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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全文阅读

作者:弘毅知难     梦穿康熙换乾坤txt下载     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二章——太后做大媒

    看到皇太后难于理解“罗刹娶寡妇”,弘毅只好将不久前刚刚讲给福临听的那一套理论原封不动、详详细细地的复述给她听。皇太后倒没有像福临那样,笑话小小年纪的玄烨居然学着给人家做媒婆,毕竟,这小子的种种异象,她比谁都清楚明白。再者说,男人不娶亲,终归无法安心,而寡妇不能复嫁,其中艰辛她自然是深有体味!于是,弘毅的想法很快取得了皇太后的理解和支持。

    “玄烨,皇帝可也是赞同的?”皇太后话中三个字“可也是”,说明就算皇帝儿子不同意此事,她也要恩准实施的意思。

    “嗯,皇阿玛专门将此事交给儿臣所领的皇家仆役局……”

    “既然皇帝都已经恩准你的皇仆局去操持此事,为何还要老太婆我来送你什么虚礼呢?”布木布泰其实早就揣测到了玄烨的心思,却不明说。

    “皇玛玛,此事虽然在旗人、在包衣,也尽可以让孙儿的皇仆局去操办,但,事关婚嫁大事,可就不单单是政务、旗务这么简单了。您是天下万民之母,更是八旗旗民之主母,但凡大事,尤其是儿女婚嫁,岂不是要听您这位家主族长的安排嘛!”弘毅笑着巴结,布木布泰也如愿听到了标准答案。

    “再说了,孙儿要是把这件事情仅仅当了皇差去办,难免生涩强权,而有您的一道懿旨,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了,又有谁会再去嫌弃那些罗刹降卒的身份样貌?要知道。您的懿旨一出,岂不是和‘赐婚’一般荣耀?”

    “赐婚?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哀家去给那些个寡妇和罗刹赐婚……哈哈……”皇太后被这个上纲上线的辞藻逗得很开心。

    “皇玛玛,罗刹已降,并且入了镶黄旗,就不能再算作罗刹人了,儿臣已经想好了,准备让他们入了索伦部,就叫做‘雅克萨的阿尔巴人’,您说行吗?”

    “索伦部?雅克萨?阿尔巴?你等等。我想一想……你可是说索伦部的雅克萨城?”皇太后重复了一篇。似有所悟。

    “皇玛玛圣明!”弘毅赶紧迎奉一句。“这索伦部,正是崇德五年太宗皇帝征服的那个索伦部,其部众早已入了满洲八旗之布特哈旗[1],却不太为普通旗人所熟知而已。而这个雅克萨。也正是索伦部现在头人兴建的新城所在……”

    “嗯。雅克萨原为木城。被太宗遣兵将焚毁。那附近,原是瑚尔哈[2]所在,也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布木布泰果断接过话来。这段历史。她可是亲历者,自然比才两岁不到的孙子清楚明白,也不用弘毅在这儿班门弄斧。

    “孙儿受教!”

    “你是如何知道的?”皇太后突然一问。

    “龙兴圣迹日讲官范承谟师傅教授的。”哈哈,提前下手就是有备无患呀,当日这个原本时空中根本不存在的官职,如今可以被自己拿来作为一个大大的筐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

    “原来如此。但把罗刹队叫做‘阿尔巴人’,你可是取自他们的头人,那个叫做‘阿尔巴札’的不成?”

    “正是!”弘毅知道,自己的计划正在被准确的执行着。

    “只是,听闻沙尔虎达邸报中说,早在顺治八年,一队罗刹人就抢占了雅克萨城,并整修加固,窃为据守之处。罗刹遂以其地原有头人阿尔巴札之名,命之为什么‘阿尔巴津[3]’。你可知道?”皇太后提醒自己的孙儿。

    “皇玛玛,儿臣也是从明安达礼那里知道的。”弘毅因为皇太后的好记性而有些兴奋,又极力克制着。

    “那你还用罗刹人的名字来叫罗刹降兵?”皇太后有些不太理解。

    “既然阿尔巴人都‘早已’入了我镶黄旗,那我的这支亲兵卫队的前身,其实‘可以是’入关前误打误撞去了北边谋生计的一部族人,他们‘也可以’在顺治八年又误打误撞重返了我们早已荒弃‘阿尔巴津’城,既然现在正本清源回了旗下,那就是说,现在这所谓的‘阿尔巴津城’,其实就是我们大清八旗的驻地了,我们要给他正名,仍做雅克萨!”。弘毅一边说着几个“可以”,一边回味着赵本山那几个经典的“可以有”,忍不住十分得意,摇头晃脑。

    “哦……玄烨是想……”

    “皇玛玛,我们既然可以‘调’一部阿尔巴人‘南下’入京,自然可以‘调’一部分沙尔虎达的八旗兵‘北上’驻守雅克萨城,让那些不知自己原本就是旗人的所谓‘罗刹匪兵’回归正途!毕竟,大清昭圣慈寿皇太后都说了,那是我们的龙兴之地……只不过,做这些之前,最好先让在京的阿尔巴人在旗下娶妻安家才好。皇玛玛,您说呢?”弘毅及时给皇太后用上了徽号,眨着眼睛等着看效果如何。

    这时候弘毅已经展开了一整套前景可观的阴谋诡计,再加上又是“大清昭圣慈寿皇太后”的,又是“龙兴之地”的,自然将这位“第一母亲”给架了上去。果然,皇太后稍作考虑,笑着说:

    “我说你让我赐婚,其实是让我做媒来了!好给你的宏图大略做嫁衣!哈哈……好!这个居中调配的差事,我还真心甘情愿接下来了!也好让你们父子二人称心如意,更是给皇帝出一口那顺治八年的恶气!”

    “孙儿也替那些年轻守寡、生计艰难的旗下女子们,叩谢皇太后圣恩!”弘毅再次叩头,一句“年轻守寡、生计艰难”,却实实在在触动了布木布泰心中多年的酸楚。

    “唉,她们的确也是不容易的……罢了,这件事情,哀家自然会亲自与皇帝提及。”皇太后更进步一,出乎弘毅意料的顺利!

    “只不过这用兵之事,你可要和你的皇阿玛、兵部尚书噶达浑,最好还有明安达礼、沙尔虎达商议透彻才好!”皇太后亲切提醒道。

    “嗯,孙儿谨遵懿旨!是不是还有简郡王济度?”弘毅也是提示一句。

    “哦?他不是在乌兰乌德吗?千里遥远,能做些什么?”

    “简郡王所辖万余精锐之师,其驻地,东与呼玛尔章京沙尔虎达呼应,西可以钳制漠北蒙古诸部;极西,远抵漠西蒙古;极北,扼守北地之交通要道,可以说,刚刚就在一个极其关键的所在呢……”弘毅笑着说道,心里还补充了一句:扼住乌兰乌德这一处咽喉,阻断贝加尔湖上下之交通,莫斯科在西伯利亚远东地区的消息传递可就十分的不灵通了……

    皇太后心中一动,竟然回忆起当年这小家伙刚会说话,就非要剑指“北海”【贝加尔湖】的事情来。现在看来,真是深谋远虑的很!

    [1] 布特哈,清政区名。康熙中以分布于嫩江及其两岸支流的索伦(今鄂温克)、达斡尔、鄂伦春等“打牲部落”编置佐领,设布特哈(满语,意为“渔猎”;汉译“打牲处”)总管,驻嫩江西岸宜卧奇(今内蒙古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

    [2] 瑚尔哈,即虎尔哈,为满语hurha(源于hurhan,大围网之意)的汉语音译,又被译作呼尔哈、库尔喀、虎尔喀等多种不同形式,是明末清初“东海女真”三部之一。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努尔哈赤派兵攻取虎尔哈部扎库塔城,该城虎尔哈部众降附。皇太极继位后,继续对东海女真用兵,兵锋直抵黑龙江中下游至海。后金天聪五年(1631)八月,黑龙江中游的虎尔哈部首领托黑科等4人来朝,贡貂、狐、猞狸狲等皮,表示了对后金王朝的臣服。清崇德六年(1641),皇太极平定索伦部首领博木博果尔叛乱,将整个黑龙江流域并入版图,同时将所收服部众置佐领,编入八旗。虎尔哈部被编入伊彻满洲(icemanju,满语新满洲之意),从而成为满族共同体的组成部分。

    [3] 阿尔巴津,是俄罗斯帝国在向东扩张中在外东北建立的最初的据点,位于黑龙江与额木尔河交界口东岸,西岸为今中国黑龙江省呼玛县。现该地为俄罗斯阿穆尔州阿尔巴津诺。其实,阿尔巴津有一个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满语名字:雅克萨!雅克萨距黑河旧城(旧称黑龙江城)西北一千三百馀里,城东有提咸河湾城,满语意为“涮塌了的江湾子”。此城本是索伦部达斡尔族所筑的木城,为乌鲁苏穆丹屯长博穆博果尔所占[1]。1639年(崇德四年)博穆博果尔反叛,皇太极遣萨木什喀、索海等人平叛,攻克了雅克萨和兀库尔,并将此地夷为平地。1640年代到1651年,在哈巴罗夫带领之下,一群哥萨克人来到雅克萨并重建此城,命名为阿尔巴津。1658年清军打败了斯捷潘诺夫率领的驻军,重占雅克萨。但1665年(康熙四年)切尔尼戈夫斯基再次重占雅克萨。1682年俄国在此建立了阿尔巴津督军区并以此为据点活动,激怒了康熙帝。1685年清军围攻雅克萨并予以收复。但清军撤军后俄军马上重占此城。第二年康熙帝命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再次围困雅克萨。终于在1689年清俄双方签订了《尼布楚条约》,确认了清朝对于雅克萨的主权。1858年,穆拉维约夫与奕山签订了《瑷珲条约》,重新将雅克萨划给俄国。从此雅克萨的主权【至今】未再发生变化,并使用【阿尔巴津】一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还我雅克萨

    从慈宁宫出来,弘毅顺路去了一次景仁宫,主要是告诉自己的“再生娘”:“扰动后~宫”的任务已经完成,皇后和废后都已经将自己视若亲子一般了。

    康妃闻听喜极而泣。关于怎么达成此事的,弘毅却只字未提。其实这也是一种保护,知道多了反而危险。早就对自己儿子言听计从的佟佳氏自然不会多问,只是好一个感慨“母凭子贵”的神奇。

    临走时,弘毅特意交代,现如今,还有一位庶妃董鄂氏、福全的亲娘,就是下一步的重点工作对象了。至于怎么做工作,娘两个找个时间再商量。

    匆匆回了自己的东二所,弘毅没有懈怠,估计一会儿“再生爹”福临就好传召自己觐见了。百无聊赖,突然想起昨日中午季开生送来的那副谈迁的画作,于是打开来细细欣赏、打发时间。

    看着看着,弘毅偶然发现了一处原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画卷中村落所在,有处农田,一名老者,瘦骨嶙峋,却执着认真的驱赶着一匹同样是骨瘦如柴、但精神矍铄的老耕马。

    弘毅会心的笑了。他知道,纵观整个中国农耕史,耕牛耕马都有应用。但随着江南经济的发展,整个中国使用耕牛的比重越来越大,用耕马的情况虽然存在,却是越来越少。这里面原因很多,有马为“马牛羊猪狗鸡”六畜之首的观念问题,有耕作成本问题。有耕地土壤结构问题,更有北边战事的影响问题。所以,马匹历来是政治和战争的重要资源,基本被用作战马,而不是耕马。

    谈迁出自江南,自然熟悉水网密布的南田中,耕牛为多,却为何偏偏要画作一匹耕马呢?再看农夫和耕马的老态,弘毅自然品味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含义来,外加一点点推崇马匹、应和满洲马背民族的意思吧……还真是难为这位主动要求入幕府、做幕僚的老先生了!

    马背民族。自然是看重马匹喽。我自然也会看重您的,谈迁同志!辛苦啦……马匹,战马……突然,弘毅想起松竹斋张岁寒这几日一直在为朝鲜行商私贩马匹的事情奔波。自己被罗刹人、耿王子、孔姐姐和两皇后四桩事情弄得忙前忙后。一直还没有顾得上周全那些个远道而来的“朝鲜朋友”。

    从九月初三到今天。六天时间过去了。从张岁寒陆陆续续反馈回来的信息综合分析,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只是还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好“一击而破”!

    一想心事,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要到了午时,也终于等来了位育宫的传召。

    *

    “玄烨,多罗简郡王福晋的加祭做的不错!”福临坐在御案前,稳稳说道。

    “全赖皇阿玛圣明!”小贝勒玄烨站在御阶之下,不卑不亢。看来赵布泰已经过来复命了。

    “但,你未经请旨,擅往慈宁宫与皇太后商议罗刹娶寡妇一事,你可知罪?”福临还是冷冷淡淡,不似动怒。

    “儿臣不敢擅专此事,不能违背皇命,亦不愿违逆龙鳞!”玄烨还是不惊不吓,弓着腰恭顺作答。

    “何出此言?”

    “回皇阿玛的话,罗刹降兵娶妻生子,看似微小事务,也是皇仆局职责,可罗刹北来,自然事涉关外龙兴广袤之地,影响巨大,此儿臣之所以不敢擅专;皇阿玛深谋远虑,以小见大,虽未明言,却也是考校儿臣政事之能,儿臣如果不自量力,恣意而为,一旦差事延宕,此乃违背皇命,故而不能;借罗刹一队降兵,永定北疆万里,此乃皇阿玛雄图大略,儿臣如何不知?更不愿违逆天威龙鳞!”玄烨自说自话,却也汤水不漏!

    “好一个不敢、不能、不愿!”福临声调突然提振。

    “儿臣谨遵皇命、恭听圣训!”玄烨声调居然也跟着上扬,而且硬朗朗跪了下去。

    “哈哈哈,好玄烨!你真乃朕之爱子也!”福临终于不再绷着了,两三步走下御阶,亲手扶起小玄烨。

    “儿臣愧不敢当!”我不否定,但是可以客气一下。

    “不!你受之无愧!刚才在慈宁宫,皇太后都和朕说了,她会亲下懿旨,恩准在旗且丧夫无子之妇改嫁罗刹降兵。哦,对了,现在应该叫做‘满洲镶黄旗下索伦部之雅克萨地方的阿尔巴人’了!哈哈,好名字!好!”福临很是高兴,赞不绝口之后,还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

    “满洲镶黄旗下索伦部之雅克萨地方的阿尔巴人,实在是个极好的由头!”

    好由头?福临啊福临,看来我真是猜中了。你作为一个“有位”青年皇帝,的确需要“有为”才好呢!自打今年七月明安达礼、沙尔虎达收复呼玛尔城之后,你不是一直在找一个好的由头吗?我这份礼物送的如何?弘毅得偿所愿一般的开心。

    还没等弘毅开口继续客气一番,对面福临却是侃侃而谈。

    “一开始听闻皇太后说起此事,阿玛还真是有些不悦。毕竟,这是军国大事,后宫不许干政也是太宗遗训。但皇太后却说,她亲下懿旨来命你操办此事,则将小小一件降兵娶妻之事,变成皇家赐婚一般,这样一来,那些罗刹人怎么不会感恩戴德,怎么不会誓死效命!”年轻的福临十分兴奋,脸庞泛着红光。

    “皇太后说,这还是你告诉她的,说他们尽忠职守,则雅克萨的重归则指日可待!就连萨哈连乌拉(黑龙江)之北那些被罗刹匪兵窃据的城寨一一回归,也是易如反掌!朕亲政以来的这口恶气,也就终于得以化解!哈哈!”

    “其实。儿臣也是多日揣测皇阿玛圣意。”不能居功自傲,所有的荣誉属于“伟大的大清皇帝”,甭管你想到没想到,都是您的哈,这个可以有!

    “不错,朕为此日夜冥思苦想,但玄烨你,却给朕送上一个绝好的由头!此次,你立下大功一件!此事抵定之后,朕还要给皇太后敬上徽号!”福临志得意满。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果一般。

    “皇玛玛的确是尽心尽力在为皇阿玛着想!儿臣冒昧进言。只是给皇太后提了一句,没成想皇玛玛如此维护皇阿玛的天威龙颜,竟然恩准了儿臣所请!皇阿玛大喜!”弘毅把功绩送给这母子二人。

    “对!大喜!皇太后也是大喜!哈哈!顺治八年的旧账,现在有机会好好和那个你说的罗刹国的国主。叫什么什么……”

    “大公阿列克谢一世。”弘毅及时补充。

    “对!就是这个一等公。要好好和他算一算总账了!”福临一下子将所谓一国之君的“沙皇”。直接给降做了“民世爵[1]”中的“公”,好在这位沙皇名字里有个后世增加的“一世”序列,皇帝一时没搞清楚。这才保住了“一等公”的爵位,不过还是连个蒙古外藩郡王都不如!

    算总账?看来这次福临是要真的动武了,只是一直欠缺一个好的名义才能师出有名罢了。那我就再给你“添砖加瓦”一把!

    “皇阿玛,儿臣一直想不明白,这些罗刹人,是怎么就突然在这一、二十年之内出现在咱们的关外龙兴之地的呢?”弘毅明知故问。

    “这个……”兴头上的福临明显被稳住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儿臣问过范承谟师傅,请他转问太傅范宪斗[2],可就连他这个关外老人也说不上来,还真就像从地下钻出来一样。”给你个台阶先。

    “正是,这些罗刹人难不成就是地下的小鬼不成?但朕乃大清奉天承运皇帝,贵为天子,别说是小鬼罗刹了,就是冥界阎罗王、下界义巴罕【萨满教中的“地狱妖怪”之意】,朕也要收服了他们!”

    “儿臣恭祝天子降服宇内、威震天下!”

    “好、好!”福临总算是找回了面子。

    “不过那些罗刹人虽然扒皮吃人,可也还是肉胎凡夫,无甚可怕!儿臣就此问过阿尔巴人、亲兵佐领别科托夫,他们到底从何处入了我大清疆界。他说,在咱的萨哈连乌拉流域之北,那些罗刹人修了一座城塞,叫做什么雅库茨克的,把那里作为物资中转和‘屯兵之所’,这才南下叩关的!”弘毅假借别克先生之口,说出了后世带来的常识,还故意加重了“屯兵之所”四字的语气。

    “什么,屯兵之所?他们不知道吗?我大清太祖皇帝开创基业以来,关外极北之地,莫不是我朝疆域!大行皇考也曾说:‘余缵承皇考太祖皇帝之业,嗣位以来,蒙天眷佑。自东北海滨(鄂霍茨克海),迄西北海滨(贝加尔湖),其间使犬使鹿之邦,及产黑狐黑貂之地,不事耕种,渔猎为生之俗,厄鲁特部落,以至斡难河源,远迩诸国,在在臣服’。”福临背诵了一段当日弘毅在他面前引述的皇太极的“圣训”,以壮声势。

    “儿臣谨遵太宗皇帝圣训!谨遵皇阿玛圣训!”弘毅急忙跪拜,起来之后就瞧见了福临满脸自得。

    “罗刹这个什么雅库茨克,胆敢屯兵聚众、犯上作乱!就算再远,也是在我大清的国土上肆意而为!朕,决不能容他!”果然,弘毅一句“屯兵之所”,触动了福临的敏感神经。

    “吾皇威武!”弘毅学着汉臣的样子成颂一句,可谓拍的力道与位置极佳!

    “皇阿玛,别科托夫还说,这屯兵之所的兵员,来自乌兰乌德以北的一处叫做叶尼塞斯克[3]的地方,在此处的西边,还有连成一串、长达千里的诸多据点,深入了漠西蒙古之地……”弘毅没敢说“长达万里”,生怕吓坏了年轻的皇帝。要知道,叶尼塞斯克距离莫斯科直线距离约为4400多公里,可不是万里之遥?但距离大清属下的库伦【今外蒙古乌兰巴托】才不过2200多公里,离着乌兰乌德更是只有1700多公里的样子!

    “哦?离着济度所在乌兰乌德,是不是很近了?”福临突然插话问道。这一问可把弘毅高兴坏了——福临啊福临,孺子可教呀!

    “据别克托夫所言,应是。”欺负没有地理常识的皇帝,还是十拿九稳的!

    “嗯,漠西蒙古……”福临沉思不语。

    你现在不言语,我后面还会有机会提醒你的!不过那时候信息量会比较巨大哦?!还是先说近前的吧!

