯火通明,数十值守兵卫。

    厉无咎走了过去。

    ……

    ……

    ……

    此时倒地已是不得,人人俱化木偶泥塑。有所知觉,可以见得——

    一人穿行而过,如入无人之境。

    没于巷中。

    过一时,短短一时。

    一步,一步,一步,那人走了出来,如若来时,不紧不慢。

    远去,留下一个背影。

    消失。

    又过一时。

    脚步声。兵戈声,嘈杂声起。成百上千的禁军大步飞奔而来:“有刺客!有刺客!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忽就火光冲天,锣声震天,一时满城震响,人人惊起!

    “勒令!紧闭门户!”

    “勒令!吹熄灯火!”

    “外出一步,格杀勿论!”

    “轰轰轰轰轰!嚓嚓嚓嚓嚓!轰轰轰轰轰!嚓嚓嚓嚓嚓!”

    此处戒备森严,从来不缺人手,但见无数禁军府卫穿行而过,只苦了贵人巷口的一众值守禁卫:“这里!这里!这里!这里!”

    只是可惜,无人察觉。

    自是见得,那里无异。

    又一时。

    “老侯爷!老侯爷!”起先数十人,其后数百人,接下来就是成千上万,争相涌向贵人巷口:“老将军!老将军!”

    当其时,钟声鸣响,通天彻地,京城四门洞开,紫禁城中以及西北大营之中数十万隆景将士多半衣不蔽体,人人拔足飞奔,道道洪流般涌向那一处:“大父——大父——”

    有刺客,没关系。

    京城里,谁都可以死,惟有大父不能!

    隆景帝至。

    老元吉,可以说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第一手的消息,也是一般不及穿衣,披头散发跑过来的:“闪开!闪开!挡我者死!怀忠——怀忠——”

    奈何巷中,水泄不通,只听得其间一声哭喊是撕心裂肺:“爹——————————————————————————————————————————”

    石破!天惊!

    轰!

    山摇!地动!

    一时之间,人人皆跪,膝盖着地,石板破碎:“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哈!哈!哈哈哈哈!”老元吉,瘫倒在地,人已疯癫:“怀忠,怀忠!死得好啊,死得好!”

    忽一时寂。

    却是月光大盛,一时直若白昼,但见衣袂飘飘,一人立于檐角。

    静默一时。

    忽又隐没。

    那是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来了。

    去了。

    “喀吱吱——”门,终于开了。

    “咳!”却是方殷,搀扶着方老将军走了出来:“咳!咳!”

    方老将军,咳着,笑道:“瞧我作甚?见鬼了么?”

    衣上有血。

    众兵一喜,又是一惊:“大父!大父!您老人家,这是,这是……”

    “是有刺客。”方老将军望天,长叹:“正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未料罗伯,竟是,竟是……”

    “不是!”方殷牙已咬碎,一字字道:“不是罗伯,是厉无咎!”

    “都散了罢,都散了。”方老将军并不理会,只淡淡说道:“都回去,回去,咳咳,睡觉!”

    “砰!”门关上了。

    只余,门前一众,面面相觑,只疑是梦。

    却也欢呼声起,真情实意,喜极而泣:“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大父没有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是受伤了,很快,有人就会倒霉!

    无论,这件事情是谁做的,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然后分尸,生吃。

    没有人离去。

    所有人坐等。

    只有兵,只有兵,数十万兵,就地坐等。

    还有一个老元吉:“咣!”

    门是形同虚设,元吉一脚踹开:“方怀忠!你、你、你给我一个交待!”

    ……

    ……

    ……

    交待是有,城外寻来。

    一条大道,洒满月光。

    公子拦在前。

    马车驶过来。

    “厉无咎,你出来。”公子淡淡道。

    车停。

    厉十三一跃而下,正与公子当头对面,也不说话,也不看他,只顾低头玩弄马鞭。

    “厉十三,你滚开。”公子淡淡道。

    厉十三冷笑,不语。

    车厢里,悄无声息,路旁草木簌簌,虫声寥寥。

    静默一时,公子一笑:“这世上,有人食言而肥,就有人狗仗人势,还有人装聋作哑,更有恃强凌弱,我的小宝贝,小乖囡,小弱弱,你说,对么?”

    弱弱,是一条蛇。

    一条清清白白的,美女蛇。

    黑暗之中,弱弱醒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咝~~~~~~”

    白鳞,青首,碧睛,尺半长,小指粗,这就是现在的弱弱,女大十八变,变得很漂亮。

    弱弱早已盘上了他的脖颈,用比雪还白比冰还冷的身躯,恰恰一圈将将有余,深海般青碧颜色的蛇首正对头面:“咝~~”

    芝麻粒儿般的小嘴儿,张开变作了喇叭花,蜂尾针般的小细牙,又如花枝上面的刺——

    亮出毒牙,一口咬下!

    “于慕容!”厉十三鬼叫一声,抱头鼠窜:“你等着!”

    厉十三不怕蛇毒,哪怕是剧毒无比的弱弱,但弱弱一旦发怒会钻进厉十三的肚子里面,将厉十三的内脏吃个一干二净!

    所以厉十三,怕极了弱弱。

    弱弱也来了。

    蛇首辄止,四目交投,咫尺间的距离,一万年那么长久。

    当然要,亲一个。

    又一时。

    当厉无咎掀开门帘,走出车厢的时候,发现弱弱碧眼凶睛,满怀敌意!

    厉无咎叹一口气,道:“兄弟,有话好说。”

    “谁的主意?”

    “龙老大。”

    “你答应过我,无论何时,无论何事,与他父子二人一条活路。”

    “我答应过。”

    “罗伯死了。”

    “罗伯?”至此,厉无咎微微一怔:“死了?”

    “罗伯死了,一剑穿心,世伯重伤,剑穿肺叶,厉兄——”

    厉无咎,长久沉默。

    其后转身,上车:“我知道了。”

    旋即进车厢,丢出一物事:“扑通!”

    下一刻。

    于老终得解脱,当先骂了一句:“厉无咎,你这个不长眼的白痴,活该给人当枪使!”

    是的,如果于老知道这件事情,此时结果完全不同。

    “于老,你告诉我,此事与你无关。”慕容公子,缓缓说道。

    于老先生,乖乖说道:“此事,与我无关。”

    又是,长久沉默。

    “哈哈哈哈!”慕容公子忽然大笑,疯狂大笑:“深不敢当,深不敢当,哈哈哈哈!果然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此去。

    留下一条,熟睡的蛇。(未完待续。。)

六十九 牵机

    说是一醉方休,但有二位老人家在场,哥儿俩也是喝得不多。

    喝完小酒儿,闲聊一时,慕容公子也就走了,回去将养,坐着轿子,巷口有人接。

    那一剑,几乎耗尽了公子所有的心力,公子走时,是在亥时。

    大约九点一刻。

    丑时,一点半左右,厉无咎至。

    其后方殷种种,公子毫无察觉,只因公子心力交瘁,境界受损,仍未复原。

    那时罗伯已睡下,喝了两口儿,睡得很死。

    方老将军在看书。

    方殷催了几次,催他不动,也就回屋自行打坐,调息。

    但在厉无咎进入城门的那一刻,方殷已有所觉,只觉有异,不知从何而起,只觉危险,不知从何而来——

    便起身,坐卧不安,莫名烦躁,侧耳聆听——

    又觉无异。

    厉无咎行至贵人巷口,方殷剑已在手,游子剑。

    人在前院。

    此时心弦紧绷,浑身寒毛炸起,无形无质的危险气息已然铺天盖地:“嗒、嗒、嗒、嗒——”

    那声音极细,极微,像是一只猫,走在夜巷里:“嗒。”

    门外,停止。

    那是一个人,光着脚,走在石板地上的声音,那一刻方殷终于想到了本该早已经想到的,活佛的谶言。

    同时想到了那个人,那个站在门外的人,厉无咎。

    门开了。

    闩断,门开,吱呀一声。

    乌发披散。一袭黑袍。鼻直唇薄。颊若刀削。

    赤足,身无余物。

    厉无咎现身,标志性的,面无表情。

    迈过门槛,走入院中,径自走向方殷,如同走向一棵树。

    或说,一段木桩。

    擦肩而过。

    这时方殷已不能动。只余了一张嘴:“站住。”

    厉无咎回头,颇觉意外!

    但见他也一般,缓缓转过头来,仍是背对而立,一笑:“杀手之王,不过如此。”

    这时方殷只觉庆幸。

    好在今夜,是有方殷,守护在爹爹身旁。

    先头面,后身躯,方殷面对厉无咎。轻轻巧巧舞了个剑花:“厉无咎,你尽可放手施为。方殷不惧。”

    事后,每当方殷忆起此节,便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哦?”

    于是厉无咎,又试了一下。

    方殷轻巧舞剑,笑道:“细至毫厘,有若尘烟,只不知是,以何名之?”

    怎不是那二百五,天下第一大傻逼,明明可以一剑将他刺杀当场,偏偏还有大堆废话台词堆砌:“此物——”

    厉无咎道:“名为——”

    忽一道白光,快过闪电,当头迎面:“喀!”

    是弱弱。

    方殷一惊,便斩,斩中,岂不知是“喀!”一声响,如中顽铁!

    大惊之时,一双碧睛近在咫尺,芝麻粒儿般的小嘴儿,张开变作了喇叭花,蜂尾针般的小细牙,又如花枝上面的刺——

    亮出毒牙,一口咬下!

    毫厘之间,便待闪躲,便此时气息一散罡风告破,瞬间血液凝固身体麻痹:“扑通!”

    也就一截木桩,直挺挺倒了下去:“当啷!”

    “牵机。”厉无咎道。

    ……

    只见一条蛇,妖娆又美丽,小嘴只一点点,头是心形水滴:“咝~~”

    弱弱,并没有咬他。

    因为他的身上,是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

    弱弱只不过是,亲了他一下,而已。

    “砰!”

    后院有觉,门响,方老将军持剑奔将出来:“方儿!方儿!”

    即入前院,一跤扑倒,趴伏在地:“方……”

    这是一瞬。

    方殷仰面朝天,不得以见,只知厉无咎拾起长剑,走了过去。

    方殷来不及再看他一眼,只于眼眸之中留下无尽乞怜,只觉面颊脖颈之上那物犹自冰凉蠕动,在失去意识之前。

    只余一念,心中狂喊:“慕容——慕容!救我——救我!”

    ……

    公子毫无察觉,其后种种,方殷亦不知。

    ……

    只醒时,得见,一人面朝黄土背朝天!

    苍苍白发,浸染了血,枯瘦背脊之上,生生插了一剑——

    游子!

    苍穹一空,大地塌陷,星辰陨落,魂飞魄散:“爹——————————————————————————”

    却不是,是罗伯。

    “方儿……方儿……”有人低低呼唤,似于幽冥之中:“来……来……到爹爹……这里来……”

    怎地!

    抬头,转眼,一老将,坐阶前,背倚廊柱,轻声呼唤:“方儿……方儿……”

    手中犹自,紧握一剑。

    尚方!

    “在!在!”狂喜之下,不及转念,方殷连滚带爬扑将过去:“爹爹!爹爹!方儿在!方儿在!”

    父子二人,便即抱住。

    人活着,就有救,方殷在哭,方解不哭:“方儿,不哭,来,扶爹爹,咳咳,起来!”

    这时京城,已然翻了天,但将军府内,只有父子二人。

    罗伯已死。

    门是形同虚设,无人敢入半步,只因军令如山,大父曾经说过——

    只因无人晓得,将军是否平安。

    将军起身。

    公子方至。

    将军出门,只为心安。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大父还活着:“大父!大父!大父!大父!”

    ……

    作为当时,整个事件,惟一清醒的受害者:“咳!”

    “是的,凶手,是罗伯。”方老将军躺在床上,咳着血道:“这是报应,是报应,圣上啊,当年怀忠的太祖,率军屠灭了羯族——”

    方老将军,讲述了一个故事。

    当年。

    在边塞之地,深山之中,是有一个部落。

    这个部落,是有数千人,这个部落,能征又善战,这个部落的男人都是力搏狮虎的勇士,这个部落的女人都是花朵一样地美丽。

    这个部落的人喜好和平,安于一隅,远离世间纷扰,从不与人争斗。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听闻羯族的美女貌似天仙,听闻羯族盖房子都用金砖,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就动了心。

    就近,县城,派官吏,带鹰犬,前去考察。

    或说,征、纳!

    这一个考察之下,果然是美女如云,黄金遍地,于是乎宣读圣旨,所有人俯首称臣,财物收缴,美女进献……

    羯族人,只回四字:玩儿蛋操去!

    意思是这,行动也有,官吏打掉牙,鹰犬拔掉毛,圣旨撕烂,丢进茅坑。

    岂不反了?这是叛党!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震怒!

    于是乎,派兵!

    派二员大将,带一万精兵,直接,灭了!