    “皇阿玛,儿臣以为,这‘近在眼前’的雅库茨克,也还是我大清索伦部另一支脉、所谓‘雅库茨克的阿尔巴人’的城池,他们自极北之地南归,早年就是我女真之一脉,或许还不知道我建州女真早已入了山海关,一统华夏了……”弘毅一脸坏笑。

    “玄烨,你是说……”

    “儿臣冒昧!小小由头,全凭圣裁!”

    “不,你这个‘由头’简直是太大、太好了!”福临猛地双手一拍,竟然抱起了地上的玄烨!

    [1] 清代封爵有宗室封爵,外藩蒙古封爵,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封爵之分。其中,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封爵,一般称为民世爵,封授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及汉人中的文武功臣(称“酬庸”或“奖忠”),外戚(称“推恩”)、孔子后裔(称“加荣”)、朱明后代(称“备恪”)等,由吏部掌管。民世爵有公(分三等)、侯(分四等)、伯(分四等)、子(分四等)、男(分四等)、轻车都尉(分四等)、骑都尉(分二等)、云骑尉、恩骑尉九个爵位27等级。

    [2] 范宪斗,即范文程。其顺治十年以病奏请休致,顺治帝“暂令解任谢事,安心调摄,特加升太傅兼太子太师”。

    [3] 叶尼塞斯克,1616年开埠,是俄罗斯在叶尼塞河上最早的城市。俄国征服人辽阔的西伯利亚与远东地区,随即建立了行政、军事机构加以控制,实施殖民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由中央的西伯利亚衙门管理。各地区分设督军辖区和县。督军辖区共有4个,即托搏尔斯克、托木斯克、叶尼塞斯克和雅库茨克(自西向东),每个辖区下隶属几个县。17世纪西伯利亚共有图林斯克、秋明、塔拉等19个县。各辖区和县均置督军,总揽所属地区的军事、行政、司法和经济等一切权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血仇深似海

    其实在弘毅眼中,北击罗刹根本不需要什么“由头”!因为自从明清交替之际,沙皇俄国那些明目张胆的侵略野心、远东探险队那些禽兽不如累累罪行就明明摆在那里——

    1638年(明崇祯十一年、清崇德三年,也就是福临诞生那一年),俄国政府下令成立“雅库茨克督军府”,进一步向东、向北实行对外扩张,逐步把勒拿河地区大片土地强行并入俄国版图。

    1642年(明崇祯十五年,清太宗崇德七年),在东西伯利亚的东北端——阿拉泽亚河流域,从雅库茨克而来的俄罗斯人开始同楚科奇[1]人发生所谓“联系”,随后宣布将楚科奇人的地方并入俄国版图。

    1643年(明崇祯十六年,清太宗崇德八年),就在清政权平定索伦部博穆博果尔的叛乱,相继将黑龙江上游的达斡尔人、鄂伦春人,虎尔哈人等编入八旗的同时,沙俄“雅库茨克督军府”督军戈洛文下令,将最初建于勒拿河右岸的雅库茨克迁于河的左岸。此后“雅库茨克”成为沙俄进一步向东北亚地区远征的指挥中心。

    同年,“雅库茨克督军”戈洛文派遣“瓦西里?波雅科夫”率领一百三十二名哥萨克,再次远征黑龙江,是年冬抵达精奇里江,这是第一批侵入我国“实际控制的”东北的俄国人。这帮匪徒在中国境内烧杀抢劫,无恶不作。因为缺乏粮食,俄国人竟然吃掉了五十个当地中国居民。

    1644年(清顺治元年)春,“波雅科夫”得到增援后,沿精奇里江下驶,闯进了我国东北最大的“内河”黑龙江。由于黑龙江中下游两岸达斡尔、赫哲和费雅喀等族人民的英勇抗击,这伙沙俄殖民强盗于顺治二年回到雅库茨克时,只剩下了五十三人。

    顺治年间,俄国人以“雅库茨克”为大本营和总调度,多次派兵侵入黑龙江流域和贝加尔湖以东地区,不断在达斡尔、朱舍里、赫哲、费雅喀、索伦和蒙古等族居住区内烧杀抢掠。遭到各族人民的坚决抵抗。继“波雅科夫”之后。这一时期的俄国匪首,换做了臭名昭著的“哈巴罗夫”。

    顺治七年,“哈巴罗夫”带领一群哥萨克人攻占了达斡尔族首领阿尔巴札的驻地——雅克萨【满语:“被水流涮塌了的河湾”】,并重建此城。以其首领之名称为“阿尔巴津”。意图作为自己进一步入侵黑龙江流域的中转站和据点。与此同时。这群匪徒还企图派人“劝说”中国皇帝“归附”俄罗斯君主,向其交纳贡赋。

    1650年(顺治七年)7 月9日,“雅库茨克军政长官”遵照沙皇的谕旨。给哈巴罗夫的训令规定:“还应派遣使者到博格德王公(这里系指中国清朝皇帝)那里去,要命使者劝说博格德王公率其氏族部落及全体乌卢斯牧民,归附我全罗斯君主、沙皇阿列克谢伊?米哈伊洛维奇大公, 充当奴仆……如果博格德王公及其氏族部落和自己的乌卢斯牧民不愿顺从、不肯驯服、不向君主交出实物贡和人质,那么,叶罗费伊(哈巴罗夫)就必须率其军役人员和猎手等,用不宣而战的突袭手段制服他们……”而且,军政长官德米特里?安得列耶维奇?弗兰茨别科夫就要“征集大军去攻打拉夫卡伊、希尔基涅伊、基利杰加诸王公和博格德王公以及其他拒纳实物贡的人,下令把他们全部打死、吊死和灭绝。在彻底加以征服之后,将他们的妻子和儿女统通抓走”。(见苏联科学院远东研究所等单位合编而由c.a.齐赫文斯基主编的《十七世纪俄中关系》第一卷第57号文件)

    l651年(顺治八年)6月某一天,以“哈巴罗夫”为首的一队沙俄武装人员进犯黑龙江流域达斡尔地区的古伊古达尔城寨【这是几个达斡尔部落专为抵抗罗刹恶魔而联手新造的三座连在一起的城寨】,“我们从平底木船向他们开枪,打死二十名达斡尔人”;“我们迅速从船上跳上岸去追赶他们……很快包围了这个城市,而达斡尔人从城寨里用火枪向我们射击”。 当哈巴罗夫软硬兼施,要达翰尔人缴械投降,向沙皇缴纳实物贡赋时,古伊古达尔酋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向博格德皇帝沙姆沙康(即清朝皇帝顺治)交纳贡赋的,要我们向你们交纳贡赋,那得等我们断子绝孙的时候”。

    达斡尔人民宁死不屈,英勇反抗敌人,沙俄侵略者“不断用大小枪炮向他们射击”,攻入城寨后兽性大发,“把俘虏来的达斡尔人全部砍下头来”, “共杀死大人和儿童661人”,抢走妇女243三人, 儿童118人。被打死和抢走的共达1022人,在这次浩劫中,整个古伊古达尔城寨只有“十五个达斡尔人匆忙逃出城去”,幸免于难。哈巴罗夫匪帮还“从达斡尔人那里夺得237匹马。113头牛羊”。

    令人遗憾的是,就在古伊古达尔鏖战正酣时,城外的远处站着些身穿绸缎的人。哥萨克问俘获的妇女,得知他们是博格德彻辰汗【大清皇帝】派来收税的人。女人们说他们常驻这里,定期轮换。第二天,一个穿缎袍、戴貂皮帽子的满洲人来找哈巴罗夫,通过被俘的达斡尔女人勉强翻译。满洲人说,博格德彻辰汗有谕旨,不得和俄国人开仗,而是要赤诚相见。来人还说了很多别的话,可惜没人能听懂。这可能是历史上中方官员第一次在黑龙江上会晤俄人。哈巴罗夫热情礼貌地接待了使者。这次会面,《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第一卷(1916年)、《哥萨克在黑龙江上》(1926年)、《外贝加尔纪行》(1844年)几本书都写到了,可能来自同一个最初的资料源。但只有“史纲”明确写到满洲皇帝不得开仗的谕旨。

    对于这段史料,弘毅有自己的理解:那时候通讯不便,不可能哈巴罗夫狂攻古伊古达尔,远在北京的朝廷就知道了。所以,清朝官员只能是在传达早前的朝廷指令。也就是说,最初的顺治,是想和罗刹人化干戈为玉帛的,没有想到哈巴罗夫却是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匪徒,而不是什么“收裘皮的商贩”!

    顺治十年,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匪首“哈巴罗夫”奉沙皇政府之召回国。竟然被誉为所谓“东征领袖”!而在黑龙江上的俄国侵略军。则改由“斯捷潘诺夫”率领。

    关于哈巴罗夫的侵华罪行,除了前述之外,更有甚者!据苏联历史学家巴赫鲁申的《哥萨克在黑龙江上》一书记载,“有一次。哈巴罗夫命令将全部男俘溺死”。他还强迫 人质为沙俄侵略者作苦役。稍不服从,就随意加以虐杀。哈巴罗夫强奸希尔基涅伊王公的妻子未遂,恼羞成怒。竞“于夜间将她掐死”。在一次袭击费雅喀村落失败之后,他甚至把被他们绑架的费雅喀头人明加尔恰“剪为两半”。哈巴罗夫匪帮在黑龙江地区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由于巴赫鲁申是苏联教授,《哥萨克在黑龙江上》这本书写于1925年,弘毅曾怀疑他是否站在一个所谓“新社会、新制度”的立场上,对旧俄国的所作所为抱持着“揭露批判”的态度,因而有以上这样的描写。但是和1844年出版的《外贝加尔纪行》、1916年出版的《外贝加尔的哥萨克(史纲)》对照,看得出巴赫鲁申并没有明显的不同立场,他UU小说的历史事件和过程,和别的著作里的描写大致相同,只是细节选取上有各自的侧重。

    顺治十一年夏,匪首“斯捷潘诺夫”率 370余人乘船偷偷驶进松花江,逆水而上。沙尔虎达闻讯,率领600名清军,在朝鲜100名鸟枪手的配合下,领20只大船,140 只小船组成的船队,还有骑兵、火炮兵共700多人出击,在松花江口一带进剿,激战3日,沙俄军队战败,向黑龙江上游逃去。同年,俄国派遣“别克托夫”从贝加尔湖侵入我国领土,强占尼布楚,但在当地中国各族人民的反抗下,不久离开,向东窜扰黑龙江,与斯捷潘诺夫匪帮会合。

    顺治十二年,中**队在明安达理率领下,抗击黑龙江上呼玛城堡的俄国侵略军。【在弘毅的安排下,全歼匪军,俘虏斯捷潘诺夫、别克托夫以下二百余罗刹降兵。】但也在同一年,俄国沙皇政府任命巴什科夫为“黑龙江督军”。实际上督军区并未成立。

    *

    这还不算顺治十二年之后真正的历史上他们的累累罪行,岂能不让弘毅耿耿于怀!现如今看我怎么收了你们,而且让你们连自己的种族都不能承认!就仅仅配做后世众多“大汉人”眼中的“满鞑”而已!而且还是女真部落里面的远枝小脉!

    平复了一下心情,加深了一点仇恨,弘毅从皇帝福临的怀中挣脱而出,一本正经跪在地上,也不管再生爹的满脸疑问与不解,平稳问道:

    “不知皇阿玛准备何时让大清八旗重返雅克萨?”弘毅没有纠正沙皇封号的**,但对动武的时间很在意。

    “这个需要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之后再做决定。”福临倒是展示了封建帝王少有的“民主”,却要“感谢”努~尔哈赤留下的原始军事民主制度的遗风。

    “哦,不过儿臣建议皇阿玛,从速用兵为上!”

    【本章其实就是沙俄东侵黑龙江流域的史料整理,本应该作为附则出现。可是却不能引起读者足够的重视和对历史的慨叹,故而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入v章,借以唤起各位大大对历史上那份血仇的记忆!】

    [1] 楚科奇人的语言属阿尔泰语系古亚细亚语族。楚科奇人相信万物有灵,崇尚护身符,信仰萨满教。中国《明史》中的“北山野人女真”就是他们,1368-1644年他们名义上受中国明朝奴儿干都司管辖。17世纪中期,俄国人与他们发生了联系,随后宣布楚科奇并入了俄国。但实际上,直到19世纪前,楚科奇人一直没有向俄国臣服。在此期间,哥萨克对楚科奇人进行了多次武力征讨,均未奏效。18世纪60年代以后,沙皇政府彻底放弃了以武力使楚科奇人臣服的主张,楚科奇人得以同俄罗斯人和睦相处,并开始同俄罗斯人进行贸易。(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循循而善诱

    福临闻听小玄烨说要对雅克萨“从速用兵”,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玄烨啊,你还小,这用兵之道可不是儿戏,你一句从速用兵,难不成我八旗健儿都长了翅膀,一夜就能飞到呼玛尔去了?来来来,阿玛告诉你,但凡举兵,粮草乃是第一位的,仓促之间,粮草何来?再者,谁来统兵?从满蒙汉八旗中哪一旗抽调兵马,都是要紧所在!”福临一边说,一边把跪在地上的小儿子拽了起来,拉倒御案之后的偏座上坐稳。

    “兵……马!”弘毅突然闻听这个马字,立刻动了心思。

    “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福临还以为玄烨有所领悟,很是自得。

    “皇阿玛教诲的是!确是儿臣唐突!”弘毅先给面子,然后来实际的。

    “嗯,我听说你皇玛玛恩准你和四贞一起研读兵法了,这是好事。”

    “儿臣一定谨遵皇命,好好和四贞姑姑研习兵法!”弘毅悄悄将“研读”改为“研习”,提前给福临打个小小的“招呼”。

    “好!”福临十分欣赏弘毅的学习态度,再次表扬一番。

    “皇阿玛,儿臣仔细一想,您果真是天子圣君、一代英主!竟然提前就将粮草调遣之事做了筹划!”弘毅开始满嘴放炮,不怕你不晕乎!

    “哦?阿玛……你是如何知道的?说来听听,阿玛也好考校你一番!”福临本来对着没头没脑的一句是要追根问底的。可作为大清皇帝,被自己儿子生生架了上去,自然也不能自己出溜下来。不过这个“明知故问”的姿态还是要做的。

    “儿臣回皇阿玛的话,您当日不是就发下了上谕,让同安王郑芝龙统协东南福建、浙江两省商船,做皇家海商船队的管带不是?”原来,这是当日弘毅和福临商定所谓大清国“领海”之时,顺便提及的一项定策。

    “哦,正是!玄烨说的不错……不过这上谕嘛,还没来得及发往东南。”福临也是实话实说。咱们定领海。其实也就是三天以前的九月初六日罢了,到现在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没拿出个定见来呢。许多人都怕郑氏家族如此便会坐大。

    “皇阿玛,儿臣其实是揣测圣意了,您看玄烨说的对错?如果令今岁运往通州仓粮的‘改兑米’五十万石。转而交由郑芝龙所管带的皇商船队早日经海路北上。不入通州。而是过辽东,一路抵达萨哈连乌拉之入海口,再逆江而上。直至海船不可前行之所,择一要害方便之处,兴建转运堡垒,而且就用星形要塞之制,可确保万无一失了。”关于后世黑龙江的航运能力,弘毅实在是没有多少底气,只是默默祈祷眼下的萨哈连乌拉可以直抵呼玛尔就好!

    “五十万石……嗯……”福临算是有些明白了,但还是需要细细琢磨一番。

    “儿臣所以钦佩皇阿玛此法,是因为这的确是一石二鸟之妙计!”弘毅一脸的钦佩,十分真诚。其实,他是在钦佩自己罢了。

    “哦,怎么个一石二鸟?”

    “儿臣以为,目前浙江、福建两处的改兑米实不足四十万石而已,但如若调运海路五十万,则亏空部分必须由郑森填补。他盘踞福建沿海久矣,让他拿出十万石,绝非易事,却也力所能及。皇阿玛此计可谓釜底抽薪。二来,同安王北上督船,则郑性父子二王也难以朝夕商议。况且郑芝龙纵横海上久矣,无本万利的生意他必定牵挂。看似放虎归山,实则扬我大清水师威名于四海,久而久之,外海藩邦必然望风披靡了。”弘毅小小一分析,接着毕恭毕敬。

    “皇阿玛,不知儿臣此番对奏,有无疏漏之处?”

    “哈哈,玄烨说的不错!”福临不得不给玄烨的答案一个满分。

    “谢皇阿玛!儿臣还猜想,皇阿玛也许早就对萨哈连乌拉入海口所在建一座屯兵转运之城,胸有成竹了呢!”继续“答题”。

    “不错,玄烨所想甚合朕意!只不过,这些谋划还都需要会议。”

    “嗯!儿臣明白了,这些军务紧要之处,的确需要会议。不过,皇阿玛,儿臣听别科托夫说,北地罗刹匪兵之所以来去无踪,全是仰仗了白山黑水间四通八达的河流水道,他们夏秋之际乘船往来于各个据点之间,遇到民人村落,就下船上陆、烧杀抢掠。冬春之时,河流封冻,他们又弃船登岸,裹挟着抢夺来的物资、民人,龟缩在几处主要的城堡之中窝冬,真是奇怪……”弘毅故意设问,佯作冥思苦想之状。

    “那也不甚奇怪的。玄烨你还没有回过盛京,自然不知道关外龙兴之地一入冬季,的确是寒冷非常。眼瞅着现在已入深秋了,过不了多久……”福临煞有介事准备好好普及一下儿子的老家风情知识,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哦!过不了多久关外就是冰冻寒冷了。不过,如果隆冬季节进军关外,一则天候寒冷,二则罗刹龟缩,岂不是要一个一个据点的拔除,的确耗费钱粮时日!”福临似有所悟。

    “皇阿玛圣明!儿臣知道了!”还是全当你在授课、我在受教好了!

    “嗯,从速用兵倒是可行。趁着秋高气爽,将往来在河道上的小股匪军逐一击破,尽量歼灭那些能够外出作战的兵卒。而后逼着他们残余匪军不得不龟缩在城塞之中,等着我大清八旗去一个个连根拔除!……不过现在水网密布,似乎不利于八旗骑射……”福临在那里自言自语,旁边的弘毅也是跟着点头。

    “嗯,儿臣记得。沙尔虎达曾经上疏,说罗刹人善于在江河之上乘船作战……”弘毅适时汇报一下学习心得,却充满期待打量着福临。

    “对!就让呼玛尔章京沙尔虎达统本部兵马进剿!他的确是员战将,也熟悉罗刹匪兵排兵布阵的套路。只是要提醒他,让他多带着兵船、火枪火铳。”

    “儿臣今日和赵布泰共同为简郡王福晋加祭,也听他说起过沙尔虎达的厉害所在呢!”继续提供信息哈!

    “赵布泰……嗯,他曾和沙尔虎达多次搭档,于战场之上也是一员猛将!对呀,就让他自禁旅八旗之中提一彪人马北上,陆上就由他为主。河道上自然是沙尔虎达的囊中之物!”福临很善于捕捉那些“琐碎”的信息。形成自己的决定。

    “皇阿玛,这下关外北地我们萨哈尔察部【后金对现今达斡尔部的称呼之一,满语译音意为“黑貂”】、索伦部【与鄂温克等泛称】、瑚尔哈部等各处旗民,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弘毅眨巴着眼睛。再给出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

    “嗯。他们都是朕的子民。给大清交赋纳贡,自然是要为他们一雪深仇!”福临许下重愿。

    “嗯,皇阿玛的君父大恩。各部旗民一定会鼎力协助我八旗铁骑的!”看到福临一时不明白“人民战争”的伟大功效,急忙引申一下。

    “鼎力相助?他们只是箪食壶浆就可以了!”

    “可即使是沙尔虎达,‘东北’广袤大地,他也难以辨别东西南北呀?土著却可以引为向导、鞍前马后……再者,大清正义之师、吊民伐罪,随行土著耳濡目染,自然知我八旗雄威,而后口口相传、齐声称颂,极北之地可保永世归顺!”

    “哦?玄烨果真动了些脑筋!好吧,此事可交予沙尔虎达、赵布泰便宜从事。”福临终于松口。

    “皇阿玛,儿臣还一事不明:如果隆冬时节罗刹人龟缩城中,我们又待如何?”