    是灭了,灭于深山老林之中,全部阵亡,无一生还。

    据说,连叛党的影儿都没见着。

    都是草包,废物点心,前朝的前朝的前朝皇帝无奈之下,只好派出了当时的兵马大元帅,也就是方老将军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领十万大军,出征。

    方家之人,尽多雄才大略之人,这位爷,就叫方大略。

    年初去,年尾还,其间,方大略只做了三件事。

    其一,放火。

    其二,开山。

    其二,宣传。

    不动刀枪箭矢,不费一兵一卒,最后的结果就是:羯族,灭族,亡于内乱,自相残杀。

    三十六计,攻心为上,方大略老同志,也很会带兵。

    但有一颗仇恨的种子,遗落在深山。

    就如同一粒野草的种子,在烟熏火燎的石头缝里,焦土之中,扎下了根!

    这粒种子,就是罗伯的母亲,种下的。

    罗伯本不姓罗,自也不叫罗伯,罗伯进到方府之时,只有七岁。

    在这七十年当中,方家的人,一个,一个,一个地死,或是暴毙横死,或是恶疾缠身,无一得以善终。

    这些,都是罗伯的杰作。

    故事讲完了。

    方老将军,编织了一个谎言。

    太过荒唐,太过可笑,元吉老皇帝都给他气乐了:“怀忠啊,你讲的这个故事,真是破绽百出!”

    “爹爹说是罗伯,那么——”方殷只看门口,白布覆了罗伯:“厉无咎,又作何解释?”

    “方儿,那人,不是厉无咎。”方老将军,闭上眼睛:“那人,爹爹认识,他叫罗牵机,是罗伯,罗伯的,儿子。”(未完待续。。)

七十 锁魂

    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

    ……

    方老将军,为什么要撒谎?

    无论方殷,还是元吉,对于方老将军所说的话,半个字都不相信。

    药名牵机,人名牵机,怎生又会那么巧?

    方老将军不再说话。

    二人只得一头雾水。

    已是后半夜,天就快亮了,这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来了。

    八王,虞后,满朝文武,上清,南山,三教九流,多半是被堵在巷外,止步于十里开外。

    欲进不能,退也不能,其后是警报解除,闻讯赶到的百姓,以将军府为中心,数百万人聚集一处——

    “传朕旨意,非宣,勿入。”老元吉,自搬一椅,大马金刀厅中一坐:“妄入者,斩!”

    三花公公也来了,三花公公还在哭:“是,是,老奴晓得,晓得……”

    “传——太医府——何壑、王绶、文济、张见离、阎为莒、卢妙圣——”

    以上六人,是为当朝太医府,六大圣手。

    过一时,六人,鱼贯而入。

    入得后院,但见一室,门口,坐一人。

    方殷,在看罗伯。

    身后,老皇帝吼道:“三花你个狗奴才,尽找来一干酒囊饭袋,还不去叫灵秀大师,还不去叫……”

    三花哭道:“已经去了,已经去了,老奴早就着人去了城外……”

    六人面面相觑,一般怒气上涌:“方小侯爷。敬请移步。容得我等入内为侯爷医……”

    “滚!”

    六人齐齐一滞。已是怒不可遏:“你!你!你!你怎得、如此、岂有此理!”

    方殷不理,面如黑锅。

    “怎样?怎样?怀忠怎样?”其后,老皇帝又跑过来:“如何?如何?看得如何?”

    六人齐跪,饱含冤屈:“圣上!圣上!吾等……欲待……却教……如何……”

    “怎么?医不得?”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实际上这个大夫也不好当:“养你何用?一干饭桶!都是庸医!庸医!”

    说话,一脚一个,全部踹翻:“去死!去死!都去死!全都去死!”

    正是医者父母心呐,六人欲哭无泪。只余根根傲骨铮铮:“圣上!圣上!本来君要臣死,臣是不得不死……所谓望、闻、问、切、我等未曾见得……臣不服!不服!待得看过之后……才得……”

    “不必了。”方殷忽起,长出一口气:“诺勒,你怎才来?”

    诺勒步入,只身而来,却也沉着个脸:“你说呢?”

    这件事情,要怪也只能怪方殷自己,方殷从来就没有把诺勒真正放在心上:“啪!”

    当下抽一嘴巴,方殷懊恼无极:“啪!啪!啪!啪!啪!”

    “好了。”诺勒上前,捉住他手。笑容绽放,满脸爱怜:“你这人。果然是个木头脑袋,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换过一边——”

    “慢着!”这下,老元吉又看不懂了:“我说,你们两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诺勒,来得不晚。

    没有望闻问切,不用探其虚实,很快,六大圣手便就见识到了精神力量的威力:“不用担心,他睡着了。”

    诺勒坐下来,笑道:“睡得很香,没有做梦。”

    “你说?你说?你说?说甚?”六大圣手,齐齐摇头:“那你说说,伤在哪里?”

    “左肺两叶,右肺三叶。”诺勒说道:“利器刺入左肺上叶,尾端小舌处,并未贯穿,少量出血。”

    ……

    这时候,六大圣手还在跪着,也是真心给她跪了:“你,你,你,你怎知?”

    “我看见的。”这时候,也不是探讨医术,人体器官的时候:“对了,方殷,灵秀说,他不来了。”

    方殷愕然:“他,他,他,他怎说?”

    都是神人呐,大神,方殷不知,当时灵秀、神机真人、黄扬木大师,以及诺勒一众,都是城外白鹤道观。

    探讨病理学,医治活死人。

    “灵秀说,诺勒既然来了,他就不用来了。”诺勒笑道:“此外,他还要我捎给你一句话,就是——”

    龟衔灵芝草,聚肉还魂丹。

    ——白瓷的瓶,青色的字,整整十个字,方殷怔住了。

    “药呢?”方殷怔住了:“可是,药呢?”

    那是一瓣馨香,却是早已遗忘——

    “木头脑袋,你阿爹身体不好,你就把这药给他吃下去,他就好了,大半夜里,再也不会咳嗽,咳嗽到吐血,咳嗽到睡不着觉了!”这是一份心意,更是一份情意,龙娇娇虽然不知就里但也全都是为了他好:“阿娘说了,服了这药,你阿爹一定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活得,活得年纪比大常爷爷和二常爷爷,两个人加起来都要长!”

    恍见,恍见,一时失神:“是,是,是了……”

    “所以说呀,这一瓶药是给你的,也是给你阿爹的,就当,就当,嘻嘻~~”说到这里,霞飞双颊,娇娇都有些害羞了:“就当我这个,我这个儿媳妇,给老公公的一点,一点见面礼。”

    “是了!”那还魂丹,方殷本就给了爹爹:“等下!等下!”

    进屋,翻箱,倒柜,轻拿,慢放。

    柜中,一屉,拉开,瓶瓶罐罐,其中正有一物——

    龟衔灵芝草,聚肉还魂丹。

    当然了,来路不明,莫名其妙的药,方老将军从来不会随便乱吃。

    但无论如何,这可是宝贝儿子的一片孝心,因此方老将军勉为其难收下,郑而重之收好——

    老将军的肺病,本来就是陈年旧疾,这下又新添了一道剑伤。

    但有此物,不足为虑!

    听闻呼吸平稳,但见面目安详,至此,方殷才得以真正松上一口气:“呼——”

    而脑中,仍是一片混乱。

    罗伯死了。

    是谁杀了罗伯?

    那一剑,是一剑穿心,这一剑怎会失手?

    尚方剑,剑上有血。

    分明存心,着意为之,若是厉无咎,为何要杀罗伯?

    是谁伤了爹爹?

    为什么?

    千头,万绪,方殷心烦意乱,但心中分明又有一个答案。

    无论如何,慕容公子是会给方殷一个交待,而诺勒公主,可以窥知人心——

    “有一个词,叫作苦衷。”门外,二人席地而坐,却是诺勒和元吉:“有些话,说出来,不如不说。”

    老元吉,无奈道:“拜托,万能的主,你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

    “他可以不说,可是骗不过我,梦境是记忆的碎片,关于过去、现在、未来。”诺勒起身,微微一笑:“此时他是无梦,但总有一些,诺勒会拾得。”

    “碎,碎片?”老元吉,听傻了:“拾,拾得?”

    方殷一般,只见她,缓步走向床头,月光女神一样:“亲爱的,等我。”

    谁是主谋?谁是凶手?

    与其相信万能的主,不如相信聪明的诺勒,很快就要,还原罪案现场:“啊哟!”

    老皇帝惊呼!

    方殷一把抄过:“诺勒!诺勒!”

    诺勒入梦。(未完待续。。)

七十一 大限!

    也非入梦。

    及至天光大亮,方老将军悠悠醒转,诺勒公主还在睡着。

    这就不对了。

    叫也叫不醒。

    只是睡相恬美无比,睡姿性感至极,睡梦之中,还自面带微笑。

    床上厚被。

    地上薄被。

    方老将军侧过身,偏过头,瞪着眼,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诺勒公主,一时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甚么状况:“方儿,这,这……”

    方殷无语。

    门口还一个了,盖着白布,长眠。

    仨了。

    一死,一伤,外加一个半死不活,万能的主,好像是来冶病救人的。

    门外。

    何壑、王绶、文济、张见离、阎为莒、卢妙圣,太医府六大圣手七嘴八舌,紧急商议,分组讨论,三人针对男病患,三人针对女患者。

    且议,莫衷一是,方案待定。

    这时候来了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是黄扬木大师,黄扬木大师来了以后,就坐在后院的银杏树下面,手拈佛珠,开始念经。

    这时候来了一名道长。

    这名道长是神机真人,神机真人身着法衣,乱发披散,手持桃木剑,就在后院南墙根念咒,作法。

    这时候来了一位高官。

    这位高官就是礼部尚书,严微严达义,严尚书。

    当时元吉老皇帝正坐在客厅里,饭桌前,吃窝头。就咸菜。喝粥。

    厨房里是三花公公。和虞后。

    前院两排,金吾都尉,披盔戴甲,刀斧伺候。

    大门外,人无数,人人面色沉重,个个皱着眉头,严尚书就跪在门口:“启奏圣上。吉时已到,恭请圣上移驾圜丘,观我朝祭事之法仪——”

    就这一句。

    “过来。”老皇帝嚼巴两口,招了招手:“你,过来。”

    严尚书,亦步亦趋,上前。

    “给。”老皇帝,递过一个窝头:“吃。”

    严尚书,一愣:“圣上,微臣来时。已然用过……”

    “吃!”

    好吧,君要臣吃。臣不得不吃,严尚书只得接过:“谢主隆恩——”

    便吃。

    吃两口,难以下咽,只听一句:“好吃么?”

    御赐窝头,这个得回:“好,好吃,唔,又香又甜,好吃得很,唔……”

    “虞后做的,自是好吃。”实际上,这个时候老皇上很生气:“给,再来一个。”

    俩了。

    严尚书,一手拿着一个,一手拿着半个,嘴里还自嚼着:“圣,圣上,这……”

    “吃!”

    ……

    实际上,严尚书来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吃完。

    “圣,圣,圣上,适才,臣,臣奏请之,之……”

    “滚!”

    严尚书,又是一愣,老皇帝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朕叫你吃,你便就吃,朕叫你滚,你怎不滚!”

    无论如何,这是严尚书,但凡当时错一个主意,严尚书就不是严尚书了:“臣!遵旨!”

    说罢,倒地便滚,一路滚出门外。

    无人笑。

    门外。

    右相钟正,刑部尚书吴三甲,吏部尚书范任举,兵部尚书秦烈,户部尚书许轶,工部尚书曹栋,忙自搀扶,均表同情——

    “为什么?为什么?”严尚书爬起来,喃喃道:“圣上,为什么要我吃窝头?”

    “严兄,吃饱了没?”这是钟相,摇头道。

    “老严呐,你这窝头,看起来还是没有吃够!”这是曹尚书,叹道!

    “圣上要你吃窝头,就是说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这是许尚书,一针见血。

    “该!”秦尚书,直指本心:“活该!”

    “我就说,不要去,不听啊不听,你就是不听!”范尚书,扼腕道:“忠勇侯遇刺,将军府蒙难,这一下怕是整座京城都要跟着遭殃,现下万岁爷又是正在火头儿上,你这一去……”

    “还祭天?祭个鸟的天啊!”秦烈:“天都要塌了你还要祭天,还祈雨?你又祈个毛的雨啊!不办了,不办了,还唱歌?还跳舞?还移驾?还观礼——”

    “可不就是滚!”钟正:“意思就一个,通通都滚蛋!”

    “哎!”曹栋:“旦夕之间,祸生不测,所幸老侯爷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要不然,要不然……”

    “这事儿,没完!”许轶:“一个字——”

    范任举:“莫再说。”

    严达义:“办!”

    “办?”五人各觉意外,齐声问道:“如何是,办?”

    实际上,这一回老严是自讨苦吃,老严自个儿也知道,只不过祭天之事是由礼部主管,所以老严也是无奈之下明知,故犯:“如何是办,当问老吴。”

    也是,吴尚书,一直都没有说话。

    六人,齐齐望向吴三甲,刑部尚书吴三甲,也是咬着银牙,终于开了金口:“办就是办,或者,被办!”

    “宣——刑部尚书,吴越、吴三甲——”这是三花公公。

    是啊,礼部之事,到此为止。

    吴尚书,主管刑部。

    进去了。

    出来了。

    进去脸发黑。

    出来脸发白。

    也没什么,都听见了,老皇帝亲口,一个字一个字说的:“限!七日之内,查出真凶,缉拿归案!”