    “呵呵,只要他们不是筑了你所说的星形要塞,阿玛自有办法!就用炮轰!自从上月木兰演武之后,朕已经下谕给兵部和兵仗局[1],令他们会同汤老玛法,尽速赶制神威无敌大将军炮。”

    弘毅闻听“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真是喜从中来!

    要知道历史中真正发生的抗击沙俄的雅克萨自卫反击战中,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战功卓著。该炮为铜质前膛炮,上有铭文:“大清康熙十五年三月二日造”(1676年),炮重1137千克(约合一千九百斤)【清初一斤≈596.8克】,属于中型重炮[2]了!炮身长2.48米,口径110毫米。筒形炮身,前细后粗,上面有五道箍,两侧有耳,尾部有球冠。炮口与底部正上方有‘星‘、‘斗‘供瞄准用。火门为长方形,每次发射装填1.5~2千克火药,炮弹重3~4千克(约合六斤不足七斤)。该炮用木制炮车装载,多用于攻守城寨和野战,在两次雅克萨攻城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顺治年间的“神威大将军炮”虽然不似后世康熙朝的威猛,却也“相当”厉害了。据后世有关专家判断,铁心铜体的“神威大将军”火炮,其品质已达世界最高水平。此炮以铜铸之,前细后粗,长2.83米,隆起四道,重1950公斤,用药2.5公斤、铁子5公斤,安装在四轮炮车上,具有身管长、弹药量大的优点,是攻摧坚城的利器。清顺治年间,出于镇压农民军和消灭南明小朝廷权的需要,火器生产的势头有增无减。清廷在北京设立了炮厂、火药厂,由兵仗局统一管理,由此导致了清代第二次火器生产的**。至于顺治年间的神威大将军比康熙年间还要粗重,估计是攻城拔寨为先的缘故,康熙年间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缓慢走上了“小型化、便捷化”的路子吧。

    皇帝主动想到要用炮,说明这循循善诱做的还是很到位的!

    [1] 兵仗局,清官署名。内务府所属三院之一。原名“鞍楼”,顺治十一年(1654)改名兵仗局,十八年(1661)改名武备院。掌官廷所用兵器、鞍辔、甲胄、被具等。有兼管事务大臣,无定员,卿二人,正三品。所属北鞍库掌皇帝所用鞍辔、伞盖、幄幕等。南鞍库掌官用鞍辔、皮张、雨缨、绦等,甲库掌盔甲、刀仗、旗纛、器械等。毡库掌弓箭、靴鞋、毡片等。

    [2] 清代的大炮已经按重量分成了轻炮、重炮两种。从27斤到390斤称为轻炮,从560斤至7000斤称为重炮。(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配角不能少

    看到小儿子眼生之中的无比兴奋,福临十分自得,接着说道:

    “而且朕听闻在呼玛尔之战中缴获了一门罗刹人的火炮,其炮丸竟然比神威大将军炮的还要大许多,足足有七斤半的份量[1]!于是朕也下旨让兵仗局依样仿制。前几日他们刚刚回奏,汤老玛法可是呕心沥血,一月之内已经赶制五门神威大将军炮,又按照罗刹洋炮,仿制两门,炮丸三百余。加上京畿所存红衣大炮,可随军调动大小火炮之数,已不下一百门,堪用了!”言辞之间,皇帝陛下十拿九稳一般笃定!

    一百门火炮,在当时的清代君臣眼中,就是攻城阵仗之利器了!明清松锦之役后,明军关外火炮大多落入清军之手,只有驻守宁远的吴三桂部,尚存有十多门红夷大炮。而此时屯兵锦州的清军已拥有近百门红夷大炮。清人曾扬言:“将炮一百位摆作一派,凭它哪个城池,怎么当得起三四日狠攻?”当时尚为明朝服务的著名西洋传教士兼军火专家汤若望就曾惊呼道:“彼(指清军)之人壮马泼,箭利弓强,既已胜我多矣。且近来火器又足与我相当,孰意我之奇技,悉为彼有。”“目前火器所贵西洋大铣,则敌不但有,而今且广有之矣。”可见清初清军已对火炮之历有充分认识了。

    “如此恭贺皇阿玛旗开得胜!”弘毅望着福临的趾高气扬,继续吹捧!

    “嗯。的确可以从速用兵!”福临不知不觉中被鼓舞了士气,反而赞同了自己前面否定的论断。

    “皇阿玛,只要儿臣所辖阿尔巴人的婚事一成,他们必定可以心甘情愿、趋之若鹜般作为前导随行!”弘毅提醒一句。那里山高林密水网交错,不找些投降过来的罗刹降兵做前引,你去哪里找罗刹人的要塞呢?

    “好!那这件事情还真要抓紧办了!”

    “阿玛,再者,别科托夫这所谓从四品的‘包衣佐领’,可否就让他挂个‘佐领’的实差?毕竟行军作战,这实至名归的头衔也来的顺利一些。”弘毅关键时刻不忘给自己人加官进爵。

    “哈哈。即使你不说。这件事情自然也在朕的谋划之中!别看他罗刹降将,但只要是一心归顺、尽忠职守,朕怎么会慢待了他呢?”福临说的慷慨激昂,弘毅听的倍受感动!

    “好!玄烨听旨!”

    “儿臣在!”

    “朕早已加衔你为‘罗刹队归化宗室管带’。今日改作‘南归阿尔巴人管带’。不具品级、只行实责。尔皇家仆役局可会商六部后,全权统领今后南归之人的入旗归化、婚丧嫁娶、天主司祭、房产耕地、品级衔职、饷银俸禄等诸多杂事。待今日皇太后懿旨颁下,即刻办理就是!”

    “儿臣领旨、谢恩!”

    弘毅一边叩头。一边心中嘀咕:好吧,我替那位正史中的康熙皇帝提前三十年干了这件活计了!人家那是要到1685年中**队攻占了阿穆尔河上阿尔巴津要塞(雅克萨),45名俘虏被押解到北京之后,才开始操办的,而且不是自己亲自办!不过也不怕,咱自己给自己成立了一个皇仆局了,先!

    弘毅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却表现得意犹未尽,似乎有什么话是想说不敢说的一样。这都被情绪饱满的皇帝看在眼里,于是主动发话道:

    “玄烨,你还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问朕就是。朕这个皇阿玛,都给你一一解释清楚,也让你学一学如何治国理政、排兵布将!”

    好嘛,成了我不明白了都!弘毅心中自嘲,吞吞吐吐说道:

    “儿臣今日所学,胜过以往经年之累加。儿臣感念皇阿玛厚爱!不过,儿臣,的确还有一处不甚明白,也不敢妄加揣测。”

    “哦?呵呵,何处?讲吧。”

    “儿臣遵旨,就是那个关押在刑部天牢的斯捷潘诺夫,皇阿玛如何处置?”

    “谁?斯捷……潘诺夫?”福临一头雾水,实在是没有了印象。

    “就是那个呼玛尔之战被俘的罗刹头领,午门献俘的斯捷潘诺夫。”

    “哦,就是那个当日在午门之外被你痛斥的罗刹匪首呀!哈哈,你不说我还忘了知会你一声了。这个匪首,他不知礼义、不识天威,纵匪行恶,进犯天朝,自然不可轻饶!”福临终于记起来了,越说越来劲,却没有注意到弘毅的小眉头越皱越紧。

    “朕已经准了刑部所奏,拟过三法司会审之后,按律于秋后问斩,正好拿他的狗头来祭我大清的军旗!”福临一番好意,准备替自己的儿子好好出一口恶气,提振一下这个小“管带”的志气。

    “儿臣叩请皇阿玛三思!”不料这小子居然不领情,反而又跪下来!

    “玄烨,你怎么为了一个罗刹匪首,‘又要’求情?”福临有些不悦了,这人头落地虽不是小事,可在皇家眼中,的确易于反掌!但就这么一件拍死个蚂蚁一样的小事,在他玄烨这里怎么就这么费劲!前不久就有那个孙狗子,现在又出来一个斯捷潘诺夫!一个狗奴才、一个罗刹鬼,你都犯得着吗你?

    “儿臣不是为他求情,而是要为大清着想……”

    “此话怎讲?”

    “杀一个斯捷潘诺夫事小,可阿尔巴人马上就要娶妻,然后就是出征。此时杀之,儿臣唯恐投鼠忌器,动摇了他们的军心。毕竟,他们都是远来罗刹之人,难免兔死狐悲呀……不若来日那这个没用的斯捷潘诺夫做一个有用的交换。”弘毅故弄玄虚。

    “交换?”

    “皇阿玛,关外的血海深仇,我大清臣民的鲜血,不能就杀他一个斯捷潘诺夫,还有几个正主儿在那个罗刹国逍遥呢!而且论起罪行可恶可憎,那些回了罗刹国的人才更是可恶。儿臣听闻别科托夫说,有个叫做哈巴罗夫的,回去罗刹国王城之后,居然就是因为在我大清烧杀抢掠,拿着我大清的龙兴之地去给那个罗刹国主‘开疆拓土’,反而给功封了什么‘军役贵族’、‘贵族之子’,岂不是可恶至极!”弘毅凭借后世的记忆,继续刺激福临。

    “军役贵族?”福临没有贸然表态。

    “皇阿玛,别科托夫说,这个‘军役贵族[2]’其实就是我们的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之类的勋官世爵而已。”

    “竟有此等事!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刚刚被激起豪情万丈的青年皇帝,此刻自然不会认怂。

    “儿臣所以叩请皇阿玛刀下留人,倒不是为了求他,而是待我大军扫平关外之后,拿这个斯捷潘诺夫的狗命来交换那些罪行累累的恶徒!即使匪首不敢来引颈谢罪,到时候再法办了他也不迟!”

    “嗯,有理!到时朕一纸诏告,就让那个小小的一等公,提着你说的巴哈罗夫等匪首,亲来京师认罪!既然这样,你就去和刑部尚书图海商议出个办法来吧!记住,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福临终于应允。

    “儿臣领旨!”弘毅长舒一口气——终于千辛万苦引出了下一步重头戏的几位主要配角了!

    [1] 此处参照十七世纪中叶俄军普遍使用的10磅野战炮。

    [2] “军役贵族”是所谓沙俄“服役贵族”的前身。军役贵族发端自15世纪的莫斯科王庭,它以土地贵族为基础,贵族从大公那获得封地(称为votchina),贵族再将小块土地(称为pomestie)授予其随从,作为报答,二者在战时都必须跟随大公出征,服军役。这一体制与中世纪的封建制度十分相似,但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一制度其实更为严苛,pomestie土地只有在战时,那些贵族缙绅才能享受其权益,战事一结束,那些土地随时会被收回,甚至会被授封给一位新的军功贵族。彼得大帝时期,在此基础上,发展成为所谓“服役贵族”体制,沙俄《官秩表》把服役人员组成为统一的社会等级贵族等级,所有社会成员可以通过做官的方式获得贵族称号,根据教育程度和任职期限晋升官职,赏赐徽章、爵位。《官秩表》取代了中世纪门第原则,打破贵族等级的封闭性,增强了俄国君主制度的生命力和弹性。18世纪后期,叶卡特琳娜二世进一步完善了《官秩表》的任职原则,贵族铨叙局通过定期登记、鉴定、履历表、《名册》和人口普查等方式规范贵族官员的服役。重新强调任职年限、功绩和教育程度原则。尤其强调功绩原则,优胜劣汰。并把《官秩表》任职原则扩大到国家的其他行政部门。可见,《官秩表》的任职原则使俄国封建贵族等级和官僚等级有机地融为一体,俄国的服役贵族原则比普鲁士实行得更为彻底。贵族头衔的社会来源和名称来源都出自于宫廷,拥有土地和农民的贵族个人对沙皇政权的感恩程度比任何国家要大。沙俄农民一直是对抗政府的社会异己力量,贵族从未兴风作浪,职业性、永久性、无自主性的军事服役依然是贵族的主要价值取向。俄罗斯贵族称号依次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政务挑干员

    “罗刹娶妻”的事情,在顺治十二年(1655年)九月初九日这一天办得十分顺利,原本应该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 发生的一切,却整整提前了三十年!

    从位育宫出来,弘毅回东二所匆匆用过午饭,就带着侍卫玛拉和佐领太监梁功赶到了紫禁城外东北角的皇家仆役局衙门。很快,皇太后的懿旨也顺利颁下,于是,皇仆局大堂变得异常热闹起来,以宗人府右宗正、皇家仆吏局掌印大臣玄烨为首,聚集了好几位宗人府的堂官和属官。

    这些原本是在宗人府当值办差的官员们,都是得知了太后的懿旨,后奉了宗人府现任“最高行政长官”、左宗正岳乐郡王的命令,“紧急驰援”皇仆局的。为首的,是堂管中的最末一位——宗人府府丞,却是此次“罗刹娶妻专项工作组”的组长。其余的,还有四位宗人府理事官、一位启心郎,可谓声势浩大。

    弘毅这边,也只有两位提前几日奉旨移坐皇仆局的理事官和启心郎而已。好在此时大家都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和皇上的上谕,再加上安郡王岳乐的口谕,都是要卯足了劲将这件亘古未闻的“皇差”办出个样子来,故而也是群策群力、团结协作的。

    “府丞大人,有劳您了!”弘毅坐在上首,看自己亲属的那位启心郎,木讷讷坐在外围无动于衷,一点没有给自己介绍的意思,只好向自己近旁的带队府丞拱手施礼。

    刚才衙门内的小役一股脑将这五位工作组成员的名号报给自己。却只是用“宗人府府丞杜大人”这样的格式,自己还不晓得来人的尊号大名,第一次见面,也只能如此称呼了。

    下首端坐的这位府丞心知肚明,立即起身作揖,恭谨答道:

    “下官,宗人府府丞杜笃祜[hu],前来贝勒爷麾下效力。”

    “哦,杜大人,久仰久仰!”弘毅没有起身。只是坐着还礼。这虽然是自己回见成年官吏的固定动作。却也是因为现如今他们都正儿八经的归在自己皇仆局的“临时工”序列了。

    “杜大人快快请坐,这次真是仰仗你了!”弘毅一边让座,一边若有所思:

    杜大人,杜笃祜。这名字怎么似曾相识呢?弘毅仔细打量。此人五十岁上下。面容棱角分明,体态挺拔周正,虽然给人第一眼印象就是一名耿直达练的干员。但没有见过是一定的。自己穿越以来也没有听闻过,可为什么熟悉呢?

    正在弘毅思索之时,余下的几位属官见自己的带队堂官都自我介绍了,急忙按着品级资历逐一起来与弘毅见面:

    “下官,宗人府理事官,希福,拜见贝勒爷。”

    “下官,宗人府理事官,马克苏,拜见贝勒爷。”

    “下官,宗人府理事官,胡章阿,拜见贝勒爷。”

    “下官,宗人府理事官,朱满,拜见贝勒爷。”

    四名理事官抱成一团一般,一个紧接着一个和上官集体见面了。

    “哦,几位觉罗不必客套,快快请坐!”弘毅也是没有怠慢,欠身让座。这四位都是理事官,加上已经在皇仆局衙门办公的那位理事官喇虎塔,五人都是所谓“红带子”的觉罗,自然是皇室近支,不可小觑。

    原来早在顺治九年,福临就下旨,宗人府理事官专任觉罗,非觉罗者另作他用了,这一点弘毅可是清楚的。

    等到四位觉罗大人都纷纷落座了,余下的唯一一位这才起身拜见:

    “下官,宗人府启心郎,朱昌祚,拜见贝勒爷。”这位是通宵满语的汉人,虽然也必定是入了汉军八旗的,但比起人家觉罗还是自觉“等次”低了一些,故意把自己拖到最后。

    “哦,朱大人不必客气,请坐请坐!”弘毅尊称一声“大人”,以示尊敬之意。

    “下官区区从五品,岂敢承了贝勒爷一句‘大人’?”不料这位毫不领情,当场给顶了回来。清初官场,一般只有四品以上才能称其为“大人”,这是定例。但官吏私下交往,自然只会使劲儿往高里称呼。但这位“朱大人”貌似很是与众不同。

    “云门,不可无礼!”坐在上首的正三品“府丞大人”杜笃祜赶紧呵斥。

    “哈哈,杜大人,不必介怀。”弘毅爽朗一笑,心中上却了“计较”,接着说道:

    “朱大人说的正是,是玄烨久居宫中,不通人情了。既然如此,我称您表字可否?‘云门兄?’”

    朱昌祚年不过二十七八,称兄道弟总是可以吧?

    “这……”耿直的朱昌祚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虽然十二岁就入了汉军镶白旗,可一直对着宗人府上上下下满洲贵族的做派有些不耐,故而才有一些桀骜不驯。但人家贝勒爷主动屈尊降价和自己攀兄弟了,还真是不好判断其中祸福。

    “云门,愣着作何?”杜笃祜善意提醒。他虽是府丞,却不在汉军,自然平日里对宗人府为数不多的几位汉人属下多有照拂。特别是这个朱昌祚,虽然年轻,但是耿直坚韧,很合自己脾气相投,喜欢得很。

    “下官拜谢贝勒爷抬爱!”前辈说话了,自己只好再次打躬施礼,从容落座。

    一番客套之后,弘毅终于想起了这位杜笃祜是在哪里认识的——是在21世纪的一本杂志上!

    原来,身为一名机关工作者,弘毅身边总是不乏诸多官办期刊、行业杂志。闲来无事,他也会新手翻检一两篇自己感兴趣的历史小文学习一二。某日翻阅《审计理击与实践》杂志的文史栏目,偶然被一篇短文所吸引。他还清楚记得2000年左右自己的所见——《给事中杜笃祜》!内容是说这位大人在顺治、康熙年间,做了几件不错的工作,特别是在康熙朝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期间,为当时的“审计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

    “杜大人,此次皇太后钦赐我的阿尔巴人亲兵与在旗寡居之妇婚嫁,乃是天家隆恩,我等需要尽心办差、不辱使命才好呀!”弘毅心思一定,转向杜笃祜,而且用了一句“天家”这个汉人称呼当年“自家皇帝”的辞藻。

    “贝勒爷放心,我等必定全力以赴!”杜大人倒是干脆利索。很符合那篇小文里的记载。

    “嗯。不单单是全力以赴,还要快马加鞭才是!”

    “快马加鞭?”

    “对,快马加鞭!阿尔巴人南归,乃是仰慕我中国天威。给他们尽快娶妻安家。也体现天家的皇恩浩荡。如此一来。四夷之地。岂不是纷至沓来?况且,至今还有一些阿尔巴人远在极北之地,尚未归化。也是需要今早提点他们的。靠谁提点?自然是这些阿尔巴人。”弘毅捡了几句皇太后懿旨里面的重点表述进行了阐述,而且绝口不提什么“罗刹”人,代之以“阿尔巴人”。

    “下官……明白了!我们这就先从阿尔巴人的人丁造册开始着手,而后自内务府会计司调出可用田产房舍,妥加安置,让他们人各有其屋,也好娶妻生子。最后就是照会满蒙汉各旗,让那些寡居之妇自由婚嫁。如此一来,旬日可定。”杜笃祜不愧是员干吏,领了任务立即就能理清思路。

    “好!杜大人果真干练大才!只不过我这属下这区区三百余阿尔巴人,比起杜大人当年编订黄册,核实天下人口之举,还有奏销一例,可谓屈才了!”弘毅开始卖弄自己那一点点穿越而来的知识。

    “贝勒爷过奖!下官愧不敢当!”杜笃祜虽然受用,却不矫情,更是让弘毅喜欢。

    原来,清初之时,各项赋税、丁银均以明朝万历的旧额为准,没有依据对实际户口的调查定下基数,赋税不均和失实情况十分严重。尽管人丁难以核实,朝廷税额却不能短少,于是各地州县只能拿在籍人丁开刀。在籍人丁不堪重负,只有逃亡,于是“逃人”的丁银又要加到没跑的身上。再加上贪官污吏亦趁机挪移,小农苦不堪言。杜笃祜就曾谏言将天下户口编为黄册,核实天下丁口,确定赋役,从而减轻了农民的负担。

    杜笃祜的功绩可不仅如此,明代各州县每年将钱粮征收的实数报户部奏闻,叫奏销。但是顺治年间,管理全国财政的户部却从未履行钱粮奏销职责。每年户部出入数千万两的白银,没有奏销制度,就给了经办官吏贪污之便。而那时的户部主管官员竟然不知道什么是奏销程序。尚书汉谢启光就说:“不知道前朝有奏销制度,衙门又无人向我说,故此未行”。于是杜笃祜上疏建议:“请敕循旧例,年终逐一奏销,以杜蒙混。”在他的建议下,顺治八年,清代奏销制度终于确立。由此两例,杜笃祜在当时就以“敢言”闻名,得到了朝廷的赞赏。

    “杜大人不必客套,既往功绩典籍在册。各位今日这差事办好了,日后朝廷定然也是委以重任的!”弘毅暗想:你好好干哈,日后到了我的康熙朝,你还要好好给我建立一套比你原来所设计的更加完备科学的审计制度呢!