    没有补充。

    吴尚书出来以后,掰着手指头在算:“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这个月没有三十,因此:“初一。”

    办,就是办案的办,这个案子,非常之难办。

    查出真凶,已是难如登天!

    缉拿归案,堪比摘星揽月!

    但再难办,还是得办!

    当时吴尚书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利用这七天的时间,安排后事,反正七天过完清明节也就快要到了。

    就此去,不回头。

    所以说,该同情的是吴尚书,其余六位高官:“老吴——加油!”

    ……

    在京城之中,皇城脚下,是有一座府坻。

    此府,名曰:庶天府。

    取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意。

    吴尚书也不是吃素的,吴尚书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就是:庶天府尹,成文清。

    成文清这个人,怎么说呢?

    号称:只有摆不平的事儿,没有破不了的案!

    而其手下,亦有京城第一神捕,号称铁手追命,冷血无情的,李小欢。

    吴尚书就直接去找李小欢了,因为在庶天府里成文清原本就什么事儿都摆不平,而所有的案子基本上都是李小欢一个人破的。

    且不说,由他去找,李小欢这个人也有一个毛病,就是好赌。

    京城赌坊千八百家,有的一找。

    ……

    这时候,方殷也发现这件事情越来越反常,越来越诡异了。

    有药,灵丹妙药,聚肉还魂丹。

    方老将军不吃。

    说是,浪费?

    不但不吃,而且不喝。

    饭端来,也不吃,水端来,也不喝,就那么瞪着眼,直挺挺地躺着——

    皇帝,皇后,劝,也劝不得,干脆两眼一闭,话也不说了。

    这,可怎生是好?

    三花最着急,茅房,也不上么?

    不上。

    床上一个,床下一个,门口一个,现下方殷的一个头比吴三甲的三个都大,伤病在身暂且不提,这般不吃不喝,真的会死人的!

    原因只有一个。

    这一局,谁来也没用,万能的主都给陷进去了。

    “阿弥——”没办法,看起来,还是必得请动白衣菩萨,灵秀大师了:“陀佛!”(未完待续。。)

七十二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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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来都没用,灵秀也一样。

    病,任你去看,话,死活不说,任谁来了都是不理不睬,就这!

    肺疾,可以医治,伤口,总会愈合,那一剑并不足以致命,偏生一心等死,奈何?

    灵秀看过。

    也就懂了:“方施主,随我来。”

    灵秀出门,走到院里,银杏树下,坐。

    坐在了黄扬木大师身旁,黄杨木大师还在念着经:“……若未来世众生等,或梦或寐,见诸鬼神乃及诸形,或悲或啼,或愁或叹,或恐或怖。此皆是一生十生百生千生过去父母……”

    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不远处,落叶狂舞,纸符飘飞,神机真人持剑作法,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敕令, 超汝孤魂, 鬼魅一切, 四生沾恩,有头者超, 无头者生, 鎗殊刀杀, 跳水悬绳,明死暗死, 冤曲屈亡 ,债主冤家, 叨命儿郎……”

    此咒是为,救苦往生神咒。

    六大圣手,还在分组讨论,七嘴八舌,如同专家会诊。

    身处于这样的环境之中,方道士是头痛欲裂,好在还有一个灵秀比较靠谱儿:“方施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凡事想开一点。”

    方殷闻言。点了点头。

    随即走向南墙。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拾起一块破瓦。

    没有砖头。

    往回走:“是,我是想开了,开了你这秃瓢!”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黄扬木大师忽起,瞠目大喝道:“来!往这里开!”

    “啪!”

    黄扬木大师,倒了下去。

    方道士,拍拍手:“开的就是你。你个老秃瓢!”

    “一个人,不说话,是有两种缘故。”灵秀开讲,禅机始现:“一种是会说话,一种是不会说。”

    “废话!”

    “一个会说话的人,不说话,是有两种缘故。”灵秀从来,不说废话:“一种是无话可说,一种是有话不说。”

    “接着说。”

    “一个人心里有话,不说出口。是有两种缘故。”灵秀端坐,继续讲道:“一种是不说。如同说了,一种是说了,不如不说。”

    “说了,不如不说,也就是说,还是不想说。”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大师,此节方殷已然想通了,但方殷还是不明白,爹爹,究竟是在怕什么?”

    “你若想通了,又何必问我?”

    “爹爹怕的是,谋害爹爹,杀害罗伯的那个人,对么?”

    “错。”

    “不错!爹爹死都不怕,又怎会怕了他!爹爹只怕,只怕,怕我……”

    “不错。”

    “那人是谁?”

    “不知。”

    “你可以猜。”

    “不猜。”

    “大师,爹爹给方殷讲了一个故事——”

    ……

    ……

    ……

    “牵机之毒,是毒非毒,使得如此出神入化,来人必定厉无咎。”

    “还有一条蛇——”

    ……

    ……

    “是他。”

    “厉无咎是来过,但动手的不是厉无咎,也就是说,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来过,在厉无咎走后。”

    “这个人想杀爹爹,却又手下留情,这个人不杀爹爹,却又杀死罗伯,手下留情,只因他要借用家父之口,洗脱自家清白之身。”

    “杀了罗伯,才有方家与羯族的故事。”

    “大师,我明白了。”这是方殷,实则不过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只是,诺勒,作何解释?”

    “很简单。”灵秀笑道:“神机道兄,你来解释。”

    ……

    神机真人,擦一把汗。

    一般,坐下。

    坐在灵秀旁边,昏迷之中的黄扬木大师身前,开始科普。

    说过,神机真人是一个科学家。

    “贫道认为,人的魂灵,是以人之躯体作为安身立命之所,可以命体体现,不因命体消亡。”如此讲来,头头是道:“魂灵是于体内,无处不在,古人云三魂七魄,贫道以为不然,人有一条命,便只一魂灵,如佛说真我本我,诸位请看——”之所以,是诸位,那是因为太医府六大圣手也被吸引过来:“便以贫道为例,这是一个圆圈——”

    这又一圆圈,桃木剑画出:“这个圆圈,就是贫道。”说着圈中又画一圈,指点道:“这个圆圈,就是贫道魂灵,贫道之魂灵是在贫道之内,贫道之魂灵又在贫道之外,是以眼耳鼻口舌身在与外界沟通——”这里画的是线,十数直线,破圈而出:“贫道与贫道之魂灵,有如磁石之阴极阳极,合二为一,密不可分,然则贫道可以消亡,而贫道之魂灵不会消亡——”说话,圈中小圈抹去,圈外又画一圈:“一极失去吸引,一极必将脱离,官感已失,无法受识,是以——”

    终将大圈,及线,一同抹去,一指:“又如罗伯,一个飞天,一个入地。”

    众人看向罗伯——

    方殷望向天空——

    ……

    罗伯死了,诺勒还活着,所以诺勒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诸位请看——”

    一般,又一大圈,套住小圈:“这,是诺勒公主,这,是诺勒公主之魂灵。”

    注意,这一次,不一样,大圈小圈之间,又画一个圆圈:“这,是一道界限,结于诺勒公主与诺勒公主之魂灵,之间。”

    众人围观,这时候老皇帝和三花公公也过来了:“神机老道,你又装神弄鬼,又在这里妖言惑众……”

    “只因这道界限,诺勒公主之魂灵无法通过诺勒公主与外界沟通,从而误认为,诺勒公主已经死亡。”插嘴的是三花,神机真人也不理他,仍自指点道:“但问题是,诺勒公主并没有死,吸引依然存在,魂灵不得脱离,因此——”

    “因此,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灵秀说道。

    是的,诺勒无法感知到诺勒的存在,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是的,这是一种法术,这一种法术的名字就叫作——”神机真人总结道:“锁魂。”

    ……

    ……

    “为什么?”不懂,就要问:“为什么,是诺勒?”

    所以说,木头脑袋就是木头脑袋,神机真人答曰:“因为当时的情景,诺勒公主可以看到。”

    还有:“因为诺勒公主的境界,比所有人都要高。”

    “界?破?”黄扬木大师忽然坐了起来:“可?否?”

    “破不了。”神机真人摇头,叹道:“施术者的境界,比所有人加上诺勒公主还要高。”

    “这是一个游戏。”元吉老皇帝,笑道:“这也是一个局,布得绝世之局,必得绝世之人,那个人,还要玩下去。”

    “他要我们玩下去,我们就得玩下去。”灵秀,叹道:“我们就好比是,棋盘上的棋子。”

    神机真人:“只他一人在下。”

    灵秀:“诺勒要搅局,所以才受制。”

    元吉:“这一局无解,我们即使猜到是他,也不会抓到他的任何把柄。”

    方殷:“他,是谁?”

    ……

    ……

    ……

    话说回来,到了这里,此人已是呼之欲出:“精彩!”

    房檐上,一个人,燕子一样:“精彩精彩,绝对精彩,啪啪啪啪!”

    这个人是李小欢。

    李小欢鼓掌,笑道:“这一趟,算我白来!”

    李小欢,喜欢破案。

    方殷怔道:“阿,阿,阿乌哥?”(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七十三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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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公子当晚,见过厉无咎,便就去了相府。

    于相,不在相府。

    只见了福爷一面,蝠爷是一无所知。

    御书房。

    御书房中,有个于相,于相正自批阅奏折,案上摞得比山都高。

    慕容公子是闯进去的,当时京城大乱,方老将军遇刺的消息已然传出,门外是有数百羽林禁卫把守,统领为金吾副都统,方琼。

    自也认识,公子先问:“于深可在?”

    直呼其名,方琼答道:“于相爷在。”

    “一直都在?”

    “自午时,至此时,一直都在房里。”

    就这。

    门是关着的,窗是开着的,可以见得幽深的房中,烛光下于相的侧脸。

    公子看了一眼。

    想了一下。

    “于深,你出来。”

    于相不理。

    便就进门,方琼拦住:“公子,不可。”

    公子看他一眼。

    坐阶前:“也罢,我等。”

    到天亮。

    相爷收工,打道回府,出城门,坐轿子,也未看他一眼。

    公子跟上。

    相府。

    相爷沐浴,更衣,吃早饭,上床睡觉。

    当时福爷也在,便就在于相上床。睡下那一刻:“是你。”

    于深:“不是。”

    睡下。

    公子等。

    等到午后。于相睡醒:“是你。”

    于相:“不是。”

    公子走。

    出门之时。又见了福爷一面,留下一句:“福爷,你代我转告他一句话:敢做不敢当,于深是老娼!”

    是的,这是恨极了,于相爷明明答应过的!

    不过蝠爷也没有太当一回事儿,这父子二人,一对儿神经病。以往比这更过分的话都说过。

    不过公子,出门,就去了庶天府。

    “通通通!通通通!”敲的是,鸣冤鼓:“通通通通通通!”

    敲一通,正进门,门口迎出来俩人,一个尚书吴三甲:“公子?”

    一个府尹成文清:“你来——何故?”

    公子:“告!官!”

    二人瞠目,齐问:“你告,何人?”

    公子:“我告我儿于深,谋害贤良忠臣。该当凌迟处死,抄家灭他满门!”

    “扑通!”吴三甲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公。公,公……”

    成文清比较淡定,因为成文清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公子,莫要开玩笑,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

    “正所谓是,子不孝,父之过!”公子横眉立目,大喝一声:“来人!”

    当时是有数十府卫,也自懵了:“这,这,嗻?”

    “拿下!”

    “拿,拿,拿谁?”

    “儿是谋害忠良,父以同罪论处,拿!”公子振臂挺胸,喝道:“先拿了我!再拿我儿!”

    自也无人拿他,不是不敢,是拿不动:“咳!我说,公子爷啊,您老人家先听……”

    “罢了!也罢!”公子将头一摇,扬长而入:“知是你等,办不动他,留得老子项上人头,先将我儿缉拿归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

    上座!

    太师椅上坐,明镜正高悬,公子一拍惊堂木:“啪!”

    “升————堂——————————————————————————”

    “威————伍——————————————————————————”

    “传!人犯、于深!”

    “嗻!”

    “人犯、于深带到————————————————————”

    “于深,你可知罪?”

    “深不敢当~~”

    “大胆!见了本官,你怎不跪?”

    “深不敢当~~”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深不敢当!好一个深不敢当!于深!我儿!你既作奸犯科,本官饶不得你,今日老子就要大义灭亲!来人呐!”

    “给我打!打!打!打!往死里打!”

    ……

    ……

    “疯了!”吴尚书,退至大门外,躲在门后,悄声道:“成老弟,你先稳住他,我去……”

    “我去!”这位爷可怎么稳住,成文清又不是傻子:“大人!还是下官先走一步,将此事禀报万岁爷,还有于相爷……”

    “放屁!”吴尚书,还有七日之限,可不想现在就死:“少废话!看好了!”

    说完,跑了。

    成文清:“……”

    “大人?大人?成大人?”四下,一众府卫六神无主:“这,这,这可怎生,是好?”

    “咳!”成大人,大喜:“目无王法,岂有此理!堂堂庶天府,岂能容他胡闹!你等,去!将那混账小子拿下!拿下!”

    “拿,拿,拿下?又拿?”众府卫拿眼一搂,那混账小子已经发了疯,狂吼乱叫,并且开始乱砸东西了:“大,大,大人?大人?”

    回头一看,又跑一个:“吴大人——等等我——”

    众府卫:“……”

    “人犯,尚未归案。”再一回头,目无王法,头角遍布威仪,银瞳杀机毕现:“你等,还不去——”

    “拿!拿!拿!”众府卫轰然四散,撒丫子跑:“喳!”

    ……

    ……

    这一回叫:兄弟同心,父子反目,公子大闹庶天府!

    一时静了,四下无人。

    公子立在门口,静静望向那一处。

    只觉,一阵恍惚。

    厉无咎没有动手,发号施令的人是龙真,而行动的实施者,只能是于深。

    于藏海。

    也只有于深,能够做出这样的局。

    无数破绽,没有破绽。

    无数证据,没有证据。

    你只能靠想,你只能靠猜,当时于深并不在场,那么下手的那个人——

    慕容公子,同样也不知道,他是究竟如何做到的。

    但慕容公子知道,是他。

    是他,就是他。

    于深!

    慕容公子也不知道,方老将军,大限已至。

    当时是恨,恨极,但毕竟他,还是留给了方老将军一条活路,包括方殷。

    慕容公子以为,他终究还是,遵守了,父子二人之间的约定。

    公子,没有去方府。

    是因为公子觉得,没有脸,去见方殷。

    没有脸,去见方老将军,更没有脸,去见死去的罗伯。

    但公子又怎会知道,这一切,一切细节,所有一切,包括公子此时的想法,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正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如果公子去了,一切又将不同。

    ……

    ……

    ……

    再说下,李小欢。

    李小欢这个人,不但好赌,而且好色。

    所以没有走。

    此前方殷没有见过李小欢,只听公子提过一嘴,李小欢,是京城捕快。

    号称,捕神。

    别名:赌神。

    那不重要,那都是李小欢自己给自己封的,重要的是,李小欢,像极了阿乌!

    细眉淡目,薄唇一线,就连皱眉,就连撇嘴的样子的都像,只不过阿乌永远都像是一根标枪,而李小欢像是一个大虾米。

    当然是两个人,不是孪生兄弟,也不是亲兄弟,兄弟都算不上。

    不过认识,点头之交。

    两个人,谁都看不上谁,当然最像的还是,脾气,

    一个人自恋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不会允许另外一个人和自己极为相像的,尤其是脾气。

    所以说,李小欢,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一见面,便即被错认,而且被错认的是李小欢生平最为看不上的人,李小欢当然很不高兴。

    并且对方道士的印象极为恶劣!

    说话就要走,案子也不想破了,只想回五柳巷赌博,捞本儿。

    当然了,当时的李小欢,由于是在聚精会神地偷听,并没有见到诺勒公主。

    此前也没见过。

    李小欢半个月之前刚刚回到京城,是去外地,破了一件大案,刚刚外地的赌坊回来,又刚刚从京城的赌坊出来——

    李小欢正要想走的时候,就忽然发现,自己走不动了。

    因为诺勒这个名字,李小欢刚刚听说过。

    是必须,看一下!

    这一看之下啊,正如阿乌哥,见到了牡丹!

    ……

    ……

    我未盲,便已瞎了,只因遇见了你。

    只有你,除了你,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我活着,便已死去,只因遇见了你。

    仍是你,仍为你,我的心为你跳动从此只属于你!

    ……

    ……

    ……

    走不得,走不得,两个人,都一样,好色而不淫,并且极富,诗情画意!

    啊!

    美——人!

    ……

    对了,李小欢其人,来历不明,年龄不详,只能说是和阿乌,差相仿佛。(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七十四 捕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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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魔鬼身材,天使容颜,那也不用多说了。

    反正李小欢从见到诺勒公主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而且是主动陷进去,不准备自拔。

    而说到爱情这种东西,和李小欢比起来,阿乌都弱爆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也要抢过来。

    哪怕现下的诺勒公主就是一个植物人,不会说话,不会有想法,也不会作出任何反应:“你好,我叫李小欢——”

    李小欢,准备和这个植物美人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刚刚我们不认识,现在就算认识了,很高兴认识你,下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那是四个小时以前,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李小欢兀自喋喋不休,自说自话。

    尽一些怪人,异物,方道士烦不胜烦,后来直接叫人把诺勒公主抬到前院,客房,任她自生自灭去了。

    至于李小欢,没人搭理他。

    李小欢是有一种特权,千家万户,随便出入,包括皇宫,这是老皇上亲口许给他的。

    对于有才的人,老皇上总是特别优待。

    于是乎,凭借着破案的名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深度交流。

    放心,只有灵魂。没有**。李小欢不是那样的人。

    且不说李小欢了。因为这时候谁也顾不上李小欢了,门外:“滚开!滚开!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我呸!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娘是谁!”

    自然,牡丹大姐。

    当然牡丹,只是一个带头的:“方殷——方殷——”

    很多人,都在喊方殷,包括上清的道士们:“存真——存真——”

    所有人都很担心。

    但别说大门外了,贵人巷也容不下多少人:“老侯爷——老侯爷——”

    更多的人。挨挨挤挤,挤满了四面八方,数十条街道和长巷:“老将军——老将军——”

    更多更多的人,仍旧沉默不语,心中只有两个字:“大父!”

    离得三四里地,提坦抱着亚哥。

    提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提坦是在看热闹,亚哥在吃糖葫芦。

    其后,一群人静默站立,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般阖目,一般默祷。

    其后一人。银发披肩,身形高大,仪容俊美,眼眸有如淡蓝色的睛空。

    宾度斯班瑟,在担心诺勒。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转眼之间,宾度斯班瑟也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情敌:“呼~~呼~~呵!!!呼————————————————————”

    池鱼书院,无能大仙吃饱喝足,正在午休:“好吃,好吃,唔~~”

    这个时候,也只有无能大仙才可以高枕无忧,只因此时只得书院一方净土,外界的消息完全被封锁住:“杀!”

    门外,树下,小小正在指挥蚂蚁打架:“杀!杀!哈哈!”

    一旁,袁天一在练拳:“嘿嘿!哈哈!”

    小苏殊,在绣花。

    朝云楼。

    巫山神女,叫春妈妈,各种美女,及其慕容公子手下,齐聚朝云楼大厅,未央灯下。

    只因慕容公子,着人带话,说集合,待命!

    带话的人,是洛芳华。

    及至午后。

    芳华又至,挥剑一指:“庶天府!”

    “轰!”公子大闹庶天府,这场戏远未结束:“哗——”

    还说方殷。

    方老将军不吃,不喝,一心等死,放弃治疗,这样的情况,神仙来了也难救。

    办法,已经想尽了。

    到后来方殷一直都在给他跪着,到后来就连元吉老皇帝都给他跪了,没用,谁的话也不听,说急了就咳,咳血,喀喀喀喀,那一声一声又一声,真是让人牵肠挂肚,揪死个心!

    现如今,方殷终于见识到了自家的老爹,究竟是一个多么倔强的老人!

    意思只有一个,就是,让我死!

    绝食,断水,且不说伤病,这样下去方老将军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也许一两天,至多两三天……

    这又何苦,何苦来哉!

    只有找出症结的所在,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方殷知道。

    公子现下,一直在找,方殷知道。

    方殷相信公子,胜过相信自己,方殷在这里等。

    一定!

    方殷忽起!

    所有人都在等。

    方殷的心里,还有一个谜团。

    老元吉说,去问李小欢。

    “李小欢。”方殷找到李小欢,说道:“罗伯的伤,我想请你验一下。”

    不必废话,开门见山,这样的人李小欢喜欢:“验伤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听说这个人,是你未婚妻?”

    “直说。”

    “不管是,还是不是,总之我李小欢是看中了她,以后你不可以和我争,也不可以和我……”

    “啰嗦!”

    “兄弟,这妞儿,你能不能让给我?”

    “成!”

    “痛快!”

    “走?”

    “走!”

    二人即走,一拍即合!

    如果诺勒听到,一定会气到吐血!

    就这,别说是未婚妻,就算是老婆,一样,让了!

    痛快!

    罗伯房里。

    罗伯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只是再也不能醒。

    李小欢撩开被褥,扯开衣襟,拿眼,细细观看。

    血已凝结:“取水。”

    冲洗,又看。

    “翻身。”

    翻过身,又看:“擦干净。”

    看过。

    这个,李小欢已经看过一万八千次了,李小欢看完,说了一句:“不错!”

    这是在,夸奖方道士了,李小欢绝不动手,所有的事情都是方道士亲力亲为:“怎样?”

    从始至终,方殷都很镇定,都很平静,似乎摆弄的不是罗伯。

    李小欢,想了一下:“等着。”

    出门。

    半晌,进门:“兄弟,找个清静去处。”

    这时的方殷,仍自静静立于床前,只是泪流满面:“呼——”

    不错,还算是个感情动物,勉强值得李小欢一交:“好,那就,去书房。”

    书房。

    “咦?”李小欢:“这张画不错,啧啧啧啧,美人,美人!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

    “是我娘亲。”

    “可惜,可惜,红颜天妒,香消玉陨,只留得一缕芳魂,凭寄……”

    “李小欢。”

    “好了,不逗你了,现下我就告诉你,罗伯的死因就是——”

    他是拉长语调,方殷心头狂跳:“砰砰砰砰砰!”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告诉我,我李小欢,和你的阿乌哥,哪一个更帅?”

    “你!”

    “这就对了,答案揭晓,罗伯死于剑伤,利刃穿心而死。”

    ……

    “没了?”

    “有,我在等你问。”

    “呼————————是谁杀了罗伯?”

    “是你爹。”

    ……

    当时具体感受如何,方殷自己都不知道,只能说是在此之前,根本完全没有想到:“李小欢,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李小欢不但知道,还会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李小欢,笑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

    李小欢,不但会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而且作为一名资深捕快,兼职仵作,现在说是法医,为其鉴定结果,出具验尸报告,作为呈堂证供:“笔墨伺候!”

    这是爷,得伺候——

    李小欢在写。

    唰唰地写。

    方殷在等。

    干等着。

    很快,报告出来,写上名字,按下手印:“呶!”

    方殷在看。

    李小欢又写。

    唰唰地写。

    一式两份。

    摁手印。

    完后,点点头:“嗯,这一份,你也要按上手印——”

    说着拉过一只手,以其食指,染上印泥,强自摁着按下手印:“完活,收工!”

    “爹爹……爹爹……”这时的方殷,已经魂飞魄散,形如行尸走肉:“罗伯……罗伯……”

    李小欢,径自出门,走人:“走了,不送。”

    ……

    ……

    李小欢,是一个奇人,只以伤口定论,种种如若亲见,基本上还原了罪案现场。

    李小欢,又是一个极为讲究的人,简直比无能大仙还要讲究,验尸报告他是怎生出具的暂且不说,只说最后一条——

    隆景二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未时三刻,李小欢。

    倒数第二条,就是讲究了——

    作为酬劳,方殷自愿将其未婚妻(没有过门,许意中人,待定)诺勒公主(西洋女士,不是全名,待察),之后半生托付于李小欢,二人交割完毕,至死不得反悔。

    最后一行:方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七十五 骨肉

    方老将军伤在前,罗伯死在后。

    剑自后背刺入,穿心而过,破胸而出,一剑毙命,罗伯死时无知无觉。

    剑是游子剑。

    行凶之人,身怀武功,但武功不高,又因有伤在身,伤口不甚平整,多有割裂痕迹。

    那时,他的手,在颤抖。

    刺入方老将军胸膛的那一剑,是方老将军自己用剑刺下去的,反手刺下。

    剑是尚方剑。

    是方老将军用尚方剑,刺伤自己之后,又用游子剑,刺死了罗伯。

    用力过猛,是以创口迸裂。

    是方老将军刺杀了罗伯,是方老将军嫁祸给罗伯,究竟为何,李小欢无法判断,只能说是,动机不明。

    以上,只是大概意思,李小欢的尸验报告是有三千多字,尽多专业术语,无法详细阐述。

    现下,灵秀在看这张纸。

    纸上有泪。

    而老皇帝,在看并排放在桌上的两柄剑,剑上有血。

    方殷在前院,看着一个脚印,不是鞋印,是脚印,一个淡淡的脚印。

    是厉无咎。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许只有方老将军自己清楚,可是方老将军始终咬紧牙关死活也是不说,这果然是一个无解的局,难住了所有的人。

    但找出罪魁祸首,并不是当务之急,老皇帝尚以七日为限,而方老将军……

    但是局,就是破!

    不能破,也要破!

    “爹!”牡丹笑靥如花。双手捧一粥碗:“您老喝粥——”

    牡丹这碗。已经端了半个小时。

    “爹爹。我是怜儿。”阿怜垂泪,楚楚可怜:“爹爹,求求您老睁开眼,也看怜儿,看看怜儿,哪怕一眼……”

    阿怜这话,也自求了半个小时。

    “囡囡,叫爷——”袁嫣儿却是。教个半个小时:“叫爷,爷,爷,爷爷的爷,爷……”

    “一、一、一!姨?”这可真是,难为了孩子:“咯咯咯咯、大!哈哈!”