    “臣等竭尽全力!”杜笃祜领着五名手下,齐齐表态。

    “好,既然如此,各位尽速办公吧,我在这里给你们填个下手。理事官喇虎塔、启心郎刘格,你们二位也是听命于杜大人的,尽心办差就是!”弘毅给杜笃祜增加了两个人手。

    这位启心郎叫做刘格的,就是当日在西安门外被弘毅用来拖延时间,结果让和托给绑了起来都没来得及报出自己名号的那位。后来听闻梁功说起他的表现,弘毅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让梁功记忆深刻的话:

    “此人服从调遣二话不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乃合格吏员。但事到临头,却又变得胆小甚微、唯唯诺诺,难以大用。只怕日后还会因为这两条害了自己呀!”

    皇仆局内,“罗刹娶妻专项工作组”指挥着从宗人府带过来的若干副理事官、郎中、主事、笔帖式、效力笔帖式,开足马力运作起来。一时间,办事人员往来穿梭,满汉语言此起彼伏,不大的衙门内一派忙碌景象。

    坐在主案之后的贝勒爷玄烨,却十分享受此刻的嘈杂,很有当上“领导干部”的“干瘾”,学着“组织部长”品评起眼前认识的这几位:

    杜笃祜自不必说,后世的资料摆在那里;

    五位红带子,此时被后世饱为诟病的满洲纨绔气息倒也不浓,能力如何有待进一步观察;

    这个朱昌祚,看来也是有为青年一枚;

    刘格嘛,虽然木讷,办差还是尽心尽力的……

    此事一成,政务方面也应该会挑拣出一两名练达干员吧?弘毅如是想……

    【本章出现的宗人府各级官员,其姓名、职务都是出自史实,有据可靠。弘毅的基调,还是从点滴入手,不用金手指,更不肆意而为,不“自说自话”用21世纪的种种手段,毫无理地去摧毁17世纪的国计民生。而是将原本历史中真实发生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做一个巧妙的重新排列组合,主角所要做的,只是指挥他们,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做对的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百分百信赖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杜笃祜就捧着一本薄薄的簿册走向公案之后的小玄烨。此时这位小爷,正津津有味望着满厅的大小官吏,不时地点头摇头的。

    “贝勒爷,阿尔巴人的名册勘定完毕,请您过目。”杜笃祜高举名册,交给了从贝勒爷身后走过来的太监梁功。

    “哦,这么快就好了?”弘毅急忙收拢心思,也脱口而出赞扬一句。后世的机关干部,如果都能有人家这个素质,何愁伟大的“中国梦”不能早日实现呢?哈哈!

    但这一句赞扬话,在杜笃祜耳中却别有滋味了。他直起身来,双目直视弘毅,十分笃信地说道:

    “回贝勒爷的话,这镶黄旗下满洲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也就是现如今咱们说的所谓‘阿尔巴人佐领’,武职、兵丁共计叁佰壹拾七人。其中,本应设牛录章京一名,但其人归化未久,头人别科托夫实授‘包衣佐领’,从四品;拨什库‘领催’[1],从五品,五人;分得拨什库‘骁骑校’[2],正六品,十人;武略佐骑尉,从六品,二十人;七品及武职以下三十人,合计六十六人。兵丁二百五十一人。”

    “其中孑然一身,在家乡尚未娶妻生子者,合计三百零六人。以上数目乃是依据兵部所列,下官只是逐一核实人头,厘清职衔而已,算不得快。”说完,杜笃祜就低头看着弘毅的桌子腿,不再说话。

    弘毅一下子明白了。杜大人这是以为自己对这种速度表示怀疑,误以为自己腹诽他们偷奸耍滑了。

    “数据详实、人头清晰自不必说了,但就是杜大人在这区区半个时辰之内,竟将这些名目烂熟于胸,玄烨已是十分佩服。”弘毅说句话垫个场,然后拿过刚刚写就、还散发着墨香的名册,只是看了一眼封面,也不细细翻看,就接着问道:

    “兵部原册之中,可记载这些人自己陈数其原籍所在?”

    “回贝勒爷的话。确有记载。三百一十七人中。自述原本所在罗刹国之‘拉稀’……州……的,五十二人;自述家乡乃罗刹属国之‘哥砸客’人的,二百六十人;自称罗刹国友邦邻国之‘乌可烂’国人的,五人。”

    出乎弘毅所料。杜笃祜对于这个很“棘手”的问题居然也是信手拈来。没有半点犹豫。唯一“含糊”的。可能就是音译那些他从没听说过的国名罢了。这让弘毅差点动了去翻看名册亲自校验的念头,好在“用人不疑”的道理最终占据了主导,这才没有做出会让自己失去延揽人才机会的决定。

    “拉稀?哥砸客?乌可烂?呵呵……”弘毅最终还是把名册放在了一边。不再理会,而是微笑着复述这三个名字。

    所谓“拉稀”他是知道的,大学时代学“科学社会主义”专业课的时候,听一位从苏联留学回来的“老学究”讲过,俄罗斯语自称就是“拉西亚(pocr)”,这个词是标准的俄语发音。而“俄罗斯”这个称呼是中国人通过较早接触俄罗斯人的蒙古人学来的,在蒙古语中很少有以辅音r开头的,而蒙古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往往都要加上相应的元音o,因此“罗斯”在蒙古语便译为oros,第一个音节为o。这也是中国元朝史籍中称为“斡罗斯”或“鄂罗斯”的原因。到了明朝,中俄联系中断,直到明末中俄才有直接接触,那时候汉人便将其直接音译为“罗刹”。

    “罗刹国”这一称呼直到清初仍旧存在,比如康熙帝下令编纂的中俄交涉史料就定名为《平定罗刹方略》。但清朝的统治民族是满洲族,受蒙古族影响较深,故采取源于蒙古语的间接音译,在康熙以后统一称为“俄罗斯”并沿用至今。

    至于其他两个嘛,你们音译的十分有水平呀!

    “正是,下官笔录兵部呈档之时也是暗笑,可见这蛮夷之地,不通教化,名字也是荒谬之极。”杜笃祜很满意小玄烨的淡定和表现出来对自己的信任,就连听到这三个让自己坐蜡的名字,也没有翻看名册,果真是胸襟气度非同小可的皇二子呀!故而此刻的他也有些放松,连带着调侃一下。

    “嗯,杜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既然他们原本就是我北地旗民索伦部余脉,也许是被那些罗刹蛮夷拐带日久,忘了自己正朔本家也情有可原。我看,这些个荒诞名头就不要用了,正式造册之时,就将他们不远万里东归大清的出发之所,改为前明所用‘罗刹’吧。至于那两个嘛,就叫做‘哥萨克’和‘乌克兰’,可好?”弘毅笑着建议道。

    “贝勒爷所言甚是!下官这就去办!”杜笃祜十分钦佩满洲皇子对汉家学问的贯通,知道羞耻礼义,就连这几个藩邦名称,给他这么一改,至少是个圣人门生能够说出口的名字了。

    “好!另外,我既然领了皇命,作为皇仆局掌印总理大臣,加挂南归阿尔巴人管带衔,有这几件事想和你商议一二……”弘毅从座位上起身,站起来说话了。

    “下官全凭贝勒爷……哦!下官、宗人府府丞,全凭右宗正、皇仆局掌印总理大臣,南归阿尔巴人管带大人吩咐!”杜笃祜十分聪颖,直接改了称呼,意思就是这件事您全权说了算!

    “嗯。其一,既然别科托夫诚信北归来投,可免去包衣佐领,改正四品佐领,也算实至名归……”

    “是!”

    “其二,这阿尔巴人佐领旗下,尚缺正五品的分管佐领三人,可从满洲、蒙古和汉军镶黄旗中,各抽调德才兼备之人,到别科托夫任下充任。”

    “下官……照办!”杜笃祜没有刚才坚定。弘毅自然知道为何。

    “这满蒙汉八旗,乃是大清根本。既然阿尔巴人来归,自然是要让他们尽快熟悉了解大清旗人概略,有这么三个人做副手,方便一些。哦,人手定下来之后,就给他们改旗吧!”

    “明白!”

    “其三,请大人从哥萨克人中挑出两人,乌克兰人中挑出两人,都要是那种在家乡没有家室。却又聪明伶俐、誓死效忠我大清的。充作别科托夫佐领的亲兵。特别是那乌克兰人,最好是从他那个家乡的贵族大户而来!”弘毅目光中狡黠光芒一闪而过。

    “下官照办!”

    “好!这最后一桩,就是那余下的二百五十八名家乡哥萨克的,不能拆散。也不能乱在一起。而是分作三个小队……三个连队吧。每连八十六名哥萨克,外加乌克兰和罗刹,刚好一百多人。就让这三位分管佐领各领一连。”

    “帘?”杜笃祜没听过。

    “哦。是……是‘连坐’的连,就是让他们这一队,生死与共在一起为我大清效力。有谁胆敢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一整连的人都要‘连坐问罪’之意!”弘毅急忙胡编一顿。

    “大人高见!阿尔巴人归旗未久,虽是旗下旧民,但其所在索伦部仍应算作‘伊彻满洲’[3],的确需要羁縻震慑一番的!”杜笃祜大为赞同。

    “嗯,杜大人过誉了!既然这阿尔巴人佐领的数目、编制已然清晰,下一步,玄烨以为可以将别科托夫唤过来,先让他心中有数,也听听他的意见。而后,当务之急就是分派房屋田产。再之后,就是告知各旗了。哦,对了,还可以知会刑部,从下五旗犯妇之中遴选十恶不赦之罪以外的寡居无子者,以为选取之用。”弘毅突然想起后世康熙的优秀做法,补充道。

    “这,犯妇也可为之?”杜笃祜有些拿不准。

    “呵呵,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自然可以选用的。毕竟,妇女犯法,往往也是有苦难言的。如今就让皇太后、皇上的恩泽,广济一下她们吧……”

    “下官……”懿旨和上谕里面没有的,杜笃祜不敢贸然答应。

    “哈哈,这样。杜大人你先记下此条,我一会儿就亲往刑部,去和尚书大人接洽一二。”弘毅其实心中还有那些朝鲜马贩子的事情,要和刑部好好商议的,只是不能和杜笃祜说罢了。

    “既然如此,下官全凭大人们的议决办差了。”杜大人终于表态。

    “好,谢过杜大人!如今就照你所开列各项名目、数字,奉旨朱笔照会[4]其他相关衙门,从速办理即可。”弘毅回身拿起那本自始至终没有翻看的名册,亲自交还了杜笃祜手中。

    “这,贝勒爷,您不再看一眼了?”杜笃祜这次倒是有些拿捏不准了。

    “呵呵,杜大人,您的大才我已了然于胸,别说这点差事,就是天下人丁名目,我一样信得过你!不看了,你去忙吧!”说完,弘毅暗自调侃:信任百分百、交情自然来,杜大人,你懂得……

    “贝勒爷!……下官……”面对皇二子的绝对信任,杜笃祜实在想不出更为合适的感激话,只好补充一句:“下官这就令人先去请别科托夫佐领过来!”

    “哦,这桩小事,我这里倒是有人手可派的。”弘毅伸手制止。

    “小功子!”

    “奴才在!”

    “你去跑一趟景山火器营吧!快去快回!”

    “嗻!”梁功心领神会,一个跪安之后,就急匆匆出了皇仆局大堂。

    而刚被充分信任的杜笃祜,也不再多言,回身坐回了弘毅的下首,指挥着几个笔帖式开始正式抄卷阿尔巴人佐领的名册了。不过弘毅注意到,杜大人没有完全撒手不管,似乎于紧要指出,还是亲自提笔的——

    嗯!有眼光!我看好你!

    [1] 清代满语“拨什库“(‘催促人‘之意)的汉译名。低总军职。满洲、蒙古、汉军八旗各佐领下皆有设置,由马甲、闲散内优秀者礼之,每佐领下5人,专司登记档案及支领俸饷诸务。满洲之领催兼於本佐领下识字扩军内挑选。

    [2] 骁骑校,清代八旗低级军官名。满族社会早期称代子,满语称‘分得拨什库‘,代行者之意。设於佐领之下,正六品。

    [3] 十七世纪三十年代(1635年),我国东北境内的女真人融合其他民族成份而形成满洲族,即今天的满族。纵阅清代之史籍,满洲又有“旧满洲”与“新满洲”之别。按《吉林外记》:“满洲有佛、伊彻之分。国语旧曰‘佛’,新曰‘伊彻’”。故“旧满洲”与“新满洲”又有“佛满洲”与“伊彻满洲”之称。

    [4] 清代不相隶属衙门之间互相行文的一种文种,分为朱笔照会和墨笔照会。前者用于上位者衙门对虽然不相隶属,却职级、位置均低于自己的下位者衙门行文。(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聪明的伊万

    不到半个时辰,别科托夫就在梁功的指引下,意气风发地走进了皇仆局。

    随“别克先生”一起来的,恰如弘毅“所料”,多了几个他的手下:安东、尼古拉、谢尔盖、尤里,以及那个被别克先生誉为“最最聪明的”、准备“跑着回莫斯科”的伊万。

    而这五位,就是当日撺掇着别科先生要去找礼拜堂,而后在西安门内陪着“打群架”的主力军,其实也算作别科托夫的亲信了,自然都被杜笃祜记在了那十名“分得拨什库‘骁骑校’”中。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领头的别科托夫正顶戴、甩蹄袖[1],毕恭毕敬带头行礼。

    虽说是“请安”,但六名“阿尔巴人”,都齐齐给弘毅行了包衣奴才见主子的大礼——一叩三拜,而且做得有模有样。

    “嗯,都起来吧。”弘毅十分受用,挥挥手让他们起来,接着说道:

    “你们几个,虽然昨日闹了些事情,但皇上念你们远来归化,安顿未久,也就不予追究了。皇上还和皇太后请了懿旨,要给你们,和你们手下的三百弟兄们娶妻成家、开枝散叶,你们可愿意?”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还没等别科托夫率先回答,余下的四个人都急不可待得嚷嚷起来,除了一个,叫做谢尔盖。

    “士兵们,噤声!”站在最前面的别科托夫无奈的回头呵斥一声,如愿看到手下迅速回归了恭敬谦卑的样子。这才高声回禀一句:

    “奴才誓死效忠皇上,誓死效忠大清!”

    “奴才誓死效忠皇上,誓死效忠大清!”有领头人的提醒,归化未久的大清武官们立即卯足气力,齐声回答的声势高涨,果然将满屋子满汉官吏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弘毅就是要让这群罗刹人表现的整齐划一,而且大声宣誓一番,自然十分满意,笑着点头称赞。

    他这么安排是有自己的考虑的——罗刹娶妻这么一件近似于“皇家赐婚”的大事,实际上全靠宗人府一群大小官员操持。成败关键。全在他们尽心尽力与否。

    可天朝上国的官吏们。此刻到底对这些三个月前还是罗刹匪兵的蛮夷是何态度?弘毅不问自知。说不准他们心中还正在鄙夷这这群降兵呢,又怎么能够奢望他们全力全速做好差事?故而弘毅安排梁功自己去传他们过来,自然路上也会好好交代一番。

    现在看,效果不错。至少满屋子人见了如此听话懂事的罗刹鬼子。没有嗤之以鼻了。而是啧啧称奇。懂礼貌就是好孩子,崇尚礼义就是一心归化!这“夷夏之辩”还是有相当大的作用的!

    “我说,那位‘哥萨克的勇士’——安东。你的膀子好些了吗?打起架来不输场面,这才是我的亲兵应该有的做派!”弘毅不忘宣慰一番。满人最讲礼数,见面寒暄也是必备的项目,但主子对奴才,这就是天大的恩惠了。

    “回主子的话,奴才好多了!不影响……奉皇帝陛下的命令……尽快结婚的!”安东眼珠飞转,赶紧用不怎么利索的满语,急切回答出问题的关键。这句话瞬间引起周遭正在忙碌的满汉官吏一阵哄笑,归化的蛮夷到底还是蛮夷,娶个老婆猴急猴急的!哄笑过后,官吏们却又迅速平静,各自手中活计也没有停下。

    弘毅也是开心地笑了,见他们喜笑颜开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决策一定是无比正确的。

    “安东,你……不得无礼!”别科托夫还是不得不出言呵斥。虽然自己娶老婆的愿望比他们还要强烈,但自己现在是大清的官长了,就要有个“高级干部”的觉悟!更何况来的路上,“梁官家”已经透露自己还会再升官,那就必须随时随地、更加卖力的维护好小主子的权威,这才是“投桃报李”的表现。

    “别克,不打紧,我知道你们高兴着呢!”弘毅亲切称呼别科托夫,没有一点反感,这让六名包衣奴才喜不自禁。

    “你们那日逞强烙下的教训,也都好些了吗?尼古拉,你也是哥萨克吧?”弘毅继续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才也是哥萨克!那点伤算不得什么!”尼古拉跪倒回报。

    “哦,起来吧,你们现在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以后见了我,一开始打个千儿问个安就好了,让人家知道你们一日进了我的门维包衣,还是一辈子把我当主子孝敬着,这就够了。若是我问起正题来,还是以官员之礼相待,明白了吗?”

    “奴才明白了!”几人齐齐回答,整齐划一的程度越来越高。

    “谢尔盖,我听别克佐领说起过,你来归之前在罗刹国主之城mockвa做过神职人员吗?”弘毅用十分自然而又纯正的古典俄语说出了“莫斯科”这个词。“感谢科学社会主义专业课的胡教授当年的传授呀!也感谢这两天别克先生的语音纠正!”弘毅心中默念。

    “是的,我尊敬的主人!”谢尔盖的确表现的像一位后世所说的神甫,温文尔雅,一点也看不出当日在西华门斗殴的痕迹。

    “圣母升天大教堂吗?”弘毅试探道。这个信息谁也没有告诉他,可他还是决定碰碰运气。

    “圣母诞神女玛利亚!我的主啊,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从未和别人说起过……”谢尔盖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圣徒降临一般,十分崇拜的望着弘毅。要不是奴仆身份限制,他一定立刻就会在胸前划起十字来!

    一旁的五人,包括别科托夫,也是目瞪口呆!

    bingo!好极了!妙极了!中奖了!弘毅强压喜得大奖的激动,庆幸自己的好运。

    无怪乎弘毅会用“圣母升天大教堂”这个名字去博彩。而且一击而中。原来,大学时代,胡教授曾经说过,莫斯科圣母升天大教堂可不是普通的东正教教堂,它被视为莫斯科大公国的“母堂”。从1547年到1896年,俄国历代君主加冕仪式在此隆重举行。此外,俄罗斯正教会大部分牧首和莫斯科都主教都安葬于此。在俄罗斯政治生活中这座教堂也起过十分重要的作用,它是俄罗斯各地诸侯向莫斯科大公宣誓效忠的地方,在“伊凡雷帝”给自己加上“沙皇”头衔以后,又成了沙皇加冕的教堂。即使是在苏共禁教时期。唯有此教堂仍为民众敞开大门。受到东正教的推崇。可见其地位重要!

    另外一个原因,现在可是顺治十二年,西元1655年,后世著名的莫斯科教堂在这之前建成的。也就那么几个。地位还都不如这个圣母升天大教堂!它是在1475年至1479年间。由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委托意大利建筑师菲奥拉万蒂所建。

    弘毅没有理会谢尔盖那崇拜的眼神,因为和当日的汤若望竟是那么相似,而是继续稳稳说道:

    “那你在圣母升天大教堂的神职是什么?”

    “回主子的话。奴才为天主服务的品级很低,是白神品中的修士辅祭。”谢尔盖据实回答,诚实做人。

    “哦,那你可愿意转作黑神品?只是不能和安东他们一样娶妻生子了……”弘毅边说,边望向别科托夫。

    “啊?奴才……奴才愿意!”没想到谢尔盖竟然激动异常,跪地谢恩。

    在神品方面,东正教在与天主教分裂后实行牧首制,神品分黑白两种:黑神品有修士、修士辅祭、修士大辅祭、修士祭司、修士大祭司、主教、大主教、督主教﹝牧首派驻国外教区代表﹞、都主教、牧首;白神品有诵经士、副辅祭、辅祭、大辅祭、司祭、大司祭、司祭长等。两者的主要区别是,白神品多为世俗人员,基本上通过修道院或者大学培训的优秀者都可以参加。黑神品就以专职宗教人员为主了。至于能不能结婚,一般来说,白神品可以结婚,但最高品级就是司祭长,做不到地方主教的级别。而黑神品原则上是不允许结婚的……

    “哦,怪不得你没有跟着安东吵要娶老婆,看来你是一心向佛!”弘毅故意偷换概念,把东正教的主神称之为“佛”!这可是有深意的举动——一是让一直听得云山雾罩的各位宗人府官吏最后得个明白:我们这是在谈论罗刹人的神鬼之道。二来嘛,后面有用处!

    “主子,谢尔盖其实就是我们当时从莫斯科出发以来的神职人员,的确是……一心向佛的。”别克先生补充说道,而且引用了小爷的最新指示。

    “嗯,皇上已经令我加挂‘南归阿尔巴人管带’衔,这几日我就会给你们找一个好的处所,建一座‘罗刹庙’,让你们日后也好有个地方去顶礼膜拜这罗刹国的神佛。后天就是礼拜日了,你们可以先去钦天监监正汤若望的南堂做弥撒,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汤老玛法可是天主教……”

    “叩谢主子!”六个东正教教徒跪谢贝勒爷。

    “尤里,你的火枪打得极准,当日在木兰围场演武,我就记住了你了!”弘毅等他们再次起身,将话题依次下移到叫做“尤里”的青年人身上。

    “谢谢主人的夸赞!”尤里生得细皮嫩肉,天生一副学生模样,天知道他为什么当了东征探险队员!

    “贝勒爷,尤里不但枪打得准,还会修理枪械!”别科托夫慢慢无师自通,找到了一点大清官员、或者说中国官员的路数,那就是及时隆重推出自己的手下人,也好以为朋羽。

    “哦?是吗?”弘毅暗自佩服自己今天的运气十分好!说实话,十七世纪中叶的俄罗斯,科技能力还没有因为后世彼得大帝的改革而突飞猛进,军械工艺在欧洲也几乎垫底。但较之于当今的大清帝国,还是可以取长补短的。

    “我家族世代是修表匠,十岁那年我父亲把我送进了基辅的莫吉拉学院学习,前年毕业。所以我能够为别科托夫佐领读读书、记记账、修修枪。”尤里说的很谦虚,却把弘毅听得很激动!

    基辅的莫吉拉学院?!著名的莫吉拉学院!1632年基辅莫吉拉学院的创立可是俄国高等教育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它标志着俄国高等教育的诞生。从1632年成立到1819年,基辅莫吉拉学院共培养了一千二百余名高级专门人才,为彼得一世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改革提供了智力支持和人才保障。基辅莫吉拉学院初创时,仿照西欧耶稣会派高等学校的模式开设了八个班,而这八个班中又分为“初级部”四个班,“中级部”两个班和“高级部”两个班。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学院招收不同阶层的子弟入学(僧侣和教士子女约占三分之一),学习期限为12年;在初级部为学生开设斯拉夫语、希腊语、拉丁语和俄语(阅读、书写、语法)、祈祷、宗教问答、算术、音乐、唱歌;在中级部为学生讲授诗学(作诗法)和修辞学;在高年级为学生讲授哲学和教义研究,从17世纪末又增加了神学、外语(法文、德文、英文)和一些实用学科(绘画、建筑学、地理学等)。

    也就是说,尤里有可能是整个大清、除了曾弘毅之外,唯一一位享受过“12年教育一贯制”的同志了!宝贵的人才呀!还会打枪!又会修枪……

    “好,也许你的长处还远不止于此!”弘毅夸奖一句,心中有了打算。现在轮到这群重要“龙套演员”的重头戏了!

    “伊万,你是乌克兰贵族?”弘毅大声问道。

    “回主子的话,我在乌克兰的远房亲戚,是乌克兰哥萨克人头领黑特曼.波格丹.赫梅利尼茨基。奴才的父亲,就是跟着赫梅利尼茨基同奥斯曼帝国作战的时候死掉的,我成了孤儿,所以跟着别克佐领探险……哦,跟着别克佐领东归大清的。”最最聪明的伊万的确不凡,满语虽然还是有些生涩,但意思很清楚,关键是及时找准了“东征探险”和“东归大清”的区别。

    “嗯,那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乌克兰贵族了,而且很聪明!”弘毅大声评论了一句。

    “谢主子夸奖!”伊万十分高兴,跪倒谢恩。

    聪明的伊万虽然知道自己得到小主人的赏识,但却不知道此刻自己身后,有一位正在“奋笔疾书”的杜笃祜大人!

    杜笃祜把整个主仆对话听的一清二楚,毫不犹豫,干练落笔,一行规范的满文写得清楚明白——别科托夫佐领亲随:安东、伊万。

    这两人,安东勇猛忠厚,伊万精干聪明,都是做亲随的不二人选,至于同为哥萨克人的尼古拉、一心向佛的谢尔盖,还有被小爷十分欣赏的修表匠的儿子尤里,似乎放在那个什么“连队”里面更能发挥作用……

    “最最聪明的伊万”更不知道的是,他将来的重任,此时已在肩上!

    【本章所涉及的罗刹人,除别科托夫外,皆为杜撰人物。但俄罗斯、哥萨克和乌克兰人构成比例,参考后世投降康熙的阿尔巴津人实际比例构成。】

    [1] 马蹄袖,也叫“箭袖”,在满语中叫做“哇哈”,就是在窄窄的袖口上,再接出一个半圆形的“袖头”,形如马蹄,俗称马蹄袖,因北方天气寒冷,这是为防寒护手的。满族入关以后,由于箭袖已成为满族民族传统的象征,清朝《会典》中规定,皇帝、皇后的龙袍,亲王、贝勒、文武官员的蟒袍,都一律带有箭袖。这样的服装成了有身份男子的礼服,要给人行礼时,即迅速下马蹄袖,否则为不敬。此时的箭袖已失去了御寒保护手臂的作用。箭袖这种形式在北方的农村,特别是老年赶车人,衣袖上仍然能看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复合型人才

    “杜大人,玄烨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妥当?”和一群自己的亲兵、阿尔巴人佐领的中下级官兵交流一番之后,上位者玄烨对杜笃祜抱拳发问。

    “还请贝勒爷示下。”杜笃祜急忙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恭候训示。

    “大人请坐,既然皇仆局在宗人府辖下,他们这些包衣,也就是你的下人一般,不必客气。不过,我所想之事,正是让他们几个过来给你做个便宜‘差役’,有些紧要所在,也可先和他们商议,再做决议。如此一来,可以省去许多调研的力气。”

    “调研?”杜笃祜对这个词从未听闻。

    “嗯,调查研究之意。”弘毅颇有耐心的粗略解释一下,见到杜大人微微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

    “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不作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我们做臣子的,所谓‘食君禄分君忧’,出谋划策不能信口雌黄,而要言之有物、利国利民。所以,不弄明白事情的究竟,是难以说到根本上的。”弘毅点到为止,却突然十分怀念一个因为深入开展调查研究活动而大火于天下的事物——猪肉白菜的“庆丰包子”了。

    “贝勒爷所言甚是!”杜笃祜有些激动,似乎说到了他的心里去了。

    “杜大人过誉!玄烨也是听闻您修黄册、定销奏的种种大义之举之后,才逐渐参悟出这个道理的。”

    “下官惭愧。”杜笃祜五十岁的老脸有一点红润,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感动。

    “杜大人不必过谦。我们这几日厘定阿尔巴人归化之后的种种制度。虽是为了这区区三百余人,其实也是开创了一项先例。今后慕名来归我大清者之众,绝非今日可以想见的。所以,今日创举,日后就会成为我大清之定例!各位,不得不慎而又慎呀!”弘毅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不仅仅是杜笃祜,整个厅堂之内的大小官吏都已经肃然而立,仔细聆听。

    “故而。这六位阿尔巴人佐领头目。你们诸位可以时常咨询。有些好的点子主意,也可以说给他们知道,听听他们的见解和评价。如果他们都同意了,颁行下去。自然是无不欢喜。如果连他们都说服不了。就更别想着三百普通兵丁会心甘情愿的接受。”说完。弘毅默默望着大家,耐心等待回音。这其实就是一个民主决策过程的小实验,效果如何。尚需观察。

    “下官领命。”片刻的犹豫之后,杜笃祜还是带头应承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广开言路就是好的。虽说要咨询的是些蛮夷,但人家几位现在首先是大清的朝廷命官了,入了满洲镶黄旗,最最紧要的,这几人刚才表现的还算有教化,也不似原本以为的那般粗俗野蛮。

    “属下领命!”余下的一二十人齐声表态。

    “谢过诸位!”弘毅抱拳拱手,算作感念。

    *

    “太子太保、内弘文院大学士、刑部尚书图海大人到——”

    正在众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衙门口传来一声通禀:图海果真来了!

    对于图海的了解,此时的弘毅只限于“道听途说”一段少年天子福临的轶事:顺治帝临幸南苑[1],图海那时候还只是普通的内国史院侍读,背负御用印鉴随从前往。也许是福临早就赏识他了,想要重用,又担心别人不服,就故意对众臣说:“这家伙举止异常,应当依法治罪。”幸亏周围的群臣都不是什么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大家以其无罪,请求赦免图海。福临又说:“那就立即提拔他吧,这样才能随了他的宏图大愿!”于是,“上面有人”的图海得以提升内秘书院学士,之后可谓平步青云。给弘毅讲这个故事的范承谟,评论此事,说的是皇上“识才善用”,而弘毅对此事的理解,却是“皇帝亲信”!

    故而,今天中午在位育宫,诡计多端的小毛孩玄烨才故意说出斯捷潘诺夫的事情,好尽早结识这位“御前宠臣”并加以“利用”。

    “快,门口迎接!”得偿所愿的小贝勒爷,却表现的十分惶恐一般,急匆匆绕过书案,往大堂外边的仪门赶去。

    但是,两岁的小胳膊小腿儿,那是彪不上五大三粗的满洲大汉——弘毅刚迈出大堂门槛儿,就“如愿”被脑门上一声洪亮的请安声给“喝止”住了。

    “奴才图海,给贝勒爷请安!”

    我勒个去,声大如钟,难不成又是一个鳌拜式的巴图鲁?弘毅暗自揣测,却没有抬头,而是接着单膝点地,也来了个请安。

    “下官、皇家仆役局掌印大臣玄烨,给太子太保、大学士、刑部尚书大人请安!”

    之所以要做出这种表现,弘毅其实早有预谋:

    要是论满洲亲疏,马佳.图海是满洲正黄旗,应该算是大清皇子的“家养奴才”一般。但若是论起官职,福临御前大红人——图海可是“太子太保、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并以本衔为刑部尚书”。也就是说,这位图海是身兼两个“从一品”的“实职”【太子太保、刑部满尚书】,外加两个颇有权力与地位的“虚职”【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

    而此时的爱新觉罗.玄烨,所谓“一爵四职加一衔”——多罗贝勒,火器营左总统大臣、下五旗宗室总理大臣、宗人府右宗正和皇家仆吏局掌印大臣,加挂一个‘南归阿尔巴人管带’衔,其中三个宗室职务有地位无品级,“管带”被福临定性为“不具品级”,只有剩下的两个“大臣”,最多就是一个正二品层次。

    身高马大的图海没料到小皇子会来这一手,按照品级高低请上他的安了。而且跪得更低!不过这也怨不得弘毅狡诈,身子太小,劣势此时变优势。

    “贝勒爷,奴才万万不敢!快请您起来吧!”浑厚的声音透着颤音,说明这位图海至少不飞扬跋扈,而是谨慎本分的。

    “尚书大人,玄烨在此处是掌领皇仆局公差,自然是您的下官。还请您快快起身归位,受我一拜!”玄烨却是理直气壮。

    “贝勒爷,图海是皇家的奴才。更是奉了皇命来听您的差遣。请您起身升座!”说完,不再多言,图海一个劲儿咚咚叩头。

    好吧,此人谨慎本分。还很较真、认死理。化验完毕!

    弘毅终于伸出手来。努力搀着图海,和自己同时起身。

    “图大人,我们进去偏殿说话吧。大堂里面乱得紧。”

    “嗻!”图海亦步亦趋,在贝勒爷的“陪同”下去了东厢侧厅。到了落座时候,自然还是少不了一番推让,最后弘毅一句“就事论事”,摆明两人商议的是斯捷潘诺夫刑处之事,应以主官为上,这才堵住了图海的嘴。

    坐在下首的弘毅,终于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位图海大人:身高臂长、虎背熊腰,虽是文职,却有着武将的潜质;目光炯炯、满脸髯虬,又似干练果决之人;谈吐得当、举止得体,更像心怀大志、而非泛泛之辈……综合评定,算是一个复合型人才!

    “大人,玄烨本来是要亲自到您那里去讨教的,不料这皇太后懿旨一下,那些归化之人又是下官的包衣亲兵,这些俗务就充斥了满满一屋,实在走不开,还让您亲自过来……”弘毅先道歉。

    “贝勒爷,奴才岂敢不知天高地厚的等您亲往?我知道您今日一定是大事缠身,所以才贸然前来麾下听命。”坐在上位的图海,只用半个屁股支撑,整得和御前对奏一般。

    “图大人,你我要是这么客套,今天就甭做别的了……”弘毅笑着接话。

    “这……奴才……”图海看了一眼弘毅的笑容,也有些赞同的微笑起来。

    “不若这样,我称您大人,您唤我贝勒,其他虚礼就都免了?”

    “这个……”

    “就这么定了吧!图大人要是还不同意,我就去皇阿玛面前参奏您学着前明腐儒,尽玩些个劳什子客套……”弘毅突然板着脸,“恐吓”道。

    “奴才……”图海一惊,急忙抬眼打量,却发现小贝勒爷一脸的坏笑,这才明白过来。

    “奴才吓了一跳,贝勒爷玩笑了!”

    “哈哈,图大人,我是顽童,不过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吧!哈哈……”

    “现如今的大清,谁敢说您是顽童?那可真是有眼无珠了,对您天降祥瑞的种种高才,奴才可不能充耳不闻!哈哈……”

    两个人爽朗的笑声终于在东厢屋里传出。

    很快,弘毅就把如何处置斯捷潘诺夫的打算与图海和盘托出,理由甚至比向福临解释的还要充分清楚,自然得到了刑部满尚书的全力支持。最后的定论,是判处斯捷潘诺夫“死缓”——斩监侯,留着等到弘毅所说的“纵横捭阖”之时,再有大用。

    正事说完,两人正在闲聊,却看见玛拉急急忙忙跑到门口,慌慌张张的神情溢于言表,却躲躲闪闪不进来。

    “贝勒爷还有公务在身,奴才就不再叨扰了。”图海自然是要起身告辞的。

    “图大人何须客气,我还想和您说一说上次依律判定孙狗子等人那件案子呢。”弘毅诚意挽留。

    “可奴才别……耽误了您的正事儿。”图海故意望了望门口的玛拉。

    “哦!不打紧——玛拉!”弘毅如梦初醒一般,大声呼唤门口之人。

    “奴才在!”玛拉终于进得门来。

    “何事慌张?说!”

    “爷,这事……”玛拉偷眼瞥了一下图海。

    “图大人乃是当朝重臣,和我师长无异。我们也是一见如故,你只管说来就是!”弘毅面露不悦。

    “嗻!张岁寒,失踪了!”

    “什么?你说什么!”小矮个弘毅霍然起身,上首的图海也只能急忙站起来,又发觉高度相差悬殊,悄悄往一旁退了几步,拉开一段距离。

    “火器营七品笔帖式张岁寒,昨日一夜未归,店内伙计刚才才来禀告小爷!”玛拉一脸焦急。

    “还不快去找!”弘毅近似于怒吼了。

    “嗻!”

    “慢!”一旁的图海见小玄烨心性大乱,急忙喊了一句。

    [1] 南苑是元、明、清三代的皇家苑囿,因苑内有永定河故道穿过,形成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南苑又称“南海子”,元代是皇家猎场,史称“下马飞放泊”。“下马”,指离城里不远,骑上马,一会儿下马就到了。“飞放”,指飞鹰放狗,“泊”自然是指“海子”。皇太极进攻北京,遭到袁崇焕抵抗那次,就曾到南海子放马休兵,因为那里有水有草,并且将看守南海子的太监故意放走,让太监进城去诬告袁崇焕私通皇太极谋反。清代皇帝多次到南苑打猎和阅兵。民国时期南苑长期作为兵营,中国陆军第29军的军部曾设在南苑,1937年7月28日,发生了南苑抗战,大批日军进攻南苑军部,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都牺牲在南苑地区。南苑的范围很大,基本覆盖了从南四环到南六环,从京开高速到京津塘高速之间的广阔范围。清朝入主中原后,南海子称南苑,虽然后来建起了西苑、北苑,但这里仍是当时北京地区最大的猎场。(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失踪笔帖式

    皇仆局东厢侧厅内,早已“心急火燎”的小贝勒爷,高声催促侍卫玛拉赶紧去寻找失踪的笔帖式、松竹斋老板张岁寒,却被身后的刑部满尚书图海出言拦下。

    弘毅如愿听到被自己挽留的客人终于发话了,先悄悄给玛拉送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急急忙忙转过身来,一脸的焦急,急促询问道:

    “图大人,此事万万不可耽搁呀!晚了只怕……凶多吉少!您难道还有何赐教?”

    图海看着贝勒爷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小小一个笔帖式,即使失踪,还有诸多衙门管着,大清皇子、贝勒爷为什么急成了这个样子?就算是你的得力下属,也不至于慌乱到如此呀?这还是传说中天降祥瑞的金乌下凡吗?也许,这个叫做张岁寒的,此人所涉事项非同小可?

    “贝勒爷,奴才是想着,这个笔帖式是贝勒爷麾下火器营的人,也算是朝廷命官,无故失踪,算是大事了。可先去九门军巡捕营[1]衙门报案,同时知会五城御史司坊,令巡视五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分头在十坊之内详细稽查!”图海躬身献言献策。

    弘毅闻听,心中赞许:

    九门军巡捕营,管理京城特别是内城的治安案件,有人失踪那是职责所在,相当于后世的首都中枢地带派出所。

    五城御史,隶属于五城都察院,满、汉各一人。科道中简用。一年更替。掌绥靖地方,釐剔奸弊。顺治十年明确规定:“五城御史各率所属,办理地方之事,厘剔奸弊,整顿风俗”,具体职责就是稽察京师十坊之境,也算是公安局的巡视专员了。

    五城兵马司, 设正六品指挥一名,负责指挥、掌管京城地区治安,属于公安局机动武装力量。

    至于十坊,其实就是辖区划分。具体情况是“中城分中西、中东二坊;东城分朝阳、崇南二坊;西城分关外、宣南二坊;南城分东南、东坊;北城分灵中、日南二坊。每城有一名正七品的副指挥提领其下二坊。每坊又有一名不入流的吏目负责。副指挥和吏目其时都为汉人。

    在京师之内找寻一个失踪的人。若是将巡捕营、五城御史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以及十坊的副指挥和吏目,统统调动起来,而且将内外城都涵括在内。可谓是“汤水不漏”了。无论怎样都会有个结果。

    图海这一番话。很能说明他临机的分析能力和办事水平!

    “另外,是不是再报备于五城都察院[2],以便其尽速安排查访?”图海稍一停顿。补充了一句。

    听到此处,弘毅可谓心花怒放!最关键、最能体现出图海大人水平和心思的,就是这句!而弘毅等的,也是这句!