    没用。

    不动,不语,形容枯槁,也无泪。

    但见清癯面容,但见皱纹深重。但见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鼻息沉沉。

    三女心酸不已。只当自家亲爹:“哎——”

    “哎呀!”接着来,克服万难,必须拿下:“哎呀!哎呀呀!这不是林家妹妹,林黛!”

    “不是林家,是我方家!”牡丹先行发难,阿怜随即跟上:“嫂嫂,嫂嫂,你可来了!爹爹!爹爹!你快看,是嫂嫂!是嫂嫂!”

    “黛儿呀,不是姐姐说你,爹爹病了,你怎才来?”袁嫣儿,佯怒道:“小袁来,这一位,可不是大姨,你要叫她,小舅母~~”

    当然林黛没来,来了也是一样,没用。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先取媳妇儿,再入洞房,生个娃娃,白白胖胖。”袁嫣儿,继续逗弄小袁来:“小囡囡,不要急,很快,很快,就有一个小弟弟,或是一个小妹妹,最好生个龙凤胎——”

    “你说一个俩,我偏说是仨!”牡丹大姐,也是绝对给力:“到时候,一个爹来抱,一个娘来抱,还有一个嘛——”

    “自是阿怜,姑姑来抱!”阿怜含泪,笑道:“不哭,不哭,乖乖宝,姑姑抱,摇呀摇,坐花轿,亲一亲呀抱一抱……”

    “呜哇——呜哇——”这可真是下足了血本,当下及时雨到:“呜哇——呜哇——”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小袁来,心说道!

    方老将军,都听见了。

    别说是生仨了,就是只生一个,别说是姑姑了,就是亲爹亲娘,也休想抱上一抱!

    这时,方老将军想哭。

    生生憋回去,泪往心里流,老人家是心如明镜,也只能说,好意,心领。

    没用。

    这时,立在门外的方殷,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怨怼!

    黛儿,你可看到?

    黛儿,你可知道!

    当然林黛,并不知道,只不过,这时的方殷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

    是的,这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但在此时,方殷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因为留给方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方殷推门而入。

    不哭,也不闹,只静静道:“爹爹,你要怎样?”

    三女收口。

    将军不理。

    一时死寂,惟有小袁来:“呜哇!哇啊!大、大、大!”

    不怎样,该说的话,方老将军早已说给了他:“是我杀了罗伯,惟有以死相报——”

    恩,与怨,情,与仇,方老将军是要就此作个了断,也为困扰方家多年的魔咒划上一个句号——

    沉默片刻。

    方殷一指倏出!

    便就制住他,便是掰开嘴灌,便就强塞硬填,也要让他吃饭,也要让他喝水,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活活等死!

    “没有用的。”门外,灵秀叹道:“若不想将他噎死呛死,这一指你便就点将下去。”

    方老将军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方殷手垂下,泪落。

    这一指原本就点不下去,不是不敢,方老将军生性孤直义烈,方殷比谁都清楚。

    还是不敢。

    便跪,以头触死,死磕,砰砰大响:“砰砰砰砰砰砰砰!”

    也不说话,既快且重:“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方殷!方殷!”三女骇然,忙自拉他,只是拉扯不动:“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方老将军无视。

    过一时。

    方殷起身之时,头破血流,血流满面——

    这时袁嫣儿已经出去了。他这样会吓到小袁来的。这时阿怜已经昏过去了。只有牡丹:“咝——”

    脑门儿肿起一大包,疼得是吡牙咧嘴,犹自硬是要得:“来呀来呀,接着接着,我陪你磕!”

    方老将军无视。

    这一份恩情,方殷会记得,方殷点了点头,也是吡牙一乐~~

    出门。

    进门。

    手持一剑。尚方剑。

    跪,道:“有道是父债子还,爹爹杀了罗伯,心中有愧,便要以死相报,儿未护得二老周全,更是不孝,现下方儿便代爹爹一死,也算——”

    说话剑抵心口,缓缓刺入:“尽孝。”

    “喂!”牡丹大惊。抢上便夺:“疯了罢你!你来真的!快!你!住手!”

    撼之,不动。

    是真的。方老将军一心就死,方殷也就以死相迫——

    剑已刺入,及心,门外又一人道:“小子,你要想好,你这一剑刺下去,取的可是你父子二人,两条命!”

    这话,是元吉说的。

    是啊,方殷这般死了,简单,爹爹岂能独活?

    死,亦不得!

    “也罢!也罢!”顷刻热泪奔涌,方殷放声大笑:“生不奉养,已为不孝,死不殓葬,又是不孝,哈哈!哈哈!横竖也是一死,左右也是不孝,罢了!罢了!”

    没完!

    “正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就容得,方殷苟活一时——”说话,割发:“便将这副臭皮囊,还与爹爹,还与娘亲,还与爹爹,还与娘亲——”一头长发,转眼割了个七零八落,其后,割肉:“古有妙善三公主,割肉煎药救病母,而今父慈子不孝,只割一块自不足——”说话割下一大块,左臂小臂血如注,直将长剑交左手,又割右臂皮与肉:“啊——————————————————————————”

    尖叫的,自是牡丹。

    方殷割来是很平静,面无丝毫痛楚之色:“喀——噗!”

    方老将军忽起,扭头吐一口血:“你割。”

    也不看他,躺了回去。

    方殷一怔、剑落:“啊————————————————————————————————”

    “喀!”方老将军又起,扭头吐一口血:“再割。”

    方殷一怔!

    “砰!”这时门外大乱,老元吉是破门而入,劈手夺过长剑:“啪!”

    就是重重一记耳光抡过:“蠢货!”

    灵秀随后,摇头说道:“方殷,够了。”

    这不是苦肉计。

    但只要方殷再割一剑,方老将军顷刻就会咬舌自尽,吐血,只是一种提醒——

    你割你的。

    我是心疼,我受不了,我不看了还不成么?

    方殷,情急之下,用了一个最为愚蠢的办法,本来那牛头马面还没有到,却是小鬼急着来催命了——

    这是逼迫,方老将军速死!

    奈何?

    “灵秀师父,灵秀师父,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爹呜呜呜呜——”这就,崩溃了:“万岁爷,万岁爷,你救救我爹,你救救我爹呜啊啊啊————————————————————————————”

    其实,方殷只需要一个转机。

    只要方老将军不想死,那么方老将军就能活,道理很简单。

    但是。

    反而言之,也很简单。

    方老将军,在杀死罗伯之后,第二个要杀死的人,就是自己。

    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在方殷的能力之外。

    这件事情,也许只有慕容公子可以解决。

    可是。

    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你怎还不来?

    方殷坚信,慕容公子是在为此事奔波劳苦,一刻也不停歇。

    岂不知,公子此时,正自花天酒地。

    这是一个误会。

    也是,方老将军只是受了伤,又没有死,又急个甚?

    再说这件事,急也急不来。

    再者说,现下,慕容公子也没脸见他。

    这是一个误会。(未完待续。。)

七十六 英雄无泪

    一双小臂,鲜血淋漓,深阔切面委实可怖,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加,缚录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余无量灾难凌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

    黄扬木大师仍于银杏树下,端坐诵经,这一回诵的是《药师经》。

    神机真人,已回道观。

    太医府六大圣手终于派上了用场,争相涂抹金创药,手忙脚乱作包扎,却是闲下了灵秀。

    灵秀就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看着方殷。

    方殷不觉痛楚。

    方殷不是斯德古拉,便以灵秀来医,复原也得月余——

    再者说了,医好作甚?

    有心杀敌,无力回天,这一夜,方殷枯坐树下,只得四字:麻木不仁。

    这一夜,伺候方老将军的,是元吉。

    元吉老皇帝,也许伺候自己的亲爹都没过有这样地尽心尽力,就是不用人手,自己亲自伺候——

    却也用不着伺候,也于床尾,枯坐一夜。

    这一夜,多少人不眠,不休,聚集在门外,巷口,路上,街头,坐等。

    没有人相信。

    也没有人知道,老侯爷,老将军,或说大父,是那样坚决地抱定了,必死之心。

    只不过是,过了一天,多一点。

    及至辰时,天亮之时。方老将军。终至弥留。

    人之将死。是为弥留。

    莫说不吃不喝,血都快吐干了,就像一片树叶,一夜之间,化为一片枯叶:“方儿……方儿……”

    这时,元吉老皇帝,就只能笑了。

    方殷在外,聋了也似。

    “水……水……”

    咦?

    怎地!

    “砰!”元吉惊起。方殷闪电般蹿将过去:“爹爹!爹爹!”

    是的,方老将军要喝水。

    因为,方老将军要说话。

    扶他起身之时,方殷已然感觉不到任何重量的存在,靠在怀里,似一纸人:“咳。”

    一满碗水,喝一小口,不过润润喉咙:“钟正钟相……三花公公……六部尚书……八位贤王……”

    方老将军,开始说话,其后报了十数人名。包括孙闰,雷震天。葛瓜,陈平,等等。

    “方儿,着人,去,叫他们来。”说完,阖目不语。

    这个,得听,也许转机,就在其间!

    着人,好说,方殷看过一眼。

    元吉叹一口气,出门。

    过一时。

    数十人齐至,一个也不少:“将军、将军!侯爷、侯爷!老方、老方!怀忠、怀忠!

    由此可见,方老将军的人缘那也是极好的了:“咳!”

    将军靠在床头。

    方殷立在一旁。

    自不客套,时间有限,方老将军打点精神,缓缓开口,宣布了三件事情——

    其一:人,是方解方怀忠杀的,是方老将军杀死了罗伯,放走了他的儿子罗牵机,现如今是一命抵一命,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任何人也不许追究。

    其二: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着万岁爷即刻拟旨,立时昭告天下,在场人人俱为见证。

    其三:准备两口木头棺材,罗伯一口,方解一口,身后之事不可操办,将方解罗伯共葬于东郊,方家祖坟。

    说完,又闭眼。

    众人,皆沉默。

    这就算是,交待遗言了。

    且不说旁人,只说一个“着”字,儿着一回,爹又着一回,元吉老皇帝从来也没有给人这般使唤过:“你等,出去候命。”

    但这,才是隆景帝:“三花,取笔墨纸砚来。”

    圣旨,现拟,实则第一件事情和第二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件事情。

    拟好。

    三花公公,哭着走了。

    “怀忠,这两口木头棺材,朕要亲自为你置办。”元吉目视方解,笑着说道:“并且是,亲手为你打制。”

    方老将军也自一笑,仍阖目,手一挥:“这就,去罢。”

    居然下了逐客令。

    元吉,深深望过一眼。

    出门。

    出门之时,两眼之中,已是噙满泪水。

    元吉心知,那是,最后一眼。

    但也没什么,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会有很多人死,很多很多的人。

    是两口棺材,两口足够了,元吉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棺材。

    ……

    现下屋里,只余了父子二人。

    不要问,方殷此时作何感想,因为方殷,此时,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想。

    方殷只知道,爹爹把自己留下来,是有话,要对方殷说。

    但是,没有。

    只有沉默,只有沉默,方老将军,似乎,又睡着了。

    当然,也有。

    只不过老人家是羞于启齿,羞于开口,羞于说话,羞得眼也不敢睁开,羞得老脸都红了:“方儿……方儿……”

    方殷木立,不解其意。

    难道是亲恩,不解真滋味,方老将军无奈,只好睁开眼:“方儿,来,来……”

    痴儿,痴儿,只隔半步,如何够着:“坐。”

    方殷坐,木偶也似。

    但见虎背熊腰,短发长发潦草,但见半边脸庞,面目清秀憔悴,但见一臂之上,绷带密密缠绕,但见双目红肿,抿了倔强嘴角:“咳~”

    这是一个梦啊,万莫吓到了他:“方儿,你,你,转过身来……”

    方殷转过身,只不去看他。

    是的方殷,恨他!

    是有泪,强忍着!

    方殷知道,他这是心愿未了,只是方殷如何能够让他,了却心愿!

    是的,只有一个心愿。

    也着实是,难以开口,这个要求太过过分,完全就是一种奢求:“方儿,来,来,给爹爹,给爹爹……”

    方老将军,忸怩一时,犹豫再三,终于鼓足勇气开口,羞涩说道:“抱抱。”

    ……

    ……

    ……

    ……

    是的那时抱你,你还在我怀里。

    可是这时去抱,只得肩膀一条。

    那是我大,你小。

    这时还是,我大,你小。

    只是,莫嫌我老。

    ……

    ……

    ……

    枯萎的树叶,离开枝条,终将化作泥土。

    可喜生而为人,在这死去的一刻,能够得到,轻轻地,一个拥抱。

    方儿,不哭。

    我有多么满足,你可知道?

    你,长大了。

    这一刻,若是天长地久,那有多么好。

    ……

    ……

    心愿已然了却。

    牛头马面驾到。

    ……

    拘得生魂,恍似故人,牛头马面齐齐一怔:“将、将、将军!”

    将军笑道:“二位,稍等。”(未完待续。。)

七十七 将军死

    慕容公子得到消息之时,已经就晚了。

    当时就是,眼前一黑!

    瞎!

    瞎子!

    活瞎子!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当时公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死。

    但这个错误,死也不能弥补!

    是的,他若要他死,他又怎能活!

    伯父!世伯!

    ……

    公子赶到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殷已然出门,过巷,一步,一步,走在大街上,向着京城西门走去。

    背上,背着方老将军。

    只一人在前。

    无数人跟在后面。

    那是一条雄浑的,静默的长龙,缓缓游走,见首不见尾。

    目的地:西北大营。

    京城西北,四座大营。

    一营上万帐,一营十万兵,北临百花林,西镇乱葬岗,雄霸五湖四海,势贯**八荒,连营作海,旌旗是浪。隆景大军,四象为名,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军营,四十万军,合以京城中的五万御林禁卫军,就是隆景国的全部军备力量。时已隆景二十二年,隆景朝国力强大军备精良,其势鼎盛天下无出其右,威震四海无人敢攫锋芒!

    是的,方老将军在死之前,还是有必要任性一把。

    便就让方殷,背着,再去军营看一看。

    将军嘛,不死在战场上,也要死在军营里!

    大父啊,可不是只有方殷一个儿郎,你看你看。人还没死。多少孩儿前来送葬!

    这一生。足够了,将军在微笑。

    一路好风光!

    长龙过处,地面尽湿,只无一人哭出声来——

    将军还没死!

    大父体安康!

    便即到了此时,仍无一人相信,只是人人红着眼,只是人人咬着牙,心说这是为哪般!

    为哪般!

    ……

    ……

    ……

    龙有头。便有尾,终是一条长龙游过,游过,缓缓游过。

    慕容公子,站在街上。

    独自一人。

    ……

    ……

    校场。

    点将台上。

    方老将军,放眼四方。

    灰蒙蒙,灰蒙蒙,只见一片灰蒙蒙,白茫茫,白茫茫。只见一片白茫茫,眼前一阵一阵黑。也是一阵一阵亮:“好啊……”

    是那营,是那帐,似大海,似汪洋,起伏着波浪:“好。”

    似千军,似万马,是那刀,是那枪,是那铁打的汉子,热血的儿郎:“真好。”

    好甚?

    到此时,老将军眼中只余黑、灰、白,三种色调。

    时时隐有呜咽入耳,未知人语,还是风声。

    方殷只觉,背上一轻。

    呼吸断绝。

    好啊,好!真好,就是方老将军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来时方殷,已然背了一座山。

    现下这座山,比鸿毛还要轻,却是一举压垮了方殷:“爹爹?爹爹?”

    方殷,不信。

    不信,就不动,也不敢去看。

    许是睡着了。

    不信就对了,确实睡着了,方老将军睡了一觉,所有人都睡了一觉,方老将军醒了过来,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便听他口齿伶俐,吐字清晰,说道:“方儿,爹爹说的事情,你还没有答应。”

    是有一件事。

    在来时,路上,爹爹和方殷,说了一件事。

    爹爹说,杀人者,人恒杀之。

    爹爹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你要相信爹爹说过的话,不相信,也要信。

    爹爹说,方殷,你要向爹爹保证,自此以后,你不得杀害一人。

    爹爹说若是有人作奸犯科,自有官府衙门去办,爹爹说官府要是办他不了,你要帮助官府去办,爹爹说若是有人打你骂你坑你害你,方儿你就忍着受着,若是他拿出刀来直接砍你,你可以跑,也可以躲,你可以制住他,但不可以杀他。

    当时方殷没问,为什么?

    因为爹爹说,就好比是在战场上,你若弱于他,便就被他杀。

    你若强过他,他会被你杀。

    所以,止杀。

    是的在这世间,能够杀死方殷的人已经不多了,反过来说,方殷几乎可以杀死天底下的所有人。

    爹爹说,因为你足够强大,杀人便是恃强凌弱。

    是会,有报应的。

    当时方殷也没问,如若势均力敌,搏命之时如何?

    因为爹爹说过,躲。

    爹爹说,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爹爹说能够约束住自己,才是一个人最大的能力。

    爹爹说方殷,你要向爹爹保证。

    当时方殷就说,好。

    这就算是答应了,可是还没有保证,因此老将军,还是不放心:“你保证。”

    “我保证。”

    这是一个誓言,不必指天对地,这是一个约定,只要一生一世。

    方殷明白,爹爹的心。

    只为方殷!

    害人,未必动口!杀人,未必用刀!

    方殷心道!

    方殷只觉,背上一轻。

    只若无物,又是一轻,那是什么感觉?

    呼吸断绝,而这一次,是有两颗心脏,同时停止跳动:“爹爹,走好。”

    ……

    方老将军死时很安详。

    方老将军死时很平静。

    如同方殷。

    方殷不跪,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殷不哭,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无人语,只余风声。

    只余风声。

    “轰!”

    天地之间,只余父子二人,高高在上,却是一道身影——

    任随日升、月落、日出、月升,无限————延长————————直至————————————————

    永恒。(未完待续。。)

七十八 葬礼

    “阿乌哥!”

    正如方道士,牡丹初见李小欢,一眼便就认岔了:“阿……”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小欢当时就很生气:“你看清楚!我不是阿乌!”

    “你不是阿乌?你不是阿乌,又,又——”牡丹四下看看,奇怪道:“又躲在,躲在这里做甚?”

    这分明是一个傻大姐,说话完全就没有逻辑性:“躲?谁个躲了?我,我这……用你管!”

    “莫非?莫非?”牡丹冷笑:“你是——贼?”

    “白痴!”李小欢心道!

    但见是个美女,自也气馁三分:“这位大姐,我不是贼,我是李小欢,我……”

    “大姐?”这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现下牡丹也很生气:“谁你大姐?谁你大姐?我你老娘!我——”

    自不足:“呸!”

    李小欢赔笑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我在这里照顾……”

    “照顾病人?”自作孽,不可活,这件事情事后李小欢回想起来也必须承认应该完全责怪自己,因为不认识牛牡丹就已经是犯了死罪,开始:“你照顾病人?你还照顾病人?我看你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糊弄谁了你?你当我白痴啊你!我呸!当老娘我看不出来?早就看你贼眉鼠眼鬼鬼祟祟,说你是个贼你就是个贼!你不但是个贼,你还是个采花贼,好你个采花贼,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家?也不瞧瞧家里是谁!”

    “谁?”李小欢。居然不服。

    “哈哈!本女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牛牡丹:“牛!牡!丹!”

    李小欢,嘴一撅:“啵!”

    好罢,就凭这一下,已经足够五马分尸了:“很好。”

    牡丹平静下来,就在爆发之前:“有种。”

    让他死个明白:“你,记住,方殷。是我兄弟,这个,是我弟妹,你,明白?”

    李小欢,撅着嘴:“滋~~滋滋~~滋~~滋滋~~~~~~~~~~~~~~~~~~~~~~~~~~~~~~~~~~~~~~~~~~”

    自不必说,开战!

    只一时。

    “不要!不要!”李小欢,惊恐大叫:“女侠!饶命!”

    “跪下!”牡丹持刀,大喝:“跪下!”

    李小欢跪。

    刀就架在脖子上面:“叫!”

    “娘!”

    “再叫!”

    “娘亲!”

    “再叫!”

    “亲娘!”

    “再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现下牡丹满意了:“滚!”

    李小欢也很满意:“是!”

    滚将出去,跪在门口。仍是不敢稍去,毕恭毕敬问道:“孩儿愚昧。敢问娘亲,儿当,滚往哪里去?”

    牡丹收回,架在诺勒脖子上面的刀:“儿啊,你就滚出门外去,也去看看咱家匾上的字!”

    忠烈千秋!

    李小欢叹一口气,复抱成球,滚向门外。

    此时,方家,只有李小欢,牛牡丹,以及诺勒三人。

    门还是门。

    大开着,却是,出不去了。

    李小欢当时又很奇怪,心说方家的门槛怎会高到如此地步,李小欢试着弹了一下,结果:“鹅?”

    再试一下:“鹅?”

    再试一下:“发克!”

    亚哥,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儿,没有诺勒的管教亚哥也已经反了:“嗬~~嗬~~嗬~~嗬~~嗬~~”

    这球,拿眼,往上一看,墙头坐一小黑孩儿。

    外加一个大脑袋。

    球还原,李小欢站起来,再一看,门。

    完全被堵住了。

    而此时:“妈咪——妈咪——”

    李小欢。

    “呆地!呆地!”

    动脑。

    “饿!饿!”

    想了一下,跑回屋里——

    字,是一定看不到的了,那巨人脑袋的宽度就已经长过了匾:“咳!”

    这件事情,李小欢要向那个谁谁谁,好好地请教一下:“不开玩笑,说正经的,你兄弟的前弟妹,之前,有没有孩子?”

    这话太有逻辑性,牡丹也没有听懂:“有!”

    李小欢,抱着头,出去了。

    这件事情,是有必要,好好地重新考虑一下,李小欢原本认为伟大的爱情的力量可以战胜一切,但是到了现在——

    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接受?

    不接受?

    是接受?

    还是不接受?

    究竟是接受还是?

    不接受?

    一整天,李小欢都纠结在这两个问题上面,并且对自己关于未来的人生之路想了很多。

    李小欢,从来就是如此之执着的一个人,也不管人爱接受还是——

    不接受。

    ……

    神机真人是对的。

    现在的诺勒,只是所谓的,第四颗星。

    我们看过五颗星,也看过秘密花园,现下再来看一看第四颗星——

    是球体,无数面。

    像钻石,像水晶。

    以往是有无数投影,如今是空。

    以往是有无数世界,如今是空。

    空无一物。

    诺勒看着第四颗星。

    无法感知到诺勒的存在。

    诺勒无法感知到任何存在,只能看到第四颗星。

    第四颗星,从前不是这样的。

    第四颗星,从前就是这样的。

    此时,诺勒也知道,诺勒是被困住了。

    只是诺勒看不到,也摸不到,那一只透明的,玻璃瓶。

    一个人,很孤独。

    诺勒不在乎,诺勒曾经无数次地经历过这种孤独,而每一次都要比这漫长许多。

    当然这一次,是有些不同。

    诺勒也很奇怪,究竟会是谁,来将诺勒拯救?

    是蜜死脱方,还是,魔鬼先生?

    ——是的,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保护诺勒的能力,是没有资格成为诺勒的丈夫的。

    原来,第三个条件,是在这里。

    ……

    ……

    东郊。

    皇陵是在京城东郊,碣山怀抱,洛水环绕,正是一处天造地设的地陵吉壤。前方主陵角楼重重,朱门道道玉台林立,座座殿宇雄浑巍峨,松柏青青山水寂寂。那里就是隆景朝历代帝王所葬之处,皇上皇后龙子龙孙,活祭死人,活人死祭,金缕玉衣共同陪葬。纵有广厦千万间,到头只睡一席地,这话说得好,好生没道理,这话一个皇帝和一个乞丐一样可以说得出口,却是欺人还是自欺——

    辅陵。

    “这个是你爷爷,那个是你太爷,这个是你大伯,那个是你二伯——”方解没有说话,说话的是罗伯,那时方殷在听:“那是大奶奶,那是二奶奶,那是三婶娘,那是——”方殷没有去看,也是听不进去,眼中只有正前方那一道碑:亡妻小婉之灵位。

    那时言语,犹在耳畔,这才过了多久?

    罗伯再不会说话。

    罗伯躺在一旁,不见头面,白布覆身,其上仍是那一碑——

    夫谨立。子纪之。

    只半人高,墨底红字。

    方殷站在碑前,背着他的老父。

    左前方,就是方殷的碑:儿男方殷,纪之之墓。父方怀忠,故考先立。

    故考,就是先父,老子给儿子先行立碑,并且自称故考,这不吉利,大不吉利!

    现下就,吉利了。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方殷活着,就是一个错误,就像现在,一家三口团聚,方殷是一个多余的人。

    是个人,就会死,其实这也没什么。

    是啊,灵秀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不就是么。

    想开了,又怎样?

    想不开,又怎样?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

    有家人,才有家,若是一家人在阴曹地府里团聚,也胜过现下阴阳相隔——

    一人,苟活。

    是的,罗伯说得对,都会过去的。

    当然还是,葬了再说。

    ……

    现下,并排躺的着,就是两个人了。

    爹爹,罗伯。

    现下,那一个故事,或说那一个谎言,已然不攻自破。

    若是仇家,世代血仇,同葬一处,不说爹爹,罗伯,你会愿意么?

    真是好笑,好笑极了。

    走开。

    这时有人过来,拿着寿衣,拿着孝布,拿着香烛,拿着一面将棋——

    方殷说:“走开。”

    爹爹说过,不可操办。

    说了不操办,就是不操办,方殷要为他办一个,天底下最为简单的——

    葬礼。(未完待续。。)

七十九 规格

    就是不办。

    方老将军死了,方小侯爷也就疯了,就在自家列祖列宗的坟墓之前,出现了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布,不盖,容不敛,旗,不覆,面,不掩。

    就任他,天当被,地当床,仰面朝天躺在那里,任那风尘吹落,任由天光暴晒。

    只说一样。

    人活着是有讲究,人死了也有讲究,下铺谷草,上苫表纸,沐浴更衣,整理仪容,焚香供烛,遮阳打伞……

    在这里,都没有。

    就是没讲究,什么都没有。

    也不怕那死人见光,一下烧得魂飞魄散。

    是了,方老将军的魂,是英魂,老将军生来为人光明正大,怎就偏生死了见不得光?