    五城都察院,是稽察京师地方治安的领导机构,将五城御史、五城兵马司和上述十坊囊括其下,而且还负责京师官吏的“查访缉拿”!图海说出模糊的三个字:“是不是”,潜台词就是——

    万一您麾下这位笔帖式擅离职守、脱岗外逃,通知一下五城都察院,后面的责任就不必您亲自承担了。但通知到什么衙门,更是一门学问!吏部衙门太大,万一真是那名笔帖式擅离职守,火器营的主事难逃干系。故而,“小小的”五城都察院最合适不过。

    由此可见,图海关键时候脑子不糊涂,而且还有对小贝勒爷的一番维护情意在里面!

    “对!玛拉,就按图大人所说,快去。”弘毅感激的冲图海点点头,这才吩咐玛拉。

    “玛拉侍卫,你少待片刻。”图海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方自己的名帖,亲自交到玛拉手中,说:“你拿着我的名帖,就说刑部已经过问此事,让他们都用心配合与你!”

    “玛拉,承着图大人的帖子,快去调度人马,速速与我们会合!”弘毅补充一句。

    “嗻!”玛拉望一眼弘毅,得到了许可的眼神,这才领命而出。

    “多谢图大人!”这时候,就轮到弘毅深深打躬了。

    “奴才为贝勒爷效力是应当的。”图海急忙打千儿相扶,却还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笔帖式,为何会被玄烨如此看重。

    “大人,事到如今,我便和您说个实话。”弘毅说着,拉着图海用半个屁股坐下,自己则站着凑到他的耳边。

    “这个笔帖式张岁寒,官职虽低,区区七品,现如今却在经办一件皇上交办的御案!擅离职守一定不会,只怕是……”弘毅看出图海的疑惑所在,不再隐瞒,十分信任地想尚书大人做出了解释。

    “啊,御案!”图海真是吃惊不小!

    “嗯!玄烨是奉了皇上口谕,彻查一案!”弘毅退后两步,朗朗作答。

    “臣,刑部满尚书图海,恭听圣谕!”图海再也坐不住了,就着小玄烨腾挪出来的空间,赶紧跪了下去。

    既然是“御案”,那就是案子,既然是案子,作为刑部尚书,现在还“有所听闻”,那就不能置身事外了。况且小贝勒爷此时说出“圣谕”,也隐含着要自己主动参与的意思。不称“奴才”自称“臣”,也是凸显了此事的公差性质。

    “皇上说:骡马市交易之中,混杂朝鲜行商日久。非朕不知,而是忧心下旨委派骡马税局彻查,恐难免不了了之。假若派员暗访,其做派行止太宜察觉,无论是走私的朝鲜行商,还是私卖马匹的马贩,亦或是玩忽职守的吏员,都会有所防备,不易彻查。最为紧要的,不在查办几个小小的骡马税局官吏,而是要将朝鲜行商走私一事了解透彻明白。”弘毅将自己那日在位育宫游说福临的说辞。换做了圣谕。

    “皇上圣明!”图海这是真心实意的评价。

    “皇上还说:玄烨尚在年幼,那些未曾谋面的商贩、官吏自然不会加以防范。若扮作纨绔子弟,再从御马监抽出御马一匹为饵,他们定然以为不过是富贵人家的幼童,出来卖马消遣。商贾唯利是图,容易露出真容。”弘毅继续将自己的话升华为圣旨,稍作停顿,见图海没有丝毫质疑,这才继续说道:

    “着皇二子玄烨为钦差,暗中调度。彻查此案。一旦查有实据。可知会部院协同办理。他日玄烨传谕,如同朕临!”这句才是福临的原话。

    “臣谨遵圣旨!”

    “大人,皇上口谕就是这些了。现在您知道那日玄烨为何在骡马市,居然就那么巧。就被孙狗子殴伤了吧?”弘毅一边扶起图海。一边解释。

    “原来如此!奴才前几日刚刚从觉罗巴哈纳那里接过刑部的差事。倒也听他说起过贝勒爷‘治律之严谨、爱民之意切’。更何况贝勒爷为了皇命,不惜折损自己的皇家体肤,奴才实在是钦佩万分!请受奴才一拜!”刚起来的图海说着就要再次下跪。

    “大人。我们不都说好了吗?就是说事,不落俗礼!”弘毅一把抓住图海的大手,认真的说。

    “这位笔帖式张岁寒,正是此中关键所在。所以,我们还是先将他找到为紧要吧!”

    “是是是,奴才糊涂!”图海落了个大红脸,因为自己的“不分轻重”。

    “我才是遇事慌乱的,刚才要不是大人出言提醒,此时还不知道会无状到什么程度呢!”弘毅明白图海的尴尬,极力劝解。

    “贝勒爷,既然和朝鲜行商有关,那些朝鲜的赍咨行官也脱不了干系了。不如我这就提兵去会同馆[3]的别馆,问个究竟!”图海开始进入角色了。

    “大人所言甚是!不过事关藩邦,不可贸然行事。需要另外想个稳妥法子才好!”弘毅心中赞叹图海的判断力,却也惦记着后世那句“外事无小事”的警句。

    “另外的法子?”图海这一点怎么会比上思索日久的弘毅呢?这位小爷其实自导自演这一出“失踪案”,早就想好了下文了!

    “大人有所不知,张岁寒其实是我的细作……”弘毅望着图海惊讶的表情,慢慢把自己当初安排机灵聪明的张岁寒打入敌人内部、充作马贩子,而后用御马做诱饵、故意接近朝鲜人,诱使行商写下朝鲜文的“合同”这一桩桩的来龙去脉,讲了个详尽而且生动。

    “哦……贝勒爷雄才大略,奴才高山仰止!”图海如梦初醒。

    “大人过誉。不过现在静下心来分析,也许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事情败露。所以,我判断张岁寒此刻就应该如你所说,是在会同馆的某处所在。如果这小子命大,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毕竟朝鲜行商只为图利,不会主动牵扯命案!”自己演的失踪大戏,还需要继续圆场才好!

    “那我们就去会同馆的朝鲜别馆勘验一下,自然水到渠成。只是这法子、名堂,还请贝勒爷示下!”图海算是明白了,这位小爷其实早就胸有成竹了!

    “好,大人稍后片刻!小功子!”弘毅却冲着门外高呼一声。

    “奴才在!”

    “你速速去将季开生季大人,杨雍建、闵叙两位贡士,都请到这里来!”

    “嗻!”看着梁功转身小跑步而去,弘毅这才又一次凑到图海身前,双手将他来回到座位上坐好,故作神秘的说:

    “大人,您看这样行不行……”两人继续耳语起来。

    [1] 九门巡捕营为清初设置,隶属于兵部职方司,最初下辖三营,以汉族官员掌其政令。康熙十三年(1647年)始设提督九门步军统领,以满族大臣总管其事。康熙三十年(1691年),以巡捕三营并属于步军统领,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增为巡捕五营,总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至此,其任务与编制已不同于一般的驻京八旗军队。掌京城守卫、稽查、门禁、巡夜、禁令、保甲、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发信号炮等要职。

    [2] 五城都察院是稽察京师地方治安的机构。清代把京城分为中、东、西、南、北五城。都察院分派御史巡城,并设有巡城御史的公署,称为“五城都察院”,或称“五城”。各城都设有兵马司,每司又分为二坊。由五城御史督率管理。负责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设兵马司指挥 1人(正六品),副指挥 2人(正七品),吏目 1人(未入流)。

    [3] 乾隆十三年九月(1748年)乾隆皇帝下令合并会同馆、四译馆为“会同四译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求鱼未得食

    一个时辰之后,刑部尚书图海、皇二子玄烨,在季开生、闵叙、杨雍建等人的簇拥下,带着巡捕营的协领、“五城十坊”之“中东坊”的兵马司指挥、巡城御史等小官吏,以及五十名九门军巡捕营兵卒、五十名刑部亲兵,百十号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东江米巷御河桥附近的“会同馆”别馆——玉河馆门前。

    初来乍到的弘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规模适中的四合院,并不急着进去。

    一旁的季开生见状,知道这位不太常出皇城的小爷,此时极度好奇的考据心理又上来了,于是趋前一步,在弘毅背后小声说道:

    “贝勒爷,这就是礼部所属会同馆下的朝鲜馆了,朝鲜人称之为玉河馆,京师老人却俗称其为高丽馆。”

    由于清初接待来京的“外藩”、“属国”日益增多,规定来京的间隔年数和人员不等,安排馆舍的工作也就相当复杂。其中,蒙古各部和朝鲜都是一年数次,而且人数众多,事实上形成了固定的馆舍,也就是于会同馆之外另辟了几座“别馆”,被分别戏称为“骚达子馆”和“高丽馆”。

    “哦?高丽馆?呵呵,一群高丽棒子!”弘毅笑着嘲谑,弄得季开生等众人好一个费解,不知道小爷是说京师老人是棒子,还是这馆里的朝鲜人是棒子。

    只有他们身后的小功子想起那日选用御马监御马之时,小爷曾经用过这个“典故”。故而心领神会,笑得好一个抖动。不过接下来,他却鼓了鼓腮帮子,努了努嘴,做了一个“打呼哨”的动作,只是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罢了。

    正在此时,高丽馆的正门四敞大开,一名正九品的小官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刚下了台阶,忙不迭跪倒请安:“下官,会同馆别馆满提督。赫图。给两位大人请安!”

    弘毅不动声色,只是望了望早就跪在馆驿门口的那些衙役们。看来他们早就看到两位大员带着好上百人立在门口,急忙进去通禀了此处管事的提督大人。

    “图大人,有劳了!”弘毅当先说了一句。然后退后一步。躬身请图海来做安排。

    “奴才领命!”图海说完。气派十足的抬手一挥,说道:

    “赫图,你去告诉朝鲜使臣。就说大清上国议政大臣、太子太保、内弘文院大学士、刑部尚书图海前来问候!”

    “嗻!请大人稍候……”赫图不敢耽搁,又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你们几个都起来吧,待会朝鲜人来了,你们还要给他们跪着不成?”图海指着台阶上的几名无顶戴吏员和杂事衙役说道。

    看着那些小吏领着一班衙役纷纷起身,图海又喊了一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你们虽然只是门子、皂胥,但你们还是大清国的差役,就要有天朝上国的威仪!”

    “嗻!”五六个衙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后面的弘毅实在是有些敬佩这位图海大人无上的国家荣誉感了!

    不一会儿,几名穿戴着极似前明服饰的朝鲜官员就呼呼啦啦跑了出来,为首的在台阶上稍作停留,端正了自己的帽冠朝服,这才不紧不慢走下台阶,来到了图海面前。

    弘毅仔细瞧看,目前为止没有一个认识的,那就好办!执行a计划!

    “嗯哼!”小贝勒咳嗽一声,前面的人自然明白。

    图海望着眼前的七、八个人,终于皱了皱眉头,首先开口问道:

    “尔等可是朝鲜国使臣?怎么不穿我朝服饰?”

    不料来人中为首的一位蓝袍官员却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十分从容站定于图海两步之外。接着左脚上前一步,右脚跟上,在弘毅眼中就相当于“立正”动作。

    在他并步的同时,两手环抱胸前,右手握拳,拳面外向左手,拳顶对着左掌中指的下端;左手四指并拢覆裹于右拳之上,拇指弯曲并扣住右手虎囗,两手手心朝胸,手背向外前平推出,整个上半身也随之弯曲近乎九十度角。这一套动作做得一丝不苟,却也天成自然。直到此时,来人才弓着腰,朗声用汉话说道:

    “臣,朝鲜国使金汝楗,拜见上国刑部尚书大人!”

    弘毅第一次看到了所谓古人行标准的“汉明”之礼——抱拳揖礼,好一个怀古思今:

    这自古流传于汉人中间的揖礼,历经周、秦、汉、两晋、南北朝通行的“周揖礼”,唐、宋、金辽、金、元时期的“叉手揖礼”,直到大明王朝才演化并最终形成了所谓的“抱拳揖礼”,可谓源远流长。

    而这抱拳揖礼,其实礼源于古代军礼,起于周初,流行于春秋至两晋期间的民间。直到朱元璋成为明朝的开国皇帝,由于他出于民间,长期军旅,因而对抱拳揖礼的推广应用起到了决定性的规范作用。而抱拳揖礼也凭借其强大的生命力,在后来的清、民时期,与满洲的抱见礼、请安礼等一起,被包括汉人、满人在内的国人沿袭日久。只不过现在是清初,朝廷规范的主要礼节都是满洲礼仪罢了。

    弘毅偷眼打量身旁众人,发现凡是汉人,都对这种久违的官场揖礼有一些感念,“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自然流露,估计要不是身着满服,又是所谓大清“上国臣民”,恐怕早就还之以揖礼了!看来,满清入关不过十二载,思汉之情还是深植人心的!

    但立于众人之前的图海一定不这么认为。若是弘毅此刻面对图海大人,一定会发现他脸上那股不屑一顾的神情!

    “来使既然称臣,为何不行我大清国礼?”图海虽然担心来人不识满语。无奈换做汉话,却是故意发难、无理取闹罢了。不过在弘毅看来,也算是为今日的主要任务所做“铺路”之举。

    “大行太宗皇帝与下国国主早已有约,敝国君臣皆可着汉服、行汉礼,大人勿责!”金汝楗依旧汉语回禀,却进退有据,应答自如,而且一并解答了图海前后两个问题。

    “大人,朝鲜来使虽然六品而已,却也算是属国要员了。咱们还是不拘礼数。先办正事。如何?”弘毅同样一句汉话,及时出手相助,以免图海自讨没趣。

    金汝楗原本早就注意到图海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正黄色“鞑子”朝服的小孩,判定应该是位皇子。也许是跟着过来观光游玩的“闲人”。碍于礼数。要首先和为首的图海相见。等着图海介绍才好。此时那小子一语说中自己的品级,却大大出乎意料,不得不重视起来。

    “下臣品级。小贵人如何知晓?”金汝楗好奇发问。

    “使臣无礼!什么小贵人?这位是我大清国皇二子、多罗贝勒爷、火器营左总统大臣、下五旗宗室总理大臣、宗人府右宗正兼皇家仆吏局掌印大臣,堂堂二品大员!”图海终于抓住了机会,反诘来人“无礼”!

    “哦,下臣无状!拜见皇子殿下!”金汝楗听闻,急忙原地打转四十五度,冲着小弘毅重新施以抱拳揖礼,心中却在嘀咕:

    “清国无人了?居然让一个两三岁的乳子兼任如此多的官差?胡人无百年之运,果然是亡国的征兆!”

    “哈哈,金大人不必多礼。本贝勒也是贸然登门,打扰打扰了!”弘毅不紧不慢行了一个揖礼,算作回礼。这个举动却让金汝楗大受震动!这还是大清国那班胡人的皇子吗?言语举止都是颇有讲究,看来身兼数职必定事出有因!

    “下臣荣幸之至!”金汝楗急忙客套一声。

    “本贝勒之所以知道你的品级,不过是看了你的冠服颜色、补子形制而已,不足为怪。即使本朝幼子,也都认得你身上那只‘求鱼未得食,沙岸往来行’的鹭鸶呀,哈哈……”弘毅背着小手,放声大笑。让你棒子再以为我中国无人!

    “这……这……”金汝楗支吾不语。

    “哈哈,你的确应该唯唯诺诺,不过本朝应诺,也只有一个‘嗻’字而已。使臣连说两个,可是‘口吃’之症啦!哈哈!你还要好好用功学习国语才行呀!哈哈哈!”图海也是笑个不停,真把面前本来就低矮一头的众多朝鲜使臣弄得无地自容。

    季开生、闵叙、杨雍建几个文人在后面更是不禁窃笑。虽然感同身受于久违的前明服饰,看到弘毅扬我国威还是喜不自禁。小爷引用一句唐代诗人贾岛的《鹭鸶》——“求鱼未得食,沙岸往来行”,实在是神来之笔!似乎暗示这群赍咨行官的最终结局,无非就是“岛月独栖影,暮天寒过声。堕巢因木折,失侣遇弦惊。频向烟霄望,吾知尔去程”一般的结局罢了……

    至于来使的品级,弘毅说的也不错!李氏朝鲜的官服补子承袭明制,鹭鸶鸟为正六品,这是他们知道的。不过颜色差别却不得而知。

    弘毅受益于后世的韩剧大火,早就知道李氏朝鲜的官服颜色可分为紫色、红色、蓝色、绿色。王室宗亲的官服是紫色的,正一品至正三品堂上官用红色,正三品堂下官到从六品用蓝色,正七品至从九品官员用绿色。金汝楗一身紫色服饰在一堆绿色衣衫之中格外显眼,很好判断。

    “金大人,不必拘于礼数了,我们还是进去叙话吧。”弘毅把握火候,不能太不给棒子们脸面了,后面还有大戏呢!

    “是是!上官请!皇子殿下请!”金汝楗如蒙大赦,急忙转身让路,恭请上国大人入馆。

    “贝勒爷请!”图海借着回身招呼小玄烨的功夫,冲着身后的刑部“长随”[1]点了点头。

    “图大人请!”弘毅就像没见到身后那五十名四散而去的刑部士卒一般,先客套一句,又冲着自己人梁功怒了努嘴。

    图海不再谦让,抬步就走。弘毅却等了一下,身后的小功子轻车熟路将小爷扛在了肩头,“高高在上”的进了玉河馆。

    身后,五十名刑部图海亲兵早就将玉河馆为了个水泄不通。余下的五十名巡捕营兵卒在几名官长的带领下,“满怀敌意”地跟着进了别馆的大门……

    [1] “长随”即“官之仆隶”。所谓“官之仆隶”,在清代正式的称谓叫做“长随”,俗称“家丁”或“家人”。“家人”云者,或以为是官之家属。这种按照今天的意义所作的字面理解,有一定的道理。因为这些人在当时的官员看来,不同于吏和役这些“公人”,而是他们家里的人。但是,这些官员的“家里人”,是“官之仆隶”,不是官员的家属。官员的家属,是所谓“官亲”。“仆隶”的意思很清楚,是仆人或者奴仆的意思(未完待续。。)

    ps:  祝大家小年愉快!

第一百四十三章——御马嘶鸣时

    一行人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座。金汝楗等朝鲜使臣却是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两位来此何干。

    “呵呵,金使,我等奉旨前来,宣慰你们一番。你们远道而来,原本就是因为尔国小民不守法度,趁着上次赍咨行期间,随行商人竟然私贩马匹归去。如今你们将人犯俱行押解天朝,很好!本官所领刑部,正在抓紧审理,想必这几日就可有了结果,你们也好启程回家了,哈哈!”图海先来。

    瞧着一群朝鲜人颇显尴尬,弘毅接着上场:

    “呵呵,既然此行目的就要达成,本贝勒奉皇帝之命,跟着尚书大人前来看望各位,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时日在京师可否习惯?还有什么用度需要置办的,只管和我们明说!”

    “多谢上国圣君,多谢两位大人!下臣等住的、用的都好,只是请上国早日定案,我等也好归国向我王复命!”金汝楗起身应对。

    “哈哈,你们就是学了一些前明的俗礼,太过虚套,何不直来直去?你们就说在京师待够了,想早些回去不就成了?”图海一语道破,金汝楗更显尴尬。

    “金大人不必讳言,每次朝鲜来使,不都是要置办一些书籍物品的吗?正好,今日协同我们前来的,还有几位当朝才人,也可以和你们几位东土饱学之士切磋一二。季大人,闵贡士,杨贡士,有劳你们了。”弘毅说完就回身冲着几人抱拳施礼。

    “我等遵命!”季开生等三人急忙应诺。

    不等朝鲜人开口,弘毅继续吩咐道:

    “小功子。你是我宫中起居总管,自然懂得这居家过日子的辛苦。你在别馆提督赫图的引领下,去四处走走看看,好好用心!有什么疏漏不足之处,就按我说的去办吧!”