    魂不惧,奈何人?

    一朝入土,化为枯骨,你又摆三弄四,折腾他作甚?

    到时候,土归土,尘归尘,不整那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这也是,方老将军的意思。

    只是几句话,只和方儿说,就是一大早,后事交待过——

    就是死后,趁早埋了。

    最最简单,就是不办,这件事情,一定要感谢罗伯。

    如果没有罗伯,棺材也不要了。

    方殷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爹爹,爹爹死了,留下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方殷:“滚蛋!”

    方殷,不让任何人插手。

    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只立一时。

    坐。

    坐等,等棺材。

    伤心,自不用说。当时是有几十万人。没有一个不哭的。

    基本上。都是兵。

    方殷不哭。

    都跪着。

    方殷不跪。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跪?

    有没有人,真正想过?

    生气,是难免的,当时是有几十万兵,没有一个不怒的!

    便就是说,你!

    便就,是他亲儿!又怎么能够这样,这样对待大父!

    生气也没用。

    再生气也没有用。现下的方殷就是他亲爹附体,只有比前一时病榻上的方老将军更犟三分!

    只一句,这是,我方家的事。

    也是,他爹他娘都死了,他家祖宗都死绝了,现下他是老大,孤家寡人一个。

    不服,不行。

    且等。

    只是棺材,也很难做。一等等到后半晌,来了一队人。

    好几百号人。扛着一棵树。

    人是人,正常人,这棵树可不一般,这棵树,是东郊皇陵皇家陵园里,最粗最大最高最壮,最老的一棵松树。

    号称:镇陵之宝,不老神松!

    据说,这棵松树已经活了三千年,据说,还能活六千年。

    就此,英年早逝。

    人是人,树是树,不正常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带头大哥。

    带头大哥,手里拿着一把斧头。

    带头大哥,大步而来,一袭白衣,白袜黑裤,腰系麻绳,来势凶猛:“轰!”

    树落地上,人站树上:“寿材,来也!”

    说过,这两口棺材,老元吉要亲自来置,并且要亲手打制:“夺!”

    这时众人本就跪着,见他来了,也就:“拜见圣上,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稀稀落落,声也寥寥。

    说得好,尽是一些虚的飘的没有用的,老元吉振臂驱指,大喝一声:“去!”

    “去!”

    “都去!”

    “披麻!戴孝!”

    指的是城里,指的是全部,指的是京城以及天下,所有隆景人:“举国——治丧!”

    牛逼!

    不办?

    好说,你不办,我来办!

    正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啊,老将军死了,老皇上也疯了,更是彻底发狂了!

    话说,这披麻戴孝,那是孝子孝孙干的事儿。

    不管!

    与你无关,我偏爱穿!

    而且就是要,所有人都穿,所有男!女!老!少!

    任性!

    众人,懂了。

    老皇帝,也一样,也是披麻戴孝来的:“轰!”

    这是一个,最最简朴的葬礼。

    又是一个,最最隆重的葬礼。

    众人,齐起,四散:“万——岁——爷——英明——啊————————————————————”

    英明不足,该当加上“神武”二字:“哈哈哈哈哈!”

    元吉大笑,一跃而下,大步行将过去:“儿啊,我儿!如何?如何?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是你儿?

    方殷不理。

    小子一向无礼,元吉也不介意,只看向那人,又叹一口气:“哎!”

    接着,拍拍方殷肩膀,笑道:“兄弟,我这披麻戴孝,也算是他孝子,以后咱哥儿俩就以兄弟论处——”

    说着,啪啪一拍胸脯:“你放心,以后有啥事儿,大哥罩着你!”

    果然就是,带头大哥!

    方殷不理。

    这件事情,老元吉也脱不了干系,方殷准备埋了爹爹和罗伯以后,头一个就活埋了他。

    元吉看他一眼:“来人呐——”

    他不理元吉,元吉还不理他了,接下来就是斧头刨子,锯条凿子,刮刀墨斗,曲尺锛子——

    抄家伙!

    开工!

    元吉老皇帝在年轻的时候,当七王爷的时候,是有一样爱好。

    就是,木工活儿。

    为什么,元吉如此爱才?

    因为元吉本身,就是一个有才的人。

    元吉的木工活儿,做得就和元吉后来练出来的字儿一样漂亮,现如今是重操旧业,:“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拉大锯。扯大锯。元吉师傅在一头儿。三花公公在一头儿:“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只片刻,三花公公呼哧带喘,大汗淋漓:“万,万岁,爷,奴,奴才,实。实在是……”

    老元吉,今年七十有二:“元厚!”

    元厚上:“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元厚之后。

    元厚、元德、袁持、袁俭、元勇、元沛、元洪、元让:“哧——啦!哧——啦!哧——啦!哧——啦!”

    十个人,一对九,不停歇,俩钟头,谁说元吉老了?

    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就此,父子九人,三花帮衬,再不容得一人插手:“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哧哧——哧哧——咣咣!咣咣!”

    一时之间。热火朝天。

    这一棵树,非常之大。做两口棺材那是富富有余,做十口,做一百口棺材都够!

    文武百官,也就懂了。

    于是乎,端茶倒水,张罗伺候,不惜余力,争先恐后,并且是,忙而不乱,秩序良好,绝不多嘴,多说一句——

    “圣上——”那也是自,钟相谏后:“啪!”

    当时,元吉是拿着一把曲尺,好在不是一把斧头:“啊哟!”

    好心好意,劝也没有用,多说一句那就是个死:“叮叮叮、当当当、乒乒乒、乓乓乓、哧哧哧——哧哧哧——咣咣咣!咣咣咣!”

    却是闲下,许多木匠。

    也是人人,一脸佩服!

    《荀子?儒效篇》有云:“设规矩,陈绳墨,便用,君子不如工人。”

    元吉打制的棺材,无胶,无钉,全榫卯连接,做工精良,天衣无缝,处处见得真功夫,只能说是,地道!

    当然更是,讲究!

    应该说是,皇上里头最好的木匠,木匠里头最好的师傅,宗师!大拿!

    且打。

    城里。

    城里更热闹。

    说过,有人快要倒霉了。

    老皇上是一声令下,最先倒霉的是,寿衣店。

    城里寿衣店,也有百十家,只说一家,店名:长寿寿衣店。

    老板叫:张百年。

    “买布!”

    当时是,一下子,店中涌入千八百人:“寿衣!寿布!”

    全是兵,大头兵:“快!”

    ……

    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作为一名资深的殡葬业人士,张百年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轰!”

    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哗——”

    转眼之间,人去店空!

    是有多么快,四壁萧萧然,是有多么快,当看门外幡:“给!”

    白幡都给扯了,门口只一竹竿,当时张百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那就是给:“钱!”的——

    “轰!”是的,买东西,要给钱。

    回来了,都回来了,张百年大喜:“哗——”

    奔着里屋儿,仓库就去了!

    “钱!”

    ……

    ……

    张百年,走到了街上,街上人不多,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咣!咣!咣!”这时来了一彪人马,人人一身白,披麻带着孝:“大!”

    张百年大喜,因为领头的人张百年认识,就是庶天府的府尹大人成文清:“咦?张老板,人人皆穿孝衣,怎就唯你不穿?”

    “我!”张百年欲待分说,但见成大人表情严肃,官威甚足:“没!”

    “没有?没有?你说你,没——有?”成大人当时就怒了,吼道:“去买!去买!你还不,去——买!”

    张百年,眨眨眼睛。

    心说你吼什么吼啊,那我就去买好了,反正我又不是开寿衣店的:“爹——爹——”

    这时又来百十口子,是张百年的爹娘儿女以及亲家,外加三姑六婆各种亲戚:“百年——百年——三表叔——二大爷——”

    这时候张百年,就已经糊涂了。

    “爹!爹!布!布!”

    “没有?怎么会没有?咱家开寿衣店的怎么会没有寿衣寿布?”

    “爹!这个时候,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百年呐!百年!”

    “你可不要说,俺老两口儿,那一身行头,可是早就扯……”

    “不孝之子!”

    “怎么能够?”

    “二大爷!二大爷!您和长长寿衣店的马掌柜是不是很熟?”

    “快!快!快快快!去……”

    “张老哥——张老哥——十万火急,不说废话!这回你可得拉兄弟一把,我马某人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可就,你,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

    没有。

    马掌柜,眨眨眼睛。

    ……

    ……

    百八十店,各店一般,其后倒霉的是布庄。

    “白布?”

    抢完。

    “白布?”

    抢完。

    “只要白布?”

    全部抢完。

    “没有白布?”

    染!

    漂染!

    染坊。

    石灰场。

    花。

    白的就行。

    鞋店。

    帽店。

    花店。

    胭脂店。

    纸钱。

    香。

    烛。

    这一天下午,大家都很忙。

    黑、灰、白。

    京城变了格调,天地失去颜色,只为告慰英魂,人人皆称大父——

    忠!烈!千!秋!(未完待续。。)

八十 施施

    是这。

    大父是值得景仰,值得爱戴,但说到披麻戴孝这种事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

    这,就有些过了。

    但也绝非强迫,命令是下达了,实则仅限于隆景朝的将士们,老将军的子弟兵。

    但既皇帝主动披麻戴孝,皇子皇孙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权贵豪绅,那自是人人效仿,争现表现。

    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这是春天,有个一词叫作秋后算账,现下你不穿,好。

    这个账可有得算,平民百姓也一样,人人披麻戴孝,就你靓丽光鲜,人人一身缟素,就你大红大紫,你什么意思?

    特立独行?想要出名?

    到时候,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所以这个事儿,还真不能省!

    所以这个众,必须就得从!

    古有西晋左思,大文豪,写了一本儿书,叫作《三都赋》。

    人人争相传抄,使得洛阳纸贵。

    和这一比,又弱爆了。

    至于寿衣啊,白布啊,早就没了,哄抢一空。

    数十万的兵,你道如何?

    所以平民百姓,多半只好回家,翻出白衣白裤,充当孝服。

    没有白的,就穿灰的。

    没有灰的,就穿黑的。

    实在不行,头上扎朵小白花,腰间系上白布条儿,也成。

    当然京城里,也有贫民窟,比如五柳巷。

    五柳巷,巷口五棵柳。

    五柳巷里有有一户人家。一家四口。户主李老大。媳妇儿王春花,大闺女叫李施施,还有个小儿李易易。

    李老大家,就特别穷。

    怎么穷的就不说了,反正就是穷,李施施五岁的时候就差点儿给李老大卖了,如果不是人家嫌长得不好看的话。

    也是实在,没办法。

    当天下午。

    李老大回家。进门,说孩儿他娘啊,外头人人都披麻戴孝,去东郊给老侯爷送终,你说咱家去不去呢?

    去啊!王春花就说,说这种事儿,怎么能就不去呢?

    李施施,李易易,意见一致,去!

    可是。衣服不够。

    李老大家,一共只有一身儿半衣服。平常李老大就穿一件儿单裤。

    还一身儿,李施施和他娘轮着穿。

    被子也只一床,一床被,娘儿仨盖,李老大就穿着裤睡。

    当然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李老大没本事,是个人都知道,在穷苦人家,肚皮永远比脸皮更重要。

    这年李易易五岁,李施施十岁。

    李易易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说你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看家。

    李施施裹着被子,光脚下地,就笑了。

    说就咱家,柜里没有一根针,缸里没有一粒米,你看甚?你看甚?

    这可真是开玩笑了,李易易,也懒得搭理她。

    哪有柜?哪有缸?

    门儿都没有!

    可怜的孩子,要说疼儿还是娘,王春花穿戴齐整,口水梳妆,说,说将军府,方家老侯爷的丧事儿,那操办起来,别说大米白面了,就是鸡鸭鱼肉——

    我去!

    这就,对了。

    李易易之所以不去,只是因为嫌光着屁股,丢人。

    站住!

    李老大皱着眉头,拦在门口,说你光着屁股去送终,是不是有些个不检点?不隆重?

    隆重?

    这个词,李易易不是很懂,说姐,什么是检点,什么又是隆重?

    应该说是,庄重。

    李施施又笑了,说弟啊,姐有一个办法——

    就是,蹭!

    巷里有墙,墙上有白灰,李施施的办法就是,去墙上蹭。

    李易易,就去蹭。

    蹭白了。

    就像,穿上衣服一样!

    旁边娘儿俩,趁此时机,也自拿手蹭,往脸上擦,互相打扮。

    李老大不蹭。

    白灰已经不多了,墙都快给蹭黑了,李老大要省着用。

    就此一看,无能大仙都弱爆了!

    这个才是,真讲究!

    且不说无能大仙,无能大仙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说过,京城仅余一方净土。

    这时候,巷子里,走着过来一个人。

    是一贵公子。

    贵公子白衣飘飘,无所事事,随处闲逛,恰好逛到五柳巷。

    就,看见了。

    走过去。

    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话说这个贵公子,长得那可真漂亮,画里人物,天仙也似:“哇!”

    几个人,都惊呆了!

    好在李老大见过世面,李老大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公子爷,您老见笑了,俺几个这是要去京郊,去给方家老侯爷行个礼儿。”

    话是不卑不亢,李老大这个人,别处都不硬,就是骨头硬!

    “行礼?”那贵公子,就奇怪了:“行礼不穿衣服?行礼裹个被子?行礼又这里蹭,蹭,咦?”

    这就,露出本质来了:“这小姑娘,好漂亮啊!”

    说话上前,动手动脚,王春花横里拦住:“公子爷,请自重。”

    话也不卑不亢,王春花这个人,别处都不软,就是心肠软:“小妹妹,今年你几岁?”

    这时候,李施施,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李易易奇怪地看到,他的姐姐,惨白的脸上开出两朵桃花:“可曾是,许了人家?”

    “没……”

    李老大,王春花,张大嘴巴,互视一眼。

    “开个价罢。”这是公子,向来如此干脆痛快:“开个价。”

    语落处,李老大和王春花是并肩而立,一般横眉。立目:“俺儿不卖。滚你的罢!”

    “一百两。”

    “一千两。”

    “一万两。”

    “十万两。”

    这是老套路。只不是公子是第一次用:“一百万两。”

    公子,停顿了一下。

    李老大,忍痛!

    王春花,猛掐!

    只不说话。

    古人心足,蛇可吞象:“一千万两。”

    当时王春花想要开口,李老大却又打个哈哈:“公子爷,您老好大口气,不知这许的是真金。还是白银?”

    “一百万两。”

    “啊?”

    “十万两?”

    “这……”

    “卖了!卖了!俺卖!俺卖!”王春花,当先反应过来:“十万两就成!十万两就成!”

    接下来,自是一万两。

    再不说话,钱就没了:“都成!都成!金子,银子,都成!”

    这个人是慕容公子。

    李老大本就见过,王春花没有见过也猜到是他,在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慕容公子。

    所以忍得住。

    所以不说话!

    只因——

    慕容公子笑道:“只可惜,我没钱。”

    哎呀!

    本就知道。这位爷,是来消遣的。李大苦笑道:“公子爷啊,您老要是说自个儿没钱呐,这天底下,谁个还敢说自个儿有钱?”

    “哈!哈!哈哈!”王春花惨笑:“俺就说嘛,可不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公子爷哟,这是来寻俺们这苦哈哈儿的,开心喽!”

    “应该说是,穷开心。”是的,公子本就,只是路过。

    “我不要钱。”李施施,忽然说道。

    “你要甚?”公子笑问。

    “我要跟你走。”李施施,跪了下去:“你带我走,我不要你一文钱。”

    “凭什么?”公子一笑,极为不屑:“你道白给,可我得要,你当我来捡破烂的?”

    也是,施施又脏又臭,生得又丑,便就倒贴,公子也是不要的。

    “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管我一口饭吃。”施施不敢抬头,话已带了哭腔:“施施会做饭,还会洗衣服,还会,还会……”

    “我吃的饭,你是不会做,我穿的衣,从来不着洗。”公子摇头,叹道:“想要给我当牛做马的人也多了去了,轮,也轮不到你!”

    说话,走人。

    施施起身,跟上。

    走一时。

    至无人处,公子回头,笑道:“我只奇怪,你这一走,你这爹娘,怎也不闻不问?”

    施施跪下,恭敬答道:“施施这一走,家中少一口,施施的阿爹阿娘,开心都是来不及的。”

    “你识字么?”

    “识得几个。”

    公子,想了一下。

    又走。

    施施起身,跟上。

    走一时,又回头,怒道:“死皮赖脸,烦是不烦!”

    施施跪下,恭敬答道:“公子说过,轮,是轮不到施施的,施施就只好死皮赖脸往上凑了。”

    “你多大了?”

    “不到十一。”

    公子笑道:“你走便走,怎又一步,三回头?”

    “施施家中,只有一床棉被。”原来不是破烂,而是一个人才:“施施想要,送回去。”

    “你想起来,却也晚了,你想回头,又怕我走。”公子笑道:“可是?”

    “是。”

    “哈!哈!哈哈哈哈!”公子大笑,又走:“不必问了,我不会等。”

    走一时。

    一回头。

    却见蜡黄干瘦,光着屁股一小妞儿,跪在地上,风中瑟瑟颤抖~~

    很好,有个性!

    公子点头笑,脱却衣袍,给她披上,温言道:“好孩子,穿上衣服,回家去罢。”

    此衣值得,黄金万两。

    施施不辞,亦不受,只道:“施施说过,要跟你走。”

    这小女娃,竟也极富心计,这让公子想起了小苏殊,便又想起了他的纪之……

    一时心中烦乱,再也不作理会,将身一纵,消失无踪。

    施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半晌。

    “施施,你去帮我办一件事。”公子递过一物,正色道:“办完之后,去朝云楼。”

    ……

    ……

    ……

    施施低头看去,却见圆滚滚,沉甸甸,好大一枚铜板,印得是双鱼龟蛇。

    翻过来看,写得是天下太平,千秋万代。

    握在手心,余温犹在。(未完待续。。)

八十一 舍得

    是黄昏。

    东郊。

    方殷在等。

    多少人来过,多少人去过,多少人跪过,多少人拜过,方殷记不清。

    一直就,没有断过。

    只待棺材打好,许是两天,许是三天。

    旁边堆着,一堆木料。

    松香袭鼻。

    老元吉说,要晾一下,晾上两天。

    那就晾好了,方殷等得起。

    皇上回宫去了,留下三花公公,是有许多人陪着方殷,许多许多人。

    方殷不说话,谁也不搭理。

    劝,是没有用的。

    安慰也没必要,方殷想得很开,一点都不悲哀。

    京城里的人,谁都可以来,只有两个人不会来,正是那一对儿父子——

    一个姓于,又不姓于。

    一个叫于深,又叫于藏海。

    天黑了。

    篝火燃起,火把点起,整个皇陵,灯火通明。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很担心。

    方小侯爷,变成了一块石头。

    石头是不会说话的,石头也没有表情,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理人,那分明又是一个一心等死的方老将军,只不过是坐着。

    “喂!”谁也没有办法:“喂喂!”就连牡丹都没有办法:“喂喂喂!”

    “啪!”唯一的办法就是抽:“啪啪!”抽他:“啪啪啪!”

    没用的,石头不会疼,手会。

    哀莫大于心死,灵秀都没有用。这种情况无能大仙就是来了也没办法:“方殷大哥?方殷大哥?”

    可惜无禅不在。

    好在南山不远。牡丹就主动请缨。自行决定,骑着胭脂去南山禅宗搬救兵了。

    这哥儿俩,一个疯了,一个傻了,给他凑到一处,想必会有奇效。

    当然也是借口,牡丹也想无禅。

    数十万兵,齐跪。共陪。

    一般,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理人,那分明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一心等死的方小侯爷。

    据说,还有数十万兵,正自从四面八方全国各地源源不断赶来——

    那就是,奔丧了。

    闻丧归。并服丧,话说这个时候。等闲人是进不来的。

    只有兵,兵和将,文武百官,文的都等靠后,寻常百姓便就披麻戴孝来了,也进不来。

    也只能是,遥遥而拜。

    惟有静默。

    有序。

    忽一处火光闪动,微有躁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姐!姐!官爷——官爷——不是不是,俺几个不是来……”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这里闹事?

    “咳!”

    当时吴三甲和成文清都在,二人一般,心情恶劣:“拿下!”

    拿下。

    绑将出来,一家四口。

    当时李易易,心情也是极不好的了,被人捆成综子,犹自挣扎分说:“哪有白米大面?哪有烧鸡烤鸭?骗人!骗人!你们都骗人,都是大骗子!”

    当然李老大和王春花已经跪下了,面色死灰,泪眼相望,尚不知这一把赌得对是不对——

    “放开我。”李施施,平静道:“是公子,是慕容公子,要我来的。”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但见白衣胜雪,柔美华贵至极,虽说大不合身,衣摆拖在地上——————

    “咦?”话说这慕容公子,白天大闹庶天府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吴大人,你快看!”

    “唔~~”吴大人,早就看见了:“放开她,让她过来。”

    过一时。

    李施施,终于看到了,传说之中的,方小侯爷。

    面无表情,了无生气,李施施当时就很害怕:“你,过来。”

    这话一说,众人大惊!

    这是方殷来了以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不料竟是对着一个腊黄瘦弱的小女挂:“慕容公子,要你来做甚?”

    “他,他要我,给你,给你这枚——”李施施跪在地上,双手过头:“铜,铜钱。”

    方殷拈起,看了一眼:“还有么?”

    “有,有……”这时的李施施,只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寒:“他,他,公子说,说他,对,对不……”

    竟是牙关打战,话也说不利落:“他说,说他,没,没脸……”

    “对不起,我没脸见你。”

    李施施,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此时愕然抬头:“是这句话,对么?”

    “对,对……”李施施,也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但当瘫倒在地给人抱下去的时候:“……怪你,你告诉他,不用客气。”

    以至于,那一句话没有听清。

    夜深了。

    五柳巷,一家三口。

    这天晚上,月亮很亮,一家三口就着月光,小院里,看——

    二十块儿金砖,一块儿五十斤,整整齐齐摞着,码成一个方块儿。

    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必说了,反正一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多,多,多少?”

    “一万两真金,十万两白银。”李老大叹道:“这笔横财发得,那可真是,哎!”

    “怎,怎,怎办?”到底妇道人家,也是慌了手脚:“嘘——”

    横财,往往就是横祸:“快快,埋起来~~”

    于是找锨。

    可是没有,只有一把小铁铲。

    夫妻二人,墙角开挖:“镲镲镲!镲镲镲!”

    这个动静儿,有点儿大!

    “嘁!”李易易极为不屑,冷笑道:“看你两个,偷偷摸摸,像贼一样!”

    只这一句。

    “不对!”李老大忽然收手,起身:“孩儿他娘,这不对!”

    王春花抬起头,茫然道:“怎,怎了,怎不对?”

    “你看,这些金子,是咱卖闺女得来的。”李老大,就是李老大:“对罢?”

    闻言,王春花低头,垂泪:“是,是,就算,算是罢!”

    “隔壁王二家,东头李老六,日子过得比咱还难,是不?”

    王春花,瞪大眼睛:“当家的,你,你,你莫要说,你这是要……”

    “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李老大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咱且不说,这些金子藏起来,保得住是保不住,这般大的大金砖,你又怎生去花销?”

    “也是,只这一块儿,怕是八辈子,咱也花不完!”

    “正如此,与其日夜提防,担惊受怕,依我说还不如——”

    “分了?”

    “分了!”

    “可这巷子里,是有几百户人家,孩儿他爹啊,你看这……”

    “分了分了!全都分了!”转眼之间,李老大已经做出了决定:“你看,在这京城里头,就咱五柳巷最穷,人人都是吃不饱,也穿不暖,穷急了就去偷去抢,穷疯了就卖儿卖女,今儿个这金子你要不分,赶明儿王二家的小三子就得饿死,今儿这金子你要不分,赶后儿李老六又得卖了小翠花,还有还有……”

    “不必说了。”王春花立起身,冷冷道:“李老大,你可要,想好。”

    李老大挠挠头,苦笑道:“孩儿他娘,你别这样,你舍不得,我也知道,说实话我也舍不得,我也知道自打你跟了我就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什么?”是,这苦日子,王春花早就过够了:“你说!你说!”

    “只是,只是,只是咱家过日子,人家也都帮衬过,要是没有大家伙儿,要是——”一语至此,李老大长叹一声:“不说了,不说了,我李老大是人穷志短,也没骨气,但总算还有一点良心,总不成自家吃饱喝足不管人家,人家,咳咳!死活!”

    话说这时,王春花纵体入怀,附耳腻声道:“你个死鬼……只管人家……不管人家……”

    “管!”李易易瞪大眼睛,却见自家老爸,身躯无比高大,好似换了一个人:“管管管,管你一辈子!一万年!”

    “是个爷们儿!这就对了,啵儿!”王春花给他脸上,死命撮了一口:“俺就知道,嫁你没错儿!”

    ……

    此处需要一个吻。

    ……

    ……

    李易易,看傻了:“喂!喂!你们两个……”

    ……

    ……

    ……

    “傻小子,还不去!”李老大大喝一声,喘一口粗气:“去!叫人来!”

    今夜花好月圆,嫦娥仙子下凡,李易易迷迷瞪瞪之间,却见自家老妈回眸一笑,竟也十足是个美人儿:“叫人来,分金子~~”

    顷刻之间,李易易也觉自家身躯无比高大,便就披着破棉被,也像是个大将军:“来人呐——分钱啦——打雷下雨啦——天上掉金子啦————————————————————————”

    是有这样的爹娘,李易易为之骄傲,为之自豪!

    这世间!(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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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声介绍:
是武侠,又不是武侠,惊天动地没有,英雄侠客鲜见,写情写景写人心,悲欢离合在笔下,不过一个平凡人,说下一段真心话。还是武侠,为了那,心底深处丝丝的共鸣,为了那,唇边一抹会心的微笑,为了那,你我共同做过的一个梦,无他。 余妄自菲薄,不敢自夸,若好喝一声彩,不好笑笑便罢。然实乃心血凝结之作,戏如人生总有精彩,既来之,则安之,坐坐坐,燃起一支烟,或泡半壶茶;请请请,敢请笑看痴人梦语,还望思那话中的话。希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希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希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