    “嗻!”梁功心领神会,走到门口扯着待命而立的赫图就往后院走去。

    “这……皇子殿下,不必如此劳动众位了,下臣们住得惯!”金汝楗有些慌张。

    “哈哈,金大人还果真是客套呀!不碍事,我们在这里谈论诗词文艺。好好阳春白雪一番。就让那些粗使之人去下里巴人好了!”弘毅开个玩笑。

    “下臣不敢。贝勒爷的下人,也毕竟是我国的上官一般。副使史成序!”金汝楗回头呼唤。

    “卑职在!”那个叫做史成序的副使应声而出,一看却知道也是个太监。

    “你可速去陪同……陪同……”金汝楗布置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佐领太监梁功!”弘毅给他搬了个梯子。

    “哦!谢皇子!你速去陪同梁佐领验看馆舍!”金汝楗顺梯而下。

    “是!”史成序应声急匆匆而去。

    “呵呵,金大人真是客气。一个太监办差而已。何必劳烦副使亲往呢?”弘毅故意发问。

    “皇子殿下。史成序虽然是副使,前年也曾作为贡鹰正使,不过也是一名内侍宦官。”金汝楗此言一出。等于说是平等往来一般,当即就让图海的脸色暗沉下来。

    “哦,那也毕竟是副使呀,如果金大人过意不去,不若让你的书状官陪同就好呀?”弘毅却不以为意,有心无意的说。

    “哦,这个……”金汝楗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对了,书状官都是通晓大清国语的才俊,国朝才略可谓无所不通的,不知可否请出一见?”弘毅换做求贤若渴状,四下打量这那余下的几位大绿袍服的朝鲜人。

    “呃……皇子殿下,书状官今日正好出去采办一些日常用度,此时尚未回来。请您赎罪!”金汝楗勉勉强强给出了一个理由。

    “哦……真是遗憾!也罢,那我们就先来附庸风雅一下吧!”弘毅扭头望向季开生等三人。

    于是,玉河馆的大堂之上,瞬间就被抑扬顿挫的吟诗颂赋之声所湮没……

    来的路上,弘毅专门给他们三人交代,说大清入关之后,这李氏朝鲜就以小中华自居,根本不把天朝文人当盘菜了,汉文诗赋居然自以为天下第一,实在可恶!这一说,三人立即就变身文明版“斗战胜佛”,发誓要为祖国争光!所以,不多一会儿,朝鲜使团的几个人都被他们三人的才情所折服,也逐渐改变了对胡人治下汉人学子的可怜心情,转而也是谈论起自己的诗词作品起来。

    只有金汝楗有些坐立不安,完全不在状态。弘毅也不说话,就盯着这位金汝楗——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在两国文化人高谈诗词歌赋的浓厚文化气息中,时间过得飞快。一群原本对胡虏统治下的汉家学者倍感“同情与惋惜”的朝鲜文人,也慢慢开始发现,原来大清治下,文化的传承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堪。

    *

    东二所佐领太监梁功,在上一任朝鲜贡鹰太监、现任赍咨行副使史成序的“陪同”下,或者说是“监视”下,正在玉河馆的后院串来串去,看得饶有兴趣。

    “公公、公公!下臣这里各项用度都已经很好,不必烦劳上国费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用茶吧?”史成序发觉梁功有往马厩去的意思,急忙阻拦。

    “哈哈,副使大人,咱家不过是办差的,万一明儿个你们几位回去了,这房子塌了,我这脑袋瓜子也就玩儿完了……呵呵,我就看看,若是有破损之处,自然要通报上去,早日修缮为好的!”梁功笑着作揖,起身之后却还是一往无前。

    “嗯,这柴房外面看着不错,不过锁着门,里面可完好?”梁功指着前面一处上了锁的房舍说道。

    “哦!公公,完好完好!”史成序有些慌张。干脆挡在梁功身前了。

    “完好?唉,你虽是副使,但已经和杂家一样,都不‘完好’了!”梁工故意长叹一声,说出了太监的共有痛楚,不过此时却是对史成序更痛一些罢了。

    “是、是……不完好了……”史成序一下陷入短暂的思维真空,回忆起自己的苦大仇深。梁功趁机绕过这位,也不再纠结于差房上那把突兀的大锁,而是快步走向后面的马厩!

    “咱家在宫内就是喜爱御马的,也看看你们朝鲜的马匹如何吧!”

    “公公。无甚好看、无甚好看!”回过神来的史成序紧紧追赶。

    “好!太好了!”当看到马厩中的几匹高头大马之后。梁功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公公见笑,朝鲜马匹自然不比中原……”史成序开始冒汗。

    “副使不必过谦,这几匹果真是好马呀!就是比宫中御马,也是不差!”梁功上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回过头来。神秘的说:

    “咱两个都是中人。我就告诉你一个哈,回去给你们朝鲜的王爷说一下这里的秘闻,说不定能给你再提拔几级呢——前段时间。宫中失了一匹御马!”

    “啊!”史成序几乎跌坐!

    “副使大人,你这是怎了?”梁功也不搀扶,继续说道。

    “其实呀,我也在御马监当过差。这御马都和你们的马匹一般的健硕,的确不好分辨。不过咱家自有办法……哦,对了,你带来的这些马匹可有招呼之法?”

    “招呼之法?下臣这些马匹都是粗使杂马,哪……哪有什么别样训练?自然没有招呼之法,只能牵缰绳、拽马镫。”史成序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哦,那我告诉你哈,你回去也可以试试,再给自己谋个好的前程——我们的御马监,都训练御马识得不同呼哨之声,有的呼哨可以扬蹄,有的呼哨可以长嘶,让主子看了高兴不已呢!哈哈!你要不要听听?”说着,梁功就开始运气,鼓了一个大大的腮帮子!

    “啊,公公不必了……”史成序大惊失色,急忙劝阻,可惜已经太晚了!

    随着梁功一短两长三声呼哨,他身后却传来一阵声势十足的骏马嘶鸣之音:“咴儿——咴儿!”

    梁功十分惊讶的转过身去,一边还自言自语:“这怎么可能?副使大人你们已经学会了?”

    “巧合……巧合!公公,巧合罢了!”

    “我再试一试!”梁功说完,又打了一短一长两声呼哨,果然,那匹正在嘶鸣的骏马突然抬起了前蹄,虽然有缰绳捆绑,很快就落了回来,却还是奋力再试,一遍一遍扬起倔强的前蹄!

    “啊,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那匹骏马!”梁功恍然大悟,疾步冲入马厩,解开那匹骏马的缰绳,牵出来走了两步,又抬起马的后蹄验看,良久,终于大吼一声:

    “大胆贼人!竟敢私藏御马!来人呐!”

    “嗻!”一旁紧接着闪出五六名兵士,明刀明枪将颤抖不已的史成序围在中间!

    “我……我……”朝鲜太监话都说不成个儿了,瘫软在地。

    *

    正厅里的“赛诗大会”正在进行,却忽然听闻马鸣萧萧,百无聊赖的图海嚯的起身,问道:

    “何处马嘶?难道不知道皇城的规矩吗?”

    这一句刑部尚书的问话,立刻将金汝楗等的诗兴浇了个透心凉!

    “哦,上官勿怪,我等自朝鲜带来的劣马,实在是有失体面,得罪得罪!”金汝楗说完,赶紧回头要一名随从前去查看。

    “呵呵,金大人,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就是!”弘毅伸手阻止,还看了图海一眼。

    “嗯,本官职责所在,有失唐突,使臣勿怪!”图海略一抱拳,重新落座。

    正在此时,厅外一阵乱呼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吸引了堂上众人的注意。果然,随着脚步声,梁功的身影跑入了大家的视线!

    “放肆!顽劣刁奴!你怎么如此无状!不知道朝鲜属国的大臣在此吗?”弘毅首先开炮,厉声斥责。一旁的一些朝鲜使臣也忍不住投来鄙夷的目光。只有金汝楗,却是冒了冷汗。

    “贝勒爷恕罪!贝勒爷……”梁功慌慌张张准备解释。

    “住嘴!今日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吗?回去有你好受!”弘毅怒不可遏一般。

    “爷,御马找着了!”梁功不管不顾,“噗通”跪下启奏。

    “啊!”这是弘毅的惊叹。

    “啊……”这是金汝楗的哀叹。

    “大胆刁奴!”弘毅听了金汝楗的动静,反而大喝梁功一句,接着吼道:

    “御马怎么会在朝鲜行使的别馆!简直胡言乱语!掌嘴!”

    “爷!的确是御马!奴才验看过了!”

    “什么?你验看过了?这……你可确定?”弘毅语气软了下来。

    “千真万确,奴才死不足惜,皇家体面事大呀!”梁功十分笃定。

    “金使臣,你这又作何解释?”不等弘毅再问,一旁的图海说话了。

    “这……下臣不知何为御马!”金汝楗短暂失语之后,反而异常坚定的回看图海。

    “哦?你不知道?”图海微闭双目,似有所悟。

    “正是。下臣眼看着归期日近,近来又多有采购上国的典籍物产,本来的马匹已不够用,于是就让书状官去买回了几匹驮马。也许是这位公公看错了?误把驮马当成了御马?”金汝楗侃侃而谈,连自己都快被说服了。

    “大胆奴才,你可知罪!”弘毅听完,突然大吼一声。吓得金汝楗膝前一软,几乎要跪倒了!

    “贝勒爷,奴才冤枉呀,奴才真是……”比他先跪下的却是梁功!

    “报——”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满语,再次吸引了大伙的目光。进得门来的,却是图海的那名长随。

    “讲!”图海用汉语说道。

    “嗻!奴才在这馆驿的差房之内,寻得一人。据他自称,乃是贝勒爷属下,火器营七品笔帖式,名叫张岁寒!”长随也是用汉语汇报得清楚明白。

    “什么!既然是朝廷命官,为何躲在这玉河馆的差房之内?”图海也是大惑不解。

    “回大人的话,不是躲藏。奴才找到他的时候,他被五花大绑、堵口蒙头,应该是被囚禁在柴房之内的。”长随据实禀报。

    “你待怎讲?!”图海大怒!

    “快快带他进来!”弘毅紧忙吩咐。

    “嗻!”长随应声而出,不多一会儿,就把污秽不堪、“遍体鳞伤”的张岁寒带了上来。

    “贝勒爷!贝勒爷!”张岁寒大呼小叫。

    “果真是你!”弘毅大惊失色。

    “贝勒爷,给属下做主呀!”张岁寒嚎啕一声,紧接着“咕咚”、“咕咚”两声之后,晕倒在地。

    为何是两声?那一声是留给朝鲜使官金汝楗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别馆变大堂

    当金汝楗弄明白晕过去的马贩子,居然是七品朝廷命官之后,情何以堪?!终于也当场晕倒。

    中朝两拨人立即分头行动,好不容易弄醒了两位。灌了一碗水之后,还没等张岁寒喊冤,一旁的金汝楗却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无非就是自己不知道来龙去脉,连这个张岁寒怎么进了自己的别管都不清楚之类的。

    弘毅耐心停了片刻,终于开口:

    “金大人,此时自由本朝公断,也不会让你蒙冤含羞。不过,你这番咆哮,却不是我中华做派呀!”

    “我……下官失状……”金汝楗就想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下来。

    “尚书大人,您恰好是刑部主事之人,此事如何发落?”弘毅把皮球踢给了图海。

    “贝勒爷,奴才冒昧。不过依奴才看来,此中关键是要找到那名书状官了。”图海欠身作答。

    “对对对,我这就差人去寻他!”金汝楗一下子打了激素一般,精神百倍的跳起来要布置。

    哼!你差人去找不假,却不过是要通风报信让他潜逃罢了。如此一来么,这件事岂不就是死无对证了?休想!弘毅暗自思量。

    “慢,这京师乃是我天朝帝都,自然是我们差人寻找较为妥当。就不劳金大人了!来人呐!”弘毅刚要安排人手,终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回应!

    “奴才在!”哈哈,果然是自己十分赏识的好侍卫——玛拉!

    “玛拉。张岁寒找到了!辛苦你了!”弘毅继续演好最后一幕大戏。

    “回贝勒爷的话,奴才去了骡马市找寻张大人不着,却碰到了老熟人了!”

    “哦?是谁?”弘毅故作奇怪。

    “带上来!”玛拉回头吩咐。

    “嗻!”随着一声应和,两名御前侍卫带上来两个垂头丧气之人。

    “啊?这不是那日骡马市上的马贩子马有德和朝鲜行商李显王吗?”失声而出的,却是季开生。

    “哦,原来是你们?金大人,这里面,可有你的书状官?!”弘毅终于卸下面具,回归本色演出了!

    “唉……”金汝楗再次跌落座中,一言不发了。

    事到如今。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原来。张岁寒这几日经过详细“摸排”,了解到这个自称朝鲜行商的人,正是此次朝鲜使团的书状官,真名叫做李时梅。其实也是一名老翻译了。早在崇德三年(1638年)就跟随朝鲜谢恩正使崔鸣吉、副使金南重拜谒过太宗皇太极。这之后的多次行使中。他都会作为书状官往来中原。而他在马贩子马有德的帮助下,将陆续购进的良马都悄悄弄进了这玉河馆,其中也包括弘毅“赠送”的那匹御马。

    摸清了基本情况之后。按照弘毅的指示,张岁寒在前天大张旗鼓上演了一出“盗御马”,结果也是自然被李时梅人赃并获,当做一般的马贩子关进了别馆的差房。就等着过几日返回朝鲜之时,再将他放出来罢了,料他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可怜张岁寒,虽然没有生命之虞,却也遭受了肌肤之痛,好在这位七品小官却还是十分有骨气的,自始至终没有透露一点真实情报。

    而这一切,自然在弘毅的掌控之下。猜到图海要来见自己,他就安排玛拉提前做好演戏准备,戏份一结束,先去通知季开生等人,又赶去了骡马市,将御前侍卫盯梢多日的李时梅和马有德一并拿住,押回了玉河馆。

    一出大戏,就这样平稳迎来了尾声。

    接下来,刑部尚书图海干脆将这玉河馆的大厅改作了自己问案的大堂,将朝鲜使团私贩马匹的来龙去脉审了个“底掉儿”。

    李时梅等人虽然承认自己“私买”几匹马、羁押张岁寒等罪状,却坚称自己只是买马用作驮马,而不是“贩马”,更辩称自己有两个不知道:不知道张岁寒是朝廷命官,更不知道那匹良驹却是皇家御马。

    弘毅闻听此言,微微一笑,冲着季开生怒了努嘴。

    “图大人,下官这里有一张朝鲜文的字据,可以证明这位书状官乃是一派胡言!”季开生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一式两份的“朝鲜文合同”。

    “李显王,哦不,李时梅,我给你念一念吧?”弘毅稍微一客气,就不容分说用朝鲜语念起了当日那张字据,什么赠送一匹良驹,余下二十匹高头战马必须和赠送的同样品质,还有二十匹每匹一百二十两,合计两千四百两,等等,可谓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念完朝鲜语的,弘毅还翻译了一遍汉语,一遍满语,这才抬头问道:

    “李时梅,我通译的可准确?”

    看到李时梅垂头丧气,毫无辩解之意,弘毅不再理他,而是将合同文本送到了图海面前。

    “哼!二十一匹御马,还不算贩马吗?每匹一百二十两,你也真是黑心奸商!这个价钱,连我大清御马的一根鬃毛都买不起!契约书写朝鲜文字,你这自然是要规避我大清的查验喽!狡诈之极!你还有什么话说?”图海也不等李时梅说话,又接着说道:

    “这御马成色?岂是骡马市寻常所得?自然是你利欲熏心、不择有段,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你还真把我大清皇子当成了那些纨绔子弟、败家玩意儿不成?”

    “至于不知张岁寒为朝廷命官一事,本朝律例早有明载,曰:军民人等殴伤本管官及非本管官,如系邂逅,干犯照律问,拟流徒!”说到这儿,图海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补充说:

    “何况火器营笔帖式张岁寒,乃是奉旨办案!”

    此言一出,几个朝鲜人都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跪伏于地,听后发落了。

    不过念及行使众人乃是属国使臣,在禀报皇帝之前,还不好贸然将他们锁拿下狱,最后图海只是将四十名刑部士卒留在了玉河馆作为看守,不允许这些人自由活动而已。却将本为大清子民的马贩子马有德先行押解回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弘毅陪着图海走出玉河馆正厅之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诸位万万不要以为一死就能谢罪。你们如若不测,朝鲜一国堪忧。其中利害,各位自己思量吧。多多保重!”

    *

    出了玉河馆,弘毅首先感谢闵叙和杨雍建在殿试之前还能专程赶来作诗唱赋,麻痹了敌人拖延了时间,说的二人也是十分受用,更感激小贝勒爷给自己一个报效朝廷、巴结皇帝、结识尚书的机会。一番客套之后,二人就要先行告辞而去。

    “二位稍待!玄烨还没有来得及正式将你们引荐给本朝大才图海图大人呢!”弘毅却出言阻止,嬉皮笑脸的望着图海。

    “岂敢岂敢!图海惭愧直至!”图海听了,心中自得,嘴上却是谦虚。

    “草民拜见大学士!”两人在闵叙的带领下要行大礼,这个说辞自然也是闵叙为主,杨雍建只不过跟着附和就好。

    “二位贡士不必多利,本官预祝二位金榜题名!”图海在弘毅面前,也自然要屈尊一下了。

    “大人,此二位贡士乃是玄烨于奉旨彻查朝鲜行商私贩马匹之时结识的,皆是青年才俊,就等着不几日之后的殿试上,如您所祝,金榜题名了!”弘毅笑着补充。

    “哈哈,刚才与朝鲜使臣一番诗词歌赋,果然才情非凡呀!本官佩服!”图海跟着表扬一句。

    “不知道今次充作殿试读卷官的各位大人,可有与您相熟的?”弘毅死乞白赖得就往正题上引领。

    “这……奴才……”图海好个尴尬!你要作甚呀我的小爷?提前贿赂考官不成?

    “大人,玄烨身居宫中,朝中大臣结交不遍。大人乃是当朝重臣,如果闵、杨二位贡士他日金榜得中,也可在你麾下行走,玄烨自然也可以借以学到很多……”弘毅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哈哈,原来如此。奴才明白了。奴才与内国史院大学士傅以渐还算有些交情。”图海明白了,是要自己多多提携这两位,因为他们是小爷的人!

    傅以渐?太好了!这位可以满清第一文状元,所谓一代名相!弘毅去过他的老家山东聊城,也知道一点傅以渐的故事:他出身贫苦,却天资聪慧,勤奋苦学,博览群书,经史熟记不忘,终成大器。傅以渐以状元而居相位,却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终以勤政清廉著称于世。史书记载,1657年(顺治十四年)冬,因皇太后生病,两月内积压奏疏800余件,傅以渐奉旨代拟批阅,竟然于三日之内就处理完毕,受到顺治皇帝的奖誉。他曾扈从顺治出行,在骑驴归帐时被顺治看见,因之作御画一幅,福临亲题“状元归去驴如飞”。此画为傅氏后人藏于其聊城故居“御画楼”。

    说一千道一万,还有最关键一点,这位傅以渐,是正史上康熙帝的老师之一!

    “我等一起拜谢图大人吧!”弘毅一指挥,身后两位青年才俊那可是心花怒放,急忙一揖到地。

    送走千恩万谢的两位贡士,弘毅、图海、季开生,甚至包括火器营七品笔帖式张岁寒,直接奔着紫禁城而去。

    当然,刚才还“遍体鳞伤”、一度昏厥的张岁寒张大人,此刻早已神清气爽、步履如飞了!原来,那都是小功子从宫女那里学来的化妆术,临时给他涂抹了一些“姹紫嫣红”的“东东”作为装饰的效果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看人看主流

    弘毅一行赶到位育宫的时候,只剩下他和图海两人了。张岁寒留在了午门外,品级太低的缘故;季开生留在了乾清门外,级别也嫌不够,故而只好分头待命。

    此刻福临也没闲着,正和兵部满尚书噶达浑、卸任“征北将军”明安达礼一起在详细研究“皇帝的”用兵北地之策。

    “玄烨,阿尔巴人的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吗?”福临心情不错,笑着问从地上请安起身的小儿子。

    “回皇阿玛的话,安郡王奉旨办差,调派皇仆局的人都是得力干员,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办着,儿臣一定不辱皇命!”弘毅也不着急,一问一答。

    “嗯,不错!要记得再好的差事,仅凭一己之力也是办不利索的。岳乐这件事办得不错,玄烨你要好好领情才是。”福临表扬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肱骨之臣岳乐,也希望玄烨将来能够像他堂叔一样不遗余力给自己帮衬着。

    “儿臣谨记!”

    “好,看来你们两个已经把那个斯捷……斯捷潘诺夫的罪名理顺了?”福临这自然是问图海。

    “皇上圣明!匪首斯捷潘诺夫罪大恶极,按律可定斩监侯。”图海有了小玄烨一路之上的提醒,也配合着营造待会儿要用到的氛围。

    “好,就这么办吧。等朕这北地一平,他和他的那个一等公国主也就到了时辰了。”福临很满意,一旁的噶达浑和明安达礼也是紧跟着点头。看来皇帝的外邦级别定义工作做的不错。

    “儿臣拜贺我大清四海金瓯无缺,预祝我八旗将士荡平匪患!”弘毅说的虽然是吉祥话儿,可依旧让君臣三人热血沸腾。

    福临十分满意,笑着说道:

    “好!金瓯无缺、开疆拓土!朕定要广大太祖太宗的基业,尔等万万不可懈怠!”

    “臣等谨遵圣旨!”

    “好好,都起来说话吧。正好你们都在,咱们君臣再定定这北上平定罗刹残匪的法子。”

    “嗻!皇阿玛,不过儿臣和图海也有一事恭请圣裁,就是那朝鲜行商私贩马匹之事。”玄烨当仁不让,首先回奏。

    “哦?就是那日你说的那件事?有了眉目了吗?这马匹的确是我大清骑射的根本。也和北征之事多有干系。快说来听听!”福临立即来了兴趣。

    于是,随着玄烨的口若悬河,以及图海的画龙点睛,季开生和张岁寒也有幸被先后宣进了位育宫。几个人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解得跌宕起伏、声情并茂。不仅仅是福临。就是一旁的噶达浑和明安达礼都是跟着剧情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恨的。

    当听到玄烨安排张岁寒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却受困于玉河馆的时候,福临莞尔一笑。插了一句话:

    “图海是不是被你拖下了水了?”

    “儿臣……”玄烨有些尴尬。

    “奴才愚钝,那时候的确没有想到此处。不过,若不是二阿哥足智多谋,奴才还真是错失了如此效力君前的机会呢!皇上圣明!”图海也是开朗一笑,力道角度都合适得拍了一下福临的马屁,也算是给玄烨一个台阶。

    “玄烨无状了,实在是应该早一点和图海大人和盘托出才是。”弘毅心中十分感念图海的帮衬,这么说算是正是道歉了。

    “哈哈,玄烨不必客套于此,你做得对。机密之事,就要有机密的办法。图海,朕说得对否?”福临却对儿子轻松“戏弄”自己大臣的手段和结果有些赞许。

    “皇上圣明!”图海说的情真意切。

    随后,讲故事的主角自然换做刑部尚书图海,又把玉河馆临时变作刑部大堂的事情演绎了一番。这时候,季开生和张岁寒已经先后告辞而出,没有了低级官僚在场,忍耐好久的福临终于有些恼怒起来,用自己良好的记忆力对臣国朝鲜的做法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朝鲜确实可恼!入关以来,朝鲜臣国无论是冬至使,或是谢恩行、赍咨行,就连进献海东青的小小‘进鹰使’,这哪一次来,朕不都是照例设宴款待,以示亲密?可他们又有哪一次不是吃饱喝足、盆满钵满之后,还不满足朕的赏赐,又夹带私携而去?朕都念及蕞尔小国、仰慕天朝,算是得过且过罢了。可这次也太过了,居然连朕的御马都要狮子开口裹挟四十匹?必须严惩不贷!”福临说到最后,还配合着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一帮人急忙跪下宽慰。

    “奴才已经将此次赍咨行所有二十三人全部羁押在那玉河馆了,只待皇上下旨,奴才即刻办理!” 图海及时启奏。劝慰归劝慰,不严办朝鲜那才是逆了龙鳞。

    “好!办的不错!尔部立即拿出一个章程来,看派谁去好好申饬一下那个李淏[1]。这北征之事嘛……”福临耍完了威风,似乎就准备转入正题,和玄烨几人继续研究北征一事了。毕竟,在他的眼中,训斥一个属国小王,远没有开疆拓土、扬威四海重要。

    “皇阿玛,这北征之事,现在看来的确与朝鲜有些厉害关联!”弘毅急忙拨乱反正。小爷我忙活了好半天,你个小皇帝派个人虽然不错,可申饬朝鲜几句就完了,那可不行!

    “嗯,玄烨,你接着说下去。”福临眉头微微一皱,耐心询问。玄烨的分析,现在的福临已经不能不重视起来。

    “嗻!儿臣有三议,请皇阿玛圣裁。其一,朝鲜行商私贩马匹,毁我大清‘骑射天下’之根本,犹如白蚁溃堤,不可懈怠。”弘毅看了一眼堪为战将的明安达礼,得到了赞许的目光。

    “其二。既然马匹私贩,则诸如硝药硫磺、牛角铜铁等军兵禁物的私贩,自然也是十之**。我消而彼长,假以时日,唯恐养虎为患。”一旁的兵部尚书噶达浑闻听,也赶紧点头附和。

    “其三,兵马之用他们都敢私贩,则我大清对朝鲜上下屡次言明,不可私相贸易的违禁货物,诸如史书、西番莲缎、造船大木钉、铁、油、蔴、米、谷。等等。恐怕也早已被他们暗度陈仓了,根本不必再等着朝鲜国王国王奏请购贸、‘候特恩遵行’了!长此以往,中国国计民生受损,更何况天朝皇威何在?大清律法何存?”弘毅说完。身后的刑部尚书图海早就按耐不住。一个劲点头称是。还十分激动的和噶达浑、明安达礼互相点头致意,以示鼓舞!

    “真是胆大妄为之极!朕早在顺治元年,就诏告天下各国。凡外国贸易,不许收买史书,黑黄紫皂大花西番莲缎,并一应违禁兵器、焰硝、牛角等物。又定,外国贡使归国,伴送人员不许将违禁货物,私相贸易。夷商回国,不得搭载内地人口及潜运造船大木钉、铁、油、蔴、米、谷,不得私贩丝觔出洋及私买紬缎锦绢,违者治罪[2]。图海,这次你给朕瞪起眼来,不可玩忽职守!朕倒要看看,有谁竟敢违逆天威!”福临血气上涌,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奴才遵旨!”图海终于如愿以偿,大声回禀领命。

    “玄烨此三议,句句在理,事事紧要。你们诸位都要仔细对待,尽快给朕拿出个详尽的章程出来!”福临平静下来,明智的决定让大臣们先开工办事,自己乾纲独断。

    “皇上,奴才以为,此次朝鲜行商贩禁事发,背后案情必然重大,奴才的刑部职责所在,不敢懈怠。但所涉事项极为宽泛,又皆为要紧所在,是不是几部会议,也好求得周全,以保长久?”图海趋前一步,替小玄烨说出早就谋划好的对策。

    “嗯!图海深谋远虑,朕心甚慰!既如此,就速速召集户、礼、兵、刑、工五部满汉尚书,齐聚位育宫,朕和你们一起会议此事。明安达礼是兵部前任,也参加会议。” 福临大手一挥,很有架势。

    其实六部已经宣了五部过来,唯独没有召集吏部。不是福临疏忽,而是故意为之。表面上看,吏部与朝鲜私贩违禁之物关系最小,其实福临的考虑是:六部一旦凑齐,就是召开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的格局了,又要把那些宗亲之中十好几位亲王、郡王、贝勒爷的都找来,时间不好把握事小,会议的过程还要费事不少才是忌惮,说不定还会生出些枝节。

    福临在这里面的计较,弘毅还没有完全参悟明白,只是心中感叹:这就是亲信近臣的功效了——人家图海一句话出口,立即得到上峰的肯定和推行。这可不是一般大臣能够做到的。自己创造机会结识图海,真是大大的聪明 !

    “臣等遵旨!”噶达浑、图海和明安达礼跪拜领旨。

    “皇阿玛,是不是让上两次出使朝鲜的少保兼太子太保巴哈纳、内大臣吴拜、兵部左侍郎觉罗科尔昆和学士折库讷一并会议?汤若望老玛法精通兵器,知道违禁之物的厉害所在,也可从旁谋划一二。”弘毅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会议范围之内,先抛砖引玉,暗示参加人员还可扩大。

    “嗯,有理。吴良辅,就按照玄烨所说,速速宣召!”福临全盘接受了。

    “奴才领旨。”吴良辅急匆匆向殿外走去,没工夫搭理几位大臣,唯独经过玄烨的身边,还不忘顿了一顿,冲着小贝勒爷行了个简化的躬礼。

    弘毅有些纳闷,这老阉奴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僭越,领着皇命还要巴结自己呢?正想着,却听闻福临开了口:

    “二阿哥也留下来,参与会议吧。但,你还不能做议政大臣,知道吗?”

    弘毅恍然大悟!原来吴良辅用自己的行动提醒皇帝:这位小爷您可别落下了。

    福临在上面看到吴良辅的举动,自然心领神会,却也不得不把丑话说在前面——一个两岁的皇子,你就是再有能耐,还未成年。天降祥瑞、出谋划策可以,位列议政参详国事,还不到时候!

    “儿臣叩谢皇阿玛!”弘毅急忙领旨,抬起头来的时候,居然对身后远去的那个老阉奴有了一丝丝感动!看来,历史上每一个留下笔墨的人物,都不会只用寥寥数字就可以淋漓展现的。即使他是被后世定性为“十恶不赦”的大反派,他依然首先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既然是人,他就会有自己的思考和权衡,任何举动都至少会在他的心中有所谓价值判断标准。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有历史自己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评价。除此之外,每一位“评论员”,终其所能,也不会完全还原真实的历史。看人看主流,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可惜,吴良辅的“主流”还是佞臣奸贼!又或许,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1] 朝鲜孝宗李淏(1619—1659),字静渊,号竹梧,潜邸时所称。在位时间:1649年-1659年。李氏朝鲜第十七代君主,1659年己亥五月四日,孝宗大王去世于昌德宫之大造殿,在位十年,终年四十一。庙号孝宗,清朝赐谥号为忠宣。朝鲜自仁祖之后不用中国所赐谥号,自上谥号为宣文章武神圣显仁,英祖十六年加上谥号明义正德。

    [2] 引自《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511,第11856页。(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御前高端会

    趁着等候诸位大臣的功夫,弘毅又亲自讲述了一遍“奉旨”查办朝鲜行商私贩马匹的前前后后,以及自己对用兵北地的一些“粗浅”看法,颇得福临和噶达浑、明安达礼的赞许。

    “图海大人,皇上用兵北地,您有何见地教我?”弘毅转而征求起“文职干部”、刑部满尚书图海的意见来了,这反倒让福临等三人颇感意外。

    “贝勒爷,图海虽也想做我满洲的巴图鲁,无奈乃是文职,不懂兵事的……”图海十分谨慎,却好像遇见知音一般感激得看了小玄烨一眼。

    “呵呵,玄烨,不可无礼。图海可是侍读出身,你这仓促一问,岂不让朕的爱卿出丑?你们说是不是呀,哈哈……幼子无状,图海不必挂怀啊。”福临对“爱卿”寰护之心十分急迫,出言给图海化解。

    “是啊是啊,图大人可是内翰林弘文院的大学士,并充任议政大臣的!若论大清律例,任凭谁都绝对难不倒我们图大人的,贝勒爷可以随便考校,是吧,图大人?”同为从一品大员的兵部尚书噶达浑明显是有些巴结图海的意思。谁让人家是御前红人,而且位列议政呢?

    “呵呵,噶达浑说的不错!”作为前任兵部尚书,明安达礼没有称呼自己的继任噶达浑官称,而是直呼其名。

    “皇上钦点了内三院一共十四位大学士,你图海大人可是名列第九的。年纪轻轻。后生可畏呀!不过这用兵之事,就交给我们这些行伍之人来办吧!”明安达礼似乎是为了在图海面前现实一下自己绝不是单纯的“大老粗”,亦或是在福临面前故意卖弄一下,居然引用了汉人的词汇“行伍”,就连福临听了也赞许有加。

    “两位大人都是沙场老将、国之栋梁,图海岂敢僭越?”图海不得不客套一句,却有些心有不甘。

    “图大人不必过谦!前年皇阿玛临幸南台[1],曾召内三院大学士、学士、翰林官,以及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都随从前往。赐宴之后,皇阿玛持弓搭箭。环顾诸位大臣说:‘我朝之定天下。皆弓矢之力也。今朕躬亲政事,天下至大、机务至繁,凡一应章奏,皆朕亲为批断。日无暇晷。身虽无暇。心常念兹不忘也’。之后。图海大人不是也和群臣一起搭箭而射,三箭全中,拔得头筹。皇阿玛不是还亲口嘉奖过吗?”弘毅讲述了一段皇帝的往事。甚至还背诵了当日皇帝的“口谕”,以证明图海的“战斗力”。

    “皇上圣明!”没办法,小皇子引用了圣训,虽然当着“真人”的面,三位大臣只能一叩三拜。

    “哈哈,玄烨说的不错,朕都差点忘记了。不过你又是从何而知?那时候你可没有出生不是?”福临十分高兴儿子处处拿自己的话出来佐证,很亲切的询问缘由,以在臣子面前展示皇家亲情的一面。

    “回皇阿玛的话,少保兼太子太保范文程当时也在,自然他的儿子范承谟师傅就会知道啦。既然‘龙兴圣迹日讲官’了然于胸,儿臣岂敢错过如此良机?自然要好好学习皇阿玛的圣训。”玄烨答案中的迎奉程度,更是达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哈哈,好!说的很对!那既然这样,图海你也不必客套了,若是有些想法,就说出来让朕听听。”福临被巴结的心情不错,自然给足图海面子。

    “奴才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图海没有得意忘形,一如既往保持低调。

    “让你说就说,说错了不丢人。”福临反而不依不饶了,看来是真想考究一下图海的军事才能也说不准。

    “嗻!奴才遵旨。以奴才愚见,既然要北征罗刹,而且务必求胜、稳操胜算,就必须知己知彼、扬长补短;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图海避无可避,开宗明义。

    “嗯,有点意思,说下去。”福临颔首赞许了,噶达浑和明安达礼也必须赞许,陪着点头。

    “务求必胜,在于我军进击罗刹的时机把握上。现在已是深秋,如果立即着手准备,则隆冬季节就可挥师北进。一来萨哈连乌拉流域冰封厚实,航道封堵,则利于我骑步军,不利于罗刹散兵游勇借助水道往来穿梭。二来,奴才当日在刑部提审匪首斯捷潘诺夫的时候,他曾经供称,元旦之前一个多月,是他们尊奉的所谓天主的生日,也是他们最最重要的一个节庆,匪兵必然思慕家乡,无心恋战。反观我方,那时候元日正旦还未到来,将士士气正旺,盼着打个大胜仗过个大好年,此消彼长,胜负已定。是为稳操胜算。”图海侃侃而谈,至于这作战还和圣诞节有关的论断,就连弘毅也是第一次听闻,无论对否,他都对图海的细心十分赞叹。

    “好!务求必胜、稳操胜算!那你再说说后面‘知己知彼、扬长补短;以我之长、攻彼之短’这十六个字是什么章程?”福临鼓励一番。

    “嗻!敌我双方,奴才以为:彼罗刹小国,强在鸟枪犀利,弱在兵寡丁缺,利在营深垒高,弊在据点死守,不能互援。反观我大清,强在弓硬马壮,弱在鸟枪不快,利在火炮势大,弊在千里远征,补给困难。此为知己知彼。”

    “嗯,噶达浑、明安达礼,你们以为如何?”福临这次先是征求意见,而不是拍板定调。

    “奴才以为,图海所言不虚。上次呼玛尔城之战,皆仰赖圣主英明,才能大获全胜。其中种种,这敌我双方强弱所在,大体不差。”明安达礼今年刚刚和罗刹匪兵交过手,自然是有发言权的,所以抢在了噶达浑前面发言。

    “奴才的兵部也是如此以为。”既然话都让明安达礼抢白了。噶达浑只好附议而已。

    “好,图海,你接着说。”福临点了点头,继续引领。

    “嗻。我军势众,可以在关外展开,大举扫荡。若野外遭遇小股匪兵,可以弓马往来、歼灭当场。若矮小城塞被窃据,可采‘围三阙一’之策,驱赶他们向匪兵的要塞聚集。等到羊儿都入了羊圈,我大军合围之。攻城拔寨。火炮当先,万箭齐发,非死即俘。如此一来,自然贼势可破。这就是奴才以为的‘以我之长、攻彼之短’。唯有一点。要防着当日鳌拜巴图鲁被二阿哥重挫的教训重演。我们大清也要好好善用那些鸟枪才好!”图海一口气说完。就垂手而立,恭听评判。

    “……”福临在沉思,剩下的人都跟着沉思。

    “好!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哈哈,说到朕的心里去了!罗刹有什么?还不就是几杆鸟枪……”福临哈哈大笑,对面的弘毅却心中一紧,刚要开口纠偏,却听闻福临继续道:

    “敌强而我要更强!鸟枪我们也要有,还要比他们更犀利才行!玄烨,一会儿汤老玛法到了,这件差事就交给你们两位火器营左右总统大臣了!”

    “儿臣领命,吾皇圣明!”弘毅心下大宽,赶紧称颂。

    “哈哈,好!”福临终于开怀大笑,默默在心里将图海算作了“复合型人才”。就连噶达浑和明安达礼这两位了解了火器之厉的兵事专家,也是不得不认真考虑图海的建议。

    怎么样,我说图海其实是文武皆可的吧?福临啊,对人才要懂得发现之道才行呀!弘毅暗自得意。

    *

    仅仅一刻钟之后,得益于日趋完备的大臣“坐堂考勤”制度,皇帝福临开列的几位臣工都从午门外天街上各自的衙门之内,陆陆续续赶到了位育宫。一次临时召集的十八人参加的御前会议,得以迅速召开。

    经历了“御门听政”这种近似“人大政协”高端会议的弘毅,其实对现在的这场小规模的“政~治~局扩大会议”更感兴趣。单单是参加的人员,就可谓“人才济济”、“宠臣满堂”。

    首先是涉及业务工作的“户礼兵刑工”五部满汉主官——

    户部——觉罗郎球、戴明说;

    礼部——恩格德、胡世安;

    兵部——噶达浑、李际期;

    刑部——图海、刘昌;

    工部——郭科、卫周祚。

    其次是因为近两年出使过朝鲜,作为特别咨询的有——

    少保兼太子太保,卸任刑部尚书觉罗巴哈纳。顺治十一年五月,朝鲜国王李淏奏称:原任议政李敬舆等属臣久著忠勤,请复加任用。顺治皇帝以其隐匿前罪,朦混奏请,遣尚书巴哈纳等赍敕前往察问。

    三等候、内大臣吴拜;

    兵部左侍郎觉罗科尔昆;

    内国史院学士折库讷。

    以上三人,都于顺治十二年五月奉命前往朝鲜,强令朝鲜国王追查其国人违犯禁例、越境伐木,并杀死大清库尔喀部落叶克枢、叶勒木二人,朝鲜有关官员包庇袒护一事,刚刚返京。

    顺治十年九月,福临以废皇后为静妃的事情,还派遣时任礼部尚书的郎球去朝鲜颁发谕旨。

    最后,由于被钦点列席会议的有——

    太常寺卿管钦天监事加通政使司通政使衔、赐二品顶带的汤若望;

    蒙古正白旗固山额真、一等阿达哈哈番兼拖沙喇哈番,明安达礼;

    皇二子、一爵四职加一衔的玄烨。

    也就是说,这次御前高端会议,其实是云集了现如今皇帝福临较为器重的权臣良将,以及汤若望和玄烨两名“贴己谋士”。

    【本章涉及的各部满汉尚书、出使朝鲜的大员干吏,都是根据史实所写,没有任何篡改。】

    [1] 南台,即今中南海之瀛台,慈禧囚禁光绪帝的所在。(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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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穿康熙换乾坤介绍:
梦穿康熙朝,勉力换乾坤!一个普通的当代公务员,混迹职场,感悟爱情,却横遭变数——一场大梦,醒来被穿越,变身婴儿,竟是玄烨!梦醒时分,不知身在何处,宦海沉浮,世界纵横……。于是,在两个本该没有交点的平行时空,开始了一场重写世界史的艰苦决绝。本书有传统YY,有后宫香艳,有朝堂恶斗,有战场厮杀,有技术改革,有传统颠覆,还有国际政治的血雨腥风……也许,即使平行的时空,也会在某一个历史的瞬间交汇……值得一看! 感谢论坛封面组提供封面!梦穿康熙换乾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穿康熙换乾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穿康熙换乾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